第282章 凉
江珊珊摆脱了牧笛的拖累,整个人都得了自由,她动作不停,俯身弯腰,对着揪住她马缰的那个人横扫过去,只是一下,滚烫鲜红的血便从对方的颈部喷射出来。而她早有准备,侧身拉马两腿狠踢马腹,马儿嘶鸣一声,高高仰起前腿,后脚踏在了牧笛的身上,避开了那喷射而出的鲜血。
待到马蹄落地,那个试图阻拦江珊珊的人已经圆整着双眼,跪倒在地上,再往后软绵绵地倒下去了。
江珊珊看一眼混乱的人群,朝着大门处奔去,同时向着朝她聚拢过来的几个护卫厉喝一声:“你们还等什么?”
听到她的呼声,有几个护卫总算是回过神来,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寻到了马,丢下了烂摊子,护着她往外跑走。江珊珊坐在了马上,又有护卫护着,心里有了底气,也不管那些人听得见听不见,声嘶力竭地道:“官府的人就要到了!你们要做强盗土匪吗?”
既然她已经死不了了,这些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闹下去的必要,不然闹得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幼帝再怎么小,始终也还是皇帝,自己再怎么无权无势,到底也还是长兴侯府的嫡次女,宗室和勋贵们不会坐视不理。
果然见她已经逃到了安全的范围外,沸腾的人群渐渐平静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一样的安静。江珊珊的目光仇恨地扫过人群,仿佛想要把这群胆敢冒犯她的人全都记下来,然而雨水太大,她始终不能看清楚这些人的眉眼。
她带来的护卫再多,始终也敌不过这许许多多的工匠学徒,何况里面还掺杂了许许多多的敌人等着趁机作乱。不能再纠缠下去了,得赶紧逃回京城去,她当机立断,用力一夹马腹:“走!”
狂风暴雨里,牧笛在泥泞血泊之中挣扎着抬起上半身来,她的腿骨已经被江珊珊的马给踩断了,痛不欲生:“姑娘……”
江珊珊冷淡地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死不足惜,但是如果死不掉,把自己的那些秘密泄露出去,那就不好了。她招手叫过一个护卫来,低声道:“你去看看,如果能把牧笛救回来,那就救她回去。若是不能,就不要留她在此受辱并痛苦了。”
那护卫是长兴侯的心腹之一,听到这话就明白了,牧笛成了这样子,已然是很大的拖累,谁带她谁倒霉,而没有人愿意折在这里。主人都不愿意救她,谁还愿意救她?等到江珊珊带着人走远,他纵马回去,牧笛以为他是来救自己的,激动地朝他伸出手,他却面无表情地抽出长长的刀,朝着她使劲砍了下去。
血光一闪而过,牧笛睁着大大的眼睛歪倒在了冰冷的泥泞里,她至死也不能明白,为什么向来待她和蔼可亲的二姑娘竟然会要了她的命。她是那么的忠心耿耿,什么都为二姑娘作想,就连刚才二姑娘用刀刺她的手,马蹄踩断了她的腿,她也不怪二姑娘,因为二姑娘情有可原,可是现在,为什么还是要她死呢?就算不能带她走,由着她自生自灭不也好吗?
江珊珊一路纵马狂奔,雨是那么的大,狂风卷着雨水倒灌进她的耳眼口鼻里,令她险些就要窒息。她强撑着,疯狂地催动马匹狂奔,然而道路泥泞难行,马匹也惧风雨,终于是不肯走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黑沉沉的天空,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来的雨,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傅明珠,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天要黑的时候,雨终于小了,明珠坐在长廊上,趴在扶手上看着院子里发呆。雨水汇集成溪流,从房檐上哗哗地流淌下来,形成了一道水帘,被灯笼的光照着,看上去晶莹璀璨的,华丽得很。院子里的花木全都被风雨糟蹋得不成样子,满地枝叶和细碎的花瓣。
“越来越冷了。”一阵冷风吹来,明珠打了个寒颤,突然想起了一大清早就出了门的宇文初,就叫丫头们过来问:“殿下早起有没有带油衣和斗篷的?”
素兰笑道:“王妃忘了是谁提醒您今天无事不要外出的?”
明珠抿嘴笑了,也是,宇文初精得和鬼似的,哪里就能淋着他了。何况,堂堂的英亲王,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也轻易伤不着他。
“让厨房熬姜汤,再烫一壶好酒,等殿下回来我陪殿下喝两盅。”明珠的心情好,所以就想得格外周到,“再把前些日子给殿下做的细绒袍子拿出来,天凉了,该换秋衣了。”
素兰等人有条不紊地忙乱起来,郑嬷嬷撑着一把伞,身上披着油衣,踩着木屐急急忙忙地穿过庭院走了过来,先在廊下弄干净了身上的水渍,又换过了鞋子,才敢走上去给明珠行礼问安。
她是奉命去城门口等消息的,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借着避雨躲在人家的房檐下,亲眼目睹了一身狼狈的江珊珊是怎样逃回城的:“完全不成样子了,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好几次险些滑下马背来,长兴侯府派了一辆车,直接把人接上车去了。听说是带了几十个人去的,有丫头婆子护卫陪着,回来时就只剩了她一个人和三四个护卫,凄惨得很。庄子那边的消息,约莫是要明天才能传回来了。”
“不急,咱们还按着原来的计划进行就是了。”明珠想到江珊珊就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那个人,心里不能不恨,然而又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呢?若论前世,她从来没有和江珊珊结过仇怨,就算是到了这一世,也只是因为宇文初不愿意娶江珊珊而娶了她。
夺夫之恨当然是很大的仇,不能不报,可是前世时是为了什么?那么机密的床弩图纸,又是怎么从江珊珊的手里流落到宇文佑手里的?她想不明白。
明珠正想得入神,就又听有人通传进来:“殿下回来了。”她站起身来,笑眯眯地站在廊下等宇文初进来。按她的想法,宇文初出入有车马代步,又有魏天德那样的忠心狗腿精心伺候着,怎么也不至于淋湿了身上,可是宇文初偏偏全身尽湿地走了进来。
第283章 懂
明珠吃了一惊:“殿下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子?”就要骂魏天德:“都是死人么?就算是没有带伞,油衣也没带着?”
宇文初含着笑,抬手轻轻掩住她的口,低声问道:“心疼我?”
明珠微红了脸,大大方方地承认:“你是我的夫君,我不心疼你是要心疼谁?”
宇文初哈哈大笑起来,满身的劳累都随着这一句话消散无踪了,他把明珠抱起来,往上面一抛,在明珠尖叫着落到他怀里之后,又把满是水渍的头蹭了她一脸的水。明珠平时不爱涂脂抹粉,最多就是抹些滋润肌肤的香膏,因此就是干干净净的一张脸,任由他怎么蹭,也不会发生脂粉脱落的惨样。
“把我的衣裳全都弄湿了,这衣裳还只穿过一次呢,太皇太后赏的衣料,整个京城里头一份的。就这样给殿下糟蹋了。”明珠抱怨着,心里却生出几分甜甜蜜蜜的爱意来,她抱住宇文初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的沉水香味,觉得这糟糕透顶的天气也很有几分意思。至少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看看书说说话什么的,就会觉得特别舒服,特别温馨。
“雨下得太大,内涝了,宫门外的长安大道全被淹了,朝臣们的车轿过不去,只能骑马,有一段满是淤泥,就连马都不好过去,只能用走的。”宇文初泡在热乎乎的水里驱寒,先喝了明珠亲手递过来的热姜汤,又问:“姜汤熬得可有多的?”
明珠知道他记挂着跟他一起出门的敬松等人,便道:“早让人送过去了,人人都有份。”
宇文初想起她给幕僚们准备的那些精美的夜宵,心情格外的好:“从来只当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现在怎么开始管这些琐事了?”
明珠也不知道,反正就是想到了,那就去做。因此不屑地道:“这算什么?殿下且等着,看我把这府里管得服服帖帖的。不管是什么史,到了我手里就要乖乖听话。”
是在安心和他过日子了罢,他能感受得到。宇文初笑着,让明珠给他洗头擦澡。明珠其实很不会伺候人,不是拉着他的头发把他的头皮扯得生疼,就是下手没个轻重,拿着丝瓜瓤在他背上东划一下,西抹一下的,但他就是喜欢这种这种感觉,她不会不要紧,他慢慢地教她,伺候得不舒服也不要紧,他娶她回来是来享福的,伺候人有那么多的丫头婆子小厮太监。只要她安安心心,高高兴兴地等着他,那就比什么都要强,再生几个孩子,那就圆满了。
宇文初想到高兴处,伸手去抱明珠:“我们一起洗吧。”
明珠白了他一眼,脸也跟着红了,本是想说谁耐烦跟他一起洗的,说出来的却是:“浴桶这么小!”
宇文初笑了起来,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明珠捂着脸不说话,心里却很明白,她越来越喜欢和宇文初相伴了。
二人酒足饭饱,喝着热腾腾的茶坐在窗下听雨,宇文初的心情很好,很有技巧性地把京城里正在发生的事情告诉明珠:“内涝以后,工部必然要派人排查下水道的,到时候可能会不太平。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吃饭时遇到的那个密道吧?还有四舅兄追查到的那条密道?”
明珠想起他曾经提前告诉过自己,今天会有大暴雨,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虽说京中的下水道很多年没有清理过了,但这些年都没有害过内涝,所以今天是意外了?”
聪明。宇文初赞赏地看她一眼,轻声道:“是四舅兄带人堵住了几个出水口。”说起来,傅明正做这种事真是得心应手,难怪京中的人都说傅相第四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蔫坏东西。
明珠不说话了,她今天也让傅明正去帮她办事儿了。
宇文初又笑:“是在想长兴侯府庄子里的事吧?四舅兄要忙大事,消息估计得明天早上才能送到你这里来,不过我刚好知道一点……”他伸手把明珠搂过去,让她依偎在他怀里,深秋的夜里已经凉了,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温度刚好合适,大家都觉得很舒服。
明珠听说死了人,眼皮子控制不住地跳了起来,她有些紧张地道:“我没有让人杀人。”长兴侯府的管事是坏东西,死了也就死了,但是那些工匠,她真没有想过要借杀死他们来挑动事端,对付江珊珊。
宇文初半垂了眼睛,平静地给她和自己斟了一杯茶,语气清清淡淡的:“有时候,说是谁死了,并不是真的就死了,要的不过是个契机。就好比,你看谁不顺眼,想收拾他一顿,但是他远远地躲着你,你并没有理由动手,那就要找个理由一样的。理由是真的还是假的,占不占理,都是无所谓的。”喊出柱子被人打死了的那个妇人,是傅明正的人,柱子也不是真的就死了,只是一个挑动情绪和杀死周二,逼得江珊珊带去的人不得不动手的理由而已。
“现在闹得这么凶,那些工匠会被抓起来吗?”明珠歪着头想得投入,这些事情,她可以不做,却要懂得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她要面对的这些人和事,并不是简单地给父兄一个提示就够了的,涉及到的人事那么宽广,对手的手段也是花样百出,她得懂。而宇文初,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老师。
“长兴侯府里发生的事情瞒不过别人,所以明早京兆尹会派人去长兴侯府的别庄处置这件事,接下来就会传出长兴侯府苛待虐杀工匠,导致工匠为了自保而和长兴侯府的护卫发生冲突的事情。因此工匠们是苦主,长兴侯府死了的管事的家属也是苦主,长兴侯府这次,多年经营的名声要毁得差不多了。我估摸着,你的人,等到第三天,长兴侯府焦头烂额的时候,就可以上门催货要赔偿了。”
宇文初在冷笑,江珊珊居然敢把他当傻子,福宁这件事,分明就是她在推波助澜。纵然他也觉得廖光这个人不错,但是自己看上和自己找的,和被人算计了的,始终不一样。
第284章 强压
第二天早上,京里就传出了风言风语,舶来邬在一夜之间关张大吉,确切的说,不是自己关的,而是被京兆府衙门给查封的。长兴侯府被传出了赚黑心钱的消息,之前一直名声都非常好的江二姑娘一时间成了流言的中心,千夫所指,连带着长兴侯府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江珊珊病了,京兆府衙门传唤她时,她病得不省人事,高烧不退,长兴侯和夫人含着眼泪四处去打点求情,后来还是小皇帝发了话,说此事疑点重重,必然有奸人作祟,江二姑娘好好的人,不可能突然间转性做了大奸大恶之人,着京兆尹严加勘查。
有小皇帝为江珊珊正名,风言风语总算是要消停了些,但好的名声难得建立起来,坏名声却是很容易就起来了。江珊珊病重,从前和她交好的那些闺秀贵女居然没有几个愿意上门去探望的,人人都在观望。虽然在重压之下,闹事的工匠们被抓起来了一部分,但长兴侯府死了的管事周二的家属,居然也抬着尸首去闹得不亦乐乎,告的居然是长兴侯府。
大家都看出了点名堂,江珊珊得罪了人,她那个玻璃香胰子的生意是再做不下去了,长兴侯府没有这个本事保住这只会下金蛋的母鸡。
流言当然也有一部分是冲着明珠去的,要说这京中谁和江珊珊的仇怨最大呢?当然是英王正妃。英王正妃抢走了江二姑娘的夫婿,日夜提防着江二姑娘会成为侧妃入府,两个人家世相当,才貌不相上下,谁也不会乐意多了这么个劲敌。一时间,明珠善妒霸道的流言传得到处都是,证据就是现成的,一是周、平两个女史的事,二是江珊珊这事儿。
明珠知道了这些流言,根本就不在乎。人生一张嘴,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归根到底,就算都知道是她做的有如何,还能上门来咬她一口不成?
郑嬷嬷站在一旁等她的吩咐:“现下,几个商行都在等着的,就等王妃一句话,什么时候去催货?”
明珠看一眼天色,湛蓝的天,太阳好得很,便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舶来邬关了门不要紧,去长兴侯府,长兴侯府赔钱也就算了,不赔,就把他的大门给堵了。堵了还不算,拿着契书去衙门里告,非得让她把前些日子吃下去的钱财都吐出来不可。”
她就是权奸之家出来的怎么了?既然都担了这个虚名,总要趁机做点事才对得起这个名。江珊珊很了不起吗?有才名有贤名很了不起啊?傅氏只需要用点心思,花点力气,就能把长兴侯府为难得妥妥的,就是要棒打落水狗才对。
至于幼帝和闵太后那里,肯定是要护着江珊珊的,长兴侯也有自己的关系网,明珠倒也不惧他们,两边角力,比的就是手段和决心了。反正这次江珊珊不死也得脱层皮,叫她成日在自己面前摆谱。
郑嬷嬷领命而去,没有多少时候,那几个大商行的老板果然拿着契书找到长兴侯府去了,明珠闲得有点无聊,就让苏籽和苏叶过来吹拉弹唱给她听,又问北苑的美人儿们都有些什么特长,听说会唱会跳的不少,决意组建一支人马,平时就让她们排练一下乐舞什么的,有空的时候她和宇文初吃着喝着,就让她们来表演歌舞,免得她们闲了无聊就要生事。
正雄心壮志地在那里拿了人头册子勾勾画画,宫里就来了人:“太后娘娘宣英王妃入宫觐见。”
宇文初这几天在忙下水道的事情,早出晚归的,并不在家里。明珠晓得闵太后来意不善,却也不惧,先让李全新去使人去给宇文初送信,自己按品大妆,跟着宫使入了宫。
闵太后手里拿着两张方子并一叠名单,笑得灿烂:“江珊珊可真是个懂事的,见自己吃不了独食,立刻就把这做玻璃和香胰子的方子献上来了。她这是宁愿血本无归,也不愿意便宜了傅明珠。”
海嬷嬷谄媚地道:“其实之前江二姑娘也未必想吃独食,咱们老太君那儿得了她一分干股呢。”
闵太后冷冷一笑:“她倒是聪明,很会审时度势。罢了,既然她求到我这里来,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的。再不管啊,傅氏真的要祸乱朝纲了,怎么就连人家闺阁小女子挣点脂粉钱都容不得呢?真是的。”
海嬷嬷不敢答这话,垂着眼皮听着。作为闵太后的一条忠实的狗,她一般还是敢下口咬人的,但是因为上次的驼峰羹事件,不但没讨着好,差点把她自己也折进去了,因此更多时候,她都识相的装上了老实。
闵太后又把玩了一回长兴侯府送上来的珍宝,有些不耐烦地道:“傅明珠怎么还没来?再派人去催!”她这次叫傅明珠进宫,可是算过时辰的,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通常都在议事,无暇去管后宫里的琐事,再晚了就不一定了。
去催的人先回来复命:“听到宣召就上了车的,但是长安大道上前些日子积的淤泥还没有清理干净,因此走得慢。很快就要到了。”
闵太后冷哼了几声,板着脸坐到凤椅上去等明珠。果然没有多少时候,明珠就到了。
闵太后的架子拿得足足的,见明珠给她行大礼问安,也不叫起,冷着脸道:“英王妃是大忙人。”
明珠含着笑道:“不过是成日忙着吃喝玩乐罢了,怎么也不及太后娘娘忙的。”
闵太后冷笑道:“原来你也知道我忙。”
明珠听这话的意思不对,又因为随她进宫的素兰和香篱都被留在宫门外不许进来,晓得她是要强压自己,也就跟着沉了脸一言不发。
闵太后不见她答话,自顾自地一拍桌子,大声道:“你既然知道我忙,何故还要给我添乱?”
明珠一脸的懵懂:“太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愚钝,听不懂,还请娘娘明示。”想前世之时,闵太后对她可是一直都很和蔼可亲的,直到傅氏出了事,太皇太后病倒才翻了脸。这回倒是这么早就翻了脸,难道是因为她和宇文初做了一家人,所以按捺不住了?
第285章 晕倒
闵太后要找明珠的麻烦还是很容易的,她是太后,皇帝生母,又是明珠和宇文初的长嫂,要抓明珠的错处打压明珠,身份立场都是稳稳的。明珠若是个低调谦和的也就算了,偏她是个行事嚣张、不计后果的。只要一抓,满满都是错处。
闵太后开始数落明珠的错:“满宗室就没有你这样善妒霸道的!周女史和平女史两个人还是先帝御赐下去的,少年时期就陪在英王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看看你都是怎么对待她们的?整个宗室里,没有谁敢这样苛待先帝赐下来的人,这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和藐视。”
好大的罪名呢,真吓人。分明就是想替江珊珊出头,但是不好直说,因此才找了其他借口。要说平女史和周女史的事情,事发经过有代王妃她们那么多人做见证,还真怪不到自己头上去。
明珠直愣愣地看着闵太后,一句话都不说。
闵太后见她死犟死犟的,不见求饶也不见顶嘴,想到她不肯安安分分地嫁给宇文佑,偏要勾得宇文初娶了她,从此背离自己母子,让自己母子更多了一个敌人。于是心里更加来火,骂道:“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样直眉横目地瞪着我?还有没有规矩了?来人!教教英王妃什么是规矩!”
对着明珠动手,闵太后是决然不敢的,不轻不重地骂她几句薄加惩处,只要明面上占着理,闵太后是一定敢的。借着明珠对她大不敬的理由,让人把明珠拖到一旁去跪着,关起宫门来,也不给人看见,打压打压明珠的威风,让明珠吃点苦头,她也是敢的。
海嬷嬷精乖,不敢亲自动手,便朝另外两位嬷嬷使眼色。那两位嬷嬷板着脸,横着心,走到明珠跟前道一声:“得罪了,王妃……”
话音未落,就见明珠眼睛往上一翻,“咚”地一声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倒把在场的人全都吓了一跳,那两位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忙着撇清自己的嫌疑:“太后娘娘,奴婢们并没有碰着英王妃。”
闵太后也是吓了一跳,她不过是想出口闲气罢了,再扣着明珠吓一吓,让傅氏收手,好顺理成章地把江珊珊这门赚钱的生意收归到闵氏手中去。谁知道还没开始动手,明珠竟然就晕过去了。
她有些怀疑明珠是装的,但是联想到明珠的性子就又有些相信。傅明珠是从来不会玩这些花样的,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会迂回婉转地弄这些玩意儿。因此心里先就存了几分担忧,要是明珠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也不好收场。
当着下属的面,闵太后是绝对不能露怯的,她强作镇定,把已经从凤座上抬起了一半的屁股重新又坐了回去,板着脸冷冰冰地道:“小孩子不懂事,爱玩闹。你们看看她是不是在吓唬人的。”
海嬷嬷这时候比谁都跑得快,抢先跑过去在明珠的鼻端探了一下,觉得气息微弱,想起外头谣传,英王妃自从上次中毒之后就一直不曾恢复完全,心里也有些打鼓。冷不丁狠劲掐了明珠的人中一下,还是不见明珠有任何动静,心里就开始害怕了,从小娇养大的娇贵人儿,破一点油皮都能嚷嚷得一府的人都听见,哪里能容得她这样狠劲地掐了还没反应的?
海嬷嬷飞快地跑回去,凑到闵太后耳边轻声报告了情况:“好像是不太好。”
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得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给扔了,不然太皇太后迟早会知道消息。闵太后不怕宇文初会找上门来,却有点害怕太皇太后,因此当机立断:“英王妃身体不适,我这里人多事多的,不方便她将养,把她送到敏太妃那里去歇着吧。”
她一声令下,宫人立刻就去抬肩舆过来,海嬷嬷考虑得周到,怒骂道:“不长脑子的蠢货!这么大的太阳,又有风,肩舆能坐得人吗?”
其实是害怕肩舆没个遮挡,让明珠这样一路暴露在人前送过去,一会儿的功夫流言就传得到处都是了。于是又换了软轿,七手八脚地把明珠塞进软轿,抬起轿子,才走了几步,就听见宫人道:“陛下过来了。”
瘦弱得像根豆芽菜似的宇文白只随身带了何正图一个人,阴沉着脸飞也似冲了进来,差点和明珠乘坐的软轿迎面撞上。宫人吓得赶紧停轿跪拜下去,他心里有事,也懒得去管,直接向着里头冲过去了。
闵太后站在高高的台阶上,见他这样毫无风度地疾奔而来,忍不住板了脸,斥道:“陛下!身为人君,理当稳重端方,怎可作此慌张之状!”
宇文白尖声尖气地道:“傅……”
“傅丛”二字尚未出口,何正图拼死往前一扑,使劲捂住了他的龙口,颤抖着小声道:“陛下慎言。”
宇文白气得眼珠子都鼓出来了,闵太后做贼心虚,生怕明珠听见他的话,十分不顾形象地从台阶上疾行而下,掩盖道:“福宁始终是你姑姑,她的亲事自然有太皇太后做主,陛下就不要管了吧!”
边说边给宇文白使了个眼色,又看一眼站在软轿前的宫人,宫人毫无预兆地把轿帘一把扯开,露出里面的明珠。明珠还是被放进软轿去时的样子,委委屈屈地蜷缩在座位上,头歪在角落里,两股珠钗将落未落的,被海嬷嬷掐过的人中起了一条凸起的红痕,一点清醒着的痕迹都没有。
闵太后略松了一口气,厌烦地朝宫人挥挥手,示意她们赶紧把人送走。宇文白却突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先一脚把何正图给踹开,再走到软轿跟前去看明珠,阴阳怪气地道:“这不是表姑吗?她这是怎么了啊?”
闵太后皱眉道:“她身体不适,我让人送她到敏太妃那里去歇歇。”
宇文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何正图一眼,微微一笑:“母后考虑得很是周到。”东拉西扯了几句,眼看着明珠的软轿走远了,这才起身道:“朕突然想起还有件急事没办,改个时候再来陪母后说话。”
第286章 愤恨
闵太后还有一大堆事情要交代宇文白,见他居然就要走了,不由有些发怒:“陛下在忙什么呢?听说您这些日子也没有好好读书,成日就被那起子贱*奴*勾着斗蛐蛐玩画眉的……”
还没有唠叨完,宇文白已经翻了脸,大声道:“是哪个狗奴在母后面前乱嚼的舌头?朕这就回去拔了他的舌!看他还管得住自己的嘴不!”
也不管闵太后的气得直喘气,一脚踢翻了案几,大踏步往外走去。他人长得瘦,被重重的天子礼服包裹在其中,不堪重负似的羸弱,然而气势却是很盛的,导致没有宫人敢和他对上,全都抖抖索索地跪在地上声息全无。
何正图抱歉又同情,卑微又讨好地给闵太后行了个礼,急急忙忙地追了出去。
闵太后抓住胸前的衣襟,手指颤抖着,语不成调:“这个,这个,忤逆不孝子……”
海嬷嬷见她气得不轻,忙上前给她抹胸捶背,宽慰她道:“陛下年纪还小,况且也是从前头受了气回来,不和自己的亲娘发作那是要去找谁呢?闷在心里也不好,会郁积成疾的。”
闵太后缓过了气,板着脸道:“你去前头打听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海嬷嬷连忙收拾了一下,急匆匆出门去了。
抬软轿的宫人心里害怕,活儿就做得不那么好,轿子忽上忽下的,晃悠得里面的明珠十分不舒服,头晕胸闷想吐。然而好不容易装回晕,总不能因为忍不住就半途而废,只好紧紧掐着脉门,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吐出来。
人中那儿被海嬷嬷掐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除了之前和宇文佑打架之外,明珠就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心里把海嬷嬷和闵太后下了几十遍油锅,又盘算着接下来要怎么收拾江珊珊,以及稍后见了太皇太后要怎么哭。
想得解恨,人也没那么难受了,轿子却突然停了。从昭阳宫到敏太妃住的广明殿有一段距离,不可能这么快就到了,明珠直觉有异,索性继续闭上眼睛装死不动。
一阵凉风吹起,软轿内的光线瞬间亮了许多,浓郁的龙涎香扑鼻而来,夹杂着尖利的孩童嗓音:“表姑……睡得还真香啊。”
是幼帝宇文白。明珠没想到他居然会追了上来,因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索性闭上眼继续装死。
素兰和香篱二人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正提心吊胆的,但看见宇文白这样拦住明珠的软轿,也知道不会是好事,她们不敢直接和宇文白对上,却也知道明珠若是出了什么问题,二人一定也活不了,便豁出去地在一旁大声地哭,希望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宇文白阴沉沉地注视着明珠,薄薄的嘴唇一张一合:“给我掌这两个贱婢的嘴。谁许她们在宫里嚎了?”
何正图做其他事情未必积极,收拾这两个小宫女倒是没有问题的,只管一使眼色,就有人抓住素兰和香篱使劲地抽嘴巴。
“啪啪”的响声听得明珠的心也跟着一抽一抽的,她带素兰和香篱入宫,那是因为想要给宇文初这边的人体面,表示一碗水端平的意思。她不心疼香篱,却心疼素兰。闵太后的刁难她可以装晕躲过去,但按着宇文白的恶毒,她一时不睁眼,他就能把这两个丫头活生生摧残死。
始终还是不能做到心狠手辣,明珠装不下去了,索性把心一横,睁开了眼睛,佯作茫然地看看四周,说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怎会到了这里?”
素兰和香篱原本被打得晕头转向,绝望又可怜,听见她的声音就都喜极而泣:“王妃您可算是醒了,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明珠理所当然地按住左胸,白着脸十分虚弱地道:“我这里疼啊,疼得气都喘不过来,你们这是怎么了啊……”居然一直都忽略了一旁的宇文白。
宇文白小小的脸上越来越阴沉,终于忍不住,磨着牙冷笑一声:“表姑,你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明珠“这才”看到了他,挣扎着起身给他行礼,顺便把周围的环境看了一下,然后发现,她们并没有在正经通往敏太妃的广明殿的道路上,而是停在了菡萏宫。可见这些宫人是听了宇文白的命令,直接把她的软轿抬到这里来了。
菡萏宫,荒凉无人居住,明珠上次就是在这里撞上宇文隆偷情的,她本能地对这个地方没有好感,又因为宇文白这个恶毒的坏东西守在一旁,她就更反感这里。她不知道宇文白想要做什么,心想宇文白还不至于就杀了她,便只管装作病得痛不欲生的模样,歪歪倒倒的,语不成调。
宇文白在近旁的一块湖石上坐了下来,阴晴不定地看着明珠,突然嗤笑了一声:“表姑不要装了,别人不知道你,朕还不知道你吗?你天生装不了娇弱,何必自欺欺人?”
她是装不了娇弱,但不妨碍她此刻想要装娇弱。明珠继续上气不接下气地替素兰和香篱求情:“不知道臣妇这两个丫头怎么得罪了陛下,但还请陛下看在臣妇的面子上,饶她二人一命。”
宇文白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俯身下去,冰凉潮湿的指尖抚上明珠的人中:“表姑这里是怎么了啊?谁这么大胆,竟然敢伤了你?和朕说说,朕一定把她五马分尸,替你报仇。”
明珠被他碰到,就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不舒服地微一侧头,躲开他的手指,道:“臣妇也不知道。”
“当真不知么?”宇文白见她躲开自己,突如其来地想起小时候她从宫外拎了毛茸茸的小白兔,欢天喜地的来找自己玩时的样子,于是心里越发愤恨,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菡萏宫里的荷花长得那么瘦,分明是缺肥料,把这两个丫头扔进湖里去,想必明年的荷花一定长得好!”
素兰和香篱都是识趣的性子,听见这吩咐,虽然绝望,却仍然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明珠却忍不住了,索性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宇文白道:“陛下是真的想替我出气报仇?”
第287章 威胁
宇文白倒是对明珠会有这样的反应毫不觉得奇怪,微笑着道:“君无戏言,朕说出来的话当然没有儿戏。只要表姑说出是谁欺负了你,朕就能替你做主治她!”
明珠眨眨眼,毫不客气地道:“是太后娘娘!”不就是想诈她吗,想诈她是不是听见了他之前冲进昭阳宫去喊的那一声“傅”什么的,不用猜她就知道一定是自家老爹在前朝给这小混蛋气受了。小混蛋是怕她听见了那些话,故意试探她来着,她偏就不上当,虚虚实实的,看他怎么办!
宇文白果然没有料到她居然会这样直言不讳,微皱了淡淡的眉毛,问道:“此话怎讲?”
明珠理直气壮地道:“我虽然晕倒了,不知道是谁掐的我,但之前是在太后娘娘的宫中被莫名斥责发病晕倒的,想来阖宫的狗奴们,若没有太后娘娘的吩咐和首肯,一定没有谁敢动手伤我。因此当然是太后娘娘欺负我。”
理所当然又霸道直接,中间却没有任何漏洞,而且其中的轻蔑之意泄露无疑。就连他也从未称呼过昭阳宫的宫人为阖宫的狗奴们,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了。宇文白突然觉得很悲哀,当皇帝的当到他这个份上,那真是太没有意思了,傅氏的人显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不然怎敢如此霸道嚣张?
老不死的太皇太后坐镇后宫,气急了还会抡着拐杖打他骂他,动不动就是先帝如何,他没有胆量和她对着来;老贼傅丛在前朝拉着一帮人和他对着干,他说要重修别宫,傅丛老贼说是北方旱灾,没钱,让他体恤民情;他说要去秋猎,傅丛老贼说是最近朝事繁多,他年纪尚幼,应该好好学习,不该嬉乐荒废;就连小时候和他那么亲密的傅明珠,现在也这样对待他,先是看上了没本事的宇文佑,然后又把原本和他一直很好的六叔也给勾引走了。
宇文白这样想着,脸上就露了出来:“你骂谁呢?”
不等他发飙,明珠已经一脸莫名地道:“我骂宫人啊。陛下刚还在说要为我撑腰,现在却要因为我骂了宫人一句就要惩罚我吗?我知道太后娘娘不比寻常人,陛下为难也是正常的,但我只是实话回答陛下的问话而已,并没有一定要陛下怎么样。陛下放心,我就是说说而已,不敢不敬太后娘娘的。”
宇文白给她顶得够呛,想要发作,又被自己先前说的话套住了,不发作吧,心里的确是很不得劲。于是心中的恨意愈加深刻,恨不得立刻叫人把明珠扔到水里去做了花肥。偏偏知道不行,太皇太后和傅氏耳目众多,只怕这一刻的功夫,就已经有人知道明珠被他弄到这里来了,须臾就会来要人。因此左思右想,只是挤出一个阴冷潮湿的笑容来:“表姑真会开玩笑,还是一如既往的率直天真。”
被个小孩子说自己率直天真,明珠觉得十分怪异,然而也只有一条道走到黑,默默地看着宇文白不说话。
她的眼仁黑白分明,总是不含任何杂质的,宇文白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厌恶地把脸转开了:“六皇叔对表姑很好?似乎是恨不得把心都挖出来给你了吧?”
明珠听到他这样血淋淋的形容,忍不住就把他和他做的那些可怕的事情联系在一起,强忍了各种不适,说道:“是他要娶我的,当然应该对我好。当初我和我们殿下成亲,陛下不是还送了我们一份大礼吗?托陛下的福,后来再也没有人敢乱嚼舌头了。”
“那就好。”宇文白真是不想再和她说话了,不管是真的蠢还是假的蠢,他看着她都不得劲。但今天他把她弄到这里来,却是还有另外的话要和她说,他看了一眼何正图:“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和表姑说。”
何正图一脸严肃地把哭丧着脸的素兰和香篱带了下去,独留了宇文白和明珠在那里。
不远处的菡萏湖在秋日下安静如一块碧玉,风一吹就散发出粼粼波光,站在发了黄的芦苇杆子旁的明珠就像是一朵正当花期的牡丹,给荒凉的菡萏宫带来了别样的风采。
宇文白看着明珠青春美丽的样貌,十分不想要她继续这样明丽快活下去,便恶毒地道:“表姑,听说六皇叔总是很忙,英王府里的女史又不太懂事,姬妾们也是蠢笨的,因此朕准备把江珊珊赐给你做个伴。”
左右都是江珊珊。
这对母子还真是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明珠早有心理准备,愤慨地道:“陛下快别和我开玩笑。若是早前倒也罢了,现在她名声这么糟糕,陛下却还是要把她塞进我们府里,那不是欺负人吗?我们府里又不是捡破烂的,什么乱七八糟没人要的都往里塞。她给我作伴?给我倒夜香都不配。”
“表姑这是要抗旨?”宇文白狭长的眼睛眯起来,略显苍白的脸看上去格外阴沉扭曲,十分讨打。
这心眼长歪了的小混蛋。早知道他是这样的坏东西,小时候她就该想办法弄死他的,枉她对他那么好。明珠心里忿恨着,因为知道如今已经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的状态,所以也不怕他多恨自己几分,怒气冲冲地道:“陛下真要下旨就下吧,我们殿下没有意见,我也不会有意见。”
宇文白反倒沉默了。因为彼此都明白,这个圣旨不是那么好下的,太皇太后不是吃素的,不然也不会等到现在江珊珊还没能找着下家。不过江珊珊是真的危险了,福宁那个事,很容易就会让人和江珊珊联想起来,这次长兴侯府的别庄出事就可以看出来,傅氏不能再容忍江珊珊了。
江珊珊大概也是察觉到了危险,所以利索地把制造玻璃和香胰子的方子送到了昭阳宫。
但凡是傅氏的敌人,那就是他的友人。他很想保住江珊珊,因为他觉得江珊珊应该和他是一路人,但作为一个手里没有多少权力的小皇帝,他暂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保住江珊珊,他想了又想,继续威胁明珠:“这件事到此为止,不然朕很乐意给六皇叔的府里添两位侧妃。这点办法,朕还是有的。”
第288章 忧虑
明珠相信宇文白的话,他疯狂起来也是够呛。她沉吟了一会儿,决定装糊涂。虽然对付江珊珊这件事,要紧的几个人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但是承认和不承认是两回事。只要他们没抓住证据,她就永远都不会承认,这样会更利于攻守。
于是她很不高兴地道:“虽然我不知道陛下说的究竟是什么事,不过陛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
宇文白朝她点了点头,淡淡地道:“还请表姑转告六皇叔一句话,朕自来知道他忠心,是宇文家的好儿郎,只要他忠心,自有他的好处。”
这是害怕宇文初娶了她,就跟着变心向傅氏靠拢了吧?她不知道父兄和宇文初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她一定不会让宇文初帮着别人来对付傅氏的,不然她还嫁给他做什么?不过这种大是大非的问题,怠慢不得。明珠十分严肃地道:“忠君爱国是为人臣子的本分,自小父亲就一直教导我们兄妹,殿下常日在家也在说要为国尽忠,为陛下尽忠,因此陛下放心,就算您不许好处,我们也都会忠君爱国的。”
她难得这样一本正经的说话,宇文白稍微有些不适应,也不相信傅氏和宇文初真的忠君爱国,分明就是一群目无君上的反贼。然而却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也不敢公然说出过分的话,只好更加冷酷地端着架子道:“总之,不要让朕失望。”
宇文白甩着袖子去了,何正图远远地给明珠行了个注目礼,点头哈腰地追上去,哄着宇文白说话。
明珠等他们走远了,才走回去,示意抬软轿的宫人:“走吧。该去哪儿还去哪儿。”
素兰和香篱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红着眼圈格外殷勤。软轿到了广明殿外,敏太妃早已经焦急地等在外面了,看见明珠好端端地从软轿里出来,她眼里的焦急之色才淡了,脸上仍然是十分端庄的:“听说王妃不舒服,要过来歇息,我便一直等着,怎地这时候才到?”
当着昭阳宫的人,明珠不好和敏太妃说得太细,何况她也不是很相信敏太妃,便无精打采地道:“是半途突然醒了,觉得轿子颠簸得厉害,让人想吐,所以让他们停下来歇了一会儿。”
敏太妃十分怀疑,却也不好追问,只一团和气地让夏颜姑姑给昭阳宫宫人打赏,又亲自携了明珠的手,带她入内休息。进了殿门,敏太妃呵退闲杂人等,只留了几个心腹在内伺候,拿了伤药给明珠搽她人中的掐伤:“是谁做的?”
“海嬷嬷。”明珠看一眼低眉顺眼地在一旁伺候的夏颜姑姑,想到她和周复颜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关联,接过敏太妃手里的伤药,示意夏颜姑姑:“我那两个婢女也遭了罪,脸肿得不成样子,烦请姑姑替我送这药去给她们,免得出宫的时候太难看。”
夏颜姑姑有心留下来听一听,但明珠既然点了她的名,她也不好不应,只好接过伤药退下去找香篱和素兰。
明珠这才和敏太妃说经过:“……太后想要收拾我,我估摸着不好脱身,心里一急一害怕,就晕倒了。海嬷嬷觉得我是装的,因此上来下了死劲儿地掐我……后来在半路上又遇到了陛下,是他下令让人打的香篱和素兰。”
至于宇文白和她说了什么,她坚决不肯告诉敏太妃,原因无他,她觉得敏太妃喜欢江珊珊超过了她,江珊珊最近过得很凄惨狼狈,既然都求到昭阳宫去了,没有道理不求到敏太妃这里来。敏太妃说不定就想找个机会和她说说这事儿,她偏就不给敏太妃这个机会,不然她怕自己忍不住,直接和敏太妃翻脸。
敏太妃轻声道:“你受惊了。我已经让人去传太医了,想必很快就到,你先躺一会儿安安神。”一边又觉得奇怪,为什么太皇太后今天的反应这么慢,就算是太皇太后忙于政事,那也不该顾不上明珠。
明珠不知道敏太妃在想什么,只要敏太妃别和她提江珊珊,她就觉得不错。又因为折腾这么久,的确也想躺一躺,更想要宇文初来亲自接她回家,便听了敏太妃的话,去后面躺下了。
敏太妃坐着发了一会儿呆,夏颜姑姑急匆匆地赶回来了,见交谈已经结束,不由有些失望:“王妃还好吧?”
敏太妃最近心情不是很好,当着明珠的面还撑着,对着夏颜姑姑就露了疲态:“受了惊。我让她歇一会儿,太医或是长信宫的人来了立即请进来,不必先通传了。”
夏颜姑姑应了,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道:“那件事,娘娘有没有和王妃提起?”
敏太妃闷闷地道:“没有。她的性子我明白,我若是直接和她说,只怕她当场就得和我吵。吵起来,还不是让别人白看笑话。”
“娘娘自来都是温和体贴的性子,为殿下和王妃想得百般周到。”夏颜姑姑得了江珊珊的好处,忍不住就有些心急:“江二姑娘这事儿,奴婢担心会影响殿下和王妃的声誉。”
福宁和廖光有私情这件事,宇文初曾经简洁地和敏太妃提过一二,敏太妃问了福宁,从福宁嘴里说出来的却又是另外一回事。她不能完全相信宇文初,也不能完全相信江珊珊。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恨不得摆脱对方,另一个人却只想黏上去,因此两个人都不可信。
但到底福宁是她的女儿,被人这样非议,不得不求到太皇太后跟前等着赐婚,也是没脸,敏太妃谨慎了一辈子,临了却在儿女的婚事上接连被沉重地打击了两回,心情真是好不起来。哪怕就是江珊珊把玻璃和香胰子的方子托人送到了她跟前,她也高兴不起来。因此听到夏颜姑姑的话,就有些不耐烦:“这事儿和殿下、王妃又有什么关系?”
夏颜姑姑吓了一跳,不敢再吭声了。
但敏太妃始终是忧虑的,且不说江珊珊是否真的敢算计福宁,单说家里有个狠辣霸道不饶人、家世又厉害的儿媳妇,儿子又被迷得神魂颠倒的,就怎么看都不是兴旺之相。
第289章 疑问
敏太妃愁得眉头都打成了结,想了又想,决定等到太医给明珠诊疗过后再提一提王府里那些美人儿的事。怎么能见一个打一个,见一双打一双呢?实在是悍妒得过分了。一个茶壶还配六个杯子呢,何况是身份尊贵的亲王?
明珠是个宽怀的性子,躺到床上去就真的放松地睡着了。直到敏太妃进来喊她:“明珠你醒醒,太医来给你诊脉了。”
跟着太医来的还有奉命来探望明珠的慕姑姑,明珠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去管太医怎么说,只管拉着慕姑姑问:“太皇太后还忙着吗?我去给她老人家请安吧。”
她其实是不想再留在这里,以免给敏太妃机会说教她恶心她。谁知慕姑姑摇摇头:“太皇太后正忙着,王妃就在这里歇着吧,英王殿下很快就来接您出去。”
太皇太后居然不想见她?明珠忍不住生了疑问。
从前自己入宫,不管太皇太后有多忙,总是要抽空看看自己,再和自己说说话,给点好吃的,赏赐些稀罕的好玩意儿。像这次这样的,明知道自己受了委屈,却只派慕姑姑来看自己,不说接自己过去歇息,亲眼看一看,就连自己主动要去长信宫请安都不许……这是什么意思啊?
明珠突然间很是委屈,鼓起腮来红着眼圈道:“姑姑,太皇太后非常非常忙吗?”
慕姑姑的眉间带着几分疲惫,神情仍然是平和舒展的,微笑着给她理了理碎发,温柔地道:“是啊,太皇太后宫里等着回事的人这会儿排了老长的队,王妃知道的,乌孙郡主立刻就要和临安郡王大婚,接着就是长庆公主出嫁乌孙,还有昌华长公主也是年后的事,每一件都是关系到国格的大事,要准备的事儿可多了。”
再忙也不会完全没空看她一眼。她可以等的,她又不是不懂事,明珠不太相信慕姑姑的话,胡思乱想,会不会是太皇太后觉得她对付江珊珊的事情添乱了啊?要不然就是太皇太后遇到事了。上一世的时候,这个时候太皇太后遇到什么事了呢?没有。
明珠想来想去总也想不出,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的确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大事件发生在这一年里。
太医是熟识的,屏声静气地给明珠号了很久的脉,才装模作样地说了几句什么气血两虚之类的话,开了个温补的方子就退下去了。
慕姑姑也就起身告辞,说要去给太皇太后回复。明珠很想跟着她一起离开,却又不能,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慕姑姑走了,蔫头耷脑地问敏太妃:“殿下是要来接我吗?”
“阿朗是在路上了。”敏太妃看她一眼,让人准备了新鲜香软的点心和上好的茶水,温和地道:“过来坐坐,我们娘儿俩吃点东西,说说话。”
明珠不想听她说出自己不喜欢听的话来,就顾左右而言他:“福宁呢?”突然想起之前闵太后嚷嚷出的那句“福宁的婚事自有太皇太后做主”,就又觉得自己大概是说错了话。宇文初虽然没有告诉她福宁的事,但她也能根据经验判断出,福宁大概又是出什么幺蛾子了,只是不知道这一世,福宁还会不会被配给廖光。
敏太妃的神情有点尴尬:“她近来身子不太舒服,在养病呢。”其实是福宁的事让她自觉十分丢人,便把福宁关起来罢了。不过女儿再怎么不好,那也是自己的女儿,不能说给一向与女儿不和的儿媳听,不然也是自己没面子。
她不说,明珠也就不再细问,两个人各怀心事地摆弄着茶杯糕点,敏太妃一口都没能吃下去,明珠倒是吃了几块梅花糕。
敏太妃见她吃得高兴,试探着道:“最近外头传得有点不好听。”
明珠面无表情地道:“让母妃担忧了,她们是在说江珊珊的事情吧。其实刚才在昭阳宫中,我思来想去,最近也没有怎么得罪太后娘娘,也只有这么一件事可以让太后娘娘动怒了。江珊珊也是好手段,居然能让太后娘娘替她出头。”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敏太妃粲然一笑:“我不太懂得,为什么她一出事,就把她和我联系起来?”
她的意思很明白,江珊珊是和闵太后一伙儿的,敏太妃若是要帮江珊珊说话,那就是帮着外人来整自己的人。后面一句话,则是完全否认了,不管江珊珊做了什么,都和她没有关系,所以敏太妃要求情也好,要怎么都好,都最好不要开这个口。
敏太妃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有些恼火,按捺住了,强笑着道:“我说的不是她的事。是说周女史和平女史的事。”
反正都是这些烂事罢了。明珠占着理的,并不怕敏太妃说,便佯作惊讶地道:“她二人怎么了?”
敏太妃道:“我听说你把她二人关起来了。”
明珠微微一笑:“不是关起来了,而是禁足。她们犯了错,殿下说必须狠罚,我只好罚了她们,不然府里其他人若是跟着学,那就要乱套了。”
敏太妃知道秋纹的事情,却不认为都是周女史和平女史的错,在她的眼里,就是明珠太过于霸道善妒,成日霸着宇文初,找着借口就往死里整治姬妾,才会使得众姬妾心思浮动。若是换了其他人,她早就毫不留情地训斥起来了,但是对着明珠,她不能,只能语重心长地道:“世人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想要府里和气,那就得一碗水端平了。当年太皇太后啊,那可真是贤惠……”
当然贤惠了,贤惠到差点没被文皇帝和周贵妃给整死,既然宇文初自己乐意,那她干嘛要给自己找不自在啊,她又不是傻子。明珠听见敏太妃说这个就烦躁,垂着眼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敏太妃在自言自语而已。账却是算在宇文初身上的,看她为了他,多么的有耐心!
敏太妃说得口干舌燥,也不见明珠有任何反应,晓得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法儿说动她了,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正在这个时候,宫人来报:“英王殿下来了。”
第290章 计较
深秋的天,哪怕就是艳阳高照,也不见得有多么热,宇文初意态从容,鼻尖却微有汗意,明珠觉得他一定是听说她在宫里出了事,所以急的。因此才看到宇文初进来,她就格外欢喜地迎了上去,娇娇地喊了一声:“殿下。”
宇文初朝她一笑,轻声道:“你还好?”
明珠最见不得人家对她好,立刻打蛇随杆上,红着眼圈道:“不好。他们都欺负我。”闵太后老妖婆和小皇帝小混蛋欺负她,太皇太后不肯见她,就连他的亲娘也来气她。
宇文初握握她的手,转头看向敏太妃。
敏太妃本来是面对着门口坐的,见他进来就把脸转过去了,仿佛根本不想看到他似的。她惹不起儿媳妇,还惹不起自己的儿子吗?
这是在和他赌气呢。宇文初略一思忖,就明白了,也不问明珠发生了什么事,笑眯眯地走过去给敏太妃行礼:“儿臣给母妃请安。”声音宏亮如钟,殿内殿外的人都听见了,敏太妃想假装没听见都不行。
然而敏太妃是真的生气,扭着身子不肯理睬他。
宇文初从来不是老实的性子,自顾自地站起来了,去端明珠喝过的茶喝,又去拿碟子里的梅花糕吃,抱怨道:“真是忙得不行,早起就在府里吃了一顿早饭,到现在连午饭都没吃,茶也没得喝。”
敏太妃有心不理睬他,明珠却当了真,十分生气地道:“魏天德是怎么伺候的?找不到饭食,茶水也找不到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又要去找广明殿里的管事姑姑,想给宇文初开小灶弄点热乎的吃食。
被她这样一比较着,倒显得敏太妃这个亲娘十分心硬,不关心儿子死活似的。敏太妃心里憋屈,板着脸道:“魏天德既然伺候不好,还留他做什么?把他拉过来打死了事。”
明珠吃了一惊,从来温柔善良的太妃娘娘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居然比她还恶毒不讲理!
宇文初心里和明镜似的,知道敏太妃这是和明珠较上劲了,再看明珠傻乎乎的,一脸的懵懂和吃惊,完全不明白敏太妃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又有些想笑,和颜悦色地道:“并不是魏天德伺候不周,而是送来的饭食不合我的口味,加上太忙,因此耽误了饭点。”
敏太妃的脸色越发难看,从袖子里抽出一个信封,扔在桌上,板着脸道:“有人托我交给殿下的,殿下自己看着办吧!天色将晚,不好留你们在宫里过夜,走吧!”
宇文初拿了信封,往封面上瞟了一眼,见上面什么都没写,不慌不忙地打开看了,见是两张纸,一张写着玻璃造法,一张写着香胰子造法。那字他见过一次,正是江珊珊亲手所写,便不动声色地叠起放回信封之中,也不和敏太妃多说,只道:“太皇太后不日就会下旨给福宁赐婚,母妃可以替她准备嫁妆了。若是忙不过来,就让人到府里来召明珠,她现下也可以独挡一面了,做这些琐事很有一套,可以给母妃省很多心力。”
敏太妃见他不但不因为母亲生气而担忧羞愧,居然还这样抬明珠的头,每一句都是夸赞明珠,气得肝疼,有心想要甩几句硬话难听话出来,却又觉得不符合自己温婉有礼的形象,索性板着脸一言不发。
宇文初把信封重新放回桌上,十分和气地道:“儿臣和明珠告退了,母妃还请早些安歇,不要过于操劳。”再严肃地叮嘱夏颜姑姑等人:“一定要伺候好太妃,不然本王轻饶不了你们。”
“是,殿下请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太妃娘娘。”夏颜姑姑见他不肯拿那个信封,急得和什么似的,婉转提醒道:“殿下忘了东西。”
宇文初扫了她一眼,目光有如实质,锋利如刃。夏颜姑姑吓得一哆嗦,不敢和他对视,飞快垂下头去行礼恭送他和明珠,一个字都不敢再多说。
宇文初这才收回目光,示意明珠:“走吧。”
二人走到殿门外,就听到后面传来敏太妃的哭声:“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养了这么个不孝的孽子。”
没有提到明珠一个字,但明珠知道敏太妃的不满全都是冲着她来的。之所以没有提她骂她,那是因为不敢招惹太皇太后,所以全部的罪名都给宇文初背了。她有些许内疚,然而叫她退一步,赞同敏太妃的观点,听敏太妃的话,她是怎么都做不到的。
她悄悄看向宇文初,见他神色平静、稳稳当当地往前走着,每一步的距离都好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规矩整齐,丝毫没有受到敏太妃的半点影响。就悄悄蹭过去,把手伸进他宽大的袖口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宇文初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立刻温柔地反过来包住她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十分有力,大小刚好能把她的手给整个儿地包住,明珠觉得十分安全温暖舒适,忍不住就又往他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我不是一个贤惠的人。”
宇文初勾起唇角来:“我所理解的贤惠和别人认为的贤惠不大一样。”
明珠立时就又心安理得了,他都不在乎,别人瞎操什么心!她很是满足,絮絮叨叨地和他辩白:“我没有顶撞母妃,她说的话我很不高兴听到,但也没有顶撞她,一直听着。”
但是也没有听进去,还一直面无表情,一脸的不服气。宇文初曾经见过明珠是怎么对待她不耐烦、却又惹不起的人的,所以很能理解敏太妃的心情——好不容易熬成了婆婆,却遇到这么个横不讲理,不理睬她就当是最大的容忍的儿媳妇,心里果然是憋屈的。
然而他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管理后宅的事情,并不用生母操这个闲心,理所当然地夸赞了明珠:“果然是十分懂事,如果再大度的不和老太太计较,不往心里去那就更好了。”
明珠气哭了敏太妃,而他没有说自己半句话,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便道:“不计较,不计较。哪有和自家的老人计较这些的。”
宇文初更满意了,低声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第291章 快乐
奖励什么的,明珠一时也想不起来,至于敏太妃刚才给宇文初的那个信封里装的东西是什么,她虽然好奇,却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宇文初愿意告诉她的,自然会告诉她,不愿意告诉她,那她也就不问,各自守着各自的底线,这样比较好。
因此她就和宇文初提要求:“我想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但是太皇太后不让,我觉得一定是出事了,不然姑姑不可能听说我受了委屈,还不让我过去给她看看。殿下如果方便,能不能打听一下?”
宇文初皱起眉头,道:“既然太皇太后让你先回去,那你就听话。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其他事我会着人细细打听。”
明珠跟着他往外走,宫中耳目众多,两个人都没有过多的言语,直到登上英王府的马车,宇文初才问起她闵太后和宇文白的事:“之所以没有立刻赶过来,是因为知道不会有大碍。你应对得很好。”
明珠有种感觉,他一定知道这宫里都发生了什么事,不及时赶来的原因之一的确是知道她不会有大碍,还有一个原因是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消息太过于灵敏,这对于她也好,对于英王府也好,都不是什么好事,把实力太早太多地暴露在对手面前,只会引起对手更多的警惕和猜疑。
因此她表示赞同:“我也觉得不会有大碍,就算是从前他们用驼峰羹算计我,也只敢间接下手,并不敢直接对着我来。但他说要把素兰和香篱扔进湖里去时,我还是吓着了。”
宇文初的眉眼在泠泠的秋光里显得格外的冷静:“他不会。”就算是会,素兰和香篱也不敢拖累明珠,只能从容赴死,不然他养着她们是用来做什么用的?不过明珠既然心软舍不得,那他就尽他最大的力量,保护她这份良善纯真。真的是很难,既希望她天真美好,却又害怕她被这份天真美好所累,看来,自己只能更加努力地变强大了。
明珠舒舒服服地把头枕在宇文初的肩膀上,怀抱着他的胳膊:“福宁要出嫁了吗?”
“是啊。”宇文初轻描淡写地和她说起福宁和廖光的事来:“之前没有和你说,是因为还没有定下来。母妃心情不好是有原因的,她之前不是一直想让江珊珊入府吗?但其实太皇太后早已经决定撮合江珊珊和廖光了,只是时机不对,尚未对外宣布,结果福宁和廖光又这样……她当然高兴不起来,觉得一双儿女都不听话,丢了她的脸面。”
果然还是廖光啊。她就说嘛,江珊珊这种人,怎会无缘无故就和福宁吵架?果然是有目的的。但是这一世福宁的姻缘来源于江珊珊的算计,上一世又是怎么回事呢?明珠怀着满心的疑惑,问道:“福宁自己乐意吗?”
“我问过她了,她乐意。”宇文初自己觉得廖光不错,然后福宁自己也乐意,廖光也没有表示反对,那这门亲事当然就不错,总比配给江珊珊,平白糟蹋了一位青年才俊的好。
既然如此,明珠当然就更没话说了。现在距离福宁勾搭闵太后的幼弟做出丑事还有些年月,她不知道福宁上一世是不是因为不乐意嫁给廖光,所以才会发生那种事的,但现在福宁既然表示喜欢廖光,想来那种丑事是不会再发生了吧?
就算是还会发生,那也不怕,她会替宇文初看着福宁的,一定不让福宁丢宇文初的脸,他护着她,她便也要护着他。明珠回头看着宇文初,十分认真地道:“但愿他们夫妻和睦,这样我们才能放心。”
她说得真心实意,毫不作伪,宇文初突然被她感动了,拉起明珠的手亲了一口,低声道:“嗯,你是一个好姑娘。”
明珠突然觉得很快乐,她没有选择和敏太妃吵架生气,结果却出乎意料的,敏太妃不但没气到她,反而被她气到了,宇文初还拉偏架。然后福宁吧,她这几次一直没有和福宁正面对上,都是采取视而不见的态度,宇文初也记得她的好,这让她觉得自己忍这么一口小气也是值得的,于是她很大方地回了宇文初一个响亮的亲吻。
声音之大,让她怀疑车外的素兰等人۰大概都听见了,于是她既快乐又害羞地捂着微红的脸朝宇文初笑。宇文初被她逗得乐了,给了她一个有力的拥抱,珍而重之地在她被海嬷嬷掐破皮的人中轻轻啄了一下,低声道:“你等着,我给你报仇。”
明珠赖在他的怀里不想起来,宇文初也由得她躺着,告诉她道:“江珊珊把玻璃和香胰子的配方交给母妃了,刚才母妃拿给我的那封信就是这个。”
如果自己不是很难说话,一开始就堵了敏太妃的嘴,敏太妃是不是就会把那个配方交给她,再顺理成章地替江珊珊求情?明珠“呼”地一下坐起身来,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跟着噘起来:“谁稀罕啊。”
“对,咱们不稀罕。”宇文初对明珠的反应很满意,微笑着环抱住她,“你也听见了,那个配方她几天前就送到母妃手里了,告诉母妃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母妃也使人知会我了,但我一直没来,就是不稀罕。”说完之后,怀了十分的期待看着明珠,巴不得她醋意冲天才好。
明珠果然被刺激得不轻,咬牙切齿地道:“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上次献图纸,这次送配方,下次她是要送什么?”垂着头想了片刻,突然聪明起来了:“殿下,你猜猜看,她拿什么打动的闵太后和皇上啊?”
“当然也是配方。因为除了这个配方之外,目前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打动那对母子。”宇文初给了明珠一个赞许的眼神,江珊珊既然向他求情服软不成,就要自寻活路,所以她立刻又找了闵太后母子替她出头,两边都拿了配方,才好打成平手,她才能苟延残喘。这是个手段多样的女人,可惜心术不正,实在让人厌憎。
第292章 迷宫
夫妻二人回了王府,郑嬷嬷已经等在门口了,她亲自去扶明珠下车:“奉命拿了契书去长兴侯府要赔款的人回来了,长兴侯府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把人领进去,按照契书上的条款,把钱全额赔付了。”
这么顺利?明珠本来以为怎么都要纠缠一段日子的,却没想到江珊珊居然这么容易就服了软。一边给宇文初送配方,一边向闵太后母子求救,同时又听话地赔了钱,一副任人拿捏,话都不敢多说的可怜样,但明珠总觉得不得劲。因为江珊珊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看她对宇文初这样执着!
吃过晚饭,宇文初没有留下来陪明珠喝茶,而是去了听雪楼理事。明珠翻了一回账簿,发现自己在和江珊珊这一回合里挣了不少钱,这让她很是欢喜。她向来是个大方的人,当即把郑嬷嬷和李伯纯叫过来按功行赏,不但她手下的人有,就连外头参与此事的什么行首会首,以及大商人,都得到了一份红封。傅明正也得了一个大大的红封和一封充满了赞美之词的信,让李伯纯亲自送过去了。
等她这里把好处分发完毕,魏天德也来传话了:“殿下请王妃去听雪楼。”
明珠直觉是出事了。宇文初虽然曾经带她去过听雪楼,也把听雪楼的密道一一展现在她面前,但这样主动让人请她过去还是第一次。她等不得肩舆,换了一双厚底的鞋子,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
走到听雪楼外,天已经黑了,冬蕙站在廊下看婆子点灯笼,见她过来就给她行礼,引她去了侧室:“殿下正和孟先生议事,请王妃先在侧室喝杯茶,看看书。”
明珠知道孟先生是宇文初最为倚重的幕僚之一,闻言越发觉得是真的出了事。提心吊胆地去了侧室,冬蕙领着小丫头来给她上茶,又给她把室内的灯烛都挑得亮亮的,另找了几本杂书送上去才退下。
明珠随意翻了几页杂书,冬蕙就又过来请她过去。
孟先生已经走了,宇文初独自一人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埋头疾书,听见她的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自己找个地方坐着,我一会儿就好。”
明珠看了看室内的布置,十分自觉地离他那些书信远远的,在窗边找了个椅子坐下来,满怀心事地看着新添置的那个玻璃缸里的游鱼发怔。
宇文初放了笔,把信函吹干叠起,装入信封,又用火漆封了,交给一旁低眉垂眼的冬蕙:“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出去。”
“是。”冬蕙捧着信件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宇文初示意明珠过去:“在想什么呢?怎么坐得那么远?过来。”
明珠抬起头来朝他一笑,慢吞吞地走过去道:“这不是怕影响殿下办理公务么?”
宇文初侧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笑了,他知道她是在避嫌。明珠这一方面做得非常得他的意,不该打听的从来不会多嘴,不该多看的从来不会多看,他很喜欢她这种乖巧懂事自觉。正如她所言,她姓傅,然后她就一直记得这句话,并没有因为他对她的娇宠而忘了根本,这一点很重要,人有自知之明,就再怎么骄狂也不会过分。
他站起身去握住明珠的手,轻声道:“太皇太后的宫里应该是出事了。一个叫做慧茹的宫女今天下午被人发现死在她的屋子里了。”
明珠记得慧茹,十**岁的年纪,平时很安静规矩,长得圆脸大眼高鼻梁,看上去很是喜庆,平时在太皇太后跟前也算是很得脸的,却没想到突然就死了。能到贵人跟前伺候的宫人,通常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身体有恙、相貌不好、有异味、说话不流畅的,都是不能近前伺候的。所以慧茹断然没有疾病突发,一下子就死了的可能。
明珠皱了眉头:“怎么死的?会有什么影响?”
“是自杀。投缳自尽。”想到宫里隐隐传出的那几句不好听的话,宇文初觉得还是不必说给明珠听了,只挑着无关紧要的说:“影响当然是有的,她若只是个普通的宫人,倒也算不得什么。但她日常都在太皇太后跟前伺候的,突然没了,少不得引起关注。是为什么死的,总要有个说法。”
明珠觉得他太轻描淡写了,太皇太后跟前的大宫女,莫名就投缳自尽,里头总有那么一股子阴谋的味道。若只是普通的死亡,太皇太后不会连她的面也不肯见,反而直接让宇文初接她回家,这本身就不正常。
“不会有什么大碍的,太皇太后什么风雨没见过?岳父也是聪明能干的,不会轻易被这种小事给影响了。再等等吧,宫里很快就会传消息来了。”宇文初见她心事重重的,很想对她再好一点,他牵着她进了内室,两个人在小小的睡榻上挤着坐下了,他又翻出了个精巧的白铜盒子给她玩,盒子与众不同,浅浅一个盖子,内里却是用黄铜浇筑了无数纵横交错的沟壑道路出来,一颗滚圆锃亮的弹子在其中摇摇晃晃,只要盒子稍微倾斜一下,那弹子便叽里咕噜地沿着沟壑道路滚到另一边去。
明珠没见过这东西,少不得十分好奇:“这是什么啊?”
“据说叫迷宫,是舶来的东西,丢在那里没人要,我觉着新奇就捡回来了。你看这个弹子,只有一条路径可以让它走到尽头,你来找,要有耐心,手要稳。”宇文初兴致勃勃地示范给明珠看,要论打发时间,就数这东西好用了,明珠有事做,就不至于太牵挂太皇太后那里。
宇文初从外头拿了公文进来坐在榻上批,明珠趴在他的腿上玩迷宫,两个人各忙各的,却都觉得很踏实舒服。
三更鼓响,明珠坐起身来,竖着耳朵听:“夜深了。”
宇文初在百忙之中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她的后脑,问道:“累了么?累了就先睡。”
明珠摇摇头,心神不定地看着摇曳的烛火。一阵脚步声传来,冬蕙站在外面轻声道:“殿下,宫里来人了。”
第293章 私情
明珠立刻就要穿了鞋子下榻去,宇文初拉了她一把,低声道:“你就在这里听着,我出去。”
明珠有些按捺不住,但想到也许宇文初并不想让她知道宫里来的人是谁,也就强忍住了,安静地坐了回去。
宇文初很快走了出去,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很容易就从门外传了进来:“宫里的情形怎样了?”
“慧茹的死有些不清白。之前太皇太后勃然大怒,认为是有人刻意戕害她身边的宫人,因此下令让慎刑司严查,慎刑司为此带走了长信宫的好几个宫人,结果却有些令人意外。荣总管在傍晚时分急匆匆地去了慎刑司,之后就要结案了。”来人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明珠还是从中听出了熟悉的声调——是个内监。内监们说话的声音总是比女人要粗犷一些,又比男人要尖细一点,同时还有点拖声曳气的。
“怎么个不清白呢?”宇文初的声音照旧八风不动的。
内监静默了片刻,十分为难地道:“似乎是涉及到了太皇太后的一点私事,不好再往下细查了。”
明珠听得拧起心来,听这个意思,似乎是太皇太后也没有料到慧茹的死,因此才要严查,查来查去却查到了自己身上,但太皇太后会有什么私事不能查的?
“什么私事呢?”宇文初不紧不慢地,却一直执着地往下追问。
内监有些发急:“殿下,这都是没影子的事情,不能乱说的,说出来会掉脑袋的。老奴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出宫给您传信,若是被人发现可是诛九族的重罪。”
宇文初直接得很:“你要什么?若是要钱,你面前的尽管拿走,若是要其他的,只管开口。”
内监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老奴还要殿下一个保证。”
“本王允了。”
“说是慧茹看到了太皇太后和荣太监的私情,因此死了。”
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明珠的拳头猛地攥紧了,只觉得满身的血液都往头脸上冲,涨得她的脑子嗡嗡嗡地响。实在是太恶毒了!尊贵超然的太皇太后被人传出和一个太监有私情,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觉得耻辱丢脸的?这种闲话若是传出去,只怕太皇太后再也不能端坐在凤座上,对家国大事发表任何看法了。没有名誉,哪里来的尊严?没有尊严,如何去指使管制别人?
明珠猛地站起来,想要冲出去抓住这个内监暴打一顿,是谁允许他这样造谣的?看她不撕烂他的嘴。
然而不等她冲出去,宇文初已经走到门边来了,他伸出一只手臂拦在她面前,目光里满是悲悯和不赞成。明珠含着眼泪,使劲去推他的手臂,他却纹丝不动,不言不语。
明珠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掩藏在深色兜帽披风里的内监,从容不迫地取走他面前的金玉珠宝,再背对着她,迅速地走了出去。
“他们怎么敢?”房门被冬蕙在外面轻轻关上,明珠颤抖着嘴唇,仰头看着宇文初,两滴大大的眼泪掉了下来:“他们在胡说八道!我姑姑不是这样的人!”
宇文初抱住她,给她拭泪:“嘘……我知道,我知道。”
明珠不许他碰她:“你不知道!你是故意让我听见这个的!其实你早就知道了!你让我来这里一直等着,就是为了让我亲自听见这个人说这一席话。因为你不但相信这是事实,还觉得不好和我说,为此要让我自己去听。”
她的直觉总是惊人的准确。宇文初被她戳穿了真实目的,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尴尬,但事实就是事实,他不告诉她,迟早也会有人告诉她。与其猝不及防,不如让他这样委婉却又明白地告诉她。
宇文初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就干脆利落地把明珠抱起来,不顾她的张牙舞爪,径直把她放到了榻上,再关上了门,走到榻边去拦住她不许她下去:“我不否认你说的有一部分是事实,不过我始终认为,让你在这里听见这件事是最妥当的做法。这里是最安全隐秘的,今天这话只有说的人和我们俩听见,其他任何人都不能听见,包括伺候的冬蕙他们。若是在迎晖堂里就不一定了,你想要素兰她们听见这个?”
明珠说不过他,心里明明知道他占了道理,却始终不是滋味,因为知道他不能和她一样无条件地相信太皇太后的无辜。就像太皇太后一直不喜欢他一样的,他大概对太皇太后也不是那么喜欢。只不过中间隔了一个她,所以两个人都还算克制,明珠想明白这个道理,突然觉得很难过。
她抱着膝盖,背对他,看向帐角坠着的一只水晶铃铛,哽咽着道:“你不相信太皇太后。”
宇文初叹了一口气:“不是我不相信太皇太后。而是,今天这个人和我说的话,同样也有人说给其他人听,就算是我相信太皇太后,你认为其他人会相信吗?”
明珠不想理他:“其他人是其他人,你是你,不要混为一谈。”
宇文初苦笑了一回,道:“你不讲道理,我不想和你吵架。”
明珠很是直白地道:“我此刻不想讲道理,就想找个人吵架。殿下就说吧,有人要害太皇太后,你要站在哪一边?”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含着泪光,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眉头是皱着的,仿佛只要他说不,她立刻就能大哭出声。
“我当然是站在你这边,我是傅氏的女婿,将来我的孩子身上会有一半傅氏的血液,贤良淑德的太皇太后会是他们的骄傲。”宇文初再次伸手去抱明珠,这回明珠没有躲避他的怀抱,她安静乖巧地靠在他的怀里,带着重重的鼻音轻声道:“是的,太皇太后是我的姑母,也是我们孩子的姑外婆,殿下不为别的,也要为我们的孩子想一想。”
冲动易怒过后,她倒也懂得抓住关键来劝服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而宇文初觉得,有些事情必须和她说清楚,不能让她这样糊里糊涂的,以为天下一派太平。
第294章 偏离
等到明珠平静了,宇文初这才放开她,起身去给她倒水喝,不是茶,只是普通的凉白开。
明珠激动了一回,嘴里很淡,十分想要找点刺激,因此表示反对:“我要喝茶。而且要浓茶。”
“夜深了,你是想要一夜不睡觉吗?”宇文初断然拒绝了她的无理要求,又哄又骗:“也许明天太皇太后会召你入宫也不一定,你要顶着两个黑眼圈,呵欠连天的去吗?”
明珠沮丧地答应了喝茶,他又不肯把茶杯放到她手里,而是要她就着他的手喝,明珠气哼哼地瞟了他一眼,像个孩子似的扶着他的手掌,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凉白开喝了个精光。
凉凉的水入了腹中,让她五脏六腑连带着脑子都要清明了许多。她睁大眼睛,无神地躺倒在宇文初的怀里,头枕着他的大腿,轻声道:“太皇太后一定知道是有人想要害她了吧?我父亲也知道了吧?对方不会轻易罢手的吧?我能不能帮她做点什么?”
宇文初探身放了茶杯,见明珠的头皮被沉重的发髻和首饰坠得往后吊着,想着都替她疼,便利索地替她拔了簪钗,再将她的发髻打散了,让她舒舒服服地躺着:“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给太皇太后添乱。但也不要太担心,太皇太后这一生经历过的风雨,比我们吃过的饭还要多,就算是一时不察着了道,也很快就会作出正确的应对。岳父么,我就不说了,你比我更清楚他的能力。”
明珠摇摇头:“不,再聪明的人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人活在这世上,并不是聪明能干就能一直平安顺遂的,争了抢了努力了,也还是要看点气运。气运不到,就始终差了那么一点,差了那么一点,很可能就会因此失去一切。”
对于这个,她的感受太深了,她是典型的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然后真的就自己把自己混死了。太皇太后和父兄他们呢?难道是他们不够努力不够聪明?不是的。气运尽了,墙倒众人推,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在她的印象里,荣太监是在三年后病死的,之前他一直都活得很好,很风光。太皇太后则是在荣太监病故之后很久才生的病,虽然寂寞,却照旧坚强,她并不能看出来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也没法儿把这两个人和私情联系起来。但是现在,他们却说这两个人之间有私情,甚至于宇文初都这样说。
事情似乎在渐渐偏离原有的轨道,明珠突然很怀疑,她还能占着多少先机。
宇文初见明珠老气横秋、一本正经地说出这么一席话来,心中微微一动,凑过去轻声道:“我觉得我的运气还是不错的。能娶到你就是好运,你有旺夫运。”
旺夫运?她旺夫?明珠愣了片刻,撩起眼皮子去看宇文初,本以为他是在随口宽慰她,讨她的欢心,却不想看到一张十分认真的脸。她不由露出几分笑容来:“我也没有旺到殿下啊。”
宇文初见她笑了,也跟着笑了:“旺到了,家和万事兴,就是旺夫,你再生几个孩子,就更旺夫了。”且不说床弩,也不说她身后的整个傅氏,就单只说他多年的心愿得偿,他只要想一想将来的生活就会觉得很高兴,她偶尔撒个娇什么的不影响大局,就算是不讲道理也不会不讲大道理,他心气很顺,做起事来格外的专心和精神,这就叫做旺夫。
旺夫还有这样解释的,明珠就算是满腹心事,也不能不承认宇文初的甜言蜜语十分动听。她打了个呵欠,主动问他:“殿下是还有话要和我说吧?”
宇文初把手指插入到她的头发里去,贴着她的头皮替她梳理她的长发,低声道:“原本这个事,我可以避嫌,让你去找岳父问一问,再不然你去找四舅兄问也是一样,他们都应该知道一二。不过我觉得,让我来告诉你会更好,毕竟你我是夫妻。虽说至亲至疏是夫妻,但我就想和你做至亲。”
明珠翻了个身,趴在他的腿上静静地听着。从荣太监的身世开始听,一直听到周贵妃造谣中伤太皇太后和荣太监不清不白,文皇帝动怒想要杀掉荣太监,荣太监避祸吃胖毁形,再到太皇太后斗死了周贵妃,当了太后,重新要回荣太监到跟前伺候。
宇文初不疾不徐地说着,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和个人喜恶,力求真实客观。他有他的看法,却不能强加给明珠,得由明珠自己去判断,因为那是她的亲人,如果她不愿意相信,他说得多了不但达不到目的,只会让她更加反感生气。
明珠听完了,也不说谁是谁非,打了个呵欠,道:“我困了,殿下明日还要起早,我们歇了吧。”
“夜深了,懒得回去,就在楼上歇了吧。”宇文初叫人送热水进来两个人盥洗,清洗好之后,再关了门,领着明珠上了楼。
明珠有心事,睡不安稳,因为怕吵到宇文初,就一直僵硬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越是觉得不该动,就越是想动,正难受时,她以为已经睡着了的宇文初突然翻了个身,转过来把她抱进怀里,轻声道:“可是睡不着?不如我替你按一按,捏一捏?”
明珠立刻就觉得他别有用意,轻轻踢了他的小腿一脚,嗔道:“这是什么时候,我没有心情。”
宇文初将手放到她两边的太阳穴上,轻轻按压:“按压穴位要什么心情?王妃又想多了吧?”
“……”明珠无言以对,因为她的确是想多了,只好安静地由着他替她按压穴位,嗅着这小小的房间里独有的书香味,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重,歪在枕头上睡了过去。
宇文初收回手,爱怜地抚摸了她的脸颊两下,又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太皇太后防备而不喜欢他,他却是决心要往哪条路上走的,将来势必会有冲突,看明珠这样爱戴信任太皇太后,将来那一天来临,可要怎么办?
第295章 讨好
宇文初想了一会儿,觉得傅丛和傅明达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傅明正虽然未必见得会站在他这一边,却绝对不会舍得让明珠伤心。因此他们一定会处理好太皇太后的事,兴许用不着他亲自动手。
此外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必须让明珠赶紧生出几个孩子来才好,有了孩子在中间联系着,再怎么不亲近的夫妻,也被联系在一起了。除非是冷血无情的人,不然怎么都会多为孩子着想一二。
大清早的,明珠被一阵酥酥麻麻的刺疼给惊醒了,她睡眼朦胧地推了一把,顺便再踢了一脚,不满地翻了个身继续睡。
宇文初先是被她劈头盖脸的一巴掌推在脸上,把整个头都推得歪到一旁去,接着又被她一脚踢在大腿上,只差一点就踢到关键部位,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悻悻然地躺平了,瞪着帐顶发呆。躺了一会儿,终究不忿明珠睡得如此安稳安然,就又愤愤不平地翻了个身,拉起明珠的胖手咬了一口。
明珠再次疼醒,睁开眼睛去瞪宇文初,见他侧着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她,一脸的好整以暇,似乎就在等她发作一般的,就把那股起床气压回去了,警惕地道:“今日是大朝会,殿下不去上朝么?”
宇文初满腔的热忱被她无情地浇了个透心凉,一肚子的不甘心,便语气不善地道:“要去啊。怎么不去?”
他虽然爱和她在一起腻歪,却是个勤劳的性子,通常在她醒来之前,他已经默默起身穿戴完毕,再悄悄用过早膳出门去了。唯有休沐有事之时,他才会留下来和她一起躺到天明。今天怎会明知有大朝会,还赖着不起来?明珠忍不住问道:“既然要去,殿下为什么还躺着不起床?”
宇文初斜斜瞅她一眼,凉凉地道:“别人家的妻子,自来都是比丈夫起得早,要伺候丈夫穿戴,还要替丈夫准备早膳,再送到门前,才又回去给公婆请安伺候,安排家事,教养儿女……”
明珠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在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想到他之前从未对她有过诸如此类的要求,她很爽快地起了身:“殿下这边应该有衣物的吧?是谁管着的?我这就让她取来,我伺候您穿戴,您想吃什么?”
她如此爽快,立刻显得宇文初十分的小心眼。宇文初闷了一会儿,决定安心地享受她的照顾,好像这样做了,就能显得他在明珠的心目中并不比太皇太后的地位低。他懒洋洋地指了指柜子:“那里面有,这里平时不让其他人来的,只能全都靠你了。”
也就是说,她今天必须全部靠自己,没有侍女帮忙。明珠笑了笑,打着呵欠给他取衣服,她自问很勤快,然而没有伺候惯人,难免手忙脚乱,后来还是在宇文初的帮助下才把他那一身繁琐的朝服给穿周正了,她自己则是只贴身穿了里衣,松散地披了件玉色的夹袍,头发松松地绾了个髻坠在脑后,坠得玉白下巴微微往上仰着,犹如初放的玉簪花骨朵粉嫩清新。
宇文初着迷地看了一会儿,把她抓过去,凶狠地吻了她一回,然后撵她回去睡觉:“回去睡吧。下头自有人伺候。”
明珠抱着他的脖子挂在他身上,轻声道:“我不困了,难得伺候殿下。这边没有妆台和我的衣物,不能梳妆,只要您别嫌我仪容不正,我便陪您下去,和您一起吃早膳,再送您出门登车。”
她的语气甜糯娇软,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之意,宇文初恍然明白过来,由不得更加不是滋味了。他想要明珠多关注他一二,再生个孩子,以便在将来和太皇太后一决高下之时拥有足够多的筹码,免得明珠轻而易举就被太皇太后哄了去,因而百般为难做作,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谁知明珠此刻对他的种种温柔讨好,都是为了太皇太后,她想求他搭把手,帮帮忙,不要让太皇太后身败名裂。虽然从他的角度来说,他怎么也不会让太皇太后走到这一步,但明珠这样明显的偏心还是让人有点失落发酸。
宇文初心里酸溜溜的,越发地不服气:“不用了,天气已经凉了,你又是不惯早起的,还是回去躺着吧,冬蕙会让人去通知素兰她们过来伺候你。”
听说要留她一个人在这里,明珠更加不愿意了:“这里隐秘,不好让她们来。殿下不要拦我,让我陪着你吧。等你出门我就坐软轿回迎晖堂去,冷不着我,也累不着我。”
宇文初叹了口气,摸了她光滑的脸蛋一把:“不必这样,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用你多说,我会尽力替太皇太后正名。”
明珠被他窥破了心思,有点不太好意思,更加殷勤,恨不得把饭菜全部亲手喂到他的嘴里去,仿佛如此才能表明她其实是真的很想对他好,而不是掺杂了私心。
宇文初见她坚持如此,也就安心地享受了这份优待,再破天荒地第一次由着她送出了门。人坐在车上,看着明珠缩在斗篷里,殷殷切切地看着他,他突然生出些豪气来,整个人都飘了几分。
见宇文初的马车走远了,明珠这才捂住嘴打了个呵欠,小跑着跑进软轿里,往后头一倒,连声道:“快回去,快回去。”
回了迎晖堂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个天昏地暗,等到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收拾妥当了,又挑了几样王府的庄子里送来的新鲜食材,热热闹闹地回了娘家。
崔氏已经知道了宫里的事,见明珠回来,心里也有数,寒暄过后就把她领到内室密谈:“听说你昨天入宫了?有没有吃亏?”
“我会吃亏么?有太皇太后和爹爹在,谁敢给我亏吃?”明珠不想让老母亲多生忧虑,轻描淡写地把闵太后母子的事情带过去了,也不提敏太妃,笑眯眯地让崔氏去摸她身上的肉:“我又长胖了。”
虽然很是讨厌身上的肥肉,然而知道老人家就喜欢儿孙胖一点,因为胖预示着日子过得不错,身体也不错,所以她特意把这个拿出来说。
第296章 棘手
崔氏果然很是欢喜,同时嗔道:“这叫什么胖!我看你全身就没有几两肉,想要生孩子,还得再养胖一点才好。”
明珠趁机滚到她怀里去撒娇:“不行,不行,再胖就不好看了。”
母女二人亲热了一回,崔氏才轻声道:“你最近不要往宫里去,也别给太皇太后添乱。”
宇文初虽然提了,但是受身份限制,有些事情只是很隐晦地提了一二,现在崔氏又这样语焉不详的,明珠不由发急:“究竟是怎么回事?”
崔氏仍然不愿意多说,只道:“荣太监对于太皇太后来说,是有功之臣。因此我们家都愿意敬着他,那起子小人见了,难免多有眼红,心思恶毒的,就又想造谣生事,害一害太皇太后。”
若是从前,明珠自然就信了,但经过昨夜的事情,她再不能单纯地看待这件事,不然阖宫上下这么多太监妃子,怎么就没有传其他流言?然而这话不好说,她只好顺着崔氏的话说:“眼红咱们家的人可多了去,就怕太皇太后听了不好听,难受。”
崔氏叹了口气,沉沉地道:“慧茹不是自杀,是他杀。”
慧茹一直伺候得很好,太皇太后也很喜欢她,然而慧茹突然间就死了,还是自杀,太皇太后年纪大了,一时之间接受不了,让人查看了发现是他杀,就更愤怒。究竟是谁杀的?为什么要杀?总要有个理由。因为闵太后母子的小动作太多,所以怒不可遏,要求严查彻查,目的是要趁机警告敲打一下闵太后母子。结果这一查,就查出来慧茹是因为知道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崔氏轻轻抚了一下鬓角的白发,叹息着道:“和慧茹交好的宫人都说,她是前天下午当值回来之后就不对劲了的,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肯和人说话,而那天下午,正好是太皇太后在听荣太监禀事,慕姑姑则带着人去给二皇子送吃食去了,身边除了慧茹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
明珠明白了,对方准备和窥伺了很久,然后抓住了这个机会,再以慧茹的死为契机,引出一连串的流言和故事,目的就是要搞臭太皇太后的名声。太皇太后是轻敌了,慧茹这个事,如果一开始就只当成是一般的自杀来低调处理,而不是想要趁机教训一下闵太后母子,那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最可怕的流言就是男女之间的风流韵事,因为人人都感兴趣,又不能证明什么,连辩白都是错,偏偏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一个是低贱如泥、身残不全的太监。就连多说一句,都是惊世骇俗。
明珠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遭,转头问崔氏:“父亲准备怎么应对?”
崔氏有些为难,她自来都不是很关注这些事情,她的精力更多是放在家宅和儿女、丈夫的身上。只是这件事关系到太皇太后,她才多了些关注,至于别的,她是真不知道。
明珠叹了口气:“我等父亲回来吧。”
“那要很晚。”崔氏让人去准备吃食,“你父亲今天说过衙门里有事,要回来得稍晚一些。”正说着,就听见孙嬷嬷在外头说道:“相爷回来了!”
崔氏看看天色,小声道:“还早啊,还不到下衙的时间呢。”
明珠觉得一定是又出事了,当即就往外走:“我去看看父亲。”
崔氏阻拦不及,只好由着她去。
明珠旋风似地一路卷到观海居外,看守的小厮白着脸,急急忙忙地过来阻拦她,未曾开口就先搧了自己两个嘴巴,然后再讨饶:“不是小人不让王妃过去,而是相爷有严令,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许进去,不然就要杀小人的头。”
若是从前,明珠大概理都不理,自顾自地就走过去了。然而经过在英王府里这一段生活,她却是知道分寸了,也不想因为自己的任性为难下人,当即站住了,叫小厮:“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问相爷。”
小厮生怕自己走了,她会立即跟着溜进去,万分为难地把脸涨红了,哼哧哼哧地就是不走。
难得她想规矩一回,结果人家这么不信任她,这是逼着她破坏形象啊。明珠叹了一声,深吸一口气,大声道:“爹爹!爹爹!我是明珠!我回来了!”
傅府众人对她的这种行径已经见怪不怪,很快就有观海居外的奴仆把话传给了傅丛,傅丛苦笑着和正在商讨太皇太后这件事该怎么应对的幕僚道:“家门不幸,生了这么个顽劣之徒,让诸位笑话了。”
众幕僚都是跟随他多年的,知道他嘴里骂得狠,其实心里疼得很,就都跟着他笑:“王妃赤诚可爱,孝心可嘉,这是思念相爷了呢。”
傅丛也就借机站了起来,命人把明珠带到厢房里去。
明珠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乍一见着就又觉得父亲老了许多,忍不住十分心疼:“爹爹是不是又熬夜了,是不是没有好好进补?上次我让人送来的那个养生丸,你有没有好好地服用?”
“一直在吃,没有熬夜。”傅丛一边否认,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女儿,见明珠气色极好,比之上次又要胖了一些,稍微放了些心,含着笑道:“过来让爹爹看看你,爹爹忙,不能陪你太久,姜先生他们还等着的。”
明珠长话短说:“我回来是为了太皇太后的事,爹爹这么早就回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傅丛蹙起眉头:“是英王告诉你的?”
明珠不否认:“家里的事情,我有权知道,因为我是姓傅的,不止是英王妃。”
傅丛见她神色坚定,这话也是说得铿然有声,不禁十分欣慰:“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就不隐瞒你了。事情的确是很棘手,比我们之前预料的更棘手,原本是打算把慧茹这件事按下去处理干净,结果有宫人跳出来为慧茹鸣冤,说慧茹是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事情,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因此被杀了灭口,然后这宫人不等侍卫去拿,就先行触柱死了。”傅丛烦躁地抓了胡子一把,“接着陛下带着人把荣明给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