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生存
顾幺幺吃力地站了起来。
黛兰在旁边,赶紧上前去就心疼地捧住姑娘的手,仔细一看:姑娘的食指、中指尖都烫肿了,看着有些晶莹剔透的。
估计一会儿得起水泡了。
李侧福晋漫不经心的一笑,终于收回了对顾幺幺的打量。
是傻,手都被烫成这样了,还一脸木呆呆的,也不知道疼。
不是傻子是什么?
大阿哥年纪还很小,这时候摇摇晃晃的走上前,忽然伸手就对着顾幺幺来了一拳:“呀!”
他个子小伸出,伸出拳头也只能打在顾幺幺的膝盖上,一激动,鼻孔里喷出了鼻涕泡泡,两只乌黑的眸子瞪得溜圆溜圆的望着顾幺幺。
乳母连忙把大阿哥给扶住了:“大阿哥,仔细小手!”
李侧福晋挥了挥手道:“弘昐,到额娘这里来。”
大阿哥跌跌撞撞的走过去了。
大阿哥才刚刚黏在母亲膝盖上,只听得内堂一阵响动——福晋乌拉那拉氏出来了。
李侧福晋起身请安,顾幺幺也跪了下去。
福晋一眼扫到了顾幺幺,微微诧异了一下就明白了:“顾氏是过来谢恩的吧?”
顾幺幺磕了个头,懵懵地抬起脸:“婢妾谢福晋。”
她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说的很用力,也很诚挚。
乌拉那拉氏瞥着李氏,笑着道:“顾氏也是的,昨儿才刚刚伺候了爷,今儿就过来谢恩。”
听到福晋提到顾氏承宠,李侧福晋笑容不变:“福晋说的是,妾身方才便说,顾氏虽然……摔受伤了,但还是个懂规矩的,说起来还是福晋教导有方。”
乌拉那拉氏笑眯眯地啐道:“你少拍马屁。”
李侧福晋莞尔一笑。
福晋转头又对顾幺幺道:“顾氏,你伺候的时间虽短,爷已经赏赐了你两次,虽说是规矩,但也和你伺候得好不无关系——说到底,这是喜事。”
李氏的笑容淡了下来。
乌拉那拉氏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心里都快笑开花了。
她望了李氏一眼,转而又对顾幺幺一本正经地道:“话又说回来,侧福晋如今养着大阿哥,到底是要操心辛苦的,比不得你小姑娘正年轻,能让爷欢喜。爷欢喜了,我这个做福晋的也替爷高兴。”
李侧福晋面无表情地低下了眸子。
乳母在后面眼珠子转了转,伸手轻轻地把大阿哥往李侧福晋的方向推了推。
大阿哥立即就伸手抓着母亲缠人了。
李氏伸手拉过了大阿哥在身前,站起身淡淡道:“福晋,大阿哥闹腾得紧,妾身就先带着大阿哥回去了。”
乌拉那拉氏笑着抬手,还不忘追着往李侧福晋心上扎刀子:“正是,你不比小姑娘,自然是要稳重些,只要照顾好大阿哥,这才是第一紧要事——爷和我就都放心了。”
李侧福晋伸手按着大阿哥的脑袋,让他对嫡母行了告退礼。
眼看着李侧福晋走了,乌拉那拉氏的眼光落在了顾幺幺手上。
顾幺幺刚才一直摊着两只手。
顿了顿,福晋问黛兰:“怎么回事?”
黛兰立即把刚才李侧福晋要顾姑娘端着烫茶水伺候,有意磋磨的事情全说了出来。
她平日里其实不算伶牙俐齿,但是这时候心疼顾幺幺,噼里啪啦的就像竹筒倒豆子一样。
福晋听了一截,抬手止道:“好了。”
她微微抬了抬眉尖,转脸对海蓝道:“去。”
海蓝一转身立即就进了内堂了。
不一会儿,她手中捧着两个檀香木的长盒子就走了回来。
乌拉那拉氏伸手从海蓝手中接过,自己打开盒子。
盒子里都是柔软的丝绸,包裹着两只精致的小药瓶,隐隐的透着药材的苦香气。
乌拉那拉氏瞧了瞧,将药瓶放回到盒子里,微微仰了仰下巴。
海蓝捧着盒子就过去递给了黛兰。
黛兰受宠若惊的跪下来谢恩:“奴才替顾姑娘谢福晋恩典!”
顾幺幺也跟着跪下来了,磕头道:“谢……福晋。”
乌拉那拉氏笑了笑:“顾氏,你身份低,就更要懂事些。不过你也别太抖索,若实在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爷和我会替你做主。”
顾幺幺笨拙地又磕了一个头,结结巴巴地道:“我……婢妾记住了。”
福晋笑而不语,长长久久的盯着面前的漂亮小侍妾看。
苏培盛说的没错:爷一定只是把她当个小玩意儿养着罢了。
像这样的傻子,连几句话都说不分明,又谈何玲珑讨人喜呢?
……
回到了沁秋斋,顾幺幺立即就把手给泡进冷水里了。
“疼死我了!”
黛兰在旁边急急忙忙地就要打开那药瓶子给她涂,顾幺幺闻了一下,一张精致的小脸蛋皱成了一团:“呕!好臭!”
黛兰闻了闻,并没有什么臭味,只有药材的苦香味。
她以为姑娘是傻的不懂事,苦口婆心的劝说:“好姑娘,正院里的药都是好的,奴才听说这是从南边送过来的,在海上漂洋过海就走了一年多了,宫里娘娘们用的也不过如此。”
顾幺幺脑袋摇的跟陀螺一样,拖长了声音:“臭!不用!”
谨慎一点总是没错的。
黛兰没了辙,想了想,转头对雅诗吩咐道:“去边格格那里,向格格讨点药吧。”
……
边格格正坐在屋子里看家书,一听说顾幺幺的手被烫伤了,立即就站起来了。
她翻箱倒柜的找了一瓶烫伤膏,过来一进门就道:“幺幺烫着哪儿了?”
顾幺幺伸了手指尖给她看:“疼!”
灯火之下,她指尖上的红肿显得分外夸张,边格格一下子就皱眉了。
正在这边涂药,边格格的婢女村秀忽然就气喘吁吁地赶过来了:“格格,格格……唉!”
原来是村秀趁着今儿天气好,在屋子前晒了郭格格的被褥,结果刚才被郭格格的奴才们泼湿了。
边格格出去看了一眼,就看被褥整个都湿透了,水珠滴滴嗒嗒地往下流,已经在地上汇聚了一滩水。
这就肯定不是无心之失了,而是有意而为。
提着水桶的小太监被村秀拉住了不让走。
他倒也就不走了,一脸满不在乎,甚至还笑嘻嘻的。
017 大家都别好过
直到看见边格格出来了,小太监才算收敛了一点,啪啪打了袖子行礼,一脸堆笑地赔罪。
反正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边格格嘛……
老好人一个。
边格格盯着被淋湿的被褥看了一眼,愁容满面地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被水淋湿成这种程度,今天是不可能晒干的了。
幸好倒也不至于没办法——再不得宠的格格、侍妾,总不至于连睡觉的被褥都没得换。
边格格轻声对着村秀道:“再换一床吧。”
村秀伸手指着小太监,,气得声音都颤抖了:“格格!他就是故意的!”
小太监眼睛一瞪,梗着脖子就叫起屈来了:“边格格明鉴,奴才冤枉啊!”
边格格咬了咬嘴唇,默默转身了。
进了屋子来,边格格看见顾幺幺正伸长了脖子,于是对着她勉强笑了笑:“没事。”
顾幺幺盯着她的眼睛看:“郭格格的人又欺负你了?”
边格格没有注意到顾幺幺说话变得利落了,只是按住她的手:“奴才不小心,把水泼上了被褥。罢了,还只是个孩子。”
村秀也跟着进来了,苦着脸把事情说了一遍。
边格格轻声道:“被子湿了,晒一晒也就干了,又不是冬天,没关系的。”
顾幺幺的唇角勾了勾,刚想站起身,边格格像是早有预料,急急忙忙伸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幺幺,你如今才刚刚有些好势头,后院多少人盯着,不要为了我……”
顾幺幺觉得头疼,可是也不忍心看边格格着急。
她垂下了眼,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姐姐,我听你的。”
……
一转眼到了福晋的生辰,府里后院的女子都精心的准备了起来参加宴席的衣裳。
毕竟这算是个难得的机会,四阿哥肯定会出现。
谁都想着打扮的漂亮点,好吸引四阿哥的注意。
边格格也准备了衣裳——不过不是为了争奇斗艳,而是为了符合礼仪。
毕竟,好歹也是格格,若是出席福晋的设宴,穿的太过黯淡简朴,舍不得也要被别有用心的人说成是失礼,对福晋不敬。
顾幺幺的身份是侍妾,这种场合没有席位,所以索性倒落了个省心。
侍妾嘛……半侍半妾,可不也就比奴才只高那么一截子嘛。
顾幺幺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参加宴会前,出了意外。
说起来,还是由于衣服引起的。
原来,就在参加宴席的早上,边格格原本准备的衣服上,有一处针脚散了。
村秀火急火燎地捧着衣服去了针线房。
幸好使了银钱,绣房那边的人手上又没有太多活——立即就把边格格这件这件衣服给修补好了。
倘若没有意外的话,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村秀一路小跑着抱着衣服回来。
谁知道正好被郭格格的大婢女兰芝给撞上了。
边格格平日里衣着朴素,像像这样的衣服甚少穿着,兰芝一一眼就看出来是一会儿参加宴席要穿的衣裳。
她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一桶刚刚擦地的脏水全部都泼了上去。
村秀本来就因为上次的事情怀着一股委屈在心,这一下哪里还忍得住,和兰芝在屋子边就吵了起来。
顾幺幺从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就听见村秀气愤地道:“我们格格一会儿也是要参加福晋的生辰宴的!这是大事,你故意将格格的衣裳泼湿成了这样,便是对福晋的大不敬!你担得起么?”
兰芝笑了笑:“边格格天生丽质,哪里就缺这一件好衣裳了?”
这话说的就很是讽刺了——意思是:边格格不得四阿哥宠爱,就算打扮的再漂亮,衣服穿的再精心,又有什么用呢?
村秀一张脸涨得通红,只是冷笑,一瞥眼看见顾姑娘出来了,她二话不说,将衣服向顾幺幺怀里一抛,拿出了拼命的架势,一头就冲着兰芝的怀里撞过去。
顾幺幺看了一眼,也没劝架,抱着衣裳就回了屋子里,冷着一张脸就把桌上的茶壶给提起来了。
黛兰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顾幺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屋子。
沁秋斋地方虽然大,郭格格住的地方倒是离顾幺幺和边格格这里不远。
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容易总是欺负她们了。
台阶上一个小婢女看见顾姑娘走过来,脸色很是吓人。
小婢女刚想阻挡,顾幺幺一伸手推开她,已经大步走了进去。
屋子里,郭格格正在精心的对镜打扮,桌上铺了一桌的胭脂水粉,突然就在镜子里看见了背后的顾幺幺。
这傻子和平日里不大相同,眼神里少了呆呆懵懵,却多了一股不怕死的狠劲。
郭格格心头一跳,让站起身,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觉得后脑勺传来一阵坠痛。
是顾氏伸手用力扯住了她的头发,将一壶冷茶水劈头盖脸的从她脸上浇了下来。
旁边的婢女吓呆了,等到反应过来之后,尖叫着伸手去拉扯顾幺幺:“顾姑娘!快松手!松手!”
郭格格整个人都尖叫了起来,一边伸手拼命抗拒着茶水壶,一边歇斯底里地道:“顾氏!你疯了?!你疯了!小贱人!”
顾幺幺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力气,狠狠地按着郭格格,直到将一壶凉茶水浇透。
郭格格整个人脸上看上去都不像样了——又是花了的胭脂水粉,又是茶叶渣子。
红的红,白的白,绿的绿,简直一片惨不忍睹。
婢女见拉不住顾姑娘,赶紧把脚就出了屋子,去喊边格格了。
眼看着屋子里只剩下彼此,顾幺幺一伸手就将郭格格推到了墙边。
她狠狠地盯着郭格格:“放着安生的日子不过,成天尽折腾这些破事儿,你欺负我也就罢了,还总是欺负边姐姐!也罢——大家都别好过!”
大概是她的眼神太过冷厉,加上一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狠劲,郭格格居然就被这么震住了,气势全无地嗫嚅分辩道:“……我没有……没有哪……”
顾幺幺勾了勾唇角,冷笑了一下,高高举起茶壶。
然后手一松。
茶壶落地,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打断了郭格格的辩解,吓得郭格格猛地颤抖了一下。
顾幺幺微微眯着眼,俯身捡起了一块瓷片,用锐利的尖角凑近了郭格格的脸颊:“你再说一遍?”
郭格格紧紧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点头,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和懊恼:“我……我再不敢了!”
这顾氏岂止是傻子?
这他娘的压根儿就是个不要命的!
018 又蠢又坏
眼见着郭格格终于老实了,顾幺幺终于松开了手,慢吞吞地丢掉了瓷片,又伸手拍了拍郭格格的脸颊。
郭格格捂着脸,想往旁边躲开去,却又不敢。
她缩着肩头,眼神躲闪地望着顾幺幺,见顾幺幺也在盯着她看,郭格格苦着脸又收回了目光。
顾幺幺唇边挂着一丝冷笑:这蠢女人——典型的欺软怕硬!
本来这沁秋斋里的女人就都不得宠,日子就不算好过。
你说你争宠——倒也不是不可以理解。
但是你倒是往四爷身上去使劲啊。
整天欺负一个不得宠的老实边格格,对你自己又有什么好处?
边格格这时候也赶过来了。
她是真的吓到了——刚才被小丫头慌慌张张地叫醒,又听说顾姑娘去了郭格格的屋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幺幺!”
听见边格格的声音,顾幺幺瞬间就把手收了回来,转身看着边格格。
她瞬间又恢复成了小可爱,一脸无辜地仰起小脸,软软地喊了一声:“姐姐!”
一边喊着,一边还委屈地皱着眉头,浓密的眼睫毛眨了眨,那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能被吓哭出来。
边格格唯恐自己这个傻妹妹吃亏,她顾不得说什么,就像护仔的老母鸡一样,一把把顾幺幺拉到了一边,目光在她全身上下扫视了一遍。这才放下心来。
她转身对着过郭格格道:“郭格格……”
剩下的话消失在边格格口中,她瞠目结舌。
因为面前,郭格格的鬓发之间,正在往下滴答着茶水,水印已经湿到了衣裳上。
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郭格格根本没等边格格说完,硬生生的挤出了一个笑容,还吩咐婢女过去捧自己新制的衣裳出来。
算是赔给边格格——谁让她的奴才把边格格要出席宴席穿的衣裳给弄脏了呢?
这一番操作简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边格格吃惊的睁大了眼睛,有点不敢置信。
她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正好撞在了顾幺幺身上。
顾幺幺伸手从袖子下握住了边格格的手,轻轻地晃了晃,笑嘻嘻地道:“姐姐,瞧郭姐姐多好,衣裳赔给你呢,你就收着吧!”
……
回了屋子里,边格格握住了顾幺幺的手,一脸都是不可置信:“幺幺,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想到刚才踏进屋子里,落了一地的茶壶碎片……
顾幺幺也没说什么,只是笑了笑:“姐姐,你还要去赴宴。”
边格格摇了摇头:“你不说清楚,我怎么能放心?”
顾幺幺微微眯了眯眼睛,像一只得逞的小狐狸:“郭姐姐请我喝茶。我笨,手没拿住呢,摔着了。”
边格格再老实,也不可能相信这种话。
她盯着顾幺幺的眼睛看,一边看一边摇头,最后也只能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时间已经不允许她再多说了。
得过去福晋那边了。
……
沁秋斋里,两位格格——郭格格和边格格一去赴宴,顿时就冷清了下来。
侍妾耿氏和陈氏私下里关系还不错,两个人经常都有来往,这时候也为了凑个热闹,都聚到了一处。
只剩下顾幺幺了。
顾幺幺也无所谓,正好趁着清静,回到自己屋子里,躺在床上,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空间。
她最近一直用的这一瓶水生调香水——味道好闻是好闻。
可那毕竟不是出自自己之手。
顾幺幺想尝试着自己再调一瓶作品出来。
调香是一个极度专业,并且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过程,首先要确定调配的香精特征,再确定好所需要的香韵以及各部分比例。
最后才是添加原料。
顾幺幺穿上了空间里的白大褂,全神贯注的盯着调香台,不知过了多久,颈椎开始酸痛起来。
她伸手揉了揉脖子,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作品。
从空间里退了出来,顾幺幺悠悠地睁开了眼。
刚一睁眼,她就对上了黛兰笑眯眯的脸。
“妈呀!”
顾幺幺吓得一下子就坐起来了。
人吓人,吓死人啊!
黛兰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却掩不住满面的喜悦之色:“奴才刚才听见姑娘翻身的动静,想着姑娘或许是睡醒了,正愁着喊不喊姑娘呢?谁知道姑娘自个儿就醒了。”
被子滑了下来,黛兰的目光落在顾幺幺身上的白大褂,呆了呆:“姑娘这是哪里来的?”
顾幺幺一低头,才发现调香空间里的白大褂居然就被自己这么穿着给带出来了。
“这……”顾幺幺一时语塞,胡乱道:“我在角落柜子里翻出来的。”
黛兰点了点头。
侍妾们地位低,住的屋子本来就是东挪西移。
打个比方:说不准张三今儿住的屋子,就是李四之前曾经住过的。
前主人挪出去了,丢下一两件衣裳也是正常。
黛兰没心思想这些,喜滋滋地把桌上一只小食盒捧过来:“姑娘,这是四爷吩咐人往后院赏的糕饼!”
后院——此时剩下的人就只有侍妾们了。
福晋、侧福晋、格格们都在宴上呢。
凑近了一些,黛兰声音压的更低了:“陈姑娘和耿姑娘那儿虽然都有,可前院的人是头一个往咱们这儿送的!四爷还记得姑娘您呢!”
顾幺幺伸手从食盒的第一层拿了一块糕饼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起来。
四阿哥对她肯定还是有印象的呀。
毕竟这才刚刚“伺候”过没多久。
要是她连这点印象都没有办法在四阿哥脑海里留下来。
那她在这后院里可真是死路一条了。
顾幺幺看着食盒下面两层里的两碟子糕点,没再伸手了。
“这些留给边姐姐。”
黛兰答应着,就把糕点盘子给收到一边了。
……
正院里的席面上,正是一派热闹。
大格格和大阿哥两个孩子都是顽皮的年纪,折腾个没停。
大格格倒还好一些,毕竟有宋格格在边上哄着,多少能收敛一些。
大阿哥那边就鸡飞狗跳了——一会儿嫌乳母端水的时候,碰住了他的脸;一会儿嫌弃小太监给他拿来的小灯笼不好玩。
他个子虽然小,然而被乳母抱在手上,张牙舞爪,拳打脚踢,旁边几个奴才陪笑着连哄带抱,也近不了身。
李侧福晋呢,只是含笑看着大阿哥熊,半点没有劝阻的意思。
乌拉那拉氏自然更不可能劝阻。
虽说是自己孩子,四阿哥坐了一会儿也略有不耐烦。
他放下筷子,微微一垂眸,眼神略散了一下,就落到了身上系着的那只香囊。
019 又见四爷
这香囊味道甚合他心意,只有一个缺点:香味消散的实在是太快了。
若是寻常香囊或是熏香手帕——香味总是至少能保持一阵子,少则一个月,多则几个月。
但是这只,味道都快没了。
正想着,李侧福晋过来给四阿哥敬茶,眼光柔媚地往他脸上飘了好几眼。
四阿哥被这宴席上的吵闹扰得头疼,此刻只想回到前院书房里。
他一眼都没看李侧福晋。
……
第二天一早,顾幺幺正在沁秋斋里用早膳。
早膳是昨天送过来的糕饼果子,在小茶炉上热一热,味道也差不多。
昨天府里有家宴,膳房忙了个人仰马翻,顾幺幺也很知趣,没让黛兰过去膳房凑热闹。
正吃着呢,小腊子过来了。
上次的大荷包毕竟有效——小腊子见了顾幺幺,笑的就像见了亲人一样:“给顾姑娘请安!”
他一边说着一边啪啪的打袖子,就请安下去了。
小腊子跟竹筒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把来意说了一下。
原来是四阿哥的意思——让顾姑娘再重新做几只香囊送到前院去。
前一阵子那香囊味道已经消散了。
“四爷还说了,若是姑娘能手脚麻利一些,就早些送过去。”
小腊子笑眯眯地转述,说完了,看顾幺幺脸上露出了一些为难的神情。
他以为顾幺幺是担心不能尽快完成任务,于是又安慰道:“姑娘也别着急,尽管放宽心。这是好事儿!依奴才看:爷这么说,还不都是因为喜欢姑娘的手艺?再说了,姑娘又不是府里针线房的人,手脚慢些,爷也不会怎么怪罪姑娘……”
说到这儿,小腊子目光落下去,才发现顾幺幺好几根手指都包裹着白纱布,隐隐的还能看见深色的药膏从里面透出来。
“哟!”
小腊子夸张地叫了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在哪里伤着了?”
顾幺幺一脸垂头丧气。
小腊子往黛兰瞥了一眼。
黛兰欲言又止。
小腊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已经明白了——顾姑娘之前得了两次赏,估计是扎到有些人的眼了。
“姑娘这手受伤不轻,奴才瞧着——一时半会儿的是做不了香囊了,得!奴才这就回去禀了四爷。姑娘好好养着。”
……
中午四爷回府的时候,小腊子先过去把事情跟苏培盛说了一遍。
苏培盛听着就是一皱眉:“伤得厉害么?”
小腊子斟酌了一下,又比划着给苏培盛看:“包了好几只手指,跟萝卜似的。”
苏培盛点了点头,心里有数了,一挥手:“过来吧。”
进了屋子,苏培盛并没有立即进内屋——四阿哥正在跟先生在里面说话。
等了许久之后,将人送出去了,四阿哥才道:“什么事?”
苏培盛看了一眼小腊子,小腊子上前去跪下来,很微妙的拿捏了分寸,把事情说了一遍。
听完之后,四阿哥只是道:“下去吧。”
苏培盛退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的时候,四阿哥又让去沁秋斋接人了。
……
沁秋斋里,边格格正在灯火下亲手给顾幺幺换药。
顾幺幺手指尖上已经薄薄的结了一层硬皮,只要再耐心等些日子,硬皮剥落了,伤处也就好了。
幸亏受伤的是手指肚尖端的地方,这里皮肤终究厚一些。
倘若烫伤的是手背,那就不容易好了。
“眼下这样子,倒是不用再裹着纱布了,否则没法透气,闷坏了伤处,反倒是不妥当了。”
边格格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把沾了药膏的纱布扔在了旁边的铜盆底。
顾幺幺的视线顺着飘落的纱布静静地落在了盆底,刚想说话,外面已经响起了小腊子含笑的声音——是对着雅诗打招呼的:“让顾姑娘赶紧准备着吧。”
整个沁秋斋都隐隐有些震动。
屋子里,黛兰高兴极了:姑娘接二连三的被接过去,这可真是要得脸一阵子的架势了!
边格格也很高兴,扶着顾幺幺就起身,又催促着黛兰赶紧帮她重新梳头。
顾幺幺倒是不着急,先让黛兰去准备了荷包。
要给小腊子的。
虽然不知道小腊子之前回去怎么对四爷禀告的,但是顾幺幺很清楚:小腊子一定是卖了力的。
说话就是一门艺术——同样一件事,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用不同的方式叙述,听者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接与不接,也就是四阿哥的一念之间。
拿了荷包出来,黛兰往小腊子手里一塞,小腊子反而不接了,两只手直往外面推:“顾姑娘这么客气,反而就显着咱们见外了!”
黛兰回来把这话一说,倒是边格格在旁边叹了口气:“他实在不收就罢,省着点也好!以后过日子,要用钱打通的地方还多着呢。”
……
到了前院,跟着小腊子上了台阶,看见苏培盛,还没等苏培盛开口,顾幺幺已经乖巧地抬头,抢先喊了出口:“苏公公。”
苏培盛笑着道:“姑娘可别这么叫奴才,奴才担不起,来,奴才引您进去。”
他一边说,一边视线就悄悄落在了顾幺幺手上。
干干净净,小小巧巧的一双手,白嫩的肌肤在袖子起落之间若隐若现。
哪有什么纱布包裹着指尖?
估计是好了吧。
苏培盛笑得面色如春花:“顾姑娘看着脚下,当心门槛,哎,慢些!”
言下之意还是把她当成个傻子。
顾幺幺抬脚进去了。
进了屋子,四阿哥正坐在桌前,听见动静,头也没抬地道:“来了?”
这自然是问苏培盛的。
苏培盛示意顾幺幺上前去。
顾幺幺蹲下身,乖乖地请安:“给四爷请安。”
四阿哥抬起眼看了她一眼,随即视线又落回面前的公文上:“研墨吧。”
顾幺幺怔了一下,想了想,一脸茫然地走了过去,轻轻挽起了袖子。
她这一挽袖子,四阿哥的眼神不自觉地就落在她的手腕上——小侍妾肌肤莹白如雪,袖子往上一挽,露出一截里衣。
里衣能看出来原先是雪青色,但是现在洗的泛出了灰黄。
也不知洗了多少次了。
四阿哥心里微微动了动,忽然才想起来之前小腊子说的“顾姑娘指尖受了伤,做香囊的事儿只怕是要延误一些了”
他一双狭长的冷眸注视着顾幺幺:“手伸出来。”
020 亲昵
顾幺幺一脸茫然的把手伸出来了。
手掌莹白,配合着指尖上的红肿,就显得分外扎眼。
不过,指尖上已经结了硬皮,看起来是要脱了茧子的样子——纵然是烫伤,也快好了。
他盯着顾幺幺的手看,就看这小姑娘呆呆的也随着他的视线往自己手上看。
看着看着,她大概是觉得自己的手指尖烫的也有些太可怜了,眸子里闪出了隐隐的泪光,很委屈地嘀咕了一声:“疼……”
说完了这一句,她就把手给重新缩回袖子里去了,偷偷地又抬起眸子看了一眼四阿哥。
四阿哥没说话。
小姑娘摔坏了脑袋,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不大灵光;虽说如今是暂时得了一些脸面,但毕竟是个傻子,后院里人人都看不起。
小姑娘背后还不知道受到什么样的磋磨。
简直就跟地上的一根杂草似的——谁都可以过来踩两脚。
四阿哥心头生出一些复杂的情绪来。
有怜悯。
但也就仅仅止于此了。
天下可怜人何其多,他可怜的过来么?
四阿哥收回了视线,声音听起来毫无情感:“既然有伤,不必研墨了。”
顿了顿,他直截了当地道:“歇下吧。”
……
虽说是个傻子,但颇为乖巧,倒是也不惹人厌烦。
四阿哥还挺有兴致,更兼着这小侍妾身上隐隐的散发着幽香,和之前那只香囊的香气如出一辙。
温存过后,四阿哥抱着她,简直就像抱着一个人形香囊。
袅袅的香气环绕在鼻尖。
软玉温香,也不过如此。
等着婢女们送水进来要伺候洗浴,小姑娘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四阿哥勾了勾唇角,看着有趣,伸手像提兔子一样捏住了她的后脖,然后毫不客气地手一松。
小姑娘突然就趴在了他肩膀上。
四阿哥只觉得肩上微微一沉。
他低下头,就看顾氏脸颊贴着自己的肩头,眉头还微微的皱着。
她素白的里衣被水汽熏湿,浓密的睫毛垂在精致的脸庞上,一下一下浅浅的呼吸着,一脸天真又稚气。
仿佛是依赖,又像是寻求安全感,小姑娘伸手忽然就抱住了他的腰,身子拱了拱,纤细的手指扯着他的衣裳,然后触碰到了伤处,她轻轻地“嘶”了一声。
往他怀里钻的更紧了。
……
苏培盛在外面等了许久,一直到负责送热水的奴才们出来,过来苏培盛这里低声说了几句话。
顾姑娘今儿不必送回去了。
是四爷的原话。
“不送回去”意思就是留下来休息一夜,明儿再走。
这一般都是十分得宠的女子才能有的待遇。
而顾氏……只不过是个傻子。
苏培盛很有些吃惊,但是脸上没表露出来。
他眯着一双小眼睛,挥了挥手让人下去了。
一夜好梦。
四阿哥起的依旧很早。
天光还没有亮的时候,奴才们已经伺候他穿戴收拾整齐了。
四阿哥的目光落在床上——轻软的锦帐里,小姑娘虽然还迷迷糊糊的,倒也知道“爷”既然已经起床,她是万万不能再这么呼呼大睡下去了。
得起来伺候。
她揉着眼睛坐起来,一个婢女过去轻手轻脚地伺候她。
想到昨晚的情形,四阿哥眸光在顾幺幺身上略微停留了一瞬。
说起来也有意思——有这小侍妾在身边,这屋子里便好似点燃了安神助眠的熏香。
昨日后半夜,他睡得格外沉静,倒是从未有过的体会。
这也正是他没让人把顾氏给送回去的原因。
当然了,若是外面人看着:十有八九是觉得这小姑娘得宠了。
四阿哥睡得好,休息的精力充沛,自然也觉得心情愉悦。
就连围绕在他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都看出来了——主子爷今儿心情不错。
这头刚刚收拾好,苏培盛笑眯眯地过来问摆膳了。
想到这小姑娘喜欢吃前院的糕点,四阿哥挥了挥手,就示意把膳桌给抬进屋子里来了。
早膳嘛,一般糕点饽饽什么的都偏多。
在皇子们之中,四阿哥不算奢侈,日常用度也不过是平常。
但再怎么“平常”,毕竟身份摆在这里——闭着眼睛吃,道道都好吃。
果然,顾氏一看见满桌子精致的糕点,眼睛顿时就瞪大了。
侍膳太监伺候完了四爷,过来也给顾姑娘盛了一碗粥。
顾幺幺接过了筷子,很小心地瞥了四阿哥一眼,看四阿哥正饶有趣味的打量着自己,她又有点胆怯了。
四阿哥微微勾了勾唇角。
挺好玩。
“吃吧。”
他悠然道。
小姑娘伸手拿了一块糕点,飞快的塞进了嘴里。
大概是觉得天气热了,她吃着吃着,额头上就渗出了汗。
毕竟是夏天里,四阿哥也觉得有些热,转头就吩咐人给膳桌旁添了两只冰鼎
添完了,他就看小姑娘一脸感激地望着自己。
她大概以为自己是怕她热着了,这才吩咐人进来添冰鼎。
四阿哥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跟在四阿哥身后出了屋子,苏培盛走了几步,看主子爷没有吩咐,于是微微弓着腰,小声提醒四阿哥:“顾姑娘……?”
四阿哥正在想着朝堂上应对的事儿,一双锋锐的眸子微微眯了眯,随口道:“送回去吧。”
苏培盛答应了。
……
顾姑娘一晚上没回来,可把黛兰给担心坏了。
可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奴才——侍妾地位低,她是伺候侍妾的婢女,身份就更卑微了。
再说了,前后院之间是有门逾的,黛兰也不好过去。
同样担心的还有边格格。
幺幺……能单独应付过这一次吗?
直到早上的时候,顾幺幺被小腊子和另外一个前院的婢女给送回来,边格格一颗心才算落回了肚子里。
顾幺幺也不是两手空空回来的——还带了一堆糕点,什么鹤年饼、松寿饼、百花酥、松仁酥、芸豆糕、豌豆黄、茯苓夹饼……
刚刚打开食盒,糕饼的香气就飘满了整间屋子。
都还是刚刚出炉的呢,酥脆香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其中有一道奶糕——雪白雪白的糕饼,上面点缀着鲜艳欲滴的红果,还撒了一层碎雪一般的糖霜。
021 打一巴掌给个枣
虽然糕点不值钱,但若真赏了贵重物件,反而不如这糕点显得心意熨帖了。
小姑娘摔坏了脑袋,呆呆笨笨的,可不也好这一点馋嘴了吗?
顾幺幺是侍妾,住的屋子要比边格格的小上不少,门窗也不够通风敞亮。
通常情况下,姐妹两人若是要说话,常常都会移到边格格那里去。
这一下也没例外,边格格让婢女们提着食盒,刚刚到了自己屋子里,门外就有了响动。
居然是郭格格带着奴才过来了。
虽说这里是自己的地盘,但边格格看清楚了来人是郭氏之后,她的脸上还是流露出了胆怯的神情。
顾幺幺在旁边看的清清楚楚:边格格极力想掩饰。
然而一点都没有掩饰住。
毕竟郭氏过去霸道,经常在这院子里作威作福,其他的侍妾们都瑟缩在一旁。
边格格是个老实人,自然更受了她不少气。
“郭格格,你……”边格格轻声地刚刚开了口,就看见郭格格满脸笑容地转了身,对着顾幺幺打:“顾妹妹也在这儿。”
顾幺幺低头正在吃点心,压根儿就不想理睬她。
但是想了想,她还是抬起头冲着顾氏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了一下。
能给她一个假笑——顾幺幺觉得自己已经很给面子了。
郭格格看顾幺幺没出声答话,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于是讪讪地将眼光落在了桌上的糕点盘子上。
糕点精致,装着糕点的盘子就更精致了,洋洋洒洒铺满了一桌子——边格格这屋子里的小膳桌都快摆不下了。
郭格格也不是傻的——这么多精致的糕点,像沁秋斋里的女子们,平日里便是使了银子给膳房也未必能享受到。
她也就是在李侧福晋那边屋子里经常看到这种场面。
但是一位侧福晋和一个侍妾,这中间差了多少等级?
顾氏不过一个疯疯癫癫的小侍妾,如今居然也能这般排场了。
不用说,自然是在前院十分讨了爷的欢心。
想当年,她郭氏刚刚倒了四阿哥身边的时候,曾经也是这样风光过一阵子的……
只可惜后来,被她自己给作没了。
郭氏心里又酸又嫉妒,拼命忍着没把心里的情绪从脸上表露出来,只是又对着边格格打了招呼。
原来她是带着婢女过来收回衣服的。
之前,边格格出席宴席要穿的衣裳被郭格格的奴才故意泼水弄脏了之后,顾幺幺怒从胆边生,提着茶壶就去找她了。
一段操作猛如虎之后,郭格格吓得将自己的另一套衣服给拿了出来,“借”给了边格格。
边格格听郭格格说完了来意之后,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转头就小声地对婢女道:“快把衣裳捧出来。”
她说完了,对着郭格格又道:“多谢,那衣裳论理是早该还回来的,只不过浆洗废了时间,还请不要见怪。”
顾幺幺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边格格真是个斯文老实人。
说话的时候还是那副唯唯诺诺的语气。
而且一边说,还一边不安地抬眼看了好几次郭格格,仿佛深怕自己一句话说错,惹得对方翻脸生气。
总之就是一副很自卑的样子。
顾幺幺心里只摇头:一个老实人,如果想不受欺负的话,那只有在遇到那一个老实人的情况下才可以。
但是郭格格显然不是。
大概是看着边格格还是过去那副唯唯诺诺的窝囊样子——郭格格说着说着话,渐渐又有些习惯性的趾高气扬起来了。
对着边格格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高。
颇有些颐指气使的意思。
呵呵。
顾幺幺慢条斯理地咬完了手上最后一口小点心,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抬起眸子,对着郭格格半笑不笑地看了过来。
郭格格就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气势也萎靡了下去:“顾姑娘……”
黛兰站在顾幺幺身后——毕竟如今姑娘有些得宠的势头了,黛兰跟着心里也有了些底气,这时候扶着顾幺幺的胳膊就过来了。
顾幺幺站到了边格格身边,瞧了瞧边格格,又看了看郭格格。
她忽然抬手指着郭格格就问边格格:“边姐姐,郭格格是不是耳朵不大好了?”
边格格不明所以的微微睁大了眼睛。
顾幺幺冲着郭格格勾了勾嘴角,抱起手臂悠然道:“从前我在娘家时,家里干最粗活的老妈子年纪大了,耳朵聋了,说话也是这般粗门大嗓——唉,扰人得很!”
郭格格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瞧着像是有些委屈火气要发作的样子。
但终究没敢。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闭了嘴了。
居然还忍气吞声地给边格格道了歉,赔了几句软话。
边格格惶恐得两只手都慌张地摇了起来:“千万别这么说,大家都是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姐妹……”
她还想再说什么,被顾幺幺一伸手攥住了袖子,拉到一边去了。
见郭格格识相,顾幺幺转了转眼珠,忽然就转身,亲手拿了食盒。
她拿着桌上多余的糕饼就往食盒里慢吞吞的装起来。
黛兰明白过来,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上前来帮忙。
装好了半只食盒,顾幺幺转身对着郭格格,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道:“多谢你,之前借给边姐姐衣裳。”
说完,她甜甜地一笑,伸手将食盒给递了出去:“大家一起尝尝。”
郭格格哪里能想得到这小姑娘突然又有了这样的举动。
她猝不及防,脸上的神色倒难得的茫然了起来,迟疑了好一会儿,也没让旁边的奴才帮忙,自己亲手接了过来。
等郭格格走了,顾幺幺淡淡地勾了勾唇角,重新又坐下在桌边,伸手拈了一块奶糕。
打一巴掌给个枣。
上次她出手狠狠教训顾氏——是告诉郭氏,不要踩别人的底线。
每个人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而这一次,则是告诉顾氏——只要在她够老实,她顾幺幺自己有肉吃,也会带她分些汤喝。
虽说这次分享的只是糕点,但这样的态度却是明白无误的展示给了郭氏。
对付郭格格这种人,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最好的办法。
022 躲不过去
转眼间,六七天过去了。
这阵子四阿哥忙,再没有心思顾及到后院——自然地,顾幺幺也就再没有被前面的人接过去。
黛兰又有些着急了,却看顾姑娘一脸无所谓,每天都足足有一两个时辰,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让进去。
虽然姑娘说是困了,要睡觉——但是黛兰知道:姑娘并没有歇下。
每次等到姑娘喊人进来伺候的时候,黛兰都能闻到比平日里姑娘身上更浓郁的香气。
……姑娘她,是在做什么呢?
顾幺幺自己在屋子里倒腾那些瓶瓶罐罐,自然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虽然她如今穿越到了这个时空,但是一颗热爱调香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
那一腔热情也从来没有熄灭过。
更何况,四阿哥之前甚至都让奴才过来要她制作的香囊。
可见他对这雅致香气的认可。
这一天,大概是关在屋子里琢磨这些调香,时间实在久了,顾幺幺只觉得腰酸背痛。
她喊上了黛兰就去了花园里转转了。
她刚刚穿越过来的时候,是盛夏时节,如今转眼间过了些时日,太阳虽然还是一样的毒辣,但早晚之间已经隐然有些秋意了。
顾幺幺走了一会儿,没离开沁秋斋太远,在一片小池塘旁边停下了脚步。
黛兰拿了手帕给姑娘铺上大石头,扶着姑娘坐了下来。
顾幺幺刚刚才坐稳,就觉得头上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不重,只是个小东西轻轻的跌落在她的头顶。
她顺着视线看过去,就看见地上滚落了一串玲珑漂亮的果子。
顾幺幺抬起头望去。
池塘边花木葳蕤,她靠着的是一株漂亮的观赏性果树,枝丫微微低垂,有结了青色的小果子,若隐若现在绿叶之间。
顾幺幺不大认得这是什么植物,但是这香气让她很是惊艳——有点类似雨后青草的草腥味,夹杂着茉莉花的芬芳,青苹果的清新……
还有树莓的甜美。
香气无声无息,更没有形状——很难用理性的语言去记录和表达。
但是对于一个调香师来说,哪怕仅仅只是面对树莓香料,也可以准确的辨别出香料提取的比例。
顾幺幺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头,随后又轻轻的笑了笑。
她有了新的灵感了。
“把这些果子带一些回去。不用摘树上的,就捡这些。”
足够了。
顾幺幺指了指地上落着的青果串,对黛兰吩咐。
黛兰虽然不理解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只觉得姑娘如今虽说傻是傻了一些,但是行事之间都是不吃亏的。
她听话地蹲下就开始捡果子了。
刚刚才捡了一串,黛兰的手腕忽然就被顾幺幺给攥住了:“我们走。”
姑娘说的很急促,黛兰怔了一下,刚刚站起身往远处看了一眼,就什么都明白了——池塘那边的假山后面,渐渐有了声响,还能看见不少婢女绕了出来。
不是福晋的人。
在府里能有这样的排场的人,毫无疑问只有李侧福晋了。
这里已经算是花园里比较偏僻的小池塘,谁能想到侧福晋居然也绕到这儿来逛风景?
真是见了鬼了!
想到上一次李侧福晋让姑娘端着滚热的茶水,结果把姑娘指尖都给烫伤了的事,黛兰不安地攥紧了袖子里的手指。
顾幺幺也想到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趁着李侧福晋人还没瞧见这儿,赶紧先走才是上策。
但是可惜,李侧福晋的大婢女娇韵眼睛尖,一眼就看见了顾幺幺这儿。
“侧福晋,您瞧!”
娇韵回身就对李侧福晋道。
顾幺幺抬眼望过去,看娇韵正看着自己这儿,还转头对着李侧福晋说着什么。
躲不过去了。
顾幺幺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对着黛兰道:“你先回去。”
黛兰自然是不放心的,连连摇头,着急的一跺脚,扯着顾幺幺的袖子:“姑娘!”
顾幺幺想了想,也就没有继续赶她了。
让黛兰回去又能怎么样呢?
搬救兵?
边格格能护住她么?
“你跟着我,大概要吃些苦头了。”顾幺幺对着黛兰苦笑了一下,迎着李侧福晋那里走了过去。
既然已经被李侧福晋看见,这时候转头再走,反而就更糟糕了。
大大方方地过去请安才是上策。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该低头的时候还是得低头。
……
“婢妾给侧福晋请安。”
等到了那边,顾幺幺蹲下身就对李侧福晋道。
她故意放缓了速度,一个字一个字说得呆呆笨笨的。
但是态度是很恭顺的。
李侧福晋被一群奴才们簇拥着,打量着面前的顾氏。
只不过短短八九天没见着,小姑娘瞧着似乎又出落得水灵了一些——虽然是呆呆傻傻,但是架不住皮囊好看精致。
就算笨,也是惹人怜的那种笨。
想到顾氏已经被四爷叫到前院了好几次,李侧福晋眸光垂了垂,淡淡一笑道:“顾氏起来。”
顾幺幺一脸诚惶诚恐的表情,被黛兰扶着才站了起来。
但人还是老老实实地垂着头。
两个人讲话的地儿旁边就是一座小亭子,李侧福晋转头看了一眼,笑了笑,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坐下说话。”
顾幺幺只要不是真的傻子,自然不可能坐下的。
“顾氏,你在院子里做什么?”
李氏坐稳了之后,接过了婢女递上来的茶盏,盯着顾幺幺,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慢悠悠地道。
顾幺幺想了想,转头看了黛兰一眼。
黛兰点了点头,上前来将帕子呈上来了,紧张不安地道:“回侧福晋的话,奴才刚才陪着顾姑娘捡果子。”
李侧福晋微微挑了挑眉头,没说话。
黛兰越发紧张了,赶紧跟着又添了一句解释:“都是树上落下来的果子!掉在地上的。咱们姑娘守规矩,不让奴才碰树上的果子……”
李氏倏地抬起了眸子,看了黛兰一眼。
大婢女娇韵在旁边顿时就变了脸色,陡然大声呵斥:“侧福晋没问这么多,你这不懂规矩的奴才,谁又让你多嘴了?”
黛兰本来是蹲着的,这时候被娇韵突然的高声呵斥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跪了下来:“奴才……不是……”
023 奴才心态
她吓得结结巴巴,一时间话都说的颠三倒四。
顾幺幺低着头,微微抿了抿嘴唇,正准备上前来解围,却见李氏面色温和地抬了抬手:“娇韵,你何苦吓这孩子?”
娇韵立即就不吭声了。
李侧福晋身边另一侧,婢女诗儿瞪着眼睛对黛兰:“还不快谢过侧福晋仁心?”
黛兰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不敢抬头,又磕了一个头:“谢侧福晋……谢侧福晋!”
李侧福晋淡淡笑了笑,对着跪在地上的黛兰就道:“起来吧,被人瞧见了,倒好似我在为难你们姑娘似的。”
黛兰慌张道:“不,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顾幺幺伸手轻轻扶起来了。
李侧福晋的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顾幺幺,慢悠悠地道:“顾氏,还没问你呢——要捡了这些果子做什么?”
她微微眯了眼:“你最近很是得脸,前院也赏赐了不少,想必总不至于落魄到连这些……还当做宝吧?”
说着这话的同时,李侧福晋脸上的温和敛去了,显出一种刻薄来。
顾幺幺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终于,这位李氏还是没沉住气。
话里话外给带出酸味来了。
听听这醋劲大的哟!
随着李侧福晋的话出口,站在她身边的两个婢女——娇韵和诗儿,立即就捧场地笑了起来。
顾幺幺低着头,声音也是弱弱的,语气结结巴巴:“回侧福晋的话,婢妾,是想捡回去,熏……熏屋子。”
她没有说谎,也犯不着说谎——反正瞧着这势头,今儿总要被李氏抓住把柄,磋磨一番。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侧福晋微微挑了挑眉,视线落在那一堆青果上:“这能熏香?”
娇韵见状,上前去就把黛兰手里的帕子给抢过来了,又捧着帕子快步走到了李侧福晋的面前,躬身双手捧上:“侧福晋。”
李侧福晋看果子有的已经微微烂了,不由地伸手用帕子捂着鼻子,一脸嫌弃地摇了摇头:“拿走。”
诗儿在旁边,凑趣地就低下头过来闻了一下。
末了,她眼神亮了一下,对着李侧福晋道:“侧福晋,奴才闻着……还是真的挺香呢!”
李侧福晋听她这么说,这才将捂着鼻子的手放了下来,凑了青果近处,微微用手扇了扇。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抬起头来,盯着顾幺幺似笑非笑:“顾氏,倒有点意思。”
娇韵站在旁边,一双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白白胖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
她俯下身,声音不高不低地对着李侧福晋道:“侧福晋若是喜欢这香气,要不要也收集些青果回去熏屋子?”
李侧福晋笑了。悠然地望了面前低眉顺眼的顾幺幺一眼:“顾氏手巧,顺带着也替我收集些,不用多,两篮子就好——收好了送去我那里。”
她话语声虽然温柔,仍然这话听着完全是下命令。
根本就没有问顾幺幺愿不愿意的意思。
顾幺幺规规矩矩的在原地低着头:“婢妾领命。”
看她十分老实,李氏有些无趣地收回了视线,想了想,转头对娇韵慢吞吞道:“你也帮忙,可别让顾姑娘太累着呢。”
娇韵精神抖擞地领命了。
等到李侧福晋一行人走远了,黛兰扶着顾幺幺直起身,两个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娇韵早就已经从洒扫花园的老妈子那里,劈手夺了两个大篮子来,这时候过来往顾幺幺和黛兰手中分别一塞,往后退了一步,一脸游手好闲:“顾姑娘,请吧?”
顾幺幺什么话都没说,接过了篮子,跪在地上就开始沉默地捡果子。
她的动作很慢,但是始终是弯着腰的。
维持着一个顺从而低微的姿态。
捡得了多少果子——李侧福晋压根儿就不在意。
李氏要的只是这份把她顾幺幺按在地上摩擦,踩在脚底磋磨,把她当奴才用的快感。
她是侧福晋,顾幺幺是侍妾。
纵然都是四爷的女人,也是天壤之别。
……
顾幺幺捡了很久,直到娇韵都有些站不住了,打了好几个哈欠。
她看着两个篮子里七七八八地都差不多满了。
她冲着不远处就叫了一个洒扫的老妈子过来,伸手指着篮子道:“跟我走一趟。”
花园里做粗活的老妈子算是奴才里面地位最低的一层,这时候居然能跟着李侧福晋身边的大婢女——娇韵姑娘一起回去,自觉十分得脸,顿时一张老脸笑开了花。
她上前来提了顾幺幺手里的篮子,看都没看顾幺幺一眼,一口一个“韵姑娘”。
直接当顾幺幺是空气了。
等到娇韵走远了,黛兰这才揉着膝盖道,心酸又庆幸地露了一个笑脸:“虽说姑娘今儿是累着了,但幸好总不像上次……”
上次可是连手指尖都烫掉一层皮!
和上次相比,今天只是劳动了一番,尚好,尚好。
顾幺幺淡淡笑了笑。
只是因为今天李氏对她下手没有上次那么狠,就欢呼庆幸?
这岂不是奴才心态?
她如今忍着李氏,也不过是眼前的权宜之计。
她顾幺幺绝不可能一直这么被人踩在脚下。
绝不可能。
顾幺幺蹲下在地上,重新用手帕包了一些青果,站起身对着黛兰道:“走吧!”
回到了屋子里,顾幺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把黛兰和雅诗打发出去之后,自己就在屋子里捣腾起来了。
……
夜色渐渐降临,前院书房里,四阿哥正在低头看着公文,听着屋外的夏虫声阵阵,便有些说不出的烦郁起来。
香囊的味道已经淡得几乎没有了,屋子里重新摆上了宫里惯用的熏香,四阿哥将笔搁置在笔山上,站起身背着手走到了窗前。
他冷冷地从窗口望出去。
一般新月已经从云层间露出了痕迹,清风徐来,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清淡芬芳,不知为什么,让他又一次想到了抱着顾氏的一晚安眠。
怀中少女的气息,那一晚都萦绕在他的鼻尖
小姑娘虽然是个傻子,可是呆呆笨笨的,不闹事儿,就是拿来当个人形香囊熏熏屋子,暖暖床帐……总是可以的。
想到这儿,四阿哥转过了身,笑了笑,对着苏培盛就吩咐了:“去沁秋斋。”
024 陪伴
苏培盛怔了一下,差点领会错了意思——他以为四爷是要亲自过去沁秋斋看顾姑娘了。
滞了一下,苏培盛立即笑着道:“奴才这就去安排。”
也是,得宠哪儿就那么容易?
……
沁秋斋里,顾幺幺歪七扭八的斜趴在床上,黛兰依靠在床边,伸手给她揉捏着腰部:“姑娘今儿可累坏了,现在不松一松,明儿只怕是直不起腰来。”
顾幺幺闭着眼睛没说话,下巴磕在手背上,发出了含含糊糊的声音:“你不也一样?回去歇着吧,让雅诗伺候就行。”
黛兰没多说——她的腰也快断了。
站起身来给姑娘行了礼,往旁边让开了地方,雅诗坐过来了。
反正姑娘这会儿闭着眼,也看不见,雅诗一脸的不情愿——脸拉的比驴都长。
她下手就给顾幺幺揉起来了。
一边揉着,雅诗一边忍不住就摇头道:“姑娘也是的,如今就连前院的人见了咱们都堆着笑脸呢,她让姑娘捡,姑娘就捡?”
顾幺幺闭着眼睛,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仿佛已经昏昏欲睡。
伸长脖子探头看了顾幺幺一眼,雅诗朝天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又添了一句:“也不知道你对付郭格格时候的威风去哪儿了!真是的……”
等到这边按摩完了,黛兰进来送茶水,顾幺幺坐起来便道:“雅诗,出去在门口跪上半个时辰。”
雅诗一下子就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黛兰在旁边,听着也是一怔,手上端着茶盏都忘了放下:“姑娘,雅诗她……”
但是看着顾幺幺的表情,黛兰把将要求情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顾幺幺的视线淡漠地扫了过来,只盯着雅诗看了一眼:“这一跪,是让你从此记得‘谨言’,我这屋里虽小,也有这里的规矩——由不得你肆意。”
顿了顿,顾幺幺道:“半个时辰不算多,我留着情分。”
黛兰心头动了动,抬头望着姑娘。
姑娘如今说话的样子——可实在不像个傻子。
顾幺幺说完了,抬手对黛兰道:“把门关上,让她跪在门里面,她是我的人——别让外人看她笑话。”
这么一说,雅诗垂着脑袋,磨磨蹭蹭地站起来了。
顾幺幺又道:“站住。”
黛兰在旁边小声就提醒:“给姑娘谢恩!”
雅诗苦着脸谢恩了。
她刚出去,正好迎面就撞上了前院过来的奴才。
这一次不是小腊子,而是另外一位小太监,笑吟吟地就说四爷让人过来接顾姑娘过去前院。
顾幺幺很客气的也给了荷包。
但是远远没有给小腊子的丰厚。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把所有人得罪了,就谁也不得罪了。
同样的道理——顾幺幺觉得:有些时候,交好了所有人,也就等于谁都没交好。
……
到了前院,她还是一贯地被从小门接进来。
小腊子本来在院子里来回走着的,一抬头看见顾幺幺过来了,连忙上前来就亲自迎接,趁着旁边人没注意,又小声解释了几句:刚才四爷这儿吩咐他事情了,所以没法去接顾姑娘。
要不然,肯定是他亲自过去迎接姑娘。
一路引着顾幺幺到了四爷书房前,小腊子又低声叮嘱了顾幺幺:四爷今儿晚上看公文看得头疼得很,一会儿进去,静悄悄的就好。
千万别做什么画蛇添足的蠢事,惹得爷不耐烦了,大伙都没好果子吃。
顾幺幺深深地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书房之中,灯火明亮,映着琉璃屏风的倒影,瞧着倒似有万盏宫灯照耀着屋子。
四阿哥负手站在窗边。
背影瞧着也是冷戾的。
顾幺幺走过去,在他背后蹲下,慢悠悠地道:“婢妾给爷请安。”
四阿哥还没转身,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雅致香气——还是顾氏衣袖之间那股熟悉的香气,冷香之中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风骨。
“起来吧。”
四阿哥道。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小姑娘行动之间慢悠悠的——虽然慢,但却透着一股从容,四阿哥只觉得心境也随着清澄了不少。
“过来。”
他转身向桌案走去。
顾幺幺这才看见他手中还拿着公文——修长的手指遮盖在封皮上,没看得清写得是什么字。
“坐。”
四阿哥自己坐下来之后,头也没抬地又道。
顾幺幺在原地愣了两秒——这旁边哪有其他能坐的地方?
她微微耸了耸肩膀,耍了个赖皮,索性就在地上坐了下来。
反正她是傻子嘛。
四阿哥猝不及防,倒是一怔,抬头之间,目光中似有笑意:“来人。”
外面守着的奴才顿时就进来了。
四阿哥道:“赐坐。”
奴才们很快就搬来了小绣墩——绣墩个头小,就跟小板凳差不多高,顾幺幺坐在上面,正好抬头可以仰视四阿哥。
四阿哥正好也随意一眼扫了过来。
两个人视线正好就对上了。
小姑娘用手托着下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看着他,虽然没说话,但是嘴角挂着甜甜的笑。
很多话,根本就不需要用嘴说。
眼神足以倾诉。
四阿哥视线滞了一瞬,提着笔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道:“坐近些。”
顾幺幺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四阿哥这是在把她当人形熏香。
不过无所谓,毕竟穿越到了这个时空,又穿成了身份如此低微的侍妾。
四阿哥不光是这里的大佬,更是衣食父母。
抱大腿,那是必须的。
她点点头,又萌又乖地道:“好。”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一丝奶味儿,又甜又软地拖着尾音,仿佛一只看不见的小爪子,在人心上轻轻地挠了一下。
四阿哥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视线,才发现落在纸上的一笔墨印居然重了。
……
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总算在淡雅的香气中看完了公文,正打算吩咐顾氏伺候歇下,低头就看小姑娘……居然就这么用手托着脑袋,坐在小绣墩上,闭眼打瞌睡了。
一个人如果只用手撑着脑袋,自然是睡不安稳的。
没有着力点。
小姑娘现在就是歪歪斜斜,身子也晃来晃去,脑袋更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滑。
看着又可怜又可爱。
025 体温
苏培盛进来送茶水,一低头就看见了已经在小绣墩打瞌睡的顾姑娘。
是的,没错……小姑娘睡着了……
苏培盛吓了一跳,刚想把顾幺幺叫醒,四阿哥眼睛未抬道:“不必。”
苏培盛反应过来,立即就上前动作极快地把茶盏换了,然后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四阿哥一双幽深狭长的眸子盯着顾幺幺看了一瞬,开口道:“顾氏。”
小姑娘没反应。
四阿哥拍了拍她的脸颊。
顾氏终于有了动静。
什么动静呢?
小姑娘只是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也没抬头,往前一栽,整个人就趴在了四阿哥的膝盖上。
四阿哥僵在原地了一瞬,唇角勾起一丝淡漠而玩味的笑意。
他伸手慢慢地抚着小姑娘的后脖颈,顺着淡色的衣领往下,指尖触到了她凸起的骨节。
不知为什么,四阿哥鬼使神差地联想到了跟随康熙打猎时候,侍卫提过来的兔子。
在人手掌下挣扎的小兔子,也是这么被提着后脖颈——就和现在眼前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御园游猎,有的小猎物伤势轻微,随猎的皇子们见着好玩,常常有把小动物提回去给府中宠妾、孩子们养着的。
当个玩意儿。
“起来!”
四阿哥微微提高了声音,又说了一遍。
这一次,他看见趴在自己膝盖上的小姑娘终于抬起了脸,用一双怔忪的眸子望着自己。
清醒过来之后,她有些害怕的咬了咬嘴唇。
看样子,这小傻子是终于想起了这是什么地方。
也想起了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人。
望着她无辜又怯生生的眼神,四阿哥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睡着了?”
顾幺幺在衣袖里微微攥紧了自己的手指。
也不知道是四阿哥这里的环境太过静谧,还是因为依靠着大佬,心底倍觉安全和放松,或者是因为这一段时间实在太过心力交瘁——她刚才,居然有那么一刻,是真的睡了过去。
还在梦里梦见了穿越回了现代。
简直了!
顾幺幺恨不得往自己腿上捶几下。
这里毕竟不是玛丽苏的世界——不会有男一、男二,男三,全部都围着她转。
更不会她无论做什么事,四阿哥都会一脸宠溺的觉得她好可爱。
说到底,所有的好感都得靠她自己刷。
好日子也是要争取来的。
看着四阿哥脸上微微变幻的神情,顾幺幺很识相地扑通就跪了下去:“爷恕罪。”
四阿哥没说话,伸手轻轻的捏着她小巧玲珑的下巴,抬了起来,左右瞧了瞧。
就这么微微捏了捏,顾幺幺的脸蛋上就留下了淡淡的指印。
四阿哥轻笑一声,松开了手,语气听起来居然很有闲情逸致:“顾氏,你怎么睡得着?”
他这么一笑,气氛就松动了不少。
顾幺幺看出来他心情不错,心里一颗石头才落了地,顿时顺杆就往上爬:“……我……婢妾也不知道,和爷在一起,婢妾好安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地重新坐了下去,将自己在小绣墩上缩成了一个小团团,伸出两只手给四阿哥比了一个爱心ღ(´・ᴗ・`)
也不管这古人能不能看懂,顾幺幺又认真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安心。”
四阿哥微微眯起眼,盯着面前的小姑娘看了一会儿,只觉得越发有趣。
他站起身,冷冽俊美的面容上带着一丝慵懒:“洗漱,歇下吧。”
……
被婢女扶着出来之后,顾幺幺就见四阿哥已经安安静静地倚靠在了床头,手里还拿着书。
素淡的单衣显得他越发俊逸出尘。
眼神也是风轻云淡。
顾幺幺只看了一眼,就迅速的收回了眼神,脑海里飞快的琢磨了起来:看样子,今晚大概是不用伺候了。
很可能是要她当一晚宁神安眠的人形香囊。
见顾氏站在床前,四阿哥打量了她好几眼——小姑娘身着素白色的里衣,一头墨发全部都披散了下来,越发显得肌肤灿烂如莹雪,虽然人傻了,但是一双如星星般的眸子灵光流闪,看他时候的神情乖乖巧巧。
是个精致漂亮又合格的小宠物。
袅袅暗香透了过来。
四阿哥眼神中不易察觉地透露出一丝愉快。
他伸手拍了拍身边。
小姑娘乖乖地过来了——真的像小宠物一样依偎在他身旁。
四阿哥眼睛不抬,声音淡淡地道:“爷还要看一会儿,你先睡。”
小姑娘点了点头,往下缩了缩脑袋,一点一点的滑进了被子。
接着就没声音了。
不知过了多久,四阿哥翻到了最后一页公文,忽然就觉得左手胳膊微微一紧。
接着便是一片温软——身边人的体温渐渐地从被子透了过来。
是小侍妾睡得翻了身,伸手就把他的胳膊给抱住了。
四阿哥低头看了一眼顾氏。
小姑娘在睡梦里,仿佛还像受了委屈一样,微微的撅着嘴。
四阿哥一双冷眸深处,有一丝极淡极飘渺的情绪晃了晃。
……
第二天,顾幺幺回去的时候,是小腊子和昨儿晚上过来接她的小太监,两个人一起护送回去的。
另外还有不少赏赐。
黛兰守在沁秋斋门口,一见姑娘回来就赶紧上去把人给扶着了。
姑娘毕竟年纪小,身份又卑微,少不得要吃些苦——之前每一次从前院回来,黛兰都会提前准备好药材熬煮的汤水。
这一次也不例外。
但是姑娘却没用。
毕竟这种事儿——黛兰也不好问的太直接,但是看着姑娘胃口好的很的样子:坐在窗下,一边眯着眼看院子里老妈子吵架,一边慢悠悠的拈着小糕点送进嘴里。
黛兰就知道姑娘身子肯定没有什么太多的不适。
她放了心,转头就去提膳了。
膳房那边——消息传的也是最快的,听闻顾姑娘又得了赏赐。
而且这已经不是头几次了。
头几次嘛,还可以说是按照后院的规矩赏赐,给个脸面。
但是如今,就是摆明了四爷挺满意顾姑娘。
看她顺眼。
于是,都不用黛兰使银钱了,提回来的膳食虽说赶不上宋格格,但却比郭格格、边格格要强上一大截。
026 小宠物的小宠物
等到膳食一上桌,顾幺幺就看见最显眼的一道蒸奶酥——雪白的奶皮微微颤动,上面撒着淡金色的桂花碎。
还有米酒的浓香。
她送了一勺进了嘴里,蒸奶酥立即就在舌尖上融化了——香醇甜嫩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口腔。
顾幺幺惬意地闭了闭眼睛,等到奶酥从喉咙流下去之后,她才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有大佬光环笼罩的日子毕竟还是好过啊……
这一顿膳用得十分享受,还有一些美味的菜品——顾幺幺自己一个人实在吃不下去的,都没动筷子,都赏给了黛兰和雅诗。
晚上时候,小腊子又往沁秋斋这里跑了一趟,提了一只银丝笼,上面还罩着金丝绒布——是四爷给顾姑娘的赏赐。
这倒是顾幺幺没有想到的意外之喜。
她出来谢恩过之后,还以为笼子里是金丝雀一类的小动物,谁知道把绒布掀起来,才看见里面是只小兔子!
小兔子通身雪白,一丝杂毛都没有,整个就像是冰雪做的,但是摸上去的手感又是软绵绵的。
大概是名贵品种的小兔子——从小就已经习惯了人工饲养,小兔子在顾幺幺的手下轻轻地颤动着,一点都不怕人。
可爱极了。
穿越之前,顾幺幺小的时候就养过小兔子,自然是十分喜欢的。
她喜滋滋地把小兔子给抱在怀里不愿意撒手了,一遍一遍抚摸着小兔子背上柔软的绒毛。
手感真是太好了,简直就像个雪白的绒球。
等到小腊子走了,顾幺幺若有所思的垂下长长的睫毛,轻轻笑了下。
她大概猜到了四爷的想法。
四阿哥如今把她当个小宠物看着,又知道她是个傻的——心智只和孩子差不多。
于是顺手就赏了个小宠物给她。
小宠物的小宠物——有意思。
……
抱着小兔子逗了一会儿,边格格也过来了。
看见小兔子,边格格立即就睁大了眼睛:“哪来的?”
她伸手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小兔子,喜欢得跟个什么似的。
自从顾幺幺穿越到这个时空以来,她印象中的边格格——虽然软弱,但一直都是以“姐姐”的角度来照顾人。
但如今,看见可爱的小兔子,边格格的神情简直开心的像个孩子。
大概这是她在后院死水一般的生活中难得的一丝涟漪。
顾幺幺想到这里,不禁为边格格感到一丝心酸和心疼。
她抬头道:“送给你!”
边格格连连摇头,按住了顾幺幺的手:“幺幺,这是爷给你的赏赐,你要好好养着,方才不辜负爷的看重!千万别再提这样的话了。”
顾幺幺笑了笑,也就没说什么了——边格格人是个好人。
就是有时候难免太一板一眼了。
她一手抱着小兔子,一手拉着边格格就往屋子后面去:“我们给小兔子找个窝。”
黛兰和雅诗连忙跟上。
这倒是不难办到——屋子后面就有现成的能做兔子窝的材料,几个婢女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阵,也就收拾的有模有样。
黛兰又去膳房讨了一些残余的菜叶和萝卜——反正如今顾姑娘这里要什么东西,膳房那里都很好说话。
她很容易地就挎了整整一篮子菜叶子回来。
嫩绿嫩绿的菜叶,上面还带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黛兰刚要喂小兔子,就被顾幺幺拦住了:“水珠得晾干。”
不但要晾干,而且也不能给小兔子吃太多——菜叶内部含有非常多的水分,大量进食会导致小兔子的消化功能紊乱。
再严重的情况还会引起肠炎,那就会危及生命。
这么说了一通,黛兰手里拿着菜叶,都不敢喂了。
她愣在原地了一瞬,这才伸手一拍脑袋:“奴才给忘了。”
黛兰转身过去,就把小腊子同时给送过来的一只粗布包裹给解开。
里面果然都是兔粮。
这种名贵品种的兔子,既然送过来给姑娘养着了——前院的奴才们不可能不考虑的面面俱到。
……
有小兔子逗着,顾幺幺的日常生活多了一份乐趣。
小兔子刚开始的时候,还有一些不熟悉周围环境,趴在兔子窝里,长长的耳朵时不时地转动一下,小小的眼神里都是警惕。
不怎么动弹。
等到习惯了顾幺幺照顾它以后,小兔子开始跳出了兔子窝,在屋子后面跑来跑去。
不,准确的说——应当是蹦来蹦去。
小兔子在前面蹦,顾幺幺就跟在后面追。
有时候小兔子蹦出到了沁秋斋大院子里,顾幺幺也跟着追了出去。
黛兰和雅诗跟在旁边伺候。
就看这么简单的游戏——顾姑娘却玩的不亦乐乎,笑得没心没肺。
院子里来来往往经过的奴才们,远远的瞥见了这一幕,无不偷偷交换了眼神——又是嘲笑又是羡慕。
是傻子又怎么样?
那只兔子可是前院专门让人送过来的呢。
放眼这整个沁秋斋里,又有谁得了四爷这样的欢心?
若是嘲笑这傻子,那么沁秋斋里的几位主儿——就是连傻子都不如了。
……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四爷太过忙碌,还是因为对于他来说,顾氏的新鲜劲已经过了。
总之一连十几天,四阿哥再也没有一次让人来接过顾幺幺。
黛兰和边格格都有些坐立不安了。
尤其是边格格——每次看着顾幺幺无忧无虑的逗着小兔子玩,再想到顾幺幺之前和郭格格曾经发生的冲突……
边格格的眼神里蒙上了一层忧虑。
若是四阿哥的这一点刚萌芽的“宠爱”,就此打住了……
那么,幺幺以后在后院里的生活,可怎么过呢?
日子到了八月上旬,眼看着往中秋节走,天气已经不怎么热了——这一天,四阿哥从宫里回来,难得的心情愉快异样。
这一段时间,由他跟着太子负责的几件棘手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也有了个圆满的结束。
宫里那位,很是满意。
心情一好,四阿哥走起路来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苏培盛在后面一路跟着,几乎都快追不上了。
从福晋正院里出来,经过花园的时候,闻见花园里幽幽的桂花香,四阿哥忽然就想起了那满身馥郁香气的小姑娘。
“去沁秋斋。”
他对苏培盛道。
苏培盛连声答应着,正想转头吩咐小太监去接顾姑娘,就看四阿哥居然已经抬脚往沁秋斋方向走去了。
他亲自过去了。
027 甜言蜜语
苏培盛在原地愣了一晌,一拍脑袋立即跟了过去。
刚刚才到了沁秋斋门口,四阿哥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这里是一处大院子,不得宠的格格和侍妾们——好几个女子都在这儿,但是四阿哥偶尔从这里门口路过的时候,里面从来都是毫无动静的。
一片死气沉沉。
像这样的欢声笑语,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这笑声也很熟悉——听着就像是那小姑娘的声音。
四阿哥没直接抬脚往里走,而是站在门口停顿了一瞬。
不远处,一个穿着粉色旗装的少女身影,正在轻快的跑来跑去——前面是一只蹦蹦跳跳的小兔子。
正是顾氏。
顾氏身后,两个婢女也正追着她,一个喊她慢一点,当心脚下;另一个则是劝姑娘回屋去歇一歇,都玩了大半天了。
但是这些话语都被顾氏抛之脑后了。
看样子,顾氏很是喜欢这只小兔子。
四阿哥只是盯着看。
苏培盛在旁边,一双精光四射的小眼睛偷偷瞄了一眼,就发现四爷唇角微微地勾起了一抹笑意。
爷在笑——在看着顾姑娘笑。
尽管这笑意很淡。
然而他确实在笑。
苏培盛震了一下,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见四阿哥微微抬手示意,于是赶紧上前去,不轻不重的咳嗽了一声。
算是个提醒。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顾幺幺站住了脚,一回身,这才看见四阿哥一行人正站在沁秋斋门口。
四阿哥面无表情地正看着她。
黛兰和雅诗都呆住了,等到反应过来之后,两个人都扑通跪下了。
对上四阿哥的视线,顾幺幺脑海里飞速的转了一圈,一张精致的脸颊上顿时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假如眼神可以说话的话,她现在的眼神传达的就是“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屈尊过来看我,我好荣幸好开心!”
顾幺幺抱起小兔子,走过来先给四阿哥请了个安,随后上前去,一只手轻轻的扯出他的袖子,仰着小脸软乎乎地道:“爷送的小兔子,婢妾好喜欢啊!”
苏培盛在旁边,眼神直瞄在顾姑娘牵着四爷袖子的手上。
十指尖尖,美人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也不过如此了。
只瞄了这一眼,苏培盛就不敢看了。
顾姑娘别看傻,关键时候却大胆的出奇——这样的举动,也就只有李侧福晋在盛宠时期才做得出来。
府里但其他女子,谁都不敢和四阿哥主动地这般亲昵。
毕竟四阿哥不仅是她们的男人,更是她们的主子。
是掌握她们和她们背后母家生杀予夺的人。
总是要有几分拘谨和小心的。
但不管什么事儿,一旦太“小心”,也就趣味全无了。
四阿哥被顾幺幺扯着袖子,他没有摆脱开,只是低头看着小姑娘。
小姑娘一只手抓着他的袖子,看他没有推开,于是笨笨的就顺势环住了他的胳膊。
另一只臂弯里还抱着小兔子。
小兔子被小姑娘养的很好——本来就是名贵的品种,毛色润盈,这一下更显得油光水滑,能看得出来它平时被主人疼爱得很,这时候虽然被人夹在臂弯里,也乖乖巧巧的。
并不怎么慌张挣扎。
顾幺幺看四阿哥低头居然在看小兔子,心里忽然就有点想笑。
他这么一张冷戾的脸……
想到历史上的雍正很喜欢小狗,还养了许多小狗,给它们做衣服做笼子——顾幺幺觉得,眼前的四爷……
还真是反差萌啊。
她主动地指着小兔子就道:“小兔子,我养胖了一圈!”
一边说,一边她拉着四阿哥往前走,顺势就在院子里的大树前石凳上坐了下来。
苏培盛在一边拼命给黛兰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酸了。
纵然顾姑娘脑子有点不好使,难道边上的婢女们都是死人吗?
哪有这样做事的?
简直瞎胡闹!
主子爷过来,还不赶紧请进屋子里奉茶?
还拉着爷,就在那破石凳子上坐下来。
院子里又是落叶又是灰的——主子爷素来是最爱洁净的。
但是又一次让苏培盛下巴都快掉了的是:四爷居然真的就随着顾姑娘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等到坐了下来,四阿哥心里也微微一动。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过来见到顾氏,也是挺愉悦的。
这份心情,并不光是因为宫里的事情。
面前的小姑娘很高兴,低头和小兔子不知道说了几句什么,然后抬起脸来,兴高采烈地把小兔子的耳朵微微揪起来给他看:“小兔子,长耳朵!”
耳朵被人玩着,当然很不舒服——小兔子微微晃了晃脑袋,摆脱开了主人的手指。
顾幺幺伸手把小兔子捧给了四阿哥。
四阿哥没接。
他不接,她也不尴尬,伸手又把小兔子给抱了回去,抱在自己怀里,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小兔子背上长长的绒毛,然后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小姑娘一张精致的小脸上涌上了一些委屈,小嘴也微微撅了起来。
就像那一天在睡梦之中的可爱模样一般。
四阿哥垂眸看着小姑娘,就看她忽然凑到了自己面前。
四目相对。
小侍妾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盯着他,一脸天真无邪。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面前小侍妾的眼圈有些发红。
小姑娘很小声地道:“爷好些天都没来看幺幺了。”
顿了顿,她委屈巴巴的低下头,眼神落在小兔子上,把小兔子捧了起来,和自己的脸颊贴了贴,轻声道:“幸好,还有,小兔子。”
说完了,她自己仿佛有点释然了,抿着嘴唇笑了一下,用软软的小奶音傻乎乎地道:“幺幺想爷的时候,就会和小兔子玩!”
这种话若是换别的后院女子来说的话,多少会显得有些肉麻。
但因为顾幺幺年纪小,又是个傻子,人人知道她摔坏了脑袋,反而这种话说起来显得格外的……真情流露。
说完了,顾幺幺扑闪扑闪着眸子看了四阿哥一眼,甜甜的笑了一下,把目光转向了一边,只隔了几秒又偷偷的把眼光转了回来。
正好和四阿哥的眼神对上。
顾幺幺低下了头。
从四阿哥的角度,只能看见少女脸上微微升起的红晕。
028 加把劲
面前若有若无的香气忽然变得浓郁了。
四阿哥没说话,眼中多了一丝笑意——只是他从来神情冷峻,这笑意看起来也没有什么温度。
看着面前的小姑娘——脸颊上还一丝小兔子身上的白色绒毛。
大概是刚才和小兔子贴着脸蹭着玩的时候蹭上了。
四阿哥面无表情地伸出了手,替顾氏把这一丝绒毛捏了下来。
顾幺幺顺着四阿哥的动作,乖巧的抬了头。
脸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
她是真的脸红——但不是因为害羞。
是因为尴尬。
毕竟刚才那样肉麻的话,如果不是为了在这个时空生存,不得不努力拍大佬马屁。
她根本就说不出口。
呕……!
四阿哥收回了手,看着面前的顾氏——少女的满头青丝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洗过,透着一层薄薄的水气,双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精致的小脸上投射下了一片阴影。
暗香浮动。
她是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名贵花儿——仪容娇美,香气馥郁。
既然养在这府里了——是应当被好好呵护的。
……
等到人都进了屋子,四阿哥吩咐奴才就去提膳了。
他今儿个准备就在这屋子里,和顾氏一起用晚膳。
既然四爷在这里,提膳的事儿就不是黛兰能操办得了的了。
苏培盛带着小腊子亲自过去膳房了。
这可是大大的贵客——整个膳房但凡有些头脸的太监,都围了上前来,满口苏爷爷。
有的人笑起来满脸褶子,年纪可比苏培盛大上一轮都不止。
也跟着叫唤的起劲。
苏培盛笑得春风满面。
等到这一头人走了,整个膳房里也就都传开来了——不得了了,沁秋斋那位傻姑娘,如今看来是要飞上枝头了。
四爷居然亲自过去陪她用晚膳!
就在那破沁秋斋里。
四爷也没嫌弃。
正是饭点——正院和李侧福晋院子里的奴才也都过来提膳。
于是,这消息像插了翅膀一般,很快就就飞到了福晋和李侧福晋耳里。
听到消息的时候,李侧福晋正在看着乳母哄大阿哥吃饭。
娇韵在下面把事情说完了,惴惴不安的偷瞄了主子一眼,就看李侧福晋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多大点事情?等大阿哥用完了膳再说。”
娇韵和诗儿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个人上前去轻手轻脚的把茶盏给端了过来。
然后退出去了。
侧福晋就是这样——心里越是翻江倒海,面上反而越显得云淡风轻。
没看她刚才听到消息的时候,珐琅护甲都在桌面上划了一道?
心里恨得紧呢!
想到那傻子侍妾顾氏——娇韵微微的皱了皱眉头,心里也有一些揣摩不定。
顾氏从小楼上摔下来,伤势不轻,的确是摔成了傻子——这是府里人人都知道的不争事实。
可是她娇韵上次奉李侧福晋之命,盯着顾氏捡青果,那时候看着:顾氏就是个老老实实的模样。
她当时没觉得什么,可是现在想来,却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如果是傻子的话——这未必也太安静,太识时务了。
没错,顾氏当初的伤是摔到了头部。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不会……她的伤势也渐渐好了呢?
……
沁秋斋里。
四阿哥这还是第一次过来顾幺幺的屋子。
他踏进屋子里,就不太想四处看了。
太简陋了。
顾幺幺自然也明白这一点,请四爷就在窗下最好的一张椅子上先坐下来了。
苏培盛带人提膳回来,先把外面安排指挥了一趟,然后进来请示四爷。
请示完了,他倒退出去,到了门槛的时候,差点被坏了半边的门槛绊了一下。
旁边好几个奴才都七手八脚的,争着上前来要扶苏公公。
被苏培盛一眼给瞪下去了。
他抬起手,悄无声息的把屋门给关上,这才低头瞥了一眼自己的脚后跟。
一道灰。
顾姑娘这屋子……啧啧。
唉!
如今天气好,正是初秋时节——风不冷不燥,这屋子虽说小了些,窗户一推,正对着院里的馥郁葱葱。
倒也自在惬意。
可是再往后就不好说了。
寒冬苦长,凛风四起,这间小屋子前后又没有什么阻挡,北风一过来,平地便直往窗户缝里钻。
只怕是冷的很。
不过,顾姑娘如今既然暂时得了脸——炭火的份例,今年冬天是没有人敢少她的。
但是明年呢?
明年就不好说了。
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他苏培盛跟着四爷这些年,这种事儿也算见惯的了。
啧啧,小姑娘,若是想再日子好过些,得加把劲喽!
苏培盛微微低下眸子,摇了摇头。
……
用完了晚膳,屋子中弥漫着一片清雅的香气。
其实不光是顾幺幺身上的香气,还有柜子里偷偷藏起的瓶瓶罐罐。
瓶罐可以藏起来,香气却袅袅地从柜子门缝里飘散了出来。
四阿哥没有立即走。
或许,他原本也就不打算今儿走——苏培盛猜想。
端着茶盏进去,苏培盛就看四阿哥坐在灯下,伸手拿着一卷公文,正在聚精会神地看着。
他身旁矮矮的小绣墩上,顾姑娘正坐在上面,怀里抱着小兔子,小手托着下巴,整个人歪歪斜斜倒在四阿哥的腰上。
纤长白皙的手指还偷偷地抓着四阿哥身上的玉佩流苏。
是一副小宠物依偎着着主人,全然信任,闭目养神的模样。
而四爷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苏培盛能看出来——他并不讨厌身边依偎着这个小姑娘。
苏培盛愣了一瞬,这才退了出来。
他到了门口,黛兰带着雅诗——两个婢女还不敢直接问,催着小腊子带着过来。
满脸堆笑的给他行了个礼,黛兰小声问他:“苏公公,要不要备水了呀?”
苏培盛想都没想,挥手就道:“别问,孩子,赶紧的,去备着吧。”
甭管四爷今儿留不留下,都得万事俱备,一样不落。
做奴才的,若是什么事情都等到主子来开口吩咐的时候,才做准备。
那就被动了。
……
屋子里,四阿哥终于看完了公文。
疲倦地合上了面前的纸张,他垂眸看了一眼依偎着自己的小侍妾。
小姑娘挺好玩的——刚开始就跟个小兔子似的,看他的时候满眼的警惕和害怕。
现在越来越熟了,也就越来越放松了。
想到这儿,四阿哥一双狭长的眸子眯了眯,伸手轻轻捏了捏顾氏的后脖颈。
小姑娘还没动弹,闷着头笑了一声,小兔子倒从她怀抱里探出了脑袋,瞪着一双红宝石一样的眼睛望了一眼四阿哥。
029 不想爷走
大概是四阿哥的眸光太过天生冷戾,小兔子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又迅速地缩回了顾幺幺的怀抱。
还紧张地调转了身子。
小兔子身上白绒绒的绒毛钻到了顾幺幺鼻尖。
她小小的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对上四阿哥的目光,又呆呆地望了一眼桌上已经收拾好的公文,声音听起来都要哭了:“爷要走了吗?”
四阿哥从来不是能被女人留住的人,此时却鬼使神差地道:“你不想爷走?”
顾幺幺立即就用力的摇了摇头:“幺幺不想爷走。”
顿了顿,她伸手抱住了四阿哥的胳膊,抱得紧紧的,连小兔子都顾不上了:“爷不走!”
她眉眼生得好,仰着头看人的时候,眼尾微微下垂,眼波流转——有孩子的天真,也有少女的娇媚。
格外摄人心魄。
四阿哥伸手微微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小姑娘看了一瞬,目光微微下移——小姑娘的唇色很新鲜,像春天里娇嫩的花瓣。
虽然是淡淡的粉色,然而透着新鲜。
顾幺幺被他捏着下巴,重心不稳,跌跌撞撞的就往前扑了一下。
正好扑进了四阿哥的怀里。
四阿哥的手不由自主地抬起,扶住了她的腰。
他身材高挑英挺,在他怀里——小侍妾就显得分外纤弱了。
是那种不自禁让人想要保护和占有的纤弱。
夜晚的皇子府花园虫声阵阵,风中透着草木的芳香和一缕凉意。
……
“不但用膳,爷还留下来了。”
“留了一夜呢!就在沁秋斋那地方。”
李侧福晋院子里,娇韵和诗儿一边一个的跪着,一边帮主子揉着腿脚,一边小声地说道。
见主子没说话,娇韵和诗儿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个婢女都低下头去,不吭声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一种动静:是大阿哥在旁边一个劲的闹腾着乳母——说要乳母陪他出去玩。
这时候时辰还早——院子里早晚风凉,李侧福晋早就已经给乳母立了规矩:早晚是不能带着小主子出去的。
乳母蹲下来,轻声慢语地跟大阿哥解释着:“小主子,咱们中午就出去,您再等等!”
大阿哥一张小脸憋的通红,紧紧的咬着嘴唇,蛮横的在原地跺了一下脚,张开两只小胳膊大叫:“出去!出去!”
他的意思是等不及到中午了,马上就要出去玩。
李侧福晋向来是最疼爱大阿哥的,这时候却猛地一瞪眼,对着大阿哥就厉声斥道:“瞎闹腾什么!”
她大部分时候讲话还算是悠然从容的,像这样火气压不住,喜怒尽显于人前的时候并不多。
毕竟还是孩子,大阿哥一下子就被吓住了,在原地哆嗦了一下。
乳母生怕他再惹了李侧福晋更发火,赶紧抱起大阿哥就给李侧福晋告退了,说是带大阿哥去旁边屋子里玩。
李侧福晋暴躁地道:“滚!滚滚滚!”
然后劈手摔了一个杯子。
娇韵察言观色,赶紧就过去将杯子碎片捡了起来:“侧福晋息怒,自己伤了身子不说,又何苦吓着大阿哥!”
大阿哥看着母亲的脸色,这一次真是委屈到了极点,不管不顾的就嚎了起来:“哇……!”
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直往乳母怀里钻。
乳母一边慌慌张张的往外退,一边伸手拍着大阿哥的后背心,心疼地直哄。
……
福晋正院里,消息也都已经传过来了。
福晋现在倒是不诧异顾氏能得宠了。
毕竟还是那句话——傻子美人也是美人。
只要乖乖巧巧,不闹腾,不生事,总不至于那么快新鲜度就过了。
只是……如今都已经快要中秋了。
四爷回府,第一次叫顾氏过去的时候,那时候还是夏天呢。
之前的那些女人,也不过就得宠个一两个月。
但是顾氏呢?
已经早就超出这期限了吧?
而且眼下看着,竟似有要越来越得宠的势头。
福晋正自顾自沉思着,婢女海蓝走过来,低声就把李侧福晋在自己院子里大发雷霆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福晋嘛……毕竟是府里的女主人。
这后院里哪儿没有她的眼睛呢?
乌拉那拉氏听着就笑了,笑的很是幸灾乐祸:“真摔了杯子?”
海蓝抿着嘴唇,忍着笑意点头:“大阿哥都吓哭了。”
乌拉那拉氏笑得越发厉害了——反正是在自己屋子里,说话自然可以肆无忌惮。
她摸着肚子就道:“呦,那可不是她的宝贝么!”
主仆两人都笑了起来。
笑完了,福晋一边拿起手帕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一边揉着肚子道:“再去赏顾氏点东西。”
四爷抬举那傻姑娘,她干嘛不做个顺水人情?
海蓝笑着道:“顾姑娘上次便迫不及待过来给福晋谢恩了,想必这一次奴才一送过去,她定然还会过来。福晋若是有话,到时候吩咐顾姑娘便是了。”
乌拉那拉氏两手一摊,微微翻了个白眼,嘴角的笑意还没有完全消失:“我有什么吩咐的?难得有个能让爷高兴的人——让她放手伺候着!别担心这府里变天下雨,阴晴变幻的,有伞撑着呢!”
海蓝也笑,一边笑着,一边将视线投向了窗外,忽然就收敛住了笑容:“福晋,宋格格的人过来了。”
今天是请安的日子——除了侍妾身份太低,没有资格过来,格格和侧福晋都是要来的。
想到一会儿即将看见灰头土脸的李侧福晋,乌拉那拉氏梳妆的时候都笑出了声音。
……
李侧福晋虽然没有灰头土脸,但是也好不了多少。
脂粉虽然厚,但是盖不住她微微浮肿的眼眶。
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
福晋一边喝茶,一边用茶盏掩饰着眼神,眯着眼睛偷偷的打量了好几眼李侧福晋,然后抬起头和海蓝交换了一个眼神。
主仆两个人都挑了一下眉,笑了。
李侧福晋肯定是哭过一场了。
最起码也是撒了几颗眼泪。
想到这儿,乌拉那拉氏越发高兴了。
顾氏干得漂亮!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而朋友的朋友更是朋友!
乌拉那拉氏想到这儿,将视线转到了旁边的边格格,和颜悦色地道:“边氏,我瞧着你,倒好似瘦了一些,怎么这一阵子胃口不好,还是没休息好?”
030 没到这份上
过去,在这种众人给福晋请安的场合,边格格从来都是被忽视的对象。
毕竟她胆子小又不善于言辞,人老实巴交的。
换句话说,就是基本没有什么存在感。
所以骤然被福晋这么一问,边格格一下子就受宠若惊的站了起来,说话都紧张的有点结巴了:“谢……谢福晋关怀!妾身身子尚好,大概是……这阵子有些想家,思虑所致。”
宋格格在对面听着,默不作声的就垂下了眼——边格格也真是个太老实的了。
这府里女子,刚进府的几年,哪个不想家?
但是,哪怕你就是想家想到夜里流眼泪,也不能这么堂而皇之的在福晋面前说出来呀。
这意思岂不是说:府里对你不好,你住的不顺心,才会想家?
福晋也是一怔,但知道边格格是个老实人,一紧张难免只能有什么说什么。
连句排场话都编不出来。
她笑了笑,端起了福晋的架子,一本正经地道:“你年纪小,自然难免,等过几年便好了。好在你和顾氏甚是投缘——又是从小的交情。若是空闲无事之时,去找她陪陪,也算排遣。”
一听提到顾氏,李侧福晋一张脸顿时就黑了。
福晋看在眼中,乐在心里:“话又说回来,顾氏如今受宠得很,只怕未必有时间?呵呵,无妨——这府里姐妹,郭氏,还有你宋姐姐,都是府里的老人了。找她们也是一样。”
宋格格在旁边,连忙站起身来,一脸谦恭的微笑,对着边格格就道:“边妹妹一双巧手,我改日还要往妹妹那里去,讨要几张花样子。”
边格格脸都红了,一边摇着手,一边结结巴巴地道:“哪里,哪里……”
正说着,李侧福晋刷地就站了起来,惨白着一张脸:“福晋,妾身身子有些不适,想告退了。”
福晋乌拉那拉氏夸张地挑了挑眉,一挥手便高声道:“赶紧的!回去歇着,你是该好好保养着了。咱们可不比小姑娘,这整天操心劳神,动忧动怒的……最是伤身。”
这话就说的有些太露骨了,从福晋这样身份口中说出来也不显得不大体面。
旁边的女子们都低下了头,只想装作没听见,谁知道李侧福晋已经转身往外走去,没走了几步,脚步忽然又顿住了。
娇韵在旁边拼命地给递着眼色,伸手想把李侧福晋给拉走。
但是没成功。
李侧福晋骤然转身,对着福晋冷笑了一声便道:“福晋,您说话用不着这么明里暗里的!想说什么便直说,妾身受得住!”
她声音大,屋子里众人难免都吓了一跳。
福晋也有些下不来台,声音听起来虽然还是高的,但是底气已经泄了。
她讪讪地道:“李氏,我好心让你回去歇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体统?别忘了,我到底还是这府里的福晋!”
说到后来,福晋自己也有些来火了,顺手端起手边的茶盏,就往桌上重重一顿。
茶盏里的茶水顿时泼溅了出来。
娇韵和诗儿一边一个,紧紧的扯出了李侧福晋的袖子。
李侧福晋胸口起伏了几下,终究低下了头没说话。
大阿哥是被乳母带过来的,这时候在旁边小嘴一咧,又嚎啕大哭了起来:“我害怕!额娘!”
福晋厉声道:“大阿哥是府里的小主子,爷让你养在身边,是心疼大阿哥——看的是大阿哥的面子!好好想想你自己的本分!”
李侧福晋死死的咬住了嘴唇,迅速的抬起头,怨毒的盯了一眼福晋,随后也没请安告退,直接一扭头就大步往外走了。
经过郭格格身边的时候,她瞪着眼睛就看了郭格格一眼。
意思是让郭格格跟她一起走。
郭格格赶紧站起身,讪讪地道:“福晋,婢妾……”
她跟个钻风箱的老鼠似的,先往福晋那儿看了看,又往李侧福晋这里看了看。
尴尬的不行。
福晋自然知道郭格格是一直抱着侧福晋大腿的。但此时也只是冷笑着道:“郭氏,你想说什么?”
被福晋这么一笑,郭格格已经到了嘴边的话语又不敢说了,讪讪地道:“请福晋息怒,保重身子。”
众人都站起来,齐声蹲下:“请福晋息怒!”
院子外面台阶上,台阶下的奴才们都跪了一地。
海蓝看着情形不好,转头便对另一个大婢女芝迷低声吩咐道:“送顾姑娘赏赐的事情,你去安排,福晋这里,离不了人。”
……
顾幺幺那儿,收到了福晋的赏赐之后,本来是打算过去给福晋谢恩的,但是被芝迷给拦住了:“顾姑娘别急,等到明儿再去谢恩也不迟。”
她委婉地就把福晋今日正在气头上的意思给暗示了一下。
说完了,芝迷还有点担心——毕竟顾姑娘如今是个傻的,边上的两个婢女:黛兰和雅诗看起来也不是十分精明的。
她能听得懂吗?
但是芝迷很快就知道了自己的担心压根就是多虑。
顾姑娘冲着她笑了:“芝姐姐,请等一等。”
芝迷连忙道:“姑姑娘这样称呼,奴才不敢当!”
进了屋子里,顾幺幺三下五除二地就包了个荷包,出来塞给了芝迷。
芝迷说什么也不肯拿。
顾幺幺知道她是谨慎——不愿意和自己这里有什么来往。
方才的提醒也不过是好心,结个善缘罢了。
她笑了笑,也就没有勉强。
本来也是她大胆了。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从来都是这样——你情我愿才好。
别人不愿意——就是觉得和你的关系还没到这份上。
上赶着不是买卖。
顾幺幺收起了荷包,让黛兰拿了糕点香茶出来:“去招待。”
芝迷刚才已经拒绝了一次,这时候自然很给面子地给顾姑娘谢恩,然后用帕子拈起了一块糕点。
糕点刚刚入口,她就有些愕然。
她是跟在福晋身边的人,平日里福晋不想碰的茶点都是赏给她们下面这些大婢女。
这糕点的精致程度,不下于正院里。
芝迷只尝了一块就知道:顾姑娘是真的……蛮得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