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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江府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txt下载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06 回家

    阿木伏在马背上,脸上却笑不出来。

    她不停的回头张望着刚才跑过的路——清晨时候下了一场小雪,这时候雪又停了。

    这对她们很不利。

    倘若雪一直下的话,风雪会掩埋掉所有马蹄的痕迹。

    但是如今——雪地上的印子清晰可见。

    阿木对着三格格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赶紧快走。

    还是不能耽搁。

    三格格明白阿木的意思,点了点头,扬鞭催马而去。

    ……

    正跑着,忽然三格格边看见了前方雪地上隐隐出现了一排黑点。

    她本来以为是自己眼花了,但是揉了揉眼睛,那一排黑点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清晰了。

    是一群人马。

    三格格一手控着马缰绳,另一手到怀里去掏地图——这里离清军大营已经有很远的距离了,就算马儿跑得再快,也不可能现在已经跑到了清军附近。

    三格格心里涌上了一层不安,暗自祈祷着这些人若是清军派出来巡逻的小队军士就好了!

    但是,再跑近了一些,阿木惊叫了起来:“姑娘,快转!快转!”

    快转方向。

    不用她惊呼,三格格此时也看清楚了——那些人的衣裳打扮不是清军。

    是敌营的骑兵!

    三格格慌张地拉扯着马缰绳,想让马儿转换方向,但无奈何这是敌营之中的马儿,对面拦截的人之中,有人打了个呼哨——马儿便一路撒着欢,亲热地奔跑了过去。

    三格格欲哭无泪——她本来还想骑着这匹马逃跑,但谁想到这匹马已经直接载着她,把她送到了敌人面前。

    ……

    阿木本来已经逃开了,但是看见三格格显然已经逃不出来了,她勒住了马头,紧紧地一咬嘴唇,还是往三格格这里重新奔了过来。

    “别伤姑娘!”

    阿木从马背上跳下来,扑在了三格格的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

    对方军士倒是面带微笑,又恭恭敬敬地给三格格行了大礼,言行举止相当客气,甚至像是侍奉着主子一般。

    三格格虽然不清楚对方的礼仪,但是在军中带了这么一些日子,也知道这礼仪是见到贵人才用。

    阿木挡在她的身前,微微回头,颤声就对三格格道:“姑娘,这都是大汗营里的人!”

    大汗就是策妄阿拉布坦。

    三格格敏锐地铺捉到了阿木话里的意思——这些人并不是小将军身边的人。

    难怪面生。

    三格格正想着,便听见身后的响动——雪地上又有一队人马奔了过来。

    她绝望地回了头,和阿木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却看见头先一匹马上,赫然坐着的正是小将军。

    三格格呆住了。

    见小将军下了马,众将士们都在雪地上凑近了过来,齐声行礼。

    小将军抬了抬手,谁也没有看一眼,只是径直盯着三格格,向前走了过来。

    他一走近,三格格便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

    但背后就是策妄阿拉布坦身边的军士了。

    退无可退。

    阿木惊惶地依偎在三格格身边,即使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伸手抱紧了三格格,仿佛一只鸟儿拼命地展开了翅膀保护着小鸟儿。

    三格格蹙着眉头看小将军,

    少年眼神虽然平静,却能看见那平静下拼命压抑着的愤怒。

    “你要走?”

    他问道。

    三格格刚才骑的那匹马已经被牵了过来,马鞍上附着小包裹,里面还有一些干粮,一瞧就是要出逃的样子。

    阿木扑通一声就在雪地上跪了下来。

    她对着小将军哀求,只是哀求小将军放过三格格一命。

    在阿木心中:“姑娘”既然敢这样逃出来,如今又被捉了个正着,肯定是彻底激怒了小将军。

    别看小将军对着姑娘的时候温柔——但是小将军可不是个心软的主子。

    “姑娘!”

    阿木跪在地上,伸手又去拉扯三格格的袖子,意思是让她也跟着自己一起跪下来。

    三格格一伸手,就把阿木的手给掰开了。

    多日被禁锢的惊恐、压抑和耻辱此刻都从她的胸膛中涌了起来,她对着小将军恨声道:“我乃大清大将军王女,尔并非不知,竟敢……”

    想到小将军对她做过的那些事,三格格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上了脸。

    她眼圈也红了。

    三格格一开口,小将军身后跟着的护卫们都吃了一惊,彼此不由地对视了一眼。

    小将军也愕然又惊喜地道:“你的嗓子……”

    看三格格死死地咬住嘴唇,直到将嘴唇咬出了血都没有察觉,小将军默然良久,叹息了一声,上前去握住了她的手腕。

    三格格想要挣扎,却没有挣扎开。

    她垂下眸子,就看小将军微微侧头,动作很是温柔,伸手一点一点替她把唇上的血迹给擦掉了。

    三格格呆了一下,眼泪还是流了下来,伸手狠狠推在了小将军的肩膀上:“别碰我!”

    边上的军士看着情形尴尬,想着毕竟是少年男女情事,于是纷纷转身想要避让。

    三格格趁着靠自己最近的护卫不备,慢慢弯腰,忽然一伸手,电光火石之间,就从靴子里拔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

    那也是博拉给她早上准备着的,让她在逃跑的路上防身之用。

    小将军身前身后的侍卫大惊,一时间五六人齐齐涌上来,有人抢着要去挡在小将军面前,有人已经拔刀。

    就怕三格格行凶。

    没想到三格格手腕一翻转,直接便将匕首置在了自己颈侧。

    她盯着小将军,眼泪掉了下来,语气却是很坚决的。

    她一字一字地道:“此非吾乡,纵然风雪难行,我也一定要回去阿玛额娘身边。”

    三格格手上微微用力,刀刃稍稍刺入了皮肤,殷红的血迹在娇嫩的皮肤上透了出来。

    阿木惊叫了起来,哭着过来就抱住了三格格的腿:“姑娘!姑娘!”

    她拼命地摇着头。

    小将军没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三格格,半晌,挥了挥手。

    众将士有的本来手还搁在刀柄上,这时候也默默的放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让开,为三格格和阿木让开了一条道路。

    有人把马儿给牵了过来。

    阿木连滚带爬的就翻上了马背,又看着三格格也上了马,只觉得后背一层密密的冷汗,仿佛这条命才刚刚捡了回来。

407 亲自护送

    三格格没敢再停留片刻,用发抖的手握紧了马缰绳,定了定神,轻叱一声,伏在马背上便重新向前奔驰了而去。

    阿木紧随其后。

    小将军身边,侍卫塔拉注视着渐渐远去的马儿,摇了摇头。

    他回过身,就看少主神色似有所思,沉默地站在了原地。

    一众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还是塔拉第一个开了口:“小将军,若是您……,塔拉愿替小将军将人再追回来!”

    若是您……不舍得的话。

    小将军倏然抬手,止住了他剩下来的话,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向来时的方向缓缓而行。

    众护卫面面相觑,随后赶紧跟上。

    ……

    漫山遍野白茫茫一片。

    天色忽然转阴,风雪又来,冷风如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阿木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着路——雪地看上去松软绵厚,实则危机四伏。

    再加上此处有些陈年的栈道——木料早就已经腐朽,再加上厚厚的积雪,纵然是最有经验的马儿也未必能躲开。

    若是一不小心踩中了雪坑,马儿的四条腿会全部淹没,马肚擦着雪地,甚至慢慢淹没进去。

    在这样的雪地上,若是失了马,危险可想而知。

    三格格的双手虽然裹在皮革之中,却也已经冻得发疼发僵。

    她在心中不断的给自己打气——只要再坚持往前每踏进一步,就会离家的方向越近了一步。

    只要再这么坚持一步一步走下去。

    一定可以达到目的地。

    ……

    四野无声,唯有风声如啸,紧紧相随。

    雪越下越大,天色也越来越晦暗了。

    三格格正艰难地前行,忽然就听见了后面隐隐的动静。

    她回头张望了一眼,顿时脸色就白了。

    是刚才的人马又追了过来。

    眼见着众人散开,小将军翻身下马,向自己一步一步走了过来,三格格只能勉强控着马,结结巴巴吧地道:“你方才明明放了我回去的!”

    她急坏了。

    小将军没说什么,走到了马前,伸手给她:“下来。”

    顿了顿,他望了望天,略微皱了皱眉头,对着三格格静静道:“天气有变,我送你回去。”

    三格格瞪着他,忽然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她以为他是反悔了,来捉她回去,谁知道他是看天气恶劣,担心她的安全。

    护卫们听见小将军这么说,一个个不由地都神色大变,有的上前来劝说此举万万不可。

    毕竟要去的是清军的范围,而如今少主身边只有这么些人马。

    若是生变,就算这些护卫们再骁勇,也未必就能保证保护少主全身而退。

    实在是太冒险了。

    三格格骑在马上看着小将军,神色很是复杂,半晌才道:“你为什么……”

    小将军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笑了笑,随即伸手一把将三格格手中的马缰绳撤掉,二话不说将她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他抱着她放上了自己的那匹马,随后也骑了上来。

    三格格瞬间就被他拥在了怀里。

    “你……”

    三格格躲了躲,但只听背后的少年平平静静地道:“你不是很想早日回家么?”

    三格格瞬间就老实了。

    小将军也没有再说话——他的手覆盖住了三格格的手背,把持住了马缰绳,轻叱了一声。

    他的坐骑乃是千里挑一的宝马,是昔日大汗最好的良驹。

    纵然两人同乘,这匹马儿跑起来依旧如风驰电掣。

    三格格坐在他的怀里,只看着大片的雪地在眼下一掠而过,无数风景仿佛扑面而来,又一瞬间掠过。

    一阵冷风灌过来,三格格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小将军见状,放慢了一些速度,伸手用自己的披风将她裹进了怀里,另一只手在温暖的披风里反握住了三格格的手。

    十指交缠。

    三格格没有抽回手。

    ……

    大帐之中,胤禛正在召集诸将,帐子里乱哄哄地站满了将领,几乎都快挤不下了。

    忽然就听外面一片混乱声,到处都有人欢喜地在嚷嚷道:“回来了!格格回来了!”

    胤禛心中狂喜一跳,同时心中疑云大起。

    他才刚刚接到了要求娶亲的文书,策妄阿拉布坦居然便就这般轻而易举地将三格格给还了回来?

    胤禛大步走到了帐子门口,刚刚挑起帐子帘,就看众将领拥着一匹马儿过来,马上的人身段娇小,裹着一身披风,显然已经疲惫不堪,趴在马背上摇摇欲坠。

    一头长发吹散了开来。

    胤禛还没来得及上前去,弘昀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带着哭腔喊道:“三姐姐!”

    三格格抬头看见亲人熟悉的脸庞,动了动嘴唇,眼泪也瞬间从眼眶里涌了出来:“弘昀啊!弟弟!”

    弘昀伸手将旁边两个碍事的军士给推到了一旁,用力将三格格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姐弟两个人相拥而泣。

    胤禛没有立即过去,而是让人赶紧去通知侧王妃。

    三格格一回来,侧王妃必定药到病除。

    胤禛上前来,伸手刚要扶起女儿,就看三格格哭着从弘昀肩膀上抬起头,过来又给他磕头:“阿玛,都是女儿闯的祸……”

    ……

    顾幺幺本来还在焦急等待着胤禛救回三格格,谁知道前后相隔没多久,就有军士大呼小叫地过来报喜,说是三格格回来了。

    “什么?!”

    顾幺幺大喜,没等来禀报的人说完,立即就往帐子外赶去了。

    尔曼和黛兰只好一边去拿了斗篷,一边追在侧王妃的身后:“侧王妃!您慢点!慢点!”

    ……

    “额娘!”

    三格格这里正在阿玛面前边哭边说话,一转头看见了顾幺幺,她立即就扑过来了:“额娘!”

    无限的委屈和惊恐这时候终于尘埃落定,孩子在母亲的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顾幺幺伸手把女儿一把拉扯进自己怀里,摸着三格格背心,感觉到女儿瘦了许多,再想到那文书里阴阳怪气说的“两情相悦”。

    还不知道三格格受了什么样的欺辱。

    女孩子碰到这种事……

    顾幺幺心如刀割。

    阿木站在旁边,很是不安地看着周围的军士——仅凭她的这一身装束,便有许多人对她投来了敌对的视线。

    若不是她只是个小姑娘,只怕这些清军早就冲上来把她给拖出去了。

408 画像

    三格格哭了一会儿,总算是想起了阿木。

    她过来拉了阿木到阿玛和额娘面前,详细地说了一下阿木在这些天里对她的各种照顾。

    连雪夜深寒,阿木用自己的体温给她捂脚取暖的事情都说了。

    顾幺幺听着,就对阿木投来了感激无限的目光。

    “额娘,阿玛,我以后要将阿木带在身边,让她跟着我,这里谁也不能欺负她!”

    三格格紧紧地拉着阿木的手:“她是我的恩人,我既然将她带出来,就是要带她过好日子的。”

    顾幺幺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这是自然。”

    她走过去,拉着阿木的手,红着眼圈看着这小姑娘,轻声道:“好姑娘,多亏你照顾我的孩子!”

    阿木看顾幺幺服饰雍容华贵,又看三格格扑在她怀里大哭,知道这一位必然是王妃一类的人物,没想到这时候却拉住了自己的手,这样亲热的和自己讲话。

    她很是不安,怯生生地转头看了三格格一眼。

    ……

    等到三格格这里简单换衣、上药、吃了些东西,婢女们扶着她出来,三格格就看阿玛额娘脸色沉重地坐在外面等着她。

    弘昀在旁边,一副隐忍着怒气的样子。

    小案上还放着一份展开的文书。

    三格格走了过去,刚想像从前一样,伸手拿起来就看,但还是停顿了一下。

    她现在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女孩子了。

    三格格回头望向四阿哥,是一个询问的眼神:“阿玛?”

    四阿抿着嘴唇,并不说话,伸手撑在桌案一头,视线投在那张文书上。

    弘昀终于忍不住,愤声叫道:“三姐姐,策妄阿拉布坦要给他的小儿子娶亲,求娶三姐姐!”

    三格格呆了呆,僵在了原地。

    她往阿玛额娘脸上看了一眼,就看额娘人都坐不住了,在椅子上歪着身子,一只手按着帕子捂住胸口。

    尔曼和黛兰赶紧在旁边劝慰着。

    阿玛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阴沉着脸冷笑了一声道:“别担心,阿玛绝不会……”

    三格格一咬牙,忽然就跪下了。

    这一下猝不及防,四阿哥和顾幺幺,还有旁边的弘昀都是一怔。

    帐子里一时间异常安静。

    三格格轻轻地缓过了一口气,喘息了一两下,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她不敢抬头看着父母,低着头,将几个字快速的从牙缝中挤出来:“……女儿……愿意。”

    弘昀吃惊地呆在原地,嘴巴都合不上了。

    顾幺幺从椅子上一下就站了起来。

    就连旁边的尔曼和黛兰都傻了。

    “你跟我来!”

    顾幺幺看了一眼四阿哥,伸手过去拉住了三格格,带着女儿走出了帐子。

    等到了无人之处,顾幺幺伸手握住三格格的肩膀:“额娘只问你一句话。”

    三格格已经猜到了额娘要问的是什么。

    她连头都不敢抬了,脸红到了脖子根。

    看见这样子——顾幺幺叹息了一声,也知道这话不用问了。

    很多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果然,那封文书上讲的并不是夸大其词。

    ……

    帐子里,弘昀伸手几次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刚才真的怀疑是自己听力出问题了。

    “三姐姐为什……?”

    从来宗室女被送出去和亲,都是哭哭啼啼犹如生离死别一般,有的公主甚至直接在婚车上就哭晕了过去。

    哪里见到这种自己一口答应,愿意和亲的?

    弘昀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忽然抬起了头——难不成三姐姐真的喜欢上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

    这……!

    三姐姐这种性子——只有嫁给喜欢的人,才会这般毫不犹豫。

    就算还没有非常喜欢,至少,也是动心了。

    也是,毕竟三姐姐失踪了多少天,就和策妄阿拉布坦的小儿子相处了多少天。

    “策妄阿拉布坦……”

    弘昀喃喃地道。

    他感觉事态的发展已经大大的超过了自己的想象力。

    ……

    帐子外面,不一会儿,已经有奴才过来寻侧王妃,说是阿木姑娘已经按照侧王妃的吩咐,被婢女们帮着换了衣裳,改了梳妆,也让她吃过东西喝过水了。

    这时候是该让她直接过来听侧王妃吩咐,还是直接送到三格格那边帐子里去伺候?

    顾幺幺听着就道:“让阿木姑娘好好休息两日再说,不许怠慢。”

    奴才们领命而去。

    顾幺幺伸手搂住三格格的肩膀,摸索着女儿瘦骨嶙峋的骨头,她心里酸涩,几乎又要落下泪来。

    她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不要怕!凡事有阿玛额娘给你撑腰,额娘知道你……”

    她说到这里,多少还是艰难了一下。

    该怎么开口呢?

    但顾幺幺还是接下去说了:“就算发生了一些……一些不如意的事情,可往后的日子总是自己的,西北千里迢迢,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一定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否则悔之晚矣。”

    三格格只是沉默不做声。

    顿了顿,顾幺幺就把策妄阿拉布坦已经派出了使者远赴京城,去向万岁求亲的事情说了一遍。

    三格格听着,轻声就道:“原来如此——那是他父汗的意思,怪不得他送我回来。”

    “他?”

    顾幺幺下意识脱口而出。

    说出了口,她就看三格格脸上一红,将脸转了过去。

    顾幺幺一下就明白了——三格格口中的“他”指的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小儿子。

    这其实不难推敲出来,毕竟还有“父汗”作解释。

    但是三格格只是称呼了一句“他”。

    这种称呼就很耐人寻味了。

    顾幺幺停下了脚步,转头端详着女儿,心念电转:“他送你回来?你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护送回来的?”

    三格格依旧低头不吭声。

    ……

    回到了帐子之中,弘昀匆匆地奔了过来,神秘兮兮的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画轴双手递给了顾幺幺。

    “额娘快看。”

    顾幺幺哪里还有心思看这些,随手将画轴放在了一边:“额娘明天再看。”

    弘昀赶紧道:“这是那小子的画像!”

    他顿了顿,就解释说军中有年龄稍长的军士,从前见过这位小将军。

    小将军的母亲当年是有名的大美人,也是策妄阿拉布坦格外宠爱的姬妾。

    因为小将军容貌让人记忆深刻,所以军士口授画师,才很容易画了出来。

409 俯首称臣

    顾幺幺看了一眼弘昀,伸手将画轴在桌案上缓缓展了开来。

    丹青犹未干透——画上的少年骑在马上,神色骄傲睥睨,生动的仿佛下一秒就可以从画纸上走下来一样。

    顾幺幺只看了一眼,就僵住了。

    这也太像了!

    弘昀在旁边,观察着额娘脸上的表情,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低声道:“额娘,你是不是也觉得……?”

    策妄阿拉布坦的小儿子长得实在太像一个人。

    只不过那人温文尔雅,和这小将军的恣意潇洒大不相同。

    弘昀伸手按住画轴,重新将画轴给收好了,随后抬眼看着顾幺幺:“至少有八九分相像!儿子看见画完的时候,也吓了一跳,哪里能想到有这样的巧合呢?”

    顾幺幺联想到三格格以前的一些举动,心里忽然就明白了。

    她伸手按在弘昀的肩膀上:“这话,咱们娘儿两说说也就罢了——但凡出去,就万万不要再提了。”

    弘昀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忍住,看着顾幺幺。

    他皱着眉,微微歪头的样子和他父亲很像。

    弘昀道:“额娘,您就是太宠三姐姐了!若是额娘不这么宠她,让三姐姐早些吃些苦头,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苦头了。”

    顿了顿,弘昀轻声道:“如今三姐姐这样……难道就是额娘想见到的结果吗?”

    弘昀说完了,又有些后悔,一撩衣袍跪下来道:“额娘,儿子妄言了。”

    顾幺幺伸手过去把他拉起来,叹了一口气:“你说得没错。”

    弘昀看额娘脸上神情触动,显然是伤了心,他很是后悔,于是立即又用话语来宽慰:“额娘,话又说回来——三姐姐那性子,就算换了阿玛,也未必能管得住!额娘也不要太自责了。”

    顾幺幺笑了笑,岔开了话题问弘昀:“给你阿玛送去了么?”

    弘昀道:“什么?”

    顾幺幺转身将眼神投向了桌案上的画卷。

    ……

    阿木换了一身衣裳,改了发型,对着铜镜里照了照——她几乎都快不认识镜子里的人了。

    她别扭地躲开了视线。

    在这里过了几日——阿木也算渐渐地熟悉了这里的起居衣食,开始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人起来。

    三格格早就已经有言在先,要众人好好照顾阿木,最多也只捡些精细的活让她来做,绝不准碰粗活,另外又将自己的衣裳、首饰挑了不少款式简单朴素的,赏给了阿木。

    阿木初来乍到,却已经得到了三格格如此的宠爱,周围伺候三格格的一群奴才看着忍不住都有些嫉妒了。

    没过几天,在三格格看不见的地方,就有人开始给阿木下绊子了。

    比如阿木给三格格送过去的汤羹——明明是好端端地从膳房里端出来,但是等送到了主子面前,要么是彻底凉透了,要么就是口味不对。

    三格格对着阿木,倒是一律不计较,但是几次下来,也终究有些失望。

    阿木开始还憨憨的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几次过后。她也明白了。

    可惜明白归明白——阿木到底是个老实嘴拙的性子,即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也只是自己委屈气愤得不行。

    她看着周围的人——这些都是伺候在三格格身边的旧奴:大小婢女、嬷嬷、水妈们……

    人人对她笑脸相迎。

    人人看着都像好人。

    阿木在委屈中,一天比一天更想着回去了。

    这里的人,每个都有八百个心眼!

    有一次,阿木终于没憋住,在三格格面前抹起了眼泪。

    三格格问清楚了原因,差点没气炸了。

    她当场就站起来,出去就让人把所有伺候自己的奴才都给叫过来。

    “我怕阿木不自在,才让她做些精细活,也不过就是摆摆样子——你们倒是一个个胆子忒大,竟然敢来磋磨她?”

    三格格疾言厉色,说到愤怒的时候,手往桌案上一挥,顺势就把一个茶杯给砸掉了。

    帐子里的奴才吓得跪了一地,人人都只推说不知道阿木的事情,与自己无关。

    几个老嬷嬷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说着当年带大三格格的往事,意思是她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小主子怎么能为了这么一个异族小姑娘,就这么不把她们嬷嬷当人呢?

    三格格见状,伸手就拉住了阿木的手,扯着她往前走了一步,冷笑了一下,环视众人道:“做多错多,不做不错。既然如此——从明天起,阿木什么也不准做了。”

    三格格回头看着阿木,等到帐子里的奴才都退出去之后,三格格才过来拉住了阿木的手,就看她低着头,眼泪无声的流着——硬是憋着,不发出一点声音。

    这样的阿木,看着更让人心疼了。

    三格格知道阿木虽然跟着自己出来,却难免又思念起了那片养育她长大的土地。

    她想了想,拉着阿木的手走到了一边,小声就把即将和亲的事情给说了一下:“咱们不分开。我要是过去了,不还是带着你?到时候——你就又能回去了。哭什么?”

    三格格本意只是想安慰阿木,但是说到了自己这事,还是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阿木听到最后,只是咧嘴笑,脸上半点不惊讶:“姑娘,我早就知道会如此,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你……?”

    三格格茫然道。

    阿木这时候倒忽然笑得像只小狐狸了:“阿木只是嘴笨,不是没长眼睛。小将军多喜欢姑娘呀!那天姑娘病倒了,大概是不记得了——小将军冒着老大的风雪出去大汗那里,给姑娘寻了药来。”

    她顿了顿,看着三格格脸上的神色:“姑娘怕是不记得了吧?”

    三格格怔忪了一下,想了起来。

    怪不得策妄阿拉布坦会知道自己在小将军营中——风雪那般大,即使小将军用什么托词取药,策妄阿拉布坦也定然会多疑。

    ……

    千里疾驰,京城的诏书很快被送了回来——万岁的意思是,同意将大将军王女嫁给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

    两处联姻。

    条件就是策妄阿拉布坦要退回原先的地域,依旧老老实实向清廷俯首称臣,更要断绝了与青海蒙古各部的拉拢结盟。

    尽管心中多少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四阿哥接过诏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410 不对

    他既然来了西北,便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将策妄阿拉布坦茨人给赶跑,维护西北的稳定,巩固清朝在整个西北的地位。

    他不怕打,也有信心能打胜仗。

    但是……突然窜出来这么一场……

    这都叫什么事!

    送走了来使,四阿哥缓缓站起身来,和顾幺幺对视了一眼。

    两个人心里都滋味复杂。

    貌似……现在唯一比较轻松惬意的人,反而是三格格了?

    顾幺幺想到这里,心里就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了。

    ……

    策妄阿拉布坦那边也很快得到了消息,当天便已经做出了友好的表示,遣人送来了大量礼品,花团锦族的一大堆。

    俨然已经有秦晋之好的氛围了。

    帐子里的架子上架着烤肉,几个婢女挽起了袖子在旁边有条不紊地伺候着。

    四阿哥看了一眼奴才们,让众人下去,等到帐子里只剩下他和顾幺幺的时候,四阿哥亲手盛了一碗汤给她,难得的说了一句柔肠百转的话:“这几天,你多陪陪孩子罢。”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顾幺幺鼻子一酸,赶紧低头咬了几口烤肉来掩饰。

    偏偏她一下被孜然和辣椒粉给呛着了,咳嗽的直流眼泪。

    四阿哥起身就过来给她拍背:“当心!”

    顾幺幺一边咳嗽,一边伸手拉住四阿哥的手。

    她抬眼仔细盯了一眼四阿哥,就看他瞧着也很不好受的样子。

    顾幺幺想到了弘昀让人画的那张画,起身就过去把画轴给找了出来,然后在四阿哥面前展开了。

    四阿哥只瞟了一眼,就抬手摇了摇。

    顾幺幺瞬间就明白了——毕竟也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大将军王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对方的模样?

    只怕各种品行传闻也都已经打听的一干二净了。

    毕竟,万岁下旨——这事就断然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两个人久久对坐,默然无语,顾幺幺心中一片胡思乱想。

    三格格其实未必一定要跟过来西北的。

    虽说远在京城的雍亲王府里,如今已经没有王妃来主持事务了,但是好歹也有武格格、耿格格这些资历老的旧人。

    三格格又只是个女孩子,安安稳稳地待在府里,也不是不行。

    再不济,还有另外不少法子可想呢。

    比如,送到她十三叔那里去,让十三福晋帮忙照料着。

    或者,送进宫里,陪伴皇贵妃。

    然后,等到四阿哥这里建了功,回了京城,自然有资本请万岁给女儿在京城里挑人家嫁了。

    这样一来,怎么也不至于天各一方,骨肉分离了。

    ……

    顾幺幺在这里想着,四阿哥爷默默地凝视着不断跳动的火苗。

    他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件事:万岁——因为坐在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上,就拥有了生杀予夺的大权,就可以只言片语,决定他胤禛女儿的一生。

    这桩婚事……万幸还算是三格格心甘情愿的。

    假如三格格不愿意呢?

    即使三格格不愿意,只要策妄阿拉布坦答应了哪些条件,万岁只怕也会御笔一挥,直接斩钉截铁的让这孩子去成亲。

    大将军王又如何?

    万人之上,终究为臣。

    只有绝对的权力——才能带来绝对的自由。

    说到底,要是他胤禛……坐在那个位置上。

    别说是疼爱的女儿的婚事了。

    即使往后子子孙孙的命运,都可以由他来护住!

    火苗哔啦一声,胤禛猛地从自己肆无忌惮的思绪之中清醒过来。

    他抬起眼就看顾幺幺正在对面看着自己。

    “爷。”

    顾幺幺担心地看着他。

    他脸上都是汗,不知道是被烤肉的炙热给烤的,还是……

    顾幺幺伸手从自己衣襟旁摘下了手帕,过去给四阿哥擦了擦他脸上的汗。

    四阿哥微微闭了闭眼,任由顾幺幺手中的丝帕拂过自己的脸庞,鼻端飘来清新的芬芳。

    这香味,还是一如往年,沁人心脾,令人宁神。

    顾幺幺伸手将他手中的烤肉串给拿了过来——还烤着呢?

    都糊的不像样了,黑乎乎的一团,冒着焦炭的气味。

    她隐隐约约的已经猜到了,四阿哥刚才在想着的是什么。

    算一算时间,如今也已经是康熙五十六年了。

    即使距离历史上权力交换的时刻,也没多少时间了。

    “爷去睡一会儿吧?”

    顾幺幺扶着四阿哥起身,看他面庞比之前更瘦削了一些,尤其出神的时候,竟也显得有些沧桑了。

    自从来到了西北,他这个大将军王就几乎没有睡过几夜好觉。

    几乎所有的心血、精力和时间都扑在了西北战事之上。

    扶着四阿哥到了矮榻旁边,顾幺幺架着他坐下,伸手给他轻轻地盖好了毯子,刚要起身去吹灭灯火,就被四阿哥给紧紧拉住了手:“幺幺。”

    顾幺幺知道他是想自己陪着他也一会儿了。

    她冲着胤禛笑了笑,和衣而卧,默默地也在矮榻上躺下。

    四阿哥怕她着凉,一伸手就把她给揽进被窝里来了。

    他贴了贴她的脸颊,听着外面军士巡逻的声音,想着这几日策妄阿拉布坦让人送东西过来的好大阵仗。

    这一下动静是闹得人尽皆知,军士们这几日也松懈了不少。

    毕竟,三格格都要嫁过去了,两边都要做亲家了——不打了嘛。

    没准儿,再没过多久,他们都可以回京城和妻儿老小团聚。

    军中人心浮动,尽皆欢喜松弛。

    “不对!”

    四阿哥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刚想要叫人,却咳嗽了起来。

    顾幺幺被他吓了一跳,跟着坐起来,伸手扶住他的肩膀,赶紧给他揉着胸口,看他咳嗽稍缓,她这才下了矮榻,过去拿了一杯温茶送到四阿哥面前。

    外面,苏培盛听着动静,也已经过来守在了帐子门口。

    侧王妃在内,他不好进来,就这么躬着身子大声询问道:“王爷?”

    四阿哥就着顾幺幺的手,喝了几口茶,摆了摆手,顾幺幺将茶盏放到了一边,又从衣架上拿起了外袍给四阿哥披上,扶着他站起来,就听四阿哥走到了帐子门口,微微将帐帘挑起一角,吩咐苏培盛去传几位将军。

    他一口气连点了五六名将领。

    帐外的冷风灌了进来——顾幺幺在屏风后面,忍不住被呛的也咳嗽了起来。

411 不得不防

    既然已经点了将,四阿哥也就不在顾幺幺这里帐子多留了。

    他匆匆地披上了大氅,冒着冷风走了出去,去了中军大帐——那里,将领们不一会儿便会聚集。

    四阿哥心中担心的是:策妄阿拉布坦此举或许有诈。

    毕竟白天的阵仗做的也太大了。

    当然,这可以理解为策妄阿拉布坦疼爱小儿子。

    但谁又能说得准?

    毕竟,之前杀了大清六万军士的也是他!

    之前三格格还没有被送回来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之所以没有以三格格为质,就是知道——纵然大将军王爱女心切,大清天子也绝不会为了一个宗室少女而坏了边防大势。

    而且,若是他伤了三格格的性命,只会让大将军王恨之入骨,举全部兵力而上。

    此举有百害而无一利。

    还不如顺水推舟,就着儿子的心意,也做个人情。

    但是,策妄阿拉布坦从来狡诈多谋。

    怎么就能确定这番联姻是真心呢?

    若策妄阿拉布坦持天子诏在手,大肆宣扬此番联姻,借此松懈清军军心,趁其不备偷袭……

    不得不防。

    ……

    中军大帐里,不一会儿就站了五六位将领。

    将领们甲胄在身,身材高大,将帐子门口拥得满满的。

    弘昀也在其中。

    看见胤禛过来,诸将领对他行礼:“大将军王!”

    四阿哥抬了抬手,让众人起来,随后苏培盛上前来替他解下了肩上的大氅。

    四阿哥瞥了一眼众人:“诸位,可知为何忽然召集至此?”

    众人彼此对视了一眼,有领头的老将马宁和弘昀同时向前跨出了一步。

    两个人都想开口。

    见小阿哥也要开口,马宁往旁边退了一步,却被小阿哥微微一笑,示意相让。

    老将军资历深,自然是要先听他的意见的。

    四阿哥也道:“老将军但说无妨。”

    马宁看上去有些踌躇,眉毛扬了扬,欲言又止。

    四阿哥笑了笑:“看样子,老将军应当和本王想到一起了。”

    马宁一下就抬头了:“大将军王!”

    旁边几位稍年轻的将领听着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阿哥环视众人,才将自己的怀疑说了一遍:“策妄阿拉布坦并非平庸之辈,当初这事儿行进的这般迅速,本王就已经觉得不大对劲——怎么就能这般容易稳住他?果然,老将军也有此担心。”四阿哥转过身,拱起手对着京城的方向:“朝廷毕竟隔得太远,未必能洞见分明,万岁见策妄阿拉布坦如此顺服,自然高兴,咱们却不得不防这其中有诈。”

    另一位将军上前拱手道:“大将军王话虽如此,但六万军士覆灭,此事尚在眼前——策妄阿拉布坦那边也一样损失了不少人马,再加上如今天寒,春意尚远,若是接着再打下去,只怕受不住这般折腾。”

    言下之意就是:策妄阿拉布坦想要联姻,也未必就是假。

    谁不想喘口气呢?

    四阿哥点点头道:“本王意在提防,未必便说他定是使诈。”

    那将军脸微微一红:“大将军王勿怪,末将失言。”

    四阿哥走过去就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但说无妨。”

    弘昀在旁边微微皱着眉头,出了一会神,转头对四阿哥道:“阿玛,儿子担心——若是他们当真发难,只怕便是接三姐姐娶亲之日或者前夜。”

    大喜之日,全军上下庆祝欢腾,全无戒备。

    更何况对方完全可以按照大清这里的礼仪,以迎亲的借口,沿路埋伏下多队人马,随时生变。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时机了。

    正说着,帐帘一动,又有哨探匆匆进来,给大将军王行了礼之后,便在帐子中将巡查的情况说了一遍。

    策妄阿拉布坦那边——瞧着确实是乐呵呵,正在准备办喜事的样子。

    全军上下疏于防范。

    弘昀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就道:“若是没有三姐姐这事儿,这何尝不是咱们的好机会!”

    四阿哥转头看了儿子一眼,弘昀立即就闭了嘴。

    万岁的旨意已经下来了——同意了和亲,金口玉言,既出无改。

    大将军王若是再有动作,那便是抗旨了。

    可以动,但应该等敌人按捺不住先动。

    那便是师出有名了。

    ……

    第二天是个艳阳高照的好日子——即使是在冬天里,日光照在人脸上晒的久了也隐隐的发疼。

    五格格坐在顾幺幺身前的一张小凳子上,两只小手乖乖地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顾幺幺正在给她亲手梳头发。

    其实说是“梳头发”,哪儿又有多长的头发能梳呢?

    毕竟才只是个小孩子。

    不过,五格格的发质倒是和她亲额娘一个样,特别优秀。

    头发黑亮黑亮的,看上去就跟抹了发油一样,能想到将来长大了肯定是满头乌发如云。

    整整齐齐梳个两把头,上面戴上各种珠宝,肯定好看。

    “额娘~”

    顾幺幺正在给五格格梳着头,就看这小丫头往后转了肉嘟嘟的小脸,抬眸望着她。

    特别可爱。

    看顾幺幺没立即答应,五格格又奶声奶气地喊了一声:“额娘……”

    她被接过来的时候年纪还实在太小,不太懂事,记忆里虽然还有一些亲生母亲的印象,但是通过顾幺幺一段时间的照顾,早就已经将顾幺幺是为自己最依赖的人了。

    顾幺幺听着五格格的小奶音,心头就忍不住颤了颤——萌娃真可爱啊。

    她把手中的梳子放在一旁的托盘之中,正好黛兰从外面进来,带着人,奴才们手里提着几个食盒。

    说是大将军王那边赏赐给侧王妃的。

    中午的加菜。

    香气已经从食盒里蔓延了出来,蔓得整个帐子里都是。

    尔曼过来帮忙。

    几个小婢女过去将小桌给抬了过来,顾幺幺就看一道道菜被送了上来:清汤羊肚、发菜蒸蛋、清蒸牛蹄筋……

    她喜欢清汤羊肚——尤其是这种下面还有炭炉保着温,清汤直翻滚的。

    奴才们把小炭炉给拿出去熄灭了,尔曼伺候在旁边,就给五格格和侧王妃各盛了一碗汤。

    顾幺幺往屏风后面看了一眼。

    弘历昨天晚上精神太好,嘀嘀咕咕的说着自己才能听懂的话,坐在床上自言自语了半夜,这时候白天倒是困了,趴在枕头上呼呼大睡。

    “让小阿哥也起来,该用膳了。”顾幺幺道。

412 呕吐

    不一会儿,弘历就被人给抱回来了。

    他还是一副没睡足的样子,眼神有点怔忪,不过肚子确实饿了。

    一觉睡到现在,连早膳都没用呢。

    被乳母轻轻放下来在五格格身边,弘历刚动了几口筷子,一伸手就抱住了五格格,歪在妹妹身上继续打瞌睡。

    五格格本来是一只手端着小碗,一只手拿着小汤勺,正在认认真真的喝汤,结果被弘历抱了个满怀。

    她小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更不要说继续吃饭了。

    “四哥哥……”

    五格格奶声奶气地道。

    顾幺幺吸了一口气,摇头道:“弘历,坐好。”

    弘历这才睁开眼,还是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几个奶娘都跪下来在他身边,拿着碗喂他。

    顾幺幺对乳母道:“你们都下去。”

    乳母们行了礼,匆匆地下去了。

    弘历这才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了一会儿,慢吞吞地刚刚才捧起饭碗,帐帘一掀,弘昀回来了。

    看见弘昀回来,弘历和五格格的脸上都露出了欢喜的神色,两个人都伸了手要哥哥抱。

    弘昀显然没什么心思,敷衍着伸手摸了摸弟弟妹妹的小脑袋,然后就凑近过来:“额娘,儿子要说事儿。”

    这阵子,除了抗敌的正事以外,弘昀说的最多的还是三姐姐的事情。

    在万岁眼中,这是小事;在亲人眼中,这却是大事。

    顾幺幺也心领神会,让奴才们都下去了,顺手端起手边的奶茶才喝了一口,就看五格格居然捧着弘历的饭碗,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给他喂饭。

    弘历也是张着嘴等着。

    估计是弘历差使着五格格。

    顾幺幺差点一口奶茶没呛到:“弘历,你是人家哥哥!”

    ……

    等弘昀这边把事情简单的讲了一下,顾幺幺脸上的神色也严肃了下来,她拉住儿子的手臂:“来,先坐下。”

    看着弘昀低头喝着羊肉汤,顾幺幺默然不语。

    策妄阿拉布坦或许是诈婚这事儿……说实话——她还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去。

    但是,怎么就不可能?

    策妄阿拉布坦算是一方枭雄,谁又说得准,他就一定甘心因为小儿女婚事停手?

    倘若真的如此,那么三格格……

    想到三格格这些天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有时候还会偷偷的哼着曲子,听着也不像是这边的曲子。

    估计是在那边营中听到的。

    顾幺幺知道女儿对于这一门婚事还是心甘情愿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都说策妄阿拉布坦十分宠爱他最小的儿子,而顾幺幺这些天也曾经好几次将阿木叫到自己帐子里来,详细地问了问这小姑娘,关于三格格在敌营之中时候,和那小将军相处的情形。

    的确是郎情妾意。

    弘昀伸手拿了铜盘里的一块羊排,啃了几口,匆匆地用热手巾卷儿擦了擦手,重新扔回到托盘上:“额娘也不要太担心了,未必便是如此,阿玛用兵向来谨慎,召集诸将领——也只是做个提防罢了。儿子到时候亲自护送三姐姐过去!”

    ……

    一转眼,半个月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西北之地,虽然还是寒意凛然,但依旧有春的气息在一点一点流露了出来。

    两边各自准备婚事。

    顾幺幺又去和四阿哥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了:到时候看情况,随机应变。

    先让几位将军护送三格格的陪嫁队伍过去,算是打个前锋。

    同时,顾幺幺也带着三格格和弘历、五格格重新后撤三十里,回到了城中。

    这天,她正在一手拿着礼品清单,一手在亲自清点着箱子里的陪嫁物事,就看尔曼快步走进来,说是外面阿木来了。

    顾幺幺听着就是一愣,将手中的清单往旁边箱子上一放,跟着走了出去。

    阿木如今是贴身伺候在三格格身边的大婢女,手下也有一堆小丫头供她驱使,她既然自己匆匆忙忙跑过来,肯定是三格格有什么事。

    阿木见了顾幺幺,照着新学的礼仪给她行了礼,然后就一脸焦急的说三格格病了,请侧王妃赶紧过去瞧瞧吧。

    病的还不轻,一直都在吐。

    顾幺幺一听,匆匆嘱咐了几句尔曼黛兰收拾好这里,今天没看完的陪嫁物事,等到她回来了,还要再亲自过目,以免有所漏缺。

    然后,她赶紧跟着阿木过去三格格那边院子了。

    三格格如今是待嫁女,独居一小院,院子里的建筑也都是西北当地的特色,走势的线条都透着一股慨然大气,很有削崖劈山的气势。

    顾幺幺前脚刚跨进屋,就看三格格病恹恹地歪在床头,伸手捂着胸口,旁边一个小婢女捧着铜盆给她端着。

    另一个小婢女不住地给她抚着后背心。

    三格格吐的天昏地暗,眼冒泪花。

    三格格从来都任性娇气——顾幺幺本来也以为这孩子只是夸张,撒撒娇想让额娘过来陪自己。

    谁知道三格格居然吐成了这样!

    顾幺幺吓了一大跳,连声道:“请府医没?去请!快!”

    旁边的嬷嬷们慌慌张张的跪了一地,都说已经去请了,估计眼下马上就要到了。

    ……

    问了问奴才们三格格从昨儿晚上起吃的东西,顾幺幺走到桌边,又瞧着桌上还没收走的五香羊肉酥碟子。

    她拿了一块羊肉酥送到鼻尖闻了闻——很浓的酥油香味。

    这时候,府医也到了。

    府医是四阿哥来西北的时候,一路从京城给带到这里的,加上已经尽职尽忠伺候了这么些年,算得上是大半个自己人了。

    气喘吁吁地给侧王妃行了礼请了安,婢女们轻手轻脚地放下了三格格床前的纱帘,露出了手腕来给府医诊脉。

    府医挽了挽袖口,定了定神,听着奴才们描述了一下病人的症状,心里便猜着多半只是暴饮暴食,肠胃不和罢了。

    没什么大问题。

    他把脉枕放好了,婢女们用丝帕覆在三格格的手腕上,就看府医眉头微锁,开始认真把脉。

    屋子之中一时安静无声。

    忽然,府医神色一变,抬头下意识地往顾幺幺这里看了一眼,神色震惊。

    他又重新诊了一次脉。

    这一次,府医头都不敢抬了,眼珠子滴溜溜地直转,支支吾吾地站起来了。

    他满脸尴尬。

413 哑巴亏

    府医过来给顾幺幺磕了个头,看了一眼周围婢女。

    顾幺幺会意,抬了抬手就让人都出去了,只留了尔曼和黛兰在屋子里照顾。

    等到婢女们退出去了,府医虽然艰难,但还是冲着她开口了:“侧王妃,三格格这是……这……这应当是喜脉……”

    他刚才把脉时候只觉得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很明显是刚刚有孕了。

    只是……三格格还没有嫁人呢,居然先怀了身孕,这算是一件丑事。

    虽说之前三格格失踪了好一阵子,再回来的时候,策妄阿拉布坦那边就替儿子过来求亲了。

    大家心中都隐隐猜到了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猜到归猜到。

    有些事情,可以在心里想一万遍,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说一次。

    而且,三格格未嫁先孕这事,王爷和侧王妃一定不愿意让消息传扬出去。

    府医跪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也要冒冷汗了。

    屋子里安静的吓人,尔曼和黛兰都站在旁边快成了木桩子,床上,纱帐后面,三格格抬手捂住脸,将脑袋埋在枕头里。

    她肩膀轻轻地颤动起来。

    顾幺幺隔了好一会儿才对府医道:“确定么?”

    府医跪在地上头都没抬:“回侧王妃的话,脉象有力,确定无疑。”

    顾幺幺站起身来,在屋子中踱了几步,随后先让黛兰送了府医去侧边厢房,暂时歇息。

    然后又让尔曼去中军大帐那边瞧瞧——看看王爷今日什么时候能过来?

    ……

    府医被送走,顾幺幺也没让等在外面的奴才进来伺候,她径直走到了矮榻旁边坐了下来,伸手握住了三格格的手。

    三格格很羞惭地想抽手回来,但是手腕被额娘握得紧紧的。

    她抽了几下没抽得动,于是也就不再挣扎了。

    顾幺幺伸手给她又加了一层厚厚的毯子,这才静静道:“是……?”

    是那小子的么?

    三格格哪里还敢看额娘,只是垂下了眼眸,一副默认的姿态,随后伸手掀起了被子,起来就要跪下。

    顾幺幺伸手把三格格按住了,心里滋味难言。

    看着三格格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的表情,顾幺幺难掩气愤:“这事就算怪——也不该怪你。”

    三格格声音就像蚊子哼一样,完全没有往日里的威风了:“额娘,反正女儿都是要嫁过去的了,这事儿……这事儿……”

    这事儿虽然尴尬了一些,但只要嫁的人是那个人,说到底,也不算个难题。

    顾幺幺想到四阿哥的提防,心里就像有一块大石头沉了下去——倘若策妄阿拉布坦真的是诈婚,那三格格肚子里还怀着那小将军的孩子,该怎么办呢?

    她想了想,试探了一下:“倘若……额娘是说万一,万一这门婚事不成呢?”

    三格格倏然抬头,脸色也变白了:“额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是京城里都已经下旨了吗?”

    顾幺幺视线慢慢落在她小腹上,三格格随着她的视线,一下就抬手下意识地护住了自己的腹部。

    顾幺幺看着这动作,一下子就明白了。

    女儿是真的很喜欢那小子,不然不会这么宝贝腹中的这个孩子。

    或许那小子送了三格格回来,两个人短暂的分离反而更加让三格格看清楚了自己的心意。

    ……

    刚出了三格格的屋子,黛兰就过来低声请示侧王妃,问府医那边怎么办。

    顾幺幺皱眉道:“他缺什么少什么,都去给他取来!”

    ……

    府医在侧厢房里,着急的团团转,时不时的走到窗口向外望一眼,然后又赶紧缩回了脑袋。

    欲哭无泪。

    他刚才测出来三格格喜脉的时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

    果然,如今侧王妃这意思是不许他走了。

    虽然外面人看着只会以为是三格格病情一时不好,所以需要留下府医照顾,方便随时诊断。

    但是府医心里很明白。

    类似这样的事情,宫里面可多了去了。

    府医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俯身从医箱里取了纸笔,提笔起,开始给家人写家书。

    写了一半,他笔尖顿了顿,瞧着墨汁缓缓低落,出神了一瞬,又摇了摇头,将那张家书给揉成了一团,胡乱的重新塞进医箱里去了。

    不可。

    正是一筹莫展的时候,府医忽然就听见门口传来了咔哒一声轻响。

    有人叩了叩门,随后一手推开了门,一手托着托盘走了进来。

    是院子里的奴才过来给他送吃的了。

    饮食倒是精美,只不过,这种情况下——就算是山珍海味,府医也吃不下了。

    他放下了筷子,想了想,又重新提起了笔,打算给大将军王写封辞呈,告老还乡。

    能齐齐整整的带着这颗脑袋回去,就已经算是祖宗保佑了。

    ……

    晚上时候,四阿哥果然过来了。

    顾幺幺上前去迎接他,伸手替他接下来肩上的大氅,又让人送饭菜汤水上来。

    等到奴才们把桌面都布置好了,顾幺幺摇了摇手,让人都出去了。

    她一边看着四阿哥的神情,一边就把这事儿给缓缓的讲了出来。

    四阿哥又是震怒,又是心疼,猛地坐起身,单手撑起膝盖,眼角抽搐了一下,手背上的青筋也爆起了——一副明明忍不住,却还是不得不忍的样子。

    这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硬生生地吃了个哑巴亏,有苦难言,偏偏还得为了三格格的名声,得憋在肚子里。

    千万不能张扬出来。

    帐子里烧着火盆,顾幺幺身上只穿了一件棉衣,坐在四阿哥身边,也不觉得冷。

    她看他气的不行,赶紧伸手过去给胤禛抚了抚胸口,也只能拿话来宽慰——三格格横竖都是要嫁给那小将军的。

    四阿哥还是觉得胸中气得窝囊,一时间没憋住,脱口而道:“你若不是这般宠溺小女儿,她也不敢至于这般无法无天——除夕竟然敢单人单骑闯了出去!”

    顾幺幺哧溜起身道:“爷教训的是,妾身领训!”

    她刚准备跪下,四阿哥已后悔刚才说话的口气重了,又看她真的要跪下,赶紧伸手把她给扶住了:“幺幺!”

    他怎么舍得?

    他一伸手,就把顾幺幺给拉到自己身边来了,揽住了她的肩头,低头在她鬓发旁蹭了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屋外风声飒飒。

414 欢庆

    第二天一大早,府医的辞呈还没递出来,倒是王爷那边派苏培盛过来传话了。

    看着苏公公居然亲自过来了,府医心里更慌了。

    看他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苏培盛笑了笑,就把王爷的意思给转述了一遍。

    这位府医到时候陪同三格格出嫁,一起过去策妄阿拉布坦幼子那里,以后就在三格格身边伺候。

    毕竟他给三格格从小看病,对于三格格的身体健康状况也最了解。

    这样,王爷、侧王妃也放心。

    至于他家中的亲眷,王爷已经派人都去接了——以后定然优待安置,让他不必挂怀操心。

    府医长吁了一口气,站直了身子,默默地跪下去,就对着王爷院子的方向磕了个头。

    ……

    三格格的婚假之期很快便到了。

    这里毕竟不比京城,策妄阿拉布坦那边的意思是为儿娶妇,喜事自然是越快办越好。

    无谓拖那么长时间。

    四阿哥这里本来还想着好好给三格格准备准备嫁妆,但是三格格怀孕这事儿一出,他也得加快了。

    这肚子里的孩子可不等人。

    ……

    天空明媚异常——一望无际的碧蓝色,犹如一块瑰丽陈澈的宝石。

    三格格一身华丽到耀眼的嫁衣,按照礼制,先对着京城方向,遥遥拜别天子,随后给阿玛和额娘磕头,然后在弟弟弘昀和另外老将军的护送下,缓缓地登上了婚车。

    她一上车,顾幺幺就开始止不住流眼泪了。

    这感觉可比嫁二格格的时候要糟糕许多。

    毕竟,二格格只是嫁在京城里——两边的距离不过是一会儿车程的问题,顾幺幺要是想过去瞧瞧女儿,随时吩咐人备车就行。

    将来,二格格要是怀孕了,顾幺幺过去照顾也方便。

    但是策妄阿拉布坦这里就不一样了。

    不说西北千里迢迢,与京城两端相隔——这还只是地理上的距离。

    关键是三格格嫁的不是朝廷上的人家,而是策妄阿拉布坦的家族里。

    说的直白些,她嫁的不是自己人,而是外面。

    将来的形势——谁又能笃定说得清呢?

    在明媚的阳光下,三格格的裙裾微微飘动,明媚的妆容在她的脸上,显得少女的脸颊更加鲜妍动人。

    但是三格格不敢随便开口说话。

    她口中还含着青梅——酸酸的青梅透出的味道,压抑着她随时想呕吐的恶心。

    嬷嬷和阿木在她两边,阿木使劲扶着三格格,嬷嬷则是不断地给她揉着手上的穴位,在衣袖的掩盖下,偷偷地替她缓解难受。

    ……

    “三姐姐,得走了。”

    弘昀骑着马过来催促。

    时辰已经到了。

    “阿玛,额娘,女儿这就……去了。”

    三格格被扶着,转身最后对着父母跪下来,拜了拜。

    顾幺幺不敢再多看,低头用帕子擦着眼角,往四阿哥身后转了一下脸,拼命吸着气。

    等到她再转过脸来的时候,已经看不见三格格一身喜服的身影了。

    三格格已经被人簇拥着坐进了婚车,大队缓缓前行,弘昀在最前面,马儿踏步声声,踩着阳光在地面投射的影子。

    在正前方不远处,对方已经派了人马,过来先行迎亲。

    四阿哥向周围看了一眼,几名将领都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沿途都已经设置好了足够的防卫。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连弘昀阿哥都在护送的途中呢。

    ……

    城郭之中,大将军王女的喜事早就已经轰动传开。

    百姓和军士们也趁着此机会庆祝起来,一片欢庆热闹。

    等到弘昀回来了,顾幺幺又听他说三格格是被小将军直接给从车上抱下来的,百般宠爱,掩饰都掩饰不住。

    那边也是一片欢腾,载歌载舞,人生沸腾——所有人都在用最隆重的仪式欢迎这位大清嫁过来的大将军王女。

    三格格一点委屈都没受。

    顾幺幺这才算彻底放了心。

    弘昀带着二十个随从,转身又去了阿玛那里要禀报。

    他过去阿玛那里的时候,营中一片热闹,阿玛正瞧着西北当地的官员给阿玛送来两头极其漂亮的海东青。

    弘历弟弟也在阿玛身边,小脸红彤彤的,像是被帐子里的火盆给烤热了。

    随着他长大,阿玛也会时不时的带他在身边教他写大字。

    此时,弘历看见弘昀进来了,先是对着他笑了笑,然后就继续转眼瞟着海东青。

    海东青是猛禽,这两头的体格又格外的大,目露凶戾之色——盯着小小的弘历,就像盯着猎物一样。

    弘历有点害怕了,他跑过来弘昀身边,两只小手手紧紧地抓住哥哥的衣袍下摆,把脸往他衣裳上埋:“哥哥!”

    弘昀伸手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就把他给护到自己身后去了:“别怕!”

    海东青微微歪头,睥睨了弘历一眼。

    四阿哥很喜欢这种猛禽,欣赏了好一会儿,又赞赏了献上海东青的官员,让人将海东青收下,好好喂养着。

    眼看着马上就要到三月十八了。

    那是皇阿玛的万寿节——京城里又是一片庆贺,随着万岁年龄越来越长,对于自己寿辰的庆祝也看得越来越重。

    四阿哥决定将这一对桀骜难得的海东青也作为礼物送去。

    听弘昀将今日送亲顺利的事情说了一遍,四阿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笑容里反而有那么一些隐隐的悲切和失望。

    万岁老了,才会接受策妄阿拉布坦这种要求。

    可惜天子旨意,不可更改。

    纵然策妄阿拉布坦一时顺从又如何?此番虽然结了秦晋之好,但是两边百姓将养生息十年或数十年之后,策妄阿拉布坦若是卷土重来,少不得又是一场杀戮。

    非我族类。

    毕竟非我族类。

    ……

    听阿玛说要将这一对海东青作为礼物之一给送到京城里去,给皇爷爷庆祝生辰,弘昀也不由地凑近的过去瞧了一会儿。

    海东青素来被夸成万鹰之神、是神的使者、是最接近神的存在。

    弘昀记得皇爷爷十分喜爱海东青,曾经还在狩猎的途中,专门写过诗句称赞海东青。

    “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

    眼前,这两只海东青都是被熬炼捶打过的。

    纵然如此,也难以磨灭其血性——瞧着有人凑近,两只海东青眼里都露出了凶光。

415 一家四口

    大帐之前,马儿刚刚吃完草料。

    弘昀解开马缰绳,拍了拍这匹马儿,翻身上马。

    站在旁边的侍卫恭恭敬敬地把弘历给抱了起来。

    弘昀在马背上向前俯身,手臂一伸,就把弘历给抱过来了。

    弘历虽然年纪还小,但是仿佛骨子里就有天生本能似的——一上了马背,顿时挺直了腰背,似模似样。

    弘昀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骑马缓缓西行。

    他平日里会带着阿玛分给他的军士们出营地巡逻,但是如今——既然幼弟在自己怀里,弘昀是不敢把他给带出去的。

    也就在营地上绕几圈差不多了。

    不过,就算是这样绕几圈,弘历也是很开心的。

    他穿得厚实,头脸包裹的严,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直转的眼睛,兴高采烈的伸着小手手,指挥着哥哥带他一会儿往这,一会儿往那。

    弘历怕弟弟被冻着,脱下了自己身上的外衣把弘历给又裹了一层。

    晚上用膳的时候,大帐里烧着柴火,很是暖和。

    婢女们端来热水,此后两位小主子简单洗了手和脸,弘历惬意地坐在小案旁边,喝了一口热汤,然后就奶声奶气地对顾幺幺说着白天骑马的事情。

    他又抓了一把不知道从哪儿采来的花儿,花瓣都小的可怜,说是送给额娘。

    顾幺幺接过来,看弘历兴奋的神情,忽然就意识到——对于孩子们来说,弘历的想法其实和他哥哥不一样。

    他如今年纪这么小就过来西北了,只是在城郭和营地两头来回打转。

    在弘昀的心中:来到西北,远离京城,这是远离家乡。

    但是在弘历的心中,在京城的时候,他还太小了。

    西北才是承载着他开始记事之后,童年所有快乐回忆的地方。

    他自然很喜欢这里。

    ……

    隔了几日,四阿哥难得地抽了半日空闲,便衣私服,亲自陪着顾幺幺和弘历、五格格去了旁边的边陲小镇上。

    弘昀则留在军中。

    今日是赶集的日子——因为大将军王女和亲,两边偃旗息鼓,想来总能过上一段风平浪静的日子。

    百姓们都算松了一口气。

    此时辔头鞍鞯、胭脂水粉……集市上应有尽有。

    虽然繁华程度不能和千里迢迢之外的京城相比,但是瞧着也是一片安居乐业的景象。

    玩累了之后,顾幺幺带着一对小儿女,绕过了摆满货物的小道,在侍卫们的跟随下,到了街边的食肆里坐下来。

    街头的食肆,口味虽然和大将军王帐以及当地官员献上来的厨子手艺不能比,但也是另有一番风味。

    铺子里松松散散地坐着十几个百姓,侍卫们见状,刚要驱赶,被四阿哥抬了抬手,示意不要惊动。

    他一边坐下来,一边看着街边的扬尘。

    弘历手里抱着刚才在集市上买的小狗,爱不释手地搂在怀里——这狗不是什么名贵品种,不过长得确实可爱,弘历一眼就看上了。

    所以刚才才买了下来。

    五格格坐在旁边,时不时地看着弘历怀里的小狗,瞧着很是羡慕。

    弘历看她似乎是想摸摸小狗的样子,于是把小狗往前递了一点:“五妹妹。”

    五格格顿时就笑了。

    她伸手摸了几下小狗头:“好可爱呀……”

    弘历也笑,索性把小狗借给她抱着:“咱们回去一起养着!”

    顾幺幺听见了,一抬头对着五格格诧异道:“你也喜欢吗?”

    五格格有点羞怯地笑了笑。

    她还是这么小的孩子,这样的表情浮现在她的脸上,就无端端地让人觉得有点心酸。

    顾幺幺伸手把她搂过来,靠在自己身上,摸了摸五格格的小脑袋,心里有点自责刚才连孩子这么简单的情绪都没察觉出来:“你若是喜欢,刚才就该直说,这样,咱们先吃东西,一会儿再回去那边买一只小狗,你自己挑!”

    五格格一下子就兴奋起来了,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顾幺幺:“谢谢额娘。”

    弘历见状就笑了:“额娘宠女儿。”

    五格格转过脸来,怯生生地对着四阿哥笑了一下。

    ……

    这边正说着话,食肆老板已经亲自过来招待了——四阿哥虽然穿的是便装,但老板一双眼一下子就看出来是大有来头的贵客。

    他巴结地往前凑,结果被苏培盛一脸嫌弃的给挡回去了,几个侍卫们也伸手往腰上摸了摸。

    食肆老板硬生生的又被吓了回去,只听苏培盛催促着上菜的动作快点。

    弘历那边,还在一味地吩咐着要什么什么点心,顾幺幺搂住五格格,也问她想吃什么。

    五格格声音又细又弱:“四哥哥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顾幺幺听着感觉不是滋味,刚想说话,忽然旁边一桌客人的议论就传了过来。

    那都是几个四五十岁乡绅模样的中年人,口中都在说是大将军王女出嫁的事情,又说大将军王虽然表面看着威风,刚过来的时候,也打了好几场漂亮仗,但是说到底,最后还不是得靠牺牲自己女儿去了结这件事。

    他们声音越说越高,周围几个侍卫都有些按捺不住,顾幺幺就看四阿哥坐在原地,虽然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但是抓着杯盏的手指已经微微收紧了,瞧着就是随时能砸出去的样子。

    是真的憋屈。

    是他不敢打,不想打、打不过么?

    军队力量强大,西北大军的兵权都在他大将军王手中,万岁既然敢让一人带如此大军赴西北,自然用的是自己最信任的人了。

    基于血缘的关系应当是最牢靠的关系了。

    但毕竟君心难测。

    是万岁不让打。

    顾幺幺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若无其事笑着道:“爷,咱们换个地方吧?”

    四阿哥看了她一眼,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顺了几口气,,反而笑了笑,语气平静:“用不着。”

    顾幺幺只好偷偷捏了捏弘历的手:“弘历,五妹妹也想要一只小狗,你想不想让阿玛陪着你和五妹妹,一起去挑小狗狗?”

    弘历认真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天真烂漫的笑容,过去跑到了桌子对面,搂住了四阿哥的脖子,往他怀里一倒就撒娇:“阿玛,阿玛……”

    他手脚并用地往他父亲膝盖上爬着。

416 震慑西北

    大营里,弘昀和往常一样巡逻归来,身后跟着一队军士。

    进了大营,看见有老将军过来,弘昀利落翻身从马上下来,两边寒暄,各自亲切。

    他身上的战甲与日光相互辉映,泛出一片冷青色,英武不凡。

    虽然三格格已经和亲,但是按照大将军王的指令,西北大营的日常防备还是从来没有松懈过。

    ……

    这一夜,策妄阿拉布坦的骑兵来的无声无息。

    营前的哨楼其实是看见了动静的:在黑漆漆的夜里,一望无际的大地边缘上突然出现了一些小黑点。

    然后密密麻麻,越聚越多。

    居然成包围之势,向西北大营逼近了过来。

    前锋骑兵都是趁着这一阵子两边办喜事,各自放松,养精蓄锐了好一阵子的兵力,风驰电掣地就纵马冲了过来。

    在他们后面,无数火把星星点点的亮了起来,最后连成了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火网。

    哨兵警号大作,万幸大将军王平日里治军甚严,调度从容,纵然敌情出其不意,军士们也没有太过慌张,而是迅速地排兵列阵。

    四阿哥当时正在大帐里熬夜写折子,听见动静,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策妄阿拉布坦毁约了——所谓的联姻,不过是为他们的军士争取到一段调整休养的时间。

    所谓的娶亲,不过是人也要,地盘也要。

    他眼神阴鸷,唇角勾起了一丝冷笑——非我族类,他从来都没有信任过策妄阿拉布坦。

    他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什么陪着侧王妃去悠游——那也不过是放出来的障眼法罢了

    策妄阿拉布坦自以为的偷袭,不过是自投罗网。

    出了帐子的时候,外面军马已经都散开布阵了。

    敌军骑兵奋勇向前,尤其是先锋部队,为了一雪上次的耻辱,人人都争先恐后。箭矢如雨,相隔的近了,甚至可以看见敌人刀锋在火光下泛出的冷光。

    ……

    京城,乾清宫暖阁里。

    康熙展开了西北送来的急报,才刚打开,脸色就绷紧了。

    刚才还在奏事的几位大臣都闭了嘴,惴惴不安地等候在旁边,不知西北大将军王那里的情势如何?

    看万岁脸上的神情——又像是愤怒,却又像是高兴欣喜。

    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策妄阿拉布坦毁约偷袭,大将军王顺势调出早就驻扎在附近的伏军,形成掎角之势,策妄阿拉布坦报仇心切,自以为清军麻痹,结果猝不及防,大军被歼灭十之七八,大将军王在西北取得了彻底的大捷。

    策妄阿拉布坦被一骑亲兵拼死护卫,逃出一百多里,最后不愿束手就缚,于亲信前挥刀自刎。

    策妄阿拉布坦幼子护送回三格格,只求换回父亲全尸,勿辱于清军之手。

    ……

    正在这时,乾清宫外四个太监两前两后地捧着两架蓝布罩着的大鸟笼进来了。

    领头的随从跪下来就给万岁行礼,然后就说这是大将军王为了庆贺万岁的万寿节,特地千里迢迢献上来的两只海东青,为万岁万寿助兴。

    康熙听着就让人将海东青送上来仔细看。

    边上的大臣立即就盛赞了——又说四皇子大将军王有孝心,又说大将军王领军才能出众,还是万岁慧眼识人,拍板了雍亲王去镇定西北。

    正说着,鸟笼上的蓝布也就缓缓落下来了。

    暖阁中,几位大臣的话语忽然就顿住了。

    鸟笼子里……是一对即将死去的海东青!

    两只海东青趴在笼子底部,奄奄一息,眼珠子一动也不动,僵硬的凝视着笼子外的天空,只有胸口微微起伏。

    好似风烛残年,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的老人。

    暖阁中一片死寂。

    奴才们早就已经跪下来了,几位大臣也因为太过震惊恐惧,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但也不能走。

    他们只能跪下来,不敢抬头去面视康熙,人人发颤。

    这对海东青,是寓意什么,是嘲讽什么……老臣们虽然不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但那却是唯一的方向。

    尤其是在这种皇上万寿节即将到来的时候。

    大将军王在西北颇有人望,此举大捷,必定威震西北,数十万兵权在手,号令西北,一呼百应。

    废太子复出无望,直郡王早就被软禁,三阿哥太过机巧,为万岁不喜,八阿哥已经彻底失宠……

    大将军王,大将军王——大将军想要的,不仅是王。

    ……

    三格格呆呆地依靠在床头,一只枯瘦的手腕抚摸在腹部。

    她的眼神麻木着凝望着远处的虚空,仿佛已经成了一座雕像。

    顾幺幺一只手搂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亲自端着药碗,尔曼只能伸手捏着三格格的鼻子,趁着主仆两人配合,这才算是好不容易把半碗药给三格格灌了下去。

    但是最后,三格格还是呛了出来。

    五格格伫立在床尾,把自己的小狗狗给抱了过来,想要给三姐姐抱着,让她能稍微开心一点,最后还是被乳母被劝出去了。

    三格格咳得厉害,顾幺幺手忙脚乱的拿帕子去给她擦,就看三格格抬手挡住了,惨然地对着她笑了笑,轻飘飘地道:“额娘不必在女儿身上多费心思了。”

    这话说得顾幺幺手都抖了。

    正在这时候,就有四阿哥身边的老嬷嬷进来了,过来先给侧王妃恭恭敬敬的行了礼请安。

    顾幺幺看着嬷嬷似乎是有话难言的样子,于是拉着她走到了一边。

    嬷嬷低声就道——说是大将军王的意思是:让三格格不必如此悲恸,天下好男儿还多的是,等到回到了京城里,再给她找一门好亲事。

    至于西北这里的这场事,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一场噩梦,梦过无痕。

    人不能一直活在梦里,醒了,也总是要接着再生活下去的。

    最后,嬷嬷很为难地就转述了大将军王的意思——这孩子是留不得的。

    三格格本来还是痴痴呆呆的坐在床上,结果听见了这句话,她一下就将药碗冲着嬷嬷的脚下砸了过去:“不!绝不!”

    她一定要留住这个孩子。

    顾幺幺看着三格格情绪激动,赶紧就让人先把嬷嬷给送回去了,然后又过来哄了三格格半天。

    她自己心里也难受极了。

417 情之一字

    半夜狂风阵阵,呼啸有声。

    顾幺幺久久都没有真正睡着。

    她转头瞧了一眼四阿哥。

    四阿哥倒是呼吸悠长,睡得正沉,大概是连日的部署与提防让他心力交瘁。

    他实在是很疲惫了。

    然而睡着归睡着,两个人的手在被窝里却始终握在一起。

    顾幺幺一点一点把手给抽出来,尽量没有惊动四阿哥,然后翻了个身。

    她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月光苍白如纸。

    西北大捷,不知道万岁接下来的安排是让大将军王继续驻守在西北,还是让他回京城,交出兵权。

    若是后一种,只要来代替驻守的将军一到,他们也就可以启程回京城了。

    回家。

    回家也好——三格格在这里经历了这么一场事,顾幺幺也不想让女儿继续留在这里触景伤情。

    离开伤心地,才是可以痊愈的开始。

    ……

    她正想着,窗户猛地被狂风拍开,桌案上的信纸书札都被吹得哗啦作响。

    墙角本来是点着一盏幽暗的小灯,这时候也倏地灭了。

    顾幺幺心里颤了颤,莫名其妙的掠过了一阵心悸,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最深处升腾了起来。

    她忽然就坐了起来,披上了衣裳,摸着黑走到了屋子门口。

    狂风大作,衣摆飘舞。

    黛兰是守在屋门口的,听见动静赶紧迎接过来扶住了顾幺幺:“侧王妃。”

    顾幺幺摇了摇头,伸手将衣裳裹紧了,低声道:“去瞧瞧三格格,动静小点——不要惊动王爷。”

    另外几个婢女也都过来了,一时间,去拿灯的拿灯,开门的开门,众人都蹑手蹑脚,生怕发出响声。

    黛兰怕侧王妃被冻着,又匆匆地另外拿了一件雀金裘给顾幺幺披着,这才扶着她出了门。

    ……

    从这里往三格格小院子过去没多远,东南角上一绕,过去就是了。

    只是今夜的风实在太大,顾幺幺走到那边的时候,头发都已经被吹得风中凌乱了。

    守夜的奴才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等到确定是侧王妃深夜来探看三格格,几个小婢女赶紧跪下来请安。

    顾幺幺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出声,然后才往三格格屋子走去。

    门口的婢女给她打起了帘子,顾幺幺走进去,借着窗外幽暗的光线,就看见三格格正静静地睡在床上。

    非常安详。

    并没有如顾幺幺担心的哭泣。

    屋子里香极了——也是顾幺幺过年时候亲手调制的安神香,往三格格和弘昀那里都分了一些去。

    三格格是不怎么用这个香型的,但是今晚倒是用上了。

    也是,遭受了这么多伤心事,想要一宿安睡也不容易。

    顾幺幺想到这里,悄无声息地长吁了一口气,走到门口,压着嗓子严加嘱咐了婢女们好好伺候三格格。

    如今格格既然睡着了,就让格格先好好歇着。

    明儿一早——等格格醒了,立即让人过来通知。

    然后她再过去看女儿。

    婢女嬷嬷们都跪了下来恭送侧王妃出门。

    ……

    顾幺幺最后往三格格屋子门口望了一眼,默默地摇了摇头,抬手拢紧了雀金裘,往来路回去。

    黛兰陪在她的身边,一路扶着她,口中柔声劝她道:“侧王妃也别太担心,既然格格已经睡下了……”

    估计格格哭累了,睡的正沉。

    反正如今离天亮也没多长时间了,就是明儿一早再过去看,也是一样的。她正说着,就看侧王妃倏地停住了脚步:“回去!”

    顾幺幺忽然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个对用香并不感兴趣的人,为什么忽然在屋子里熏上了这么浓的香?

    最大的可能只有一种:熏香的人其实并不想要这香味。

    只是用这香味掩盖掉别的气味。

    譬如……

    顾幺幺手都颤了起来,劈手夺过了黛兰手中的宫灯,快步往来路奔跑了回去。

    几个婢女正刚刚聚在了暖盆旁边,见侧王妃离而复来,还以为是侧王妃忘记交代了什么,赶紧过来请安。

    顾幺幺伸手推开她们,一边往三格格屋子里踏去,一边就急促地道:“格格什么时候睡下的?”

    领头的婢女过来禀报,说是从昨晚侧王妃离开之后不久,三格格就说累了要歇息。

    让奴才们都熄了灯出去。

    顾幺幺匆匆地走到床前,刚刚伸手,却又犹豫了一下。

    她咬紧了牙,猛地伸手先开三格格身上的毯子。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与此同时,婢女们也将屋子里的灯火点亮了。

    “格格!”

    几个婢女都惊叫起来——厚厚的毯子被掀开,血腥味这时候才渐渐弥漫开来,压住了满室的馨香。

    三格格身下的被褥已经被血染透了。

    那样多的血——已经流干了。

    三格格手腕上的伤口很深,她闭着眼——看起来平静的就像睡着了。

    另一只手抚在小腹上。

    那里有那个男人的孩子——那个对她百般宠爱,却献回她以换取父亲尸首的男人。

    那是她阿玛坚持不让留的孩子。

    既然不让留,那就带走——这样,孩子和母亲就永远不会分开了。

    谁也别想从她的手里夺走这个孩子。

    屋子里充满了死亡的冰冷气息,三格格睡在一片血迹蔓延里,被褥深红,触目惊心——还是大婚那日出嫁的喜色。

    三格格唇角凝固着一丝淡淡的苦笑,仿佛终于熬完了西北这一场噩梦的所有悲欢。

    她不想从这场梦里醒来。

    ……

    康熙五十六春,康熙召大将军王胤禛回京。

    ……

    回程路上,只要有休息的间隙,四阿哥总是不忘调转马头,回去后面马车瞧一瞧顾幺幺。

    日光之下,四阿哥眼下一片乌青。

    这件事发生之后,他痛心的很,也自责的很。

    作为阿玛,他总以为只要给三格格另外寻一门好亲事,时间久了,三格格自然就会淡忘这里的一切。

    可是四阿哥忘了——情之一字,哪里是这么容易便能斩断的?

    应该早当想到——三格格烈性如此,硬要逼迫她放弃腹中的孩子,又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只是,无论如何后悔,此时也于事无补了。

    想到那天匆匆赶来,看见女儿一张苍白的小脸,映衬在猩红的被褥之中的那一幕。

    四阿哥目光悲怆,抬头望向天空。

418 夺嫡的战场

    他正望着,就觉得手背上一暖。

    是顾幺幺从马车里伸手出来,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哑声安慰他:“爷……”

    看着四阿哥满面的憔悴,显然也是丧女心痛。

    顾幺幺各种复杂情绪涌上心头,忽然就把手给抽回来了。

    四阿哥沉默地望着她。

    暴雨噼里啪啦地溅在地上。

    ……

    京城春暮,虽然下雨,空气中浮动着的暖意却已经是掩不住了。

    远离了这么久,此番归来,最高兴的差不多要数弘昀了——和西北一对比,还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令他倍觉亲切。

    皇上遣十三阿哥带人前来迎接大将军王。

    虽说对于西北大捷的大将军王来说,这样的欢迎场面略显得寒酸了一些——但是这不是最重要。

    但是刚见了面,四阿哥就看十三阿哥脸色不对。

    兄弟两人在浩浩荡荡的队伍面前并驾同行,一片喧闹声中,十三阿哥凑过来,神色很是焦虑。

    他问四阿哥:“四哥见到信了么?”

    四阿哥一怔:“什么?”

    十三阿哥看他脸色,就知道送信的人定然是在路上耽搁了。

    他叹了一口气,赶紧过来低声提醒了四阿哥几句——之前四阿哥千里迢迢派人送到京城里的海东青,出了问题了。

    惹得皇阿玛大发雷霆。

    正好西北大捷,万岁于是把四阿哥给急召回了京城里来,也不确定是不是要为这事儿发难。

    这事儿惹得风波不小,如今万岁身边,好几位正在眼巴巴地盯着呢,也进了不少挑拨。

    十三阿哥一边说着,一边就伸出了手指,比划了几个数字给胤禛看。

    胤禛斜斜地睨了一眼,只是冷笑。

    ……

    一路先将顾幺幺和弘昀、五格格放下在了圆明园,四阿哥带着弘昀,刚要径直往紫禁城而去,想了想,又将弘昀也给留下了。

    “先护送你额娘回去。”

    四阿哥看着儿子,笑了笑,又抬头对着顾幺幺笑了笑。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若无其事。

    顾幺幺并不知道十三阿哥刚才说的海东青的事情,但是想到历史上:大将军王十四阿哥匆匆回京的时候……是奔丧的。

    奔康熙的丧。

    而在眼前的这个时空里,康熙还好好的活着,而成了大将军王的四阿哥也已经回到了京城。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她也有些不安,但是明白大将军王既然回京,第一件事情便是要面见天子。

    即使想阻止,也是阻止不住的。

    “弘昀,过来。”

    顾幺幺伸手对儿子道。

    弘昀紧皱着眉头,看了一眼额娘,又转头回去,不放心地看了阿玛。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十三叔的脸色不对,而且一路上一直在马上嘀嘀咕咕地和阿玛说话,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了——他看得出来。

    阿玛此番平定西北,在当地官员和百姓的心中达到了无与伦比的威望——在离开启程的时候,百姓们送出二十里,一路都呼喊着“大将军王大英雄”

    这些事情,定然也会被传到京城里皇爷爷的耳朵里去。

    自古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纵然阿玛是皇爷爷的儿子,也未必就……

    弘昀越想越不安。

    “阿玛,儿子陪您一起进宫。”

    “回去!”

    胤禛加重了语气。

    弘昀非但没有调转马头回去,反而下了马,直接就要过来给阿玛牵马,还有点倔强:“除非阿玛也带儿子进宫去!”

    他抬头恳求地看着四阿哥,满脸都是忧虑:“阿玛……”

    顾幺幺抬手止住旁边侍卫,走过来抚住了弘昀的肩膀,在他耳边用只有母子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小声道:“你若是担心阿玛,就更不能同时进去。”

    弘昀被点醒了一下,倏然抬头看着额娘,眸中神色滚了几滚。

    四阿哥深深地瞧着顾幺幺,对着她点了点头。

    顾幺幺握住弘昀的手,抬高了音量:“额娘累了,弘昀,送额娘回去罢。”

    弘昀勉强向前走了几步。

    ……

    旁边,十三阿哥看着情形尴尬,刚要翻身下马过来劝说弘昀几句。

    弘昀小时候就很听他的话,叔侄两人的关系非常好。

    十三阿哥翻身下马的时候,四阿哥就看见十三阿哥动作踉跄了一下,差点跪在了地上,幸亏被旁边两个侍卫给抱住了。

    “十三!”

    四阿哥往前抢了一步,十三阿哥苦笑着摇了摇手:“不要紧,不要紧!”

    看那两个侍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熟练——就知道这早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果然,十三阿哥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的。

    胤禛心里酸了一下——十三弟这腿疾,在他临行去西北之前还没有这么严重。

    当时,胤禛也是想法找了不少名医来给他瞧。

    但都没有什么起色。

    没想到,匆匆一别,如今,十三弟的腿疾已经严重到了这种地步。

    这样行走艰难的十三弟,皇阿玛何其忍心?本来是不该派他来迎接的……

    为什么皇阿玛要特地让十三阿哥来迎接他胤禛?

    想到这儿,四阿哥心中忽然一动。

    ……

    一路进了紫禁城来,万岁早已经领诸官员在阶上等着大将军王得胜归来。

    八阿哥站在人群之中,在一片恭维庆贺声中,随着众皇子进了大殿之中。

    人群被隔离在外。

    八阿哥耐心地等候着,等候着皇阿玛总有发难的时候——大将军王独揽全部军权,权震西土,据传军中还有截留军队,囤积物资……

    表面上说的好听,说是为了以防周围部落死灰复燃,重新再来侵略。

    所以不可不防,不得不防。

    但是一个大将军王而已——万岁当初给的任务就只是平定西北。

    平定,即回。

    怎么,这是要做西北王了么?是当真将西北当做自己彀中之物了么?

    光是截留军队、积攒粮草这两个罪名,若是众人烁口成金,党羽配合得当,再加上前一阵子刚刚惹的万岁大怒的海东青事件——便足够让四阿哥被打入万劫不复之境。

    八阿哥唇角勾起了胜利在望的微微冷笑。

    大将军王……大将军王……

    大将军王又如何?

    纵然在西北驰骋无敌,号令千军,终究也只是武功而已。

    朝廷,才是最终的战场。

    八阿哥微微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夺嫡的念头在心中如猛兽一般疯狂咆哮,即将挣脱牢笼而出。

419 太子

    顾幺幺站在圆明园后园里。

    一看见三格格从前住的小院,她简直不敢踏进去,站在庭院中,手扶在树干上,仿佛还能听见昔日的欢声笑语犹在耳边。

    物是人非,去的时候活蹦乱跳的一个小姑娘,如今回来的时候却只变成了一具棺椁。

    顾幺幺泪如泉涌。

    她再也没法忍受在这里再多待上片刻,转头就回去了。

    ……

    没多久,二格格也匆匆过来了。

    她在京城,万岁下旨和亲——二格格自然是知道的,听说妹妹嫁给了策妄阿拉布坦的儿子,二格格心中当时已经隐隐担忧。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转眼喜事就变成了丧事,妹妹居然命丧于西北。

    马车停在圆明园门口稍远一些的地方,后面还有几辆骡车,二格格下了马车,素色的斗篷还拖在地上,一群婢女婆子过来拥着她往里走。

    刚刚走了没几步,二格格一抬头,就看见弘昀带着一群军士模样的侍卫在门口。

    “弘昀!”

    二格格立即就上前去了。

    弘昀也上前来,姐弟两人相隔了好久没见,这时候都挺激动,但是想到三格格的事情,两个人眼圈都是红红的。

    “二姐姐快去陪陪额娘吧!”

    弘昀见了二姐姐,虽然也想多说几句,但心里到底还是牵挂着额娘的。

    他手一挥,就让一群侍卫们都让开了。

    二格格也点了点头,匆匆地带着一群人往里去,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她瞧了瞧那群侍卫,重新过来低声交待弘昀:“这几日要办丧事,来来往往,人多眼杂,让他们都散了吧,别冲撞了礼数。”

    弘昀没说话,往旁边退后了半步让开道路。

    等到二格格一行人都走远了,弘昀这才收回了目送二格格的视线。

    ……

    屋子里,顾幺幺刚刚才回来,就听说二格格过来了。

    她听到这消息才恢复了一点精神,刚刚抬起头,就看台阶上的小丫头将帘子打起,二格格被一大群奴才拥着,正一步步踏上台阶。

    到了这里——普通的婆子,婢女就不能进屋了,只能在外面等着。

    二格格被随身的婢女搀扶着,进来了没顾着行礼,先抹眼泪了:“额娘……”

    一屋子的婢女嬷嬷都应景地低下头开始擦眼泪,哪怕是哭不出来的人,也要做出脸上悲悲戚戚的样子。

    毕竟小主子没了。

    “是什么病?”

    等到母女两个人进了屋子里,二格格哭了好一会儿,终于想起来问这详情了——她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手,低声道:“三妹妹虽然淘气,身子却一向还算健壮,怎么好好地就……”

    顾幺幺眼泪落个不停,把事情给简单讲了一遍。

    二格格听着就站起来了,颤抖着嘴唇道:“……阿玛何必要这么逼三妹妹呢?三妹妹那性子是不能逼的!阿玛难道不知道么?”

    顾幺幺缓缓地摇了摇头。

    三格格是她的孩子,她何尝不心疼,又何尝没有劝过胤禛?

    事实上,那一天晚上——自从这边安顿好了三格格,顾幺幺转头就过去劝说四阿哥了。

    她的话,四阿哥还是听得进去的。

    眼见着四阿哥已经动摇了,谁知道半夜里三格格就出事了。

    ……

    二格格流了好一会儿眼泪,又看额娘精神憔悴,知道这时候该是为额娘分忧的时候了。

    她勉强撑着起身,准备出去指挥着奴才们张罗妹妹的身后事。

    尔曼和黛兰也过来帮忙,听着二格格嘶哑着嗓子,有条不紊的嘱咐着。

    主仆几人正说着话,忽忽然就听见远远的传来了一阵喧哗。

    这喧哗声在圆明园里由远而近,热闹非比寻常,似乎有人径直入了后院。

    院子门口洒扫的几个太监都住了手,犹疑不定站在那里往远处望着。

    一脸不知所措。

    二格格微微皱了皱眉,往前走了几步,奴才们连忙在她身后跟上。

    刚到了院子门口,就已经瞧见了弘昀往这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不,与其说“走”,倒不如说他是“奔”过来。

    他身后还跟着苏培盛手下好几个太监。

    “二姐姐!额娘呢?”

    弘昀到了近前,气喘吁吁地对着二格格就道。

    二格格还没答话,弘昀大叫道:“额娘!额娘!”

    顾幺幺在里面也听见了动静,这时候从屋子里出来了。

    见侧王妃出来,一众奴才都跪了下去,请安的请安,磕头的磕头。

    弘昀上前来,眼睛瞪得溜圆。

    一看儿子这样子,顾幺幺虽然吃惊,还是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定了定神:“进来说话。”

    堂屋正中,弘昀刚站定,迫不及待地就对着顾幺幺和二格格道:“额娘,二姐姐,阿玛就要做太子了——皇玛法定了下个月初九遣官告祭天地、宗庙、社稷!千真万确!”

    这消息来的实在太过爆炸——屋子里瞬间就安静了,只能听见西洋钟一下一下敲着钟摆的声响。

    顾幺幺站在原地,弘昀瞪大了眼看着她,过一会儿:“额娘?”

    他有点担心地瞧着她的脸色。

    顾幺幺被唤了好几声,才醒过神来:“额娘没事。”

    原来……这个时空是这么操作的!

    她一直不知道夺嫡的结局会如何发展,但是真正到了关口,一定少不了一番你死我活的争夺。

    谁曾想到,在这里,竟是以康熙直接封了胤禛做太子而告终。

    也就是说,在这里这个时空里——四阿哥登上帝位,名正言顺。

    有康熙的这一番操作,再没有人敢置喙于他帝位的继承,权力的交接。

    他,以后是皇太子,再以后便是雍正。

    顾幺幺跌坐在椅子上,旁边,二格格还在一句一句的问着,弘昀于是喊了苏培盛身边的小腊子进来,把宫里的情形全部都给讲了一遍。

    大将军王在宫里的时候,万岁话锋一转,提到了那两只死去的海东青。

    诸大人们都是一惊,人人都以为四阿哥肯定会解释几句——譬如西北至此,千里迢迢,一路上气候变化,海东青虽然矫健,但是远离故土,水土不服也是有的。

    但是谁曾想到,万岁压根儿就没给四阿哥开口解释的机会,径直就往下说了——说是此乃护送寿礼的专使办事不力,该当重责。

    然后话题就全引到西北的战事上去了。

    高高提起,轻轻放下。

    几位亲王贝勒在边上,脸色全都灰了。

420 大典

    尤其是八阿哥。

    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何其天真!

    老辣如皇阿玛,纵然见了海东青这件事,又怎么可能真的相信是四阿哥所为?

    西路军务,职任重大,皇阿玛能派胤禛去西北,能放如此重的兵权给胤禛,甚至让四阿哥用天子仪仗,又一再下旨,命令青海当地官员对于四阿哥全力配合——这本就是皇阿玛对四阿哥全然信任的最好见证。

    帝王之胸襟,宽如沧海,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这岂是西北大捷,朝堂上挑拨几句便能撼动的?

    再说了,大将军王的兵大多数是从京城带出去的。

    军士们的家眷都在京城,就算大将军王真的有不臣之心,即使打到紫禁城,只需要以家眷们的姓名为质,转眼即可让西北军士们倒戈相向。

    更不用说京城有禁卫军,京畿也有许多营兵拱卫,一呼百应,无坚不摧。

    ……

    八阿哥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

    所以……皇阿玛那一日看见两只将要死去的海东青,所谓的雷霆震怒,也不过是做出来的一场戏罢了。

    皇阿玛真正的目的:是想以此为理由,径直将四阿哥召回京城。

    对夺嫡虎视眈眈的皇子们——人人都以为四阿哥被召回,将要面临的是一场责难。

    甚至灭顶之灾。

    求之不得!

    既然好戏在前,谁也不会想着设法在四阿哥回京的路途上平添风波。

    这是否,就是皇阿玛要的?

    他要四阿哥平顺、迅速地回到京城来。

    可是……皇阿玛为什么这么着急?

    八阿哥听见了皇阿玛隐忍的咳嗽声,看见梁九功担忧地向前迈了半步,随即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八阿哥心底一震。

    皇阿玛的身体状况,近年来愈发神秘,宫中对之讳莫如深。

    似乎唯一可以证明皇阿玛老当益壮的,就是如今最得宠的陈氏了。

    毕竟陈氏那般得宠,甚至已经惹得六宫侧目。

    除了皇贵妃乌雅氏稳坐泰山一般,其他娘娘们背地里已经不知骂了陈氏多少句——狐媚惑主。

    但是……就没有另一种可能吗?

    如果是皇阿玛想让她看上去一直很“得宠”呢?

    ……

    圆明园里,不多时,弘晖也过来了。

    好久没见,顾幺幺见到弘晖都快认不出来了——这孩子胖了一些,但是因为五官底子好,人又年轻。

    所以也还算俊朗。

    大概是这一段没有阿玛在身边的日子,无拘无束,他实在过得快活逍遥。

    弘晖行礼之后,就提到了三格格这事,又说兄妹一场,他听说三格格这事情,也很痛心。

    但是,痛心归痛心,日子总还是要过下去的。

    请庶母节哀顺变,千万不要悲伤太过,伤了身子。

    二格格在旁边听着,就擦着眼泪小声道:“二哥哥,额娘这才劝好了些,还是别提了,仔细又招了额娘的眼泪!”

    这边堂上正说着,前面奴才就跑来通传说是王爷已经回府了。

    顾幺幺听着就起身迎接出去。

    到了四阿哥面前,她盈盈下拜:“恭喜王爷!”

    的确应该恭喜。

    被封为皇太子——这样的事要是还不恭喜,那还有什么样的事情算得上喜事呢?

    四阿哥瞧着脸上倒还算淡定,但顾幺幺毕竟得宠,又是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一眼就看出来了:四阿哥心里就如同煮着一锅沸水。

    都要溢出来了。

    他亲自伸手扶起顾幺幺,顾幺幺只觉得他手微微颤抖,掌心发烫,烫的就像炭火没什么区别。

    烙在她冰凉的肌肤上,让她下意识的就想把手给抽过来了。

    但是四阿哥没让。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先在前面带着顾幺幺往后走。

    进了院子,奴才们跪了一地,都在庆贺雍亲王。

    顾幺幺抬眸看了胤禛一眼,就看他眼眸深处仿佛燃烧着两团小火苗似的。

    特别亮。

    二格格和弘晖也过来恭喜阿玛。

    胤禛看见二格格,想到了死在西北的三格格,心里就是一酸。

    他伸手扶起了大女儿,又看弘晖在旁边,和弘昀站在一起——一个宽和敦厚,一个英挺精悍。

    兄弟两人气质完全不同。

    四阿哥微微眯了眯眼,让弘晖起来了。

    在宫里的时候,刚刚从乾清殿出来,众阿哥和大臣们对着他的态度都是陡然一变——变得巴结又小心。

    十三阿哥今日本来都已经提前叫人回去,让十三福晋在府里摆了宴席,就想要为四哥庆祝。

    但最后还是罢了。

    毕竟,还没有到真正封太子的那一刻。

    ……

    康熙五十六年四月初九。

    “……自古帝王继天立极,抚御还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以绵宗社无僵之休……谨告天地,宗庙,社稷……皇四子胤禛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大典告成!”

    余音回荡。

    底下跪得密密麻麻。

    四阿哥闭了闭眼,心里长长的顺出了一口气。

    他重重磕下头去。

    这一个头,磕下去之前,他是雍亲王。

    抬起来的时候,他便成了大清的皇太子。

    四阿哥举起双手,高高接过皇太子册宝。

    册宝不沉,但四阿哥举在手中,宛如举起了万千江山,也宛若举起了这些年走过的每一步。

    胤禛转过身,目光落在下面跪着的其他兄弟身上。

    他看见八阿哥的目光。

    两个人的视线骤然接触了一下,八阿哥勉强坚持了一瞬,最后还是慢慢的低下了从来骄傲的头颅。

    虽然都是皇子,但是从这一刻起,他们已经迥然不同了。

    他是未来的君。

    而他们,只是臣——永远匍匐在帝王脚下的臣。

    ……

    圆明园里,秋意深浓。

    一转眼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虽然三格格的事情还是让顾幺幺一想到便泪流,但如今总算也能打起一些精神来了。

    再加上二格格怀了孕,顾幺幺时不时地还要去看看二格格——这样一来,多少也算是分了一些心。

    分了一些心,痛苦也就相对好一些。

    除了这些,顾幺幺这一阵子可谓是大红人——宗室命妇们天天跟走马灯似的来请安探望,无一不想巴结这位东宫太子最宠爱的妾室。

    有人说到三格格的事情,哭的比顾幺幺还惨,当场把顾幺幺都给吓着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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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介绍:
顾幺幺穿越了。
一心想成为调香师的她,穿成了康熙年间四皇子后院的一个美貌小侍妾。
只可惜原主运气有点背,才进府就受伤摔坏了脑袋……
为了活命,顾幺幺随机应变,接过傻子人设,装傻卖萌地抱紧了四爷大腿。
傻子会调香,傻子欢乐多。(*^▽^*)
这傻子一点也不招人讨厌:笑容又软又萌,爱吃爱喝好养活。
哪里是傻子,分明就是个小娇包!
冷如冰山,一心只想搞事业的四阿哥渐渐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都快被这小娇包给融化了。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