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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沐非     帝台娇txt下载     帝台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章 少主

    这个世上虽然势力众多,但如此明目张胆敢于劫持朝觐车驾,又有如此实力的,惟有……

    他霍然一惊,浑身血液仿佛在此刻冻结——

    昭宁性情已极为偏激,若是疏真落到她手里!

    他几乎不敢再下去。

    记忆中,那凄然雪夜中,初绽的血花,漫天飞舞中她最后的清寂笑意,在这一瞬闪现在他脑海。

    不!

    萧策双目一闪,神光大作,平日的清隽芝兰之态,在瞬间化位森然修罗。

    “究竟是谁……?!”

    嘉帝心中有三分明白,却实在不愿再去想自己这唯一的血亲,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出彼此心中猜测。

    萧策深吸一口气,逐渐恢复一些理智,“此事只怕不是她一人可以完成……”

    嘉帝稚气的脸上更添阴霾,“多少势力暗中在看皇室的笑话!”

    他毕竟是年幼,气得不愿再说,又开始咳嗽不断,萧策连忙道:“万岁保重圣体……此事交我即可。”

    嘉帝点头,竟是一揖到底,“全拜托郡王你了。”

    萧策心中闪过无名的苦涩,他略一点头,连忙匆匆而去。

    *****

    疏真的人马被裹胁着从官道另一边而去,夜色逐渐在眼前褪淡,第一缕日光照入帘中时,出现在眼前的景色已不再是荒野,而是逐渐有序繁盛。

    虽然仍是不见人迹,但帘幕隐约可见的是人耕作的痕迹——这大概是哪家的深山私田。

    山路却越见陡峭,车驾几次打滑,一旁的侍从面如土色,疏真却安之若怡。

    “殿下,此地危险,不如下车……”

    “不准下车。”

    昭宁骑在马上,到了车边尖声喝道。

    透过重重帘帷,她见着疏真随意而坐,如仪娴雅的姿态,心中更见嫉恨——这贱人倒是装腔作势,好似是天生的尊贵之身。

    她何尝愿意让疏真安坐车中?但疏真目光犀利,经验老辣,若是让她看出地形端倪,只怕又是麻烦——

    你也得意不了多久了!她恨恨勾起唇角。

    终于到了一处山凹处,三两个拐弯竟是别有天地,果然是一处山中别院。

    “到了。”

    有侍从架起檀木彩绘脚踏,疏真安然而下,打量着四周,“这是石家的别院吧?”

    昭宁在前早不耐烦,听了这突兀一句,却是面色一白,咬牙冷笑道:“是又如何?”

    疏真略含深意的眼神笑看向她,“你这几年在石家,倒真是没有白呆。”

    昭宁面色一变,双眸好似要淬出火来了,她呆站在地,疏真微微一笑,也不理会她,怡然向前而去,好似闲庭散步一般。

    “真是稀客。”

    内室中笑声虽然刻意显示出雍容气度,却总透出刻薄轻佻。

    “哪里,少主正逢父丧,却还有闲心邀我来此一叙,更是难得。”

    疏真站在门前,任由宅中使女打起卷帘,却停住脚步,笑着回道。

    房中啪的一声,好似有什么轻巧的玩物落地,随后,那人收起调笑,诧异道:“竟然能猜到是我?”

    疏真这才款款而入,“昭宁公主这段公案,朝中虽然闹得沸沸扬扬,真正敢插手的却没几个——也只有你们石家,多年来供养着她,与她交情自是非凡。”

    屋中光线一暗,疏真略微看见菱纹桌前一人做世家公子打扮,三十上下,正打量着自己。

    “我父之死,是你所为吧?”

    那少主突然开口,一出声便是石破天惊。

    门帘外一阵惊呼,“果然是你这个贱人!”

    昭宁快步奔入,双眸在昏暗中几乎是闪着光,“石家百年公卿门阀,你竟敢挟怨报复,痛下杀手!”

    疏真站在两人之间,看出那公子眼中略见厌烦之色,只略微一闪,便了然于胸。

    那公子干咳一声,道:“你派人杀死我父,竟是悄无声息——只怕也不是你一人所为吧?是谁助你这一臂之力?”

    疏真听到此处,心中更是清明,她不愿再纠缠这一片口角,径直道:“你想把此事扯到圣上身上?”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刻意

    那少主微微一笑,眉眼间竟带着说不出的复杂意味,“这也未必……”

    他含糊带过,随即示意侍从将卷帘收起。

    山外的岚风吹拂内室,早春虽寒,却已带上不易察觉的缓意。

    疏真打量着眼前的青年,一身便袍略带暗纹,料子上好却并不引人注目。

    他英俊面容带笑,眼眸清澈诚挚,举止之间虽然略带轻佻,却仍不失世家公子金玉一般的气度。

    昭宁迎了上去,面上却带了从未有过的欢喜神色,连声音也瞬间变得娇慵柔和,“无病哥哥!”

    石氏少主名讳无病,正是眼前这风仪不凡的少年公子。

    疏真早就知晓此人,但此人一直在家中闭门读书,交游不过一众世家公子,石秀所谋之事从不参与,也就不多加理会,虽然先前略见见过图像,却也与真人相差甚远。

    他挽了昭宁的手,方才一闪而过的不耐仿佛只是幻觉,两人之间颇见亲昵默契。

    “一路辛苦了吧?”

    他略一浅笑,眸中风华竟让人不饮而醉。

    “无病……”

    昭宁禁不住也恍惚一下,随即却更加娇嗔,“这个贱人,她居然连石大人都不放过……”

    “你莫气坏了身子,此地让我来吧。”

    石无病拍了拍昭宁的手,柔声温言中更见怜惜,昭宁于是心满意足了,飞目斜睨疏真,冷笑着咕哝道:“贱人……你以为谁都会被你这种装出来的矜贵狐媚模样勾引么?”

    她对着石无病又是馨然一笑,这才转身离去。

    石无病收起折扇,对着疏真微微一礼,“清晨露重,世子妃还请多加保重。”

    他微微示意,便有侍从递上一只漆盘,有略厚的外袍披帛等物,华光绚烂,一见便非是凡物

    “多谢。”

    疏真略微点头示意,倒是接受了这份好意,她自己的衣衫尽在大车后跟随的行李之中,这么被挟持而来,仓促之间身上仍着了车中常衣,确是略嫌寒薄了。

    “此地虽是简陋,却盛产好茶。世子妃不妨浅尝一二。”

    石无病说着,为免她猜疑,从流光壶中倒出一杯来自己饮下,顿时茶香四溢,绵密缓颊,引人生津。

    疏真见他如此体贴,却又非登徒子一流,不由的抬头深看了他一眼,略微一笑,便道:“你是来看阶下囚的吗?”

    “请世子妃来此作客,乃是区区在下的主意,招待不周,竟让您如此不适吗?!”

    石无病略一皱眉,竟是一躬到地,“寒舍粗陋,倒是唐突了佳人……只是,我父亲之死,若朝廷无法给个交代,您暂时也只能留在此地作客了。”

    疏真见他做派确实有趣,微微一笑,眼中寒芒却是一闪,“你真以为是我杀了你父亲?”

    石无病摇头,大方否认了,“依你与他的深仇来看,只怕不会让他死得这么轻易。”

    疏真却也笑了,“只怕现在你们不仅要赖到我头上,还要扯上皇帝——你们真是不知死活吗?!”

    她放低了声音,却更显压抑与嘲讽,“如今石家连续受到重挫,你们不仅不想着韬光养晦,还这么不依不饶的闹腾,是真想要跟皇家撕破脸吗?!”

    石无病一楞,眼中闪过幽暗不明的光芒,随即却又笑得轻松自如,“此事可是由昭宁公主提出来的。”

    “她就算闹得再大,毕竟是皇帝血亲,终身圈禁也就是了——你们石家传承百年,也想玉石俱焚吗?”

    疏真说到此处,见对面之人目光沉静,并无任何诧异挣扎之色,心中更加狐疑,“你是故意的!”

    见对方笑而不答,她越发肯定自己的推测,“你借着石秀之死,故意将事情闹大,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二百五十二章 琴瑟

    石无病含笑静静听了,也不愿回答,只是站起身来道:“总而言之,世子妃您要在此盘桓几日了,若是有任何需要,请告诉这里的侍婢,石家总能让您满意就是。”

    疏真皱起眉头,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实在想不出这么做有任何好处——

    正思索着,石无病的声音遥遥传来,“昭宁也在这里,为你的安全起见,最好不要乱走——依着昭宁,是要就地取你性命的。”

    疏真并不以为然,只是笑道:“我与她之间已是不死不休,她当然抓住机会就要斩草除根。拖则易变,死人总比活人让人安心。”

    石无病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说一声“女人啊……”,随即就走远了。

    ****

    疏真静坐梳妆台前,明珠幽幽,照得满室光华,她以犀角梳顺了长长发丝,蜿蜒顺下,却发觉已到脚跟。

    “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太多的事……”

    她不愿去想前尘往事,只懒洋洋的以银簪研磨着玉盒中的桃花胭脂,想起目前的处境,虽然仍处变不惊,却已在思揣,朝廷一定接到自己被劫持的消息了,朱闻若是听见,不知该气成什么模样……

    正想得出神,却听门槛处,有人尖酸讥诮道:“看你这么悠闲,一点也没阶下囚的自觉嘛!”

    疏真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谁——此地她的熟人只有这一个。

    昭宁公主。

    她头也不回,亦不请她进入,只是淡淡道:“我也觉得很奇怪。”

    “嗯?”

    疏真仍凝视着自己的发梢,“你明明这么恨我,为什么要一再跑到我面前来,平白惹得自己生气?”

    昭宁公主一声冷笑,“你害怕了……就这么不愿见我?”

    疏真微不可闻的叹息一声——她还是如此自以为是,不管不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

    昭宁公主见她不语,自以为找着她的软肋,得意笑道:“你应该也很恨我吧……是我揭穿了你的假面具,弄得你当不了长公主,也嫁不了萧策。”

    她的笑声畅快,却仿佛染了病态的谵妄,呓语一般,又急又快,“可是你应该明白——假的就是假的,乌鸦怎么也变不了凤凰——你胆大包天,居然敢冒充皇嗣,就该有这等下场!”

    “你是罪有应得!”

    昭宁越说越是激动,眼中闪着光,让人看了心惊,她的十指纤纤,攥紧了一旁的桌沿,留下深深的刻痕。

    “你说的不错。”

    疏真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淡然应声道,百无聊赖的从书架上取下一卷,随意翻页看了起来。

    好似狠狠一拳捶入了棉花之中,那般无处着力的感觉,简直让昭宁几乎疯狂了。

    “你……!”

    疏真头也不抬,淡然道:“既然我已经得到应有的下场了,你也该心满意足了,何必在此喋喋不休?”

    昭宁的眼中几乎凝出血丝来。

    这是在讥讽吗?

    自己并没有得到想要的一切……无论是长公主的尊荣,皇帝的敬慕听从,还是,萧策的爱恋眼神。

    即使,眼前之人被废黜出京,落陷污泥,她仍仿佛是无形的鬼魅,占据着某个说不清道不明的角落。而自己,却什么也没得到。

    昭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没有使自己彻底失态,“到头来,你与我,谁都没有得到萧策,就算你嫁得不错,却也是意难平吧?”

    疏真终于放下书,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莫名让人觉得心头一冷——

    “我与朱闻琴瑟相得,此生再无遗憾了。“

    这一句平平淡淡,毫无炫耀之意,但其中蕴涵的笃定满足,却是谁都听得出来。

    她瞥了昭宁一眼,“听说你与石家少主有缘,不日就要下嫁于他,到这时节你仍是对萧策念念不忘,只怕是不太妥当吧?”

    昭宁的脸色因愤怒与惊慌而变得惨白,正要反唇相讥,却听室外有侍女隐约声音,“见过无病少主。”

    (本章里已经捉过虫了,谢谢各位书友的提醒)

第二百五十三章 身世

    (上一章应为“我与朱闻琴瑟相和”,谢谢各位书友的捉虫)

    石无病进来时,两位宫装佳人正在对坐品茗,举止之间幽雅娴静,他却敏锐觉察出了空中残留的剑拔弩张气息。

    “在聊什么?”

    他笑得温文,低下身,替昭宁公主系好外袍领口,“春日还是带寒,你要小心身体。”

    昭宁凝望着他,眼中也闪着喜悦而甜蜜的光芒,两人靠得极近,姿容各是不凡,很是赏心悦目。

    “你也是,族中事务都落到你肩头,你也不要太过操劳了。”

    疏真在旁看着,见昭宁公主柔声叮嘱,一副温驯可人的模样,只觉得眼前此景太过离奇,不由心下恶寒,却也忍住了没笑出声来。

    昭宁挽入石无病的臂中,凝视着他,好似在打量他是否疲惫,“有无族中宗亲为老不尊,与你为难的?若真有,我好歹也是皇家公主,定要替你将这些人赶出大门!”

    她的声调关切而亲昵,疏真听着简直要寒毛直竖了。石无病却笑得越发欢畅,“为夫不才,全凭公主作主就是。”

    昭宁矜持而笑,眼中却闪过满意的波光。疏真看得真切,对她这一刻的心理可说是洞若观火——

    昭宁苦苦求索着萧策的情爱,终不可得,又觉自己受了皇帝和“卑贱宫女”的侮辱,求告无门。此刻却有人将她高高捧在掌心,爱若珍宝,这对她来说,是何等的旱中甘霖!

    疏真冷眼打量着昭宁眼中隐约闪过的算计之色——对于昭宁来说,如今的她,虽然仍有公主头衔,却已在宫廷中完全失势。牢牢抓住石家嫡子所代表的权柄,便意味着她手中仍有筹码,将来有一日,她大概会“报仇血恨”,扬眉吐气一番。

    两相衡量,昭宁与石无病这般亲昵,却也不足为奇了。

    疏真打量着两人如画似的般配模样,唇边抿出一道笑意。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是聪明人,他人只有被自己算计的份。

    真是可叹啊……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石无病瞥了疏真一眼,却又回头去跟昭宁温情款款,“公主也要开怀才是,何必再为不相干的人坏了心情。”

    昭宁公主望入他情意深重的眼中,不由的甜甜一笑,“我正在请教世子妃一些问题,到现在天色已晚,也该告辞了。”

    她转身离去,石无病望着那手握手卷的明丽女子,知道自己也该识相离去。

    他却并未告辞,而是突然开口,问了一句,“你知道……我为何要娶昭宁?”

    疏真站在明珠的光辉下,微微摇头。

    她细细打量了一眼这位初掌大位的世家公子,只见他面上仍是笑容不改,眼光却凝出诡异的波光,整个人逆光而立,半明半暗间好似被鬼魅附体一般,整个人酝酿着极为危险的气氛。

    好似天上那团积蓄了电光骤雨的云,一旦散开,便是雷霆闪剑,九重惊破。

    疏真不语,只是等着他的下文——他大概压抑了太久,只需要一个叙说的对象。

    石无病低声道:“其实,我并非是家父的嫡子。”

    疏真倒是早就知道了——石秀正妻早亡,他虽然一直没有再娶,家中却有十几间别院,是养着各色美女,歌姬爱妾不知凡几,本朝十几位皇帝,只怕都没有他这等规模的艳福。

    之前他拿出“量珠聘美”的手段来笼络士人,都是出自自家院中调教好了的,这等百年世族,奢华生活难以以语言穷尽。

    石秀原本有一位嫡子,但早年就因病而故,剩下倒是有不少庶子,但都上不了台面。

    这位无病少主在他后院中并不早显,而是最近几年才被石秀带在身边,但与他一起受石秀重视的还有另外几个庶子。到最后,他能脱颖而出,也算是一位厉害人物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自毁

    石无病仿佛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继续道:“我的生母是位乐伎,擅长吹笛,据说当年着一袭绿衣,引得多少人在席上倾倒。”

    这么着谈论自己的生母,简直是离经叛道了,疏真却并无一丝不悦,继续耐心听着。

    “曾经有人包了十斛珍珠,想向父亲买下我母亲——他差点就答应了。”

    石无病的声调无喜无怒,整个人平静叙述着。

    疏真听着这机械平缓的声音,却觉得一种特别的凉意从心中升起。

    “他没卖掉我母亲,是因为她冒死闯到父亲大人跟前,告诉他说,自己已经有身孕。”

    “当时还有下人记得,父亲大人说道:又一个。好似很厌烦似的……随后他就摆了摆手,很厌烦的让我母亲下去。”

    石无病轻笑一声,仿佛说的是最平常不过的小事,“我从小也没见过他几次,不过七岁的时候,倒是出了件大事,让我一次见了个够。”

    他的笑声带出不寻常的意味,身体绷成一线,好似在微微颤抖——

    “我母亲死了,半夜三更,死在在招待贵客的西宾苑……那位贵客的床上。”

    他的笑声让疏真脊背上发毛。更多的却是愤怒——七岁的孩童,骤然遭遇这一切,该是何等心境?

    “她死的时候浑身青紫伤痕,身无片缕。”

    好似在暗夜里流淌的水,逐渐凝冻成冰,又仿佛从忘川中颤巍巍伸起的鬼魅之花……不适之感萦绕身畔,疏真忽然觉得咽喉处一阵干涩。

    石无病仍然在笑,那笑声却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位贵客,原本就见过我母亲当庭吹笛,于是一心向我父亲索取,我父亲慨然应允,成全了他这一夕风月。”

    暗夜虚无中,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悚人——

    “就是这一夕风月,要了我母亲的命。”

    疏真只觉得胃中一片烧灼,有什么在胸中剧烈燃起——

    她一向知晓,在世族贵胄家中,侍妾不过是一个物件,随时可以用来款待客人,馈赠,交换,多少淫虐罪愆在暗中进行。

    可是亲耳历历听到这一切,却仍觉得无明之怒炽起!

    “畜生。”

    她低声说道。

    石无病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眼中波光复杂已极,“我到达今天这地步,是踏着多人的血肉上位的,当然也要靠运气——老天实在待我不薄,居然收走了我那唯一嫡出大哥的性命。”

    “经过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成为这钟鸣鼎食之家的家主,我真的太欢喜,太高兴了!”

    他声调拉高,却根本听不出任何欢喜之情,暗夜听来越发如鬼魅低喃。

    “这个石家,终于掌握在我手上了!!”

    “我七岁的时候,我就暗暗立誓,如果有一天,我能大权在握,那么,我必定要——”

    石无病双眼充血,整个人都好似沉浸在某中激越之中,连疏真也有些正视他了。

    “我一定要,将整个石家都毁灭殆尽!!!!”

    “哈哈哈哈哈哈!”

    嚣狂而悲愤的大笑声响彻了整个内室,好似扭曲怨愤到了极点的鬼怪在咆哮嘶鸣。

    眼前夜色如暝,也比不上这个年轻人心底的暗黑。

    石无病英俊面目抽搐着,伸出手,好似要将虚空中的什么狠狠攥住,撕成碎片!

    “石家这一切,都泛着肮脏腐臭……百年的门阀世家,无边的封邑领地,还有这窜升的可笑野心,我都要一一毁去,不留下一点!”

    疏真冷眼看着这疯狂的一幕,心中某个隐秘之处,却也感到尖锐的疼痛——

    这般决绝的怨恨,自己也曾经有过……这般的感同身受。

    “你要如何做?”

    她轻声问道。

第二百五十五章 驰援

    (还有几章就完结了,大家不要急哈~一直追电子版的再有几天就能看到大结局了)

    “你要如何做?”

    她轻声问道。

    石无病敛了笑意,一点一点的,由狞笑的恶鬼恢复成了平时那个俊秀公子,他的双眸含着病态的光芒,深不见底,“我要娶昭宁公主为妻。”

    “只有她,才能把我石家毁得点滴不剩。”

    疏真一时默然了。

    虽然早就知道石无病对昭宁存心不良,毫无真爱可言,但听到这一番惊骇言论,却仍在她心中掀起暗潮波浪。

    “象我们这样的百年世家,牵枝盘节之下,几乎可以含概半个天朝,若是外人的非难打压,一时是杀不死的,只有从内部疯狂起来,自取灭亡,才能将它完全毁去!”

    石无病含笑看向她,竟是彬彬有礼的向她一揖屈身,“昭宁公主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她要向皇家,向天下疯狂的攫取,只有这样的疯狂,才配得上这个吞噬人命的石家——她正是我命里天造地设的妻子。”

    疏真深深看了他一眼,“这是你们之间的事,外人也管不着——既然你看得这么透了,也该知道劫持我并没有什么好处。”

    她继续道:“劫持了我,真正能威胁到的,只有我夫君——可他刚与狄人大战,正在燮国,你能要挟他什么?至于朝廷……你能以为他们能为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石无病大为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我都明白。”

    “但是,昭宁可是什么也不明白啊——在她心目中,你是萧策的心上人,也是皇帝唯一尊崇为长姐之人,她若是将你捏在手心,至少能得到皇家的补偿,一雪她被逐出京的耻辱。”

    “她要朝廷赐予她与长公主身份相称的封邑,允许她开府建制,自收税银,自统盐政。”

    她还不如要朝廷把整个郡都割给她算了!

    疏真愤愤想道,心下几乎要叹气了——跟并不聪明的人打交道,比什么老奸巨滑的人都要心力交萃,因为你永远也不知她会出怎样荒诞的昏招!

    石无病脸上写满真诚的无奈,“石家上下都知道,我把昭宁看成瑰宝,她说什么,我都不会反对。”

    疏真看着他这般情深意重的表演,却是一针见血的戳穿他的心思,“你是希望,你们这一方跟朝廷闹得更加水火不容,成为必除的眼中钉?”

    石无病笑意盎然,“真不愧是聪慧无双的神宁殿下——我父亲在时,其实捞取了无数实利,但由于他知道收敛声势,朝廷居然只革除了他的职务,可是昭宁这么一闹,是明摆着跟向朝廷脸上撒野,石家即刻便成最大的乱臣贼子!”

    他越说越是兴奋,眼中闪动着嗜血和狂乱的光芒,疏真听了这一番心迹真言,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

    就为了毁灭自己出身的家族,于是眼前之人不惜娶回昭宁这等狠毒无智之人!

    石无病又是一个大礼,“所以,只能委屈您了——等下官兵来救,您若是不幸身亡,那就太过遗憾了,我石家又添一大敌燮国,局面想必更加精彩!”

    说是遗憾,其实却分明带着病态的兴奋语气。

    疏真风眸一凝,正要发作,却听石无病笑道:“我们这里的熏香也算奇特,多嗅了容易让人丹田凝滞,真气不畅,你还是不要多作困兽之斗的好。”

    他不等疏真回答,哈哈大笑着转身离去。

    ****

    疏真不惊不变,睡得很沉实,清晨醒来,正在对镜梳发,却有人旋风一般冲了进来。

    “贱人,这下你得意了!”

    口出恶言的,正是昭宁。

    她面色涨红,眸中几乎只剩下眼白——那般强烈的憎恶!

    她仍是满头珠玉,却有些歪斜,臂上半条披帛掉在地上,被踩出好几个脚印,却也浑然不觉。

    不等疏真回答,她就冷笑道:“萧策带兵包围了此地——他丝毫不念过往的情分,居然说此地有篡逆党羽,眼看着就要攻进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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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风止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英雄救美,这下你得意了!”

    疏真冷眼看着她疯癫之态,“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有什么好得意的?”

    她停了一停,又继续道:“他急着前来,是要阻止你做下不可挽回之事。”

    她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脉息,觉得还是不要太过刺激昭宁,于是说话还算厚道。

    昭宁却并不领情,她眼中闪着危险而强烈的光芒,一步一步朝着疏真逼近,“你是在可怜我吗?!”

    “他这么担心你,立刻便冲了过来,我从没见他这等暴怒……”

    她的声音带着怨恨燃炽的癫狂,“为什么?!我对他千般温柔,他却是这样无情,坚持不肯与我成婚,让我成为宫里的笑柄!为什么……到现在,他的心里都只有你!”

    萧策……你这么一来,到底是来救人的还是催命的?

    疏真心中轻嘲,却见昭宁越走越近,步伐越见蹒跚,全身上下都陷入不正常的呓想之中——

    “你们这些人,都这么欺侮我,我要报复!”

    “我要掌握无边的权势,让你们都跪倒在我脚下……”

    “我要成为石家的当家主母,这样才能与朝廷抗衡。”

    “无病对我痴心一片,任我玩弄于股掌之上……哈哈哈哈!”

    疏真听她这么说着,只觉得啼笑皆非——这一对男女,都觉得自己聪明狡诈,对方被自己迷得神魂颠倒,可以任由自己摆弄。

    真正是天上地下,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一对!

    她正这么胡乱想着,昭宁已经逼到面前了,她咬着牙,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手中尖簪朝着疏真直刺而下!

    正是千钧一发!

    ****

    萧策长枪一扫,将剩余私兵挑飞,顿时又是一片惨嚎。

    他一把拎起地上不慌不忙的石无病,“你们把她怎么了?”

    石无病真是镇定得出奇,被拎在马前,居然还有闲暇拱了拱手,“幸会幸会……”

    “再多说一个字,此地的石家之人一个也活不了!”

    萧策断然说道,声音肃杀宛如修罗。

    “她在内室,公主陪了她说了很久的话……”

    石无病的笑容让萧策心中一紧,疾风一般的冲入,却见——

    冰冷的玉石地上,昭宁躺着昏迷,已是人事不知,她额上一片青肿,煞是刺眼。一旁滚倒着一只花瓶,居然还未破碎!

    窗户大开,吹来春日之风,让人精神一振。

    她,居然已经悄然而去?

    *****

    疏真回望着山凹处别院的人影混乱,随即对着身后侍立之人淡淡道:“我们也该走了。”

    她想起方才那极为危险的一幕——

    昭宁公主的尖簪已经刺下,而自己却真气受制,只能顺手捞起一只花瓶,眼看就要玉石俱焚!

    眼前这几名高手是突然出现的。

    看过他们身上的木符后,自己这才知道,朱闻由于不放心,暗中还遣人保护她这一行人。

    疏真心中,顿时被暖意涨满!

    朱闻事务繁忙,却仍观念她之安危,更可算是未雨绸缪。

    回望那别院混乱一片——萧策正在那里。他听说此事,居然也抛下手头要务,匆匆而来!

    她摇了摇头,凝望着那处山凹别院,诚心诚意道:“萧策,多谢你……”

    言毕,她上了青油布帐篷的便车,“我们走吧,这里发生的一切,就不用再管了。”

    萧策要制裁昭宁的胡作非为,也是题中之义,而石无病与昭宁,这对各怀鬼胎的夫妻,将来会走到哪一步,却也与她全然无关了。

    这是朝廷大事,而她只是一介诸侯之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第二百五十七章 静好

    离燮国还有百余里之远,疏真便听到那熟悉的马蹄声,她急急掀帘而出,却被飞驰而来的某人抱了个满怀。

    “你轻点……”

    她低声说道。

    朱闻微微挑眉,故作哀怨道:“不想我吗?”

    疏真打量着他,眉梢带笑,却挑剔道:“风尘仆仆的,刚从沙里捞出来不成!”

    “从大营直接赶过来的,还没回王城。”

    朱闻晒的有些黑了,却更添俊伟英岸之感,他健臂一伸,正要将疏真从车中抱起。

    疏真微微皱眉,贴着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顿时让他呆立当场。

    朱闻因突来的狂喜而感到一阵眩晕——

    “你是说,我要当爹了?!”

    忘形的喊声让从人们的目光都聚集过来,疏真咬牙,恨不能封住他的嘴。

    朱闻仍在兀自傻笑,“我终于当爹了!”

    他扯着疏真,仍是低声嚷嚷,“你说,是儿子还是女儿?”

    不等她回答,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了,“我倒是希望是个女儿,如你一般才貌……”

    疏真看他这么高兴,心念一转,想起自己荷包中那烫手玉佩,不由的微微皱眉。

    “怎么,你不喜欢女儿?”

    朱闻困惑问道。

    该怎么跟他说呢?

    疏真越发心虚,以蚊呐一般的声音说了几句,朱闻顿时扯高了喉咙——

    “什么?!好好一个女儿,竟被那小子骗了去?!”

    压低的女音好似在说什么,朱闻仿佛在争辩什么,两人热切交谈着,春风日光和煦,仿佛也在笑看这一幕。

    ****

    风吹起重重罗帷,洁白柔莹的凉缎随风而舞,日光照得满室宁静,灿亮亮明晃,暖意沁入骨髓,让人醺然欲睡。

    “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工夫……”

    朱闻侧过身去,抚摩着疏真略微隆起的小腹,想起前尘往事,只觉得恍如一梦。

    好似是前辈子的事了。

    他一动,身上玄色明朱的四爪龙纹便熠熠生辉,映着日光,越发显得尊贵高华。

    这般万人之尊的尊荣,却在他小心翼翼的呵护举止下,显得一点也不违和,流光日沐之中,两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宛如天造地设一般。

    疏真倚在榻上,自己也觉得懒洋洋不想动,闻言低笑道:“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一年多而已。”

    “是啊,一年多了……”

    朱闻回忆起一年多前,两人相见时的场景,心中不胜唏嘘。

    千雪崩落之下,她气息奄奄,面带黥纹,一足已踏入黄泉鬼道。

    初时,他并未将她放在心上,直到惊鸿一瞥间,为她无双才智所折服,不知不觉间,已是爱意深种,不可自拔……这一路走来,并非是风花雪月,而是伴着争夺燮王之位的血腥与无边杀戮。

    这一年多来,她在他身后辅佐协助,虽有凶险,从来都是淡然轻笑。他却能看出,她眉宇间那份无边郁悒。

    面上的重刑黥纹,隐然若现的智谋见识……他知道她来历并不寻常,直到狄王那微微一屈膝,那一声“长公主殿下”,才让他终于承认那个隐约已知的真相——

    她,竟是传言中那威临各诸侯国,扶持幼年天子的摄政长公主!

    他也许该惊骇,也许更该愤怒,但凝视着她幽黑双眸,他却一字也不曾问起,只是轻轻一句——“等你想说的时候……”

    心中不是没有疑惑的,但只想听她自己说,旁人那阴暗带笑的揭露,他连听都不屑。

    直到遇上萧策,那个男人口口声声的痛责,却揭破一个惨然的惊天秘密——因着她并非是真正的皇家血脉,他们竟否认了她所做的一切,让她众叛亲离,落魄尘埃!

    那一滴天子之血,就那么重要?

    朱闻当时的激愤,至今仍在胸中激荡,而他记得,当时疏真眼中的水光——

    不再是惨痛忧悒,而是温暖感动,终于释然的笑泪。

    “你在想什么?”

    疏真的声音带些慵懒的沙哑,在他耳边轻喃低吐,朱闻这才回过神来,将她拥入怀中——这般美好的女子,终于是属于自己的!

    再也不会有人让她遭遇种种不幸与非难……自己定会一生一世的保护她,再不让她受到一丝委屈!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有妊

    回眼看着身旁虽然发问,却仍有些眯眼困倦的爱妻,朱闻笑了,笑意深入眼底,宛如西域宝石的明光。

    他探起身来,拈起床头漆盘中的榛子,略一使力,捏出一条缝来,去了壳屑,细细拣了果仁,递到疏真唇边,“吃吧!”

    疏真迷迷糊糊,就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放在口中咀嚼,满口余香之下,有些含糊的咕哝道:“我以前不喜欢吃这个的。”

    “也许是这孩子喜欢。”

    朱闻凝视着她隆起的腹部,眼中几乎放出柔光来,他环抱着爱妻的腹部,志得意满之下,也慢慢沉浸在午后的宁静之中,不知不觉间有些瞌睡了。

    “这孩子真是口味独特。”

    疏真一边低声评价道,一边毫不惭愧的继续吃着榛子,仿佛感觉到她的取笑,她肚子里仿佛有脚微踢了两下,让她一惊之下,睡意全无。

    她干脆坐起身来,托腮打量着盘上的榛子,微微皱起眉,却仍带着些迷糊,“我怎么就突然开始喜欢吃它了呢……”

    这个问题自从发现有孕后,问了无数遍,

    越看,越觉得它长圆发亮,可爱的几乎让人想咬一口。

    鬼使神差的,她拈起榛子,放入口中,咯噔一咬——

    清脆的果壳碎裂声,以及女子的微微惊呼,让朱闻顿时醒了过来,他看着眼前场景,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疏真捂着腮,眉头都深皱到一起,几乎要涌出泪花来,“好硬!”

    “你用牙去咬它做什么?!”

    朱闻又好气又好笑,却仍是心疼她蹙眉皱脸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它很好咬的模样……”

    疏真越说声音越小,从来淡然的面上嫣红飞过,实在是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居然爱这一口。

    两人古怪的对视一眼,随即视线向下,汇集到她的肚子上,“这孩子……!”

    难道是这孩子爱这一口?!

    疏真只觉得荒谬,朱闻又笑又奇,“这孩子真是喜欢榛子!”

    他一时昏了头,居然继续说道:“简直是松鼠投胎——!”

    话未完,他只觉得腰间软肉一阵剧痛,连忙逃了开去,只见爱妻面色黑如锅底,眼带利芒,却偏偏还在温婉微笑,“你说什么?”

    声音轻柔动听,却偏偏给予他无比的危险意味,朱闻一凛,连忙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没有没有,是你听错了。”

    “是吗?”

    疏真嫣然一笑,纤纤素手从盘中又去了一枚榛子,这次自己动手捏成碎瓣,拈入口中缓缓咀嚼。

    看着这最近越发熟悉而诡异的一幕,朱闻默然无语,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孩子……应该是牙口很好吧?”

    ****

    宝宝四个月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闲不住,从小被子里拱出来,在宽大的软床上滚来爬去。

    朱闻发觉这件事后,大惊小怪的命人把床头的金玉佩饰撤下,又在两侧添加了绵软的绢障,防止他太过兴奋,跌下床来。

    于是等疏真回来时,看到的便是床一侧的绢布,赫然出现两个小洞,两颗乌溜溜的眼珠,正朝她闪着光。

    “这……这怎么可能?”

    朱闻看着小洞周围濡湿的口水,再看着罪魁祸首很无辜的向他仰起小脸,炫耀着他那独特的凶器——两颗小虎牙,顿时张大了嘴。

    婴孩四个月就长牙并不希奇,但有如此坚固而锋利的虎牙……朱闻与疏真默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肯定是随你!”

    疏真很快否认,“男孩该是随你!而且我自幼家贫,母亲年岁也过了,生下我就没奶,一直只能喝米汤,到周岁才见露牙。”

    朱闻眨了眨眼,“我身边人疏于照管,一直只能喝牛乳,到两岁才能咀嚼米粒。”

第二百五十九章 虎牙

    他略露黯然之色,不动声色的抱住了疏真,也转移了话题,“连个玩伴也没,还险些落到池中淹死……”

    疏真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时也替他难受,倒是没觉察到腰间那不老实滑动的手。

    只听清脆的“嘶啦”一声,打断了两人的旖旎,疏真一恼,拍开了朱闻的手,“孩子跟前,你也不怕羞!”

    朱闻满腹懊恼,不甘的瞪向床上的小坏蛋,随即,他的目光呆滞了!

    疏真见他目光有异,也转头去看,整个人也化为了泥塑木雕——

    宝宝闪着惊喜的笑靥,将头伸出洞来,正朝着两人笑得天真无邪。

    那个足够他探出头的洞,方才他只能露出眼珠,现在却大成这般。

    宝宝一边吐着泡泡,一边微微皱眉,仿佛觉得嘴里的东西不好吃,他小嘴一松,一大片绢布便落到了床榻上。

    他好似感应到了父母的目光,咯咯笑着,又开始攀上另一边的小洞——

    嘶啦!

    疏真与朱闻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

    宝宝十个月时,已经能跌跌撞撞在地上走了,而且坚持不要人扶他。

    过了十来天,走得象模象样了,他开始热衷于走到你跟前,仰着小脸朝你笑,逗得你满心都是欢喜,蹲下来伸手抱他时,他却小跑两步,飞扑进你的怀抱。

    且慢得意。

    随后他会毫不羞怯的送上香吻,惹得你越发心花怒放。

    再然后,他便会毫不客气的在你脸上留下爱的印记——口水,以及……齿痕。

    疏真感觉到小魔头飞扑的架势,正要把他及时抱移,宝宝感觉到了,小脸一皱,便要大哭。

    皱着的哭脸无比贴近,疏真心一软,一分神,小魔头已经扑了上来,只好祈祷这小坏蛋给他娘亲留两分薄面,不要咬出个好歹来。

    宝宝的牙齿很尖,但是并没有弄疼她,只是脸上感觉到酥麻,还有濡湿的口水不断糊上来。

    “宝宝!”

    朱闻急切的声音传来,他连忙从疏真手里接过孩子,宝宝扭动着身体,就是不肯下来。

    “宝宝……看!”

    朱闻手中上下抛动着什么,宝宝一看之下,双眼便亮了起下,抛下被他啃了两口的娘亲,朝着那物飞扑而去。

    疏真放下孩子,这才发觉,朱闻抛出的是一颗金黄滚圆的大柚子。

    大柚子在地毯上一路滚远,宝宝一路追着扑过去,非常没良心的将他娘亲抛在脑后了。

    终于得救了……

    疏真正要擦脸,却发觉朱闻眼色有异,取过菱镜一看,眼下青印处竟被啃了个清晰的齿痕。

    齿痕不大,刚好落在青印上,醒目而嚣张,好似在炫耀“宝宝到此一游。”

    朱闻为之气结,亲手拿起巾帕,为爱妻擦脸,“这小坏蛋无法无天了!”

    疏真苦笑不得的说:“幸亏不是个女孩……”

    朱闻点头赞同,随即却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却笑得很是阴险,“若是个女孩,京城的天子宫阙,可要热闹了……”

    疏真白了他一眼——真是小心眼的男人!

    年前,人小鬼大的嘉帝趁着她一时分神,居然把他随身的玉佩不由分说的塞给了她,以此为聘,说要娶她女儿!

    朱闻知道了,大呼小叫了几天,随后又开始长吁短叹,好好一个女儿,就这么送到狐狸嘴边了!

    说得真有其事似的,一朝分娩后,却是个男婴,天子郁闷了,朱闻先是震惊,随后开始偷着乐:终于没有便宜了那只小狐狸!

    朱闻对她的白眼视而不见,一味沉浸在自己恶趣的幻想中,“我们宝宝要是个女孩,牙口又这么的锋利,那只小狐狸又长得白白嫩嫩的……“

    他眼前好似已经出现了那少年老成的天子,他沉稳无波的脸上,赫然盖着一个牙印!

    这该是多么有趣的画面啊!

    可惜看不到。

    疏真冷眼看着朱闻,他仍在出神,一会呆傻,一会窃笑,若是平日惧怕他冷面威严的臣下见到,一定会被吓得魂魄离体。

    真是恶趣味!

    她暗骂了一声,回头去看宝宝,见他仍在地毯上扑着大柚子玩,粉嫩小脸圆嘟嘟的,让人简直想掐一把。

    他终于扑到了柚子,整个人都趴在上面,笑得好似一只摸到鱼的小猫,可爱得让人心神迷醉。

    疏真还没笑出声,却见宝宝竟然阿呜一口,朝着柚子就要咬下。

    柚子皮得多苦哪!

    疏真这么想着,等着即将响起的哭声。

    回响在她耳边的,却是异样兴奋的咯咯笑声。

    她心下狐疑,仔细一看,整个人顿时石化,僵硬——

    宝宝的虎牙闪着光,轻而易举的吐出厚厚的柚子外皮,一口,再一口……

    他好似玩上了瘾,对已经露出的淡黄果肉也没什么兴趣,锲而不舍的朝着外皮进攻。

    喀嚓……喀嚓。

    疏真呆立在那里,静静看着喀嚓声中落了一地的厚皮,一时再无话可说。

    这……该说是天赋异禀吗?

    *****

    叶秋来访时,宝宝已经三岁了,不禁会飞扑入怀,而且会毫不害羞的奉上香香软软的一吻,附带甜甜的一声,“叶叔叔!”

    叶秋顿时石化中,可怜他半生都是冷着脸散发冷气,小孩见他不是尖叫就是哭着跑开,这么自来熟,这么亲热的情况还是第一次遇到。

    小心翼翼的,他的俊脸上绽开一道笑容,宛如多如阴霾中露出灿紧日华,倒是让一旁的疏真与朱闻看呆了。

    叶秋此次远行归来,许久才与这对夫妻重逢,更是第一次见到宝宝,仓促之下,不知该说什么好,“可有了正式之名?”

    疏真笑道:“他叫朱颐……是‘离宫那边’亲手写来。我们觉得好,就用了。”

    叶秋知道,所谓“离宫那边”,乃是已经退位的前任燮王,朱炎。

    他目光闪动了一下——朱炎对疏真的心思,从她还是懵懂少女时已经存下,这么多年来,终于撂开了手。

    他,真能释怀吗?

    叶秋随即一笑——不能释怀,又怎样呢?那明珠般的女子,最后钟情的,是朱炎自己的亲生儿子。

    造化如此,又能如何呢?

    叶秋若无其事的一笑,将此事带了过去,凝视着活泼好动的朱颐,心下爱怜,却又有些踌躇——“匆匆回来,倒是没带什么见面礼。”

    他随即从不大的行囊中取出一颗大而圆黑的光滑果实,“这是海角的树果,当地人叫它椰子,其实不值什么,但在此地却胜在稀罕,侄儿拿去玩吧!”

第二百六十章 再会

    朱颐一见果然喜欢,抱着对他来说硕大的椰子,跑到屏风旁边去玩了。

    疏真和叶秋刚说了几句话,只听得屏风后喀嚓数声,心中有异,移步前去一看,顿时三人呆愕在场,尤其是叶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朱颐趴在凉席上,抱着椰子凑到嘴边,咯咯笑着,吐出了一块厚实的外壳,随后又对着中间的白色嫩肉进攻——

    “那白色一层……是可以吃的。”

    叶秋的声音简直是气弱游丝了——他在海角也呆了一阵,从来只见当地人用尖刀用力戳下,才能戳出一个洞,若是有人可以用牙齿就生生咬出一块来,在当地简直是要被人围观了!

    这孩子……真是奇特!

    疏真面上发烫,简直不敢看二师兄的面色,朱闻呵呵笑着,仍是一派傻爸爸的满足笑容,“我儿的牙齿真是不错。”

    疏真瞪了他一眼,此时朱颐又咯咯笑着,朝着三个大人炫耀献宝,“我喝到里面的水了,很甜……”

    他居然吃了了整整一层果肉——当地人可以是要拿着木勺挖着吃的啊!

    叶秋再也不觉得惊愕了,他静静看着这位小侄儿,仿佛想起了什么,“这孩子,倒是很象疏真你。”

    什么?!

    疏真凤眸圆睁,简直要瞪自己师兄了,“哪里象我了?”

    叶秋微微眯眼,想起第一次见她时的情形——

    小小的少女,纤弱而倔强,爬山到最后虽然已经全身无力,却仍不愿让萧策背着,坚持要自己走。

    巴掌大的小脸虽然苍白,双眸却是比星辰更要闪亮。

    叶秋当时正在被罚培土,见到她的一瞬间,却是鬼使神差的,站起身来,走到她身前,伸抽手来。

    “给你。”

    圆而金黄的橘子,放入少女掌中。

    她看向他,低声谢过,随后剥了皮,放入口中一瓣——

    她笑了,那笑容在叶秋看来,竟是美不胜收——“好甜。”

    那一瞬,叶秋觉得她的笑,比橘子还要甜。

    但接下来,她却将另一瓣递到萧策唇边,“你也吃。”

    叶秋的面色阴沉下来——他与萧策,在武学上可算一时瑜亮,在性情出身上更是云泥之别,两人极不对盘。

    他哼了一声,走了开去,再也不肯多看一眼。

    只是,她吃得那般香甜,以及那甜美的笑意,却一直深深印刻在他心中。

    眼前,朱颐这般香甜的吃相,可不正是象了她?

    当年的小师妹,是师父门下唯一的女徒,虽然是萧策带来,甚至有隐约传说,她是皇家的金枝玉叶,她却丝毫不曾有任何娇气,与大家一般,白天严格练习,晚上又在灯下苦读。

    叶秋原本觉得,十多岁的半大少女,是练不了什么武学的,但是某天夜半,他无意间路过本该空无一人的较场,却看到那孤单而执著的纤影,正在一招一式的比划着。

    那般倔强,那般沉静。

    叶秋当时默默看了,心中却是百味陈杂,见她有一招使得不对,正要忍不住上前纠正,却见一旁的树影里,有人抢先一步上前,手把手的教她。

    萧策。

    两人并肩比画,靠得极近,萧策甚至从袖中掏出了一个金黄圆滚的东西。

    是橘子。

    叶秋默默看了,随即转身默默而去,一如他的到来,没人发觉。

    “二师兄?”

    疏真的呼唤把他从回忆中唤醒,叶秋笑道:“我想起了过去的一些事。”

    他端详着眼前的小师妹,见她一身宫装,却仍不失往日的风华与气度,身边站立之人,却并非那当初之人了。

    物是人非啊……

    他定一定神,看着一旁的朱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侄儿今后,武功定当大成啊。”

    面对这夫妻二人询问的目光,他笑得越发深刻了,“小师妹练武的时候,每天都要吃一只橘子,短短几年就突飞猛进,侄儿岂不是象了娘亲?”

    朱闻正要大笑,被疏真狠狠一瞪,再也不敢扯动嘴角,那表情十分古怪。

    他索性凑到爱妻身边,低声道:“我也每天替你去摘橘子。”

    说话间明显带着醋意,他不是笨人,当然猜得到,当初是谁替她摘橘子。

    疏真的面上飞红流霞,显得越发美艳,叶秋见他们小夫妻如此恩爱,唇边也不禁带上淡淡笑意。

    此时,一旁的童稚声音打断了大人们,“叶叔叔,我吃完了,还有吗?”

    三人看向朱颐,只见他笑得灿烂甜蜜,身旁却是一地的椰壳残骸,已经是支离破碎,再无一片完整。

    好厉害……

    三人只觉得朱颐的白色虎牙,在日光映照下分外闪耀。

    朱闻弱弱的,却是挣扎的吐出一句,“果然是象你……”

    随即一声微弱的惨叫,引起叶秋大笑。

    ***

    十年一次的大朝之时,疏真依照旧例,带着儿子入京。

    其他诸侯为了以防万一,多是带着不重视的庶子,她家朱颐身上明显的世子服饰,便很是惹人注目了。

    天子单独宴请她时,见朱颐小小年纪,却丝毫不见畏惧,面奏天子时对答如流,气度却是自在不凡,不免赞叹了一番。

    欣羡之余,他笑着说道:“姐姐与燮王如此恩爱,这么多年来却只有一子,也太说不过去了吧?”

    十年的时间,嘉帝已经是双十年华的俊秀青年,大婚两年来,皇后和陈妃陆续给他生了一女一子,也算后嗣有人。

    他笑着调侃道:“朕可一直等着你家的公主呢,等来等去,却连个外甥都没等到。”

    疏真笑着摇头,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她与朱闻恩爱甚深,这十年来,自从生下朱颐后,却一直没有任何消息。

    她咳了一声,笑道:“也许是年轻时候伤了身体,所以子嗣有些艰难。”

    嘉帝小心瞧着她的脸色,“燮王没想再纳侧妃吧?”

    疏真微微一笑,“我倒是开过玩笑来着,他反而跟我致气,跑到边境去了大半个月,之后再也没人敢提了。”

    嘉帝轻摇折扇,笑着凝视她,“他若真要有这个心思,姐姐你尽管回京城来住,朕替你做主。”

    “那就多谢陛下了。”

    疏真嫣然一笑——以她对朱闻的了解,后者若是听到这话,必定大发雷霆,今后再也不准她替自己来朝觐。

第二百六十一章 未央

    她微笑着,打量着眼前的嘉帝。

    当年的俊秀少年,如今也已经是玉树临风的青年皇帝了,只可惜……

    嘉帝咳了两声,屏风外的侍女连忙呈上汤药,他缓缓饮下,瓷盏的釉光在清瘦面容上留下淡淡阴影。

    他的身体,仍是如从前一般虚弱,无论怎样的名医,都对此束手无策。

    疏真看着心下难受,嘉帝却不以为意,“朕大概会是一个短命的皇帝。”

    “陛下不可如此胡说。”

    疏真连忙阻止,随即说起叶秋传授的一些养生之法,两人谈得兴起,倒是没人注意到,原本端坐一旁的世子朱颐,悄无声息的溜之大吉了。

    此时天气已经有些炎热,水榭外的林荫下忽然传来女童的哭声。

    疏真一楞,嘉帝的面色也有些古怪,他仔细听了,“这声音……好似是朕的小未央!”

    两人于是离席,三两步走过曲桥,到了树下探看。

    水榭边林荫婆娑,日光正是晴好,一具别致精美的小摇床边,四五个宫女正一脸惊慌失措,“未央公主她……”

    疏真与嘉帝越过她们,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人目瞪口呆。

    小小的女婴,正哭得手舞足蹈,玉雪可爱的脸上留有一个清晰可见的齿痕。

    一旁朱颐双肩垂下,一副沮丧失望的模样。

    “原来……不是糍米团的味道啊!”

    这一句虽然小声,却清晰传入两人耳中。

    日光照在他俊秀面容上,雪白的虎牙闪着光芒,狂魅而不羁。

    虽然是日光明媚,疏真却觉得眼前一黑,几乎不敢去看身旁嘉帝的面色——

    这个混小子!

    “糍米团……”

    林荫之下,嘉帝面色古怪,随即却爆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惊飞无数鸟雀,引得宫墙边的从人好奇纷纷。

    ****

    十八年后

    火舌窜至半空,烟尘随风簌簌落下,黄昏天幕中,绛血与暗金揉成一色,压抑中满含惊心动魄。

    未央将最后一页书信放入瑞兽铜炉中焚烧,打量四周,发觉已无可收拾。

    雪色纱缦被风吹得四散飘荡,曳地成缕。含元殿外时时有惊慌的脚步声响起,宫女的哭喊声压在嗓子眼里,更添恐怖凄惶。

    未央静坐在高椅之上,金丝楠木的扶手,摸起来分外温凉滑润,连指尖都染上了淡淡暗香。

    这是父皇生前,惯常所用的座椅。

    未央忍不住想用脸贴在上面,轻轻摩挲着,宛如多年前,她向父皇撒娇一般。

    半明半暗中,她轻轻叹息一声,终于还是坐正了身子。

    窗外火舌更浓,绛雪殿的方向,隐约有女子的哭喊声,映着黄昏的天色,分外阴冷凄厉。

    未央微微皱眉,随即,眼中闪过无动于衷的冷光。

    善恶到头,终有此报。

    “未央公主……”

    有人隔着殿门在喊。

    未央恍若未觉,任凭来人先是小声呼唤,随后便叩起门扉,最后变为用力敲门。

    “未央公主,开门啊……”

    “公主快出来……燮国人马上就要打过来啦!”

    在外呼喊的人越来越多,男的女的,还有宦官不男不女的阴柔嗓音。

    未央冷冷一笑,看向桌上一个锦绣小包袱——这些人关心的,并非是自己,而是这包袱中的物件。

    烟尘越发浓重,从只露一条缝的窗口,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火光映照在窗纱上,吞吐飞腾,好似要将一切都吞没。

    真的该走了。

    未央凝视着含元殿内的一点一滴,每一件摆设,都仿佛凝聚着父皇温柔和煦的目光。

    父皇……

    她泪盈于睫了。

    她的父皇嘉帝,沉毅温和,却又聪慧显明,即使是在天朝历代皇帝中,也是不可多得的明君。

    只可惜,父皇出生时,正逢狄人侵入京城,兵荒马乱中,只有他一个皇子幸存下来,却也落下了寒毒入骨之症,自小就身体虚弱。

    这样一位父皇,却承担起了中兴的大任,当政十几年间,社稷兴盛,百姓称颂。

    然而胎中之寒终究无法可治,她十岁生日刚过,父皇便因病体不支,英年早逝。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争位

    未央回忆起父皇的音容笑貌,珠泪滴滴落下,往事有如尘烟,从眼前悄然流过……

    父皇一去,幼小的自己,好似觉得连天都崩塌下来,只是她未曾料到,这不过是,灾难与祸劫的开始。

    未等父皇入殓,有一位宫装贵妇便车驾煊赫,浩浩荡荡闯入宫来。

    她黛眉描得精细,眼中并无哀色,虽然换了素服,头上仍是珠翠宝光,见着几位重臣,笑意更是媚人。

    当时的自己,只是母后与其他妃子的低语中,才隐约得知,她是父皇唯一的亲姐,昭宁公主。

    未央虽然小,却觉得自己并不喜欢这位姑母。

    大人们提起这位昭宁公主,神情颇是玩味,关于她,似乎有说不尽的流言与忌讳。

    幼小的自己,还记得陈妃挑起眉头,不屑道:“她真把自己当成摄政长公主了?居然这么大模大样的插手皇嗣人选!”

    未央人小,清楚的看到,当时陈妃娘娘虽然口气鄙薄,却已是气得胸口起伏,搂着淮皇弟的双臂也在簌簌发抖。

    随后大人们开始不断的争吵,朝堂上气氛十分吓人,自己曾经偷偷躲在太和殿的屏风后听着,被吓得僵在了那里——

    陈妃娘娘双目亮得吓人,抱紧了自己所生的淮皇子,浑身都在颤抖,“你们不能这么欺负我们孤儿寡母!”

    她死死盯住那位昭宁公主,“先帝并无遗诏,你凭什么决定立谁为嗣?!”

    她激动已极,环视四周,大臣们远远的在阶下,左右宗亲们的目光都不看向她。

    未央当时觉得,陈妃娘娘,好似站在一块孤木之上,四周都是滔滔海水,要将她缓缓淹没。

    这般的孤单无依。

    未央看到自己的母后坐在上首,她的眼下有浓重的阴影,仿佛疲惫已极,她的柔声细语,几乎要淹没在众人的窃窃声中,“先帝骤然驾崩,这是谁也料不到的事。但他生前,一直很爱重淮皇子——”

    “皇嫂。”

    昭宁公主亲密的喊着,却是截断了她的话,“皇弟是个心善温和的人,对每个孩子都是极为疼惜的。”

    她旁若无人的朝着右侧下首,那个身着暗紫宫装的女子微微一笑,“琴妃所出的颖皇子,虽然才三岁,却也很得皇弟疼爱呢。”

    你又不在宫中,凭什么说得好似亲眼见过一样!

    未央心中忿忿想道。

    琴妃低着头,丝毫不敢抬起,她深深裣衽,“一切全凭长公主殿下做主了。”

    陈妃性子刚烈,当场就大怒,“这上头还坐着皇后娘娘呢,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琴妃被她一喝,吓得抱住颖皇子就哭了起来,顿时殿中又是哭号声,又是劝阻声,顿时乱成一团,谁也没有再看嘉帝的棺木一眼。

    白绫在头顶来回飘荡,宛如幽魂在冷冷看着这一切,满殿嘈杂,人人眼中闪着不同的光芒。

    这一切,都让未央又是害怕,又是愤怒。

    她转身小跑着离开了。

    后来的几次廷议,未央没再敢去偷看,只是母后一次比一此回来得晚,面色也一次比一次沉重。

    她抚摸着昭宁的头,缓缓道:“你父皇去得太过突然,但他确实是有意把淮皇子作为继承人,只是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快就……”

    皇后说不下去了,只是默默整理着女儿的衣衫,心中却越发沉重。

    未央知道,在宫廷中,琴妃可算出身低微,她原本只是乐女,尤其善弹琵琶,到动情处能使全场哭泣,所以嘉帝对她颇为怜爱。

    陈妃的父亲虽然不是高官,却也是饱读诗书的编修,她亲自教授淮皇子诗书,淮皇子也非常聪慧,三岁能背诵四书,六岁竟能写些言之有物的小文章了,嘉帝看在眼里,是真正把他当继承人来栽培的。

    未央不禁问道:“为何昭宁公主要选颖皇弟,而不是淮皇弟呢?”

    皇后默然,半晌才道:“因为淮皇子和你一样,已经十岁了,小大人一般,很是机灵……而颖皇子才三岁,什么都不懂,他的母妃又全无娘家可以依仗。”

    这样的孩童,才适合做傀儡,方便昭宁公主摆弄。

第二百六十三章 臣节

    这样的孩童,才适合做傀儡,方便昭宁公主摆弄。

    未央并不愚蠢,心念一转,已经想到了这点。

    “难道就由着昭宁公主决定吗?母后您也要拿出正宫皇后的气势来!”

    未央有些义愤填膺了。

    皇后露出一丝苦笑,“昭宁公主早年称病离开宫廷,其实是被皇上变相驱离,但数年后,她居然下嫁给了石秀的长子,手中立刻便握有两州,这么多年来,她与其他世家大阀来往密切,一呼之下,竟然有很多人应承。”

    皇后叹了一声,虽然愤怒,却难掩疲惫,“她这是筹划了许久,有备而来啊!”

    未央看着母后烦恼,却也无法可想,蓦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可以请萧伯伯来帮忙吗?”

    “你是说清远郡王吗?”

    皇后眼前一亮,随即又黯淡下来,“他收到消息,正从封地赶来……清远郡王虽然名满天下,却毕竟是外臣。”

    她叹了一声,有些顾虑,对着女儿也无法明说。

    嘉帝还在襁褓中,正逢天下大乱,萧策起兵勤王,又筹建新军,将狄人驱逐出中原,功在社稷,可说是真正的擎天第一人。

    他虽然位高权重,却丝毫不曾恋栈高位,嘉帝亲政后,他立刻奉还大政,回到自己的封地上,从此很少回到京城。

    萧策克己甚严,并不想让人说他背后操纵朝局,所以非诏绝不入京,他离开朝中已经十年,又是外臣的身份,他若是有所偏向,只怕更会惹人非议。

    在立皇嗣上,他真能争过嘉帝唯一的胞姐吗?皇后并不看好这位刚直不阿的郡王。

    萧策回京的那一日,未央忍不住,又偷偷去看了。

    萧策年轻时是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如今虽然两鬓微霜,却仍是仪态不犯,让人见而忘俗。

    “真是好久不见哪!”

    昭宁公主含笑说道,未央从侧旁偷眼,只觉得她虽然笑靥如花,眼中却闪着寒芒。

    萧策微微一礼,并不愿正眼看她。

    朝堂上又热闹起来,一片争吵喧哗中,只有萧策一人,对着嘉帝的灵柩,陷入了深深的哀痛之中——未央甚至看到,他的眼中,闪着泪光。

    “淮皇子虽然在文才上有所进益,但他身体却也些嬴弱,皇弟就是因这个原因而去了,我身为长公主,当然不希望重蹈覆辙。”

    昭宁公主说得义正词严,一旁宗室们竟也频频点头。

    未央皱起了眉头,大人们吵闹的虽然她并不全懂,淮皇弟的身体,她还是有数的——他由于母妃的关系,偏于文事,加上性情沉静,并不爱动,小孩子又容易感染风寒,所以难免病了几场。

    他的体质,并不能算好,但与父王那种难断病根的顽症比起来,根本是天差地远。

    昭宁公主的话有些强词夺理,但偏偏谁也不能反驳——嘉帝因为身体虚弱而逝,棺木还在这里放着呢!

    萧策皱眉,刚要说什么,却见一旁琴妃忽然越众而出,到了他跟前,不由分说的,竟跪下欲行大礼。

    萧策慌忙躲开,琴妃却不管不顾,执意要拉了走路都有些踉跄的颖皇子来拜见“萧世伯”。

    颖皇子虽然小,却也嘴甜乖巧,萧策对着这小小孩童,一时手足无措。

    昭宁公主在一旁笑了,“看吧,颖皇子也挺懂事的,两个其实都还是孩子,萧策你这么赞成一个,反对另一个,只怕世人会说你有私心吧?”

    她身后宗室成员也面露猜疑——萧策位高权重,什么时候学了王莽,一直是他们担心的事,如今难道他真要威权自擅,任意决定下一任天子?

    世家大阀更是纷纷出言,为昭宁公主撑腰——自她下嫁石家后,他们便逐渐连成一气了。

    一片喧哗中,萧策沉默了,未央清楚的看到,他单手成拳,紧紧握着,露出青筋来。

    那般的无能为力。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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