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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平江府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txt下载     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16 龌龊

    瓢泼大雨洒在地上,密集的脚步声在屋外响起——弘昐知道有人在此,在外面将这间屋子团团围住。

    但他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也不知道这些人来了要做什么。

    刀鞘上的皮革隐隐的摩擦着衣料,发出嚓嚓的声响。

    听着声音,弘昐面上虽然还镇定自若,手心里也禁不住浸出了冷含,在他身后,另外两个抱着书箱的小太监和伴读更是吓得面无人色。

    屋子的角落里跪着几个人——有些弘昐是认得的,是塞外巡幸时候跟着的护军,负责在阿玛帐子附近巡逻。

    有些弘昐不认得。

    他不认得那些人,那些人却认得他,知道他是弘昐阿哥。

    四贝勒爷的长子——那天在贝勒爷帐子外面,曾经有人偷偷看见四贝勒爷的格格钮祜禄氏给弘昐阿哥跪下,还不住地哀求。

    弘昐大概猜到了发生什么事。

    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太多的事,而每一件事情都与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疫病离不了关系。

    想猜不到也难。

    弘昐转过脸,脸上是少年老成的冷漠与镇定,他没有往后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

    他还是天真了,满脑子想的是:反正是钮祜禄氏的的事。

    不管捣的是什么鬼,都是钮祜禄氏。

    ……

    圆明园里,直到钮祜禄氏被带走了,一盏茶功夫之后,乌拉那拉氏还惊惶未定。

    说得倒是很好听——宫里的老太妃钮祜禄氏想念家族人,所以让人把钮祜禄格格给请进宫里去。

    但是稍微一推敲——压根就站不住脚。

    且不说这位老太妃神不知鬼不觉的冒出来,从前压根就没听钮祜禄氏提过。

    甚至到底有没有这么一号人物存在,都是一个令人怀疑的问题。

    就光说刚才那些人来带走钮祜禄氏时候的神色。

    看着就是要出事的!

    而且,一个无宠无子的老太妃算什么?就算四贝勒病在床上,也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人给带走。

    而圆明园前园一片寂静无声,显然主子爷,侧福晋的那一关,他们都通过了。

    那是因为什么?

    大嬷嬷毕竟见多识广,思忖了片刻之后,手就哆嗦起来了。

    这些人之所以能长驱直入,畅通无阻地把钮祜禄氏带走,只有一个原因。

    是帝后、或者太后的意思。

    ……

    坐在马车里,被两个嬷嬷夹在中间,钮祜禄氏犹如被冷水浇透周身的骨骼,一直在打着寒战。

    宫里来的这两个嬷嬷,看着钮祜禄氏的眼神,就像看着死人一样。

    福晋那里,不多时候,就见到弘昐阿哥身边跟着的太监老杨过来了。

    老杨只是平日里负责给弘昐阿哥驾车,准备行骑的老奴才,算不上是贴身伺候的人。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被留在宫里。

    老杨今年五十多岁了,要是换了别的奴才,这个时候或许早就已经不在府里了,但是老杨家里没什么亲人,唯一的大侄子也把他那两间破旧的老屋给骗来卖了,换了钱另外置办了房产。

    老杨算是无家可归了。

    他是从前李侧福晋还在的时候就已经跟着伺候的奴才,也是从小看着弘昐阿哥长大的,所以即使年纪大了,手脚不灵便了,眼睛也看不清楚了,弘昐阿哥也没有让人将老杨换了。

    老杨到了福晋面前就痛哭流涕,说是弘昐阿哥在宫里上书房读书刚刚出来,本来是要放学回圆明园的,结果就被人给扣留了。

    老杨口齿不清,说了半天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人扣留的,只是徒劳地描述着领头侍卫和另外一位公公的长相。

    乌拉那拉氏震惊地坐在椅子上,心思如雷电一般的转着。

    钮祜禄氏……弘昐……都被请进了宫里。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显而易见,这里一定有一个不好摆上台面说的原因。

    而且和弘昐、和钮祜禄氏都有关系。

    钮祜禄氏是四阿哥后院的格格,年纪尚轻。

    弘昐是四阿哥的长子,如今也已经是少年了。

    这一次塞外出巡,也是都被四阿哥给带去的。

    这两人之间会有什么事情?

    乌拉那拉氏苦思冥想着在屋子里转了转,忽然就有一个龌龊且忌讳的念头升腾了出来。

    长子和庶母……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如果是那样的话,弘昐就完了!

    乌拉那拉氏坐在椅子上,忍住心里的喜意,沉沉地往门口望去——隔了片刻,她隐约的又觉得自己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呢?

    再说了,倘若真是出了这样的丑事,那就该胤禛自己来解决。

    宫里插什么手呢?

    ……

    圆明园前园里,顾幺幺放下了手中的药碗,细心地给四阿哥擦了擦唇边的水渍,然后自己才端起了旁边另一碗药。

    她是照顾病人的人,太医也给她配了防疫的药方,让她每日坚持煎服,用来防止被病人传染。

    四阿哥靠在床上,因为尚未完全痊愈,精气神还有些弱。

    他身着一身青色单衣,加上他如今比从前瘦了一些,倒是难得显出几分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气质。

    药特别苦,顾幺幺刚刚把碗给放下,赶紧就拿起了旁边已经备好的一颗蜜饯放进了嘴里。

    真苦啊……

    弘昀也过来了——他症状发作的看上去吓人,但其实病情没有父亲严重。

    这时候小家伙的精神已经非常好了。

    拿着弘晖哥哥让人传过来的西洋小玩具,弘昀甚至能举高高在手里,然后在屋子里大步走:“飞咯!飞!”

    玩具果然发出了机械的声音,上面一个小人时不时的钻出来,又藏了进去。

    弘昀笑的很开心,笑声还是哑的。

    顾幺幺把儿子给拉过来,在他的小脸上不放心的贴了贴,试了试温度,然后哄他:“弘昀,再回去睡一觉好不好?”

    弘昀搂住她的脖子,在她怀里挤来挤去,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样:“额娘别再让我睡觉了,我可睡怕了!”

    四阿哥靠在床头上看着顾幺幺,看她哄着孩子。

    从背后看,那么纤柔的小身板。

    就这么一个小女子,硬生生的撑了这么多天。

    当真不容易。

    四阿哥想到就觉得心疼。

317 钮祜禄氏受刑

    弘昀被带着出去之后,两个人也就是温馨了片刻,却又都想到了方才的事情。

    钮祜禄氏被带走了。

    虽说来的嬷嬷也是脸上含笑,客客气气地说只是宫里的老太妃请人。

    但是谁信呢?

    顾幺幺看屋子里奴才都出去了,于是趴下来凑在四阿哥的耳边,小声地问他:“爷,宫里……”

    她其实很想问,宫里真的有这样一位老太妃吗?

    四阿哥并不挂心钮祜禄氏,但是提到此事,也禁不住微微沉下了眉头。

    这时候,顾幺幺和四阿哥还都不知道弘昐被扣留在了宫里的事情,直到苏培盛来报。

    四阿哥一听就从床上撑起了身子,声音还算冷静:“有没有说是什么缘故?”

    苏培盛只能说没有。

    事情确实来得太突然,更何况——弘昐是皇孙。

    这么病了一场,四阿哥觉得自己仿佛对时间的流逝都已经不敏感了。

    他躺在屋子里,看不见晨曦和晚霞;看不见落雨和太阳,也没有察觉到好些天已经过去了。

    十三阿哥倒是给他写了来信,信上说八阿哥日夜忧郁,从开始的痛哭流泣到现在的长吁短叹,瞧着始终无法解开心结,还特地让八福晋进宫去看望了德妃娘娘。

    四阿哥心头有些说不清的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会隐隐的把这些事和眼前弘昐的扣留联系起来。

    论理说,弘昐即其实被扣在宫里也没什么——毕竟他是万岁的亲孙子。

    但他更是胤禛的亲儿子。

    为什么万岁不能等到他胤禛身子好一些之后,让他去问弘昐呢?

    万岁执意如此,急切如此,那只有一个原因——从弘昐口中问出来事情,是不想让四阿哥知道的。

    四阿哥就这样靠着床头,心念电转——心思一会儿忍耐,一会儿却又说不清的烦躁。

    弘昐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有了自己的算盘,有了自己要维护的利益,也有了自己的秘密。

    四阿哥掀开被子,起身想要下床,脚刚刚踩进靴子里,眼前就是一花。

    在顾幺幺和奴才们的惊叫声中,他被众人扶着又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爷还没有好呢!”

    顾幺幺焦急地道。

    四阿哥刚想让人拿笔墨来,想了想却又否决了。

    他道:“苏培盛。”

    苏培盛赶紧凑上前来,就听主子爷在自己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让他传话去。

    “听明白了吗?”

    四阿哥问苏培盛。

    苏培盛跪下恭恭敬敬地道:“奴才都听明白了,请四爷放心!”

    四阿哥点了点头:“去吧。”

    ……

    闹了这么一场,四阿哥神色恹恹,只觉得好不容易才舒畅一些的胸怀,又重新堵塞了起来。

    他刚才吃下去的那些饭菜,这时候只感觉都被卡在喉咙管里,不上不下,难受极了。

    转头看着顾幺幺,看她眼里的担心,四阿哥伸手拍了拍枕头边,示意她坐下来。

    他用手掌一下一下给她顺着背心,声音听着也是很冷静的:“爷刚才吩咐苏培盛,喊几个人过来。”

    说完,四阿哥就咳嗽了。

    顾幺幺忍不住蹙眉,提醒他:“爷现在不好见客。”

    四阿哥道:“我在屋子里,他们在外面——传话便是。”

    顿了顿,他道:“只是,非我信任之人不可用。”

    他说完,看着顾幺幺,用力的捏了捏她的手。

    顾幺幺傻傻地低头握住了他的手,晃了晃,然后隔了一瞬间才反应过来——四阿哥这是让她来传话的意思。

    她指着自己道:“我?”

    四阿哥点了点头。

    ……

    紫禁城。

    没有老太妃,没有见客,什么都没有。

    只有不由分说地扣禁。

    钮祜禄氏手脚渐渐发凉,越来越喘不上气,背后的冷汗如蛇一般往下淌,冰冰凉凉地在她光滑的脊背上蜿蜒。

    她感觉到自己颈侧的血管在跳,血液在这一刻也似乎褪去了所有的温度。

    脚胀的很厉害。

    明明早上穿的只是一双绣花鞋,这时候却仿佛灌进了千万斤的铅水一般。

    灯火昏暗,更增加了一层恐怖。

    面前和她“谈话”的嬷嬷正满面含笑,双手拢在袖中,那慈眉善目的模样,无论是谁见着了都不相信嬷嬷能有这样的手段。

    人不可貌相。

    紫禁城里的手段——若不是到了这种地方,是体验不出来的。

    因为体验过的人都已经出不去了。

    最恐怖的是:这样折磨过之后,人的身上却找不到一点伤痕。

    就算是医术再高明的太医,也未必能看出蹊跷来。

    嬷嬷终于示意旁边人松了机关。

    钮祜禄氏趴在地上,像一只狗那样地趴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汗珠从鼻尖上落下来。

    ……

    嬷嬷耐心地蹲了下来,等到钮祜禄氏喘气稍稍平静之后,伸手便夹住了她的下巴,迫使钮祜禄氏把脸颊给抬起来。

    我是万岁亲指给四爷的格格!尔等何敢如此?!

    钮祜禄氏转动着眼珠,只差没把这句话给喊了出去。

    她快疼疯了。

    在这深宫里,她这一点身份,便如一只蝼蚁,任谁过来都可以踩上一脚,将她踩死。

    钮祜禄氏心里的悔意像海水一样的涌过来,几乎要把她整个人都给淹没了,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突然发展成了这个样子。

    谁能想到——那一日四阿哥帐子旁边,其实是有人的。

    当时隔壁帐子旁边有一位老马奴,正在给一匹马儿梳着身上的毛。

    塞外骏马高大肥健,老马奴的身形又瘦小干瘪,于是被挡在马身和帐子之间,遮了个严严实实。

    万岁爷的耳目无处不在,而这些耳目的外表常常最为平庸、黯淡、面目模糊。

    常人甚至想不到看上去那样年老赢弱的老奴才,竟然有那样厉害的耳力。

    事已至此,钮祜禄氏发现自己走了一步致命的错棋。

    这一步棋会将她坑死,甚至会将她的族人坑死。

    最要命的是:她纵然满腹委屈,然而却无从辩解。

    因为这一步棋是她自己落下的。

    ……

    钮祜禄氏的本意只是为了争宠,但是如今,她的这一场自导自演,已经将她卷入了另一场风暴之中,成为了被严重怀疑的对象。

    一场比这大的多,也可怕的多的风暴。

318 暴毙

    四阿哥的恢复情况比太医预料的还要好一些。

    精心烹制的药膳给他补足了充分的体力和营养,顾幺幺细心的照顾也让他的精神和精力也迅速的恢复起来。

    其实他这时候已经算是病好了,不具有传染性,但是因为大病初愈,宫里的规矩严——生怕曾经的病人带了病气进宫。

    于是四阿哥只能让人进宫打探消息,自己却不得进入。

    万幸,第三天一大早,弘昐就被送回来了。

    四阿哥一听说弘昐回来了,便让人带了他来。

    父子两个人关在一间屋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顾幺幺正好去照顾弘昀——弘昀的奴才们都在收拾东西,准备没几天就回去后面花步小筑。

    谁能想到,弘昀的随身东西里,现在最多的居然是小弘晖让人送过来的西洋玩具,还有弘晖给他写的字条。

    顾幺幺接过来看了:弘晖功课虽然不拔尖,但是字倒是写得很漂亮,能看得出来是很有一番功底的。

    字条上的内容大意就是让弟弟别害怕,有什么事都有他这个哥哥护着。

    虽然是童言,但是顾幺幺看着挺感动——她估计弘晖肯定是被乌拉那拉氏给保护在屋子里了,不让过来。

    不然,弘晖肯定早就过来看弟弟了。

    那边,四阿哥和弘昐在屋子里待了许久,顾幺幺让人在门口五步之外守着,她自己自然也知趣地没有进去打扰。

    一直等到约莫过了快半个时辰,弘昐才从里面出来。

    出来的时候,少年的脸色有点苍白,走了几步,回身跪下:“阿玛!”

    四阿哥在里面道:“回去。”

    弘昐低着头一路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差点撞到了苏培盛身上,被苏培盛给半扶半抱地稳住了。

    顾幺幺注视着弘昐的背影,看着他出去,看着他消失在拐角的尽头,她这才叩了叩门:“爷。”

    过了很久,四阿哥才鼻间嗯了一声。

    这就算是让人进来了。

    也只有顾幺幺这种受宠程度,才能在这种时候还被允许进来,还敢进来。

    顾幺幺走进去,就看见四阿哥背对着门口,站在书架前,一动没动。

    顾幺幺担心地停下了脚步,没有立即走到他身前去。

    她在这间屋的气氛里,感到了压力。

    想到这几天的事——弘昐身为皇孙,莫名其妙的忽然在宫里被扣留,同时钮祜禄氏也被传召进宫。

    想必四阿哥刚才和弘昐,父子两个人关在屋子里,说的也是这其中的缘由吧?

    过了不知道多久,四阿哥从书架前阴沉沉地转过身来,目光却没有望着顾幺幺。

    他往窗格子外看去,看着庭院里长成的大树与旁边新栽的小树。

    小树被大树的树荫慈爱地遮蔽着,两棵树距离极近,仿佛父子。

    四阿哥目光渐渐往下落,最后落在地上的水洼里。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院里有一块低洼地——积攒了浅浅的一滩水,就像落了一地的眼泪。

    顾幺幺静静地站在屋子里,几次想要开口,最后还是都闭了嘴。

    虽然此刻从四阿哥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但她毕竟跟了他十一年,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前的平静。

    他很愤怒,非常愤怒。

    不过是在尽最大的克制力控制着自己。

    ……

    不知道为什么,顾幺幺在这一刻忽然想到了之前死去的李氏。

    历史上,胤禛还没有登帝位之前,李氏是很受宠的,曾经生了三个小阿哥。

    但只有一个活到了成年——弘时。

    据说这位弘时,在历史上曾经惹得雍正很生气,下评语说他年少放纵,行事不谨慎,甚至最后闹到不认这个儿子的地步。

    也就是削除了宗籍。

    一直到乾隆即位之后,才追复弘时的宗籍。

    可见弘时被雍正厌恶到什么程度。

    但是,在顾幺幺穿越的这个时空里,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弘时这个孩子的存在。

    而李氏已经死去,她唯一留下来,并且快要长大成人的儿子就是弘昐。

    顾幺幺想到了弘昐刚才失魂落魄的样子,还有四阿哥厌恶地让他回去的语气,脑海里忽然掠过了一个念头——难道在这个时空里,弘时就是弘昐,弘昐就是弘时?

    弘时的命运将发生在弘昐的身上吗?

    ……

    圆明园之前,马车声碌碌地停了下来。

    守园的奴才认得出来这是宫里的马车,连忙迎接上去,正好,四福晋这一日也外出为四阿哥祈福,刚刚从寺里回来。

    马车在圆明园外面的大道上碰上了。

    见了四福晋,老嬷嬷下车行了礼请了安,便面目平淡地说是奉老太妃之命,送钮祜禄格格回来。

    乌拉那拉氏虽然为此事疑惑不安,但是想着钮祜禄氏人既然回来了,将她叫来问一问便是了。

    总是能弄明白的。

    “去。”

    她让身边奴才过去接钮祜禄氏下车。

    那马车安静极了——当然,钮祜禄氏本来也是个文雅安静的人。

    但是,乌拉那拉氏怎么也没有想到,奴才刚刚过去打起帘子,钮祜禄氏的躯体就从座位上滑下来了。

    她脖子有些肿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微微向右扭曲着,一只手臂正好僵直地打在了奴才的膝盖上。

    几个婢女身子颤了一下,在瞬间抬手紧紧捂着嘴,把即将发出的尖叫闷在了喉咙里。

    乌拉那拉氏猝不及防,乍然见到了这幅场景,也是吓得踉跄后退了几步,被身后的奴才们给扶住了。

    她惊叫了一声:“啊!”

    老嬷嬷不慌不忙地过来给她谢罪,说是刚才本应该事先阐明情况,不该吓到了四福晋,这事儿说起来也是令人扼腕叹息。

    原来,钮祜禄氏一进宫,就被宫里的老太妃觉得一见如故。

    她口才好,人又温柔聪慧,老太妃很是喜欢,加上老太妃年事已高,甚怕孤单,思念亲人,于是把钮祜禄氏留在宫里小住了几日。

    谁知道钮祜禄氏在几夜畅谈之中,被触动思家之情,再加上一直看不得宠,于是情志郁郁,心病发作起来了。

    发作的时候是在夜里,等到早上发现的时候,人早就僵了。

    说完了,嬷嬷就让人把宫里赏赐的东西都给抬过来了。

    还不少——珠光宝气的一堆,有老太妃的心意,也有万岁爷听闻此事的抚慰。

    ------题外话------

    谢谢北栀的打赏!

319 四阿哥进宫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赶紧就替钮祜禄氏谢了恩,也不敢细看钮祜禄氏的遗体,怕看见了什么不该看的,犯了忌讳。

    她心里始终还是对着这件事半信半疑的。

    好在钮祜禄氏母家身份低,又没有孩子,再加上入府的时间不久,不得四阿哥宠爱,可谓要什么没什么。

    这样的人,一场丧事办起来也容易。

    福晋过去看望了四阿哥,站在离四阿哥床前有几步的距离,小声就把这事儿给说了一遍。

    四阿哥正在喝药膳,听了这事顿了顿,他道:“办得利索些。”

    乌拉那拉氏只好从屋子里退出来,一路走一路心里直骂:掌权的好事便给顾氏;似这种事情,就让她乌拉那拉氏来收场!

    ……

    从父子谈话之后,弘昐便谁也不见,只将自己关在了书屋里,一日三餐都让奴才送过去放在屋子门口。

    简直跟一个囚徒没什么区别了。

    偶尔有送饭的奴才觑见一眼弘昐阿哥的神情,就见他眼里尽是暴躁的焦虑。

    但是府里最近发生的大事实在太多了,尤其是钮祜禄格格这事才刚刚发生在眼前。

    这么年轻,从来身体都健健康康的一个人,进了宫里,然后就说心病发作,死了。

    这算是暴毙。

    难免有人将之前钮祜禄氏曾经得罪了侧福晋的事情给联想了起来。

    但是侧福晋再得宠,也只是得四阿哥的宠爱。

    她总不可能将手伸到宫里。

    ……

    随着四阿哥和弘昀父子两彻底地病愈恢复,圆明园里的生活终于回到了原先的轨道之上。

    但是,谁也没想到的是:四阿哥第一天进了宫里上朝,就出了一件大事。

    这一日,等到朝堂正事商议完毕之后,康熙命众皇子回避于外,然后让满汉文武大臣于诸位皇子之中,选择一人立为新的储君。

    康熙当时的话语中,余地放的很大——说是只要大家都纷纷给出推举建议,他一定耐心倾听大家的心声。

    除了有人推举直郡王以外,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揆叙、王鸿绪等朝中重臣当场就跪下来了,联名保奏八阿哥胤禩为储君。

    康熙当场脸色就变了,也没应声。

    万岁不吭声,那就是不满意、不答应——需要再换一个方案,

    等到换到一个让皇上满意的人选上来才行。

    如此简单的道理,佟国维、马齐、阿灵阿、鄂伦岱这些老狐狸哪里会不懂?

    但是大家铁了心,既然万岁开了这个口,今日非要将八阿哥给推上去不可。

    康熙坐在大殿之上的龙座里,一言不发地盯着下面口舌生花的群臣,压抑着心中的怒火。

    他知道胤禩得人心,很得人心。

    但是没想到会到这种程度。

    眼前这一幕,简直已经隐隐有指鹿为马的那意思了。

    那还得了?

    他这个皇帝还在龙椅上坐着呢!

    胤禩,他到底给了他们多少好处?让这些人这般死心塌地,再无二意?

    康熙勾了勾唇角,带出一个比日光还轻浅冷淡的笑。

    ……

    这一场推举新太子的建议,终于在皇上始终不肯表态之后,不了了之。

    众大臣纷纷不休,一时之间满朝上下都掀起了推荐新东宫的热潮。

    其他皇子们不甘落后,但是若是论到人气,谁也比不上八阿哥。

    一时间,八阿哥胤禩几乎风头无二。

    这一天,四阿哥过来送奏疏文报的时候,正好下起了倾盆大雨,于是康熙就把他留下了用膳,说是父子两人说说话。

    暖阁里安静无声,只有父子两人,等到菜上齐了之后,梁九功安静地守在暖阁门外,远远的看见有巡行的侍卫往这里过来,他立即挥手,把人制止住了。

    暖阁里,康熙说完正事,跟闲聊家常似的提了一下钮祜禄氏。

    他伸手按在四阿哥的肩膀上,微微拍了拍,口气闲适随意:“皇阿玛过几年再给你挑个好的。”

    四阿哥心中一凛。

    什么叫“好的”?

    没有坏,何来好?

    只有之前的是“坏的”,之后的才能叫“好的”。

    倘若钮祜禄氏真的只是暴毙,皇阿玛就不会用这个词。

    心思缜密如皇阿玛,也不会说出这么一句话。

    所以,皇阿玛说这话的意思,其实已经是对他最大程度的直白——钮祜禄氏有问题。

    ……

    四阿哥微微抬头,看皇阿玛已经走到了窗子之前,他负手而立,淡看檐下落雨。

    四阿哥很谨慎——没有再接过这个话题探索下去。

    一路巡行,疫病来的蹊跷。

    他想到八阿哥最先得病。

    他想到十四阿哥死了的时候,八阿哥悔不当初,痛不欲生的表现……

    他想到其他皇子没有事,甚至连九阿哥都没有事,唯独自己接着染了疫,还累及到了儿子弘昀……

    想到钮祜禄氏突然被人带走,又在宫中暴毙,而弘昐被宫里扣留。

    一件件事情如拼图碎片一般,在四阿哥的心中拼了起来。

    弘昐或许撒谎——至少,他没有将全部的实情说出来。

    ……

    弘昀回到了花步小筑,恍若隔世。

    “额娘,原来我们这屋子这么香!”

    弘昀举着小手手很快乐的绕着屋子,里里外外跑了几遍。

    不是说阿玛那边的屋子不香——但是这些日子里萦绕在屋子里的只有一种味道:药香。

    药香雅致,但是对于弘昀来说,他最喜欢的还是这里香香甜甜的味道!是额娘妙手制作的各种香囊,香袋,香膏混合花步小筑里各种鲜花的味道。

    很甜!

    知道弘昀回来了,弘晖很快就过来看他了。

    兄弟两个人抱在一起,弘昀一脑袋就扎在了弘晖怀里撒娇:“弘晖哥哥!”

    他拉着弘晖蹦蹦跳跳。

    弘晖看他脸色比之前还红润了几分,脸上养的也是肉嘟嘟的,虽然是七岁的孩子了,看起来还是有四五岁的可爱。

    顾幺幺对弘晖道:“二阿哥,多谢你给弘昀的那些西洋玩具呀!”

    被顾侧福晋致谢,弘晖还有点不好意思,他伸出小胖手抓了抓头,笑着刚想说不用谢,二格格也和三格格出来了。

    后面还跟着针线房的绣娘。

    绣娘们过来给小格格们重新量尺寸,做新装——孩子们身高长得快,半年前做的衣裳,假如尺寸特别贴合,半年后就不好穿了。

    三格格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刚才在屋子里选了半天的布料颜色,眼睛都看花了。

    三格格喜欢的都是色彩特别秾丽明艳的,和二格格不一样——二格格专挑那些色彩清淡的。

    于是就被三格格嘲笑是老太婆的眼光。

320 犟嘴

    她嘲笑的厉害了,二格格微微皱眉,看了妹妹一眼。

    弘晖倒是放开了弘昀就走过去,看了三格格挑的颜色就直摇头:“难看死了!”

    这算是站在了二格格那一边。

    三格格气的一下子就变脸了:“你乱说!”

    弘晖大声道:“难看死了,就是难看!”

    说完了,他也不理三格格,直接就过去拉了二格格的袖子,

    另一只手又牵住了弘昀,三个孩子一起去院子里玩了。

    三格格看着他们出去,转身跑过来抓住顾幺幺的衣袖,气得哭了起来:“额娘!”

    她的意思是想让顾幺幺给她撑腰。

    顾幺幺还没说话,忽然小黛子就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在堂屋的地上一跪:“侧福晋,

    您快去看看吧——四爷……大阿哥……前园出事了!”

    苏培盛手下的小腊子这时候也慌张的在外面直转圈。

    是他把消息带过来给小黛子的。

    这种时候,奴才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侧福晋。

    屋子里,顾幺幺也没有太慌张,先让人带着三格格会到屋子里去,然后才起身道:“一边走一边说。”

    自从经过四阿哥和弘昀染疫这件事以后,顾幺幺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变得坚强了许多——她再不会觉得还有什么事情是天塌下来那般严重了。

    再说了,天也不会塌。

    一路上,小腊子气喘吁吁的就把事情给说了一下,原来是四爷从宫里回来之后,到了圆明园里就脸色铁青的让人把弘昐阿哥给叫过去。

    这一次,父子两个人依旧是关在屋子里进行了一次对话。

    与上一次不同——上一次的谈话进行的静悄悄;而这一次的谈话,四爷几次在里面痛斥弘昐。

    声音高的甚至连外面的人都能隐隐听见了。

    奴才们心惊胆战的跪了一地,然后就听见了砚台被砸在地上的声音,还有弘昐先是呼痛,随后怒气冲冲反驳的声音。

    他要是光喊疼也就罢了,

    居然还敢和父亲叫板!

    奴才们都吓呆了,就听四阿哥这里面也气得不行,隐隐地能听见骂弘昐不孝,又说弘昐从此以后便不是他的儿子。

    话说到这份上,性质就很严重了。

    苏培盛知道这关头,自己必须守着这儿,一步也不能走开,于是他只好让人去通知福晋和侧福晋。

    福晋是弘昐阿哥的嫡母,顾侧福晋是如今最得四阿哥宠爱的女人,这两位——一位也不能迟。

    既然消息迟早都会传过去,那还是早一些过去的好。

    而且,必须是他苏培盛让人去通知。

    ……

    福晋正院里,乌拉那拉氏正在喝药,听说出了这事儿,她药也不喝了,把碗往旁边婢女手中一塞,整个人腾地就站起来了,很兴奋地道:“可知是怎么回事?”

    来报消息的是小梅子,他给福晋磕了个头,愁容满面,口齿倒是清晰伶俐:“奴才们伺候主子爷打宫里一回来,主子爷就说喊弘昐阿哥回来,说的时候能看得出来——是压着火气的……”

    连奴才们都能看出来,可见四阿哥也不想掩饰了。

    他今天回来,就是冲着弘昐去的。

    小梅子边说着,边抬手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乌拉那拉氏压不住欣喜的心情,

    只恨不得四阿哥对着弘昐再痛斥一会儿,最好将这份父子情彻底撕裂开了才好。

    于是她换衣服重新梳头,特地拖得动作很慢。

    直到被嬷嬷提醒——顾侧福晋肯定也收到消息了,侧福晋肯定是会立即赶过去的。

    乌拉那拉氏这才赶紧加快了速度。

    等到出了福晋正院,正好弘晖也回来了,一张小脸上红扑扑、汗津津的,浑身沾着一股花草树叶的清香,一看就知道是过去和二格格、弘昀他们玩耍了。

    弘晖和额娘撞了个面对面,心里还稍微有点咯噔——想着额娘只怕又要斥责自己没专心功课。

    但是没想到,额娘直接就让他回屋子去了,还告诫了一声:“这几天就不要乱跑了,好好读书,好好练字——不要惹你阿玛生气。”

    哪怕就是做个样子出来也是好的。

    弘晖点了点头,心里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今年也已经九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了,刚才在花步小筑的时候,阿玛身边的小腊子匆匆忙忙地过来要见侧福晋,弘晖也是听见的。

    他知道是阿玛和弘昐哥哥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弘昐哥哥如今个子已经越来越高了,几乎和成年人差不多。

    站在阿玛身边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阿玛鼻尖的位置——这样的弘昐哥哥,会和阿玛最后争执成什么样呢?

    弘昐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安,额娘却已经带着奴才们往外面走了。

    他只好一步三回头地回屋子里去了。

    ……

    好不容易走到了圆明园前园——徐徐的湖风吹来,带着初春的料峭清寒。

    乌拉那拉氏简直觉得心胸为之一畅。

    她不需要人扶,昂头挺胸地站在院子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

    四阿哥显然是动了真怒了,但是弘昐也哭了——边哭边犟嘴,偶尔还能听到他高声提到“额娘”两个字。

    这当然指的是死去的李氏。

    福晋乌拉那拉氏微微勾了勾唇角——犟嘴吧,少年!

    都说少年血气方刚,果然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就是要这个年纪才好。

    等到再过几年,真正地老成持重起来,想要将父亲激怒到这个程度也不可能了。

    乌拉那拉氏显然还是低估了事情的严重程度,更没有想到弘昐的下场——这不是“激怒”,而近乎于“反叛”

    屋子里,顾幺幺也只能和苏培盛在门口微微徘徊。

    乌拉那拉氏瞧了瞧,觉得顾幺幺说不准会坏事,于是让人就过去把顾幺幺给请过来了:“侧福晋前阵子又是服侍主子爷,又是照顾三阿哥,这不——才回去歇了几天日子,又得过来了!瞧瞧,这脸都累尖了!”

    她让几个婢女过去,又是给顾幺幺搬椅子,又是拿茶水点心,明面上看着是关心侧福晋,实际上不让她离开自己身边少许。

    顾幺幺勉强笑了笑,给福晋谢了恩,心不在焉地坐了下来,耳朵还是在听着那边的动静。

    她听出来四阿哥怒气不同寻常。

    毕竟他只是大病初愈的身子,像这样的暴怒,身体哪里受得了?

321 断不可留于圆明园

    忽然,里面书房的门就被踢开了——发出了“砰!”的好大一阵声响。守在门口的苏培盛吓得整个人一跳,刚刚抬起头,就看见弘昐阿哥踉踉跄跄地从屋子里出来了。

    他抬着手捂着额头,在他的指缝间,有鲜红的液体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了下来。

    是刚才被砚台砸出血了,砸了一个不大的口子,但是估计很深。

    不然出血量也不会是这样。

    弘昐微微一低头,殷红的血珠就从他的鼻尖上落了下来——“嘀嗒”地落在了地砖上。

    顾幺幺和乌拉那拉氏惊得同时站起了身,就看弘昐一言不发,推开了挡路在面前的奴才,深一脚浅一脚的直接出去了。

    地上还有一道血线——是他额头上的伤口滴下来的鲜血。

    乌拉那拉氏张口结舌,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刚刚回过头,就看四阿哥从屋子里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

    他听着声音还算平静,袖子里的手却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直到顾幺幺快速走到了他的身边,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臂抓紧:“爷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四阿哥转头看了她一眼,抬手按住了顾幺幺的手,将自己的手臂从她手里抽了出来,嘴唇微微颤抖:“弘昐为人,断不可留于圆明园!”

    他翻来覆去的将这句话说了几遍。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之后,苏培盛先跪了下来,然后是顾幺幺和福晋。

    所有人都跪下来了。

    但是,没有人开口给弘昐求情。

    四爷已经说:断不可留于圆明园。

    那就是要赶出去。

    弘昐阿哥已经没有亲额娘了,主子爷还要将他赶出去——可见,这个所谓的长子,已经被主子爷彻底的给放弃了。

    顾幺幺低下头,看着冰凉地砖上的纹路,心里想着:果然,和她预料的一点都没有错。

    在这个时空里,弘昐等于弘时,弘时等于弘昐。

    历史上,弘时的命运终于落在了弘昐的身上。

    ……

    看着四阿哥喝下了药,又在屋子里陪着他好一会儿,顾幺幺为他披了一件大氅,让奴才们放下了重重帘幕,将屋子里的光线调节到了最暗。

    四阿哥脸色看起来没有刚才吓人了,但嘴角还是紧绷着的,眸中目光阴鸷。

    时辰已经不早了。

    顾幺幺扶着他躺下来,给他亲手盖好了被子,看四阿哥闭上了眼睛。

    她轻手轻脚的刚想退出屋子去,手忽然就被四阿哥给拉住了。

    他想让她留下。

    果然,四阿哥身体往里挪了一些,拍了拍床边沿,示意顾幺幺上来,两个人一起躺下。

    他看起来虽然疲惫,却并没有睡意。

    也是——毕竟刚刚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能睡得着就怪了。

    ……

    屋子里只留了一盏小小的灯火,将偌大一间屋子照的仿佛只有这一块床上的空间。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莫名地就有种相依为命的味道。

    顾幺幺抬起手,轻轻的给四阿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随后手心慢慢下滑,直到贴在他的胸膛衣襟上。

    她感受着手掌下那一颗心脏有力的跳动。

    顾幺幺还记得福晋离开的时候,脸上那虽然拼命克制,但依旧几乎要洋溢出来的洋洋喜意。

    当真是老天开眼!她一直忌惮并且最憎恨的庶长子弘昐,竟然因为搅入了钮祜禄氏的事情之中,而彻底触怒了四阿哥!

    四福晋乌拉那拉氏觉得自己这一刻几乎可以断言了:弘昐与钮祜禄氏之间一定有不可告人之事。

    否则,什么样的罪名能让四阿哥愤怒到直接将这个儿子给赶出了圆明园?

    当时,乌拉那拉氏立即自告奋勇地以嫡母的名义,揽下了这一桩事——弘昐之后的事情,全部交由她来办。

    虽然逐出圆明园,赶到了庄子上去,但是该有的锦绣富贵一样也不会少。

    顾幺幺明白乌拉那拉氏这般急促的原因。

    她是怕夜长梦多,更怕弘昐狡狯——想出什么法子或说辞去打动父亲的心肠。

    所以乌拉那拉氏比任何人都更想将弘昐给送出圆明园去。

    ……

    顾幺幺躺在四阿哥身边,感受到身边传来的体温,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谁也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四阿哥起身去吹熄了灯。

    屋子里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这一回再躺下的时候,顾幺幺终于忍不住小声道:“爷……”

    四阿哥没有应声,脸却朝她的方向转了过来。

    在屋子里如水一般渐渐漫进来的月光里,他的眸子深深地盯着她:“你是想知道——弘昐到底怎么回事?”

    四阿哥说这话的时候,语音听起来空洞森冷,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他的目光哀伤而冷漠地投向了远处。

    顾幺幺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开口了。

    她并不是圣母,她也有私心。

    她还没有忘了当年边格格的死,没有忘了李侧福晋的盛气凌人——要说她喜欢弘昐这个孩子,要为弘昐跳出来抱不平,跳出来求情,那是……呵呵。

    但是,和乌拉那拉氏不一样的是:乌拉那拉氏之所以憎恶弘昐,是因为觉得弘昐正在日渐成为嫡子弘晖的威胁。

    换言之,乌拉那拉氏是在为弘晖的世子之位而担忧。

    而顾幺幺担心的比乌拉那拉氏更多:她甚至压根儿不想和让弘昐和自己的弘昀接触。

    弘昐这个孩子,她也算是亲眼看着长起来的。

    看着他瘸了一条腿,没了母亲,在四面楚歌的环境下,却从不放弃,一直向上攀爬努力。

    这样的人心性有多狠,为了成功又能做到多么不择手段、六亲不认的地步——顾幺幺是能想象到的。

    作为母亲,她不愿意自己的弘昀和这样一个危险角色在一起。

    哪怕这个人是弘昀口中的“大哥哥”。

    ……

    顾幺幺什么都没有说,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吭一下,但四阿哥在这一片静默里,却似乎读懂了她所有的心理。

    他转过身来,抬手抚摸了抚摸顾幺幺的背,微微低头在她的耳边说了几句话。

    这是解释弘昐的事情。

    若不是钮祜禄氏,本来也牵不出背后的这么多线索。

    听完了四阿哥的几句描述,顾幺幺震惊到差点坐了起来。

    但是被四阿哥用力给按住了肩膀。

    她终于全部都想了起来——没错,历史上,惹怒雍正的弘时,正是因为和八阿哥的来往!

322 旧屋

    可是弘昐……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八阿哥打通了关系?甚至能在眼光如此敏锐的父亲眼皮底下,都能瞒得清清楚楚。

    这个少年的心思当真是深沉如海,也当真沉得住气。

    顾幺幺一点都没有看出来。

    但是,四阿哥是怎么发现的呢?

    顾幺幺眉头微皱,四阿哥看着她这副神情,已经猜到了她心里在疑惑的问题。

    他握住了顾幺幺的手,沉沉地吐了一口气,

    然后就把巡幸路上发生了种种事情给点了几句。

    当然,他还是隐去了一部分。

    但是,说出来的这一些也足够暗示顾幺幺了——弘昀遭受的这一场疫病,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顾幺幺抬头听他说。

    听着听着,她只觉得手心越来越冷,胸腔里的血却越来越热,一颗心剧烈的在她胸膛里跳动着。

    伤害她可以,

    但是伤害她的孩子——任何一个母亲都没有办法忍受。

    她双手攥得紧紧的,连手指甲已经陷进了手掌的肉里都没有发现,直到四阿哥强行将她的手给掰开。

    他捧着顾幺幺的脸,连喊了她好几次,才算把她的神给喊回来。

    四阿哥的声音里透着恨意:“知道你恨,爷何尝不是?何尝不心疼弘昀?”

    顾幺幺想到了弘昀生病时候遭的那一场罪,想到弘昀那一次把呕吐物给呛进了气管,小脸憋得通红,差一点窒息的场景,她抬手捂住脸,崩溃无声。

    尽管钮祜禄氏的后事已经办了,但是这一刻,顾幺幺简直恨不得把钮祜禄氏给从棺材里重新拖出来。

    挫骨扬灰都难解心头之恨!

    顾幺幺以前觉得自己高估了钮祜禄氏,直到这一刻,

    她才发现是自己蠢。

    她实在低估了钮祜禄氏的轻纵和疯狂。

    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她已经见证到了足够多的事情,

    足以说明这个时空所发生的事情和历史上的轨迹并不重合。

    那么,她凭什么觉得这个钮祜禄氏就一定是历史上那位熹妃娘娘?

    屋里静寂无声。

    顾幺幺又想到了出巡之前——她其实是可以跟着大队人马走的,也可以带上二格格和三格格。

    和孩子们不分离。

    但是因为四福晋身体虚弱,

    没有尽力操持圆明园中事务,而武格格、耿格格等人虽然有资历,但是位份又不够。

    只有她顾侧福晋掌权。

    所以,她才和弘昐分开了。

    顾幺幺深吸了一口气,她在这一刻下定了决心——在孩子们尚没有长大,能够自己保护自己之前,她再不会让这样的伤害在孩子身上重演。

    ……

    雨下整夜。

    天色将明未明,弘昐站在圆明园门口。

    他身边的小太监红着眼圈,一边忍不住偷偷用袖子抹眼泪,一边就依依不舍的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圆明园。

    主子爷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还有,这事全由嫡福晋来操办,而嫡福晋之前和弘昐阿哥有冲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自然不会给弘昐阿哥安排什么好去处。

    这一次的庄子,据说是四爷名下拥有的庄子里几乎最小嘴荒芜的一处——收容的不是老弱病残的奴才,就是之前从府里被赶出去的人。

    皇城里有冷宫,四贝勒府也有冷宫。

    这一处小庄子就是贝勒府的冷宫。

    “走!”

    弘昐冷冷地道。

    他额头上的伤已经包扎起来了——一道绷布斜斜的裹在额头上,几乎遮住他一只眼,上有褐色的药渍和血渍透出。

    小太监跟在弘昐阿哥身后,

    依旧是一步三回头。

    另外几个奴才也差不多。

    大家都还盼望着奇迹的出现——不管怎么样,打断骨头连着筋。

    四阿哥终归是亲老子。

    但是众人所期盼的奇迹并没有发生。

    四下里静悄悄的,

    除了四福晋派来的人跟着。

    弘昐一猫腰,上了马车。

    外面传来了吱呀,吱呀的车轴声,马车缓缓地走了起来。

    弘昐坐在马车里,头微微向后枕在马车壁上——四福晋给他安排的马车看着很宽敞,实则是一辆减震效果很差的马车,只坐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痛了。

    不过,肉体上的折磨算不得什么。

    弘昐将自己事先备好的毯子展开来,铺在瘸了的那条腿上——天冷湿寒,他的旧伤之处很不舒服。

    厚厚的将自己的腿给裹了起来之后,弘昐的视线从飘起的马车帘子投了出去。

    长街之上,漠漠无人,天光微明,只有两三条野狗夹着尾巴在墙角狼吞虎咽地抢着几根骨头。

    弘昐将毯子裹紧了一些,觉得自己这一刻和一条丧家之犬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都是为了生存。

    那个被他喊了十多年阿玛的男人——记得弘昀爱吃的糕点,记得弘晖没背完的文章,但从来记不住他弘昐伤患之处每到落雨天便会疼痛。

    弘昐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愤恨而嘲讽的冷笑——苦难和磨砺并没有增强他的忍耐力,而是将他心中的恨意积攒得更浓了。

    ……

    门板“哐当”地一声被推开,扬起了一屋子的灰尘。

    小太监目瞪口呆地看着屋中的场景。

    这怎么能住人?

    今日时有阵雨,天色晦暗不明,屋子里的光线就更阴了。弘昐让人来点亮了烛火,照亮了一屋子的家具。

    弘昐的腿已经支持不住了,看见边上的凳子还算干净,他几步走过去,撑着膝盖坐了下来。

    奴才们将屋子里里外外给检查了一遍——除了床铺那边换的都是新的,其他其他地方都打扫的十分潦草,甚至可以说压根就没有好好打扫过。

    不过是敷衍一下表面罢了。

    不过,能看得出来,这间屋子也曾经是富丽堂皇的,但是因为久久未有修葺,如今已经变得破败了,更何况这间小院算是庄子里最好的一间院子了,能看得出来这大概是从前贵人至此歇息的地方。

    已经有小太监要去找庄子上主事的总管,想让人来再给弘昐阿哥换一间更干净的屋子。

    弘昐的视线停留在桌面上,那里有一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只茶盏。

    凑近了看,茶盏里居然还有茶渍,黄黄的一圈,别提多恶心人了。

    有人在特地好好安排,迎接他呢。

    弘昐冷冷笑了笑,转头就把已经一只脚抬出门槛的小太监给喊住了。

    跟着进来的老奴老杨忍不住抬起袖子就擦着眼泪。

323 一直住下去

    紫禁城里,永和宫中——墙角的细草渐渐地抽出了嫩芽。

    春天已经到了。

    德妃身上裹着厚厚的斗篷,虽然阳春三月,她却一点也没觉得春光和煦,只是抱着暖手炉,默默地坐在庭前一动不动。

    她抬头看着宫檐——宫檐勾勒出连绵不断起伏的线条,像惊心动魄的海浪,

    又像是狰狞的怪兽的牙齿。

    怪兽就是命运,咬住了她的手脚,让她挣脱不得。

    一只蝴蝶翩翩飞了过来,德妃膝盖上的小黑猫“喵”地一声,从娘娘身上跳了下来,去驱逐庭院里飞着的蝴蝶了。

    “娘娘……”身边的嬷嬷担心地握住了德妃垂下来的手。

    德妃略略侧眸,

    身子依旧是松松垮垮的倚在椅子上,脸上浮现一丝惨淡的笑意:“本宫无事。”

    顿了顿,德妃道:“让本宫一个人待着。”

    嬷嬷虽然不放心,但也只能默默地站起了身,难过地看着娘娘鬓边花白的发丝。

    自从十四阿哥的事情之后,德妃娘娘几乎一夜白头,万岁体贴娘娘,不但常有看望,更是赏赐不断,荣宠有加。

    宫中甚至隐隐地传出德妃将成为贵妃的流言。

    只是这些……娘娘都不在乎了。

    ……

    圆明园里,侍妾陈氏这几天不大好了。

    看着是突然病起来的,其实病根早就在之前埋上了。

    只不过陈氏从来不得宠,地位又太低,没有人去管,再加上后来主子爷陪着万岁初巡,圆明园里一下子冷落起来,

    各人都关上小院各过日子,

    陈氏这病就更没人理会了。

    耿格格虽然就算是陈氏的老相识了,但是也不想为陈氏求医,而去侧福晋面前低头。

    于是硬生生地就拖到了如今的地步——陈氏肚子大的像揣了个皮球在里面。

    当然,

    不是怀孕,

    是肚子里长东西了。

    府医来看过了,刚看到的时候吓一跳,然后就直摇头,说是熬不过这个春天了,如今只能开几副药方,减轻一些病人的痛苦罢了。

    说这话的时候,陈氏就躺在旁边,府医扫了一眼,径直说他自己的话。

    他也不怕陈氏听见——忌讳什么的,那是给主子和贵人们准备的。

    陈氏跟草芥似的,谁要理睬她的感受?

    府医走了之后当天晚上,大概是被府医这一番话彻底的断了求生的念想,陈氏在夜里人就没了,第二天一早才被送饭的婢女给发现。

    刚刚办完了钮祜禄氏的丧事,如今又要给陈氏办了——福晋乌拉那拉氏也也觉得晦气。

    正好顾幺幺过来和福晋商量陈氏的后事,正说着,四阿哥从宫里回来了。

    顾幺幺蹲下行礼:“妾身给四爷请安。”

    当着福晋的面,

    四阿哥直接过去扶她起来,

    然后就听福晋过来禀陈氏的事情。

    陈氏虽然不得宠,

    但是也是在府里这么多年的人了,再加上又不像钮祜禄氏作死,而是病死的。

    四阿哥遥遥地回想当年陈氏刚入府的时候,居然已经想不起来那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

    他把语气放缓:“毕竟也伺候了爷一场,陈氏……给她办的体面些吧!”

    这边说着,送弘昐阿哥去庄子上的奴才也回来了。

    他也不是光把弘昐给送过去就算了事的,还得在那边住上几日,按照四福晋的吩咐,好好地“伺候”弘昐阿哥。

    也教给庄子上的管事看——应该怎么样“伺候”弘昐阿哥。

    小太监一甩袖子跪下,先给主子爷请了安,然后顺序是嫡福晋、顾侧福晋。

    四阿哥喊他起来,顺便就问了几句弘昐过去之后的状况。

    小太监说完了,偷偷瞄了一眼福晋。

    乌拉那拉氏心虚,一眼就把他给瞪回去了——蠢货!当着主子爷的面,瞄她干什么?

    搞得好像他们主仆串通一气营谋算计。

    四阿哥问的还挺详细,不光问了弘昐的衣食住行,又问了弘昐这几日状态如何、情绪如何。

    乌拉那拉氏在旁边听着,刚刚平复下的心情又激荡了起来——就说吧,打断骨头连着筋。

    四爷果然还是放不下!

    顾幺幺却是明白四阿哥的心境的。

    倘若四阿哥真的心里牵挂放不下,反而就不会问这么多了。

    就是因为他彻底下定了心意——不会再让弘昐回来,所以才会这般细致地问了弘昐的状况。

    衣食住行为什么要关心?

    那是因为,弘昐将在那里一直住下去。

    至少,在他成为雍正之前,一直……住下去。

    ……

    夏天里,弘昀差不多也到了要进宫读上书房的年纪。

    得知这个消息,府里最高兴的人除了顾幺幺以外,就是弘晖了。

    “有弘昀弟弟跟我在一起!”

    他高兴得直跳,又让人去将上好的文具等等挑了一套,拿去送给弘昀弟弟。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康熙已经将办公的地点从紫禁城挪到了畅春园。

    这样一来,弘昀去念书,路上的车程也就不算长了。

    进上书房前一天,四阿哥过来花步小筑看顾幺幺和孩子们,弘昀拉着他的袖子就说到了很晚。

    问的都是关于上书房的问题。

    四阿哥含笑伸手摸着儿子的小脑袋,耐心的解答他一个个问题,直到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弘昀却还是兴致勃勃的。

    太兴奋了。

    顾幺幺一看就知道四阿哥累了——大人的精力本来就比不上小孩子充沛,更何况四阿哥这阵子在宫里除了应对万岁爷,还时不时地遭受德妃的埋怨。

    这都是奴才私下里告诉侧福晋的。

    当然,德妃娘娘也不好在明面上指责四阿哥什么,但是每逢四阿哥过去像以前一样给她请安,德妃往往托病不出。

    “托病不出”的意思并不是让四阿哥回去,而是就让他这么在正殿等着。

    有时候一等能干等上半个时辰。

    夏天里,德妃年纪大了,身子又弱,永和宫里放的冰桶少,四阿哥往往热的一身汗,但是也只能默默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德妃出来了,她一句话也不说,就是抬手拿着帕子以泪洗面。

    四阿哥心里一片沉重。

    但是他回来圆明园,将这些事全部都一字未说,顾幺幺也就不好挑明了去安慰他。

    她想着历史上……还不知道后面登基,德妃和他会闹成什么样呢!

324 意如流水

    不过,话又说回来,历史上的德妃娘娘之所以和雍正闹得不可开交,甚至在雍正登基之后,作为太后拒不移宫,让新帝下不来台……

    究其根本——还是因为心疼十四阿哥。

    她站在了自己的小儿子身边,对大儿子非常的不看重,

    甚至还觉得大儿子抢走了本该属于小儿子的利益和资源,所以一直对大儿子也没什么好脸色。

    但是如今十四阿哥人都已经没了……也就是说,德妃唯一能倚仗的阿哥,其实就只有四阿哥这个大儿子了。

    无论她承不承认这一点,这都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

    或许眼下,德妃会埋怨,

    会觉得四阿哥没有把弟弟照顾好,会对十四阿哥耿耿于怀。

    但是说到底——四阿哥对十四阿哥的死,

    并不应该担责任。

    顾幺幺想:以后,等德妃转过这个弯来,急着修补母子关系的人就是她了。

    毕竟这是一个聪慧并且强硬的女人。

    否则也不能在紫禁城这种地方生存下来,并且生存的还不错。

    不过,聪明人越到老,越容易犯一个毛病,那就是自负。

    自负的人往往容易听不进去别人的意见。

    而德妃的强硬,多年都被包裹在温柔贤淑的外壳下,等到康熙离世,想必这些强硬便会一点一点显露出来。

    如潮水退去之后,露出水面的礁石

    到时候,四阿哥和她的母子关系将面对着更大的挑战。

    到时候……四阿哥又会怎么去处理呢?

    ……

    顾幺幺回过神来,就看见四阿哥已经在让人上夜宵了。

    大概是因为这是去上书房之前的最后一夜,

    弘昀不肯去睡觉,扭来扭去的,黏在父亲的怀里,

    然后就说肚子饿了。

    父子两个人讲了半天的话,

    肚子能不饿吗。

    夜宵上来了,

    有烤羊肉串、几道小炒菜,

    还有一道菠萝炒饭。

    这菠萝炒饭是顾幺幺之前让膳房试着做的,炒饭配上蔬菜和新鲜的水果,清爽又美味,装在挖去了果肉的菠萝里,看上去五彩缤纷的,特别吸引小孩子的兴趣。

    而且……新鲜的水果让这段夜宵看上去也健康了不少。

    这时候,菠萝这个名字还不大流行,它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番荔枝,宗室这里是紫禁城里赏的果子。

    都是从澳门购进上供的。

    弘昀捧着小碗吃了好一会儿,等到奴才们进来收拾了,他又跑过去对六儿说想看小猫小狗,结果话音刚落,直接被阿玛抱起来,把他抱进睡觉的屋子里去了。

    ……

    外面,四阿哥本来已经疲惫不堪,结果吃了这一顿夜宵之后,反而来了精神。

    困劲也没了。

    他在灯下摊开东西看,一脸若有所思。

    顾幺幺本来以为那是公文,结果走近了才发现是一本《资治通鉴》

    资治通鉴展示历代君臣治乱、成败、安危之迹,

    说白了,

    其实就是一本错题集。

    如果没有办法选择最正确的道路,至少要避开最危险的路。

    历史轮回,反反复复,兴衰荣枯,都是有规律可循的。

    ……

    夜深了,四阿哥终于把书给放下了,他让顾幺幺早就已经上床歇下了,但是等到他自己拉开被子躺下的时候,才发现顾幺幺并没有睡着。

    他抬手想摸摸她的脸,结果摸了个空。

    他一抬手,顾幺幺以为他是要搂她肩膀,多年来的默契让她直接就趴进他怀里了。

    于是两个人正好错了个空。

    四阿哥低声一笑,低头看她,看她身体全部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小脸,下巴尖尖,脸上因为洗去了白天里的胭脂水粉,反而更显得肤色晶莹清透。

    四阿哥低头在她额头上重重亲了一下:“明天你放心。”

    他明天就要送弘昀进上书房了。

    其实对于上书房,顾幺幺倒并没有什么不放心。

    毕竟那是宫里,不是塞外。

    而且弘昀是个有礼貌并且有分寸的孩子,她该叮嘱的都已经叮嘱过弘昀了,边上还有弘晖陪着。

    弘晖这孩子不但为人厚道,气量也大,人也乐观,万事都是笑呵呵的——小小年纪却很有些“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的通透明净。

    和乌拉那拉氏其实不太像。

    这才是有福之人呢。

    虽然弘晖功课念不好,但是顾幺幺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尤其是他本来就是皇孙的前提下。

    人品好,心态豁达,为人处事没问题,心理健康又阳光——这些可比单纯的把书念好,只会做文章重要多了。

    ……

    第二天一大早,弘昀和弘晖一左一右地拉着阿玛的手,走出了圆明园,上了马车,往畅春园去了。

    小黛子跟着弘昀去宫里。

    虽然弘昀阿哥身边有伺候的奴才,但是这毕竟是头几天。

    一路马车悠悠晃晃的到了畅春园,下了马车,四阿哥带着两个孩子又走了一段,就得分开了。

    父子们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

    今日有小阿哥要新入上书房,上书房早就已经有专人出来接着,弘昀挥了小手手和父亲告别之后,另一只手紧紧地拉着弘晖哥哥的手,一双干净的眸子好奇的仰视着上书房周围的一切建筑。

    弘晖以为他是紧张了,于是让人拿出了提着的食盒,就安慰他:“喝碗奶茶?”

    弘昀立即点头:“要冰的!”

    弘晖噗嗤一笑,其实他是自己也想喝奶茶了。

    摸了摸弟弟的小脑袋,弘晖让人倒了两碗奶茶出来,自己端着一碗,又给了弘昀一碗。

    弘昀立即就接过去了——兄弟两个人就这么躲在边上,咕嘟咕嘟的,很快就把两小碗奶茶给喝下去了。

    刚喝完,还没来得及把碗给还回去呢,后面一个声音炸起来了:“好哇,什么好东西?”

    一只小手重重地拍在了弘昀肩膀上。

    说话的人可以走到离弘晖如此近的地方,却没有被周围的奴才提防,弘昀还没有转身,就知道这一定是和弘晖格格熟悉之人。

    是直郡王的儿子弘昉。

    弘晖猝不及防,嘴里最后一口奶茶差点喷出去,他呛的被咳嗽了起来,一边还不忘把弘昉的手从弘昀肩膀上推下去:“别吓唬我弟弟!”

    他一伸手,就把弘昀给拽过来挡在自己身后了。

325 这福气

    弘昀从弘晖身后伸出小脑袋来,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弘昉。

    弘昉的额娘是魏氏,其实和顾幺幺算是交好的,但是把弘昉往四贝勒府里带的次数并不多。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孩子每长大几年,面貌的变化都很快,所以弘昀觉得陌生也是正常。

    弘晖把弘昉介绍了一下,弘昉笑着就对弘昀道:“快喊哥哥!”

    一听这话,

    弘晖又不乐意了。

    他跟保护着小鸡仔的老母鸡似的,把刚刚从自己身后拉出来的弘昀又一次挡了起来:“这是我弟弟,你嗓门小点!”

    他见不得弘昉这样倚老卖老的样子。

    弘昀弟弟是康熙四十二年生的,而弘昐只比他大了一岁。

    不过是弘昉个头蹿的比较猛,加上块头也大,看上去就跟大孩子似的。

    说起来,

    进了上书房也不过才刚刚一年呢。

    哼!

    ……

    到了上书房里,

    弘昀满心以为会或许还会见到皇爷爷,

    但是很快他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周围的皇子皇孙们——大家摇头晃脑的,乱哄哄的,还有人趴着睡觉都打呼噜了。

    跟他事先以为的高大上一点都搭不上边!

    弘昀想起了另一件事,目光在四下里搜寻了一下:弘昐哥哥也不在。

    大人们都说弘昐哥哥生了慢性病,不能继续在圆明园里住下去,需要到庄子上。

    但是,小小的弘昀没有想明白——既然是生了病的病人,不是更需要留在府里才好被照顾吗?

    天光一点一点地大亮起来,学生们自习了快一个时辰之后,师傅才过来。

    因为今日有了新学生,师傅于是也特地选了一篇新文章来讲,昨天说好的考问学问,这时候也暂时被延后了。

    周围几个学渣小皇子都露出了庆幸的表情——要是上书房里天天有新学生进来就好了!

    弘昀坐在下面,

    一双明净的眸子睁得圆圆的,弘晖坐在他的旁边。

    听着先生说了一会儿课之后,弘晖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

    脑袋也不住地往下点。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

    弘晖忽然想到了旁边还坐着的弘昀弟弟。

    真是……

    他好歹也是做兄长的,

    就算装也要装出个样子来。

    于是弘晖强撑着困意,双手捧住了下巴,将手肘撑在桌面上,做出一副充满了兴趣的样子盯着师傅。

    听了一会儿课之后,弘晖不经意的转头看了一眼弟弟,就看弘昀一张可爱的小胖脸上只差没用笔墨写上四个字了:求知若渴。

    这真的那么有意思?

    弘晖皱了皱眉毛,努力地继续听先生讲的课。

    而此刻,在小弘昀的心上,简直犹如掀起了一番惊涛骇浪——上书房师傅所教授的内容,仿佛在他眼前开辟了一番色彩斑斓的画卷。

    他这才发现:阿玛虽然懂得也很多,但是阿玛讲的多枯燥啊!

    果然师傅就是师傅,所谓深入浅出,大概就是这样吧?

    言论的内容深刻,使用的语言却浅显易懂——这才是小孩子学习学问的正确打开方式!

    ……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膳房已经把给皇子皇孙们准备的膳食都抬了过来。

    每个人的面前都有小几案,弘晖一边吃着,一边还跟个小大人似的,转头看看弘昀弟弟,摸摸他的小脑袋:“多吃点嗷!”

    弘昀正好打了一个饱嗝,快乐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肚肚给哥哥看:“哥哥,

    我吃饱啦!”

    弘晖看他嘴边还沾着米饭粒,

    于是跟个小父亲似的,拿帕子给他擦了擦。

    这一幕正好被旁边的弘昉给看见了。

    弘昉“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

    笑死人了——弘晖可别是个傻子吧!

    都知道顾侧福晋得四叔的宠,这弘昀又是顾侧福晋的儿子,年龄也和弘晖差不了几岁。

    要是换了在别的皇子府里,嫡子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这是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一个隐藏的危机,没准什么时候就会炸雷。

    ……

    随着时间的推移,四福晋乌拉那拉氏渐渐地对弘昀进上书房这件事的态度有了改变。

    本来她很是不痛快,但是渐渐地就发现:弘昀已经代替了从前二格格的作用。

    二格格是女孩子不好进上书房读书,因此,弘晖在没有二格格陪伴的几年里,功课不大上得去;但是如今,因为带着小弘昀一起上课。

    他得做出哥哥的样子,有个学习的表率——毕竟弘昀弟弟有什么不懂的,回来的路上会问他,回府了会问阿玛。

    为了不要在弟弟面前太丢人,弘晖被倒逼着开启了主动学习模式。

    这是第一点。

    第二就是:四福晋也发现,弘昀实际上比伴读有用。

    因为伴读说到底毕竟还是奴才,是奔着“伺候小主子”这个目标去的。

    但弘昀和他们不一样,弘昀是上书房里的学生,是四阿哥的儿子,是弘晖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们的身份基本上是差距不大的,所以两个孩子在一起讨论学习问题也很自然。

    再加上弘昀天生聪慧,上课又认真,有时候弘晖上课没记下的问题,弘昀还能复述出来。

    这就好像给弘晖多添了一双耳朵,多添了一双眼睛。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在有弘昀弟弟陪着进上书房半年之后,弘晖的学业终于追了上来。

    虽然还不至于太拔尖,但是已经比之前好了太多太多。

    就连四阿哥胤禛都在福晋面前感慨了几句,说是到底是孩子大了,如今懂事了,也知道自己上进了。

    乌拉那拉氏又惊又喜,等到四阿哥走了,她紧紧地搂着儿子就激动得差点流眼泪了。

    毕竟凡事总是要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既然弘昀进了上书房,能够对自己儿子有这么大的帮助,她也就不那么介意顾氏的儿子能够跟着念书了。

    弘昀进上书房是夏天里的事情,这时候已经冬雪飘飘,孩子们出门去上课,一个个都披得厚厚的。

    眼看着康熙四十八年也要过去了。

    到了过年的时候了。

    福晋的身体终于恢复有了起色,她想从四阿哥手中把之前分给顾氏的权力给拿回来,但是四阿哥却始终只说福晋身子不好,需要多调养调养,千万不要急于一时。

    有侧福晋帮着分忧,其实是她的福气才是——要不然的话,这一年来的各种大小事儿还不知道堆成几座山呢。

326 搬回贝勒府

    乌拉那拉氏听了这话,就觉得一口老血闷在胸口吐又吐不出来。

    就好像别人抢了你的饭碗,还对你说:“我是担心你吃太多变胖,所以帮你吃了,这是你的福气。”

    唉!

    福晋三番四次试探了四阿哥之后,终于把四阿哥给弄得不耐烦了。

    嬷嬷在旁边看着也直叹气:福晋吧……手腕不够,人也沉不住气,

    这一次次的去自取其辱,何必呢?真是打脸打的啪啪响。

    再说了,就算她有手段那又怎么样?没有主子爷的宠爱,那就没有了最根本的靠山。

    任你有十八般武艺,也舞不出个花来。

    难道当真顾侧福晋就能理家?就能把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条?

    屁!

    其实也就做的普普通通罢了。

    那不过是主子爷喜欢她,硬生生的把她抬了上去。

    没看见一一堆人帮着忙呢?连前院的大嬷嬷也时不时的过去。

    主子爷更是几乎手把着手的教她。

    这么多人七手八脚地扶着,就算是个瘫痪的人,

    也能被架起来走路了,

    更何况本来就是个能走路的普通人。

    这正是应了那句话——主子说你行,

    你不行也行。

    主子说你不行,你行也不行。

    ……

    一转眼到了新年,康熙又从畅春园挪回到了紫禁城。

    因为十四阿哥的事情,康熙心中始终伤痛难解,于是今年过年也就没怎么太热闹了,外藩宴等等也都取消了。

    倒是和宗室的小宴不断——这样一来,四阿哥几乎天天都在圆明园和紫禁城来回路上跑着。

    有时候一天要跑两趟,再算上来程和去程,其实就是四趟。

    他也不比以前年轻的时候了,马车颠簸久了难免有些吃不消。

    于是他带着福晋和顾幺幺,还有孩子们,回去了贝勒府里。

    这些年他们一直都住在圆明园里,

    这一去已经好些年了,贝勒府里虽然一直有专人打扫修葺,但是毕竟烟火气少。

    华美虽然一如往昔,

    但是也多多少少的添了几丝萧瑟之意。

    顾幺幺也很感慨,踏进往年的花步小筑——庭院里的花草还是一如往昔地葳蕤丰茂,

    处处风景如昨。

    但是她看着就觉得陌生了。

    毕竟已经这么多年没住了。

    记得那时候离开的时候,

    弘昀还是抱在手上的奶娃娃呢。

    这时候,弘昀都进上书房了。

    二格格、三格格、弘昀,三个孩子都挺高兴——小孩子嘛,最喜欢的就是新鲜,搬来搬去的也挺好玩,在一个地方待久了,难免就会生出无聊。

    尤其是弘昀。

    顾幺幺还记得当年走的时候,他就曾经撇着小嘴直哭,一直说不想离开这里。

    如今回来了,弘昀特别开心。

    年里,顾幺幺跟着四福晋进宫里去看望德妃娘娘了。

    老实说,这真是个苦差事——德妃整个人简直怨念冲天,还把对十四阿哥之死的怨气发泄到了四福晋和顾幺幺身上。

    她又来托病不出这一招了。

    她不敢让四阿哥真的等上半天,毕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大儿子,她年纪又大了,真的全然闹僵了,她以后也就没有退路了。

    但是对于老四家的福晋和侧福晋,德妃还是敢的。

    足足等了两个时辰才把德妃给等出来——偏偏坐的地方是正殿,北风一阵一阵的从宫门里往里灌。

    奴才们平时进进出出伺候,早就已经习惯了。

    但是乌拉那拉氏和顾幺幺一直都在温暖的屋子里。

    过来路上也是坐着舒适的马车的。

    就……冷啊!

    正殿地方太大,

    暖气聚不起来,就算烧上了暖盆也没用。

    等到好不容易把德妃给等出来,一番寒暄,请完安出来的时候,四福晋脸都快冻僵了。

    顾幺幺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觉得自己腿上跟针刺似的,嗓子也疼。

    两个人哆哆嗦嗦的各自依偎在婢女的怀里,两个人各自万幸的就是:幸亏一趟没把孩子们给带过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德妃对着老四的妻妾,或许无所谓她们受冻;但是对着孙子孙女们,那就肯定不一样了。

    顾幺幺想:怪不得历史上雍正和德妃不对付。

    就这怪脾气,谁受得了?

    更何况雍正本来也是个硬脾气。

    想来,德妃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前半生大概是做低伏小,伺候万岁爷惯了,如今年纪大了,风水轮流转——也该她拿捏着孝道两个字来压人了。

    ……

    抖抖嗦嗦地钻进了马车里,福晋乌拉那拉氏终于舒适地喘出了一口长气。

    路上,她发现自己的右眼眼皮一直在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福晋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些不好的预兆。

    等到回到了府里,正好顾幺幺还跟着她过去正院里,要商量从圆明园搬回来的家具安置问题。

    顾幺幺坐在四福晋面前,眼睁睁的就看着海蓝送过去茶水给四福晋,四福晋喝了一口,茶水居然直接从嘴唇里漏了出来。

    是真的漏——水滴连成了一线,全部都泼洒在四福晋胸前衣襟上。

    乌拉那拉氏听到婢女们惊呼,才发现自己整个右半张脸都不受控制了。

    她右边眼睛闭不住,嘴巴也没有办法兜住茶水,口眼歪斜,嘴唇微微颤抖着,想说话,吐字也吐不清楚。

    屋子里乱成了一团,侧福晋毕竟在这儿,又是掌权了好长时间的,众人不由自主地都往顾幺幺看去。

    顾幺幺站起来就道:“赶紧请府医去!”

    府医不一会儿就过来了,还带了针灸的的箱子,打开来一排一排银光灿灿的长枕排在上面。

    福晋这肯定是面瘫了。

    这个时候,面瘫又叫做口僻,其实就是面部神经麻痹症。

    府医一会儿就诊断出来了:福晋本来就因为月水的缘故,气血不足体虚。

    如今又是风邪夹寒。

    怪不得口僻。

    眼看着府医拈起了针,直接奔着福晋的面部穴位,顾幺幺只觉得自己脸也好疼。

    看着四福晋脸上活生生的快被扎成了刺猬。

    她大概也是欲哭无泪,但是因为口眼歪斜,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真是……造孽啊……

    不一会儿,府医站起身,对着侧福晋行礼,然后对周围人叮嘱:面瘫不是什么大病,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很常见,并且也不会危及生命。

    但是并不能因此就不重视了。

    尤其是对女子来说。

    因为如果不及时治疗,面瘫留下后遗症的可能性是很大的,非常影响面貌。

    四福晋听着就快嚎啕起来了。

327 面瘫

    顾幺幺匆匆地又让人去宫门口守着了。

    大过年的,四阿哥今日还有两场宴席要参加,等到出来的时候,微微带了一身的酒气。

    时辰也不早了。

    听说四福晋口僻了,四阿哥也是神情一凛——嫡福晋毕竟是府里的女主人,难不成以后需要嫡福晋出场的时候,他带着一个口舌歪斜的嫡福晋吗?

    “好好的,

    怎会成了这样?”

    他眉头一皱问奴才。

    是啊,早上出门的时候都还好好的。

    不过就是去了永和宫给德妃请安罢了。

    打发过来报消息的小太监也不太敢把宫里的详情给讲了,只是含糊说福晋大概是进宫的时候受凉了。

    别说福晋了,侧福晋今天也冻得不轻。

    那会儿在旁边照顾着福晋,招呼着府医的时候——侧福晋其实就已经在咳嗽了,声音也哑了。

    一听说顾侧福晋也受冻了,

    四阿哥脸色立刻就黑了:“严重么?”

    苏培盛是最清楚顾侧福晋在主子爷心里的分量的,于是站在四阿哥身后,

    对着来人就使了个眼色。

    小太监于是给支吾过去了。

    四阿哥瞧了苏培盛一眼,

    苏培盛立即就低头了。

    四阿哥收回了眼光。

    他又不是没有受过德妃这“招待”,心里已经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若是换了旁人倒好办,偏偏这还是自己的亲额娘!

    十三阿哥还在边上扶着他,这时候赶紧抬起手臂搂住四阿哥的肩头劝他:“四哥不要着急,先回府去看了再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就让人赶紧的把马车给拉过来。

    四阿哥醒过神来,抬手挡了十三阿哥的手臂,一翻身自己上了马。

    十三阿哥只好追在后面:“四哥!慢点!你喝了酒!”

    一会儿路上风一吹,酒劲发作起来上了头,又在快马奔驰之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十三阿哥一边催着,一边赶紧让周围的侍卫快马加鞭,追上保护了。

    ……

    回到贝勒府,

    进了福晋那边正院,刚好府医刚刚刚收拾好了针灸的家伙出来。

    顾幺幺听说四阿哥回来了,出去就迎接他。

    四阿哥才看见顾幺幺比他担心的还要严重——说话已经开始带鼻音了。

    这是刚刚受了风寒,

    病症还没起来。

    等到起来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开药了吗?”

    他握着顾幺幺的手,眉头紧皱问她。

    旁边的奴才们都跪了下去,

    屋子里安静无声。

    傻子都看得出来:自从顾侧福晋冒着巨大的风险照顾四阿哥疫病痊愈之后,顾侧福晋这一番宠爱便是谁也撼动不了的。

    这不,福晋都口僻了,四阿哥进来第一个记挂着的还是顾侧福晋。

    顾幺幺以为四阿哥问她“开药了吗?”问的是福晋情况,于是点了点头,用咳嗽的已经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海蓝已经看着人去煎药了。”

    她说完了,和四阿哥对视了几秒,默默地反应过来了——四阿哥不是问乌拉那拉氏的病况。

    是问她。

    四阿哥听她声音都哑了,还守在福晋这里,顿时就转头,让苏培盛护送侧福晋回去。

    ……

    正院里,四阿哥过去看嫡福晋乌拉那拉氏。

    乌拉那拉氏不愿意用这副样子见主子爷,于是让人找了之前防疫的面纱先戴上。

    她就这么戴着面纱,等到四阿哥进来之后,还想起来行礼,被四阿哥摆了摆手给免了。

    四阿哥坐下来,盯着她脸看——面纱也不是全然厚实的,透过质料还是能看见福晋口歪眼斜的样子。

    真的就像个大傻子了。

    乌拉那拉氏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狼狈过,

    她恨不得自己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才好。

    四阿哥倒是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放宽了心思,先好好养病,

    然后又让旁边的芝迷把今天的情况给说了一遍。

    芝迷斟酌着轻重深浅,既不夸张,也没少说——反正福晋变成了这副样子,就是永和宫那位娘娘坑的!

    听芝迷和宫门口小太监说的一模一样,基本没什么差别,四阿哥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坐在床沿边,心里憋气憋得只想冷笑——真他娘的见鬼,这都叫什么事!

    今天进宫这两个女子,一个是嫡子弘晖的额娘,一个是他最宠爱的女人,也是二格格、三格格、弘昀的额娘。

    这两个都是孩子要照顾的。

    这种天气,冻出大病也不是不可能的。要是福晋和顾氏有个三长两短,孩子们怎么办?

    四阿哥觉得德妃如今是彻底地被十四阿哥这事的心魔给缠上了。

    真是老糊涂了。

    “福晋后面不必再去了。

    四阿哥握了握福晋的手,嘱咐了她这一句后面,意思是让她后面暂时不用再去永和宫探望德妃了。

    还请安,请安个屁!

    乌拉那拉氏还在抬手遮遮掩掩,不想让四阿哥瞧见自己这副尊容,听见四阿哥这般说,她连连点头。

    ……

    弘晖放学回来,和弘昀在花园里的岔路口上,高高兴兴的挥手道了别,刚刚到了院子门口,就觉得不对劲了。

    奴才们都在匆匆忙忙的,屋子里还飘着一阵药香。

    他赶紧进去看额娘,结果在屋子门口差点跟芝迷撞在了一起——芝迷手上还捧着空了的药碗,幸亏旁边人一伸手把托盘给稳住了。

    “二阿哥赶紧去瞧瞧福晋罢!”

    两个大婢女看见弘晖回来,都对他这么说。

    弘晖连书箱都没放下,进去看见额娘这样子,立即就吓白了脸:“额娘!额娘!”

    他小胖腿一蹬,坐在床沿上,慌慌张张的伸着手去摸乌拉那拉氏的脸,试图把她嘴唇合上,赶紧被守在旁边的海蓝给制止了:“二阿哥当心!”

    乌拉那拉氏看见儿子回来了,立即打起了精神,她直起身子靠在床头对着弘晖道:“你额娘没事,府医已经看过了,阿玛也已经过来瞧过了——等过一阵子就好了。”

    弘晖急得满脸通红:“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乌拉那拉氏看了一眼海蓝,意思是倒也不必对着小主子遮掩。

    于是海蓝就把事情给说了一遍。

    弘晖听着就把小脸给绷紧了,看着海蓝拿着帕子给额娘擦口水,弘晖默默地走到了一边,一副隐忍不发的样子。

    玛玛对着他还是很疼爱的,对着额娘,倒也没有特别严厉的时候。

    总地说来——每一次进宫,气氛还是和和美美的,为什么现在忽然变成了这样?

328 寒了心

    花步小筑那里,四阿哥正在看着顾幺幺喝药。

    他一从福晋正院出来,马不停蹄就过来看她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疫病留下的心理阴影,总之——四阿哥现在只要一看到至亲至爱之人有咳嗽的症状,心里便乌沉沉的。

    尽管府医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保证——侧福晋只不过是最常见的风寒,喝上几副药,休养几天也就好了。

    没什么大碍。

    倒是福晋那边口癖需要多看看。

    但是四阿哥也还是不放心,

    于是又让人拿了牌子进宫请太医,说是为福晋看病。

    等到时候看完了福晋,再让太医过来“顺便”给侧福晋看看风寒。

    坐在顾幺幺身前,他抬手摸了她额头好几次,直到顾幺幺忍不住笑他:“爷,我怎么觉得你像盼着我发热呢?”

    没有热度就是没有热度啊。

    四阿哥眼一瞪,冲着她就很紧张地道:“别胡说!”

    顾幺幺其实没有睡意,结果硬被四阿哥指挥着奴才,给摁到床上去了,还盖上厚厚的被子,说是要发一发汗才好。

    她就是嗓子痒,不停的咳嗽,真的没什么。

    但是,想到福晋面瘫被扎成了刺猬的惨样,顾幺幺吸了一口气,还是老老实实的躺下了。

    虽然躺着,但是和四阿哥还是一样能说话的,她抿了抿嘴唇,对着四阿哥道:“今天也是我们没有考虑周到。”

    那么一直硬等下去——现在回头看看,傻不傻?

    其实也有很多法子能避免的。

    比如说找个借口先走,或者让人去给四阿哥递个口信,

    然后让四阿哥亲自过来,把人给捞走……

    很多法子都可以。

    只不过,她和乌拉那拉氏当时都大大地低估了德妃如今的矫情程度。

    两个人都不约而同的想着:已经等了这么久了,

    只要再稍微等片刻,娘娘就出来了。

    结果……唉!

    屋子里安静了一下,

    四阿哥抬手抚了抚顾幺幺的脸颊,

    忽地冷笑了一下,不紧不慢地道:“这一阵子你们就不必过去了。”

    顾幺幺撑起身子在床上就对着他福了一下:“是。”

    巴不得呢!

    顾幺幺估计乌拉那拉氏现在肯定躺在床上,把德妃在心里给骂了个遍。

    还进宫看什么?还不够她糟践的吗?

    德妃如今只有四阿哥这一个儿子了,还要为了死人寒了活人的心——这就叫执念太重,想不开。

    执念太重的人就是没福气。

    没得解释。

    ……

    弘晖大概是心里太难过,第二天一大早,他直接就过来接弘昀弟弟一起上书房了。

    顾幺幺看到他小小身影的时候,始料未及,还吓了一跳:“二阿哥怎么过来了?”

    弘晖给她行了礼,蔫蔫地道:“我来接弘昀弟弟。”

    顾幺幺看这孩子这副被霜打了的模样,就知道他肯定是担心母亲的病情,于是安慰了几句:“二阿哥,别太担心,今日太医一会儿就过来了。你先和弘昀好好上课去。”

    弘晖难过的抽了抽小鼻子,默默点头。

    二格格坐在膳桌旁边,看见弘晖这样子,过去就拉住了他的小手:“是啊,弘晖哥哥,昨天阿玛也说嫡额娘这病不算严重,

    不会有事的,你别紧张!”

    正说着,弘昀也收拾好了,从屋子里面匆匆忙忙地走出来。

    几个小太监跟在后面。

    时间其实已经有点来不及了——这里不像以前在圆明园的时候。

    因为路途近,反而起得晚。

    顾幺幺利落地让人把糕点什么的都收进了食盒里,然后让弘昀喝了半碗牛乳,这才看着他和弘晖手拉手地走出去。

    上了马车,弘昀看着弘晖满脸担心,于是反客为主,让弘晖的奴才把奶茶给倒了出来。

    他把杯子给送过去,碰了碰弘晖的肩膀:“喝奶茶!”

    何以解忧,唯有奶茶。

    ……

    夏天转瞬到了。

    朝堂上,在冷落了八阿哥一段时间之后,康熙忽然又做出了出人意料之举——让八阿哥来管理户部。

    户部是管理钱粮的,历来都是极重要的位置,非天子亲信之人不会担当。

    一时间,朝堂上下又议论纷纷。

    之前有人觉得八阿哥是下错了一步棋——推举新太子一事,过早的暴露了他的实力,最重要的是犯了皇上的大忌:结党营私。

    身为帝王,绝不允许有人在朝中的势力可以达到如此地步。

    但是如今……看着皇上的举动,又让人捉摸不透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国也不可一日无东宫。

    尤其是在众皇子都已经成年、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哪怕就是将废太子复立,也好过如今这种暗流汹涌的局面。

    说的再难听一点——真的不成,大不了你再废太子啊……

    朝中不乏老臣斗胆去万岁面前,透露了这个意思。

    但是康熙斩钉截铁的就给回绝了。

    废了,就是废了。

    如果太子身上还有一丝一毫可取之处的话,当初也就不会废他。

    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消息传到了废太子那里,听闻废太子闭门三日,酩酊大醉之后,彻底开始了醉生梦死花酒间的日子。

    八阿哥这边,虽然上了户部的任,但是心里也不轻松。

    从皇阿玛对废太子的态度就能看出来——要想在皇阿玛心里扭转已经留下的印象,难度绝对大于上青天。

    皇阿玛就是这样杀伐果断的性子,不会再给任何人第二次机会。

    对着一个不信任的儿子,却让他管理了户部,八阿哥后背冷汗涔涔,隐隐地总有一种往坑里跳的感觉。

    最要命的是,皇命不可违,圣旨既下,由不得他推辞。

    他不得不跳。

    还得在一众恭喜声中跳;在其他皇子们羡慕嫉妒恨的眼神之下跳。

    ……

    康熙五十年的夏天,在管理户部一年之后,八阿哥出事了。

    起因是黄河水患。

    这一场水患来势汹汹,毁堤淹田,河南山东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灾情六百里加急报到京城,朝廷上下为之震动。

    顾幺幺在府里也听说了消息——因为宫里发起了赈灾,消息传到宗室这儿也很快。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等着弘昀下学。

    弘昀下学之后,会到前院书房继续读一会儿书,得用晚饭的时候才好过来。

    这一年,弘晖已经十一岁了,不好再继续住在福晋的正院里,早就已经搬到了贝勒府前院去,和阿玛的书房靠在一处。

    弘昀八岁——虽然还能在额娘这里住几年,但是弘晖带着他天天上书房,又处处照顾,兄弟两个感情早就好的比同父同母的兄弟还亲了。

329 拭目以待

    结果等到弘昀过来的时候,他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擦汗涔涔的小脸,就对顾幺幺道:“阿玛那里来了好多人!”

    他刚才在前院的时候,就看见阿玛平日里的幕僚全部都过来了——这里面有几张脸孔,早就已经是弘昀很熟悉的了。

    幕僚们匆匆地给小阿哥请了安,也顾不上多说什么,就被苏培盛引领着带进屋子里。

    然后阿玛书房的们就关了好半天。

    一直到第二天晚上,四阿哥过来花步小筑的时候,顾幺幺才知道——八阿哥出事了。

    黄河水患越闹越严重,危难之际,康熙决定从国库拨银子到灾区,但是正在这关头,才发现国库早就已经亏空。

    八阿哥管理的户部出了大麻烦。

    原来——八阿哥惴惴不安地上任之后,小半年都没出什么事。

    休养生息了一段时间之后,八阿哥也就渐渐放松了警惕,更生出了复宠之心。

    毕竟,他那颗想要夺嫡的心从来都没有平静过。

    人心是需要笼络的,但是应该在暗处笼络。

    不应该显现在明处。

    八阿哥明白自己之前最大的错误就是:过早的将实力暴露在父皇面前。

    于是这一次,八阿哥接着管辖户部的理由,多次向朝中大臣们借款,以此来笼络人心。

    有些官员因为家中困难需要靠借钱来过日子;还有一些官员贪得无厌,瞄着国库的银两犹如瞄着一块肥肉。

    八阿哥这般损害着朝廷的利益,给大家提供了便利,众人自然感恩戴德。

    时间一久,这风气竟然蔚然成风,人人都跑来户部借银子。

    缺钱的来记账,不缺钱的也隔三差五地来揩油水。

    虽然说每次借走的银两并不多,但是毕竟面太广,次数也太频繁——积少成多,仅仅半年的时间下来,就滚成了一个不小的雪球。

    这才有了这一次黄河水患,国库亏空的事情。

    康熙听完了奏报,当场就把折子给摔了。

    好个老八!

    但毕竟水患的威胁迫在眉睫,眼下不是追究这些事的时机。

    康熙只好当场下令了,要去追缴。

    只不过——到底让哪位皇子去具体负责追缴的工作,康熙并没有明说。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的意思其实是想给八阿哥一个台阶,让他有带罪立功的机会。

    毕竟,银两是他借出去的,国库是因为他而闹出亏空的。

    如今这个烂摊子自然也应该由他来收拾。

    这才说得通,才像样。

    但凡八阿哥有一点点惭愧之心,这时候也应该站出来,主动请缨——康熙这么想着。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八阿哥居然在这当头病了——据说是忧思过甚,心力交瘁,不堪重负,连床都起不来了。

    如今都只靠着八福晋端茶倒水的在照顾呢。

    康熙听了太医前来奏报,只是冷笑。

    更没有想到的是,八阿哥紧接着就上了一道折子,力推让四哥胤禛来接管此事。

    去追回亏空,清查户部。

    四哥好!

    四哥从来顾全大局,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加上这些年在朝堂里积攒的资历,还有和直郡王以及废太子的关系……

    处理这件事情,难道还有比四哥更合适的人选吗?

    ……

    梁九功正在外面教训一个上错了茶的小宫女,忽然就听见里面万岁爷的笑声。

    梁九功吓了一跳,一挥手让小宫女退下去了,自己赶紧就跨进了殿里。

    万岁爷在冷笑。

    笑完了,他把手上的折子给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桌子的笔墨纸砚也都被给推在地上了。

    康熙一张脸上绷得紧紧的,胡子微微抖动着。

    梁九功只好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去捡折子,整个人缩着背,缩的都快成乌龟了。

    他知道这几天,户部的事情便是萦绕在万岁爷心头的大难题。

    这是八阿哥捅出来的篓子,如今又是八阿哥呈递上来的折子——估计不出所料的话,定然是把其他阿哥给推出来接这个烫手山芋了。

    万岁爷不缺人用——就算阿哥们用不上,下面还有一堆能人重臣。

    他只是想看八阿哥能表个态,至少能把这责任给担起来。

    但是眼下,八阿哥儿的想法显然和万岁爷是反的。

    唉,八阿哥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太精明了也不是好事。

    跟万岁爷比算计?

    你还太嫩了呢。

    ……

    康熙站起身来,从龙椅上走下,绕着一张御案来回走了三四圈,最后道:“九功,让人把这里收拾干净,传四贝勒。”

    梁九功连声答应着,后边他徒弟手脚快,还想往殿外跑着,被梁九功一把给拽住了鞭子。

    蠢货!

    别看万岁爷一口气说出来这些话,其实是有讲究的——先确保把地方收拾干净,然后才能请四贝勒过来。

    不能让四贝勒看出来万岁刚才动了怒呢。

    ……

    “所以爷要清查户部了吗?”

    顾幺幺问四阿哥。

    四阿哥点了点头。

    顾幺幺小声道:“不用出京城吧?”

    她是真的怕了——这一次疫病之后,她特别怕四阿哥离开京城。

    四阿哥知道她的心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把本来想讲的话给咽了下:“基本上用不着。”

    他很巧妙地给这句话留下了一个余地。

    清查户部不一定要离开京城,但是倘若后期要筹集赈灾款,那就说不定了。

    而且这种任务往往是说走就走。

    顾幺幺也不傻,听出来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她低着头,心里就想:四阿哥的行囊,从来都是正院那边收拾的,她是侧福晋,不好越俎代庖。

    但是他若是真的要出门,她一定充分吸取经验教训,给他准备一个超级完备的防疫大礼包!百毒不侵的那种。

    绝对不能再让他被坑到。

    四阿哥看顾幺幺不说话,一双眼睛闪啊闪啊,仿佛满腹心事似的,一会儿抬头一会儿低头。

    他知道她是担心他。

    四阿哥心里一片暖洋洋的。

    他伸手把顾幺幺给拉到怀里,将她脸庞略微有些散乱的碎发给重新捋好,满不在乎地一笑:“别担心,爷应付得来。”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跃跃欲试的自信与野心,与这几年以来的愈发沉稳相比,几乎都不像同一个人了。

    顾幺幺抬头看着他,就觉得他这句话的潜台词其实是——大好机会近在眼前。

    且拭目以待。

330 户部探望

    清查户部不是一件小事,且不说牵扯到的各种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就光是“清查”这一个动作,就足够忙得人仰马翻的了。

    这需要足够的耐心,足够的细致,还要能统筹兼顾,纵领全局。

    从这一天起,

    四阿哥就再也没有回贝勒府了,几乎吃住都在户部。

    四福晋的面瘫之症早就好了,但是也很不幸的留下了后遗症——只要天气一冷,稍不注意保暖,便会容易复发。

    甚至都不用天气冷,哪怕大夏天里吹吹风,

    稍微淋点雨,也有可能发作。

    正因为这一点,四福晋心里恨透了德妃,

    往宫里去的时候,再也没有从前殷勤往前凑的架势了。

    德妃那边,之后过了几个月,也是知道了老四家的福晋冻出了面瘫的事情。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好抓着实质的证据。

    没有人能说:四福晋乌拉那拉氏得了面瘫之症,就一定是德妃给坑的,但是……

    总之就是脱不了干系。

    德妃自此以后收敛了好一阵子,见到四福晋的时候,也多少有些尴尬。

    人死不能复生——气头过后,大概德妃自己也意识到自己对着儿媳妇做的有些过分了,于是见了四福晋,又硬拗出了一副慈母面庞。

    只不过,四福晋那颗心,

    永远地都对着她闭上了。

    ……

    再说回四福晋面瘫的事——这其实也就是她不愿意去户部探望四阿哥的原因。

    在府里出丑已经够难看的了,谁又愿意在外面出丑呢?

    于是顾幺幺顺理成章的就奉命去看望四爷了。

    知道她得宠,户部那边对待她也很客气——当然了,

    顾幺幺是不好真的进去户部里面机构的。

    她就在外面的屋子等着。

    天热,

    又有奴才拿来冰桶,

    献上凉果子、茶水给她,另外还有两个婢女专门负责给她摇扇,陪她等着。

    众人都生怕将这位四爷十分放在心上的侧福晋给得罪了。

    也没等多久,四阿哥出来了。

    顾幺幺刚刚站起来,对着他一笑,伸手走过去。

    她没想到行礼,四阿哥也没想到让她行礼——两个人手刚刚握在一起,才想到这还是在户部外面见客的屋子里呢。

    都快一个月没见面了。

    虽然外面骄阳似火,知了在树间叫个不停,但是四阿哥肤色白了一个度——一看就能看出来是整天埋头闷在屋子里查资料的,活生生给闷白了。

    尔曼和黛兰在旁边打开食盒,顾幺幺亲手把银耳绿豆羹给捧出来:“银耳放的不多,怕湿气太重,绿豆都是炖的烂烂的,爷直接喝吧。”

    天热,四阿哥清查户部留下来的烂摊子,正查得一肚子的烦躁,看见这银耳绿豆羹就觉得十分合心意。

    他捧起来就大口喝了一半,然后问顾幺幺:“你也来一碗?”

    顾幺幺笑着叹气:“我在府里什么都方便,

    爷别担心。”

    她一边说着,

    一边就让人把带的衣裳都给拿出来。

    “福晋……”

    顾幺幺才说了两个字,四阿哥误以为这些衣服是四福晋让顾幺幺给带过来的,于是微微皱了皱眉头,脱口而出道:“多此一举!”

    顾幺幺眨了眨眼睛,望着四阿哥。

    有点伤心。

    四阿哥顿时明白过来——是顾氏自己带的。

    他装模作样地拿起了其中一件衣裳,看了看又点头道:“毕竟天气转凉,多些换洗倒也合适,挺好!”

    顾幺幺:“……”

    ……

    两个人说着说着话,顾幺幺也觉得口渴了,于是又让人也给自己盛了一碗银耳绿豆羹。

    她贪心地多加了好几块冰糖,结果糖放多了,整碗绿豆羹甜得不像样。

    “噫……”

    顾幺幺皱了皱眉,就把小勺子给放下来了。

    四阿哥在旁边看的好笑,伸手把她的碗给拿了过来,把她剩下的给喝了。

    半点没嫌弃。

    旁边的奴才都看傻了,大气都不敢出——四皇子这种冷面果决的性子,却也能把心爱的女人宠到这种程度。

    简直闻所未闻。

    正好,也已经到了差不多午膳的点,四阿哥直接让人把午膳给送到这里来了。

    他也是有分寸的,看着菜膳都上了桌,于是坐下来象征性地提了筷子,陪着顾幺幺吃了几口——对于时间如此紧张的他来说,这就已经是极尽奢侈了。

    走的时候,奴才们都出去了,屋子里没人,四阿哥低下头来在顾幺幺头顶吻了吻:“乖乖回去,把孩子们照顾好,爷最多再半个月就能回来。”

    顾幺幺靠在他怀里,一只手被他的手臂扶着,另一只手摸着自己吃饱了的小肚肚:“还要半个月啊……”

    四阿哥抬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指了指窗户外面:“回去再说。”

    ……

    走的时候,四阿哥一直把顾幺幺给送到了门口,又看着奴才们簇拥着她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都已经走动起来了,风把马车帘子吹了起来,顾幺幺从窗户探出头去,就看他还负手站在那里。

    还在目送着她走。

    看她半张脸探了出来,他站在原地冲着她笑了笑,抬手做了个手势,口型说了句什么话。

    风太大,声音一说出口就被吞掉了,连看口型都猜不出来是什么话。

    不过,顾幺幺也能想到,大意就是让她别瞎担心。

    他压力大——顾幺幺看得出来,但是她又没办法去对四阿哥说:你不用担心,因为你就是将来的雍正!

    天命所归,无须担心。

    毕竟在这个时空里,太子被废,康熙再无复立之意;直郡王折腾多年却始终折腾不起火花;八阿哥急功近利,弄巧成拙;十四阿哥更是早早离世。

    一个个可能会成为障碍的因素,都逐渐消失。

    这不是天命所归是什么?

    马车渐渐前行,顾幺幺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四阿哥那边,就看见他身后冒出来一个面目陌生的男人——虽然看着是儒雅打扮,但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是威武有神,顾盼生辉。

    顾幺幺以前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幕僚。

    那人毕恭毕敬地站在四阿哥身后,姿势虽然恭敬,脸上的表情却是淡然。

    甚至有那么一丝傲然。

    顾幺幺下意识的盯着这个人看了好几眼。

    那人似乎有所察觉,立即远远地对着侧福晋下意识地躬身——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可真够灵透的!顾幺幺想。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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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介绍:
顾幺幺穿越了。
一心想成为调香师的她,穿成了康熙年间四皇子后院的一个美貌小侍妾。
只可惜原主运气有点背,才进府就受伤摔坏了脑袋……
为了活命,顾幺幺随机应变,接过傻子人设,装傻卖萌地抱紧了四爷大腿。
傻子会调香,傻子欢乐多。(*^▽^*)
这傻子一点也不招人讨厌:笑容又软又萌,爱吃爱喝好养活。
哪里是傻子,分明就是个小娇包!
冷如冰山,一心只想搞事业的四阿哥渐渐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的心都快被这小娇包给融化了。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清穿之四爷的小娇包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