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 像四爷
端午节后,贝勒府前院书房。
正午之后,阳光中悬浮着清晰可见的微尘,弘晖坐在书桌前,尽量将小脸避开窗格子里投射进来的阳光。
他讨厌被晒黑,也讨厌坐在阳光下,眼睛都睁不开的感觉。
弘晖进了前院书房已经半个月了。
这会儿,他正在读书,浑然不知道阿玛和弘昐哥哥已经回来了,阿玛一路走来都没让奴才们出声,这会儿就站在庭院里,离他几步远的窗外地方,听着弘晖读书。
弘昐沉默地站在父亲身后几步之处,注视着弟弟的身影。
弘晖虽然过来前面书房念书,但是因为年纪小,到底还是和弘昐不一样的——他每天都可以回去福晋那里。
有时候若是师傅管教的松一些的话,弘晖中午还能回去睡个午觉,和额娘说上几句话。
天气热了,乌拉那拉氏怕儿子身上有汗着凉,一天要给他换好几次衣裳——新做的衣裳尺寸正合适,配上同色的小帽子,将他一张小脸映照的如玉雪晶莹,旁边桌案上还放着奶茶碗和绿茶茶盏,另外还有几碟细点。
师傅刚刚布置完了功课,让小阿哥自己温习写字。
弘晖一顿吃喝之后,眯着眼睛就打起了瞌睡。
四阿哥一路过来,虽然不许奴才们出声,但屋子里照顾弘晖阿哥的,毕竟还有一堆小太监,有人也看见主子爷回来了,赶紧抹脖子瞪眼睛的对着小主子示意,偏偏弘晖都快睡着了。
他什么也没看见。
四阿哥自己是勤学好进的人,见不得孩子从小这一副懒洋洋的样子,更何况这还是他唯一的嫡子。
不怪皇阿玛都巴不得皇子能多些、再多些——孩子越多,选择的面才越广。
总是能选出优秀的继承人的。
否则也就只能矮子里面拔将军了。
四阿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说一句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举步进了屋子,咳嗽了一声。
弘晖本来眼睛都闭上了,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吓得整个人一弹,立即就坐直了身子,随后想到应该给父亲行礼。
他站起身,两只小手垂在身侧,对着胤禛道:“阿玛。”
然后又转了过去:“大哥。”
弘昐狭长幽深的眸子看着弟弟。
他站在四阿哥身边,背后是窗格子里投射进来的阳光,在地上落下他一道修长冷戾的身影,虽然还只是个九岁的男孩,但周身气势凌厉,已经渐渐有让人不敢小视之势。
无论是日常处事的行事风格,还是性格和气势——他其实比弘晖更像父亲。
就连四阿哥都意识到了这一点。
尽管李氏当年诸多行为不妥,但毕竟已经过去了这么些年——胤禛对李氏的厌恶之感也淡了许多。
更何况弘昐是他这么些年一直带在身边的,无论孩子的母亲如何品行,这孩子总是他一手教出来的。
人性便是如此——只要是自己曾经投入过精力的,或许不一定最重视,但也很难忽视。
四阿哥眼光落在了弘昐残疾的那只腿脚上,目光里流露出了复杂的一丝情绪,随即立即收回了。
他不可以再看下去——弘晖只是懒,却不是蠢。
弘昐就更聪明了。
若是被孩子们感觉到了什么——兄弟们之间便迟早会生了嫌隙,甚至酿出大祸。
弘晖手上还拿着一块糕饼,站着的时间久了,小酥饼裂了开来掉在了地毯上,饼干屑滚的到处都是。
看儿子还呆呆的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四阿哥道:“先生走了?”
弘晖连忙道:“是,先生还给儿布置了功课,儿写了好一会儿,手腕实在酸痛,所以歇了一会儿。”
这是在解释他刚才为什么睡觉和喝茶吃点心。
四阿哥点了点头,。
他微微皱着眉头,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窗户,觉得屋子里还是不够敞亮。
只是见到父亲这一个皱眉的动作,弘昐立即就转头低声示意奴才:“开窗。”
端午时节的阳光终于彻底的照进了屋子里。
父子三个人都在屋子里坐了下来。
弘昐是先扶着四阿哥坐在上位,然后自己才坐了下来。
弘晖坐在他身边的椅子。
按照四阿哥的要求,弘晖把自己写好的字拿过去给父亲看——纸张上墨汁淋漓,有几个大字的腿脚都快伸到纸张外面了。
四阿哥一边看着,一边圈了十几个字,然后一抬眼就看弘昐,脸色很难看地道:“弘晖,你没用心。”
这些字里面,有的是重复出错的,能看出来写字的人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听着阿玛批评,弘晖皱着一张小脸,嘴也撅起来了。
他几次抬起了头,似乎是想辩解几句,但是又不敢。
烦!这读书的事儿,并不像他以为的那么容易。
弘晖又一次想到了额娘苦口婆心的话语——态度重要么?
重要!
因为阿玛说他不用心——意思就是指他态度不端正,对待学习不够严肃和认真。
倘若他这些字好好写的话,纵然是写的丑一些,阿玛也不会这样的脸色,因为没有功劳还有苦劳呢。
弘昐坐在旁边,九岁的孩子——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已经毫无稚嫩天真之情。
见阿玛训斥了弟弟好一会儿,微微有些咳嗽,弘昐立即站起了身过去,先端起了茶盏给阿玛,然后才不卑不亢道:“阿玛消消气——弘晖弟弟毕竟年纪还小,贪玩一些也是人之常情,等到日后进了上书房就好了。”
他瞧了一眼弘晖,接着道:“儿身为兄长,以后也会多加劝勉弘晖,还请阿玛放心。”
弘晖被批评了好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眼圈也红了,气急败坏的跺着脚对着弘昐嚷嚷:“谁说我贪玩了?我就是写字写累了,怎么,你写字从来不会累么?!”
四阿哥本来也只是想着说两句,让弘晖以后端正学习态度也就罢了。
更何况弘昐都出来打圆场了。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弘晖会忽然对着弘昐吼起来。
若是换了别的父亲也就罢了,但是这一幕,让胤禛想到了十四阿哥。
十四阿哥从小就和他不亲,便是在永和宫里的时候,也是仗着有德妃的宠爱,从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有的话语甚至顶撞的很难听。
什么兄友弟恭——他胤禛基本上只在十三阿哥那里体会过。
胤禛脸色猛地沉了下去:“弘晖,这是你大哥!”
257 哭啼啼
等到阿玛走了,弘昐转身也欲走。
到了门口的时候,他余光瞥见弘晖气鼓鼓的脸色,想了想,脚下还是微微一顿,对着弘晖道:“二弟,你刚刚进了前院书房,不知道阿玛的习惯——每隔四五日,总是要将学问考上一考的。”
顿了顿,他接着道:“既然难免。与其下一次措手不及,不如好好温习功课才是正经。”
弘晖攥紧了袖子里的小拳头,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对着弘昐就眼红地嚷嚷道:“谁要你扮好人?谁要你扮好人!”
弘昐眸中神色晦暗难明,低眉玩味一笑,再抬起眼时,已经是一片阴沉沉:“我是不是好人,二弟日后自当得知。”
举步出了院子,身边的伴读忍不住低声对弘昐劝道:“大阿哥何必劝他?便由着二阿哥去罢……”
言下之意便是弘晖若是如此娇生惯养下去,对弘昐自然有利。
弘昐微微扬起下巴,衣衫单薄,小小少年的肩膀也单薄,但他脸上的神色却是傲然:“我用不着如此。”
……
回到了福晋正院,弘晖顿时翻了天。
福晋乌拉那拉氏本来是在小佛堂的,听说宝贝儿子刚刚从前面书房回来,闹脾气了。
她匆匆忙忙的赶了过去弘晖的屋子里,就看见儿子背对着自己平躺在榻上,小辫子垂了下来,一身衣裳皱的不能看——显然已经在榻上发脾气,翻来滚去很多次了。
他拿了一块白手帕盖着自己的脸,哼哼唧唧的翻来翻去,一会儿用小拳头锤着床板说什么“与其受这气,倒不如再不去了”
一会儿又说什么“读了功课再好又是何必,反正已经是富贵到白头”
乌拉那拉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看弘晖这样拿了白帕子盖在脸上,甚是不吉利,赶紧过去劈手将帕子给夺了下来,随手指了个小太监:“你来说!”
小太监跪在地上就把今天的事情给说了一遍。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孩子读书难免淘气,更何况又是亲儿子和亲老子,被老子教训几句有什么关系?
但是福晋听着就觉得不对。
好个弘昐——李氏留下来的那小子果然阴险!
这不,给弘晖挖坑呢!
她咬着牙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步,心里觉得儿子就是吃了个闷亏了——可惜儿子年纪小,当场也反击不回去。
弘晖在床上翻来滚去,嚎啕起来——他是被乌拉那拉氏一直娇生惯养着的,耐受性就比别人差了许多,脸皮也薄了许多。
一屋子奴才跪在地上,求的求,劝的劝,哄的哄,都没让弘晖停止哭闹。
福晋本来也就以为是小孩子闹闹性子,让他哭上一场也就罢了。
谁知道到了晚上的时候,情况越发的严重起来——弘晖居然连晚饭都不用了。
这可不得了!气可以生,但饭却不能不吃。
于是就有人过来给乌拉那拉氏出主意——说是二格格向来都和二阿哥关系很不错,不如让二格格过来哄一哄二阿哥。
小孩子们嘛,互相之间说话倒是比大人容易沟通。
乌拉那拉氏一听要往顾氏的屋子里去,听着就不乐意,但是又心疼儿子。
无奈之下,她权衡了一番,还是同意了。
但是用什么样的理由把二格格给请过来,又成了一个问题。
总不能直接把弘晖挨了几句训就又哭又闹的事情说出去。
想了想,福晋只好道:“去请侧福晋和二格格过来——让绣娘也过来,提前量一量今年秋装的尺寸。”
……
花步小筑里,顾幺幺正和二格格一起,带着三格格和三阿哥学走路,忽然听说福晋请她们母女过去量衣裳尺寸。
顾幺幺听得莫名其妙——别说这还不到量尺寸的日子,就算是到了,也从来没有到福晋正院里去量过啊。
不都是绣娘们到各人的院子里去吗?
再退一步说——就算是量,也不该是大晚上的量啊……
这还点着灯火呢,尺寸记录能看得清吗?
顾幺幺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心里有些不踏实。
毕竟她如今太得宠了,福晋又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若是冲动做出什么事来也说不定。
更何况——假如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过去也就罢了。
但是奴才们反复的说,要让二格格也跟着过去——这就让人觉得不对劲了。
顾幺幺想了想,吩咐尔曼守在屋子里,若是她去了福晋那里,超过了约定的时间没回来,尔曼立即往前院书房,报到四阿哥那里去。
然后她又让黛兰通知六儿跟在后面——到时候偷偷在福晋院子门口附近守着,若是万一听到什么动静,也有个通风报信的。
这么一番安排,顾幺幺才带着二格格出了门。
……
到了福晋正院里,才进门,顾幺幺母女两个人就听见了哭声。
还有瓷器被摔打,碎了一地的声音。
二格格愕然抬起小脸,冲着顾幺幺就道:“额娘,这……好像是晖哥哥的声音啊!”
顾幺幺倒是没听出来,但是福晋正院里就这么一个孩子——若是哭了,也只能是这小子。
这不应该啊……
这个年纪的孩子哭成这样,一般不是因为被额娘打了就是被骂了,再要么就是什么不如意的事儿——比如什么什么玩具坏了,要什么东西没有得到。
但是福晋把弘晖宠得跟眼睛珠子一样,她怎么舍得打弘晖?
二格格挣脱了顾幺幺的手,奔进了正屋里,顾不得对乌拉那拉氏行礼,急匆匆地就喊着:“晖哥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屋子里,弘晖的哭声暂时停顿了一下,大概他也听出来二格格的声音了。
他擦了一把眼泪,凄凄惨惨地高声道:“二妹妹,我在这儿啊!呜呜……”
二格格立即就往那间屋子跑过去了,才跑了一半,她又想起来额娘平日里的教导——嫡额娘是最看重面子的,只要到了正院这里,对着嫡额娘一定要足够尊重。
二格格硬生生地折了回来,对着乌拉那拉氏行礼,着急之下,依然仪态标准:“给嫡额娘请安,嫡额娘吉祥!”
乌拉那拉氏刚才看着这二格格对弘晖情急关心的样子,心里便是微微一动,这时候对着二格格点了点头:“好,好,孩子,起来。”
258 你的福气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奴才看见二格格进来了,立即就给她让开了路。
二格格只看了一眼地上,就道:“瓷片伤人,即刻打扫干净。”
这只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吩咐,但是从这么一个小女孩口中说出来,显然能看得出来二格格平时颇有主见,
已经能够自己做主了。
侧福晋显然也是支持她的。
几个嬷嬷都禁不住深深看了一眼二格格。
避开瓷片走过去,二格格在弘晖床榻旁边坐了下来,弘晖虽然还是哭唧唧的,但抹着眼泪就往旁边挪了一下小胖身子:“呜呜!你坐!呜呜!”
二格格看他哭的满眼都是眼泪,满头都是汗的,于是伸手示意旁边跪着的婢女把装着毛巾的托盘送上来。
她伸手拿了毛巾,跟大人似的给弘晖擦了擦一边脸颊,然后吩咐:“晖哥哥,换一边脸。”
弘晖还在哭天抹泪,
但是听了妹妹的话,他听话的就把另一边脸给转过来了。
二格格吃力的伸着小手,一点一点的帮他把脸上的眼泪全擦干净了。
福晋乌拉那拉氏站在门口,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心里掠过一阵难以言说的滋味。
她刚刚微微一垂眸,就听儿子道:“你们都出去!我只要二妹妹陪我!”
这话自然是对伺候的奴才们说的。
奴才们回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福晋,见福晋点了点头,于是立即收拾着脸盆、毛巾退了出来。
顾幺幺在堂屋里,见福晋过来了,她尚未来得及请安,于是上前道:“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乌拉那拉氏伸手虚扶了一下顾幺幺:“妹妹请起。”
她往日里都是称呼顾氏或者侧福晋的,从来没有这么客气地喊过妹妹。
顾幺幺愕然了一下,依旧谢过之后,坐了下来。
福晋听着里面哭哭啼啼的声音,
苦笑着摇了摇头,
捧着茶盏出了好一会儿神。
顾幺幺这时候也已经完全明白了福晋为什么让她们母女俩过来。
是因为弘晖哭闹的厉害,福晋已经搞不定了。
这时候,绣娘也已经过来了——毕竟是配合着借口,就算还没到量秋装尺寸的日子,也可以先量着。
顾幺幺跟着福晋到了另一边侧屋,秀娘们跪了下来请安。
婢女们上前伺候侧福晋,将福晋的外袍给脱了。
衣裳一脱,福晋仿佛卸去了最外层的盔甲一般,整个人眉梢眼角都流露出软弱来。
她直叹气。
听着福晋抱怨了几句弘晖淘气,顾幺幺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就顺着福晋的心意道:“越是小时候淘气的孩子,长大了越是聪明呢,二阿哥看着就是福慧双全的好面相——福晋近也不必太过操心了,等过几年就好了。”
拍马屁永远是不会错的。
福晋乌拉那拉氏听着,果然脸色缓和了不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但愿如此!”
反正拍马屁又没有成本,顾幺幺顺口就道:“说句不怕福晋笑话的,妾身现在还常常遗憾孩子长得太快了些,总记得二格格之前更小时候的可爱样子,
二阿哥眼下虽然淘气让福晋头痛,但日后长大了,福晋说不准还要怀念这时候的光景呢!”
毕竟都是做额娘的人,这么一说,乌拉那拉氏颇有共鸣,一下就微笑了,点头道:“是啊!可不是!”
海蓝和芝迷正跪在地上,配合着绣娘一起伺候福晋量腰围,听见福晋这么和侧福晋有说有笑,两个婢女忍不住都抬头偷偷看了福晋一眼。
乌拉那拉氏心里咯噔了一下,忽然反应了过来——真是见了鬼了!今儿个怎么被这顾氏给牵着鼻子走了?
她咳嗽了一声,脸上又恢复了嫡福晋平日里的威严:“你和二格格用过晚膳了么?”
顾幺幺笑着道:“谢福晋关怀,妾身与二格格已经用过了。”
乌拉那拉氏点了点头,居高临下地道:“弘晖今儿没什么胃口,让二格格多与他说说几句话也好。话又说回来——二格格能与弘晖投缘,也算是你女儿的福气。”
顾幺幺:我真的栓q!!
她脸上微微笑,心里呵呵哒,刚想说话,就有婢女过来,低声询问福晋要不要让小茶房再热一遍给弘晖阿哥准备的晚膳?
饭菜热的次数也是有限的——今天晚上大多拿的都是蒸菜,蒸菜若是热的多了,也就不好吃了。
乌拉那拉氏儿让人下去之后,心思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弘晖一直到现在还不肯吃饭,这孩子——气性也忒大了些!”
顾幺幺想了想就道:“福晋就别着急了,孩子既然心里气不顺,勉强吃饭下去,对身子也不好,一切顺其自然吧。”……
屋子里,弘晖已经止住了哭泣。
二格格伸手用手指戳着他肉嘟嘟的小脸,又戳着他肉嘟嘟的小肚子,觉得很好玩:“哈哈!哈哈!”
弘晖抱住小肚子在床上打滚,奶声奶气地喊着:“别动!别动!”
说了几句,他自己终于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哈哈哈哈哈哈!”
但是他还是没说白天发生的事情。
就觉得有点丢脸!
尤其是在二妹妹前面!
自己还是小哥哥呢!
二格格随手从手腕上抹了一串玛瑙珠子手链下来,放进弘晖的手心里,然后闭眼念念有词了一会儿,忽然一睁眼,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晖哥哥,这是读心珠——你说不说其实都一样,因为我现在已经知道啦!”
弘晖“啊”了一声,一翻身就坐起来了,吃惊的睁大了眼,望着手心里的手链,犹犹豫豫地道:“那……那我还是说了吧……”
他终于把白天发生的事情给委委屈屈说了一遍,想到阿玛对对自己的责备,弘晖越说越伤心,最后垂下了眸子很郁闷地道:“功课并不难,可是成天做功课真的很累,我不想做!我不明白——我生在这世上,谁也没招惹,若是不学功课便是我的错么?”
这句话其实不是他第一次说了。
面对福晋的时候,他也曾经这么说过——但是结局就是换来了额娘一阵痛心疾首的教导,整整啰嗦了一个多时辰。
弘晖听到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259 妹妹伴读
二格格想了想,依靠在床头,一双小手垫在脑后道:“晖哥哥,我理解你。”
她顿了顿,转过头去望着弘晖,一双干净的眸子清清亮亮如黑宝石一般:“我额娘就常常说——世界上有许许多多的人,自然也就有许许多多的想法,
每个人的想法都是不一样的,一个人觉得很重要的事情,或许另一个人并不觉得。难道另一个人就是错吗?”
弘晖一下子就翻身坐起来了,拉住了二格格的小手拼命点头,满脸都是遇到知音的表情:“二妹妹,我就是这个意思!可是我说不出来!”
他伸着小拳头就捶着二格格的肩膀:“你帮我去给额娘说好不好?额娘总是让我做学问!”
二格格咧嘴一笑,
反手握住了弘晖的手:“我虽然不用读书,
但是也知道读书的确是要吃苦的,只不过弘晖哥哥——我觉得读书不只是为了学问好。”
弘晖瞪眼道:“那是为了什么?”
二格格歪着脑袋,
有点艰难地想了想,然后奶声奶气地道:“读书是为了开心窍,是为了砺心志,是为了长智慧,不会受制于人。”
弘晖都听呆了。
二格格掰着手指,又道:“我额娘还说——书读得好,未必是真聪明,但是聪明的人,肯定能把书读好!”
弘晖不服气地一挺小胸膛,用力的反驳了回去:“我那是读不好吗?我只是懒得读!我不想吃苦,我当然聪明!”
二格格抬手捂着小嘴嘻嘻一笑:“晖哥哥,那你应该想到世上没有读心珠呀!就算有,也不会在我手上——刚才是我随口编的!”
弘晖倒吸了一口气,刚刚要伸手去口袋里把手链给拿出来还给二格格,忽然又停住了动作。
他大声道:“谁说我没看出来?我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配合你高兴罢了!”二格格:“嗯嗯!”
她猛点头,
随即转移了话题:“喝奶茶?”
弘晖愤愤道:“我聪明得很!”
二格格伸手戳了戳他的肚子:“红豆味的奶茶?一大碗?甜甜的多加糖!”
弘晖咽了一口口水:“两碗!我聪明得很!”
二格格思索了一下:“光喝奶茶没什么意思,再配一点奶饽饽?”
弘晖道:“可以。”
二格格又道:“奶茶里可以放糯米小丸子,
另外煎饺也可以来一点,
奶饽饽什么的都是甜的,我怕你会腻,还有,我想吃羊肉锅子,晖哥哥陪我一起?”
弘晖道:“我其实无所谓,我可以陪你吃一点点!”
二格格道:“锅子既然也上了,不如再来点八宝鱼汤,配上米饭,哥哥想吃就吃,不想吃就放在一边。”
弘晖:“嗯!”
……
量完了秋装尺寸出来,福晋在堂屋里来回的踱了几步,就看二格格从屋子里出来了。
她走到了福晋面前,很有礼貌的行了一个礼,然后声音清脆地道:“嫡额娘,晖哥哥说他想要糯米小丸子红豆奶茶黄金煎饺奶饽饽羊肉锅子八宝鱼汤粳米饭……”
福晋好不容易才把嘴给闭上,对着旁边的奴才吩咐道:“快去!”
……
“嗝!”
等到二格格走了以后,弘晖打了一个饱嗝。
一不小心吃撑了!
就很影响刚才悲愤欲绝的人设!
福晋乌拉那拉氏看着儿子肉嘟嘟的小脸,又看他哭红的眼圈,越看越心疼,忍不住坐过去就把他给抱在怀里,
低头亲了亲他的小脑袋:“额娘不该说你的,好晖儿,别跟额娘怄气了!你要知道额娘是为你好,你好好读书——阿玛才能喜欢你,额娘将来还指望着你呢!”
弘晖感觉食物都堆到了嗓子眼了,被额娘这么一搂,几乎都要吐出来了。
他伸手努力的推开了乌拉那拉氏,闷闷不乐地坐到了一边。
乌拉那拉氏过去低下头看他小脸:“晖儿,这又是怎么了?”
弘晖有点烦躁,伸手抓了抓小脑袋,忽然抬起头道:“额娘,你能不能帮我和阿玛说一说——我想让二妹妹陪我去读书。”
乌拉那拉氏猝不及防,一下子就怔住了:“你想让二妹妹陪你去读书?”
弘晖猛点头:“要是有二妹妹陪我的话,我每天都愿意去书房好好读书。”
乌拉那拉氏皱着眉头,在屋子中来回踱了几步,随后望着儿子道:“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你让额娘想一想。”
……
看着弘晖屋子里的灯终于灭了,又过了一会儿,奴才们也纷纷退了出来,福晋知道儿子这是吃饱喝足,哭也哭过了,闹也闹过了,终于正式歇下了。
她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还真是……假如今天没有那个小丫头在的话,真不知道最后怎么让弘晖好好吃晚饭呢!
嬷嬷是一直陪在福晋身边的,二阿哥当时说的话也听在了耳中,这时候看福晋一脸心事,心神不宁的样子,于是低声就道:“福晋可是在想二格格的事情?”
乌拉那拉氏点头,闷闷不乐。
她总觉得便宜了顾氏——让顾氏的女儿白白的搭了个顺风车。
要知道,贝勒府里能被四阿哥青睐,给孩子们开蒙的先生,可不是一般人。
学问,声望,那都是极好的——更何况又是一对一的教学,若是论起教学质量来,说不定比宫里的上书房都高。
嬷嬷劝着道:“二格格只是格格,又不是小阿哥,便是书读得再好,是能当女世子,还是做女状元?没有什么打紧!”
福晋撇了撇嘴角:“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事儿,我便是提到了四爷那里去,只怕也讨个没趣!”
嬷嬷笑着道:“那倒也不尽然。毕竟福晋是小主子们的嫡额娘,您关心孩子们——这是好事!主子爷便是不答允。也断断不会责怪您。。”
乌拉那拉氏坐着没动,心想着满族女儿,到底规矩束缚要少一些。
再说了,便是那些仕绅人家、诗礼世家,也都有培养才女的风气。上三旗的姑娘们也有读书识字的。
照着四爷这般宠爱二格格的势头来看,说不准还真的过几年会让二格格跟着读书。
那还不如现在把这个顺水人情给做了呢。
反正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让弘晖好好念书。
只要二格格能哄着他好好念书……
唉,罢罢罢!权当是交换了。
260 中秋同贺生辰
回到了花步小筑里,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尔曼正有些六神无主,眼看着就要出门去前院找主子爷了,万幸侧福晋回来了。
“阿弥陀佛!”
尔曼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旁边众人也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还以为侧福晋被福晋为难了呢。
顾幺幺看着大家的模样,点头道:“去备热水吧。很晚了,等到这边忙完了,你们也都歇下吧。”
……
洗漱过之后,二格格裹在被窝里,探出了小脑袋对顾幺幺道:“额娘,我要跟你说件事。”
她顿了顿,就道:“晖哥哥想让我陪他一起念书。”
顾幺幺一怔:“一起念书?你的意思是……一起去前院书房里,跟着先生念书吗?”
二格格点头。
顾幺幺道:“他什么时候说的?”
二格格在被子里蹬了两下小脚脚,往额娘身边靠过来,伸手抱住了顾幺幺的胳膊:“就是刚才在嫡额娘那边屋子里。”
顾幺幺伸手捏了捏女儿的小脸:“小丫头,你还挺沉得住气的!”
回来路上,二格格一个字也没有提。
还有刚才洗浴的时候,她也没有说。
思索了片刻,顾幺幺抬起眼,看着二格格道:“你自己的意思呢?”
二格格道:“晖哥哥现在为了读书的事情闹得挺不开心,眼睛都哭肿了。晖哥哥一直对我很好,我想,我得陪着他。”
顾幺幺想了想,伸手抚摸着女儿的小脑袋道:“别人对你好,你知道感恩,这是很好的。但是回报的方式也有很多种,未必要用自己勉强的那一种。你先别管弘晖哥哥,额娘问你——你自己想去读书吗?”
二格格笑了:“我可以!”
……
趁着五月底,前院书房外院子休憩的时候,福晋就把这事儿对着四阿哥说了。
当然,说的时候她一点都没提到这是为了弘晖,而只是说希望让二格格也跟着念念书,开开蒙。
四阿哥听了之后,看着福晋的眼神倒有一种“真想不到你……”的意思。
福晋被他看的心里忐忑,喜忧参半。
爷……这到底算是欢喜呢,还是不欢喜呢……
过去花步小筑留宿,四阿哥用完了膳,先和顾幺幺商量了一通,然后过去了隔壁屋子里。
看着自己最心爱的这一颗掌上明珠,他弯下腰,握着女儿的小手,把事情说了一通,最后柔声道:“想不想去?”
二格格因为事先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时候脸上倒也没有太多惊讶,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四阿哥倒没料到女儿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微微微愣了一下,就看孩子拽住了自己的袖子。
二格格压低声音凑近他,一脸神秘兮兮:“阿玛,我要是有一天念不下去了,能随时退出来吗?”
四阿哥哈哈一笑,伸手轻轻弹了弹她的额头:“小丫头!既然担心自己念不下去,为什么现在又愿意进书房呢?”
二格格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顾幺幺:“因为……女儿可以陪着晖哥哥。”
四阿哥一怔,想到弘晖之前整天为了读书哭哭唧唧的样子,又想到两个孩子平日亲密友爱,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看着女儿的目光里,怜爱之情更盛了:“好孩子,难得你有这样的亲爱之心。”
话说完,四阿哥顺手就把腰上的玉佩给解了下来,放在了二格格的手中:“既然要去读书,这是阿玛给你庆贺的第一件礼物。”
二格格咧嘴一笑,露出了一排小牙牙,偷偷看了一眼额娘。
顾幺幺若无其事地就让人去准备晚膳了。
她若是没有估计错的话——福晋面对四爷的时候,压根儿就不会说出让二格格进书房的真正原因。
刚才,四阿哥对二格格的问话也恰恰证明了这一点。
福晋根本就没提。
她顾幺幺并不是非要点明这个人情,但也并不想显得好像二格格是占了福晋那边多大便宜似的。
……
六月份,二格格便出现在了前面书房里。
她本来就生的精致,再加上顾幺幺特意给她打扮可爱,又教二格格各种对先生恭敬有礼。
与弘晖对比起来,先生倒是对这个聪慧可爱的小姑娘更喜欢。
弘晖也很高兴——自从有二妹妹陪着一起上课之后,读书的苦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难吞咽下了。
但是,也只是好了一些而已。
要是真的功课一多,他还是照旧哭唧唧起来:“我的手腕好酸!我脖子好疼!我的屁股好疼!我眼睛快看不见了!”
二格格听到最后一句,摇了摇头,就把手中的笔给放下来了,然后过去捂住了哥哥的嘴:“晖哥哥,别这么说哦!这样很不吉利的!”
二格格的小手又软又嫩,涂着的都是额娘给她精心制作的护手霜,这么一只小手捂在自己嘴上,就仿佛忽然横了一只茉莉花在鼻子下面一样。
弘晖瞬间变成了星星眼:“二妹妹,你手上的胭脂好香。”
二格格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这不是胭脂!哪有人把胭脂涂在手上的?这是额娘给我配的润手霜。做起来麻烦的很呢,需要用到……”
反正师傅已经走了,这时候算是自习时间,二格格娓娓道来,弘晖越听越有兴趣,又追着问:“然后呢?”
……
转眼丹桂飘香,已经八月了。
弘晖的生日是在中秋之前的,二格格也是八月的生日,两个孩子没差几天,再加上又正好是中秋佳节,于是索性一起庆祝了。
康熙四十四年,正是承平时,宫里,万岁拉着前来觐见的蒙古王爷、朝鲜使臣及其他臣子们一同观看台上的戏曲。
这一唱就唱了整整大半天。
等到四阿哥带着福晋和顾幺幺从宫里回来的时候,福晋和顾幺幺都累惨了。
稍微歇息了一下,府里的家宴兼生辰宴也开始了。
开席之前,福晋才说了一会儿话,孩子们刚刚还眼看着在眼前玩耍,这会儿又不见了。
原来是弘晖拉着二格格去了膳房里。
膳房今年一共做了八种不同的尺寸的月饼。
这些月饼大大小小,形状各不相同,大的有像西瓜那么大的,小的也有跟鸡蛋黄一样小的——简直像玩具一样,一口一个,可爱极了。
261 满庭芳
月饼上还有很多有趣的图案:广寒宫殿、云朵、桂树、持杵的玉兔、八仙法物,都是传统的中秋故事里描绘的景象。
当然,这些图案也和紫禁城里一样——都是用木质的模具刻的。
弘晖和二格格玩的就是这个——两个人拿了还没有成型的月饼面团,嘻嘻哈哈的用着模具就往上面压图案,各种排列组合。
压到最后就全乱套了。
玉兔头上顶着桂树,广寒宫长在了桂树顶……
更可怕的还有玉兔持杵,正在奋力捣毁八仙法物!
弘晖笑的打跌,坐在小膳桌旁边就站不起来了,二格格过去拉他,反而被他伸手一拽,也坐在了地上的一团面粉上:“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奴才们找到两位小主子的时候,弘晖已经变成了一个小面人。
乳母眼前一黑,心里算着时间,求爹爹告奶奶地央求着小主子,总算换了干净衣裳。
等到弘晖换好了衣裳,从屋子里出来,就看二妹妹站在院子里,正抬头盯着一只桂花枝出神。
“好香!”
二格格抬手指了指——这是嫡额娘院子里的品种,这桂花看着就不是凡品,香气馥郁入骨,温柔的让人沉醉。
她虽然觉得桂花很香,但是额娘平日里多有教导——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上,就要尊重主人家,花草树木也是有主人的,不要随意攀摘。
所以二格格也只是站住欣赏,并没有动手。
弘晖见状,二话不说就过去摘了一支给二格格。
……
屋子里,顾幺幺正在焦头烂额。
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三格格和三阿哥弘昀互相打在一起,两个小孩子都哇哇的哭的很惨,乳母好不容易才把他们分开来,
虽然两个孩子如今都两岁了,但是弘昀性子比较稳重内敛一些,三格格倒是虎头虎脑的很有精神,和弟弟一言不合直接开打。
还手脚并用,没几下就把弘昀给踢的嗷嗷叫。
这时候,二格格举着桂花跑进来了。
“院子里的桂花开得很好!”
她坐下来,拉过了顾幺幺的手,把花塞在了顾幺幺的手里,看着花瓣散了一些,语气有点惋惜:“我跑的太快了。”
顾幺幺伸手把女儿给搂在了怀里:“额娘很喜欢,谢谢!”
三格格和弘昀还在旁边哭闹着,二格格一转头看见了,于是走了过去,伸手拉着弟弟妹妹的小手,把他们的手给握在了一起,轻轻地在自己手中摇晃。
一边摇晃,一边二格格就唱了一首歌。
三格格和弘昀都安静了下来。
顾幺幺感觉二格格——简直就是上天送给她的小天使!
“二格格如今真像个大姑娘了,还能哄弟弟妹妹了。”武格格在旁边看着,脸带笑意就感慨了一句。
顾幺幺听了心里有些甜蜜的心酸——孩子长得真是太快了。
若是按照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二格格才是快上小学的年纪,但是在康熙年间,中学生差不多就能嫁人了。对于做母亲的人来说,这种速度简直可怕……
武格格是最喜欢二格格的,正好耿格格和她中间还空着椅子,武格格一边说着,一边就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二格格蹦蹦跳跳的过去,往武格格身边一依偎,就被武格格搂住了。
看二格格头发上落了许多桂花碎,武格格细心的一点一点帮她给捉掉了,顺手又掸跑了一只青翅小虫,对着二格格道:“天气还热,在院子里玩,千万当心别被蚊虫给叮了。”
二格格刚想说话,忽然就看弘晖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了。
两个小太监手中都捧着一大把桂花枝,馥郁的香气顿时将屋子里众人的眼光都给吸引过去了。
弘晖过来拉住了二格格的手就道:“二妹妹,知道你喜欢,这些都给你。”
二格格笑的有点为难:“晖哥哥,这也摘得太多了!”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的耿格格已经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阿嚏!”
弘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躲,拉着二格格到灯下,小声就道:“明儿上课之后,你教我做桂花香膏!”
二格格眼睛一亮,拍着小手就道:“好!我教你做润手膏!”
看着两个孩子在旁边嘀嘀咕咕,福晋乌拉那拉氏皱了皱眉头,让嬷嬷过去把弘晖给叫过来,坐在自己身边了。
这时候,四阿哥也换了衣裳过来了。
众人连忙起身,蹲下的蹲下,跪着的跪着。
福晋动作居然比几个侍妾还快,直接就抢到了四阿哥前面:“给爷请安!”
顾幺幺这时候就站不起来了——因为刚才抱着三格格和弘昀,一对儿女正在怀里,4只小脚脚踩在她的腿上。
几个乳母都过来帮她接着,她于是慢了一步,手忙脚乱的按着桌子边沿要站起来。
四阿哥倒是看见了,立即道:“别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的投了过来——四爷刚才语气里的温柔和宠溺,就算是傻子也听得出来。
四阿哥往正位上走,经过顾幺幺身边的时候,将她扶了起来,等到转身往上位坐下,目光在屋子里各处扫了一圈,又道:“不错。”
一边说,一边他就转头看着福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这“不错”是肯定了福晋的中秋布置工作。
福晋受宠若惊的就站了起来,笑着谢恩。
嬷嬷站在旁边,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借着灯火的暗影,并没有流露出来。
看起来,主子爷对福晋和侧福晋都关注到了。
都说了话。
都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但是却大不相同。
对于侧福晋,主子爷是在“疼”她;对于福晋,主子爷却是在“用”她。
一字之差,两个女人在主子爷心中的分量却是天壤之别。
……
上了菜,福晋带着众人过来敬酒,酒过三巡,胤禛只闻到甜香醉人。
他眼光扫过去,看见了二格格身后椅子上斜放着的两大捧桂花,很有些“桂子月中落,天香云外飘”的意境。
胤禛不知道这是儿子采摘的,只以为是福晋的布置,心说乌拉那拉氏如今倒是转了性了,不再像往年弄的花里胡哨,珠光宝气的。
像这样的雅致天然,就很好。
正想着,热气腾腾的生辰面已经送上来了。
顾幺幺伸手在桌子下拉了拉女儿的小手,提醒她可以拉着弘晖哥哥,一起过去给阿玛敬茶了。
小孩子家家的,又不能喝酒,当然只能敬茶。
262 一百年
二格格很机灵,小手将茶盏一端,过去和弘晖一起敬阿玛了。
弘晖倒是也很落落大方,就是到了阿玛面前的时候,没怎么敢抬头——生怕阿玛又考起他的学问来。
万幸阿玛什么都没说。
福晋看见儿子给四爷敬酒,立即就自己也将杯子举了起来,陪着喝了一杯,又絮絮叨叨地表达了好一番时光易逝的感慨——这都一年的中秋了。
中秋一过,颁金节就在眼前。
等到忙完了颁金节,也就差不多可以收拾收拾过年了。
福晋带头一敬酒,一桌子人都跟着过来敬酒了,乱哄哄地敬酒词成了一片——有追忆往昔,怀念旧人的;有大着胆子借花献佛,感谢主子爷对府里后院诸人的照顾……
顿时四阿哥面前围了许多人。
屋子里半边热闹,半边寂寥了下去。
弘昐独自被冷落在一边,默默地吃着菜,他年纪还小,不能喝酒,否则这时候估计也就是自斟自饮个痛快了。
正冷眼听着那边的热闹,忽然一只碗就在弘昐旁边放了下来。
那是一只热气腾腾的面碗——装着的是生辰面。
弘昐一怔,转眼就看见了二格格。
二妹妹正微微歪着小脑袋看着自己,看见他看过来了,二妹妹抿着嘴唇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将目光投向了旁边,但是很快又偷偷的把目光移回了:“昐哥哥。”
弘昐看见是她,神色温和了不少,但语气依旧是冷漠的:“二妹,你应当去阿玛那边。”
二格格没有立即走开,反而又凑近了一步,用软软的小气音对着弘昐耳朵道:“昐哥哥,先祝你生辰快乐!”
她甜甜一笑,指了指桌上的面碗。
弘昐手中筷子一僵,盯着二格格深深看了一眼,一字一字道:“谢谢二妹。”
二格格说的其实没错,他的生辰也不过就是下个月了。
只是府里都只顾着过中秋,以及庆祝嫡阿哥弘晖和二格格的生辰,没人顾得到他这一茬。
若是换了从前额娘还在的时候,刚刚到了中秋,额娘就会着手准备他的生辰了。
只是没想到二妹妹也会知道,也会留心。
二妹妹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正想说话,弘晖却已经大呼小叫的过来了,伸手抓了二格格的手腕,直接把弘昐给当成了空气:“二妹妹,你在这儿做什么?快过去!阿玛要带咱们出去赏月了!”
福晋远远地看着这边,看见儿子跑过去,除了拉走了二格格,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搭理弘昐。
弘昐身边的奴才们也都跪了一地,诚惶诚恐地给嫡阿哥行礼。
弘晖很气派地一抬手,让人起来了。
乌拉那拉氏的嘴角扬起了欣慰而骄傲的笑容——理应如此。
位至威至——她的弘晖是高贵的嫡子,本来就是庶出的弘昐该仰视的对象。
只有府里众人越敬弘晖、畏弘晖、才越能体现他的威严。
嬷嬷站在旁边,顺着福晋的眼光看过去,已经将刚才的那一幕都收在了眼底,自然明白福晋在乐什么。
……
这一场中秋家宴兼生辰宴结束下来,等到回到了花步小筑,二格格还没来得及一一去看阿玛和额娘赏赐给自己的生辰礼物,额娘先将一样东西给捧了出来。
二格格只听额娘说这叫“生辰蛋糕”,上面还抹了膳房做的奶油,堆上了水果,看起来像一块巨大的月饼,很奇特!
额娘手里还捧着蜡烛往蛋糕上插。
结果蜡烛站不住。
没办法,额娘只好让人拿了杯托过来把蜡烛给点了,然后放在了生辰蛋糕旁边。
二格格仰头看着额娘。
三格格和弘昀半坐半趴在旁边的悠悠车里,看着姐姐过生日,也觉得很新鲜。
顾幺幺教她唱了生日快乐歌之后,又让二格格许愿,最后才和她一起把蜡烛给吹灭了。
这一套仪式下来,二格格显然觉得很新鲜,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最后扑上来在顾幺幺的怀里,拉着她袖子仰头问她:“额娘,去年我生辰,怎么没有生辰蛋糕?”
去年她年纪还小,顾幺幺怕孩子吃多了消化不了。
顾幺幺穿的是窄袖的长旗装,被女儿这么一拽,领口顿时就被扯紧的快透不过气来了,她哭笑不得地道:“快松开,我的小祖宗!”
这时候,外面传了报——说是四爷过来了。
四阿哥一进来,就看见了桌上的生辰蛋糕。
他愕然一瞬,脱口而出道:“哪来的月饼?”
顾幺幺一下就笑喷了。
二格格也笑,过去伸手抱住了阿玛的胳膊:“阿玛,额娘说这叫生辰蛋糕,是可以庆祝生辰的。”
四阿哥皱眉却含笑,看了一眼顾幺幺:“这又是什么新奇点子?”
顾幺幺还没说话,就看二格格已经过去伸手戳了一指头蛋糕上的奶油,努力地举高了小手手,想送到阿玛的嘴边:“阿玛也尝尝我的生辰蛋糕!”
她脚踮的太高了,结果失去了平衡,小小的身子一晃往前栽了过去。
顾幺幺在旁边惊呼了一声,伸手要过来扶着二格格,就看二格格伸手本能地一抓,正好把桌上的奶油蛋糕盘子给推翻在地上了。
手上的奶油也蹭在了父亲的胸前。
瓷片碎了一地,奶油全部粘在了地毯上。
一地狼藉。
奴才们赶紧跪下来收拾,二格格睁大了眼睛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顾幺幺赶紧伸手抚在二格格的肩膀上,安慰她:“没事,没事。”
她摘了自己的手帕,刚想上前来帮四阿哥擦了胸前的奶油衣襟,四阿哥低头看见二格格怯怯地抬头看着自己,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眨呀眨呀,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心疼坏他了!
他立即弯腰把孩子给抱了起来,拍了拍二格格的后背心:“可惜,阿玛没口福喽!”
一句话让二格格笑了出来。
她伸手搂住了阿玛的脖子,浑然忘了自己手上还有奶油,很认真地掰着手指头,数着道:“阿玛有口福,女儿以后天天学会做生辰蛋糕,年年生辰都做给阿玛吃,阿玛吃糕糕,吃一百年!”
四阿哥哈哈大笑了起来,狠狠在女儿的小脑袋上亲了一口儿:“好!”
263 时空错乱
四阿哥在花步小筑里待了大概半个时辰,等到看着孩子们都睡下了,他才回去了前院书房。
一来是因为夜里还得起早进宫去,若是留宿在了这里,难免顾幺幺夜里也睡不好;二来则是因为正好是中秋节。
中秋节,还宿在她这里,对顾氏也不好。
顾幺幺送着他到了花步小筑门口,四阿哥停下了脚步,低头理了理箭袖,摆了摆手叫跟着的人都退后些。
最前面提着灯笼的奴才也往旁边退了下来。
顾幺幺面前的光线顿时黯淡了下去。
四阿哥握着她的手一直没放开,这时候送到唇边亲了亲,又将她拉到了身前,吻了吻她的额头,用力抱了抱,才把人松开。
苏培盛头都快埋进胸口里去了。
四阿哥最后走的时候,叮嘱了顾幺幺一句:“把孩子们照顾好。”
顾幺幺一开始还没觉得什么,等到进了屋子里的时候就觉得怪怪的——孩子们天天都在他的眼里,四阿哥为什么突然这么说呢?
这种话,感觉像是只有离别的时候才会说呢。
……
结果没过几天,她的预感居然得到了证实。
四阿哥这一天从宫里回来,在福晋正院用过了晚膳,过来顾幺幺这里说话的时候,就通知了一件大事。
说话的时候,屋子里暖气烧的正热,两个人都脱去了外袍,二格格窝在阿玛的怀里一个劲地撒娇,三格格被顾幺幺半扶着,趴在阿玛的背上,两条小胖腿一上一下地蹬着。
四阿哥喝了一口热茶,说近期万岁打算巡幸塞外,还要带上太子、直郡王、四阿哥、十三阿哥、十四阿哥等皇子陪驾。
顾幺幺听着听着,心里就打上了一个问号——历史上,康熙巡幸塞外的次数虽然不算少,但是带上太子的几次并不多。
最著名的应该是康熙四十七年,在宿营途中,康熙感觉到有人在帐篷外面偷偷窥视他的健康状况。
康熙认为是太子胤礽在窥视他,这种举动无异于谋逆,于是废去了太子之位。
九龙夺嫡也从此正式拉开了帷幕。
可是如今才康熙四十四年,顾幺幺心里嘀咕着——这时间怎么也不对啊!
可是……她心里一个激灵:既然在这个时空里,李侧福晋都没有成为历史上的齐妃,弘晖和弘昐的长幼顺序也乱了套,为什么废太子就一定会准确无误的发生在康熙四十七年呢?
就不能提前吗?
倘若真的是这一次……废了太子……那,说不准在这个时空里,四阿哥继位也不一定是等到他四十多岁!
那么历史上的年妃呢?
年妃还会出现么?
还有钮祜禄氏——乾隆的生母,以后还会进雍亲王府吗?
等等!乾隆会出生在谁的肚子里?
啊……简直是一团乱麻!
她正想着,忽然额头就被四阿哥轻轻敲了敲:“在想什么呢?”
顾幺幺一个激灵,抬头对着四阿哥笑了笑,敷衍道:“没,没什么!”
四阿哥深深地看着她,显然是不相信。
他以为她是在想着这一次随行的事情,于是伸手握住了顾幺幺的手,软语安慰了几句——不是他不想带她,只是三格格和弘昀年纪还小,需要额娘留下来照顾。
更何况,如今这个月份往塞外去,其实已经是不合适了。
要是在那里再逗留上几个月的话,条件是肯定不能和舒舒服服呆在京城里相比的——他也不想她过去受罪。
“过年前肯定就回来了。”
这只是巡幸,又不是出征打仗,皇阿玛肯定是要回到紫禁城过年的。
他伸手拉着顾幺幺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里用力捏了捏。
顾幺幺刚想说话,忽然脖子上一暖,一个小小的热热的身子趴到了自己背上,原来是弘昀也过来了:“额娘!”
二格格这时候很懂事,看着阿玛和额娘似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过去就哄着弘昀和三格格到旁边去玩了。
她自己还是个小孩,给人当起姐姐来却有模有样,一手拉着弘昀,一手拉着三格格:“去看狗狗!”
三格格重重地跺着脚,虎头虎脑地喊着:“看狗狗!狗狗!”
墩墩趴在门口,本来是昏昏沉沉快睡着的样子,听见“狗狗”两个字,耳朵就灵敏的转了一下。
它吐着舌头,转过头来看见小主人朝自己走过来,于是开心的翻了个肚皮朝天。
……
屋子里,四阿哥的话倒是比平常多了不少。
毕竟这一次出去不一样,顾氏不再是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三格格和弘昀现在也已经是可以开口讲话的小娃娃了,二格格更是个小姑娘了。
还有弘昐,弘晖,一个在上书房,一个在前面书房。
孩子们都在长大。
乌拉那拉氏看着儿子弘晖长大,难保她的心思也不会跟着长大。
“爷不在你身边,无论出了什么事情,千万不能别人指责几句,你就傻乎乎的往自己身上揽。要学会把问题都往外推——尽管推!等爷回来了给你撑腰,”
四阿哥语重心长的点了她这一句。
很怕她吃亏!
顾幺幺先是微微张了张嘴,然后就用力点了点头。
不用问,这“别人”指的就是福晋了。
四阿哥看着她,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放心,于是又细细地叮嘱了一番。
顾幺幺简直想让四阿哥干脆把他们母子三人也全部都给带上算了。
不过,也就是想想。
还是罢了罢了!
塞外的条件是一回事,最关键是倘若这一次真的是康师傅废太子之行,太子当真对康师傅有谋逆之举……那,说不准会有兵戎相见,血光之灾。
就是一滩浑水!
还是不要趟浑水的好。
“爷也要处处当心啊!”顾幺幺握住了四阿哥的手,想到这儿,忍不住嘱咐道。
……
福晋那边,这几天也因为巡幸的事情而忙的团团转。
四爷已经说了,除了伺候生活起居的婢女以外,府里的几个都不带。
乌拉那拉氏放下了一颗心,却也没有多么高兴——本来就是意料之中。
倒是沁秋斋那边,耿格格和几个侍妾很是翘首盼望了一阵子。
毕竟,侧福晋有三个孩子需要照顾,是肯定出不去的了。
直到给福晋请安的时候,听说主子爷没准备带人,耿格格和另外几个侍妾失望地收回了眼神。
264 惊险
康熙四十四年九月,万岁携太子与诸皇子,从京城出发,向塞外而去。
临走之前,四阿哥也单独将弘昐叫到了前院书房:“万岁虽然离宫,上书房一切照旧,只管好好读书就是。”
弘昐低头行礼:“儿子谨遵阿玛的嘱咐,请阿玛放心,阿玛路上也要一切保重。”
四阿哥点了点头,走过去伸手在儿子肩膀上拍了拍:“虽然是在前院住着,但你随身的奴才——也要都约束好。还有你那些伴读……”
伴读原本一般都是小阿哥们母族的人,李氏因为被四阿哥所不喜,这些找来伴读的孩子自然也就是都是四阿哥另外挑的。
弘昐道:“伴读们很知规矩,都劝勉儿子勤学努力,儿子也从不纵容他们调皮。”
四阿哥本来想说的就是这个,听弘昐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意,他欣慰地笑了笑,用力捏了捏弘昐的肩膀。
……
塞外巡幸,风光与京城里自是大不相同。
转眼间,几十天的光景已经过去了。
这天晚上,夜空昏暗,没有丝毫月光星辰,如往常一般,扎营之后,皇子们各自歇下,四阿哥正在帐子里看着福晋寄来的家书,忽然直郡王身边的侍卫就过来了,说是王爷有事想与四贝勒相商,还请四贝勒过去一趟。
四阿哥放下书信,扫了来人好几眼,心想直郡王有什么大事不能白天里说,非要等到大家都安营下来才说?
这侍卫看着眼神、语气,也不像是有急事的样子。
他过去了直郡王那边,结果才刚刚进了帐子,就被直郡王一把给搂了过去:“老四,过来!”
四阿哥这才看见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坐在这儿,身着草原打扮的婢女正在添上奶茶。
看见四哥过来了,两个小皇子都站了起来,对着四阿哥恭恭敬敬行礼儿:“四哥!”
直郡王压着四阿哥的肩膀,让他坐下来了。
熊熊的火苗舔舐着炉边,烤羊肉带着微微焦香的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
康熙这几天睡得都不太踏实。
事实上,他已经连续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一个像年轻时候,身强力壮之时的好觉。
当然,这也不是巡幸的原因——在紫禁城里的时候,康熙也是一样。
或许是年纪上去了。
他紧紧皱着眉头,躺在一片明黄色的床褥子上,有时候忍不住低声的哼哼一声
梁九功跟雕塑一样守在帘子下面,恨不得自己连呼吸都没声,指挥起下面的奴才们,用的都是眼神和手势。
伺候的太监和宫女们行动越发轻手轻脚,生怕闹出了动静,破坏了万岁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那一点可怜的睡意。
天子雷霆之怒,谁承受得起?
对于容易失眠的人来说,屋子里有一丁点儿光线都会成为影响睡眠的因素——康熙年轻的时候不觉得,自从康熙四十年之后,寝宫的帘帏便全部换上了最沉重的质料
经纬密密织,看着是一片金灿灿的明黄,却比最深沉的黑色还要不透光,彻底笼罩住了帝皇的权威。
伺候的奴才们都退下去了,大帐之中陷入了一片黑暗,康熙翻了个身,又哼哼了一声。
凭借着多年伺候的经验,梁九功明白——万岁这一声哼哼,是表示口渴了,想喝茶。
他摸着黑悄无声息的走过去,将茶盏准确无误的献到了龙榻之前,悄声道:“万岁。”
就在这时,茶盏外侧的瓷面上,忽然反射过一道森幽的、带着凉意的光线。
只是那么微弱的一瞬间,梁九功抬起脸,居然在黑暗中看清了万岁憔悴而疲惫的面容。
哪来的光线?
奴才们早就已经按规矩退下去了,不遇传召,不得入内。
为了不影响皇上入眠,侍卫们更是比平常退后了数步,远远的守了一个护卫圈。
那是火光,混杂着上等好刀的寒光!
电光火石的瞬间,康熙更早一步比梁九功反应了过来。
他猛地将茶盏对着光线透过来之处砸了过去,与此同时,双臂在床头一撑,整个人从床上扑滚了下来,离开了床铺这要害之处,踉跄着滚入角落之中。
梁九功一把扑上前去,死死地抱住了康熙,用自己的后心将他罩了个严严实实,像杀猪一般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来人!来人!护驾!快护驾!”
后脑“砰”的一声,传来了被钝器砸伤的痛楚,随即便是瓷片落了一地的声音,梁九功耳朵轰鸣——他知道那是帐子里的百宝柜砸在了他的背上。
侍卫们其实来的很快,但是在梁九功看来,却仿佛等了一辈子。
巨大的恐惧将他笼罩了遍,那浑身冷汗淋漓、生死一瞬的感觉甚至让梁九功想到了很久之前,他被净身的那一天。
那惨烈而恐怖的疼痛远远的超越了他的想象,他恨不得当场死去,偏偏被绳索死死的束缚住了手脚,挣扎不得。
梁九功闭紧了眼,等待着背心上或许会来的致命一刀。
但是没有。
侍卫们像猛虎一样的扑了进来,将万岁围护了一圈,帐子之中灯光大起。
守营的将军进来给万岁谢罪磕头,外面火光攒动起来,已经满地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
十四阿哥是第一个赶到的皇子,随后便是直郡王、四阿哥、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还有十三阿哥。
十五阿哥和十六阿哥都是已经佩刀的年纪,这时候手握在刀柄上,还冒冒失失地要往帐子里冲,被四阿哥给拦住了。
十三阿哥帮着四哥把两个弟弟给按住了。
直郡王在帐子外跪下,满身一股烤羊肉的孜然味,高声道:“皇阿玛!皇阿玛!”
随行的皇子们终于都来了。
除了太子。
康熙伸手将梁九功的手指掰开,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声音显得格外低沉:“九功放手。”
梁九功才看见自己的手指用力的掐着皇上的手腕,连手指印都给掐出来了。
梁九功终于收了手,惊魂未定的哭了起来,抬头看着万岁。
万岁居然在笑!
很难说清楚那种笑容里的情绪——绝望、悲怆、凄凉、自嘲、狠辣、不忍……
他伺候了康熙这么多年,从来没有看过皇上这么吓人的神情。
从来没有!
265 斩杀
直郡王微微弯曲着腰,还在帐外口口声声喊着皇阿玛,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沙哑,十四阿哥也是一脸惊愤,睚眦欲裂。
他想要跟着将军一起去捉拿周围逃离的可疑人物,却又不敢离开父皇帐篷。
更何况,只是差了这么一瞬功夫,刚才真正在账外窥视的人也已经逃远了。
不见得能捉的回来了。
不多时,侍卫们将方才在周边出入的可疑之人都缚了过来,层层包围起来,将军跪在大帐之前,将各处的情况,一件一件向万岁禀来。
大帐内很是安静,只有窸窸窣窣的动静,那是梁九功扶着皇上重新坐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万岁的声音隔着大帐的门帘淡漠地传了过来:“就地斩杀,全部。”
草原上猎猎的风吹来,夜云如怪物一般铺天盖地汹涌而来,沾上了死亡的气息。
人群死寂一下,随即许多人惨嚎了起来,有人喊救命的,有人喊冤枉,那一张张因为惊恐而无限扭曲的脸在眼前晃动着。
“斩!”
将军声下,所有的嘈杂忽然在一瞬间消失,随之替代的是刀锋穿过人体骨骼传来的咔嚓声。
粘稠的血沾染了草叶,浓厚的血腥味在夜色中弥漫开来。
十三阿哥毕竟还年少,他微微颤抖了一下,转头求救般地看着四阿哥。
他看见四阿哥一直盯着直郡王的背影。
四哥一双幽黑凌厉的眼眸,此时深不可测。
察觉到十三弟在看着自己,四阿哥攥紧了掌心,在火光中漠无表情地转过了目光。
……
十一月,福晋接到了家书——万岁即将回京。
自然,四阿哥等诸位皇子也会跟着回来。
福晋又惊又喜,喜的是四爷居然这么早就能回来,比她意料之中,还要早上一段时间。
惊的是,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万岁居然匆匆折返而回,倘若不是身子不舒服的话,那便是路上遇上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扫了兴致。
能让万岁扫兴的事情可不多。
能让万岁扫兴到直接回京的事情,就更不多了。
福晋乌拉那拉氏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次跟着万岁出去的阿哥爷们实在是太多了。
人多,难免生事。
“阿弥陀佛!只要别搅到咱们爷身上就好!”福晋跪在小佛堂里,双手合十。
顾幺幺那边,也知道了万岁匆匆要回京的消息。
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带着弘昀在院子里走路,当场就怔住了。
难道真的一切都提前了?
也不知道在外面出巡的时候,康师傅碰到的是不是太子那件事。
不过,这种事从来都是讳莫如深的,就算胤禛回来了,估计也不会和她说。
……
用过午膳,前面书房的功课差不多也结束了,二格格和弘晖坐在一起,先是写大字,然后就是背书。
写大字的时候,弘晖勉强还算能坐得住,但是到了背书的时候,他哼哼唧唧的说,什么也不乐意往下背了。
正好,也到了快回去的时候,福晋正院里的奴才过来接弘晖。
弘晖知道额娘今天出去了——去了直郡王府上,去陪着直郡王福晋一起上香,于是小手一挥:“你们先回去!我还要和二妹妹多待一会儿呢。”
嬷嬷陪着笑,想将弘晖阿哥给接回去,结果弘晖转头一看,正好看见二格格收拾了书箱,带着奴才们要回去花步小筑。
他赶紧跟着也去了。
嬷嬷们面面相觑,一边劝着一边跟上去,弘晖纵然是个好性子的,也被烦的没了耐心。
在花园里的小路上半道站住了脚,他对着嬷嬷们道:“怎么,嬷嬷还要做我的主么?”
这种过来接他的嬷嬷们和福晋身边的不一样——地位要低一些,听着小阿哥这么说自然是惶恐,连忙一个个满脸堆笑,蹲下来赔不是。
弘晖随手解了腰上玉佩扔给她们:“都回去吧!”
嬷嬷们真真是苦笑都笑不出来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就过来,低声下气的抱着弘晖的腰,一边哆嗦着手,重新给他系上。
眼看着嬷嬷们退下了,弘晖高兴的伸手拉住了二格格的手:“做香膏去!”
两个小宝贝呼噜呼噜的就跑到了花步小筑门口,一堆太监婢女在后面追着。
顾幺幺刚刚把三格格哄睡着,这时候听门口奴才们说二格格念书回来了,她立即迎了出去,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又吩咐黛兰把刚才做的糕点给拿出来。
女儿一般这时候回来都会肚子饿了,就当下午茶补充补充。
出了门,顾幺幺猝不及防的就对上了弘晖肉乎乎的小脸。
“二阿哥?”
她怔了一下,笑着上前来。
弘晖对着她行了礼,二格格拉住了弘晖的小手,就解释说前一阵子做的润手香膏和香氛胭脂膏,晖哥哥很是喜欢,也很感兴趣。
所以带他回来做。
等到二格格快言快语都说完了,弘晖笑着转头对二格格道:“好妹妹,你且慢说,今天咱们先做润手膏,等明儿下学了,再制胭脂膏子。”
顾幺幺心说好家伙!这是带回来一个晖宝玉啊……
她拉着二格格的小手,又轻轻扶着弘晖的肩膀,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屋子里,先让婢女们将下午茶端上来。
二格格伸手拿了一个雪媚娘咬了一口,又给弘晖也拿了一个:“晖哥哥!”
弘晖以为是糯米大团子,也不客气,直接就着二妹妹的手吃了。
味道虽然新奇,但是还挺好吃的!
他正在吃着,忽然就注意到了旁边的一道视线——是弘昀正在委屈地看着他。
弘昀踉踉跄跄的扑过来,往二格格怀里一钻,眼巴巴的看着她:“姐姐!”
二格格把剩下的半个雪媚娘啊呜一口塞进了嘴里,然后拍了拍手,费劲地就把弘昀给抱进了自己怀里:“乖!”
弘晖怔了一下,明白了过来——弘昀这是在吃醋了。
吃醋他抢走了自己姐姐。
说到底,弘晖和二格格就算感情再好,也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
不比弘昀,和三格格是一母所出。
从前弘昀年纪还小的时候,府里跑来跑去能玩的小孩子,也就只有他弘晖和二格格。
所以弘晖没觉得有亲疏之分。
这时候察觉出来,弘晖忽然就觉得有些失落了。
266 四爷回京
二格格刚刚把弘昀给放下,转头看见弘晖怅然若失的神情,微微一怔。
她毕竟聪慧,立即就明白了过来,冲着弘晖甜甜一笑,伸手戳了戳他的小肉脸:“晖哥哥,我们去做香膏吧!”
弘晖看见自己又被妹妹关注了,顿时就重新高兴了起来:“嗯嗯!做香膏!”
顾幺幺想了想,低头对女儿微微一笑道:“还是让你晖哥哥的奴才先回去正院,对嫡额娘说一声,好吗?”
弘晖抬起小肉脸,用一双干净得眸子看着顾幺幺,把福晋出府的事情给解释了一下。
平时倒是不觉得,遇到这种事情,他一边说着,一边才体会出来了一些身份不同的滋味——自己的额娘和二妹妹的额娘、还有府里其他人,都是不一样!
……
一直到晚上福晋回来的时候,听说弘晖今天跟着二格格去了花步小筑,心里就有些不痛快。
她把儿子给叫了过来,本来是想好好说他几句的,结果还没说几句,儿子上前来抱住了自己的胳膊,在自己肩头蹭了蹭:“额娘怎么出去了这么长时间?”
福晋乌拉那拉氏心里一片热乎乎的,伸手搂住了弘晖,有点不忍心,但最后还是开口教训了出来:“弘晖,额娘答应让你二妹妹陪着你,不是为了陪你玩,是为了陪你读书的。”
顿了顿,她口气严厉起来:“额娘听说你今儿在花步小筑玩了一整个下午?”
弘晖有点委屈,但是没急着辩解。
他让伺候的奴才过去把他今天写的大字都给拿过来了。
“这是儿写的功课。”
弘晖用小胖手捧着给额娘看。
乌拉那拉氏扫了一眼便转怒为喜:“是额娘错怪你了。”
弘晖道:“二妹妹时常劝着儿子好好读书,侧福晋对儿子也很好,额娘不要错怪了她们。”
听着弘晖居然在维护顾幺幺,乌拉那拉氏心里顿时又不痛快了。
弘晖低头在书箱里翻了好半天,不一会儿,把做的润手香膏也给拿出来了。
“这是给额娘的,一共做了三盒,就这一盒还像样。”
弘晖一边说着,一边就上前来踮起了小脚脚,小胖手吃力的一伸,乌拉那拉氏还没有反应过来,鬓发上的玉簪就已经被儿子抽去了一根。
弘晖打开了润手香膏的盒子,顿时一股淡雅的木兰花香味在屋子里蔓延了开来。
他反手用簪子挑起了一块香膏,然后涂在了乌拉那拉氏的手背上,轻轻地给额娘揉着,开开心心地道:“额娘,这香膏可以”
乌拉那拉氏垂眼看着——这淡雅的香气四处蔓延开来,被她闻在鼻中,却反而刺激的鼻尖发酸。
她心头郁郁的,仿佛堵着一块大石。
完了!弘晖这性子,看着就不是个能挑起大梁的。
以后该怎么办?
……
前院,弘昐的屋子里,已经到了掌灯的时分。
桌上的菜都不怎么样,虽然倒不至于馊了坏了,但实在是寡淡。
让人看着就提不起筷子。
也不仅仅是今天一天如此,已经连续好一阵子了。
膳房那边也很微妙:毕竟……如今府里是福晋当家呢。
弘昐阿哥小时候就不服福晋管,如今长了一些年纪,这倔强性子就更厉害了。
只是,这一对嫡庶母子,当着主子爷面的时候,还不至于太难看。
弘昐阿哥身边伺候的奴才们都敢怒不敢言,却看弘昐阿哥还是气定神闲的模样,饭菜一口口的往嘴里送。
粗茶淡饭就粗茶淡饭,又能怎样?
说的夸张一些,即使没有菜了,他弘昐光吃米饭也能活着。
早些年,阿玛依从皇命,去那些灾区赈灾时候,灾民们不还是靠着吃树皮才能活下来吗?
等到阿玛回来了,他自然会设法让阿玛知道福晋所作所为。
“抓紧些。”他吩咐送热水的奴才。
因为晚膳过后,还要洗漱——弘昐一般会借着这洗漱的时间,让自己暂时的休息一下,随后投入晚上更多的学习之中。
除了完成上书房里布置的文章题目,弘昐还想把父亲临走之前让他看的书全部都看完。
弘昐不满足于仅仅“做到”父亲的要求。
他要做的更好,非常好,去博得阿玛更多的喜欢、更多的关注,更多的期待。
……
过年之前,四阿哥终于回来了。
福晋做足了准备,从二十多天前,接接到家书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准备了起来,正好又是要过年的关头,府里上上下下打扮的焕然一新,奴才们也都收拾得齐齐整整。
她就是想让四爷一回来,看着家里就觉得敞亮、舒心——嫡福晋可不就是要担起一府女主人的职责么?
“记得阿玛一回来,你要先抢着上前去行礼,说你一直想念着阿玛,越激动越好!哭起来也没关系,千万别被弘昐给争了先、记住了没?”
趁着还在后院等候的时候,乌拉那拉氏把儿子给拉到身边,细细的嘱咐他。
弘晖有点苦恼,伸着小胖手,抓了抓脑袋:“抢着上前去?”
乌拉那拉氏道:“你年纪小,虽说有时候要守规矩,但也不能被规矩束缚住了手脚。父子亲情乃是天伦,你若是抱着你阿玛不放手,阿玛肯定高兴!切记不能让弘昐争了先!”
她摇晃着儿子的小肩膀:“听清楚了吗?记住额娘的话!”
弘晖睁大了眼睛:“儿子的确想念阿玛,可是又何必如此……?”
做作。
他两只小胖手握在一起,想把这个词说出来又没敢说。
乌拉那拉氏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抓着弘晖肩膀的手也收紧了:“你不争抢,别人便会争抢!你是要做阿玛最心疼的儿子,还是要看着阿玛心疼别的儿子?”
弘晖只好道:“儿子知道。”
嬷嬷上前来,轻声细语地道:“福晋,人刚才来禀了——主子爷只怕还有一两个时辰才会往府门口过来,您要么还是歇歇吧?奴才送二阿哥去更衣。”
嬷嬷牵了弘晖的手往屋子里走。
到了屋子里,弘晖张开了小胳膊,一边看着奴才们给自己换衣裳,一边戳了戳自己的小肚肚,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忽然就想到了曾经听先生讲过的“邯郸学步”的故事。
阿玛回来了,他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是被额娘这么一说,弘晖都不知道等会儿见到了阿玛,到底该怎么“表现”才是好的了。
267 更会撩了
虽说奴才们禀的是主子爷还有“一两个时辰”就会回来,但是福晋总不好真的等到那时候再出去。
让婢女们重新给她梳了头发,又补了一些水粉眉黛,乌拉那拉氏传令下去,让各院都去前院府门口等着了。
再加上各处伺候的奴才们——乌压压的人群等了好久,才算把主子爷给等回来了。
四阿哥也不是一个人回来的,还带上了十三阿哥。
十三阿哥跳下马,衣角翻飞,神采飞扬。
看见乌拉那拉氏上前来,十三阿哥爽朗一笑致意:“四嫂!”
两人互相见过礼,正好四阿哥从马车上下来。
乌拉那拉氏赶紧就把十三阿哥这边抛下了,过去给四爷请安。
她忽然发现:其实也就是短短几个月没见,四爷看着却觉得莫名地威严更盛了。
刚刚要屈膝,乌拉那拉氏想起来儿子,立即回头想用目光示意弘晖过来,结果一看弘晖站的地方——已经没人了。
“阿玛!”
弘晖稚嫩的声音从目光水平线下方传来。
乌拉那拉氏一低头,就看见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钻了过来,已经抱住了四爷的大腿,笑得露出了一排小牙牙,一脸孺慕之思:“晖儿好想阿玛!”
福晋一颗心落了地,欢畅的笑了起来。
聪明,真聪明!听话,真听话!
等到一瞥眼,瞥见弘昐站在旁边的脸色,福晋心里就更欢畅了——小瘸子吃瘪,她心里不知道多痛快呢。
弘昐和二格格也上前来请安,又团团围住了十三阿哥道:“十三叔。”
十三阿哥未及弱冠,和侄子侄女年龄相差并没有那么大,再加上人又和气,孩子们都很喜欢他。
弘晖也想凑过去十三叔身边,但是想着额娘的叮嘱,又不想让额娘失望,于是还是乖乖地站在父亲身边:“阿玛一路辛苦了。”
四阿哥伸手摸了摸弘晖毛茸茸的小脑袋:“等你再大些,阿玛也带上你出门去!”
旁边,福晋微皱眉头,对着弘晖使了个眼色,弘晖反应过来,过去用小胖手拉着了阿玛的袖子。
福晋顺势半挽半扶住了四阿哥另一边手臂。
正努力想把四阿哥给拉到自己正院里去,谁知道乌拉那拉氏就看着四阿哥停下了脚步,回头往顾氏那里看了过去。
顾氏正站在阳光下,看四爷的目光看过来,她仿佛有所察觉,却没有抬头,低头抿着唇就是微微一笑。
乌拉那拉氏气急败坏地转开了视线。
……
当天晚上,四阿哥先是在福晋正院用了膳,好好地检查了弘晖这一阵子的功课,然后就过去花步小筑了。
将孩子们都打发走了之后,两个人靠坐在一起,四阿哥伸手搂住顾幺幺。
让顾幺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四阿哥居然对着她,低声就把这一次出去遇到的突发事件给讲了一遍。
包括万岁遇到的那场“窥视”
就根本没有顾幺幺之前以为会有的忌讳!
顾幺幺也就是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自从第一次打草惊蛇了之后,康熙虽然加重了警卫,但谁能想得到在回来的路上,相似的事情又发生了第二次!
而且这一次,捉到的就是太子的人!
只不过太子痛哭流涕,赌咒发誓的绝不承认。
最后连他去世的额娘都被扯出来发誓。
听太子提到先皇后,康熙被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地方,想到发妻当年就是因为生了太子才没有命的,他到底还是没能彻底狠下心。
只是说等到回到了京城再细细查研处置。
……
顾幺幺都听傻眼了,心说太子爷的心能这么大,也是没想到!
这换了其他任何人,第一次惊动了万岁之后,就算有再大的胆,短时间也不敢再来第二次了。
而太子居然敢有这样的操作,只能说明他早已经起了杀心,再也等不及了。
看来,康熙废太子估计就近在眼前了。
……
看顾幺幺微微睁大了双眼,坐着一动不动,胤禛还以为她是被自己描述的事情给震住了。
他凑过去亲了亲她的脸蛋:“吓着了?”
顾幺幺眼睛微微发光,转头看着胤禛,决定还是趁早暗示他一下。
屋子里没有伺候的奴才,都被打发出去了。
她咽了一口唾沫,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地道:“万岁……恐怕要废了太子罢?”
她刚刚说完,就看四阿哥眼睛锐利的一眯,整个人瞬间就变了脸色。
然后她的嘴就被他抬手给猛地捂住了,
顾幺幺也知道自己是犯了大忌讳,于是抱住他的胳膊,呜呜地点头,表示自己再也不乱开口乱剧透了。
四阿哥微微俯身过来,阴影遮盖住了顾幺幺的脸,眼里都是关心:“你在爷面前,想怎么说都没关系,可孩子们都还小,童言无忌,若是学话怎么办?”
事关国本,太子废立更是敏感得不能再敏感的话题,若是当真从孩子们口中说了出来,若是又恰好碰上孩子们在宫里的时候呢?
那就不是四贝勒护不护得住一个心爱的侧福晋的问题了。
……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忘记刚才的话,连想都不要想。”
说完,四阿哥伸手从腰上解下了一只香囊给她,转开了话题,语气放和缓道:“这一只气味淡了。”
他喜欢她做的香味,自从发现顾氏善于制香之后,这么几年下来,他身上缚着的香囊都是从她手中而出。
顾幺幺起身就就过去梳妆台下捧来了一只盒子。
她一打开,四阿哥就笑了:“呵,这么多!”
顾幺幺小声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索性先做了这些,天气冷,衣裳穿的又厚,香味有时候不容易透出来,一个未必够。”
四阿哥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凑在嘴边亲了亲,又抬手给她整了整头发,目光很温柔,伸手将她搂进了怀里:“还是爷的幺幺最贴心。”
他握住她的腰,额头抵住她的额头,轻声笑了笑,欲擒故纵地离开了一瞬,随即低头咬了咬顾幺幺的耳垂,低声呢喃了几句,满是爱侣之间的甜蜜。
顾幺幺耳朵有点发红:“……爷!”
四阿哥现在真是比从前更会撩了!
268 废太子
因为这一次塞外巡幸出了这样的事情,宫里一整个年都过得没滋没味的。
万岁倒是言行如常,宫里甚至还连着唱了好几天的大戏,只是万岁的脸色看着阴沉沉的。
众皇子如坐针毡,但也只能陪同着。
倒是直郡王和惠妃拼命压抑着喜悦的情绪——东宫之位若是有所撼动,得益最大者莫过于皇长子。
但是一直等到了康熙四十五年的正月末,直郡王都没有等到万岁的动作。
皇阿玛仍在挣扎。
直郡王的内心焦灼不安,
深怕错过了最有利的时机,毕竟皇阿玛对着太子,有这么多年亲手养育的情分。
时间可以培养深情,也可以冲淡愤怒。
按捺不住的直郡王开始频频的打起了小报告。
包括太子曾经放纵自己奶妈的丈夫、内务府总管大臣凌普敲诈勒索手下人,大家因为太子的原因都敢怒不敢言;太子曾经私自截留蒙古送给皇上的贡品;太子曾经肆意殴打贝勒和大臣;太子养娈童……
其他阿哥们也都各自心思浮动,蠢蠢欲动,
终于,
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康熙帝正式下旨废去东宫。
朝野震动。
……
顾幺幺在皇子府里,虽然远离朝廷之事,但是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不听说。
废了,太子真的废了。
她吃惊之余,就忘了手上的动作——正在给二格格梳头发。
二格格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眸子忽闪忽闪的,对于这消息虽然似懂非懂,但也知道是出了很严重的事情。
“阿玛会有关系吗?”
二格格首先关心的就是这个。
顾幺幺重新握住了手上的梳子,将手中最后一缕发丝梳上去,又配了一朵漂亮的珠花,才拍了拍二格格的背:“不会,阿玛是阿玛。”
二格格听说阿玛不受影响,于是神情就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孩子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
她点了点头,很放心地准备一会儿带着奴才们,去前院书房读书。
顾幺幺一边让人将早膳布置出来,一边看着女儿用完了早膳,
还不忘叮嘱了孩子一句:“到了外面,不要提这件事儿,别人若是说起来,你听着就是。”
二格格接过奴才们递上来的热手巾,擦了擦嘴角,听话的点了点头。
……
前院书房里,弘晖早就已经到了,看见二格格过来了,他转身招手道:“二妹妹!”
二格格冲他一笑,走过去坐下来:“晖哥哥早。”
阳光从窗格子里投射进来,正照在屋子前的地上,两个小娃娃的身影被勾勒的很长。
弘晖打开书本,趁着先生还没有过来的这段时间,坐在凳子上踢了踢小脚脚,转头对着二格格就小声道:“我听额娘说,二伯出事了。”
他是嫡子,称呼起太子爷来直接喊的便是二叔。
二格格刚想说话,想到了额娘的叮嘱,于是闭了嘴,只是点了点头。
弘晖惊道:“你额娘也知道了?”
二格格还没回答,他又学着大人的腔调道:“东宫被废,此事非同小可……”
刚说到这儿,
只听见一声咳嗽声,先生已经进屋来了。
弘晖吐了吐舌头,不好再说下去,只好对着二格格做了个鬼脸,又指了指二格格书箱里的书本。
二格格明白——这是表示一会儿先生若是查问起功课,弘晖需要她帮忙的手势。
二格格对着弘晖就点了点头。
……
傍晚时候,四阿哥回府了。
虽然也才刚刚三月里,但是庄子上遣人送来了特色新鲜彩果——整整装了两大骡车,不但够贝勒府里吃上,就连府外都能照顾到。
四阿哥让人往宫里送去了一些,往十四阿哥府上送去了一些,剩下的和十三阿哥对半分了。
他先过去福晋正院看弘晖——今天弘晖挺不幸,试图在二格格的帮助下蒙混过关,结果被师傅抓了个正着。
师傅就告到了贝勒爷这里。
弘晖也知道自己今天这事儿做的不漂亮,更要命的是把二妹妹也给拉下水了,当时看着师傅铁青的脸色,他心里就有预感,知道晚上少不得要被父亲一顿批评。
但是不是出了废太子这样大的事情么?
弘晖多少还是存了一丝侥幸的心理。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父亲面前,听四阿哥说了今天读书的事情,四阿哥尚未怎么样,福晋乌拉那拉氏已经气急败坏,攥着帕子就站了起来:“弘晖!你……”
她到底还是心疼儿子,忍气忍了半天,没舍得动弘晖一根手指头,话里话外却阴阳怪气地把二格格给怪了个遍。
四阿哥今天心思都在太子这事上,心神漂浮,听了福晋几句话只觉得聒噪。
再说了,关二格格什么事?
他不耐烦地一个眼神过去,直接让福晋闭了嘴,然后四阿哥就吩咐苏培盛,带上弘晖阿哥,一起到前院去。
弘晖在前院也是有住处小屋子的——陈设精美,若是遇上雨天,下午还有功课要读,弘晖便未必回去额娘正院。
就在这儿午休。
四阿哥此举,也只是想把儿子带回去晚上再多温温书,谁知道乌拉那拉氏一听这话,吓得就像坐在了烤热的铁板上,腾的一下就站起来了。
她脸色惨白,伸手将弘晖拉到自己身边,眼神紧张而哀求地看着四阿哥:“爷!”
因为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当初弘昐被四爷从李侧福晋身边带走的情形。
四阿哥也已经明白了过来。
瞧着福晋的紧张,他眼神微微荡漾了一下,想起当年往事,似乎有所触动。
乌拉那拉氏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四阿哥摇了摇手,让苏培盛下去了。
……
花步小筑里,顾幺幺看着时辰渐晚,想着四阿哥今晚应该是不会过来了。
她好不容易哄睡了三格格和弘昀,二格格又哼哼唧唧地跑来撒娇说要和额娘一起睡。
顾幺幺正打算让奴才们熄灯歇下,谁知道说曹操曹操就到——外面已经响起了通传声。
二格格动作比她还快,起身从被窝里钻了出来,直接就欢快地跑了出去:“阿玛!”
四阿哥看女儿冲过来,弯下腰,张开手臂就把小姑娘给接在了怀里:“时不时睡了?”
二格格笑的很甜:“阿玛问谁?是问女儿还是问额娘?”
正说着,顾幺幺就披上衣裳出来了。
她刚要屈膝行礼,四阿哥抬手一指:“快回去,别着了凉。”
269 家的含义
两个人进了屋子里,顾幺幺先让人把今天庄子上送过来的果子洗了一盘送进来。
四阿哥先去洗浴,等到换上了干净的里衣,他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整个人看上去疲惫都减少了一大半。
顾幺幺伸手往他嘴里送了一个果子,心里还在想着废太子的事情。
当然,也就是心里想想,
除非四阿哥问,她可不会主动拉着四阿哥来讨论这个话题。
四阿哥牵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伸手不疾不徐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心,就像给小猫咪梳毛一样:“好吃吗?”
既然这么问,自然是希望得到肯定回答的。
顾幺幺很捧场地点头,
顺顺便又往他嘴里塞了一个:“特别清香!而且入口即化。”
她这话倒也不是假话,确实是入口即化,比膳房水果房平时送来的果子更多了一种说不出的风味。
四阿哥笑了笑,搂着她,让顾幺幺靠在自己的怀里,一边轻轻抚摸着她的肩头,一边心里想着太子的事情。
顾幺幺依偎在他的怀里,伸手直接剥着果子,自己吃上两三个,就不忘往四阿哥嘴边送上一个。
节奏把握得就很好。
四阿哥连续吃了五六个之后,按住了她的手,很温存地道:“你自己吃,不用管爷。”
顿了顿,他又道:“自己剥着累,要不要让人进来?”
顾幺幺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撒娇:“不要!”
这幅样子怎么让奴才看?
四阿哥盯着她看,禁不住微笑起来,伸手将人往自己怀里又搂了搂,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忽然想到了今日福晋抱怨二格格的事情。
他简明扼要地把弘晖和二格格前院书房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了就问她怎么看。
顾幺幺想了想,
抬头看着四阿哥,一脸真诚地拍了个彩虹屁:“二格格是爷的女儿,自然有爷教导,她有这样睿智的父亲,何必我瞎操心?;至于弘晖阿哥——那是府里的二阿哥,也是福晋的孩子,于情于理,都不该我来评论。”
四阿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眼神里似乎有些意外,又有些感慨。
最后,他把她搂过来,在她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口。
顾氏就是这点好。
比福晋强太多。
她拎得清。
真正能拎得清的人,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即使小毛病一堆,也是不打紧的。
千万别小看“拎得清”这三个字——太多的人、太多的事都败在了这三个字上。
东宫那位,就是个最现成的例子。
……
目光转到面前的果子上,看顾氏还在吃得津津有味,四阿哥哑然失笑,低头在她额头上蹭了蹭,问她:“这么喜欢?”
他顿了顿,
意味深长问她:“想不想以后天天都能吃到这样的鲜果?”
顾幺幺目光还盯在自己手上,笑着就道:“好呀!”
她本来以为他问这话的意思不过就是以后常常安排庄子上送蔬果过来;或者是带着她和孩子们往庄子上去住上一段时间。
但直到两个月以后,一直到了将近端午,顾幺幺才知道——那是因为,皇上直接赐给了四阿哥一座园子!
没错,就是后世的圆明园。
而四阿哥,在太子被废事件之后,直接就决定带着一府人,直接搬去了这园子住。
……
花步小筑里,箱子乱七八糟的堆满了一屋子。
天气已经渐渐开始闷热了,尤其是早上要落不落的一场雨,星星点点的雨点子打在屋顶上,最后有没有下成。
花园里的虫声阵阵,快把人耳朵都吵聋了。
黛兰手里还拿着个鸡毛掸子,另一只手拎着登记本,对着一箱子的绫罗绸缎正在发愣——数了一上午的数,她已经开始脑子犯晕乎了。
六儿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追着黑黑和墩墩。
尔曼站在旁边,袖口上也粘了一圈灰,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的曲线往衣领子里淌:“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呢,这衣裳——侧福晋中秋时候就要用到了。”
奴才们都知道,这一次过去只怕没有一年、两年光景回不来。
所以都是按照大搬家的标准去整理的。
二格格也很舍不得花步小筑,这时候在屋子里进进出出,到处看着,目光里流露出了依恋之情。
她过来扯了扯顾幺幺的衣袖:“额娘,咱们真的要去这么久吗?”
顾幺幺蹲下来,把女儿给抱住了,亲了亲孩子柔嫩的小脸,然后抬起脸,认真的直视着女儿的眼睛:“额娘对你保证——你若是想念这里了,额娘随时对阿玛说,让阿玛派人护送咱们回看来看看,好吗?”
二格格愁眉苦脸,瞧着还是挺伤心:“……只是看看么?还是不能住回来。”
她顿了顿,眼圈有点红,努力地掩饰着泛上来的泪光。
二格格跺了跺小脚脚,抱住了额娘的脖子,难过地道:“这是我的家呀!”
说完这句话,她终于哭了起来。
顾幺幺摘下了自己衣裳上的帕子,给女儿擦着眼泪鼻涕:“很舍不得,对不对?因为这是一间院子,这是一间漂亮、温馨、可爱的院子,我们在这里留下了许多快乐的回忆。”
“那些幸福、快乐的岁月,永远都在我们的心里。”
二格格抽噎略止,抬起头来望着她:“嗝……额娘也舍不得是不是?”
顾幺幺伸手给她整了整脸颊旁边被汗水湿透的碎发:“别伤心。只要有阿玛、有额娘的地方就是家。”
“不是因为一间屋子是‘家’,所以我们一家人才聚在一起。”
“是因为我们一家人在一起,才赋予了一间屋子‘家’的含义。”
……
前院里,苏培盛也累得快站不住了,幸亏小腊子一盏凉茶送过来。
他也顾不得凉茶伤身了,一碗咕嘟咕嘟灌下去,顿时透心舒畅。
小太监们搬来了长凳子,殷勤地又用袖子掸了掸凳子面,想伺候苏培盛坐下。
苏培盛把凉茶茶盏交到了小腊子手里,一边指挥着箱子往外搬,一边不住地后退,结果膝盖弯一软,差点被凳子绊倒。
小太监们看着弄巧成拙,赶紧上前去把苏公公给扶住了:“原是想让您坐着歇歇的。”
苏培盛抹一把汗,声音都累哑了:“咱们也配喊累?”
270 夏日园囿
站在圆明园里,顾幺幺有点愣住了。
就这?
当然了,毕竟是当今万岁亲赐,不可否认这是一座很美的园子!
但是距离顾幺幺心目中的圆明园盛景还是有不小的距离。
不过,她只过了一瞬就想明白了——本来圆明园一开始的定位就只是皇子赐园而已。
是因为后来这座园子的主人后来变成了皇帝,圆明园才变成了皇家园囿。
历史上的雍正即位以后,不但拓展了原赐园,
并且为了自己办公的方便,又在在圆明园南边增建了正大光明殿和勤政殿以及内阁、六部、军机处诸多值房。
可以想到:有了这么多的拓展和增设,到时候,圆明园的风景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但是如今,四阿哥也还只是四阿哥而已。
……
二格格也很兴奋,见奴才们恭恭敬敬过来,
要送她和额娘上软轿,过去主子爷给她们安排的住处,
二格格拒绝了。
“额娘,
我们走过去好不好?”
一边走一边看。
顾幺幺坐了一路的马车,也正觉得想下来活动活动筋骨,看见女儿一脸兴奋的过来拉住了自己的手,提出了这个要求,她当即就点了点头。
二格格蹦蹦跳跳的就跑在了前面。
跟着弘晖在前院书房里读书了一段时间,二格格已经认识不少字了,一路走来,她只要看见路边有庭院楼阁都会停下来,然后大声地读出来。
从最前面的圆明殿一直到镂月开云,她一处也没有停下来。
顾幺幺在后面听着直想笑:“你悠着点,当心伤了嗓子!”
二格格回过头,露出了一排洁白的小牙牙,冲着额娘直笑。
好不容易到了住处,二格格却忽然安静了——顾幺幺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往上看,就看见小院上的悬匾上赫然题着“花步小筑”四个字。
和京城里贝勒府的一模一样。
大概是四阿哥的意思——取了和府里一模一样的名字。
二格格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
顾幺幺过去就揉揉揉她的小脑袋:“进去瞧瞧!”
母女两个人手拉手地走了进去,
圆明园里伺候的奴才仆妇们早就已经跪迎在院子之中,
知道是极得宠的顾侧福晋到来,一群人黑压压地磕下头去请安。
顾幺幺没有立即叫起,而是将院子周围都扫了一眼:这一处小院花木清幽,地方也大,几乎是府里的两倍宽敞,种种植的各种花木品种也多,绿荫芬芳,香气环绕之中,隐隐有小径出入。
可以想到的是,若是人在这其中走来,必然花香满袖,步步生香。
这是名副其实的“花步小筑”
屋子里也是窗明几净,骡车上装着的箱子,这时候全部已经都被奴才们送进来了,统统一堆放在堂屋地上,上面贴着贝勒府的封条,还没有来得及打开整理。
顾幺幺看完了,心里挺满意:“不错。”
她对着黛兰点了点头,
黛兰立即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打赏钱给奴才们分下去了。
侧福晋出手不小气,
奴才们领到赏十分欢喜,又见侧福晋抬了抬手,这才一个个爬起来。
有领头的嬷嬷过来,对着顾幺幺就满面堆笑,一脸殷勤地问她:“侧福晋,南边的屋子是布置给二格格的,不如奴才领着小格格去瞧瞧?”
话音刚落,二格格已经蹦蹦跳跳的往那里过去了。
乳母等人连忙跟上。
顾幺幺看着女儿开心,心里也高兴,对嬷嬷道:“快去跟上二格格。”
嬷嬷连声答应着,赶紧就过追赶了。
……
三格格和弘昀虽然还不能像姐姐那样跑的那么快,但是都已经是走路稳当的年纪了,被乳母们搀着小手走进了屋子,两个孩子满眼都是新鲜。
顾幺幺在堂屋上位坐下来。
圆明园的冰桶也是有的,但是因为不知道主子们什么时辰过来,之前的冰桶也不好从早就安排上。
否则早就化了。
所以这时候的冰桶也只是刚放过来没多久,冷气还没有散发开来。
屋子里依旧郁着一股热气。
尔曼打了扇子给她顾幺幺摇风,不一会儿,黛兰把冰镇过的水果绿茶也给拿进来了:“侧福晋喝一口吧?解解暑。”
顾幺幺喝了一口,从堂屋里她坐的这个位置看出去,正是满眼绿色。
在一片清新之中,忽然就看着小腊子远远地带着四五个小太监过来了。
人人手中都抱满了鲜果篮子,连小腊子手里也没空着——他跟着苏培盛混了这么些年,在府里早就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太监了,若不是今天圆明园里里外外一片混乱喧杂,他也不至于这么着亲自上手当苦力。
瞧着不像样。
小黛子、小珂子两个小小太监瞧见他,大老远地就过去替他把东西接下来了,还想搭两句话,小腊子喘的跟头牛似的,过来往顾幺幺面前甩袖子请安:“奴才给侧福晋请安,给二……”
他眼神往顾幺幺身边扫了一眼,没见着小格格的身影,幸亏话语收的快——舌头绕了一下,就把剩下的话给咽下去了。
顾幺幺看他额头上的汗直往下淌,脸也是通红通红的,瞧着随时要中暑的样子。于是转头吩咐黛兰:“快把刚才的茶也给他一盏!”
小腊子咧开嘴笑着谢恩,生怕脸上流汗的脏样子污了侧福晋的眼,又连连用袖子擦了好几下。
黛兰直接给小腊子用了最大的茶碗盛了茶,小腊子接了过来,冲着黛兰就是一笑:“有劳姐姐!”
他咕嘟咕嘟的把茶水都给喝完了,心道要不说主子爷喜欢往侧福晋这儿来呢,侧福晋这里——什么都挺别致。
就是这水果绿茶,里面有冰块,边上还插着薄荷叶呢——看着就觉得眼睛都被解暑了。
看他喝完了,整个人喘顺过来了气,顾幺幺把手里的登记册子往旁边桌子上一放,笑着问他:“这些果子是爷让你们送来的?”
小腊子伸手向南边方向指了指,眉飞色舞地回答:“回侧福晋的话,正是!都是前边园子里的好东西,和膳房的不一样,都是庄子上的品种。主子爷说侧福晋喜欢这些,让奴才以后每隔三四天便送过来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