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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老花子     夜提刑txt下载     夜提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08章 许婚

    “还有一件大事?”十方微微一愣,便说道:“如果是在十方能力范围之内,自然不会推辞,但只怕我能力浅薄……”

    莺歌立刻回道:“先生不必担忧,这件事对奴家来说是大事,但对先生来说,却是举手之劳,并不会让先生难办。”

    十方略显尴尬,急忙说道:“伯母,我并非是这个意思,既然如此,十方洗耳恭听。”

    莺歌这才轻叹一声。

    “整件事是因我而起,先生虽不咎,那是先生大量,但莺歌自知罪孽深重,而如今冯郎已去,我早心如死灰,这清醒梦中,万物皆无,唯有漫天白雾,恰如牢笼,我已打算在这牢中,忏悔余生,以为赎罪。”

    莺歌伸手拉过红鸾,又说道:

    “但鸾儿却是无辜的,作为母亲,我怎能眼睁睁看着她如此青春年华就这样陪着我困在这白雾牢笼之中,鸾儿和先生曾同生共死,正所谓知女莫若母,我知道鸾儿已心系先生,如先生不弃,我想将鸾儿许与先生,不求名分,只求能让她陪在先生身旁,悉心照料,如先生应允,莺歌来生也会感念先生大恩。”

    “什么?把红鸾姐姐许……许给我?”十方闻听,惊的是目瞪口呆。

    旁边红鸾也是满面羞红,惊声叫道:“母亲,我,我什么时候……”

    莺歌急忙冲红鸾摆摆手,示意她别说话,又对已经惊慌失措的十方说道:“莺歌知道,先生一心钟情于那个混元教的黛靡,但很可能,她已经……”

    莺歌虽没有直说,黛靡很可能已经死了,但意思却表露无疑。

    “不,不会的,黛靡姐姐吉人天相,绝不会就这么死了的。”十方虽然立刻出言反驳,但自己也并无十足把握。

    莺歌倒是慢慢说道:“我明白先生的心情,自然也希望黛靡先生能安然无恙,但就算黛靡先生完璧无损,先生又岂能不知,她是混元门下,秉承教义,门下弟子,无论男女,终生皆不得嫁娶,先生和她,终归是镜中花,水中月,有缘无分。”

    “终,终身不得嫁娶?”十方神情一滞,茫然说道。

    莺歌又说道:“当然,先生非常之人,或许有一天能让黛靡先生倾心难禁,不惜欺师叛教,也要以身相许,但大丈夫生于世,三妻四妾本就常事,纵是先生和黛靡先生共结连理,纳妾也是天经地义,并不违背伦常道理。”

    “纳妾?让红鸾姐姐当妾?不,不,这可万万使不得。”十方被莺歌逼得已是语无伦次。

    莺歌轻叹一声,

    “唉,先生莫不是嫌弃鸾儿,我知道鸾儿有一半木妖血脉,因而从无让她做正妻之想,但鸾儿也有一半人的血脉,心地良善,容貌虽不说倾国倾城,但比之黛靡先生也不遑多让,并不会让先生羞于见人,只要能让她陪在先生左右,就算无名无分,莺歌也心满意足。”

    十方此刻头昏脑涨,实在弄不明白为什么莺歌非要把红鸾急着塞给自己一般,便急忙解释道:

    “伯母,我并不是嫌弃红鸾姐姐,姐姐天生丽质,称为千秋佳人也毫不为过,而我容貌丑陋,反而是我给姐姐丢脸,能配上姐姐的恐怕只有书上说的那些模样俊美的风流才子,实在是我十方高攀不起。”

    “先生何必过谦,先生有大丈夫之志,行于世磊落光明,又岂是那些只有金玉皮囊,却败絮其中的蒋毓技之流可比,鸾儿能侍奉先生,是她的福分,莺歌恳求先生就莫要推辞了。”

    面对莺歌的灼灼逼人,十方深吸几口气,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略停了片刻,才说道:

    “伯母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真不是我十方找借口,更不是嫌弃红鸾姐姐,而是我身为走畦人,也有古训在身,姐姐虽然是冯兴家之女,但毕竟有一半木妖之血,人妖有别,走畦人身为守界之人,终生不可越界,因此十方不得不辞。”

    听到十方说出这样的话来,莺歌登时面无血色,好一会儿才哀叹一声,“既然先生这么说,看来是我贪心奢望,只怪鸾儿命中没有这个福分,那我就不再强求,鸾儿,你带先生出去吧。”

    红鸾面色也极差,冷眼望着十方,听母亲吩咐,便冷冷说道:“先生,请随我来。”

    说着一转身,轻抖红袖,再也没看十方一眼,低头带路。

    十方也知道这番话极为伤人,因此便向莺歌施了一礼,默然跟在红鸾身后。

    红鸾一直直线而行,十方也只能跟在身后,但走出足有一顿饭的功夫,依旧不着边际,而莺歌早已消失在身后的浓雾之中。

    因红鸾面色不善,十方也不敢问,只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又走了半天,十方实在憋不住了,怯怯问道:“姐姐,还有多远?”

    红鸾猛然站住脚步,转回身,冷冷望着十方,突然说道:“难道我身为伯奇鸟,就让你觉得如此不堪,我本以为你并不是个介意人妖有别的凡夫俗子,却没想到,你竟然还不如区区蒋毓技。”

    十方就是一愣,心中惊道:“难,难不成,她,真对我有了倾慕之心?”

    红鸾依旧气色不善地望着十方,双目红肿,泪珠在眼中来回荡漾。

    十方平复了一下心境,叹了口气,才说道:“姐姐,可怜天下父母心,难道姐姐还不明白伯母的用心良苦吗?”

    红鸾一愣,“母亲的用心?”

    十方点点头,“如今无论结果如何,贺家之事已经告一段落,那姐姐可曾想过,接下来,姐姐要何去何从呢?”

    “接下来?”红鸾眼中露出凄苦之色,好半天,才说道:“我,我可能就在这清醒梦中,一直陪伴母亲了。”

    “姐姐如此,是一片至孝之心,但恐怕伯母并愿意让姐姐如此,方才伯母也说了,这清醒梦就是一座监牢,她怎能舍得让姐姐你就此陪着她孤独终老呢?”

    红鸾也并非没想过十方的话,因此沉默不语。

    “所以伯母才想将姐姐的终身托付于我,不过我想,倒不是伯母真的觉得我能保护得了姐姐,而是觉得,姐姐跟在我身边,总比孤身一人流浪江湖相对好一些,至少,一个夜提刑身边的妖怪,轻易不会引起混元教和太一道这些所谓除妖人氏的注意。”

    红鸾愣了半晌,“母亲竟还有如此的忧虑?”

    十方点点头,“天下为父为母者,无论人还是妖,为子女殚精竭虑,皆为一理,而正是因为如此,十方才万万不能答应伯母的请求,否则,就是陷姐姐于不孝之地了。”

    “将陷我于不孝之地,这又是为什么?”红鸾又问道。

第209章 线索与结束

    十方略微迟疑片刻,想了想,才解释道。

    “伯母对冯兴家是何等情深义重,如今冯兴家已逝,伯母其心,哀莫于死,方才言语之中,已经数次流露轻生之念,但唯独放不下的,就是姐姐你啊,如果姐姐你真随我而去,伯母后果如何,姐姐一向聪慧,岂能不知?”

    十方一席话说的红鸾震惊当场,好半天才说道:“母,母亲,不,不……”

    十方也面带愧疚之色,“所以,伯母这次让姐姐将我带入清灵梦境,既不是谢恩,也不是赎罪,而是要托付后事,那我岂能明知其意,还应承下来,如此,不就是将姐姐你置于不孝之地了吗?”

    红鸾愣了好一会儿,眼望十方,突然双膝跪地,拜于面前,“先生高义,是鸾儿错怪先生了。”

    吓的十方慌忙上前将红鸾扶起,“姐姐莫要如此,要说这一切,都是我的无知和妄自尊大造成的恶果,我本以为已经洞悉了全部真相,只需再劝服贺毓龙,就能了结此案,如果我当初能再冷静一些,能静下心真正看清楚事情的全貌,而不是刚刚才管中窥豹,就急于到黛靡姐姐面前去证明自己,也不会造成后面的诸多悲剧了。”

    这几句话是十方的肺腑之言,因而说的是痛心疾首。

    当初,十方从诹取口中得知了怀金娥以及从何凡口中诈出了叶小姐被害的经过后,已是信心满满,急忙找回黛靡前往木乡楼。

    虽是想揭露真相,还叶小姐一个公道,但也有想要在黛靡面前证明自己的私心,才一厢情愿,盲目地认为贺毓龙生性善良,只需自己一席话,就能真相大白。

    谁知结果事与愿违,最终贺家仅剩诸人全部身死,黛靡为救自己,同血傀儡一起身陷大火,生死不知,所以十方才如同疯了一般,不顾一切要用聚水之术去救黛靡,如果黛靡真的就此葬身火海,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自己。

    红鸾见十方神情痛苦,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出言安慰,只能说道:“先生莫要自责,相信黛靡先生吉人天相,必定不会有事的。”

    十方眼中突然冒出熊熊怒火,恨恨说道:“我相信黛靡姐姐一定不会有事的,但让我真正无法原谅的,除了我自己,还有就是那个在背后操控一切的幕后之人。”

    “这个操控之手真的存在吗?他真的能操控所有的一切吗?”尽管方才十方和母亲都说感觉到了有个幕后的操控者,但红鸾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说实话,我并不能确定,只是有这种感觉,而且,就算他真的存在,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选择我来终结贺家的事情,我都不清楚,但有一点,如果真有这个人的存在,他必定是极为冷血,没有任何情感,而且还无比强大,或许,已经强大到超出一般的认知,他是完全有能力不让悲剧发生的。”

    “他本能改变这场悲剧?”

    十方点点头,“很有可能,如果这一切的巧合真是他操控的,就像我说的,他就是个如同神一样的存在,不仅可以预知未来,甚至还能按照自己的意志改变未来,那么他完全有能力阻止这场悲剧的发生,甚至都可以在十年前,阻止冯兴家离开孝沧,但他却任由事情任意恶化下去,直到杀死所有人。”

    “这,这怎么可能,世上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不可能有如此的神通广大,这,太恐怖了?”

    “所以,这也是我不能答应伯母的另外一个理由,如果真有一个有着神一样的法力,却满怀着恶意,盯上我了,那姐姐跟在我身边,会更加危险,因为我已经下定决心,如果真有这个操纵之手的存在,我发誓要揪出他的真面目。”

    “先生,你,你想和他,为敌?”红鸾惊讶地望着十方。

    十方眼中露出愤恨之色,“如此罔顾人命之辈,纵是神又如何?或许,冯兴家本可以娶了叶小姐,甚至通过尹婆婆的帮助,也很可能给姐姐的母亲名分,那么姐姐你和小少爷贺毓龙都会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就连贺立业,甚至技授颜成他们,也不会变成罪恶的帮凶。”

    “先生?”红鸾呆呆地望着十方。

    十方双目逐渐红润,眼眶中浮上一层水雾。

    “小少爷曾经跟我讲过,蒋毓技,韩毓颜,杨毓成,甚至沈毓授,也都曾有他们善良可亲的一面,如果真有一个能预知未来,改变未来的善良的神的话,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但,随着冯兴家离开孝沧,贺刘氏入主贺家,一切都变成了泡影。”

    “或许,使这朵恶之花盛开的养分,是来自冯兴家的欲望,来自贺刘氏的嫉妒,但,如果他们也只是被提线的傀儡呢,假如真有一个这样遍洒恶之花的神存在,就算为了小少爷,我也绝不会放过他。”

    红鸾也知道贺毓龙最后为了救十方,不惜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血傀儡,就在十方的眼前,被吸干了鲜血,那句“好想有个你这样的亲哥哥。”让十方可能永远都难以释怀。

    如果,这一切都是有个幕后之手操纵的,十方绝对无法原谅他。

    想到这里,红鸾猛然间脑子一闪,说道:“先生,我突然想起,之前我让你和黛靡先生入梦时,当时黛靡姐姐正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我无意间看到了,但不知道,是否和你说的这个操纵之手有关?”

    “黛靡姐姐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是什么梦?”

    红鸾略微回忆了一下,伸手在眼前的浓雾中轻轻一挥,一大团浓雾随着红鸾的手凝聚一团,发出一片淡淡的光来。

    而在光雾之中,一副画面逐渐浮现在十方和红鸾的面前。

    漫天大雪,寒风凛冽,一座巍峨险峻,直冲天际的山峰顶,一个一身白衣似雪的俊美男子和一个穿着破烂棉衣,只有六七岁大小的女童,相视而对,站立在白雪皑皑的悬崖边上。

第210章 疑惑

    【凌峰白发如雪,轻抖道袍,一副仙风道骨之姿,昂首说道:“所谓天下尸妖有三,一木,一金带一土。木指的是坟茔墓土旁常见的槐柳松柏等阴木,生长日久,由尸骨阴气所养,渐化成妖;金则指的是墓葬中的陪葬金器化尸为妖,但最厉害的,还是生自中央无极土——天地无极令丘山中,由拜天妖族豢养的土尸妖】

    天近咫尺,手可摘星。

    天地之间,是瞒天飞舞的雪花。

    “不对,不对。”陡峭的悬崖边,一个一身白衣,面如冠玉,目若灿星的俊美男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持一把木剑,不停拨开朝自己刺来的匕首。

    手持匕首的是个六七岁的大小的女童,一身破破烂烂,露着棉花的旧棉衣,通红的脸上挂着已结成冰珠的泪水,通红的双手吃力地抓着一对比冰还冷的青铜匕首,一直不停地朝着白衣男子刺去。

    “不对,不对,还不对!”三声不对说完,白衣男子木剑一翻,顺势而下,挑在女童的肩头,刺进破烂的棉袄之中,随着男子收剑,缕缕碎棉絮飞出,混着片片雪花掉落在地上。

    女童手中的青铜匕首也脱了手,仰面倒在地上,肩头疼痛难忍,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白衣男子见女童哭泣,面色一沉,举起手中木剑,略微颤抖,眼中虽闪过一丝怜意,但还是一剑重重抽在女童早已冻的僵硬的身体上。

    女童疼的一哆嗦,吓得赶忙止住悲泣,挣扎着爬起身,又捡起地上的青铜匕首,再次向那男子刺去。

    就这样,女童倒下,又起来,又倒下,直到最后倒在雪中,再也无力爬起。

    白衣男子见女童实在起不来了,从怀中摸出一块冻的比石头还硬的黑饼,扔到女童脸旁的积雪中。

    “休息半个时辰,天亮前要还学不会,你就自己留在至高峰上,要么学会,要么冻死。”说着,白衣男子一抖手,木剑也直直插入女童身旁的雪中。

    “记住,废物是不配在这世上活下去的!”说罢,白衣男子一转身,双脚凌空踏雪,跃上崖头一株数丈高的千年古松之上。

    古松的松冠上早已堆满积雪,白衣男子轻轻落到松冠上,满是积雪的松冠却好似没有承担任何重量,竟连一丝雪花都未曾落下。

    白衣男子对着面前一个人形雪堆,毕恭毕敬一抱拳,叫了声:“宗主。”

    从雪堆里发出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如何?”

    “进展缓慢,她年纪太小,在至高峰上不冻死已远胜常人,但要学这回风刺,对她有些太勉强了!”

    “勉强?!古往今来,哪个成大事者不是勉强而来?已经几年了,她却连蜂魅都拿不起?”

    “是,宗主息怒,属下教她时发现,感觉她从心底里并不喜欢道法,而且对蜂魅也极为抵触,属下担心……”

    白衣男子话音未落,雪堆里发出一声冷哼,紧接着就见从雪中冒出数道烈焰,竟好似白雪自行起火燃烧一般,一瞬间,整个雪堆连融化都没来得及,就变成一团水汽被寒风吹散。

    氤氲的水雾中,只见一个三缕长髯的道人盘腿坐在松冠上,缓缓睁开双目,射出两道寒光,落在白衣人脸上。

    这时,竟不知从何处飞来一只纸鹤,丝毫不受风雪影响,从天际直冲而下,奔着道人飞来。

    纸鹤到了道人近前,盘旋两圈,在道人面前展成一张白纸,缓缓飘落而下。

    道人微睁双目,扫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接,而那张白纸,在尚未落地之前,已经燃起蓝色的火焰,化作一团飞灰。

    “你可知道,叶家姓贺的小子已经娶了新娘子进门了,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本座不需要她喜欢,本座只需要她做到。”

    …………………………………………

    十方双目发直,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刚才的画面。

    至高峰是哪里?

    这道人,白衣人,还有这女孩子,又是谁?

    为什么他们提到了贺立业,这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为什么红鸾姐姐要让我看这些?

    这个女孩子我总有种熟悉的感觉,似乎我是认识她的,但为何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十方呆呆发愣,突然,一只手伸来,啪的一声脆响,打在十方的后脑勺上,瞬间打散了十方的思绪。

    “哎呦,疼,你特么的徐大少,有病啊?”十方瞪着眼,望着眼前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一身褴褛的一个小叫花子。

    “又做你那娶媳妇的白日梦呢,别做梦了,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告你,赵大善人家,要在二月初一惊蛰日,开斋布施,只要是咱雨后村的人,每个都能去在赵家白领两个大白馒头,听好了,白领的,不花钱,大白馒头,正儿八经白面做的。”

    这叫徐大少的男子一边抹着满是黑泥的脸庞,一边双眼闪光,冲十方兴奋地说道。

    十方愣了片刻,一跃而起,“真的假的?大白馒头随便领?”

    徐大少一呲牙,呸了一口,“做尼玛的春秋大梦呢,一个人只能领两个,还随便领?要真能随便领,你信不信,我一顿就能把赵大善人连他那缺德儿子,吃成咱雨后村第三和第四的叫花子,给咱哥俩当徒子徒孙。”

    “只有两个啊?”十方顿时有些泄气。

    “两个怎么了?这一整年,除了年初下的大雪以外,你还见过白色儿能吃的东西吗?那可是大白面馒头,不是咱用雪捏的雪馒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就两个白馒头,万一又被赵百家逮住,免不了一顿胖揍,不划算啊!”

    徐大少一听,也点点头,“你说的也对,不过这次似乎不是赵大善人为了替他儿子祈福开的斋,赵百家那小子十有八九不会到场,他可是最烦这个了。”

    “不是为赵百家祈福的?那为什么?之前不都是为了给赵百家祈求长命百岁才开斋的吗?”

    “这我哪儿知道,反正有馒头吃就行了,你管他是为了啥,我可巴不得天天赵家都开斋布施,那才好呢。”

    十方咧咧嘴,心中奇怪不已,不过徐大少也不清楚缘由,也只好作罢,便又问道:“刚才咱娘叫你去干嘛了?是不是又该给老花子烧纸了?”

    徐大少仰身往地上的破草垛上一躺,随手拿起旁边十方从如意阁顺来的,一本名叫《蒲团绣像》的书,随口说道:

    “可不是嘛,又到日子了,你那份,娘早就替你准备好了,我帮你带回来,放到门口了。”

第211章 邻家有女

    十方心中一凛,“一转眼,这又一年过去了。”

    十方抖了抖身上的破棉袄,出了破窑,到门口一看,地上放着一个麻布大包,足有半人来高。

    十方扯开包袱口,见里面都是金银纸叠好的元宝,心中叹道:“干娘真有心,自从那次见我偷拿了些纸钱,也没问我缘故,还每年特意给我准备这么一大包,我也从没谢过她,这次真要从赵家领了馒头,我就孝敬给她老人家,干娘自己肯定不会去赵家白拿馒头的,不过蹊跷的是,赵家这次开斋如此突然,究竟是什么原因?”

    想着,十方将麻布大包背在身后,出了破窑洞。

    没走出两步,就听身旁响起一声稚嫩的娇斥声:“好哇,你个偷蛋贼,又偷了谁家的东西,这么大一包,你作死啊你!”

    十方听见声音,也没回头,而是直接把头往前一伸,就见从旁边破烂的院子里冲出一个皮肤黝黑,一脸菜色,又瘦又小的女童,看年龄不过八九岁大小,手里拎着根糟木棍直奔十方而来,抬手一棍子正打在十方头上。

    十方扭头一脸贱笑,“好,又少了一个,只剩十一个鸡蛋了。”

    “你想得美!”女童气呼呼说道:“这一下又不是因为你偷鸡蛋,而是因为你偷了别人家的东西。”

    十方一脸无奈,将背后的包袱放下来,在女童面前打开,“小苓花,你看清楚了,我十方就算再穷,也犯不着偷死人的钱吧,你这次可是冤枉我了。”

    这叫小苓花的女童低头一看,还真是一麻袋给死人烧的金银元宝,饥瘦的脸上微微一红,“谁让你偷鸡蛋偷多了,我还以为你都敢到别人家里偷这么一大包钱出来了。”

    “小苓花,咱雨后村除了赵家,谁家能有这么大一包钱,你现在知道是冤枉我了,我大人有大量,也不和你计较,本来挨一棍子是顶一个鸡蛋的,这次你冤枉我,这棍子就顶两个,还欠你十个!”

    “你想得美!”小苓花气的又将手里的糟木棍举了起来。

    十方一看小苓花又作势要打,赶忙又一伸头,同时说道:“快打,最好直接打十下,这样咱就两清了。”

    “苓花,又怎么了?”旁边又响起一个虚弱苍老的男子声音。

    “爷爷,十花子他耍赖皮,他无赖!”小苓花一转头,一脸委屈地冲一个穿着一身补丁落补丁长衫的老人喊道。

    十方却微微一笑,“张秀才,你好啊,这是公买公卖,我可没耍无赖。”

    张秀才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苓花,古语有云: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过几个鸡蛋而已,咱们是书香门第,你也是大家闺秀,岂能和他个叫花子一般见识。”

    “爷爷,哼,你就护着他吧!”小苓花气的嘴巴崛起老高,一转身,跑回院子里的鸡舍旁,故意大声喊着:“大白,小白,黑花,你们可要小心看好自己的孩子,那个偷蛋贼又来了。”

    张秀才笑着摇摇头,拄着拐杖到了十方面前,“十花子,苓花还小,没轻没重,没伤着你吧,老朽替她赔罪了。”

    十方一脸的似笑非笑,“张秀才,你少来这套,小苓花每次棍子举的老高,有哪一次是真打,她可心疼她的鸡蛋呢,这一棍子少还一个,她哪舍得。”

    张秀才一脸的讪笑,“老朽知道,老朽自然明白,那敢问一声,小友你这是要去往如意阁吗?”

    十方一看张秀才的模样就明白了,凑到张秀才旁边,压低声音说道:“怎么,上次给你的这么快就翻完了?”

    张秀才老脸一红,也压低声音回道:“老朽出身书香门第,毕生最爱圣贤书,如饥似渴,这都多久了,你上次给的那薄薄的一本,早就翻烂了,这不一直盼着新货呢,最近听说宁国府给下辖各地的官园子里发了新货,一本比三本还厚,老朽一直心痒难耐,所以……”

    “新货?我怎么没听说?”十方假意装作不知,“再说了,咱雨后村你还不清楚,连龙门县太爷都选择性回避的鬼地方,宁国府就算发了新货,没个十年八年,也到不了如意阁啊。”

    “还是劳烦小友去如意阁看看,说不定已经有了呢,你还不清楚,老朽不会亏待你的,之前,一本顶五个鸡蛋,你要把这本新货弄来,不光前债两清,老朽还倒找你三个鸡蛋,不亏本的?”

    十方嘬着牙花子,眼珠转了转,“之前一本五个鸡蛋,新货一本比三本还厚,你只倒找我三个鸡蛋,张秀才,你可算的精明啊,刚才小苓花已经打我一棍子,那我岂不是白挨了?你要找我四个鸡蛋,否则免谈。”

    张秀才一笑,“行,行,都依你,都依你。”

    “行,成交,我本就是要去如意阁的,要真有新货,保准给你弄来。”十方拍着胸脯,心里暗笑:“你要的新货,就在徐大少手里呢,能抵十五个鸡蛋,倒也划算。”

    张秀才望着十方转身离去,激动的双手不停地来回搓着拐杖,颤巍巍站都站不稳了。

    到了街口,十方抬头望了望早已年久失修,已是破烂不堪的一块石头牌坊。

    在遍布鸟窝绿苔的石面上,依稀还能辨别出几个大字——雨后集平规街。

    十方心中好一阵感慨。

    “唉,我十方赖好也是挂头披幡的夜提刑,本该是走遍天下,降妖除怪,如今却不得已躲在这雨后村,隐姓埋名,当了三年的叫花子,唉,三年了,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十方又想起,三年前,自己东躲西藏,历尽千辛万苦,才被诹取带到了这宁国府下辖龙门县的雨后村。

    诹取说,这雨后村是龙门山里一个早就被世人遗忘的小村落,只有躲在这里,才能避开全天下的追捕。

    “虽然在这里,的确是安全了,但我真的只能一直窝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吗?”十方又叹了口气,扭头看了看布满青苔,连个人影都没有的平规街。

    “平规街,平鬼街,平鬼街上如意姐儿;马大脸,韦大脚,长短腿,炼丹炉,阎王见了也摇头。”

    十方嘴里念叨着,到了如意阁门口,抬头突然一声高喊:“马姨娘,鲁姐姐,韦姐姐,昌妹妹,大生意上门了,还不快快出来迎接贵客?”

第212章 如意阁

    如意阁是一幢三层的雕花木楼,立在平鬼街口,是雨后村唯一有牌面的店铺。

    说起雨后村,虽然是龙门山里一个不为人知的小镇,但所处的龙门山却是颇有名气,只不过,并不是什么好名声。

    龙门山地处青铜王朝江南东路下辖宁国府西南,与号称天下第一烟花地的金陵府和天下第一繁华地的钱塘府在地理上呈三角之势。

    虽然毗邻金陵钱塘二府,但比起两者,就如同萤火比日月一般,究其原因,是因为龙门山被认为是一座不祥之地。

    要说龙门山本也是天下名山之一,虽然比不得五岳之盛名,更比不得当今太一道本宗龙虎山之显赫,但也地处江南要道,又依江临水,山如龙门,因而得名,按说也是一块兵家必争之地,富贵养人之乡。

    不过,百年前曾有几方大军在这里混战,杀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尸体截江断流,填谷为地,江水数月不曾退红,方圆百里都成了鬼魂寄宿之所,人烟绝迹之地。

    一晃多少年过去,就到今日,在龙门山上,随便拿锄头锄地,不到三尺,必能挖出尸骨,山上到处是无碑无名的乱葬岗,因而龙门山虽然毗金邻钱,但却黯淡无光,甚至在民间还有个不祥的名号,叫做乱葬山。

    宁国府历任知府个个都想把龙门山踢出宁国府的治下,但周围的州府县道拼了命地都不愿意接收,几个加起来好几百岁的老头儿几次差点在户部大堂上挽袖子,最后也只能是不了了之。

    因为实在踢不出去,历任宁国知府也就懒得再搭理这茬儿,正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就当自己治下没这鬼地方就行了。

    龙门山因此也渐渐成了三不管地带,不过这里除了有个不祥的名号外,基本上倒也安静平和,就连盗贼草寇都宁愿绕道走,也不想来这鬼地方发利市,因为,穷,更因为,不吉利。

    而雨后村,就坐落在龙门山中。

    雨后村很久以前叫雨后集,因为早年时,龙门山下有驰道,又靠大江,本是周围各地买卖交易的集市,南来北往,水陆码头的客商也多在这里落脚,按说也算是一个大镇店。

    但随着龙门山不祥之地的名号越传越大,本地人人不断外出迁走,罕有外人来此定居,因而人口逐渐凋零,当初车行船泊的驰道和码头也荒废日久,如今雨后村只剩下不过几十户人家,比起金陵或者钱塘府下辖的那些小村落都远远不如。

    更何况本就不招宁国府衙门待见,自从某一任知府上任后发的第一道府台令,将雨后集改成了雨后村,而后就抛之脑后,自此,就当作天下没有了这个地方。

    虽然雨后村没落了,但村里,依稀还能看到当年繁华过的痕迹,最明显的,就是村子正中的这条平鬼街。

    平鬼街是一条宽约三丈,长约三里的青石路,两边过去都是商号店铺。

    当初,这条青石路修的十分平整规矩,因而起名平规街,但由于雨后村没落,平规街也不免萧条下来,再加上龙门山上处处是乱葬岗,不时流传出各种孤魂野鬼的传说,因此村里人渐渐就把这条街叫做平鬼街了,其中自然有平息冤魂之寓意。

    平日里平鬼街上就萧条无比,白日里整条街也就三两家店铺开张,而到了晚上,除了东街口的如意阁开门迎客外,再往里就是名副其实的鬼街。

    如意阁用官话说是一家勾栏瓦舍,用当地人的话说呢,就是一家窑子,只因是官办的,又称为官园子。

    按说,以如今雨后村的条件,是根本没有官办园子的资格,但因为当初雨后集也曾繁华过,青铜王朝开国时,就官办了这家如意阁,只是后来雨后村都被遗忘了,因此连着如意阁也被忘掉了。

    既然当官的老爷不问,下面人自然也懒得提,省的触老爷的霉头,反正也从如意阁那里收不上来钱,那就爱咋咋地。

    因此,如意阁虽然也算是百年老字号,但里面窑姐儿的质量,自然可想而知,用徐大少的话来说,个个都是天上少有,地下难寻的奇形怪状之物。

    想想也正常,一般官园子里的窑姐儿大都是获罪的女犯或者犯人家里的女眷,因此对如意阁来说,别说那些因罪发配的官宦家的闺秀,就是普通百姓家,有个人模样的,或者家里有几个钱和有门路的,谁愿意来雨后村当窑姐儿呢?

    因此如意阁里的窑姐儿,都是宁国府各地挑剩下的,实在没地方要了,只能发配到这里,可谓数量也不多,质量更是惨不忍睹。

    所以,如意阁虽有个漂亮名字,但生意却极为惨淡,加上雨后村本就偏远没落,连村里单身没媳妇儿,憋的受不了的登徒子破落户都不乐意来,更别说做大生意了。

    好些个窑姐儿来了多年,基本上都没接过客,好在吃穿有官府每年微薄的补贴,因而这些窑姐儿们也落得个清闲自在。

    但是,自从十方来了雨后村,就成了如意阁里的常客。

    因为前些年死了一个,如今如意阁里只剩下四个窑姐儿,十方和徐大少便根据其外貌特征,起了四个颇为形象的外号,分别是炼丹炉,韦大脚,长短腿和马大脸。

    炼丹炉姓鲁,其人长的是头小肩宽脖子短,但却有着一对奇大无比的胸脯,不过屁股却又小又瘪,腿也出奇的短,活像道士炼丹时用的炼丹炉。

    韦大脚自然是因为脚生的极大,别说一半闺房里的绣鞋,就是平日男子穿的粗布大鞋,都难套进她的脚上。

    长短腿本姓昌,因为小时候得了脚癫病,虽然保住了命,却落下个终身残疾,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平日里走慢还好,走快拄拐。

    最后的马大脸到没别的毛病,只是在如意阁里占了两个最大。

    一是年龄最大,具体数字十方虽然不清楚,但至少也四十开外。

    二就是脸最大,这张脸又大又长,好似一张马脸,比正常人大出好几号去,但五官又小的出奇,用徐大少的话说,就跟个炊饼上撒了五粒芝麻一样,倒也极为贴切。

    因前两日刚惊了几声春雷,下了场春雨,今早起来,雨过天晴,村里的桃树上也都冒出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和花香,已是春光乍现。

    尽管依旧有些寒气,但四个窑姐儿正围着一张木桌一边欣赏春色,一边东家长西家短地闲唠嗑,几人早就瞅见十方背着个大麻袋往这边过来,还没等十方喊完,马大脸就冷哼了一声:

    “哎呦,好大的贵客啊,我说十花子,老娘用来垫桌角的那本《蒲团绣像》可是你个小王八蛋偷走的?”

第213章 故人

    十方背着大麻袋,刚进了如意阁的大门,就被马大脸一声呵斥,质问是不是十方偷了书。

    旁边长短腿用同情的目光望着十方,“十方哥哥,这次我也帮不了你了。”

    十方冲长短腿挤挤眼,又冲马大脸赔笑说道:“马姨娘,这你可冤枉我了,在我心里,姨娘您比我亲娘都亲,韦姐姐,鲁姐姐,昌妹妹都是我的亲姐妹,如意阁就是我自己的家,我怎么会偷自己家的东西呢?”

    虽然十方和徐大少背地里称呼她们马大脸,韦大脚,炼丹炉,长短腿,但当面自然叫的是马姨娘,韦姐姐,鲁姐姐,昌妹妹这般的亲热称呼。

    马大脸尚未说话,旁边韦大脚赶紧笑着圆场。

    “干娘你消消气,十花子说的对啊,他就跟咱如意阁里的龟公一样,天天在这儿泡着,想看随便看,至于偷嘛,我想,肯定不是他干的。”

    炼丹炉却冷哼了一声,从宽肩膀上顶着的小脑袋上的歪嘴巴里吐出几片瓜子壳。

    “姐姐可别打这包票,有道是家贼难防,书丢的也不是就那一本,之前的《品春宝鉴》,《金瓶画梅》,《太真皇妃传》可都不见了,要不是那本《蒲团绣像》比较厚实一些,被干娘垫了桌角,恐怕到现在还发现不了呢!”

    十方咧咧嘴,既然人家连名字都一一叫了出来,肯定是露馅了。

    这几本书,都是宁国官府指派发放到各个官办园子里,用来招揽生意,给客人们助兴的小册子,有字有画,制作极为精美。

    但因为内容火爆,以防流入市面,蛊惑寻常百姓,因而严令任何园子将这些册子出借转卖,更不准私自临摹誊抄,只能在园子里观看学习,否则罪同盗窃。

    但如意阁压根就没客人,所以,这些抄本也就成了聋子的耳朵,被束之高阁,落满尘土,久无人问津,后来被十方无意间发现,跟见了老朋友一般,忍不住就做了几次读书人才会做的风雅之举。

    结果,不光连一心上进,总梦想着有一天要出人头地,光耀门楣的徐大少沉迷其中,一发而不可收拾,还能顺便从张秀才那里换几个鸡蛋回来,不仅可以满足自己和徐大少的精神食粮,还能换物质口粮,如意阁根本也没人发现,因此十方倒也乐此不疲。

    前些日子,如意阁的确来了批新货,其中的这本《蒲团绣像》满本的笔墨丹青,惟妙惟肖,分量也足,因此就被马大脸用来垫了桌角。

    十方一边感叹着暴殄天物,一边抱着拯救宝贝的崇高心情,将书顺走了,而张秀才一心惦记着的就是这本新货,只不过十方和徐大少还没过足了瘾,所以至今还留在破窑里。

    十方一看事情穿了帮,一脸苦笑冲马大脸说道:“姨娘你别急,书现在完好无损,就在破窑里,一会儿我就给您还回来,我保正今后再不借了!”

    马大脸脸色铁青,从旁边拎起顶门闩,上前一把揪住十方的耳朵。

    “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娘可从没亏待你啊,这要是被官府知道,你这是要把老娘亲手送进大牢啊,你小子跟我过来,今天饶不了你。”

    说着,马大脸揪着十方,转身就往后院而去。

    炼丹炉,长短腿和韦大脚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均露出不同程度幸灾乐祸的暧昧神情。

    十方被马大脸扯着耳朵,一边喊疼,一边求饶,跟着马大脸就到了后院。

    后院的一棵大枣树上,正拴着十方的瘦马雷霆,一见十方,伸着舌头刚想过来,就听十方喊道:“雷霆,你主子我现在没空,等会挨完打,再来看你啊!”

    雷霆倒是极为乖巧,望了望马大脸手里的顶门闩,一转头又躲回枣树后面,就好像压根没看见十方一样。

    马大脸拉着十方,进了后院的柴房,用顶门闩顶好门,这才放开十方。

    “开门。”马大脸没好气地说道。

    十方此刻也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一本正经地上前,将一大堆柴火扒拉到一边,又在地上摸了几下,用力向上一拉,木门开启,露出一个地洞口来。

    十方举灯在前,马大脸在后,相继进了地洞,又将木门盖上。

    到了地窖,十方点上蜡烛,地窖里空空的,只有一个供桌,上面依次放着两个牌位,供桌旁还放了个大篮子,篮子里铺着一块黑色的布。

    “诹取,我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从供桌下钻出一个肉乎乎的人头出来,两耳如扇,飞在半空。

    “又到日子了?这每日昏天黑地的,过的还真快。”说话的正是诹取。

    “诹取,你怎么越来越胖了?”

    “唉,每天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窖里,除了吃就是睡,是你也要胖?这不都是拜绣娘所赐,只给我喂黄面窝窝,又不给我吃包子。”

    马大脸冷哼一声,没搭理诹取,而是望着供桌当中的牌位,双目已然微微发红。

    十方将背后麻布包放到地上,打开口,从里面捧出一大把金银纸元宝,放到供桌前的铁盆里,又将火石递给马大脸。

    “姨娘,给。”

    马大脸接过火石,烧了几个金银元宝,眼泪就下来了,又叹了口气,“已经三年了,要不是碰上你们,我都不敢相信,张先生已经仙去了。”

    十方没吭声,诹取在旁边劝道:“绣娘,老头儿也是人,是人就会死,你也别太难过了。”

    马大脸白了诹取一眼,“就你这张嘴,还好意思天天要包子。”

    诹取一脸尴尬地呲呲牙,“我这不是劝你的嘛,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马大脸又烧了几个元宝,这才站起身,冲十方说道:“小兔崽子,有个事我要跟你说一声,可能你已经知道了,赵家要在惊蛰日开斋布施。”

    十方面色一紧,“我听徐大少说了,姨娘,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底细,听徐大少说,这次并不是为了给赵百家祈福。”

    “是啊,所以我才要事先给你提个醒,这次开斋是因为赵千万请来了太一道的仙师。”

    十方和诹取闻听脸色同时大变,“太一道?姨娘,难道我……”

    马大脸摇摇头,“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很可能是赵家出了大事,听说是赵千万请了街头算命的胡瞎子指点迷津,胡瞎子给他出的主意,让他去点山宗请太一道的。”

第214章 祭祀

    “太一道?赵家是出了什么怪物了?”诹取惊问道。

    马大脸摇摇头,“具体我也不清楚,打听出来的只有这么多。”

    说着,马大脸又转向十方,“虽然太一道并不是冲你来的,但你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别露了马脚,好了,我先上去了,你也别太久,省的她们起疑。”

    十方毕恭毕敬地给马大脸施了一礼,马大脸转身出了地窖。

    等马大脸关上地窖门,十方这才在供桌前跪倒在地,先冲张君佐的牌位拜了三拜,烧了些元宝。

    然后,十方又冲旁边的牌位拜了两拜。

    “小少爷,哥哥我给你送点零花钱,也不知道你在那边有没有和你爹娘团聚,过的开不开心,不过我想,有你爹这样的雕刻大师,你应该早就学会怎么制作傀儡了吧。”

    烧完了元宝,十方坐在地上,望着贺毓龙的牌位发愣。

    诹取叹了口气,“我是真弄不懂你们人的想法,死了就是没了,绣娘也是,你也是,明知道没有那个世界,烧几张纸也不可能变成钱,还每年都不忘来烧几张。”

    “这是人的心愿,是对逝者的哀悼,就算明知道没有用,但却能让生者的心灵有所寄托,你连心都没有,又怎么会懂呢?”

    诹取摇摇头,而十方望着供桌上的牌位,一时间,各自无言。

    “诹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一直瞒着我?”十方突然问道。

    “啊?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诹取暗自一惊。

    十方看了一眼紧张兮兮的诹取。

    “真没有?当初我醒来的时候,麻老六跟我说,我变成了妖怪,还毁了整座木乡楼,以致大火蔓延,烧掉了大半个孝沧镇,如果是这样,我为什么会没事呢?”

    诹取一听十方又问起这个,才暗中出了一口气,赶忙说道:“我都跟你解释了几次了,这不是当时王大彪一看要乱,事先让麻老六把你偷偷背出了孝沧镇嘛。”

    “但是,你并没有给我解释清楚,他为什么要救我,还给了我们官凭路引,让我们逃出孝沧,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说小子,你就别想这么多了,如今北境战乱,孝沧镇早被战火毁了,王大彪是生是死都难说,就算还活着,也早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你还琢磨他还有什么用。”

    十方叹了口气,“那不说王大彪,就说我自己,当时我只记得小少爷为救我被血傀儡杀死,红鸾姐姐救我出的木乡楼,但这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为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这其中一定还有事发生,你一定知道的。”

    诹取晃晃脑袋,“我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真没什么,小少爷和伯奇鸟为了救你,一个和血傀儡同归于尽,一个救你逃出生天,结果也烧伤不治,根本没别的了。”

    诹取吐沫横飞,心里却暗道:“幸好这次他失忆的是黛靡,如果真让我按照李淳阳的原话,告诉他黛靡是因为他毁了木乡楼而烧死在里面,万一日后他真碰上了黛靡,还不活剥了我啊,看来六魂幡还是护着我,才让他忘了黛靡的。”

    十方摇摇头,“红鸾姐姐并没有死,她现在还在清灵梦境中陪着她母亲。”

    “唉,你要这么认为我也没啥话说,反正你们人会有心灵寄托,就算是一场梦,也希望是真的,但我真的没有瞒着你什么!”

    十方未置可否,而是又问道:“就算是徐有才的人看到我从黄觉寺跑了,发放海捕公文,缉拿于我,为什么却说是因为我炸毁定远府库,火烧了巡抚衙门,煽动百姓,意图谋逆造反的妖僧?”

    “唉,这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吗?肯定越重的罪安到你身上,越能尽快抓住你,要不怎么连皇帝都震怒了,不光命各地官府严加追拿,甚至还请太一道掌教天师发出天师令,要不是咱们走的早,消息还没传开,还真到不了这龙门山。”

    诹取说着,见十方面色低沉,又话锋一转,“不过说起来,你也真够威风的了,记得上一次太一道发天师令还是多少年前,为了联合混元教一起对付大名鼎鼎的北妖无垠,老头一辈子也没能混上,你小子初出茅庐,就能震惊天下,让太一道发了天师令,已经算超越老头儿了。”

    十方瞪了诹取一眼,“还真不怪姨娘不待见你,不会安慰人就别安慰,不过说起龙门山,我怎么觉得,似乎并不是我们无意间到了这里,而是你有意领我来的呢?”

    “你咋就不信我说的呢?真是误打误撞到了这里的,也是碰巧遇到绣娘,当年老头儿对她有恩,她也认得六魂幡,所以才帮我们的,不信你问绣娘去啊?”

    “又是碰巧,就是因为太多的巧合,才让我难以相信,天下竟会有如此多的碰巧,还都让我碰上了。难道,这么多碰巧就是要我一辈子在这里躲下去,永远当个小乞丐吗?”

    “不会的,老头儿当年总说,时机未到,我想,等时机一到,你自然就能脱难而出了。”

    “时机一到,什么时候才是时机到了?”十方更是没好气地说道。

    “这不是没办法,你现在六魂幡没反应,聚水术也用不了,要不是在这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我们能平安无事过了这三年?不管怎么说,最起码要等你六魂幡能重新染幡之后,我们才能另做打算。”

    十方扒开身上的破棉袄,露出里面暗灰色的六魂幡,一脸地颓然之色。

    “唉,如果我还能用爽灵,至少也能想出一些办法来应对,可现在,这死人幡没用,却还脱不下来,冬天还好,能用外衣遮挡,每年夏天,我都要裹着厚衣,痛苦难忍。”

    “我不也是,三年了,只能藏在这地窖里,但总比被官府或者太一道抓去强吧,再忍忍,如今北边打成了一锅粥,说不定哪天青铜王朝打了大胜仗,皇帝老儿一高兴,来个大赦天下,咱们就解放了。”

    “大赦天下,你可真能想好事,万一要是大败,被白银帝国灭了国呢?”

    “灭了国也行啊,到时候改朝换代,皇帝都换人了,谁还会在乎你这个通缉犯呢?”

    诹取一边说一边咧嘴,心中也叫苦不迭。

    “别说十方快受不了了,连我也撑不住了,李淳阳你可损透了,就是听了你的,窝在这什么天下至阴之地,老子终日连天都看不到,还什么三花之后,方是脱难之时,三年,从桃花到梅花甚至狗尾巴花都开了又谢了多少次了,再这样下去,老子也快憋不住了。”

第215章 惊蛰

    十方临出门时,长短腿神秘兮兮拉住十方,“十哥哥,听说过两天赵家开斋,发大白馒头,真的假的?”

    十方也没隐瞒,点点头,“应该是真的。”

    “真的啊,太好了,那到时候,你带我一起去啊?”长短腿眼中尽是希冀的光芒。

    十方苦笑一声,“这个,昌妹妹,我不打算去的,到时候让徐大少带你去吧。”

    长短腿像看怪物一般望着十方,“你不去?没病吧?”

    “哼,他没病,他是吃错药了,行了,小色痞子,书赶紧给老娘还回来,不然……”马大脸扬了扬手里的顶门闩,故作严厉地说道。

    “没病?没病吃什么药啊,还能吃错了?”

    十方扔下一脸迷茫的长短腿,出了如意阁,既有些好奇又有些忐忑地往破窑走去。

    “赵家出了怪物?这三年来,雨后村可从没闹过妖怪,怎么会突然出了怪物?这怪物到底是从哪来的,又会是个什么怪物呢?”

    ——————————————————————

    一晃过了正月,已是二月初一惊蛰日。

    所谓惊蛰,正是春雷一响蜇虫醒,大地回春,万物复苏之日,也预示着一年忙碌的开端。

    天还没亮,徐大少就从破草垛上爬了起来。

    “十方,你真不去?”

    十方迷迷糊糊回道:“真不去,你这么早就去,不是人人有份吗?”

    “今天全村的人都去,不赶早,轮到你都是凉馒头了,你啊,真是一辈子的穷命,注定没办法出人头地。”

    徐大少一边说,一边将自己腰里的烂麻绳紧了紧。

    “为了今天,老子昨晚儿就没吃晚饭,一会儿可要好好开开荤,要不我说,你就去吧,你不乐意吃,给了我也行,别浪费啊!”

    十方翻过身,不耐烦地摆摆手。

    徐大少摇摇头,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走出了破窑。

    等徐大少走了,十方也睁开了眼。

    “今天,就是太一道要来的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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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光徐大少起了个大早,平鬼街正中的赵家大宅也早已是灯火通明。

    院子里仆人们正忙碌着布置院落,张灯结彩,整座大宅早已扫得个一尘不染。

    赵家大宅的主人,雨后村的首富赵大善人早早就沐浴更衣,此刻正眉头紧锁,望着眼前桌上的早点发呆。

    “爹,你也吃点吧,仙长估摸着怎么也要过了晌才能到,到时候爹还要忙乎着招待。”

    旁边一个一身锦衣,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出言劝道。

    “唉,百家,爹没心思吃,一连丢了几个人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不知道点山宗会派哪个仙长来,咱们雨后村本就不招人待见,万一太一道没当回事,随便派来个不顶事的,爹这心里没底儿啊。”

    “爹,你也别多虑了,点山宗既然收了咱的一千贯香火钱,量他们也不敢儿戏,更何况爹你还托了富春孙家老爷子的脸面,点山宗就算看不上咱赵家,富春孙家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赵大善人听儿子这么说了,这才点点头,“希望祖宗保佑,但愿如此,等会儿你随爹一起去迎接仙长时,好好表现一下,说不定讨得仙长欢心,也许就能将你收入太一门下,光宗耀祖。”

    “爹,你怎么忘了,太一道有戒律,弟子终生不能娶妻生子,咱赵家是三代单传,儿子要入了太一道,咱家的香火可咋办?”

    “爹也不是真让你当什么道士,修什么道法,就是挂个名,当个俗家弟子,如今太一道的俗家弟子,可比读书考功名还气派,孙家的少爷,就挂了个名,连山门都没上去过,就这,富春县的老爷,都已经和他兄弟相称。”

    年轻人冷笑一声,“爹,就算挂名,那儿子也要看看来的仙长有多大的本事,想当我赵百家的师父,要先让儿子服气才行。”

    赵大善人瞪了赵百家一眼,“都是老子把你惯得,一会儿见了仙长,可别给老子耍你的臭脾气,平日里你横行乡里也就算了,如今可是关系到赵家列祖列宗的大事,你要给老子犯浑,饶不了你。”

    “爹,儿子也不是没分寸的人,知道该怎么办。”

    “你知道就好,行了,你也别吃了,这就跟爹到村口迎接仙长吧。”

    “现在?爹,这天还没亮呢?”

    “你懂个屁,这样以示诚心,早早去候着,净水洗街,黄土垫道,等的时间越久,越能展现咱的诚心和敬意,你还怕仙长到时候不知道咱们父子天不亮就恭候着了?”

    赵百家咧咧嘴,只能放下手里的馒头,跟着赵大善人起身出门。

    ————————————————

    十方躺在破草垛上,双目发直,望着破窑里的黄土墙,脑子里又回忆起红鸾让他看的那个梦境。

    正这时,就听窑门口响起一声咳嗽,“小友在吗?”

    十方回过神来,一听正是张秀才的声音,便一骨碌爬起身来,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秀才啊?”

    就见一头花白头发的张秀才,拄着拐杖,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真是稀奇,小友今儿怎么没去赵家领馒头啊?”

    十方微微一笑,“两个馒头有什么稀罕的,你张秀才不是也没去吗?”

    张秀才一挑大指,“我早就看出来,小友非常之人,圣人有云,大丈夫不食嗟来之食,看来雨后村只有小友和秀才我才称得上真正的大丈夫。”

    十方一脸不耐烦地说道:“行了行了,拍马屁还不忘给自己脸上贴金,我告你啊,如意阁我到处都找遍了,并没有新货,剩下的那几本,你也早就翻烂了,我就没拿。”

    张秀才一听,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怎么会呢?按理说早就应该有了的。”

    “有,我自然会给你,值十五个鸡蛋呢,我可不会不当回事。”

    张秀才失魂落魄一般,拄着拐杖仰头长叹:“唉!长夜漫漫,无书可读,这叫秀才我该如何度日啊?”

    十方本就心中烦躁,没心思跟张秀才扯皮,一看张秀才又酸又色的样子,抬手就把张秀才推出了破窑。

    “我说张秀才,你年纪也不小了,要悠着点,别老惦记书里的颜如玉,身子骨要紧,正好趁这功夫,好好养两天。”

    十方刚拉着张秀才出了窑口,猛然就听到旁边院子里,小苓花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畜生,住手,不要啊!”

    声嘶力竭的哭声中充满着绝望。

第216章 买鸡

    十方和张秀才闻声都是一惊,心中都是一个反应,小苓花出事了。

    小苓花哭的如此凄惨,喊的如此绝裂,那出的绝不是小事。

    十方和张秀才同时直奔院子而来,十方心急,几步到了院子口,一看忍不住火就上来了。

    就见院中站着两个成年男子,其中一个,正用双手紧紧抱着小苓花,而另一个在旁边不停的搓着手,地上,还有根糟木棍。

    小苓花满脸泪水,极力想挣脱男子的手,但奈何身单力薄,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大声哭喊。

    “你们两个畜生,不要啊。”

    张秀才年纪大,腿脚不便,拄着拐杖,这时才气喘吁吁到了院口,一看是这个情形,魂都飞了,“住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要干什么?”

    两个男子听到身后喊声,同时转头,但并没有放开小苓花。

    十方这才看清,两人都穿着赵家家仆的衣服,往脸上一看,还是熟人,抱着小苓花的叫赵禄,旁边挽袖子要动手的叫赵福,都是赵大善人家的家丁,也是赵百家的得力手下,平日里跟着赵百家可没少欺负自己和徐大少。

    十方一看是赵福和赵禄,心里就是一咯噔,要是往日,本就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再加上两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孩儿,十方早就忍不住了。

    但今天实在特殊,是太一道来雨后村的日子,而赵福赵禄又是赵家的人,因此十方略一犹豫。

    张秀才见孙女被欺负了,举着拐杖,本想上去拼命,但一看是赵福和赵禄,举着拐杖的手就僵在半空。

    “赵福赵禄,你们,你们想要干什么?”张秀才喊道,但一点底气都没有。

    赵福也看见张秀才了,却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我说张秀才,你老小子去哪儿了,我们兄弟找你买鸡呢?”

    “买鸡?”十方和张秀才都是一愣,张秀才举着拐杖,又问道:“买鸡?买鸡你们欺负我孙女干嘛?还不把苓花放下来。”

    “放下来?”赵福反而一脸的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将自己的右臂冲张秀才一伸,吓得张秀才赶忙退了两步。

    就见赵福右臂手腕上又红又肿,鼓起个大包,同时赵福气呼呼喊道:“你躲什么,我是让你瞅瞅,这就是你那宝贝孙女打的。”

    张秀才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十方也看出了蹊跷,但心中却想的是:“行啊,小苓花平时打我的时候娇弱无力,打赵福还真不含糊,这一棍子下去,真要拍我脑袋上,非见血了不成。”

    小苓花还在赵禄怀里不停挣扎,拳打脚踢,喊着:“我不卖,我不卖。”

    张秀才愣了片刻,才把拐杖放下来,问道:“这,怎么回事?我说赵福,你也知道,秀才家只卖蛋,可不卖鸡,你们到底打算干什么?”

    赵福是一脸不耐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钱袋,抖了抖,扔给张秀才,“什么叫不卖鸡,我们兄弟又不是不给钱,再说了,我家少爷要你的鸡,就算不给钱,你敢说个不字?”

    张秀才茫然接过钱袋,拎了拎,沉甸甸的,用手一摸,不是铜钱,而是块银锭子,少说也有五六两重,别说买只鸡,就是把自己院子里连鸡带蛋全买了,都绰绰有余。

    张秀才更是疑惑,“二位,秀才糊涂,赵大善人家自己不就养着几十只鸡鸭的吗?为啥非要来买秀才家的鸡?有这钱,去龙门县买十几只鸡都用不完。”

    “张秀才,钱你都收了,问这么多干嘛,少废话,赶紧把鸡给我们兄弟装上,要是误了事,饶不了你这老骨头?”

    张秀才一时脑子转不过圈来了,但小苓花见张秀才接过钱袋,更是撕心裂肺一般喊道:“不卖,我就是不卖。”

    十方一看,这次还真不是赵福赵禄仗势欺人,虽然事情有些蹊跷,但毕竟赵福这一棍子挨的不轻,才让赵禄抱住小苓花的,而且又给了钱,但小苓花哭的稀里哗啦的,十方又最见不得这个,因此忍不住上前,笑着说道:

    “我当时谁呢?原来是赵大哥,赵二哥,都是熟人,误会,误会。”

    赵福和赵禄早就看见十方,但今天二人身有重任,见十方没过来,也就没搭理他,此刻一看十方自己凑过来,赵福瞅都没瞅一眼,只是哼了声。

    “滚!”

    十方强忍心火,嬉皮笑脸又冲赵福一拱手,“赵大哥,咱们也打了不少次交道,也算老熟人了,事情呢,我也大概看明白了,但鸡是小苓花儿的,卖不卖是人家的事情,你就算有钱,也不能强买强卖吧?”

    赵福一听,用手指着十方的鼻子骂道:“我说你个臭叫花子,几天没挨揍,皮痒了不是,老子没找你晦气,你自己到送上门来了?你是张秀才家什么人?这里面有你什么事?”

    十方既然已经张了口,就不能再置身事外,更何况赵福如此出言不逊,因此十方冷笑一声:“我说赵福,怎么不关我的事,实话告诉你,小苓花可是我未来的媳妇儿,你欺负我未来的媳妇儿,我能在旁边看热闹吗?”

    十方曾和小苓花儿开玩笑,说要不你就当我媳妇儿吧,反正欠你的鸡蛋我也还不起,如果是两口子,那就不用还了,要是有人欺负你,我保护你。

    结果每次都被小苓花来一棍子,好歹算是抵消了一个鸡蛋。

    这时一听赵福说这里有你什么事,十方立刻就说,这是我未来的媳妇儿。

    张秀才早就晕头转向,听十方这么一说,也没细想,就说道:“对,对,媳妇儿被欺负了,是不能在旁边看热闹。不对,苓花什么时候成了你媳妇儿?我怎么不知道呢?”

    赵福和赵禄也一起瞪大了眼,同时惊道:“啥?”继而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赵福没好气地指着十方又说道:“我说你个臭叫花子,想媳妇儿想疯了?老子没时间跟你磨嘴皮子,识相的,赶紧滚,否则,老子可不客气了。”

    十方心里其实一点儿也不想惹事,尤其是今天,因此虽然赵福话说的难听,十方还是一忍再忍,只想着最好能息事宁人,别惹出什么乱子来。

    而且看样子他们还真是来买鸡的,又给了钱,也没把小苓花怎么着,反而是赵福挨了小苓花一棍子,因此十方扭头冲小苓花说道:“媳妇儿,要我说……”

    结果还没等十方说完,就听小苓花又哭又喊,“谁是你媳妇儿,你个臭偷蛋贼,他们要的是大白小白,多少钱也不行,我死都不卖!”

    十方和张秀才一听,不由得都是一愣。

第217章 开斋

    十方一听赵福赵禄要买的是大小白,就知道今天这事儿恐怕没这么容易了结了。

    十方心里清楚,这大小白是一对儿三岁左右大的乌骨鸡,一雄一雌,雄的叫大白,雌的叫小白,是张秀才去龙门县买鸡苗时专门为小苓花买回来的。

    要说乌骨鸡在宁国府倒也不是什么珍禽异鸟,各地都有贩卖,就是雨后村的人,想买也能到龙门县去买。

    不过因为乌骨鸡肉质粗糙,远比不上龙门山周围产的野山鸡好吃,因而在雨后村基本没什么市场,平日里没人吃,也就没什么人养,就连赵大善人家里有成群的鸡鸭,也没养一只乌骨鸡。

    当时张秀才见这对小鸡浑身雪白,没一根杂毛,挺好看的,就想着给小苓花养着玩,正好小苓花身子瘦弱,听卖鸡的说乌鸡蛋挺补的,就想着等养大点了下了蛋,也可以给小苓花补补身子,所以就买了回来。

    小苓花一见自然喜欢的不得了,爱如至宝,每天精心饲养,所以在雨后村,也就张秀才家里有这么一对乌骨鸡。

    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但这对儿乌骨鸡却跟小苓花的命根子一样,每天亲自喂水喂食不说,还给它们一根根梳理羽毛,冬天干草暖窝,天下凉席铺地,悉心照料,倾尽心血,一点点养到现在。

    去年冬天大白病了,晚上鸡舍冷,小苓花甚至把大白和小白一起抱在自己床上,日夜照顾了整整八天,才好过来,当时十方还嘲笑小苓花,说她对鸡比对自己都好。

    十方也知道这对儿乌骨鸡是小苓花的宝贝,因此就算平日里来偷鸡蛋,也不会偷大小白下的乌鸡蛋。

    现在一听赵福赵禄偏偏要买的是大小白,那小苓花哪能答应,想来是赵福赵禄非要强买,小苓花不让,以致发生了冲突。

    十方知道劝小苓花肯定是说不通的,只能冲赵福说道:“不是啊,你们赵家有的是钱,想要乌骨鸡龙门县也多得是,为啥非要跟小苓花的大小白过不去?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但它们是小苓花亲手养大的,有感情了,她舍不得,要不,依我看……”

    哪知道十方话没说完,赵福一把揪住十方的脖领子,“小叫花子,你算老几,我们少爷要是看得起他张秀才,还依你看,你算哪根葱?”

    十方被赵福揪住领子,刚一愣神,还没等反应过来,就听而后风声骤起,同时响起一声嗡里嗡气的喊声,“吃胖,上筷!”

    十方虽然没听懂这声喊的是什么,但却听出这是徐大少的声音,就知道要糟。

    此时耳后风声已近,十方吓得赶忙一闪头。

    与此同时,一根小孩儿手臂粗细的胖竹竿挂着风声,正拍在赵福的鼻梁骨上。

    可怜赵福哎呦一声,倒退好几步,双手捂着鼻子,鲜血顺着指缝就流了出来。

    徐大少一竹竿打退赵福,便将手里胖竹竿往地上一戳,不停地用手来回直抚胸口,嘴里又叽里咕噜说了好长一串,但十方一个字都没听明白。

    扭头一看,十方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徐大少嘴里塞着大半个白馒头,脸憋得通红,一边嚼,一边费力地往下咽。

    好容易咽了下去,徐大少长出一口气,“妈呀,好悬没把老子噎死。”

    说着,又一指赵福,“好你个赵福赵禄,平日里狗仗人势,可没少欺负我们,今儿赵百家不在,就你们两个,还敢欺负到我们门上,正好,今天新仇旧恨一起算。”

    十方一瞅徐大少,就知道要坏事,心说徐大少怎么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这时候回来了?

    原来,今一早,徐大少天没亮就爬起来,到赵家门口,等着开斋,好领馒头。

    结果一看,比他来的早的是大有人在,在赵家门口,已经分成了几队,排在最前面的都卷着铺盖,看来头天晚上就来了,已经等了一宿了。

    徐大少没办法,只好随便找了个队伍,排了进去。

    虽然赵家张灯结彩,人来人往,忙碌的不可开交,但左等不见开斋,右等不见馒头,眼看都已经日上三竿了,还没动静,人们也就开始议论纷纷。

    “哎,兄弟,听说没?赵柱子也失踪好几天了,现在都没找着。”

    “可不是嘛,不光赵柱子,王麻子也几天不见影儿了,那小子还欠我二十几个大钱呢。”

    徐大少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背后两人的议论,心里却想,“早知道我也昨天晚上就来了,还不开斋,我昨晚上就没吃东西,万一过了晌午还不开,老子非饿晕了不成。”

    但越着急,越不见开斋,人也越来越多。

    这时,就听旁边有个人说道:“大伙儿都别急,马上就开了,刚听我兄弟说,太一道的仙师用火鹤传音的法术通知赵大善人,说马上就到。”

    徐大少一听太一道的仙师,精神就是一震,冲着说话那人就问道:“我说,刘大憨子,什么太一道的仙师?”

    这叫刘大憨子的扭头一看是徐大少,咧嘴一笑,“原来是徐大少啊,怎么,您这百年世家的少爷,开国中山王的后人,也来领馒头了?”

    说着,刘大憨子又来回瞅瞅,“咦,怎么不见十花子?这小子平时占便宜不要命,今儿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徐大少没接刘大憨子的话茬儿,而是又问道:“别废话,什么太一道的仙师?”

    刘大憨子这才说道:“怎么,你还不知道,今儿赵家开斋,就是为了迎接太一道点山宗的仙师到咱雨后村的啊。”

    “太一道的仙师要来咱雨后村?”徐大少眼睛瞬间瞪了起来,“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刘大憨子一甩手,“虽然赵大善人一直保密,但消息早透露出来了,而且,刚才我兄弟是亲眼所见,太一道的仙师用火鹤传音之法,通知赵大善人,说马上就到。”

    正说着,就听赵家大门一声铜锣高响,大官家赵普寿高声喊道:“各位乡亲父老,斋祭布施现在开始!”

    刘大憨子一听,没心思再搭理徐大少,转身回到自己队伍里去了。

    徐大少却是双眼闪光,心中暗暗惊喜:“太一道的仙师要来雨后村了,太好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我一定要想办法,面见仙师,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把我收入太一道。”

第218章 火鹤传音

    徐大少脑子里起了这念头,心里也跟长了草一般,就想回去跟十方商量,但实在又舍不得那两个大白馒头,好容易排到了自己,抱起两个大白馒头,拎着自己的胖竹竿,急匆匆往破窑回。

    没跑两步,徐大少心里一琢磨,我这样回去,两个馒头,要是不分给十方一个,自己吃他看着,有点不好意思,但要是给他一个吧,我心里又别扭,本来一起来,每人两个,多好,他非不来,那就别怪我不讲义气,活该他没得吃。

    因此,徐大少也不客气,一边走一边往嘴里塞馒头,“好吃,好吃,十方这傻子,就特么活该,真好吃。”

    眼看快到张秀才的院子,徐大少手里两个馒头已经下去一个半,只剩下小半个,刚才他是狼吞虎咽,也没品出个滋味来,最后这半个,他就想细嚼慢咽,好好品尝一翻,等吃完了,再进破窑。

    哪知道一眼就看见张秀才院里站了几个人,恰好赵福伸手抓住了十方的脖领子,让徐大少一眼瞅见。

    徐大少一看只有赵福赵禄两个,并没有赵百家,这火立刻就起来了。

    “好你个赵福,平日里仗着人多势众,又有赵百家撑腰,老子可没少挨你的拳头,今儿就你和赵禄,还敢上门找事,我说十方,你今儿他娘的也太怂了吧。”

    因此徐大少将最后半个馒头一口塞进嘴里,举起手中的胖竹竿,同时大吼一声:“十方,闪开。”

    因他嘴里还有半个馒头没咽下去,瓮声瓮气,就变成了“吃胖,上筷!”

    十方虽然没听懂他喊的是什么,好在也听出是徐大少的声音,又听风声不善,就知道徐大少动了手,赶忙一闪头,结果赵福就到了大霉。

    十方一看赵福鼻梁骨差点被徐大少给拍平了,心里又是解恨,又是埋怨:“哎呦,虽说这下倒是挺解恨的,但我就怕今天惹出事,徐大少啊,徐启明,你这一竹竿可捅了大篓子了。”

    不过既然打都打了,再想也没用了,旁边抱着小苓花的赵禄一看赵福被打的满脸是血,不停地学狗叫,一把松开小苓花,举起拳头,奔着徐大少就过来了。

    “他娘的徐启明徐花子,老子饶不了你。”

    这边赵福更是恼羞成怒,随手将脸上的血一抹,“徐启明,今儿爷爷本来没想找你晦气,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赵福也想奔着徐大少过去,那十方还能在一旁干看着吗?心说反正已经动了手,爱咋咋地。

    因此一伸手,就把赵福给拦了下来。

    张秀才在旁边吓的赶忙抱起小苓花,一边往后退,一边喊道:“住手,圣人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真要打,你们也别在秀才家里打,去外面啊。”

    结果还没等张秀才喊完,赵福赵禄双双被十方和徐大少打翻在地。

    这俩本来就是赵百家手下出了名的草包,除了嗓门大以外,啥都不会,只是平日里跟着赵百家威风惯了,每次赵百家揍十方和徐大少的时候,他们两个在旁边喊的最响。

    但真要是一对一交手,两下就被打趴下了,要有真本事,也不会被小苓花一个又黑又瘦的小女孩儿给打肿了手。

    十方和徐大少也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下手也狠点,打的赵福赵禄是鼻青脸肿,最后两人实在撑不住了,是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十花子,徐启明,你们等着,有种别走。”

    等他们一跑,十方和徐大少相互一瞅,也有点傻眼,打的时候挺痛快,打完了心里也有点发毛,知道这两小子肯定是去找他们主子赵百家了。

    两人心照不宣,看样子是想要一起开溜,但张秀才也不傻,知道他们要是溜了,自己就要大难临头,因此不顾一切,两步上前,一手一个,揪住十方和徐大少。

    “十花子,徐大少,你们可不能走啊,不然赵家大少爷来了,非要了秀才的命不行。”

    徐大少一瞅张秀才把自己抓的紧紧的,死活不撒手,索性往地上一坐。

    “行了,张秀才,你别怕,一人做事一人当,反正刚才我们也打爽了,出了口恶气,就算被赵百家打一顿,也不算吃亏,放心,不连累你。”

    十方也知道脱不了身,又将身上的破麻绳将烂棉袄好好扎了紧,见自己的六魂幡并无一点外露,才靠着徐大少并排坐了下来。

    “我说徐大少,一会儿赵百家来了,咱们用哪招?”

    徐大少呲着牙一笑,“还用问,用绝招呗。对了,我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十方跟徐大少讲方才的经过时,赵福赵禄跌跌撞撞直奔村口跑来。

    赵大善人带着赵百家和一众家仆,还在村口翘首以待,但没一个人露出丝毫不耐烦的神色,包括赵百家,都是毕恭毕敬,站的笔直,等待着太一道仙师的到来。

    原来一大早,赵大善人就带着赵百家和家人来到村口等候,但是左等不见人,右等没动静,赵大善人是又心急又期盼,来回走动不停。

    正这时,突然就见一只巴掌大的白色纸鹤从天而降。

    纸鹤浑身都裹在橘黄色的火焰之中,扇着两只带火翅盘旋两圈,而后停在赵大善人的面前,竟然说出话来。

    就听纸鹤发出一个清脆的男音:“敢问可是雨后村的赵大员外?”

    众人几时见过这等情形,个个都睁大了眼,伸着舌头站在原地,连早已经不耐烦的赵百家,都是目瞪口呆。

    赵大善人更是诚惶诚恐,赶忙对着火鹤一躬身,“仙师在上,正是赵某人。”

    纸鹤竟然还略微点了点头,又说道:“赵大员外,贫道凌峰,是受师兄赤阳子所托,来雨后村除妖的,只因路上有些小事耽搁,可能要晚到片刻,已派同行师弟净衣子先行一步,贫道随后就到。

    此番用火鹤传音,一是未免员外着急,二来还有件紧要之事需麻烦员外先行准备……”

    纸鹤说完,双翅急扇了两下,在赵大善人面前展开成一张白纸,白纸上这才刷刷点点显出一行文字。

    赵大善人一看,眉头微微一皱,才说道:“仙师吩咐,赵某人定当照办。”

    赵大善人刚说完,白纸上的火焰突然明亮起来,瞬间将白纸化为片片灰烬,被风一吹,四散无踪。

    众人方才知道这时太一道的仙家法术,都大开眼界。

    赵大善人本来还担心来的仙师是否真有本领,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如今见到这火鹤传音,赵大善人心服口服,将太一道奉若神明一般。

    赵大善人带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高声喊道:“谨遵仙师法旨。”

    然后,赵大善人先命人回去开斋布施,另外向赵百家吩咐一二。

    赵百家这时也不敢怠慢,命赵福赵禄赶紧按仙师吩咐去办,然后陪着赵大善人,安心地等待太一道仙师的到来。

第220章 苍龙藏首

    赵大善人带着赵百家正在等候太一道的仙师,就见之前被赵百家派走的赵福和赵禄,屁滚尿流地跑回来了。

    赵百家一看,脸色就是一变,等听完赵福和赵禄诉说,脸色更是阴沉下来。

    “废物,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吓得赵福赵禄大气也不敢出,在旁边瑟瑟发抖。

    赵大善人也脸色不善,“怎么又是这两个小叫花子。”

    赵百家说道:“爹,儿去看看。”

    赵大善人点点头,“快去快回,或许仙长马上就到了。”

    赵百家答应一声,一摆手,带了几个家丁,让赵福赵禄带路,直奔张秀才的院子而来。

    张秀才远远就看到赵百家带着人直奔自己家而来,吓的脸都白了,赵百家刚到院口,张秀才拄着拐棍,颤颤巍巍上前,恭恭敬敬鞠了个躬。

    “大少爷,这事可不怪秀才我啊……”

    赵百家看都没看张秀才,冷哼一声:“站一边儿去,一会儿本少爷再问你,没叫你,敢动一下,说一句,打断你的老腿。”

    吓得张秀才赶忙缩到一边角落,瑟瑟发抖。

    十方和徐大少也早看到赵百家,二人反正已经豁出去了,徐大少仰头向天,哼着小曲,十方低头又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烂棉袄,两人都跟没看见赵百家一样。

    赵百家冷笑一声,“十花子,徐大少,怎么,最近皮痒了,又想紧紧了?”

    徐大少这才一低头,笑着说道:“哎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少员外吗?失礼失礼。”徐大少虽然说着失礼,但人坐在地上,连起来都没起来。

    十方也嘿嘿一笑,“少员外啊,我说今儿早上出门时,张秀才家前的树上怎么有两只喜鹊跟吃了耗子药一样玩命叫唤呢?原来今天是少员外要登门啊,这可是张秀才他家三生有幸啊,我说张秀才,还愣着干嘛,赶紧给少员外看座啊!”

    十方说的好像他跟主人似的,气的张秀才脸上肉筋直蹦,站在旁边,一动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吭,一脸的尴尬,只是冲着十方吹胡子。

    “哼,本少爷不让他动,他敢动吗?”赵百家冷哼一声,“你们两个也坐好了,别动,敢动,一样打断你们的狗腿。”

    说着,赵百家一扭头,冲赵福问道:“钱给了吗?”

    赵福赶忙回道:“回少爷,早给了。”

    赵百家说道:“既然给了钱,鸡就是我的了,去,把鸡抓出来,我看谁敢再拦着。”

    赵福此刻有了主心骨,回了声“是”,转身就奔鸡舍而去,经过十方身边,还张口照着十方脸上唾了口唾沫。

    “呸,臭叫花子,见了我家少爷,咋不凶了?”

    十方眼眉一立,但瞅瞅赵百家一脸怒色,只能伸手将脸一抹,并没有吭声,但这时,小苓花却哭喊一声:“住手,不准抓我的大小白。”

    然后拎着糟木棍,抢先站到鸡舍钱,伸出瘦弱的双臂一拦,“求求你们,别抓我的大小白。”

    小苓花见了赵百家,也是心惊胆战,但一看赵福要去抓鸡,也顾不得害怕,用身子拦住了赵福的去路。

    赵福本来就被赵百家骂了废物,此刻赵百家镇住了十方和徐大少,又让自己抓鸡,这要是再抓不出来,自己还怎么有脸跟少爷答对,因此一看小苓花挡在鸡舍前,赵福一着急,伸手就把小苓花推开了。

    但他用的劲儿大点,小苓花本就瘦弱,这一下直接摔了个跟头,也就这么巧了,小苓花自己手里的糟木棍落地反弹,刚好顶在额头之上。

    砰的一声,血顿时就冒了出来。

    张秀才一看孙女被赵福推到,头都破了,也顾不得方才赵百家说不让自己说话了,哎呦一声,上去抱起小苓花,“孩儿啊,你咋地啦?”

    其实小苓花这一下摔的并不重,头也只是被木棍刺破了点皮,但小苓花毕竟年纪小,一见了血,两眼发直,脸色煞白,呼吸也急促起来。

    赵福一看也傻眼了,赶忙扭头望向赵百家。

    赵百家眉头一皱,心中也大大的不悦,刚想说话,就见十方噌一下蹦起来,二话没说,照着赵福就是一拳。

    赵福正瞅着赵百家发愣,根本没躲,被十方一拳又揍到鼻梁骨上,好不容易刚止血的鼻子又冒出血来。

    赵福哎呦一声惨叫,捂着鼻子就蹲下了,十方眼睛都红了,扑上去还要再打,赵百家眼睛一瞪,身子往前一窜,抬脚横扫,正踢在十方肚子上。

    十方哎呦一声,也蹲下去了。

    徐大少一看已经动手了,也从地上爬起来,拎着胖竹竿,照着赵百家迎头劈来。

    赵百家收腿转身,又斜着一脚,正踢在徐大少的胖竹竿上,徐大少站立不稳,倒退几步,仰面摔倒。

    赵百家身后还跟着几个家丁,一看少爷动了手,个个是撸胳膊挽袖子,奋勇争先,分作两拨,奔着十方和徐大少就来了。

    徐大少一看不妙,大喊一声:“十方,出绝招。”

    话音未落,就见徐大少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双手高举,然后深吸一口气,之后双手抱头,身子往下一蹲,后背一挺,蜷成个大虾米一般。

    十方也同样如此,将头埋在双膝之间,双手抱头,轻躬后背。

    这招是徐大少行走江湖,要了十几年饭后悟出的保命绝招,徐大少还亲自命名叫作苍龙藏首蜷虾式。

    这招的厉害之处在于,双手高举,如同苍龙出水,这样可以最大限度的松弛背部,紧接着双手抱头,深吸一口气憋住,身体蜷缩如虾,这样既护住了头和裆部的要害,同时也让背部更加坚韧抗揍,极大减轻内脏的受到的冲击力。

    这招是徐大少首创,又经过十方和徐大少长期的深入研究,广泛实践和共同总结之后,共同认为,这是面对打不过的强敌和对方人多势众时能让自己受伤最小的绝招。

    两人刚摆好姿势,赵家的家丁就一拥而上,二人心一横,把后背交出去了,任由无数拳脚落到身上。

    这其中尤属赵福赵禄最起劲儿,两人刚挨了顿揍,早就恨的牙都痒痒,就见赵福满脸是血,被人挤出来了三次,依旧一无既往里面钻。

    赵百家站在一旁,冷哼了一声,“自不量力。”

    正这时,突然院门口一声高喊:“百家,还不给我住手。”

第220章 太一仙长(上一章是219章)

    赵百家正看着手下家人暴打十方和徐大少,猛然听见爹一声高喊:“都给我住手。”

    那些个家丁一听是赵大善人的喊声,都急忙住了手。

    十方和徐大少却依旧保持着苍龙藏首蜷虾式,气喘吁吁地抬起头向院门口观望。

    就见赵大善人带着几十个家丁,站在门口。

    有个一身白色道袍,背后背剑的年轻道人,如众星捧月一般,站在当中,就连赵大善人,都是在一侧相陪。

    赵百家急忙转身,出了院子,到了赵大善人面前,喊了声:“爹。”

    赵大善人满脸陪笑,冲着白袍道人恭恭敬敬地一拱手,“仙长,这就是犬子百家,百家,还不给仙长施礼。”

    赵百家赶忙躬身施礼,“仙长在上,弟子赵百家恭拜仙长。”

    白袍道人却是一脸的高傲,根本就没抬正眼看一眼赵百家,只是用眼角瞥了一下,既没有还礼,也没有说话,把赵百家就晾在那里。

    赵百家平日里嚣张跋扈,何曾受过如此轻视,尤其是当着自己家这么多下人,一张脸登时变的煞白。

    赵大善人也极为尴尬,先冲赵百家摆了摆手,又毕恭毕敬地说道:

    “仙长,其实犬子一直在村口等候仙师,只是方才凌峰仙长用火鹤传音,要小人准备乌骨鸡,所以才派犬子来取鸡,并非是有意怠慢仙长,这两个叫花子,是村里出了名的两个无赖,定是他们……”

    十方蹲在地上,也听的分明,心中一凛,“看样子这道人就是太一道派来的,原来要小苓花的鸡是太一道那个叫什么凌峰的意思,我可要小心谨慎,千万别露了身份。”

    哪知道白袍道人并没直接回赵大善人的话,只是伸手将自己身上一尘不染的道袍轻轻掸了掸,这才说道:“鸡呢?”,虽然只有两个字,但语气中的傲慢却表露无疑。

    赵百家强忍着气,又一拱手,“仙长,鸡就在鸡舍之中,只因村里两个泼皮乞丐从中阻挠,弟子才将他们教训一顿,耽搁了点时间。”

    “什么?”白衣道人脸色一沉,头也没转,冷声说道:“赵员外,这点儿小事到现在还没办好?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太一道放在眼里,更没把凌峰师兄的话当回事?”

    赵大善人一听,吓得慌忙作揖,“仙长,小人哪有这个胆子?”说着,冲赵百家喊道:“百家,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鸡给仙长取来。”

    赵百家心中大为不悦,心说这道人好生无礼,火鹤传音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时间,却因为这点小事横挑不是,难道说他太一道个个都眼高于顶,傲慢无理之辈?

    别说赵百家不清楚,就是他爹赵大善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自从方才迎上这道人净衣子,他就横挑鼻子竖挑眼,赵大善人压根不明白是为什么,想想自己也没失了礼数,为何总是热脸贴到冷屁股上。

    他们哪里知道,这净衣子乃是点山宗宗主赤阳子俗家的亲弟弟,是托了他哥哥赤阳子的福,才入了太一道的。

    而这赤阳子虽然是太一道十二山宗的宗主之一,也位列太一道十二金仙之列,但点山宗在十二山宗中排名最末,赤阳子在十二金仙中也是垫底,因此一直不受龙虎山总教的重视。

    这次赵大善人拜山于点山宗,赤阳子起初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只是照例用火鹤将事情报备给龙虎山总教。

    哪知道总教回信,告之赤阳子此事点山宗不必再过问,龙虎山将会在二月初一惊蛰日,派凌峰下山前往雨后村处理相关事宜。

    赤阳子听完后大吃一惊,这凌峰乃是当今掌教天师玉鼎真人的关门弟子,也是当今太一道年轻一辈当中最顶尖的佼佼者,他实在没想到,小小的雨后村竟然会惊动到掌教天师,派凌峰亲自处理此事。

    既然龙虎山派了凌峰下山,那说明龙门山里定是出了不同寻常的怪物,而宁国府就在点山宗的治下,如果真出了什么厉害的妖怪,自己身为宗主却一点都不知情,就算总教不问失职之罪,但传出去,也定会被其他宗主耻笑,会认为是我赤阳子无力除妖,所以总教才会派凌峰师弟下山。

    因此赤阳子思虑再三,既然总教说了让我不必过问,自己又是点山宗一派之宗主,自然不便亲自出马,因此,赤阳子就想派自己兄弟净衣子下山,以陪同向导之名,提前接上凌峰,再一同前往雨后村,好弄清楚到底是什么妖怪作祟。

    这样,就算最终是凌峰除妖,但也有我点山宗出面,不会给其他宗主落下笑柄。

    因此赤阳子立刻写信给龙虎山总教,言说凌峰师弟初来宁国府,而龙门山雨后村偏远难寻,便提出安排净衣子为向导陪同凌峰,在得到总教认可后,这才立刻派了弟弟净衣子,前往龙虎山迎接凌峰。

    临行之时,赤阳子告诉净衣子此次去龙虎山,万不可失了点山宗的脸面,为此,还特意将自己心爱的玉清道袍和白云履赐给净衣子,并嘱咐他多结交总教上下各位师兄弟,尤其是凌峰师弟,对你日后将大有裨益。

    净衣子自然明白哥哥的良苦用心,自己也极为高兴,他本就是靠着哥哥的庇荫进的太一道,自身天赋也极为有限,就连点山宗里,表面上人人恭维,但自己也清楚,暗地里没几个人瞧得起自己。

    因此净衣子就想,如果这次能结交凌峰乃至能见到太一道三大真人中的任何一个,给他们留下好印象,对自己也是大有好处,到时,看还有谁敢小瞧老子。

    哪知道事与愿违,净衣子刚到了南昌府地界,就接到凌峰的火鹤传音,言说已经下山前往宁国府了,让净衣子到龙门县汇合。

    净衣子本来想的挺好,来到龙虎山,说什么也要拜见一下三大真人,然后和凌峰结伴而行,哪知道连山都没见到,人家凌峰已经去往宁国府了,净衣子也只能掉头,去往龙门县。

    结果到了龙门县,眼看着就要二月初一惊蛰日了,凌峰一直没露面,又是一只火鹤,告诉让他出了点小意外,让他先前往雨后村,说是随后就到。

    净衣子到现在连凌峰面都没见到,也只能憋着一肚子气,独自前往雨后村。

第221章 污衣

    净衣子虽然满腹牢骚,但也只能只身前往雨后村,结果等进了龙门山,更是让他火冒三丈。

    因为是要到雨后村见凌峰,所以他事先就换上了哥哥赐给他的玉清宝衣和白云履,精心打扮,收拾的是干净利落,尽管心中有气,但却决不能让凌峰小看了自己,从而坠了点山宗的颜面。

    结果偏巧不巧,前两日龙门山入春连降了几天细雨,山路泥泞湿滑,车马不行。

    净衣子只能徒步进山,那玉清宝衣和白云履聚是洁白如霞,一尘不染,本是赤阳子每年祭祀天地时才会穿的宝贝,平日里都是用玉匣装裹,精心收护,这次是因为让净衣子上龙虎山,才赐给了他。

    净衣子一边走一边小心看护,仗着他在点山宗也算学艺数载,身法远胜于常人,因而在山中穿行过往,玉清宝衣上倒也没沾染上任何泥点污秽。

    但白云履却也免不了踏水踩泥,虽说鞋面上也不过数点污泥,但已经让净衣子痛心疾首不已。

    他一会儿责骂凌峰,一会儿又迁怒赵大善人。

    “玉鼎真人的徒弟就了不起了,呸,装什么高人,在老子面前玩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还有赵大善人,明知道雨后村进出不便,请我们太一道来,却不说早早在山外迎接,备好轿辇,到如今却连个人影都没见,分明是不把我们太一道和点山宗看在眼里。”

    等他好不容易到了村口,一看赵大善人只带着几个人在村口迎接,既无排场,也无声势,这火就更大了。

    赵大善人哪知道净衣子的心理,一看盼了好久的太一道仙师终于来了,虽然净衣子年龄不大,但有凌峰的火鹤传音在前,又有一身玉清宝衣相衬,不亚于画中的神仙一般。

    赵大善人哪敢怠慢,又是作揖又是鞠躬,还以为净衣子和凌峰是一起来的,只是临时分开,赶忙说道:

    “仙师,凌峰仙师交待的事情,小人已经吩咐犬子去办了,本来他也应该在此恭迎仙师,但既然是凌峰仙师的吩咐,小人自然不可怠慢,想来犬子已经拿到乌骨鸡,这就让他献于仙师。”

    净衣子就是一愣,心说:“什么乌骨鸡?我怎么不知道?凌峰师兄要乌骨鸡干什么?那玩意儿又不好吃!”

    净衣子本来想着进了雨后村,赶紧进赵府,好将白云履细细清理一翻,哪知道赵大善人急于表功,立刻就说要献上乌骨鸡。

    净衣子虽然不悦,但听既然是凌峰安排的,也不好不理睬,因此忍着性子跟着赵大善人,往张秀才的院子而来。

    他本就不耐烦,结果到了地方一看,一帮人正在打两个叫花子,心中更是烦躁。

    “都是些山野粗人,不知礼数之辈,说是献鸡,却怎么让我看乡下人打架斗殴?真当我闲的没事吗?莫名其妙!”

    因此净衣子就冷哼了一声。

    赵大善人一看净衣子脸色不善,还以为他有侠义心肠,见不得持强凌弱,因此心生不满,顿时忐忑不安,这才一声高喊,让赵百家住手。

    赵大善人本以为那两个小叫花子平日里最怕赵百家,自己儿子一出面,乌骨鸡必定是手到擒来,哪知道刚好让太一道的仙师看到打人的场面。

    赵大善人急忙招呼儿子见礼,想着先把鸡献上,之后就解释说是那两个叫花子本就是两个无赖,整日恣意生事,而且只要献上了乌骨鸡,难道仙师还真会为了两个臭叫花子责怪自己不成?

    结果净衣子压根没听赵大善人解释,只是问鸡,一听鸡还没拿到,心中的不满再也压不住,出言冷嘲热讽。

    赵大善人见净衣子不高兴,赶紧让赵百家去把鸡取来,但赵百家此刻也心中不悦,因此并没有动。

    恰在这时,就见小苓花从张秀才怀里挣扎起来,哇的一声大哭,扑到净衣子身前,双手抱住净衣子的双腿,哭着哀求道:“仙人,求求您,别抓走大小白,您心肠最好,我求求您了。”

    这一下,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其实,小苓花伤的并不重,只是因为见血,再加上也看出来,今天恐怕是保不住自己的大小白了,一时无望,才呼吸急促,倒地不起。

    但她脑子还是清楚的,这时一看一个白衣仙人,就连赵大善人见了他也唯唯诺诺,又听出来,赵家要抢走大小白,是这仙人的意思,因此小苓花就想着只要求这个仙人不要大小白了,赵家自然就不会抢了。

    小苓花没爹没娘,是张秀才一把拉扯大的,每天晚上,都是听着张秀才讲故事入睡的,张秀才没别的本事,书的确读了不少,倒是有满肚子的故事。

    而小苓花最喜欢听的就是仙人仙女救助穷人的故事,因此脑子里就认为仙人心肠最好,只要自己苦苦哀求,仙人一定会答应自己的。

    因此,小苓花不顾一切,连滚带爬扑倒在净衣子脚下,抱住净衣子的双腿,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净衣子先是一愣,紧接着一看,眼前一个满身污泥的瘦弱女孩保住了自己双腿,双手和脸上都沾满了泪水,鼻涕,血渍和泥浆混杂物,整个扑到自己的玉清宝衣上,连哭带喊,这一通折腾。

    本是洁白无瑕的宝衣上瞬间就被这泪水,鼻涕,血渍,口水,还有大大小小的污泥染成了花脸。

    净衣子脑袋里嗡了一声,心疼地差点背过气去,就见他眼眉倒立,面露狰狞,抬起脚来,用足了气力,照着小苓花的脸就踹了下来。

    十方离得净衣子最近,一看小苓花扑了过去,也是一愣,但等他看到净衣子抬腿,就知道不妙,小苓花本就瘦弱不堪,又受了伤,真要被净衣子这一脚给踹结实了,不死也要重伤。

    十方胸口一震,热血上涌,也来不及细想,纵身上前,赶在净衣子踹中小苓花之前,整个身子撞在净衣子身上。

    十方这下为救小苓花,用尽了全力,就听砰的一声闷响,十方摔在泥地之上,而净衣子,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之中,净衣子的身子在半空中斜着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就跌进张秀才院门旁的一个矮泥垛上。

第222章 丙丁附焰

    张秀才平日里除了养鸡买蛋为生外,在村南边,还有半亩薄田,平日里,就让小苓花将鸡舍中的鸡粪收集起来,混着干草和河里的淤泥,堆成矮垛,以为肥料。

    正好之前下了场春雨,如今矮垛泥土松软,又到惊蛰之日,已有不少蜣螂虫蚁在矮垛上忙碌不停。

    净衣子不偏不倚,整个身子刚好摔到矮泥垛上,顿时溅起鸡粪黑泥无数,同时觉得身下咔吧咔吧响了几声,似乎是某些甲壳虫类被压碎时发出的声音。

    因为泥土松软泥泞,净衣子倒没摔的多重,只是觉得四周臭气熏天,好悬没把净衣子呛晕了。

    净衣子急忙翻身爬起,再看自己身上这件一尘不染的玉清宝衣和白云履,就跟开了杂货铺一般,红的,黑的,黄的,绿的沾满全身。

    还有一只压碎了的甲虫尸体,绿色的血液混着鸡粪,搅成稀汤一般,顺着肩头低落到胸口,又从胸口掉落下去,沿途如同挥墨一般,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

    净衣子心疼的好悬没吐了血,气冲斗牛一般,伸手就去抓背后宝剑的剑柄。

    结果触手滑腻,原来宝剑的剑穗上也沾满了稀屎,已经搅成一坨,全粘在剑柄之上,净衣子这一抓剑,稀屎顺着指缝又流进他袖子里了。

    净衣子双目如血,一看自己已经满身稀粪,臭气熏天,几欲晕厥,也顾不得许多,仓啷一声,抽出长剑,一指地上的十方。

    “好小子,你纳命来。”一剑直奔十方刺去。

    十方用力过猛,撞飞了净衣子,自己也摔倒在地,一看净衣子整个人摔进鸡粪垛里了,也是目瞪口呆。

    “哎呦,这下可糟了,我一时着急,也没找准角度,他怎么就掉进鸡粪里了,这事就算寻常人也肯定完不了,更何况他还是太一道的,真是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因此十方愣愣地望着净衣子,脑子里想的万一被他一撕扯,露出自己的六魂幡来,再被他认出来,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结果净衣子一挺宝剑,十方动也没动,只是傻愣愣望着宝剑朝自己刺来。

    本来周围众人一看十方把净衣子撞进了鸡粪垛里,都忍不住想笑,只是碍于这是太一道的仙师,因而都强忍着,就连赵大善人也有些忍俊不禁,一脸的滑稽表情。

    赵百家心里更是痛快不已,他早就看净衣子不顺眼,要不是爹在场,赵百家直接就能叫出好来。

    唯独徐大少,蹲在地上,一脸惊恐地望着十方,心里一个劲儿埋怨。

    “哎呦,十方啊十花子,你可坑死人了,这要让仙师知道我和你是一伙的,打死也不会收了我们,我本来还寻思着,等太一道仙师到了,咱们一起求仙师,收咱俩入太一道呢,这,这还怎么张的开嘴。”

    但此刻一看净衣子一剑直取十方,徐大少也是魂飞魄散,忍不住喊道:“十方,小心,快闪开。”

    十方虽然听见徐大少的喊声,也看见宝剑朝自己刺来,但再想躲已经来不及了,而就在这时,突然旁边伸出一条腿,不偏不倚,刚好踢在净衣子的宝剑之上。

    原来,赵百家一看净衣子下了死手要杀十方,心头火气,心说你这道人还妄称太一仙师,纵然十方有不是的地方,但他也是为了救人,而你堂堂一个太一仙师,竟然对个小女孩子下重手,甚至还想逞凶杀人,连我赵百家也觉得羞耻。

    要是在外面,你太一道横行霸道,随意杀人我管不了,但这里是雨后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你当着本少爷的面杀我雨后村的人?

    因此赵百家踢出一脚,但净衣子毕竟是太一道的,赵百家也没敢用全力,否则一脚就直奔净衣子手上踢去了。

    这一脚只是为了救十方性命,因此只把剑身踢起二尺来高,让净衣子一剑刺空。

    这也是赵百家给净衣子留了面子,否则再加几分力,一脚能把净衣子手中的宝剑踢飞了。

    但净衣子早已是怒火攻心,一看有人阻拦,还把自己宝剑踢偏了,更是暴跳如雷,扭头一看,竟然是赵百家。

    净衣子双眼通红,张口骂道:“好小子,敢拦你道爷的宝剑,我说这臭要饭的怎么敢这么大胆子冲撞于我,原来是你小子在后面撑腰,道爷丑话说在前面,今天绝饶不了这臭叫花子,你要是再护短拦着,可别怪道爷对你也不客气。”

    赵百家冷笑一声,“仙长,你们太一道素来以降妖除怪,保国安民为己任,所以,我赵家才请你来雨后村,但却是请你来斩妖除魔的,可不是让你来我雨后村杀人的,你要是再要行凶,也别怪本少爷对你不客气。”

    赵大善人心里也早就对净衣子不满,本来见他掉入鸡粪垛,是想过来打圆场。

    哪怕当众揍十方一顿,给净衣子出了气,之后回府,好好梳洗干净也就是了,大不了自己再多花几个钱赔罪。

    但没想到净衣子虽出身太一道,却如此蛮横,为此竟要提剑杀人,赵大善人心中也大为不悦。

    从方才自己儿子踢开他手中宝剑看来,他不过草包一个,仅是表面光鲜,因此赵大善人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心说:

    “我本是诚心拜求太一道,但太一道也太瞧不起赵某人了,派了个草包来糊弄我,也罢,让百家杀杀他的威风也好,省的让太一道真以为我们个个都是没见识的乡下人,雨后村虽然偏僻闭塞,但也不是随便好糊弄的。”

    赵百家说完,见爹并没有出言阻拦,就明白了爹的意思,因此站在净衣子的面前,用身子护住十方。

    净衣子虽然恼羞成怒,但也不傻,从刚才赵百家踢自己手中长剑来看,也清楚这赵家大少爷有绝艺在身。

    净衣子却暗自说道:“纵然你武功高强,但也只是一介武夫而已,不自量力,敢拦你道爷,要不让你见识一下厉害,你还真当太一道徒有虚名!”

    因此净衣子也冷笑一声,并不答话,伸出二指,在宝剑剑身上一捋,口中轻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法由心生,丙丁受命——附焰。”

    随着话音,净衣子宝剑之上,猛然腾起熊熊烈火,就见净衣子将火剑一横,用眼角瞥了一眼赵百家。

    “今天道爷绝饶不了这臭叫花子,要是有谁再敢拦着,可别怪道爷的仙家法术不认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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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提刑介绍:
七国乱世,兵祸连年,民不聊生。
在民间,不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有凶狠残暴的怪物危害人间。
有一群人,自称走畦人,靠猎杀怪物来获取报酬,是怪物的专业杀手。
所谓畦,本指将农田分割开来的田埂,后引申为边界。
走畦人就是行走在人与怪,善与恶边界之人。
他们昼伏夜出,在漆黑的深夜,搜寻犯下血案而被悬赏的各种怪物,因此人们又称呼他们——夜提刑。
他们活人披幡,瘦马挂头,为世人所嫌恶。
他们只认钱财,收钱办事,不讲善恶对错,更为人所不齿。
因此,夜提刑日渐凋零,湮灭于世。
一个乱世的小和尚,为保性命,只能当了犯下无数血案凶手的帮凶,又一时起贪念,从此挂头披幡,化身夜提刑,被迫踏上了这条界限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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