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刘崇为子报仇
郭威立国后,努力革除唐末以来的积弊,他崇尚节俭,仁爱百姓。这其中有点意思的是郭威免去了百姓们的牛租。说到这牛租,是有点历史的。当年五代第一个吃螃蟹的朱温攻打淮南,抢了老百姓上万头耕牛,然后返过来又租给老百姓。这算什么事?从老百姓手里抢了生产工具,再将这些工具租给百姓,从他们创造的价值(田赋)里抽走大部分,还要以牛租的形式从里面再捞一份?然而从朱温一直到郭威的上任刘承祐,所有皇帝都是那么干的。郭老大觉得这样干等于是涸泽而渔,杀鸡取蛋。所以他将这些苛捐杂税给废除了。
在治理国家方面,虽然郭威有些能力,但他仍然谦逊地重任有才德的文臣,用行动改变从后梁以来军人政权的丑恶形象,他对这些有才德的大臣们说:“朕生长于军旅之中,不懂得学问,也不精通治国安邦的大计,文武官员有利国利民良策的就直接上书言事,千万不要只写一些粉饰太平的无用话。”在郭威的精心治理下,后周在很短的时间里就显露出国富民强的迹象。
却说河东节度使刘崇,乃刘知远弟弟,刘赟生父,此人兵多将广,强悍善战,刘知远时代就被安插在边境与契丹人直接接壤,是后汉的第一道屏障。
当听说郭威造反,隐帝被杀的消息后,刘崇决定起兵南下讨伐郭威。后来又听说郭威和太后决定让他的儿子刘赟继位,刘崇一下子心花怒放,还能有什么结果比这个更好呢?根据这个结果,他现在已经是太上皇了!还用得着再去打仗吗?郭威逼死刘承祐,这比自己动手好多了!
“我儿为帝,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当即派遣使者前往汴梁。郭威指着脖子上的刺青对来使道:“自古以来岂有雕青天子?你回去告诉刘公,希望刘公能体谅我的忠心。”
原来郭威年轻的时候,出身甚是微贱,只在尧山脚下,替人看守牛羊,又上山去砍柴,在街市上叫卖。那和他早晚在一处街同伴,大家每人在臂儿颈儿上,刺一个鱼儿或是鸟儿玩耍。郭威便在颈儿上刺了一个飞的雀儿,用墨涂上,当时同伴们都唤他为郭雀儿。
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联想一下郭威出兵的理由,以及他现在尊奉后汉、拥立新君的表现,他绝对是一位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忠臣。而且郭威还说,请刘公一切放心,朝庭已经派德高望重、从不说假话的太师冯道前去迎接天子,现在只希望新皇帝尽快到任登基。
好了,刘崇放心了,儿子马上当皇帝了,真是太好了!
“且慢!”在这激动人心的时刻,竟然有人跳出来泼冷水。
泼冷水的人是刘崇的副手,太原少尹李骧。李骧进言道:“郭威举兵造反,已经不能再为汉臣了,他肯定不会立刘氏后人为帝。您应该起兵南下,扶殿下就位。殿下皇位安定之后,郭威就无所施其会了。”刘崇非但不听,反而大骂道:“你这个腐儒,想要离间我们父子间的关系吗?”他命将李骧拉出斩首。李骧临刑长叹道:“我为一个傻子出谋划策,死也活该。我妻子有病,我死了她也活不下去,让她和我一起死吧。”刘崇便将李骧的妻子一并处死,并将李骧的事上报朝廷以表心迹。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郭威发动澶州兵变自立为帝,改国号为周;软禁了刘赟,废为湘阴公。刘崇听到这个消息后,方知果然上当,但也无奈。于是,他又派使者入朝,请求郭威让他的儿子返回晋阳。
951年1月16日,郭威派人在宋州杀死湘阴公刘赟。刘崇听说后不由大怒,哭着对左右说:“这是因为我没有听忠臣李骧的话,才落到如此的下场!”接着,为少尹李骧建立了祠堂,规定逢年过节必须祭祀。
刘崇决计抗周,就在晋阳宫殿中南面称帝。仍国号汉,沿用乾祐年号,历史上称刘崇为北汉,免与南汉相混。
刘崇称帝后,曾对张元徽说:“我不忍高祖社稷沦丧,于道义而言又不能屈服于郭威,这才不得已而称帝一方,只希望能与你们勉力共复家国之仇。但我算什么天子,你们又算什么节度使呢?”他因此不改元,不设宗庙,只用家人之礼祭祀。
刘崇称帝后,北方契丹派使者潘津拱带着信件前去祝贺。刘崇自感北汉国小民贫难以立足,又想为儿子刘赟报仇,便欲乞求契丹的援助,便回信道:“原来的汉朝(指刘知远所建后汉)已经灭亡了,我继承帝位,想仿照晋朝(指石敬瑭所建后晋)先例,朝北称侄,以此请求援助。”
契丹主当然欣允,与刘崇叔侄关系确立。不过两位都忘了数祖论宗:刘知远与石敬瑭是一辈的,刘崇是刘知远的弟弟,现在叫耶律阮叔叔,那应该叫耶律德光爷爷。估计石敬瑭在地下一定十分郁闷:我本来是儿皇帝,怎么现在又降了一辈,成孙皇帝了?
不过刘崇不管他了!做儿子做孙子都有好处,契丹主发兵屯阴地、黄泽、团柏,遥作声援。刘崇即命皇子承钧为招讨使,白从晖为副,李存瓌为都监,统兵万人出攻晋州。
晋州节度使王晏闭门不出,城上旗帜兵仗亦散乱不整,承钧还道他是不能拒守,饬兵士蚁附登城。不料一声鼓响,那堞内伏兵霎时齐起,挟着硬弓毒矢接连射下,还有长枪大戟巨斧利矛,钩的钩,斫的斫,把北汉兵杀伤无数,承钧忙鸣金收军退出濠外。王晏驱兵杀出前来追击,承钧哪里还敢恋战,麾兵急奔,跑了十多里方不见有追兵,择地下寨招集散卒,死伤已千余人,副兵马使安元宝不知是否阵亡。后经探骑报闻,才知元宝被擒投降晋州了。
刘崇接得败报正在焦灼,怎奈不如意事接踵而来。徐州一城被周将王彦超陷入,杀死巩廷美、杨温。刘赟夫人董氏还算周主特恩未曾殉难。
刘崇忧愤交并,立遣通事舍人李䛒赴辽乞援。辽主兀欲遣燕王舒斡、政事令高勋同至北汉,册封刘崇为大汉神武皇帝,妃为皇后。刘崇情急求人,也顾不得甚么屈膝,只好对着辽使拜受册封,令学士卫融等诣辽报谢,乞请济师。
天禄五年(公元951年),兀欲召集各部首领商议出兵攻打后周。首领们由于连年征战民力耗损,不愿意南侵。兀欲强令他们按期率众南下,自己也统率本部人马于9月到达归化州的祥古山,晚上驻宿于火神淀。各部首领也带领人马赶到这里。兀欲祭祀父亲东丹王的亡灵后,设宴招待群臣和各部首领,喝得大醉,左右将他扶入内帐。深夜,燕王舒斡和伟王之子耶律呕里僧率领一班酋长冲入内帐,舒斡举刀砍死了沉睡中的兀欲。
耶律德光之子述律闻变走入南山,舒斡自立为帝,偏各部酋长不乐推戴,情愿往迎述律,攻杀舒斡及呕里僧。述律自火神淀入幽州,即辽主位,号天顺皇帝,改元应历,当下为故主兀欲发丧,并遣使至北汉告哀。
辽国这一变动彻底打乱了刘崇合兵攻周的计划,不得已只能再派王得中赴辽游说。条件一律照旧。兀欲死了,述律就是我二叔(可怜的石敬瑭还是孙皇帝)!该给的银子一两不少!
述律素好游畋,不亲政事每夜酣饮,达旦乃寐日中方起,国人号为睡王。
这天北汉使者乞援,述律还没睡醒,睡眼惺忪问道:“谁要见朕?”
左右答:“北汉刘崇的使者,请皇上出兵相助。”
耶律璟摆手问道:“现在几点”
左右答“下午五点。”
耶律璟哈欠连天:“五点就把人吵醒,那就派萧禹厥带五万兵去吧!朕还要继续睡觉。你们招待一下我侄子的使者吧。”
于是彰国军节度使萧禹厥统兵五万与北汉会师,自阴地关进攻晋州。
时晋州节度使王晏,与徐州节度使王彦超对调,晏已离镇,彦超未至。巡检使王万敢权知晋州军事,与龙捷都指挥使史彦超,虎捷都指挥使何徽募兵拒守。辽兵五万人,北汉兵二万人共至晋州城北,三面营垒日夜攻扑。王万敢多方抵御,且飞使向郭威求援。
郭威闻报惊疑,拟自统禁军取道泽州,与王峻会救晋州。使臣翟守素往谕王峻,王峻屏去左右密语守素道:“晋州城坚可以久守。刘崇会合辽兵气势方锐,不可力争,峻在此驻兵并非畏怯,实欲待他气馁然后进击,我盛彼衰容易取胜。今上即位方新,藩镇未必心服,切不可轻出京师!近闻慕容彦超据住兖州,阴生异志,若车驾朝出汜水,彦超必暮袭京城,一或被陷大事去了!幸转达陛下,勿生他疑!”守素唯唯遵教,即日驰还京城报知郭威,威闻言大悟,手自提耳道:“几败我事!”遂将亲征计议下敕取消。王峻后来跋扈,其实内心还是忠于郭威的。
晋州之事只能依靠王峻。王峻让城中三位再坚持一下。
果然不久联军军粮不够了!别忘了辽军出征是不带军粮的。刘崇虽然带有军粮,却没有做上五万盟军的预算。吃了一个多月,军粮没了,要运一时还运不过来。
是时已为广顺元年十二月,天气严寒雨雪霏霏。王峻下令各军快速进发,到了绛州也无暇休息,过了蒙阮径向晋州进兵。
北汉主刘崇及辽将萧禹厥正虑攻城不下,粮食将尽,更兼大雪漫天野无所掠,未免智穷力尽日思退归。忽接哨骑探报,知王峻已逾蒙阮,不由得心惊胆战,立命烧去营垒夤夜返奔。至王峻到了晋州,敌兵早遁。城内王万敢、史彦超、何徽等出迎王峻导入城中。彦超禀王峻道:“寇兵虽去相距未远,若使轻骑追击必得大胜。”王峻道:“我军远来劳乏,且休养一宵明日再议。”彦超乃退。翌晨王峻升厅,彦超又来禀白,药元福等亦从旁怂恿,王峻乃令药元福统兵,与指挥使仇弘超,左厢排阵使陈思让、康延诏,策马出追,驰至霍邑追及敌众,便奋击过去。敌军后队统是北汉兵,一闻追兵到来急不择路越山四跑,或坠崖,或堕谷,死了无数。元福催后军急进,偏偏康延诏懦怯,沿途逗留,且语元福道:“地势险窄恐有伏兵,且回兵徐图进取。”元福忿然道:“刘崇挟胡骑南来,志吞晋绛,今气衰力惫狼狈遁还,不乘此时扫灭必为后患。”言未已,那王峻遣人到来,说是穷寇勿追,饬令回军。
辽兵还至晋阳,人马十丧三四,萧禹厥诿罪一部酋,将他钉死市中。刘崇亦丧兵无数,辽兵归去还不得不畀他厚赆,害得府库空虚人财两失,只好付诸一叹缓图报怨。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二王兔死狗烹
却说郭威称帝后,柴后与柴荣入宫觐见。次日,柴娘娘车驾起行,柴荣领军簇拥在前,行了多日,看看离东京不远,探马报进朝中,早有文武官员出城迎接,跪在道旁,口称:“娘娘,臣等特来接驾,愿娘娘千岁。”柴后在车中口传懿旨:“卿等免礼平身。”文武官员谢恩已毕,起来站立两边。柴后的车驾进了城门,过了正阳门,来至五凤门外,换了内侍推辇,只有柴荣跟随进宫。那司礼监在前引路,穿过分官楼,至更衣殿,柴后方才下辇。早见掌印太监前来叩见,又有宫娥彩女齐来伏侍,顿时将官服与柴娘娘穿戴起来。
柴后换了宫装,上辇进宫,举眼看那宫中富贵,果是非凡。来至寝宫门首,下了辇,宫娥簇拥至内,见周主端坐龙床之上。柴娘娘正欲行朝见之礼,周主慌忙扶住道:“御妻,我与你素同甘苦,恩义相当,不必行此大礼。”柴后谢了恩,同坐御榻。柴荣过来朝见请安,周主赐坐于侧。夫妻二人共诉别后之情。柴后道:“妾在邺都屡闻捷音。及知陛下御极,私心不胜之喜。不意偶染小疾,幸得侄儿昼夜辛勤侍奉汤药,才得安宁。”周主听言大加慰劳,柴荣谢不敢当。周主谓柴后道:“御妻,朕想你我年已老耄,膝下无嗣。细观令侄仪容出众,气宇轩昂,朕有意立他为太子,御妻以为如何?”柴后求之不得,遂将此意说与柴荣。柴荣辞道:“侄儿无德无能,安敢当此重位?”柴后道:“你不必推辞,圣意已决,过来拜谢了。”柴荣不敢违旨,即便朝上拜谢,认了父母。
王峻和柴荣关系不好,畏忌柴荣的威望,不久便奏请郭威让柴荣镇守淮北。
王峻北伐有功,郭威加封其宰相之位,与冯道等共理朝事。王峻恃宠生骄,屡有要挟,周主虽然优容,免不得心存芥蒂。王峻又在枢密院中增筑厅舍,务极华丽,特邀周主临幸。周主颇尚俭约,因不便诘责,只好敷衍数语,即便回宫。会周主就内苑中筑一小殿,王峻入奏道:“宫室已多,何用增筑?”周主道:“枢密院屋宇也觉不少,爱卿为何添筑厅舍呢?”王峻惭不能对,只好趋退。
王峻是个值得细说一下的人物,通过他我们能看到五代十国里典型的权臣形象,他的升、降、兴、衰都非常具有代表性。
由于从小受父亲的影响,王峻的音乐天赋很高,既聪明又善于唱歌,嗓音也非常好听。后梁大臣张筠在做镇州节度使时,很欣赏他的才能,将他留在身边。一次,权臣赵岩到张筠的家里去,张筠设宴招待,酒席间又让王峻出来唱歌助兴,见赵岩喜欢,张筠就将他送给了赵岩。后梁灭后,赵岩也被杀。王峻又寄宿于别人家,不久他又投靠了后唐的三司使张延朗,张延朗是掌管财政的大臣,但对于王峻一点也不看重。等后唐亡了,张延朗被杀,王峻和张延朗的财产一样归刘知远所有了。没想到因祸得福,王峻从此柳暗花明,命运一下子有了个大转折。
开始,王峻在刘知远手下做一名小军官,但毕竟有了前途,所以王峻做事非常卖力,深得刘知远的喜爱,把他当做心腹提拔。等刘知远做了皇帝,王峻也随着升了官,又从内客省使升任宣徽北院使,专管传达皇帝的诏命,权力很大。
后汉隐帝继位后,逐渐不喜欢被大臣们挟制,最后和舅舅李业一起杀掉了几个顾命大臣,当时王峻没有在京城,在驻守邺都的郭威军中做监军,他们俩的家属因为都在京城,被隐帝全部杀害,隐帝又命人出京去杀他和郭威等人。
同样的遭遇使王峻和郭威走到了一起,王峻便和郭威一起谋划兵变,杀回首都打进开封。王峻奉皇太后之命任枢密使,和郭威一起主持政局。后来郭威领兵出京,再一次发动兵变,称帝建立后周,而王峻在京城则配合郭威,派出郭崇威和马铎两员大将分别开赴宋州和许州以防意外,郭威领兵顺利到达京城控制局势。
身为后周重臣的王峻开始骄横起来,竟连郭威也不尊重了。他本来就性情急躁,做事草率,以天下为己任,不管什么事都要按照他的意思办,否则就不高兴。郭威尽管是君主,但在王峻的面前却经常迁就他。王峻不知好歹,仍然是随心所欲地做事,如果郭威顺着他,他就高兴,如果不答应,他立刻怒容满面。王峻论年龄比郭威大两岁,郭威也很敬重他,经常以兄相称,或者只称呼他的字。称呼一个人的字,标明两个人的关系很好。
王峻的度量很小,一点小恩怨也耿耿于怀。有一年,户部侍郎赵上交负责当年的科举考试。王峻请他照顾一个人,赵上交没有给他办,结果那人名落孙山,王峻于是怀恨在心。等赵上交领新进士们来的时候,王峻竟高声喝道:“今年选士不公,必须复试。“大家都来劝阻,王峻更加恼怒,大声斥责赵上交,声音传出很远。不久,他竟找茬罢免了赵上交,要将他贬为商州司马,由于众人反对,说处罚太重,王峻也就没再处理赵上交。
这些天王峻同志很不爽,要辞去枢密使的职务,而且写了辞职报告后就不上朝了。因为郭威最近提拔了一大批旧部下。在王峻看来,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皇帝陛下提这些人上来,不是为了分我的权力吧?
虽然在夺位以及平乱过程中,王峻表现出了高人一等的智慧,但王峻的底子比较薄,我在见面介绍过,他是唱歌出身的。
看着旧人一个个被提拔上来,这里面不乏人才出众、底蕴深厚的。王峻开始发慌了,为了试探自己在郭威心中的地位,王峻主动提出解除枢密使的职位。
一天郭威照常打开公文,这是一封来自地方节度使的文件。打开之后,郭威大吃一惊,因为里面的内容是报告王峻品德高尚,能力突出,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调离枢密院。
接下来,各地节度使心有灵犀,行动统一,纷纷上表挽留王峻同志。
看完这些信,郭威马上下了一个命令,立刻请王峻上朝并回到枢密院主持工作,如果他不来,我就亲自上门请他。
到了这一步,王峻胜利了,他确定了自己的重要性,又重新回到了枢密院。
从此以后,郭威见了王峻依旧亲热地叫他兄长,可眼睛时不时闪过狐疑的眼神,打量着这位得力的心腹。
心腹心腹,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心腹大患。
如果说王峻玩假辞职只是玩小聪明的话,那他接下来做的事就不地道了。
王峻不许柴荣跟郭威见面。
柴荣已经有一年多没见过父亲郭威了。自从郭威从邺都发兵南下时,柴荣被留在了后方主持大局,等郭威当了皇帝,柴荣又调到澶州守京师大门,就是不能进开封。
每当柴荣表示要进京入觐,都被王峻找理由给拦了回去。
王峻同志阻止人家父子相见的动因很简单,柴荣表现得太好了,在澶州期间,柴荣抓经济搞民生打击罪犯都卓有成效,这样的人要是到了京城,王峻在朝中的第一把交椅还坐得稳?
953年正月,郭威召开会议。要派一个可靠的人去黄河抓一下堤防工作。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王峻马上表示自己愿意前往黄河督察治河工作。
那就劳烦王兄跑一趟吧。
接受重任的王峻屁巅屁巅出差去了,到了黄河岸立马投入工作,每天跑工地,开治河会议,搞得不亦乐乎,可没干两天,他就听到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趁他在外治河期间,柴荣正在打报告要求入朝!
气急败坏的王峻连忙丢下工作,以捉奸的心情马上奔回开封。可惜他回到开封时,柴荣已经跟郭威聊上家常了。
按说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能怎么样?可王峻提了一个要求:给他一个节度使当当。
这个胃口相当大,王峻本人已经是枢密使兼宰相了,还要兼一个节度使,这是要中央地方通吃。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比如郭威就曾经集枢密使节度使于一身。
可是王峻兄,你真的想走领导走过的路吗?
郭威很大方,给王峻安排了一个平卢节度使的职位。
没两天,王峻又打报告,从国库里借走了万匹绫绢。
郭威明白了,柴荣要是还赖在京城不走,王峻就一直要地要钱,为了维护开封的团结稳定,郭威对柴荣说:
“你还是先回澶州吧,我们父子一定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柴荣回到澶州,王峻又打赢了一场硬仗,与此同时,他又朝死亡迈进了一大步。
一日适当寒食,周主未曾视朝,百官亦请例假。辰牌甫过,周主因起床较迟,尚未早膳,偏王峻趋入内殿,称有密事面陈。周主还道他有特别大事,立即召见。王峻行礼已毕,便面请道:“臣看李穀、范质两相,实未称职,不若改用他人。”周主道:“何人可代两相?”王峻道:“端明殿学士尚书颜衎,秘书监陈观,材可大用,陛下何不重任!”
郭威愕然,换宰相又不是换尿片,这大清早的一下还要换两片,郭皇帝实在接受不来,于是,他马上表示不同意。
一听不同意,王峻像打了鸡血一般,王兄也不容易啊,大过节的,人家都踏青上坟去了,王兄却绞尽脑汁为国家想议案,还早早跑过来提交议案,你一句话就给否了?
于是王峻甩下脸,提高嗓门争了起来。这位仁兄是声乐系毕业的,嗓子好,中气足。
郭威很不高兴,推辞说:“宰辅之臣的进退,怎么能这么仓促呢?应该慢慢商量再做决定。“王峻不依不饶,快到中午了还纠缠不走。郭威尚未早膳,只好说等过完节日再议,王峻这才回去。
却说王峻退出去后,郭威越想越气,等到用膳之时,突感胃痛难忍,竟病倒床榻。郭威自知身体生疾,急召冯道、王朴、郭从义、李重进四位大臣进见。四人入宫,郭威令其赐坐床边,冯道问道:“陛下往日龙颜美润,但不知今日有何贵恙?”
郭威道:“皆是王峻对朕无理。朕念王峻征战有功,对其处处容让。偏偏王峻欺人太甚,妄想掌控左右重臣。速传我儿柴荣,即刻进京主政。”
王朴问道:“少殿下入主中枢,只恐王峻阻挠,臣以为可先幽禁王峻,再招殿下入朝。”郭威遂按王朴之计,召王峻入宫进见。
王峻得知皇帝召见,以为郭威已采纳启用颜衍、陈观二人为相,便欣然去往宫中。王峻来至内宫,郭威已端坐龙椅,冯道、王朴、郭从义、李重进分站两侧。王峻不知缘故,只是跪地叩拜。
郭威道:“王爱卿,朕以为颜衍、陈观并非宰相人选,朕欲招皇子柴荣回京主政,爱卿以为如何?”
王峻闻听心中一颤,奏道:“臣以为万万不可,殿下镇守淮北无人可替,还是任用颜、陈二人为宜。”
郭威大怒,叱令左右将其拿下,拘住别室。且顾语冯道诸人道:“王峻是朕患难弟兄,朕每事曲容。偏他欺朕太甚,以至尽逐大臣,翦朕羽翼。朕只一子,辄为所忌,百计阻挠。似此目无君上,何人能忍?朕亦顾不得许多了!”
冯道等略为劝解,请贷死贬官,乃释峻出室,降为商州司马,勒令即日就道。王峻形神沮丧,狼狈出都。
王峻虽然功高盖世,但却居功自傲,排斥异己,连皇帝也不放在眼里,终于咎由自取,落得个贬官的下场,而且是他要贬赵上交去做的商州司马,赵上交没有去,他却自己去了。郭威还算照顾他,让他的妻子去探望。王峻越想越气,不久就死在了商州。颜衎、陈观与王峻一党,同时贬官。
当王峻心灰意冷前往商州时,柴荣从澶州出发,开始他全新的一段旅程,来到开封后,他被任命为开封府尹,封晋王。
从某种意义来说,他已经被正式认定为周皇朝的接班人。
这是一个及时的安排。这一年的秋天,郭威得了风痹病,症状还比较严重,痛起来连吃饭和走路都受到影响。而且药也吃了、神也拜了、天也祭了,就是不见好。
躺在病床上的郭威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大限将近,是把天下交给柴荣的时候了。可在这之前,郭威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干。
自己的儿子威望尚轻,只怕上任之后压不住一些人,在我死之前,有的人还是该办了吧。
郭威说的是王殷。
刘承祐密诏诛杀郭威,王殷是第一个通风报信的人,没有他,郭威的脑袋可能都掉了。王殷功劳是巨大的,所以分蛋糕时他分到了邺都留守、天雄节度使、侍卫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同平章事四大头衔,过起了在邺都的幸福生活。但是王峻被贬,王殷立即想到刘邦杀韩信来。且郭威在登上帝位前就是邺都留守,知道邺都官库里有不少钱。可王殷觉得不够,贪完了官家的又贪百姓的。这让郭威很有些不爽,专门写信批评王殷说:“朕起自邺都,帑廪储蓄,足支数年,但教汝按额课民,上供朝廷,已足国用,慎勿额外诛求,取怨人民!”王殷不以为然,苛敛如故。且所属河北戍兵任意更调,毫不奏闻。
于是郭威贬王峻的同时,派人专程前往邺都向王殷说明情况。
特别的招呼给特别的人。郭威的安抚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
王殷马上体会到了领导的特别关照,他开始慌张起来。
成为领导怀疑的对象总是不好受的,想来想去,王殷只好打报告,请求在郭威生日那天进京,贺寿倒在其次,表一下忠心才是重要的。
“不行!”郭威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王殷愣住了,情急之下,连上三章,每次都得到同样的答复。
于是王殷不等召唤,径直进京了。麾下还带着许多骑士,出入拥卫,烜赫异常。王殷身材高大,相貌威武,走路虎虎生威,实在有些京城老大的气派。
适值周主有疾,得此消息,很是惊疑。又因王殷屡求面觐,并请拨给卫兵和兵甲,藉防不测。周主更有戒心,对王殷避而不见,且很久都不上朝,连五日一次的起居都省了。
又没有杨玉环,君王干嘛不早朝?老郭怕是不行了!想到这点,王殷有些惊喜,可猜测是不行的,当年李从荣就吃过情报不准的亏。
一定要找个机会证实一下。
机会来了,王殷接到通知,下个起居日,大家照常入宫。
郭威力疾御滋德殿,召殷入见。王殷甫上殿阶,郭威挺直身子,两只眼睛直盯着他:
“朕听说你最近在京城横冲无忌,又索取兵甲,是想造反不成?”
王殷瘫倒在地,郭威不听他的解释,呵斥完,旁边就冲出待卫将他拿下。
当天,王殷被流放登州,登州在山东半岛,那里有著名的重型监狱沙门岛。
郭威舍不得王殷走这趟远路,王殷刚出城门,郭威复着将吏赍诏,说他有意谋叛,可就地正法等语。王殷无从辩诬,只好伸颈就戮。一道冤魂投入冥府,与前时病死的王峻,再做阴间朋友去了。
王殷就这样被杀死在汴梁城外。杀都杀了,那就善后吧!可郭威派去邺都的郑仁诲的确不是人,他竟看中了王殷的万贯家财,杀人夺命……
不过郭威再也没有力气处分郑仁诲了。在处置了位高权重的二王之后,郭威最后杀的一个人叫赵凤。就是当年那个射杀进城抢劫乱兵的那个将军。杀人是要理由的,不过皇帝要杀一个退体老干部,找理由实在太容易了,无非是叫人网罗罪名。但真正的目的永远埋藏在郭威的心里。
但郭威还是跟一个人说了他的想法。躺在病床上的郭威对侍疾在侧的柴荣说:“我听民间传言,姓赵的会夺我们天下。我看这赵凤气度非凡,可能应验在他身上,所以我将他杀了,以保我大周朝千秋万代,福寿永昌”这可以看作是郭威的临终遗言。当然柴荣并没有遵守这条遗言,有个姓赵的人不仅没有被杀掉,反而被柴荣重用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慕容彦超投井殉国
周主既除二王,方免后忧,命皇子柴荣判内外兵马事。改邺都为天雄军,调天平节度使符彦卿往镇,加封卫王。徙镇州节度使何福进镇天平军,加同平章事。镇州一缺,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曹英出任,澶州一缺,命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郭崇威出任。此外亦各有迁调,不可殚述。
却说慕容彦超败退兖州后,暗通南唐皇帝李璟北汉皇帝刘崇,意图会兵讨伐后周。郭威心中焦虑,遂将急报交于柴荣,柴荣看后问道:“父皇以为如何退敌?”
郭威道:“朕以为南唐兵强马壮,若无南唐相助,兖州慕容彦超必不敢出兵。朕欲孤注一掷南征李璟。”
柴荣一笑言道:“父皇试想,南唐李璟雄踞江淮,有江南四十州,兵马正盛,又据长江天险,并非轻易可取;慕容彦超据兖州之地,北连汉,南接唐,地处要冲,却城少粮亏,当先灭慕容氏。”
郭威大喜,次日早朝,郭威降旨:命郭从义为先锋,赵晖押粮,自己亲率柴荣、石守信等五万大军,直逼兖州讨伐慕容彦超。
郭威御驾亲征,大军来至兖州城下,但见慕容彦超率兵早已战阵摆开。郭威阵前问道:“如今天下尽皆降周,慕容将军何不尽早归顺,仍不失高官富贵。”
慕容彦超道:“郭威,岂不闻为臣者从一而终,焉有一臣保二主之理?”
郭威道:“顺天者昌,逆天者亡。以前国家失德,少主信用小人,仓促之间召卿进京防卫。卿得到命令即刻奔驰进京帮助防守。就国难而不顾自身,听到君王的召唤而没有片刻拖延。最后天亡汉朝,兵散郊外,降兵败将相继而至,唯独卿独自回身为主尽忠,有始有终。所谓危乱见忠臣,疾风知劲草。如果当臣子的都能像你这样,哪个皇帝不愿意信用呢。如果你对汉朝三心二意,必定不肯忠心于我朝。如果你因为这个而忧虑,就过分担心了。希望你能够尽心为国家做事,如此不仅黎民安宁,国家也将会强盛。你现在空有一片愚忠,就不怕被后世耻笑吗?”
慕容彦超道:“我虽愚忠,却不似你郭威篡夺汉室江山!”
郭威身侧的先锋郭从义闻言怒道:“呸!什么汉室江山,连沙陀祖宗都不认了。慕容彦超老迈糊涂,待我擒他。”郭从义催马杀出,郭威传令擂鼓助战。慕容彦超展开一字点钢枪,来战郭从义。
二人大战十个回合,郭从义且战且退,忽闻赵晖道:“从义且退,待我战他。”赵晖跃马而出,又战十个回合,亦不能胜慕容彦超。
郭威正急切之时,只见军中有两员小将出马来战,一个头戴黄铜盔,身披黄铜甲,手中大镔铁刀,跨下一匹豹尾乌骓马,长得圆脸青面,眉目分明,肩宽背厚,高有八尺有余;另一小将白面目秀,俊美倜傥,身有七尺开外,头戴青铜燕翅盔,身披青铜铠,跨下铁鬃马,手提一口雁翎大刀。两员小将冲入阵中,高呼:“赵老将军,小将来也。”赵晖调转马头而回,见两位小将挥舞两口大刀困住慕容彦超。这二将是左一刀,又一刀,一刀接一刀,砍得慕容彦超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慕容彦超之子慕容继勋见事不妙,遂令鸣金收兵。
郭威回到营中喜不自禁,召来两位小将问道:“两位小将军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那青脸小将答道:“回禀陛下,末将姓曹名彬,字国华,河北灵寿人氏。”白脸小将答道:“末将姓潘名美,字仲询,大名人氏。”
郭威道:“汝二人今日大败慕容彦超功劳不小,朕加封曹彬、潘美为游击将军。”曹彬、潘美二人叩首谢恩。
吃了败仗,乃闭门不出,等待南唐、北汉人马救援。但南唐想收复楚国,无心出兵中原。
慕容彦超虽然不是皇帝,但是在五代也是一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他是后汉皇帝刘知远的同母异父弟弟。关于他的奇闻趣事很多,慕容彦超其实很聪明,但聪明反被聪明误,最后就死在自己的小聪明上。
却说兖州有位绸缎商人店里来了一位客人,客人对他说:我家主人需要很多丝绸,你可不可以送货上门呀?商人一听求之不得,忙说可以,这时候客人又发话了:我带了驴子过来,就在外面等着,麻烦您和我一起送到主人家去吧。
商人一听很高兴,于是装了一驴车丝绸,一路跟着客人来到一座高门大院前。客人叫商人在门前守候,自己和几个下人将一车丝绸搬了进去,说一会儿出来跟他结算费用。
商人答应了客人的请求,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这个客人进去以后,再也没有出来,丝绸商人等得都发慌了。
旁边人来人往,看见他在这里傻站着,忙问他在等哪个?商人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路人,路人说这是个空宅子,已经空了很久了。
丝绸商大吃一惊,赶紧推门进去,发现果然是个废弃很久的院子,他在里面大喊大叫,但是院子里面空空如也,那个客人与下人已经不在了,只剩下门口的一头驴子在那里喷气,商人赌气将驴子牵了回去,可一头驴子哪有一车丝绸值钱啊?
这个事儿闹到慕容彦超那里,慕容彦超下令,把骗子留下的那头驴子牵过来,不给它吃也不给它喝,在院子里关了一天一夜。第二天慕容彦超下令,把驴子的绳子松开,然后下令手下人跟着这头驴子,看它要到哪里去。呢?大家就看到,这头驴子溜达出了院门,在城里绕了几圈,最后进了小巷里的一个民宅。慕容彦超的手下带商人跟了进去,果然发现了那个骗子和大批的丝绸。丝绸物归原主,骗子被判刑。
后来慕容彦超自己开了当铺,有人把假银子放在当铺里。慕容彦超知道以后,谎称自己的当铺被偷了,但是大家的损失肯定要赔,骗子本来已经骗过一次了,但是还想骗第二次,于是就拿着当票来要银子,然后就被抓住了。
慕容彦超抓住这个人之后,不仅没有判他的罪,反而网开一面,任用他为工程师,做了更多的假银子。就是铁胎银,里面是铁的,外面抹一层薄薄的银箔,但是时间长了,大家都知道慕容彦超用的是假银子。
按照慕容彦超的想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只要肯重金招募,不愁没有人给自己卖命,但他没有想到的是,士兵们纷纷传说,说他给的银子都是假的。于是不少士兵纷纷逃亡。
如今兵临城下,慕容彦超只好搜刮百姓的真银子来赏赐给军士,因为不献出银子而被处死的人很多。阎宝的儿子阎弘鲁害怕慕容彦超,将家里的钱财全都献出来,慕容彦超还怀疑他藏有财宝,下令让崔周度去搜阎弘鲁的家。崔周度对阁弘鲁说:“你的生死就看你能献出多少钱财了,希望你不要吝啬。”阎弘鲁哭着向他的妻妾下拜说:“将你们的积蓄全都拿出来救我的性命。”妻妾都说:“已经都拿出来了。”崔周度将实际情况告诉慕容彦超,慕容彦超还不信,下令将阎弘鲁夫妻都囚禁到监狱中。阎弘鲁的乳母从泥中捡到金缠臂,献给慕容彦超希望能够救出阎弘鲁。慕容彦超却以为阎弘鲁果然藏匿了财宝,认为他必定还有不少财物藏起来。于是下令严刑拷打阎弘鲁夫妻,但阎弘鲁实在是没有财物可以拿出来,最后竟然被活活打死。崔周度也被认为是包庇阎弘鲁而被斩首。
慕容彦超听信术士的谎言,认为天命对自己有利,每天都去祠堂中拜祭祈祷。他对将士非常吝啬,虽然从百姓手中搜刮到很多财宝,却不肯全都赏赐给将士,因此将士也不肯替他卖命。
慕容彦超没了外援,将士又没有心思战斗,兖州粮草将尽。郭威屡次命使者劝降,慕容彦超据守不降。郭威大怒,传令郭从义、赵晖、曹彬、潘美分兵四路围攻。兖州城下喊声震天,鼓声充耳,火弩强弓飞射如雨。慕容彦超提枪而出大战周兵,逢兵便刺,逢将即挑,但寡不敌众,城池遭陷。
慕容继勋跌跌撞撞登上城垛,对彦超劝道:“父帅快快突围,北门已经被周兵攻破。”
慕容彦超道:“人活于世,何惧一死。继勋突围去投南唐,来日为汉主报仇!”慕容继勋遵照父命带五百骑兵往南门冲去。慕容彦超见城垛难守,退回城中投井自尽。
慕容继勋杀出南门,正遇郭从义,郭从义跑出阵前道:“无端匹夫!不度车驾在此,敢来寻死耶?”继勋道:“小将非是惊驾,欲尽忠于汉主耳。”郭从义大怒,舞锤直取慕容继勋。慕容继勋举枪迎敌。二人大战数十余合,不分胜负。郭从义佯输,走入本阵。慕容继勋骤马追来,绰起钢刀劈头就砍。郭从义回身闪过,挽住枪梢尽力一卷,将继勋拖翻下马,又一锤打中他的天灵,继勋战死。半日之后,兖州尽被后周大军收复。正是:
人生乱世本不同,
宁随暴君效愚忠。
鞠躬尽瘁数诸葛,
至死不悟乃慕容。
周主得胜回朝,受文武百官朝拜。周主道:“今慕容彦超投井自尽,潼关高行周又阴蓄不臣之心,指日兵上汴京。汝等众卿,有何良策以助寡人?”言未已,晋王柴荣上殿山呼万岁。言道:“臣儿有一部下名叫赵匡胤,此人文武全才变通谋略,乃国家柱石之器。望父王选来重用,则皇基可固,四方宁靖矣。”周主道:“王儿奏请,谅此人定然贤能。俟明日临朝将赵匡胤宣来,朕封他官职。”柴荣谢恩归位。
高行周是白马银枪高思继之子,后唐名将,著名的骑兵将领。历仕后唐、后晋、后汉,累封齐王。而且他精通马前课,能占断吉凶。
过去同为汉室大将,郭威从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唯有高行周郭威视为自己的克星。这高行周乃将门世家出身,高家枪法天下闻名,令人闻声丧胆、见影心寒。加之他足智多谋,善于调兵遣将,因而从无败绩。郭、高二人虽然不曾交过手,但郭威视为劲敌。号称“军中铁枪”的梁朝大将王彦章,南征北杀所向无敌,却栽在高行周的手中。况且郭威小名郭雀儿,而高行周恰恰有个绰号叫“高鹞子”,鹞是一种凶猛的鸟,样子像鹰,比鹰小,捕食小鸟,通常称“鹞鹰”、“鹞子”,这鹞正是雀儿的克星天敌。郭威心想,如果高行周有不臣之心,我这雀儿哪能斗得过鹞鹰!郭威越想心里越不安,觉得只要高行周一天活着,自己一天就不能高枕无忧。所以他要先下手为强。
次日早朝,周主受文武百官朝见已毕,传旨宣晋王上殿。周主道:“王儿,昨日所举之赵匡胤,与朕宣来,朕当试其抱负,量才擢用,然后受职。”柴荣领旨,即召赵匡胤进朝见驾。匡胤见召,随差官至金阶,山呼朝见,俯伏尘埃。周主往下一看,登时睁翻龙目咬碎银牙,指定赵匡胤骂道:“红面贼!朕与你何仇,你竟敢箭伤朕目?只道今生难报此仇,谁知你自投罗网。来人,快与朕将红面贼绑了,还要查他家口一同候旨取斩。”当殿官不敢停留,将赵匡胤登时绑了。柴荣见周主要斩赵匡胤,不知何故,心甚着忙,在龙案前双膝跪下,口称:“父皇为何要斩赵匡胤,还要拿他家属?不知他所犯何罪?”
周主道:“皇儿有所不知,朕前日在宫无事,偶尔假寐片时,忽见这红面贼在宫外暗发一箭,将朕左目射伤,至今还痛。今日得遇,定当斩首以正其罪。”
柴荣道:“父皇,此乃梦寐之事,岂可认真?况赵匡胤文武全材,有忠义之志,故臣儿冒昧举荐。今父王若以梦中之人与他仿佛,必欲置他于死地,使天下英雄闻风自危,不敢前来求取功名。那时投往别邦资助敌国,天下动摇何以御之?况父皇新登宝位四海未平,外镇诸侯亦观望不臣,畜心谋反。更有南唐李璟不奉正朔;塞北契丹连次侵犯;且晋阳刘崇僭号称尊,招兵买马积草屯粮,声言要与儿子报仇,不时骚扰。似此兵连祸结,觊觎神京,父皇驾下又无良将,正宜搜罗贤杰,以备御寇之用。今赵匡胤博览兵书,精通韬略,有斩将夺旗之勇,运筹决胜之谋,求之当世,恐无其二。父皇岂可因虚浮之事而欲斩之!况臣儿闻齐桓公忘射钩之耻,亲释管仲于堂阜,用之为相,卒兴齐国;雍齿数窘辱汉帝,后仍赐爵,以致贤才广进于朝。彼实有其罪,尚能释怨,以为国家;父皇何以独不忘情于匡胤乎?望父皇开天地之恩,即使匡胤实有其罪,但以社稷为重,而矜赦之,则彼必尽心报国,戮力皇家,亦如管仲之功矣。”
柴荣如此百般苦奏,周主只是不听,道:“朕与汝有父子之情,那红面贼暗箭伤朕,汝该与父报仇,方见为子之道;因甚反与他求赦,烦舌多言,专心向外,汝何意耶?”
柴荣复奏道:“臣儿岂有外向之心?惟见赵匡胤乃是当今英杰,举世无双,欲望父皇留下扶助江山,保安社稷。故此不避嫌疑,恳求父皇赦免,责其报效。望父皇赦了罢。”
周主道:“皇儿不必苦奏。朕朝中良将不少,强兵甚多,何惧四方寇乱乎?即无红脸贼,朕岂不能为君而抚有天下乎?左右快快与我推出斩首!”
这时枢密院王朴跪奏道:“陛下,那赵匡胤刀枪精通,弓马娴熟,有大将之才,堪为国家之用。陛下命之为将领兵前去,若匡胤无能,死于高贼之手,就如杀他一般,可消陛下之怒;若匡胤此去能擒拿老贼,一来与国家除了大害,免其后患;二来可使赵匡胤将功折罪。若有失机,两罪俱发,总然不出陛下所算。”周主道:“倘赵匡胤此去半途生变,反投高行周此事怎了?”王朴道:“臣愿保匡胤立功,决不反投高行周;倘若有变臣甘抵罪。”
不知赵匡胤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三十八章 赵匡胤借头免罪
却说郭威不听柴荣、王朴劝阻,一定要斩赵匡胤。王朴道:“臣愿保匡胤立功,决不反投高行周;倘若有变臣甘抵罪。”周主道:“既先生所奏与王儿相合,朕当允议。赵匡胤如能将高行周人头献上,朕即赦他无罪。”柴荣与王朴各各谢恩。周主退朝回宫,文武各散。
却说高行周据守潼关,得报郭威兵破汴梁逼死汉主,践位东京更改年号。又过了几日,周主诏书颁行天下:凡是外镇诸侯,皆要上表称臣;若有抗违不遵旨意,即以谋逆定罪。高行周心中火起怒发冲冠,骂一声:“老贼!你弑逆君上篡夺天位,身负弥天大罪,还敢藐视天下诸侯。我高行周受了汉主爵禄,不能与主报仇已为不忠,怎敢改变初心称臣于篡贼,有玷我平昔威名?”高行周说到此处,不觉怒气填胸登时发晕。老夫人与公子见了,急令丫鬟取汤水灌下。高行周晕去有半个时辰,方才渐渐苏醒,长叹一声说道:“我欲带兵上京与主报仇,怎奈刘主洪福已尽,徒然损兵折将于事无补;如我不去讨贼,又恐遗笑于天下诸侯,说我尸位素餐畏刀避箭。既不能与主报仇,又不能尽忠死节,岂是为臣之道?”
又过几日,忽然开口叫声:“怀德,为父食汉主之禄,理该为国尽忠。但天意已定,有死而已。只是你未受君恩,在此无益,你可收拾行装,同你母亲回到山东祖基居住,自耕自食,也可过日。日后倘得你兄弟回来,须是和睦友爱,孝养汝母。”原来高行周所生二子,长名怀德,次为怀亮。那怀亮自幼失散,未见踪迹。当时怀德禀道:“爹爹既要保守潼关,为汉主复仇,孩儿理当在此助您一臂之力,怎么倒叫孩儿同了母亲回归故乡起来?此事恐有未便,还请爹爹三思。”行周见他不肯离去,也就不再催促。
却说高行周这日正在后堂闷坐,早有探子报进府来:“启帅爷:今有周主差点人马来征潼关,现在城外安营。请令定夺。”高行周听报咬牙切齿,指定汴梁骂道:“郭威篡贼!你安敢犯我城郭藐我英名?常言道:‘虎瘦雄身在。’老贼啊,只怕你整兵而来,片甲无回。”高行周又差探事人出城打听何人领兵,叫甚名字。探事人潜出城去打听明白,忙进帅府回禀道:“启元帅:那领兵官本身尚无官职,乃是汉主殿前都指挥赵弘殷的大公子,名叫匡胤。”
高行周听说领兵的是赵匡胤,不觉吃了一惊。那高行周乃当世虎将,出兵会阵不知见过多少能人,怎么听了赵匡胤领兵便心内吃惊呢?原来高行周与赵弘殷同为一殿之臣,而且还是拜把子兄弟。高行周曾经见过赵匡胤,看他有帝王之相,所以闻他领兵心下吃惊。
这天晚上,高行周秉烛进房,睡卧不安心神缭乱,听那更鼓正打三更。于是披衣起来步出房门,至天井中抬头观看天象。只见明星朗朗正照周营;自家主星惨淡无光摇摇欲坠。心中一惊冷汗淋身,不觉一时头晕眼花站立不住,急将身躯靠在栏杆之上,静息片时方才心定神安。
却说匡胤人马到了潼关,安下营寨准备交战。不想连过十日,并不见城中发出一兵一将,心下甚是疑惑。欲要选兵攻打,无奈路窄难行。因这潼关乃是陕西、河南、山西三省交界之地,路道狭窄不便攻围,所以叫做“鸡鸣三省金斗潼关,一人把守万夫难入”,乃是一个险要的去处。赵匡胤思来想去,决定把大军驻扎关外,自己只身前往求见高行周。
高行周只道他来议和,于是开门放入。赵匡胤对高行周说:“小侄今天带兵征讨,那是因为君命难违。如果叔王能把人头借与小侄一用。小侄将借势而起,杀昏君统一天下。不但要为叔王报今日之仇,还要让天下百姓共感叔王恩德。”
高行周见他气宇轩昂风度非凡,掐指一算,料定他将来必能平定天下,便让儿子高怀德与赵匡胤结为生死兄弟。以推翻郭威江山为民除害为条件,答应将人头借给赵匡胤。赵匡胤暂先回营。
原来高行周、史建瑭、石敬瑭、王朴这四个人,都是金刀禅师徒弟,从幼学习兵法,熟练阵图。四人下山之时,金刀禅师于每人另传一桩举世无双的妙技:史建瑭传的前定数;石敬瑭习得一口金锁飞挝;王朴乃是大六壬数;高行周授了马前神课。这四人都晓得天文地理,国运兴衰。高行周灯台不照自己,只知汉运当尽,眼下已有真命出世,没有算到自己的吉凶祸福。今日身带重病,又值兵临城外,方才想起马前神课,于是吩咐左右抬香案过来。家将一声答应,便把香案端整摆在居中。高行周缓缓立起身来,把八个金钱捧在手中,望空举了三举,祝告道:“奉启汉寿亭侯关帝圣君:弟子高行周,行年五十四岁,六月十三日午时诞生。今为汉主禄尽,郭威夺位改年,弟子不肯顺贼死守潼关,郭兵侵犯。奈弟子有病不能出战,不知身后归着何如?伏求赐断分明。”祝罢,将金钱倾在桌上。详看爻象,乃是白虎当头丧门临位。唬得高行周面如金纸唇似靛青,心中不悦叹口气道:“命数已定,不得善终。罢了,罢了!总是我高行周命该如此,大限到来料难变更,心机费尽谅也不济了。”遂吩咐左右人役各自退去,今晚不必在此随侍。接着提起笔来写了一封嘱托的书,封裹好了,上面写着:“高行周留书,付与赵公子开拆。”写毕,遂伸手把腰下宝剑呼的一声拔出鞘来,执在手中,指定汴梁,咬牙切齿骂道:“郭威篡贼,我生不能食汝之肉,死后定当啖汝之魂!想我高行周从十四岁上生擒王彦章至今,不知会过多少英雄上将,谁知今日病危不逢好死,也是上天报应,分毫不爽。”骂罢将剑横斜,凑着颈上回手只一勒,登时血染青锋魂归地府。
到了天明,有手下人进来伏侍,却见元帅项吞宝剑血染衣裳,坐在榻上尸骸不倒,都是惊惶不迭,慌忙出来报知副元帅岳元福。岳元福听报大惊,带领手下偏将一齐至帅府来看,果见高行周自刎在榻,众皆叹惜。岳元福道:“列位将军,今元帅已亡,潼关无主,我等将寡兵微难与为敌,本协镇愚意,不如权且投降,免得生灵涂炭;况闻周天子宽宏大度,谅不见罪于我等,不知众位意下何如?”众将听言一齐打拱,口称:“岳大人所见,生民之福也,末将们焉敢不从?”岳元福见众将已允,即时修下降书令人开关,自己率领众将来到周营投降。
匡胤接了降书,方知高行周自刎,众将投顺情真,遂准了岳元福之降,率领众将齐进潼关。岳元福等一同跟随。
来至帅府转入后堂.见高行周手执宝剑尸骸不倒。匡胤心下吃惊口中叹惜。这时看见案上有书一封,匡胤走至案前,见上面写着:“高行周留书,付与赵公子开拆。”匡胤不解其意,举手取将过来,揭去封皮观看内中言语,只见上面写着:
汉潼关总兵高行周,尽节临亡,亲笔遗书,奉上赵公子台下:昔日某与尊翁有八拜之交。同为汉廷之臣。某观公子之相,帝王之姿也。不意汉运告终,有周当代。适公子领兵至此,值行周有病难支,此皆公子福大,有所以致之耳。今某自刎献首,以成公子之功。惟望顾念遗孤,略睁青目。某所生二子,长子怀德,次子怀亮。怀亮相失已久,不必言矣。怀德少年勇力,善有智谋,亦定国安邦之器;他日公子开基创业,愿重用我子,必不有负也。行周虽在九泉,感恩不浅。专此布嘱,余不赘繁。行周顿首。
匡胤看罢书中之意,心下恻然,口中不住地叹惜,将书收好。遂分付道:“高元帅生前忠直,死后神明。尔等速备香烛纸锭,礼当祭奠阴灵,早登天界。”左右抬过香案,点上银烛,焚起名香,金箔纸钱盛放盒内。赵匡胤拈香下跪、暗暗的告道:“高元帅神灵不远,今日成全赵某大功,日后果能南面称尊,得遇令郎之日,义当重报;更必世世子孙,披蟒挂玉,某之愿也。”告罢,即便叩头下去。只听得上面扑的一声响处,高行周尸骸倒在尘埃。当时匡胤奠了酒,将金箔纸钱焚化已毕,因郭威要见人头方才放心,因此不得不将高行周首级割下,用金漆木桶盛了。另把沉香刻成人头,装在腔子上,用棺木盛殓,令人埋葬于高原所在,更立石碑以记之。
后来赵匡胤与高怀德兄弟结为金兰之好,还将妹妹许配给高怀德,之后又一起统一天下,共同开创了两宋锦绣河山。
这个故事中的高行周就是五代版的樊於期,其形象光照日月、气壮山河,令人感佩不已。
第一百三十九章 柴荣即位
却说赵匡胤带兵回朝,于路无话。行了多日,早到了汴梁城外。匡胤扎下营寨,至王府见了柴荣,把始末根由说了一遍,柴荣大喜。
次日周主坐朝,文武齐聚。赵匡胤在朝门外候旨,有黄门官进朝启奏,周主即宣匡胤见驾。匡胤领旨到金阶朝拜,口称:“万岁,臣赵匡胤奉旨领兵剿叛,高行周自刎,现已将他的首级取来缴旨。”周主传旨:“将高贼首级取来朕看。”承御官奉旨将首级取出,放在盒内转到驾前。周主定睛细看,果是真实。但见他面目如生,颜色不改。周主冷笑道:“高行周啊高行周,不想你也有今日!你往日的英雄气概哪里去了?”言未已,只见那首级二目圆睁须眉乱动,把口一张,呼的一声风响,喷出一股恶气来。吓得周主往后一仰两腿一登,牙关紧闭双眼直翻。两边内侍惊慌无措,连忙扶住齐叫:“万岁爷苏醒!”叫了好一会不见醒来。没奈何,连着龙椅抬进宫中,扶持寝卧龙床。急召太医院医官诊视,下药调治。周主服药之后,直至半夜方才苏醒。
周主被高行周首级怨气所冲,致成重疾。残冬已届,周主勉强支持,亲飨太庙,自斋宫乘辇至庙廷,才行下辇。由近臣扶掖升阶,甫及一室,已是痰喘交作,不能行礼。只得命晋王柴荣恭代,自己仍退居斋宫。夜间痰喘愈甚,险些儿谢世归天,幸经良医调治始得重生。越日就是广顺四年元旦,周主又复强起,亲至南郊,大祀圜丘。自觉身体疲乏,未能叩拜,只好仰瞻申敬,草草成礼,礼毕还宫,御明德楼,受百官朝贺,宣制大赦,改广顺四年为显德元年。内外文武百官加恩优赉,命妇并与进封。周主经此一番劳动,疾愈加剧,以此臣下不能进见,终日忧惧,众心惶惶,及闻晋王典掌内外事权,人心方安。
却说后周朝里,郭威还有一个外甥,叫李重进。李重进不仅年龄比柴荣稍大几岁,而且早就手握重兵,战功卓著,很早就有了自己的班底和显赫的威望。此人心高气傲,绝不肯屈居人下,郭威为了确立柴荣的继承人身份,每次正规场合当着朝臣的面,都要命令李重进向柴荣下跪朝拜,李重进心中不服,可又无可奈何。
柴荣总握内外兵柄,每日在府中办事,人心少安。忽由澶州牙校曹翰入都见柴荣,拜谒已毕,即与柴荣密言道:“大王为国储嗣,当思孝养。今主上寝疾,大王不入侍医药,镇日在外办事,如何慰天下仰望呢!”
柴荣不禁大悟,便留翰居府代决政务,自己入侍禁中朝夕侍奉。
郭威病重。他自己知道难以恢复,便嘱咐柴荣说:“我不行了,你赶快替我修建陵墓,不要让灵柩留在宫中太久。陵墓务必从简,别去惊动扰害百姓,不要用许多工匠,不要派宫人守陵,也用不着在陵墓前立上石人石兽,只要用纸衣装殓,用瓦棺作椁就可以了。安葬后,招募附近百姓三十家,免除他们的徭役,让他们守护陵墓。陵墓前替我立一块石碑,上面刻几句话,就说我平生习惯于节俭,遗诏命令用衣瓦棺。”又告诫柴荣说:“我从前西征时,见到唐朝帝王的十八座陵寝统统被人发掘、盗窃,这都是由于陵墓里藏着许多金银财宝的缘故,而汉文帝因为一贯节俭,简单地安葬在霸陵原上,陵墓到今天还完好无损。你到了每年的寒食节,可以派人来扫我的墓,如果不派人来,在京城里遥祭也可以。但是,你要叫人在河府(今河北省河间县)、魏府(今河北省大名市东南)各葬一副剑甲,在澶州(今河南省濮阳县)葬一件通天冠绛纱袍,在东京葬一件平天冠衮龙袍。这件事你切不可忘了。”接着,他大封群臣,命柴荣继位说:“我看当世的文才,莫过于范质、王溥,如今他俩并列为宰相,你有了好辅弼,我死也瞑目了,如果你违背我的话,我将不会赐福给你。”
公元954年正月,郭威任命柴荣为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即以王判内外兵马事),任命镇宁军节度使郑仁诲为国防部长(枢密使),同时速诏中央殿前禁军总司令(殿前都指挥使)——外甥李重进入宫,当面向柴荣行跪拜之礼,确定君臣名分,并嘱咐李重进用心辅佐柴荣,共保江山。
当天,郭威咳喘不止,口吐鲜血不能言语,待至深夜一命归天。
郭威死后的庙号为太祖。郭威一共在皇位上坐了三年,从正月里称帝,正好又在正月里病逝,终年五十一岁,葬于嵩陵。
史载郭威有“一后三妃”四任正室,分别是柴氏、杨氏、张氏、董氏,此外还有皇甫氏、刘氏、李氏等嫔妾。相比于开国创业,郭威在情感和私生活方面更为传奇,原因是他的四位后妃在嫁给他之前都嫁过人,有的还不止嫁过一次。
第一位柴氏。她原是后唐明宗的嫔妃,明宗去世后,被后唐闵帝裁撤出宫发遣回乡。回乡途中,柴氏遇见了卖狗肉的郭威,两人一见倾心,于是排除干扰结成夫妻,时年郭威24岁。
第二位杨氏。她曾两次嫁人,两次守寡。杨氏年轻时,以美貌而被选入后梁赵王宫中为姬妾。后来赵王死于宫廷政变,杨氏流落民间嫁给平民,但没几年第二任丈夫也死了。此时,郭威闻听杨氏美而贤,在杨氏之弟的极力撮合下结为夫妻。郭威称帝后封她为淑妃。
第三位张氏。她出身于官宦世家,父亲在后梁赵王手下任职。前来平乱的军队禆将看到张氏的美貌,带回太原老家做儿媳妇。后来,张氏丈夫去世。而此时身在太原的郭威便娶了张氏。在郭威起兵反汉时,张氏和羁留在东京的郭威其他家属一起被斩首。郭威称帝后追封张氏为贵妃。
第四位董氏,以侧室身份嫁给郭威。她原是一个底层小吏的女儿,战乱中曾与家人失散,十三岁时回到亲人身边,由大哥做主嫁给一位后晋官员为妻。后晋灭亡后,她的丈夫被掳身亡。郭威带兵路过洛阳时将寡居的董氏聘纳为妾。郭威称帝后,将董氏册封德妃。
遗憾的是“一后三妃”都没有给他生下一个儿子,嫔妾给他生了两个儿子:青哥(郭侗)、意哥(郭信)。由于起兵反汉,刘承祐把留在汴京的郭威亲属杀了个精光,其中就包括张贵妃、青哥和意哥,还有柴荣的家室孩子等
郭威儿子被杀,可他还有女婿张永德,外甥李重进,而柴荣只是妻侄。郭威选择一位与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接班,也是他的传奇一面。
郭威和四个正室都很恩爱,没有废掉一个再娶另一个。都是前一个去世后再娶下一个的。
郭威粗鄙少文,但他的四个正室都受过文化教育,身世不凡。尤其是柴氏,可以说没有柴氏,就没有郭威的脱颖而出。所以为报答柴氏,郭威才传位柴荣,这在中国帝王史上是没有的。
后世文人对郭威娶四个寡妇为正室表示〝不可思议〞。其实那个时代规矩并没有那么多。中国女人的贞节观是宋明理学确立的。大唐时贵族女人有三五个情人很正常,上朔到汉朝,汉武帝的母亲也是二婚的,入宫前还生了个女儿。
却说北汉主刘崇闻周主弃世,心中大喜,与文武议道:“郭威篡刘家天下,每欲复仇,恨无其力。今郭威已死,我欲取中原,恢复旧业可望矣。”乃遣使臣将金帛财宝结好契丹,借兵复仇。契丹得了金宝,大喜,即差耶律奇为元帅,杨襄为先锋,起精兵二万,往北汉助援。耶律奇、杨襄领旨,即日起兵,到晋阳会兵。北汉主见契丹兵至,即拜白从辉为元帅,张元晖为先锋,命长子承钧与亲军使丁贵等同守晋阳。自领大兵二万,与契丹合兵,离了晋阳,向潞州进发。
潞州古称上党,号称“天下之脊”,是连接山西和中原的重镇。
潞州守将李筠,听说北汉主借契丹兵来征中原,忙与众将商议战守之策。大将穆令均说道:“主帅勿忧。北汉若来攻打潞州,末将不才,愿领精兵出城杀贼,务要生擒刘崇献于麾下。”李筠闻言大喜,传令点兵准备迎敌。哨马报入北汉营中,刘崇便与张元晖计议道:“潞州兵素来怯弱,易与为敌。汝可领兵一万于巴山原埋伏,候敌兵到来乘势夹攻,可获全胜。”张元晖领兵而去。又点辽将杨襄,领部下精兵五千出战,只要败,不要胜,诱敌人来,自有方略。杨襄领令而去。刘崇亲领大兵接应。
次日,潞州城内炮响城开,一队人马来到阵前。只见穆令均顶盔贯甲一马当先,手执长枪出阵大骂:“背国反臣!焉敢犯我边界?好好退兵饶你一死;若执迷不悟,叫汝片甲不回。”杨襄拍马舞刀直取令均,令均举枪相敌。二人战上十余合,杨襄虚晃一刀诈败而走。穆令均不舍随后追来。只听一声炮响,张元晖伏兵齐起,从刺斜里杀来,杨襄兜马回身两下夹攻。穆令均措手不及,被张元晖一刀砍于马下。
北军乘势追杀,南兵死者甚众。那些残兵败入城去,将城门紧闭。张元晖与杨裹收兵还营。李筠见穆令均阵亡,又折了许多人马,忙令牙将刘瑗、王真坚守城池,一面差人星夜到京告急。
世宗得表大怒,与众臣商议,要御驾亲征。大臣们说:“陛下刚刚即位,人心容易动摇,不宜亲自出征,还是派个将军去吧!”
周世宗说:“刘崇趁我刚遭到丧事,又欺侮我年轻即位,想吞并中原。听说这次他要亲自来,我不能不去对付他。”
大臣们看周世宗态度坚决,也就不作声了。这时一个老臣站出来反对,他就是太师冯道。
冯道从后唐明宗那时起,就当了宰相。以后换了四个朝代,他在每个朝代主子面前都能随机应变,讨得新主子的欢心;辽兵占领汴京的时候,他主动朝见辽主。一些新王朝的皇帝也乐得利用他。所以他一直保持着宰相、太师、太傅等重要职位。
这一回,冯道看周世宗年轻,就以老资格的身份来劝阻周世宗亲自带兵出征: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以万众之尊,亲临不测之地,臣窃以为不可也。”世宗道:“唐太宗得天下,凡有征伐,未尝不亲临,唐太宗尚如此,况于朕乎?”
冯道奏道:“不知陛下能为太宗否?”
世宗道:“刘崇以十二州之地,兵力单弱,其所倚仗者,不过藉契丹以为救援;以朕士马之众,兵甲之强,破刘崇就像大山压鸡蛋一样容易。”(“刘旻乌合之众,若遇我师,如山压卵。”)
冯道道:“未审陛下能如山否?”
周世宗听了十分气愤,一甩袖子,起身离开朝堂。
为了这件事,周世宗对冯道十分不满。不久派他去修造周太祖的陵墓。
冯道号称五代最牛公务员,在刘守光手下就开始当官,一直当到柴荣,其油滑于官场的能力史所罕见,就算后周又灭亡了估计他还能在新朝廷当官,犯不着这么激动地驳皇帝面子,可见冯老先生对柴荣的确是一颗赤诚忠心,逆鳞直谏,理也说到了点子上,不过周世宗还是决定御驾亲征!
事实上,周世宗还有一个打算,就是要通过一场大战,树立起他在军队中的威信。冯道所说的风险他当然全部都要承担,但是生就乱世,热血男儿岂能不担风险!皇帝的龙阁暖裘、嫔妃佳丽固然令人不舍。但柴荣注定是要跨上战马,提起铁剑,浴血在疆场上的勇士。即使有朝一日遭遇李存勖一样的困境,那也宁愿战死在马背上,而不是窝囊地死在禁军的重重护卫之中!
冯大人,谢谢您的忠心直谏,但这一次我要用双手杀出一条血路,请您拭目以待吧!
柴荣决心已下不容动摇,不久鸣炮点将号令三军,目标潞州,出发!
第一百四十章 高平之战
却说五代时期兵骄将悍,战胜则擅兵挟主,战败则倒戈投敌。于是柴荣不听冯道劝阻,一定要御驾亲征。当有赵匡胤奏道:“陛下初登大位,将士凋零,英雄忠义各守藩镇,不可轻调。河东兵甲正利,未易即破。陛下此行,须在教场演武,挑选勇者命为先锋,方可以收全功也。”世宗大喜道:“爱卿之言甚当。”即颁下旨意往教场比武,挑选先锋。
次日,教场中旌旗四立,军伍齐备,枪刀出鞘,盔甲鲜明。不移时,世宗圣驾来到,文武各官俯伏而迎,依班序立。只听鼓乐喧天,炮响动地。柴荣亲到教场演武厅坐定。赵匡胤奏道:“斩将破敌以勇为先;定取高下以箭为能。陛下可取箭高者为正先锋,力勇者为副。”世宗道:“卿言甚善。”即令军士于平坦之处立起红心,下令将士较射。只见左边队里踊出一将,生得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向前说道:“臣先射箭,然后比勇。”众视之,乃驸马张永德也。永德左手持弓右手搭箭,一连三箭俱中红心。众军喝彩。永德下马见驾来取先锋印。忽右队中冲出一将,喊声如雷大叫道:“先锋印待我来挂。”世宗看时,乃是先帝外甥李重进,李重进上前奏道:“臣弓马纯熟,愿在陛下之前一试,与驸马定其高下。”世宗道:“皇兄可即试之。”重进说声:“领旨。”跨上雕鞍,扯开弓搭上箭,也是一连三箭都中红心。鼓声震野喝彩哗然。永德大怒道:“汝箭虽高,敢来与我比勇么?”重进道:“谁又怕你?就与你比勇何妨。”两个各骑战马都拿兵器,正要动手。匡胤恐二人相斗各有所伤,即忙启奏柴荣道:“永德、重进皆陛下至亲,两虎相斗必有一伤。臣见将台下石狮子约重千斤,陛下可命二人比试,谁能举上台、提下台者,便为先锋,不许兵器相斗。”世宗大喜,即命二人比试。二人得旨一齐下马,弃了兵器走至台前。看那石狮子高有五尺,永德左手撩衣右手将石狮子提起,用尽平生之力提上台来,回身下台提归原处,满面通红喘息不止。重进道:“待我提与你看。”亦将石狮子提上将台复又提下,归于旧所气力用尽,面色亦红。两下军士尽都喝彩。
忽见将台边闪出一个少年壮士,头戴粉地武巾,身穿素色箭服,昂然走至台前,将石狮子提在手中,慢慢的在军前走了一转,轻轻放于原地,气不喘息面不改色。军士见了尽皆喝彩道:“真将军也!”柴荣见了暗暗称羡,叫人邀入帐中问其姓氏。其人曰:“小人姓高,名怀德,乃高行周长子。因父已丧,投身赵将军。今闻圣上演武特来献技,以酬平生之志。”
世宗听说是高行周之子,勃然大怒道:“贼子既来,与朕拿下斩首。”匡胤谏道:“不可。臣闻刑罚必中,罪人不孥。行周既已自决,足可以释其怨矣。其子无辜,陛下岂可以一概施之乎?况今兵下河东,正在用人之际。古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臣观怀德有千人之勇,陛下恕而用之,必能效死以建功也。”世宗听奏回嗔作喜道:“爱卿之言甚善。”遂宣上怀德道:“朕与汝父有仇,含愤已久,本当尽法;但念朕之仇,一人之私也,为国家用人,天下之公也,朕岂可以私愤而废公事乎?且观汝勇力足堪任用,未知汝能骑射否?”怀德奏道:“小人从幼习学,诸般武艺皆能,况射箭乃将家首技,岂有不能?”世宗传旨给付鞍马弓箭,着怀德试射。怀德领旨跨上征驹,弯弓搭箭连发三矢,俱中红心。世宗大悦,令怀德充为御前侍卫。匡胤奏道:“怀德武艺出众勇力过人,陛下应当重用以展其能。今驸马与李将军争夺先锋未定高下,何不以先锋印与怀德挂之,军中自无他议矣。”世宗允奏,命司官取先锋印与怀德挂之;当厅又赐了金花御酒以显其荣。怀德谢恩而退,世宗返驾回宫。
数日后柴荣亲征刘崇。但见旌旗蔽日剑戟凝霜,人如猛虎马赛飞彪。不日已至泽州,安下营寨。北汉之兵屯于高平之南,世宗命前锋击之,北汉兵退十里。柴荣恐他遁去,再命诸军夤夜前进,且促河阳节度使刘词赶紧派兵援应。
诸将因刘词未至不免寒心,但因周主军令甚严,不得已驱军前行。
柴荣率军日夜兼程,于三月十九日赶到高平郊外的巴公原(今山西高平市巴公镇),与刘崇大军不期而遇。
汉辽联军齐聚巴公原,北汉皇帝刘崇作为主帅领两万禁军居中掠阵,北汉第一猛将张元徽率一万汉军以为左翼,辽将杨衮率一万契丹铁骑以为右翼,军容严整,杀气腾腾。
而此时柴荣率领的后周军只是整个北伐大军的先锋部队,总兵力还不到两万人,而刘词所率的万余精锐部队正在赶往战场的路上。从双方兵力对比来看,柴荣明显处于下风。
两强相遇勇者胜!
既然退无可退,不如放手一搏!
柴荣很快稳住阵脚,立即做出部署:御前侍卫高怀德与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李重进统领左军,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樊爱能、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何徽统领右军,宣徽使向训、郑州防御使史彦超率精锐骑兵居中,柴荣自己则在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的保护下,亲临督战。
北汉皇帝刘崇在阵前一探头,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柴荣只带这么点兵,何必找契丹人来帮忙呢?心疼那白花花的银子啊。
于是刘崇决定不用契丹铁骑参战,用自己的部队就要把柴荣收拾得干干净净。
诸将上前道贺,独杨衮策马上前望了多时,退见刘崇道:“周军严肃,不可轻敌!”
刘崇奋髯道:“时不可失,愿公勿言!看我与周军决战,今日必报儿仇。”
杨衮默然退去。
此时正值初春,天气还是异常的寒冷,而且北方的春天是出了名的多风季节,当日正好刮起了凛冽的东北风,处于下风向的后周军队被吹得连眼睛都睁不开,战旗刮得呼呼作响。
一阵尴尬的沉默……
渐渐的,风势减小了,可是,一个重要的变化出现了。
风向变了!
原来的东北风变成了南风,原来顺风的北汉军队变成了逆风。
司天监李义进语刘崇道:“风势已小,正可出战。”刘崇便下令进兵。枢密直学士王得中叩马谏阻道:“风势逆吹,与我不利,李义素司天文,不知风势顺逆,昏昧若此,罪当斩首!”
刘崇怒叱道:“我意已决,老书生休得妄言!如再多嘴,我先斩汝!”
王得中吓退一旁,刚愎自用的刘崇不顾大臣劝谏,决定逆风发起攻击。
刘崇令旗一挥,汉军左翼在猛将张元徽的率领下向周军右翼猛冲过来。
张元徽是北汉第一悍将,尤其擅长重骑兵冲锋,此战之前已经阵斩后周大将穆令均。他接到刘崇出击的军令,身先士卒,亲率部众冲向周军的右翼,四千名铁甲骑兵鼓噪着逆风而进。统领右军的后周将领樊爱能、何徽措手不及。他们刚才还想刘崇既然花钱请了打手,当然得让契丹人先上,那么首先开战的应该是高怀德与李重进率领的左军,没想到对方却气势汹汹地朝自己冲来。樊、何都是后汉老将,对后周尤其对世宗谈不上什么忠诚,面对张元徽的雷霆重击,不可能奋死血战。樊爱能的骑兵自然挡不住热血澎湃的张元徽,很快被冲散。败下来的骑兵一乱,何徽的步兵方阵也被冲乱了。这两位见势不妙撒下自己的部众不管,骑着快马就逃离了战场。北汉军见张将军击溃了敌军一翼,士气大振,纷纷顶着风沙,向周军阵型发起了猛冲,周军右翼顿时溃败。
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
有这么两个脓包将领,他们手下的兵也就不堪一击了,在“榜样”的带领下,后周右军迅即溃败,跑在最后的一千多名步兵干脆缴械投降,对着北汉皇帝刘崇山呼“万岁”。
刘崇听到了,这声音比那些美丽妃子们叫出来的还要迷人;这声音柴荣也听到了,他心里恨得牙庠庠,同时眼前浮现更多的是冯道那张不停蠕动的嘴:你不是唐太宗你不是泰山……
柴荣气得眼冒金星咬牙切齿。
他此刻已经顾不了许多,只见他挺枪策马直冲敌阵,誓于百万军中取刘崇首级。
皇帝如此英勇,军心顿时大振。
当皇帝的都上了,当兵的还愣着干什么?
禁军迅速跟进,护卫柴荣左右。
虽然一时占据了优势,但是刘崇的排兵布阵却在此刻显示出一个漏洞:他没有留够预备队,如果战败将一败涂地,而现在获得胜势,却没能向周军已经崩溃的右翼继续投入兵力。这时周世宗拔剑出鞘,拨开敌军射来的箭支,大喊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正是诸军建功立业的时刻!大家不要怕,给我杀!”周军见皇上尚且不怕,稍稍稳住了阵脚,但是形势依然非常危急。此时赵匡胤不由得热血上冲,径直冲到张永德面前高喊道:“现在主上有难,我们食君之禄,就应该担君之忧浴血奋战。既然敌军从两翼包抄而来,那我们就从两翼反击。”张永德也是一员猛将,当即与赵匡胤并肩奋战。赵匡胤又道:“我军右翼已经崩溃,张元徽势猛,我愿率军前去迎他,张将军可去援助左翼!”
张永德也被赵匡胤的豪情所感染,同意了他的办法。赵匡胤策马阵前高喊道:“现在军情紧急,主上尚且浴血奋战,我等将士难道还要贪生怕死吗?”诸军都是热血男儿,听到赵匡胤的话哪个不是热血沸腾!此时赵匡胤和张永德各率两千精锐骑兵分别向左右翼发起反击,周世宗也是胸中一热,将御前禁军尽数增援中军,仅留五十骑在近身护卫!周军无不舍身奋战,尤其是赵匡胤一骑绝尘,从北汉军阵中密集处穿过,沿途连斩数名敌将,当真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右翼军士气大振,借着愈发猛烈的南风,向北汉军发起了潮水般的反攻。赵匡胤身先士卒左臂中箭,血浴战袍却愈战愈勇,周军渐渐有反败为胜之势!
周世宗见赵匡胤等人酣战,不禁气血上涌,率领最后的五十骑向刘崇发起了冲锋!刘崇绝对没料到这个小皇帝会这么拼命,顿时乱了方寸。情急之中,他居然召回正在前线奋战的张元徽,才将周世宗的冲锋逼退。不过他的这一指令成为战场上的转折点,当张元徽带领他的铁骑再次回到阵前时,情况已经完全变了,刚才被他冲得七零八落的周军已经重整阵型,斗志昂扬地等待他的又一次冲锋了!
此时南风愈来愈猛烈了,张元徽知道战场上的胜负往往在一念之间,刚在被刘崇紧急召回后,他似乎感到胜利的天平在向对方倾斜了。但是张元徽这位真正的勇士,他不会因为贪生怕死就违背军令。他依然一马当先,顶着猛烈的风沙,冒着周军的箭雨,怒吼着冲向赵匡胤,麾下将士无不效命紧随其后。
这时,后周皇帝贴身侍卫,神箭手马仁瑀一箭正中张元徽坐骑,张元徽猝不及防被掀翻在地,禁军小队长马全义手起刀落,威名赫赫的张元徽就此丧命。
张元徽阵亡的消息令汉军军心大乱。
此时老天爷也来帮忙,南风刮得又急又猛,迅猛的南风卷起漫天黄沙,吹得汉军头晕眼花阵脚大乱。
在赵匡胤的强力冲击之下,汉军终于抵挡不住,全军溃散。
刘崇急忙挥舞红旗以示收兵,可是哪里收得住,汉军恨不能多生两只脚,就看谁比谁跑得快了。
那契丹大将杨衮原是一员猛将,见周营将士那种气势也有些胆怯,他感到刘崇的失败是他自己造成的,犯不着去为他卖命,因此率领一万契丹铁骑迅速撤退。
汉军一见援军撤退,士气更是一落千丈,周军追着他们的屁股狂砍。
一直打到太阳下山,惊慌失措的刘崇好不容易收拾残兵据守一处山涧,才算赢得了一点喘息之机。
不过刘崇的噩梦还没有结束,河阳节度使刘词率领的万余精锐部队赶到了战场!
却说从战场上溃败的樊爱能、何徽引数千骑南走,控弦露刃,剽掠辎重,役徒惊走,失亡甚多。帝遣近臣及亲军校追谕止之,莫肯奉诏,使者或为军士所杀。
这时河阳节度使刘词率兵来援。爱能摇手道:“辽兵大至我军退回,公何必前去寻死!”
刘词道:“天子安否?”
何徽道:“我辈亏得速退还保生命,主上不肯退归,大约已经走入泽州了。”
刘词勃然道:“主辱臣死,奈何不救?”遂引兵北趋驰至战场。
正值敌众败退,尚有残兵万余人阻涧屯列。天日将暮南风尚劲,刘词带着一支生力军越涧争锋,呐喊一声杀入敌阵。北汉兵已经怯馁,还有何心对仗?死的死,逃的逃。刘词麾众追去。涧南休息的周军遥见词军得胜,也鼓动余勇跃涧齐进,与刘词军并力追击。可怜北汉兵没处逃生,或死或降,刘词等追至高平方才回军。但见僵尸遍野血流成渠,所弃辎重器械不可胜计。周军捕得樊爱能、何徽麾下降兵悉数处死。正是:
白帝岂肯锢深宫,
捍卫神州立奇功。
赤帝一剑挥十将,
浴血狻猊化真龙。
汉主刘崇仅率百余亲骑狼狈逃走。夜间迷路,寻找一村民引路。由于北汉统治残暴,百姓恨之入骨,走了百余里路,才发现走向了晋州。刘崇遂将引路村民杀死,另外找路逃回太原。到达沁州时,当地官吏前来献食,刘崇尚未举筷,传闻周兵追来,忙将碗筷抛去上马急奔。崇已老惫,昼夜驰骤几不能支。幸黄骝马为辽主叔叔所赠,特别精良。刘崇伏住鞍上,始得奔回晋阳。后来刘崇封黄骝马为自在将军,并为它建造了一个用金银装饰的马舍,还让这匹马享有三品官员的俸禄。
柴荣因刘崇已遁,料知追赶不及,且令各军休息高平。选得北汉降卒数千人,号为效顺指挥军,命前武胜行军司马唐景思为将,发往淮上防御南唐。还有二千余降卒,每人赐绢二匹放归本部。各降卒罗拜而去。柴荣转入潞州,由节度使李筠迎入。柴荣正欲赏赉功臣,忽报樊爱能、何徽二人前来请罪。
这两人都是禁军中的高级干部(樊是侍卫司马军首领,何是侍卫司步军首领),杀了他们,军队会不会再次哗变?柴荣犹豫不决。
这时张永德驸马爷附耳言道:“樊、何等素无大功,忝冒节钺,望敌先逃,死未塞责。且陛下方欲削平四海,苟军法不立,虽有熊罴之士,百万之众,安得而用之!”帝掷枕于地,大呼称善。
柴荣当下出帐升座,召入樊爱能、何徽,两人械系至前匍伏叩头。周主叱责道:“汝二人系累朝宿将素经战阵,此次非不能战,实视朕为奇货,意欲卖与刘崇。今复敢来见朕,难道还想求生么?”
两人无法解免,除叩首请死外,乞赦妻孥【早知如此,不如战死】。周主道:“朕岂欲加诛尔曹,实因国法难逃不能曲贷。家属无辜朕自当赦宥,何必乞求!”
两人拜谢毕。即由帐前军士将两人绑出斩首示众。
设想一下,如果柴荣没有御驾亲征,樊、何极有可能倒戈一击,打回开封,将毫无威望的新皇帝干掉。要知道,将领前线战败后,掉头灭掉故主,拥立新君,几乎是五代权力更替的一项“传统”。
后周打赢了。柴荣的皇位稳了。
明清之际大思想家王夫之说,经过高平之战,“主乃成其为主,臣乃成其为臣”。他还说,柴荣坐稳天下,不是依靠养父郭威,而是靠自己“以死生为民请命”,拼了自己一条命,打赢高平之战的回报。
高平之战后,终于树立了威信的柴荣,开始整肃军队,并拉开了被后世称为“周世宗改革”的序幕。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一章 杨业出关
却说高平之战后,周世宗借势整军,把高平之战中带头逃跑的70多名大将全部斩首,临阵先降的部队也全部杀掉。然后裁撤冗兵,把精锐集中到禁军,老弱瘦小的放归乡里,从而建立了一支天下无敌的精锐部队,但是也带来了一个恶果:谁掌握了这支军队,谁就成了帝国事实上最有权力的人。赵匡胤就是因为掌握了这个军队,才有机会篡夺后周大权建立北宋的,这是后话。
辽州刺史张汉超,沁州刺史李廷诲,先后降周。石州刺史安彦进,为王彦超所擒,解送潞州,城亦陷没。柴荣闻前军得手,也命驾启行,亲征河东。既入北汉境内,河东父老箪食壶浆争迎王师,且泣诉刘氏苛征民不聊生,愿上供军需助攻晋阳。
周主本无意吞并河东,不过欲耀武扬威,使刘崇不敢轻视,及见河东人民夹道相迎,始欲一劳永逸为兼并计。当下与诸将商议,誓灭晋阳。诸将多虑刍粮未足,请且班师,再图后举。周主已经出发怎肯退回!遂麾军亟进,直抵晋阳城下。符彦卿、王彦超等已在晋阳城外安营。闻御驾亲临,当然出营迎谒。周主入彦卿营,与彦卿谈及军事,彦卿密奏道:“晋阳城固未易猝拔,我军远来师劳饷匮,恐一时未能取胜,况辽兵有来援消息,还望陛下三思,慎重进止!”
周主默然不答。
彦卿不便再说,勉强应命。周主自率各军环城。旌旗蔽天戈鋋耀日。且取安彦进至城下,枭首揭竿威慑守兵,一面令宰臣李穀调度刍粮。
却说刘崇在高平吃了败仗,率残部退回太原。刘崇面对满朝文武失声痛哭道:“柴荣八万大军指日可待,朕欲逃往漠北,众卿以为如何?”
杨衮道:“陛下勿忧,臣子杨业督军雁门关尚有兵马五万,待臣前去搬兵。”刘崇一听如得救命稻草,即遣杨衮为使,赍金宝径诣山后,诏书曰:
近因周师入境,高平之战败走太原。孤以羽书报知,确有燃眉之急。令公拥重兵于山后,志存忠义,当赴国难。诏书到日,即宜发兵来应,勿负孤望。
杨衮字君爱,燕云人,金刀杨会之子,大宋杨家将的先人,杨继业之父,妻金玉荣。他本是辽朝大将,随耶律德光南征时被耶律德光赐名耶律敌禄。北汉和后周作战时驰援北汉。
杨衮自幼随父学刀,后又向神枪手夏鲁奇学枪,向飞锤将金良祖学锤,练会全身武艺,名震中原。他曾与刘知远、高行周结拜为兄弟,后来刘知远当上后汉皇帝,他认为刘知远并非明君,拒不接受皇封,仍归火塘寨而去。民间传说中有“杨衮大战李存孝”、“五龙逼死王彦章”、“真杨衮义收假杨衮”等故事,很有传奇性。
杨衮刚走,柴荣便率军杀至太原。刘崇惊慌失措,对众臣道:“恐怕等杨衮搬来救兵,这太原已经陷入敌手了。”
谋士郑珙奏道:“大将军卫融已调满城壮丁充作军役,陛下若再煎熬几日,此战成败尚未可知。”听了郑珙的劝言,刘崇才稍有安稳。
太原死守两月之余,援兵尚未来到,刘崇道:“杨衮搬兵两月有余,尚不见其踪影,只恐已降柴荣。”
郑珙道:“杨衮用兵沉稳,常常出奇制胜。柴荣率军猛攻两月也不曾攻陷太原,陛下再等几日又有何妨?”刘崇也只得应允。
却说杨衮儿子杨业,字继业,太原人氏。生得面如重枣,五绺长髯,相貌威严,身材凛凛。深明韬略,广有机谋。使一柄大杆刀,上阵如风,因此人称金刀杨令公,军中又号杨无敌。夫人佘氏,畅晓兵机,熟谙阵法,惯使一个流星锤,勇力倍于常人,也是个无人敢近的。这夫人生长在绿林之中,父亲佘志龙乃是一筹好汉,山寨称尊,各处响应。杨业年幼时,奉了父亲杨衮之命远使探亲,路过此山被这夫人阻住,要讨买路钱,两下里厮杀起来。两个战了多时,竟然棋逢对手将遇良才。那佘志龙见杨业一表人材,十分爱慕,便请他上山,款曲劝谕,纳作了乘龙快婿。这夫妻两口儿真是天缘巧合,分外恩爱。杨业劝志龙改邪归正图取功名。志龙心悦诚服请旨招安,做了封疆大臣。那杨业所生七子:长曰延平,次曰延定,三曰延辉,四曰延朗,五曰廷德,六曰延昭,七曰延嗣。又有义子怀亮。这八位郎君弓马娴熟武艺出众,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又有两个女儿,称为八姐、九妹,也是非常勇敢。
当日杨业正在雁门关军营中与八个孩儿及牙将王贵议事,忽见老父杨衮回来搬兵,杨业对老父自然言听计从。王贵道:“公今若去,小弟亦愿同行。”杨业大喜,即日点起三万精兵,同了八子与王贵一齐起行。到了太原放炮安营。早有探子报入周营。
世宗听报便问诸将:“谁敢领兵去敌?”赵匡胤奏道:“臣愿往。”世宗许之。赵匡胤带领精兵一万,与高怀德等到平川旷野列开阵势,两军相遇。北汉主帅杨业骑马而出,上首牙将王贵,下首义子怀亮。匡胤叹道:“人称山后之兵最强,果不虚也!”言未毕一将出马,乃高怀德也。高怀德拍马挺枪跑至阵前,高声喝道:“谁敢出来会我?”对阵杨怀亮看见,纵马出阵喝声:“俺来也。”舞起竹节钢鞭,与高怀德相迎。两下金鼓齐鸣,喊声大举。二将战上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杨业在马上见义子不胜,暗暗称羡高怀德之勇。这时天色已暮,两下各自收兵。
杨业进营,与王贵议道:“今观周将之战,果是英雄。必须定计先捉此人,其余不足介意矣。”王贵道:“公用何计可以擒之?”杨业道:“离金锁关四里之地有一所在,名铁笼原,山上并无树木,四面峻岭,便于埋伏。明日令怀亮交战佯输,将他赚到原中。我与公登山观望,指挥四面人马,只看周兵到处,重叠围困,可擒周将也。”王贵道:“公之妙计,鬼神莫测也。”于是杨业暗传号令,命总管冯益领兵三千埋伏去了。那冯益原是郓州守将,因得罪逃亡,投在杨业麾下。
次日,杨业放炮出关,摇旗擂鼓,阵前讨战。赵匡胤引兵而出。高怀德道:“昨日未定输赢,今日出去,誓必擒他,以挫其势。”赵匡胤道:“北将亦是劲敌,汝不可轻视,须要小心。”言毕,两军对圆,高怀德挺枪跃马望北军杀来。北阵上杨怀亮舞鞭相迎。二将交马,约战十余合,怀亮回马望本阵而走,高怀德拍马追赶,后面赵匡胤驱兵继进,北军丢盔弃甲而逃。高怀德要立功劳,追入深地,将近铁笼原来,只听得一声炮响,冯益伏兵齐起,将周兵冲作两段,北将杨延昭拖住后兵不能前进。高怀德被北兵逼入原中,部下只有一千人马,哪里冲得出来!赵匡胤与韩通正从后面追来,闻高怀德被北军所困,便与韩通鼓兵冲至山前,那山上弩箭似雨,炮石如雹,周兵伤折无数,只得收兵退十五里安营。
杨业与冯益把守谷口,差人报捷于北汉主。刘崇知杨家兵已胜,遣使赍羊酒至营前赏军。杨业分散众军,皆令列于营门之外奏乐纵饮。如是者数日。有伏路军校将此报知周营。韩通道:“贼将战胜自负不理军情,可乘他怠惰领兵劫他营寨,便可救高怀德了。”赵匡胤道:“不可。杨业乃智勇之将,必有整备,贤弟若去,恐中其计。还是等待主公驾到,商议救高怀德之计。”韩通道:“若待驾到,高怀德困死多时了。大哥既然怯他,不去劫营,吾领本部兵自去破他。”赵匡胤再三阻挡,韩通不肯听从,匡胤只得引兵随后接应。
却说杨业每日纵令军士在营前鼓乐饮酒,当有王贵谏道:“主帅纵令军士长饮,不理军情,倘周兵得知鼓勇而来,恐非吾之所利。”杨业道:“无妨。周兵大败而去,气已馁矣,安敢再来?公何必多疑?”王贵道:“小将闻将骄兵惰,必败之道也。公蹈骄惰之失,倘一旦兵至,何所御哉?”杨业笑道:“公行兵多年,尚不知其奥耶?此吾之计也。吾观金星人荧惑,应在今夕周兵必来,故行此计以诱之。公可引兵往正南扎营,但看火起乘势杀来,可获全胜。”王贵欣然引兵而去。杨业又令:“怀亮、延德各领一千军伏于要路,放过周兵,汝等便去劫他的营;看周兵败回,再行击杀。”二人领计去了。又令:“延朗、延昭各领精兵于大营左右埋伏,看周兵入营中计,汝等便放起火来,从两旁攻杀。”二人亦领计去了。杨业分拨已定,乃空立营寨,自己领兵退于寨后,以观动静。
时至二更,韩通引步兵二千悄悄而进,赵匡胤领马兵随后接应,望见北寨更点不明,寂无人声。韩通引兵呐喊一声,杀将进去,见是空营,韩通大惊,叫声:“中计!”急令后军速返,勒马要回,忽见营外一把火起,两旁杀出杨延朗、杨延昭,阻住去路。更深厮杀夤夜交锋,韩通不敢恋战,冲围而走,正遇赵匡胤兵到,韩通叫道:“大哥,贼将已有埋伏,须要仔细。”匡胤道:“贤弟,你保了中军速走,我当敌住追兵。”两个望前正走,忽听喊声大振,当头杀出一将,乃是北将王贵,阻住大杀一阵,折军大半。弟兄二人夺路而走,奔回大寨,望见营中又是火起,只见左有杨延德,右有杨怀亮,两路兵杀来,周兵大败,各顾性命而逃。北兵追赶十里方始回兵。弟兄两个见追兵已去,然后立住营寨。
等到天明,韩通收集败残人马,与赵匡胤回见世宗,诉奏:“杨业用兵如神。因救高怀德,故去劫营,不料他先有准备,被他伏兵杀得大败。”世宗大怒道:“朕当亲自督军,与杨业决一胜负。”即下令各营将帅率领所部人马起行。至汾水原安下营盘,离金锁关有二十里之遥,整备遣将讨战。不提。
话说杨怀亮奉了杨业之命,领本部兵至铁笼原,与冯益同守谷口,两下各立营寨彼此照应,期待高怀德困死谷中以收全功。是日,杨怀亮因累日辛苦,伏几假寐片时,只见营外走进一人,头戴金幞头,身穿白龙袍,扬扬赫赫立于面前,叫声:“怀亮儿,你怎么骨肉不分,助异姓而残手足乎?”怀亮举眼一看,不是别人,原来是父亲高行周。即忙跪下叫道:“父亲因何至此?孩儿自幼失离抛弃多年,今在杨令公帐下招为义子,不能省视父母,儿之罪也。但孩儿从不曾帮助别人伤残骨肉,父亲此言何故?”行周道:“别的莫说,这铁笼原被困之人,难道你不知么?”怀亮道:“那铁笼原内被困的,孩儿虽不知他姓名,总是敌国之人,该当如此,父亲说他则甚?”行周道:“这人便是你哥哥,伤残骨肉,尚不自悟!”说罢往外就走。怀亮忙叫道:“父亲且慢去,孩儿还要问个端的。”叫了数声,行周并不答应,一直往营外去了。怀亮随赶出来,却已不见踪迹,不觉放声大哭。梦中醒来,见桌上灯烛通明,帐外巡逻已打三鼓。
杨怀亮定性一回,呆呆想道:“此梦做得甚奇,方才明明见吾父亲说吾伤残骨肉,又道谷中被困之人就是手足。吾想手足乃是弟兄,吾只有一个哥哥,名叫怀德,他谅来好好的住在家里,或者在于父亲衙中,怎么谷中的就是我哥哥起来?实是难猜。”忽又想道:“这被困的既是我哥哥,怎么梦中又见父亲来说?若是父亲来托梦,难道父亲已弃世不成?这些缘因,叫我怎能明白?就是被困之人,前日我在阵上与他交锋之时,武艺果然高强,只是面貌依稀像我哥哥。但天下同貌的甚多,只恨交锋时不曾问得姓名,真假难辨。”左思右想,忽然说道:“有了,我且待明日夜间修书射入谷中,要他回答,如果真是哥哥,我好计议救他。兄弟既得相逢,父母存亡也就晓得了。”
主意已定,等至次日黄昏,悄悄修下了书。至二更时分,两下营中都已寂静,怀亮便令心腹军士以巡逻为名,将书射入谷中,等了回书前来报知。那军士奉命将书藏好,手执弓箭,先往谷口紧要之处假意巡视一遍。悄悄踅到山僻高处,取出书来缚在箭上,去了箭镞搭上弓弦,望着谷中射去。正值军士坐地,喜得月色朦胧,听得箭响,取来一看,见箭上有书,忙来献与怀德。怀德接来拆开观看,只见上面写道:
鄂州杨怀亮,原名高怀亮,行周吾父也。奉令拥兵守谷,尽职役也。不意梦有所感,忆念手足飘零,未知所在。今谷中敌将,踪迹可疑,如系同胞,可书名号为照;如其不然,别有商量。军中机密,毋得自误。立候回音,以便酌处。
怀德看罢书失声泪下,说道:“吾弟不知存亡,谁想在于此地!若非皇天相佑,安得有此机会重逢?此真大幸也!”随即取出笔砚,就在字后写着几句道:
郓州高怀德督兵伐叛,被困幽原,粮草已无,事在危急。天遣贤弟相救,何幸如之!今以姓名为照,速宜裁度。会面之时,细谈委曲。立望,立望!
写罢封好,仍缚箭头,至原处射出。那军士正在等候,拾了书,归营来送与怀亮。怀亮拆开观看,见了书词,汪然泪下道:“若非此梦,几使吾兄死无葬身之地矣。”
至天明,杨怀亮持书来告冯益道:“小将父亲高行周,生我兄弟二人。今兄怀德被困谷中,昨夜梦见父亲来告,方知其实。因此特来禀知总管,望乞设谋垂救,小将感戴不忘。若事不成,愿与吾兄同死。”言罢泪流满面。冯益闻言奋然说道:“我亦周臣也,因获罪投于山后,原非本意。今既有此事,我当与汝定计救出尔兄,同去归周可也。”怀亮拜谢道:“总管若肯如此,愚弟兄虽死不忘盛德。”于是冯益差人暗暗诣周营报知其故,约定黄昏听炮响为号,便当引兵来接应。两下知会定了,都已整备。
至晚冯益撤去围兵,放起炮来。高怀德听得外面炮响,料着兄弟来救,即引部兵从内杀出,冯益与之合兵一处杀奔关下。哨马报入关中,杨业大惊,令:“延昭领兵三千,速去拿来见我。”延昭得令领兵出关,正遇怀亮。延昭道:“父亲以汝为子,恩义兼隆,汝乃背反而去,是何道理?”怀亮道:“兄弟之情不敢不救。”延昭大怒,挺枪直刺。怀亮舞鞭相迎。战不数合,怀亮不敢恋战,正待要走,忽正南方来了一支人马,当头便是韩通,舞刀来攻,延昭抵敌不住。那冯益与怀德催动后军掩杀过来,延昭势力不支,回马引兵而走。
比及天明,周兵合为一处来见世宗。世宗见救出怀德,又添二将,又得了许多军马,心中大悦,即封冯益为御营团练使,高怀亮为副先锋。二人谢恩。高怀德同弟高怀亮拜谢赵匡胤等诸将。匡胤道:“汝兄弟喜得重逢,今后同朝共事何必言谢?我当设席聊为庆贺。”遂设席营中彼此畅饮,尽欢而散。
是年冬季,刘崇忧愤成疾逝世。次子刘钧向辽告哀,辽册刘钧为汉帝。刘钧在晋阳创立七庙,尊刘崇为世祖,改元天会,复向辽乞师复仇。周主因大兵甫归,疮痍未复,但戒各边将固守边疆,不得出战。
为了讨好、拉拢辽国,刘钧决定向老前辈石敬瑭“虚心学习”,照葫芦画瓢,甘当“儿皇帝”。不过刘钧比刘崇小一辈,刘钧叫辽主爸爸,刘崇与辽主就成了平辈,石敬瑭仍是儿皇帝。
据史书记载,刘钧每次向辽国皇帝上表时都自称“男”,辽国皇帝下诏时则直接称呼刘钧为“儿皇帝”。刘钧即位时28岁,而此时辽国的皇帝耶律璟才23岁,比刘钧还要小5岁。当大的给当小的叫爹,而且双方都怡然自得,毫无扭捏难堪之情,这画面想想都让人醉了。。。。。。
刘钧任用郭无为为相,勤政爱民,礼敬士大夫,并减少南侵,因此境内局势安定,基本上还算是一个好皇帝。
军事上的成功必然有内政上的清明作为保障,周世宗做过商人,自然了解民情,也比较关心底层。有一次,他去视察宫殿重修工程,发现装修工人吃饭随便用块瓦片当碗,撅根木棍当筷子,当时大怒,认为负责工程监督的内供奉官孙延希失职,下令将其斩首,并免去一批相关官员的职务。
又有一次境内某地出现淘金热,官府上奏请示皇帝,是不是要没收老百姓淘来的金子,周世宗否决了这一请示。
乱世之中,出世的佛教广为流行,许多人为逃避徭役和赋税纷纷“出家”,大量金属被用来铸造佛像,致使铜价上涨,钱币奇缺。周世宗采取抑制佛教、打击寺院经济的措施,禁止私自剃度出家,“废寺院凡三万三百三十六”。在他的治理下,中原经济走上了恢复元气的道路。
柴荣俗称“柴王爷”,他从小家道中落开始经商,在全国各地设立商号,经营瓷器、茶叶、雨伞等生意非常成功。柴荣继承皇位后,耕者有其田,商者有其行,深受百姓爱戴。从宋元时期开始,柴荣被广大中原地区百姓奉为财神,同时也是矿工、窑工、建筑工的保护神。
柴荣刚即位的时候,曾经豪言道:朕当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足矣!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三十年的时间,即位六年后,他因病去世。但是,在他的努力下,天下大势分久必合的态势已经形成,周朝已经成为具有压倒性优势的中原王朝,南唐北汉等割据势力只能苟延残喘。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冯道与赵晖
中国有句古话叫“一朝天子一朝臣”,每位皇帝都有他所重用的一批班底。不要说两个不同的朝代,就是同一个朝代皇位更迭,也会造成大量的人员流动。可是在五代就有这么一位官场不倒翁,历经四个不同的朝代都做到了宰相之位。有人骂他是奸臣的代表,有人赞他一心为民。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人叫做冯道,字可道,号长乐老。他先后效力于后唐庄宗、后唐明宗、后唐闵帝、后唐末帝、后晋高祖、后晋出帝、后汉高祖、后汉隐帝、后周太祖、后周世宗十位皇帝,再加上他曾经代表后晋高祖向契丹皇帝耶律德光建立父子关系,一共做了十一个皇帝的臣子。
后人很多痛骂冯道是小人,一味苟全而活,没有羞耻之心。欧阳修说他“不知廉耻”,司马光更骂他为“奸臣之尤”。宋元时期的胡三省称其虽然“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其君如路人,何足重哉”。清朝通俗小说家蔡东藩,一个落魄书生更是怒斥“太师冯道,最号老成,实最无耻。”
其实,历史上的冯道,虽然八面玲珑,游走于历朝的帝王之中,却是典型的道德君子。他爱护百姓,怜惜苍生,不贪享乐。至于忠君,也要有可忠之君啊……唐庄宗,一个就知道听戏唱戏卡拉OK的皇帝,忠于他?那你得会唱戏。唐明宗好点,冯道也没有不忠于他啊。到李从厚,太短了,做皇帝才个把月时间。冯道跟李从厚还没树立感情呢。后面李从珂跟石敬塘皇位更替,一个唐明宗半子,一个唐明宗义子。清官难断家务事,还是皇族家务事,冯道管他干什么,谁做不都是你们自已人?而当耶律德光灭掉后晋,占领汴梁,蹂躏中原时,已外放做官的冯道主动进京。可他绝不是来争官做的,说不定耶律德光还会抓他回辽国(石敬瑭卖国求荣时,冯道出使契丹,谁知道一去就被耶律德光留住了。后来冯道装可怜,将耶律德光的赏赐全买了炭。德光奇怪:你有收集炭的喜好吗?冯道流泪:我不习惯北方冷天气,只好多存些炭,免得冻死了。耶律德光于心不忍才放冯道回国)。冯道此次进京,只是在尽己之能做些救人的事。
冯道出生在一个普通的耕读之家,虽自幼家贫,但他却能安贫乐道。因为他擅长写文章,所以在天佑年间被幽州节度使刘守光辟为掾属。冯道一腔热血,满脑子壮志,他是佩服天可汗李世民,所以非常想当魏征。乾化元年,刘守光决定攻打定州,问属下的意见。冯道劝他三思而后行,结果被刘守光下了大狱,刘守光兵败后,扬言几天之后就送冯道上路,让他到阴曹地府去侍候伟大的天可汗。
冯道沉默了,既然刘守光不是李世民,我也不可能做魏征了。让刘守光杀死或者从今往后言听计从就是忠臣吗?换个主子不行吗?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于是冯道逃到太原投奔了晋王李存勖。
同光元年,李存勖建立后唐,冯道被授为省郎,充任翰林学士,获赐紫衣。后唐灭后梁后,冯道又被提拔为中书舍人、户部侍郎。史称冯道“为人自刻苦为俭约”,他跟着后唐庄宗李存勖出征攻打后梁时,住在茅草房里,身为大臣连床和卧具都不用,就睡在稻草上。自己的俸禄可以和随从、仆人一起花,每天吃喝在一起,使用共同的餐具。将士们抢来了美女,照例先送给大臣们一些,冯道坚决不要,要是实在推辞不了,他就另找房子养起来,再为她们寻找家人,个个尽心。
冯道闻父丧,即徒步见星以行,家人从后持衣囊追及之。半夜听到消息,连衣服也不穿就走。冯道的确是个孝子。
当他为父亲守孝时,农田大饥荒,颗粒无收,冯道倾其家财赈济乡民,并且亲自躬耕田野。当有人生病没办法种地时,他会在半夜里悄悄地替人种好。田主人登门致谢,他却认为不值一提。地方官因此给他送来“斗粟匹帛”,他也一概不收。当时契丹听说了冯道的事迹,甚至想把他掳到契丹做官。因为有边将守护,契丹才没有得逞。
冯道丧期满后,被朝廷拜为翰林学士,让他到洛阳赴任。恰逢此时,李嗣源被叛军拥立为帝。冯道不顾好友劝阻,毅然决然的前往洛阳。庄宗死后,李嗣源继位,即后唐明宗。明宗先是拜他为端明殿学士、兵部侍郎,次年又任命他为宰相,担任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冯道在任期间,提拔天下寒士子弟,对于浮躁的世人一律弃用。
明宗年间,中原曾一度相对安定,粮食获得丰收。一次明宗问他:“天下虽熟(农业大丰收),百姓得济(渡过难关)否?”
冯道回答:“谷贵饿农,谷贱伤农,此常理也!”这个困扰中国几千年的“冯氏定律”,往往被历来的圣君贤相所忽视。
他曾向明宗引述聂夷中的诗:
“二月卖新丝,
五月粜秋谷,
医得眼前疮,
剜却心头肉,
我愿君王心,
化作光明烛,
不照绮罗筵,
照遍逃亡屋。”
李嗣源听后感动得一塌糊涂,立即命人写下,经常诵念。意在告诫自己,百姓的生死其实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不可有一刻忘记自己的责任。
一次冯道对唐明宗说,自己“曾奉使中山,经井陉之道,忧马有所蹶失,不敢怠于衔辔;及至平地,则无复持控,为马所颠仆,几至于损”。
这一段话,就是成语“不跌于山而跌于垤”的出处。他以切身经验告诫明宗要居安思危。
唐明宗得到一个玉杯,上写“传国宝万岁杯”,并给冯道观看。冯道道:“这是前朝的有形之宝,王者有无形之宝。仁义便是帝王之宝,因此有‘大宝曰位,何以守位曰仁’的说法。”明宗出身武夫,没听懂他的意思。冯道走后,明宗又问侍臣,这才知道冯道是说守住皇位要靠仁义。
当潞王李从珂造反的时候,后唐愍帝离开洛阳逃亡卫州,留下来的冯道开城迎接李从珂,还是继续当宰相。不过几个月后,因李从珂听说他不适合在当乱世中担任要职,还是将他罢相,授予了司空等没有实职的官位。
后来石敬瑭为了篡夺后唐江山,认了比自己小十岁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为父,冯道被再次拜相。不管怎样,石敬瑭需要一个人出使契丹表达诚意。石敬瑭遍视群臣,发现这个任务非冯道莫属,但是这终究是替皇上认干爹去,稍有羞耻之心的人谁愿意?但是冯道答应得非常痛快,他毫不犹豫地说——陛下受北朝恩,臣受陛下恩,有何不可?
这一句话,就让冯道留下了千载骂名。后世学者范文澜对其大为不齿,忍不住口吐莲花——好个奴才的奴才!
耶律德光很欣赏冯道的才华,还想留着他在契丹。不过冯道以退为进,找了理由溜回了中原。当耶律德光因为后晋新皇帝不听话,灭掉后晋时,再次与冯道见面。耶律德光没有好气的说:“你怎么又来见我了?”
冯道则恭敬的表示:“无兵无城,怎敢不来?”
耶律德光几乎用骂人的口气问道:“你是什么样的老头子?”
冯道则完全没有针锋相对,自嘲的说:“无才无德,痴顽老子。”
这样的低声下气,当然让耶律德光火气消掉了。但是,当耶律德光问冯道如何治理天下的时候,冯道却没有半点让步:“佛祖救不了苍生了,只有靠皇帝你自己来救百姓。”
公道自在人心!不管后世如何攻击贬低冯道,当时因这一句话,中原百姓存活下来的数不胜数。当冯道死后出殡时,开封民众自发组织列队道旁,纸钱飞舞满天,路旁的树叶都成了灰色。
刘知远建立后汉后,收复镇州,冯道归汉。乾祐元年,冯道被后汉授以太师的职位,以“奉朝请”的名义参加朝会。郭威建立后周后,冯道又被拜为太师和中书令。因为冯道的再三叛降,司马光骂他是奸臣之尤。而苏轼、南怀瑾等人却因冯道一心为民,不贪污、不弄权力挺他。
当郭威起兵攻入汴梁时,冯道坦然面对他的跪拜,没有半分惭色。这让郭威知道还不是篡汉自立的时候,不过等到郭威真正建立了后周,冯道又是一如既往的恭敬和顺从,被拜为太师、中书令。
郭威死后,五代十国中最为优秀的皇帝柴荣横空出世。不过当时柴荣从没有领兵打仗,威望不高,连久经官场的冯道也看走了眼,对这个新皇帝不屑一顾。
柴荣要攻打北汉,冯道力劝不能出征。柴荣解释道:“当初唐太宗都是御驾亲征的。”冯道却摇摇头:“陛下你不如唐太宗!”柴荣压住火说:“我以泰山压顶之势攻打北汉,何愁不灭?”冯道继续顶撞道:“陛下你不是泰山。”
冯道所处的时代是中国历史上改朝换代最频繁的时期,他一生所事五朝十一帝,合计不过三十多年,平均每朝(含契丹)仅六年余,每帝仅三年余。最长的唐明宗和晋高祖在位也只有八年。而且这四个朝代都是靠阴谋与武力夺取政权的,契丹则是趁乱入侵的;十帝之中,除了个别皇帝还像个人样,其余都劣迹斑斑,暴政累累。晋高祖石敬瑭更是靠出卖国土、引狼入室才当上儿皇帝的卖国贼。这些帝王大多是“乱臣贼子”、昏君暴君,称之为豺狼虎豹也并不过分。面对这样一些野兽皇帝,自保都是问题,冯道却都能够从容应对。
冯道的政治智慧首先表现在能够及时辩明政治风向,调整政治立场和服务对象。每当政权鼎革之际,冯道从不提早表明自己的立场,只有到新政权全面控制局面时,他才会站到台前来帮助新皇帝“稳定”局势,理顺方方面面的头绪,使新政权尽快进入角色。他永远跟成功的当权者合作,以实现自身的价值,从来不以“忠君”为圭臬。后唐明宗死后,愍帝即位,冯道仍为宰相。这时潞王李从珂反于凤翔,愍帝遂出奔卫州。一看愍帝大势已去,冯道便“视其君如路人”,亲率百官迎新主子潞王李从珂入,接着便拥立李从珂为后唐末帝,冯道则继续担任宰相一职,百官在他的带领下也迅速各归其位。末帝即位时,愍帝还在卫州,三日后,愍帝被杀。后来每次的政治风云中,冯道都能及时调转船头,短时间内把在前一朝累积的官声名望转换为取信后一朝的政治资本。
冯道这个人的好处是慢慢体现出来的,大家开始也试过别人当宰相,结果一个不如一个:豆革卢是个逗逼,“唯事修炼,求长生之术”;韦说屁都说不出来,“政事得失,无所建言”;李愚愚不可及,都做了牌位还跟人争,最后被罢相。大家看来看去,就冯道这个人好,有点本事,还不恃才傲物,不该争的不争,不该碰的不碰。时间一长大家都认可这个人了。
其实冯道跟五代乱世是互相成全的,要知道宰相这个位置,想要干点好事不容易,但是干点坏事太容易了,比如后汉苏逢吉拜相之后,“凡盗所居本家及邻保皆族诛”——这话什么意思呢?就是说你家邻居做了贼,那么就要杀你全家……这纯粹是要官逼民反了。冯道在宰相的位置上虽然没有太多的政绩,然而能保持政策基本稳定不大折腾就已经是很难得了。
冯道生于乱世,皇帝轮流做,他岿然不动。因为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从二夫的传统观点,后世的人总是骂他。直到近人范文澜修《中国通史》时,还对冯道的政治道德大加批判。但是在21世纪的今天,没有人会要求妇女从一而终,在那个王朝不断更迭的历史背景下,连手握重兵的武夫,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看到明天的太阳,我们怎么能要求冯道不事二主呢?
其实冯道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在朝中左右逢源、明哲保身,能够不做恶,救民于水火,已经难能可贵了!效忠于一家一姓,未必就是好人!如果主上昏庸残暴,做臣子的也要和他同生共死吗?
旧五代史作者薛居正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五代,知道五代为臣的不易,说法还算公道“道之履行,郁然有古人之风。道之宇量,深得大臣之体”但下面转弯了,用了个然而。“然而事四朝,相六帝。可得为忠乎?夫一女二夫,人之不幸,况于再三者哉”
新五代史的作者欧阳修就没有这么客气了:冯道自号长乐老还洋洋得意,不但算不得忠臣,且是一脸皮厚,不知礼仪廉耻为何物的家伙。
到司马光资治通鉴里,冯道更不堪了“妇之从夫,终身不改。臣之事君,有死无贰。此人道之大伦也”
司马光接着论忠臣:臣愚以为忠臣忧公如家,见危致命。对国家要像对自己小家一样尽心。君有过则强谏力争,国败亡则竭节致死。皇上有过错要力谏。国家败亡则要以死谢国。嘴上说说写写当然容易。欧阳修、司马光出生在宋真宗澶渊之盟后,天下已平定,且宋仁宗是出了名的好人,所以他们才大唱皇上好,皇上棒,皇上好得呱呱叫。让他们活在五代试试,不知道会不会以死殉国。
到了元代,有位学者胡三省更对冯道加倍的义愤填膺,他说冯道——位极人臣,国亡不能死,视君如路人,何足重哉!
不过真是奇怪了,汉人在元代,已经是亡国之人了,这位胡兄为什么还活着呢?廉耻何在?只因为他不是宰相这样的人臣之极,所以就可以例外地活着?
到了清朝,就更不得了了。着名的思想家王夫之把冯道的罪行提高到了一个前无古人的高度——冯道之恶浮于商纣王,其祸烈于盗跖矣!
真不知道冯道是怎样伤害了他,也不知道他有什么资格这样评价冯道。满清也是外族,王夫之怎么不去死呢?
回到宋朝,伟大的文学家欧阳修、伟大的史学家司马光,他们一边在大骂冯道无华夷之防,无人臣之节的时候,一方面又把沙佗人建立的“后唐”、“后晋”、“后汉”立为正朔朝代。也就是说,一边骂冯道不该给夷人打工,一边又承认夷人创立的江山朝代是合法的,真是不知道他们运用了什么样的标准,站在了什么样的立场。
按照他们的理论,冯道早就该死了,他至少应该死十一次,每一次皇帝更换,他都应该殉葬;尤其是面对耶律德光的时候,他应该横眉戟指,大骂不绝,然后引颈向刀,为民族留一段千古佳话,在皇帝的忠臣榜上留下自己的名字。。。。。。话说石敬瑭称耶律德光为父,石重贵称耶律德光为爷。主子不要脸,凭什么要求臣子忠于自己?能避免或减少百姓死亡,那才是真正的英雄!
冯道微时曾有诗云:
莫为危时便怆神,
前程往往有期因。
终闻海岳归明主,
未省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
舟车何时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
狼虎丛中也立身。
全诗大意是说,身处逆境,不要怨天尤人,只要想一想自己以前做过什么,从而导致了今天的境地,就能够找到出路。在眼前这个朝代频繁更替的世界,夺得天下者就是明君,就可以前去事奉他,失去天下的就是倒霉的人,就要勇于离弃他。生当乱世,也绝不放弃自己的道德底线,但不必固执于一端。通往成功之路何止一条!往哪里走都是一片通涂。只要心存善念,就是虎狼窝里也能安身立命。
这里说的“道德”,也就是他自我评价的三不欺:“下不欺于地,中不欺于人,上不欺于天”,而且是“贱如是,贵如是,长如是,老如是”。而三不欺集中到一点,就是先秦儒家所尊奉的“人心”、“民心”。这一点,冯道力所能及地做到了,也只有他做到了,而在那样一个“狼虎丛中”,只要做到了这一点,就是佛、菩萨、圣人,其他的一切都不应苛求。苛求就是唱高调,就是假道学。
孟子说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真正为穷苦百姓着想,不为名利,不顾成败,不惜生命的人才是英雄!因为仁慈,因为善良,因为软弱,他们往往不能够成功,而后人根据成王败寇的定性思维,偏偏视他们为昏君奸贼;而不择手段谋取私利,不分忠奸斩草除根的反而被看成明君英雄,这样的引导实在是错误!以后做人还讲不讲仁义?所以我们今天看待历史评论英雄,应该看他的动机而不是看结果!那些为了个人权利为了子孙富贵滥杀无辜草菅人命的人,即使成功了也不值得崇拜;为了百姓生存不幸牺牲自己,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的人,即使失败了也不必痛恨!个人成败与百姓生命相比,自然后者为重!作为普通百姓,人家保全了你的生命,你骂他是昏君奸贼;人家杀了你同胞自立为王,你却说他是明君英雄豪杰!若死人地下有知,不知会作何感想。
士可杀而不可辱!这句话不错,可你不能说老百姓可杀我不可辱啊!就连欧阳修也承认:“人皆谓契丹不以夷灭中国之人者,赖(冯)道一言之善也”。与冯道相比,大明的方孝孺就是个傻逼!冯道面对外族,尚且以百姓生命为重;而方孝孺面对的是明室朱氏子孙的夺位争斗,在胜败已分之际,他完全可以学习唐初名相魏征,另事新主,施展自己的济世才能,实现辅主治国的政治抱负。再不济,也可以学习李靖、李世勣等人,不掺和其中,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但方孝孺偏要批龙麟、撩虎须,嘲弄、挖苦、讽刺和激怒朱棣。
1402年六月,南京城乱如麻。方孝孺静坐家中,等待被捕的一刻。
3年前,朱棣在北京起兵,以“清君侧”的名义,反对侄子建文帝的削藩政策。发兵前,他的军师姚广孝跪地嘱托,说南京城破之日,方孝孺一定不肯投降,希望不要杀他。
“杀方孝孺,天下读书种子绝矣!”姚广孝意味深长地说。
朱棣打下南京城后,方孝孺果然不逃,也不降。
下狱后,朱棣再三请人去劝降,方孝孺终不从。
等到朱棣准备登极时,为了借重方孝孺在天下士人中的名气,便要他起草登位诏书。
方孝孺身穿孝服,大哭上殿,见朱棣。
史书记下了两人的对话。
朱棣:先生请不要悲伤,我不过是效法周公辅佐周成王。
方孝孺:那成王现在哪里?
朱棣:他(指建文帝朱允炆)自焚,死了。方孝孺:成王不在了,为何不立成王之子为帝?
朱棣:国赖长君(意为朱允炆之子年幼,不适合掌国)。方孝孺:为何不立成王之弟?
朱棣:这是我们的家事,请先生不要过度操心。
说完,命左右上纸笔。
朱棣:登极诏书,非先生起草不可。
方孝孺写了几个字,随即掷笔于地,大哭。且哭且骂:死即死,诏不可草。
朱棣:难道你不怕诛九族?
方孝孺:便诛十族奈我何!
朱棣彻底被激怒,当场命人用刀割裂方孝孺的嘴巴,从脸颊割到耳朵。
方孝孺的族人、朋友、门生,一个个在他面前被处死,他都不为所动。
轮到他的弟弟方孝友,他罕见地留下眼泪,弟弟反过来劝他,“阿兄何必泪潸潸,取义成仁在此间”。
整整杀了7天,一共杀了873人
最后才轮到方孝孺本人。他慨然赴死,并写了一首绝命词:
天降乱离兮,孰知其由?奸臣得计兮,谋国用犹。忠臣发愤兮,血泪交流。以此殉君兮,抑又何求?呜呼哀哉兮,庶不我尤!
死时,年仅46岁。
这是中国历史上株连最广的一次惨杀。方孝孺,此后成为“骨鲠之士”的代名词,成为明朝最硬的“硬骨头”。
朱棣请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写不写都是一样!方孝孺偏偏不写,且扬言灭十族也不写!试问此十族之中,有何仇怨,而必令其与你同归于尽?朱棣与朱允炆,谁有资格当皇帝?父死子替,兄终弟及,都是前任皇帝在自说自话,本身就没有公理可言,却在伪命题中求解正义,结果肯定是缘木求鱼!方孝孺无端连累家人、亲友,以及知交、门生,看不懂有什么意义。
个人想法而已!信奉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从二夫的大可不必生气。主明而臣忠,夫贤而女烈;昏君匹夫,干嘛要忠于或跟从他呢?
五代时历仕五朝的,还有后周的中书令赵晖
公元889年,赵晖出生于澶州顿丘,字重光。作为澶州治所的顿丘城,早在《诗经》中就有迹可循,“送子涉淇,至于顿丘“。身为澶州人的赵晖从这里起步,书写了一篇反击契丹强寇,使中原河山重光的华章。
作为河朔三镇之一的魏博镇,历来是出骄兵悍将的地方。刚刚及冠之年的小赵,跟着诸多战友一起进入晋王李存勖的亲兵队。骁果异常的赵晖跟着喜欢冲锋陷将的李天下,枪里来箭里去,经过百余次大小战役的熏陶,战斗力和指挥力都大幅提升。
公元925年,赵晖随李存勖的儿子魏王李继岌、招讨使郭崇韬进军四川,以秋风扫落叶之势,干净利落地将蜀二代王衍扫进了历史垃圾堆。赵晖作为老李的亲兵,这回自然也少不得为小李保驾护航。只是,灭蜀后引发的一连串政治事件太突然了,让吃瓜群众无论怎样脑补都想不明白,好端端的胜利者郭崇韬怎么就秒变冤死者,半拉子英雄李存勖怎么瞬间就跌下神座?幸好,此时的赵晖没有跟着李继岌卷入政治漩涡之中,而是留驻在少数民族聚集区,兢兢业业地做着善后安抚工作。
第二年,重新洗牌的后唐换了主子,新君李嗣源想起了这个一头扎进穷山恶水的雄勇之将,将其召回禁军,担任指挥使。李嗣源治国有两把刷子,禁军的主要任务不再是冲锋陷阵,而变成威慑敌人,大部分时间都是盘马弯弓引而不发,因此赵晖同志在禁军中常常是百无聊赖,只能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和自己的三胞胎儿子一起默默打发时光。
十年之后,后唐末帝李从珂又从干弟弟李从厚手中夺取了天下,可是他的特长是打仗,治国的手艺与文盲干爹李嗣源比可差多了,因此很快就被干妹夫石敬瑭内外夹攻给搞掉了。
然而,石敬瑭外有贪得无厌的干佬儿,内有尾大不掉的军阀,他的皇帝当得一点儿也不爽,除了遗臭万年就是祸国殃民,这样的王朝又如何能够安生?
乱世出豪杰,那些雄勇之辈正是踩着万千白骨走上历史前台的。只是个禁军中层的赵晖,面对天下大乱的局势,同样渴望在结束乱局的征伐中建立功勋。于是,他在公元940年随安远军节度使马全节赴安州(今湖北安陆)讨伐作乱的藩镇李金全。
却说李金全从前一直追随李嗣源,不过他在做上地方官后贪暴成性,搞得李嗣源很恼火。等到石敬瑭上台后,李金全将恶吏的秉性发挥到了极致,甚至听任亲信摆布,毒死了素以廉洁闻名天下的贾仕沼,
石敬瑭起先对李金全很不满,但老石儿皇帝都能当得,还有什么忍不了的?只要李金全不反叛,昏暴点儿就昏暴点儿吧,反正那个年代这样的军阀也不在少数。
可是李金全被亲信忽悠反叛后晋,并且向南唐求援。这可不行,石敬瑭决定出兵讨伐。
大孝子马全节对于叛将同样恼恨,受任之后立即和副帅安审晖一起率三万大军向安州扑去。赵晖亦引军跟从。
南唐烈祖李昪听说李金全愿意献上安州请降,当下就派鄂州屯营使李承裕带兵增援。李金全闻讯非常高兴,立即出城迎接。哪知道,李承裕这厮也不是个好人,他进入安州后不久就反客为主,霸占了李金全多年巧取豪夺积攒下来的妻妾家业,然后命人驱赶着李金全去金陵向李昪报功。可怜李金全当了一辈子恶人,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只得在南行途中引颈北望,涕泣不已。
李承裕多吃多占有一手,打仗的手艺却很孬。不久,就被马、安二人率领的晋军杀败。这厮索性将安州抢劫一空,然后弃城南逃,最终被安审晖率领赵晖等将追歼,然后押到安州城下斩首以平民愤。
公元946年,骤胜而骄,有骨气缺能力的石重贵所托非人,将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非常不靠谱的姑父杜重威,结果只能杯具了。耶律德光派出一辆牛车拉走了昔日高不可攀的中原皇帝后,自己当上了契丹、中原的双料皇帝
契丹军队信马由缰四处抢掠,干尽了杀人越货的勾当。这下中原百姓彻底怒了,他们纷纷揭竿而起,如星星之火向着契丹强盗烧去。
然而百姓手里没枪没钱,那些有枪有钱的藩镇又畏惧契丹兵威,都选择明哲保身静观其变,真正打响反击契丹第一枪,并在之后形成燎原之势的是一个叫陕州的地方。当时赵晖正率部屯驻于此。
陕州地区是中原进出关中的门户,辽国大将刘愿以保义军节度副使的身份率军驻扎在此。这帮强盗俨然是陕州的太上皇,他们烧杀抢掠、滥行暴虐、无恶不作,全然将当地百姓视作可以予取予求的草谷,想打就打,想杀就杀。
赵晖看着契丹人的横暴,心中着实难以平静。他手下的两个得力干将王晏与侯章也常为此挠头。
一日,赵晖与王、侯二将聚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当前形势上。王晏率先说:“将军,刘愿那厮在我陕州为非作歹,百姓恨之入骨。我们不如寻机将其杀掉,尽诛城内胡狗,然后高举义旗,拥戴刘公[刘知远,这样一则可为天下人树立反击契丹的榜样,二则可为自己博取功名,不知将军意下如何?“侯章听了王晏的话,也是频频点头,然后眼神热切地望向赵晖。
赵晖紧紧抓住侯、王二人的手臂,朗声道:“大河在彼,愿同此誓,共灭辽寇,复我河山!“二人亦共同起誓,表示绝不负心!
随后三人各自分工,秘密联络城中及附近驻军将领,纠集死士,开展针对性的斩首训练。一切都在赵晖的部署下有条不紊地秘密进行。
公元947年二月,一切准备就绪,赵晖命王晏带队执行斩首行动,自己则约束部下,时刻准备响应。
那一夜,府衙前的小巷中,一支身穿黑衣的敢死队在王晏的带领下悄悄行进。那些契丹哨兵来不及反应,就被敢死队员摘去了吃饭的家伙。之后王晏带头冲进府衙,逢人就杀、遇人就砍,刘副帅也被王晏一刀削去了脑袋。
王晏将刘愿的首级悬挂在牙城之上。群龙无首的契丹军队掉转马头拼命逃跑,没马的一头扎进黄河,变成了鱼鳖的美食。
起事成功后,大家公推赵晖为节度留后,主持陕州军务,侯章为本城副指挥使。赵晖和大家商量后,决定派王晏的儿子王汉伦奉表渡过黄河前往太原,向刘知远报喜效忠。
刘知远很高兴地接见了陕州来的义军代表。在看过热情洋溢的劝进信后,他深为陕州军民的首义与识相而感动,瞬间觉得自己进行的事业前途一片光明。
刘知远刻不容缓地授予赵晖为治陕州的保义军节度使,侯章为治华州(今陕西华县)的镇国军节度使,王晏为绛州(今山西新绛)防御使。刘知远率军南下开封,途经陕州,赵晖作为东道主全身戎装地在路旁觐见,并亲自为刘知远牵马,请新皇帝进城。这让刘知远非常受用,不久就加授赵晖为检校太尉。
也许刘知远白捡了个皇帝太激动了,一不小心就挂了。
新皇帝刘承祐对于赵晖是认可的,刚一上任,就给赵晖加了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的头衔,使其成为使相级的节帅。同时,让其转任凤翔节度使。
一年后,后周太祖郭威黄旗加身,建立后周政权,赵晖再次加兼中书令。两年后,赵晖获准入朝觐见,数月后,调任归德军节度使,镇宋州(今河南商丘)。后周世宗柴荣上位后,赵晖先被进封为韩国公,旋即加拜开府仪同三司。看着锐意进取的新君,赵晖虽然满心欢喜,无奈经年征战、老病缠身,只能告老还乡,以太子太师致仕,并晋爵秦国公。公元955年八月,这个打响反击契丹第一枪使山河重光的老将病逝家中,享年六十七岁。柴荣闻讯,下诏追赠其为尚书令。
第一百四十三章 爱江山更爱美人
孟昶,初名仁赞,字保元。邢州龙岗人,还是柴荣的同乡。是后蜀高祖孟知祥的第三个儿子。此人得天独厚,老爹给他打下的是中国地理上最隐秘、最安全的一片江山,而且非常的富饶,他可以躲在剑门蜀道的天险后面,一直稳稳当当地当皇帝。
公元934年,孟昶继位。那时候他只有十六岁,而将相大臣都是孟知祥时的故人,孟知祥宽厚,多优待纵容。他们对待孟昶更加骄惰不驯,不遵守法纪制度,大造房宅,夺人良田,挖人坟墓,李仁罕、张业尤其骄横。
李仁罕,今河南开封东南人。后唐同光中,以击败叛将李绍琛得勇战名。后随孟知祥入蜀,任都指挥使,与赵廷隐、张知业分统诸军。长兴元年(930),知祥联合董璋反后唐,次年,取遂州,又取忠、万、癯三州,后因嫉妒赵廷隐打败董璋功劳过大,既而与赵廷隐争领东川,知祥令回遂州,署为武信军节度使。
李仁罕是陈留人。年轻时在宣武军为小校,容貌瑰伟。朱全忠为四镇节度使,署李仁罕为衙内。唐昭宗被宦官劫持到凤翔时,朱全忠派李仁罕去行在纳贡修礼。朱全忠代唐建立后梁后,补李仁罕为宫苑仪鸾等使,历任许州、蔡州、华州马步军都指挥使。
后梁灭亡后,李仁罕效力后唐。同光三年(925年)后唐灭前蜀一战,李仁罕参战,后唐庄宗李存勖命他监先锋军。次年,李继岌准备离开成都班师洛阳,留下李仁罕、潘仁嗣、赵廷隐等统领的军队留守成都,等候新任西川节度使孟知祥到任。孟知祥到任后,李仁罕等人归其统领。孟知祥奏授李仁罕马步军都指挥使。
李绍琛作乱时,孟知祥命李仁罕率四万人参与平乱,遂得勇战之名。
同光四年(926年),李存勖在洛阳的一起兵变中被杀,养兄李嗣源为帝,即后唐明宗。长兴元年(930年)时,孟知祥和东川节度使董璋两镇与朝廷的关系很紧张,必有一战。在此关键时刻,李仁罕、张知业邀孟知祥赴宴。有尼姑告诉孟知祥,他们要在宴会上害死他;孟知祥诘问之下,发现此事并无证据。随后孟知祥不带左右,单身直接去李仁罕府上赴宴。李仁罕感其信任,叩头哭道:“老兵只能尽死以报德。”诸将因此都亲附服从孟知祥。
九月,孟知祥、董璋正式起兵对抗朝廷。先前,武信军节度使夏鲁奇奉朝廷令,修兵甲以图蜀。孟知祥与董璋合计,先讨夏鲁奇。孟知祥以李仁罕为行营都部署,时任汉州刺史的赵廷隐为副,时任简州刺史的张知业为先锋指挥使,率兵三万攻武信军军府遂州。十月,李仁罕即围遂州,夏鲁奇守城,派马军都指挥使康文通出战。康文通得知原为朝廷治下的保宁军已被两川联军攻陷,就率众投降了李仁罕。次年正月,李仁罕克遂州,夏鲁奇自杀。
当时李嗣源已撤回由石敬瑭率领的讨伐两川的主力大军,且已诛杀主倡此战的枢密使安重诲,朝廷实际已经屈服。李嗣源寻求和两川和解,孟知祥也想和朝廷和解,但董璋不肯,反而攻打西川。因赵廷隐出大力,孟知祥反攻董璋,董璋被部将杀死,以东川投降孟知祥。李仁罕与赵廷隐在东川军府梓州相会,赵廷隐亲自欢迎李仁罕到来。但李仁罕不言赵廷隐的大功,反而侮辱他,赵廷隐大怒。孟知祥随后亲临梓州,召见李仁罕、赵廷隐,问谁可为东川节度使,以为他们中有一人会推让,这样即可任命另一人。但李仁罕却说:“如果令公再次让我当蜀州刺史,我也会接受。”而赵廷隐则沉默不语。因二人陷入僵局,孟知祥最终决定亲自领东川。后任赵廷隐为保宁军节度使,李仁罕为武信军节度使,李嗣源也都照准。
这年,孟知祥称帝,建立后蜀。以李仁罕为卫圣诸军马步军指挥使,仍领武信军。当时后蜀众多高级将领骄纵,剽掠百姓,常违法夺取百姓的良田,甚至毁坏坟墓,李仁罕和张业(即张知业,因避孟知祥讳而改名)是最严重的。李仁罕因此而奢富,还想娶有国色的花蕊夫人,害怕被孟知祥所责,没敢实施。
七月,孟知祥崩,遗命儿子孟仁赞继位,改名孟昶,托孤于司空同平章事赵季良、李仁罕、赵廷隐等人。
孟昶继位后,九月,李仁罕坚请判六军。孟昶起初不情愿地答应了,加仁罕兼中书令,判六军事,以赵廷隐为副。李仁罕遇事必谏。张公铎韩继勋、韩保贞等孟昶近臣随后弹劾李仁罕有异志。十月,孟昶与赵季良、赵廷隐合谋,趁李仁罕入朝,执而击杀之,下诏声言其罪,杀其子李继宏及亲信进奏吏宋从会等数人,灭李仁罕族。
当时,昭武军节度使李肇自镇来朝,持杖入见,称有病不能拜。听说李仁罕死讯,马上放下拐杖拜倒在地。左右请求孟昶也诛杀李肇,但孟昶没有这么做,只是勒令他致仕退休,贬谪邛州,永不启用。
广政九年(946年),赵季良去世,张业更加专权。张业是李仁罕的外甥。李仁罕被杀时,张业正掌管禁军。孟昶怕他造反,就任他为丞相。张业在家里设置监狱,专用残酷的刑法对后蜀百姓横征暴敛,百姓对他非常痛恨。广政十一年,孟昶与匡圣指挥使安思谦设计将张业逮捕处死。专权贪纵的王处回、穷极奢侈的赵廷隐相继罢相。从此故将旧臣都没有了,孟昶才开始亲政,在朝堂上设置匦函,接受臣民投书了解下情。
当时孟昶的表现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圣明天子。他衣着朴素,兴修水利,注重农桑,与民休息,后蜀国势强盛。他写下了很多著名的治国纲领,其中有一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一碑文被颁发到各州县,刻成石碑,叫做“戒石”,立于官署衙门的大堂上,警示官员们务必清正廉洁,克己爱民。
孟昶志向高远,他在后晋刚刚被契丹灭亡的时候,趁刘知远立足未稳,将北线疆土扩张到了长安,得到了秦、成、阶、凤四州土地。
蜀地富庶,在孟知祥、孟昶统治时期,境内很少发生战争,社会经济有所发展。后蜀与南唐同为五代时期经济文化较发达的区域。
又经十年无事,五谷丰登,斗米三钱,都下士女,不辨菽麦,多半是采兰赠芍,买笑寻欢。
时下流行“裸婚”、“闪婚”,后蜀则盛行“惊婚”。
孟昶白天“好打球走马”,及夜间“又为方士房中之术”。于是便遣人四处采良家少女以供淫乐。民间百姓家的“黄花闺女”们惧怕被其选中,便纷纷找男人嫁之,谓之“惊婚”。
广政初年,内宫专宠要算妃子张太华,眉目如画,色艺兼优,孟昶爱若拱璧,出入必偕,尝同辇游青城山,宿九天文人观中,月余不返。忽一日雷雨大作,张太华身轻胆怯避匿小楼,不意霹雳无情,偏向这美人头上震击过去,一声响亮,玉骨冰销。孟昶十分悲悼。因张妃在日,曾留恋此观,有死后葬此的谶语,乃用红锦龙褥,裹葬观前白杨树下。
孟昶即日回銮,悼亡不已。一班媚子谐臣,欲解主忧,因此多方采选丽姝。天下无难事,总教有心人,果然物色到一位绝色娇娃,献入宫中。这美女体态轻盈,浅着粉黛,容颜绝世,给人一种空谷幽兰自然淡雅之感,孟昶仔细端详,花容玉貌仿佛太华,而且秀外慧中擅长文墨,试以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孟昶如获至宝,立即留在宫中,封为慧妃。
慧妃喜欢芙蓉花和牡丹花,孟昶投其所好,特地为她修了一座牡丹苑,还下令在城墙上种满芙蓉花,连寻常百姓家也要家家栽种。故成都别称芙蓉城,流传至今。孟昶带着慧妃登城饮酒赏花,望着花丛中的美人,感慨地说:你真美呀!芙蓉不足以形容你的柔媚,牡丹不足以形容你的明艳,你是人中之花,花中之蕊。朕封你为花蕊夫人。
孟昶性格聪明,反应灵敏,心中充满仁义与慈爱;他尊重儒家,爱好道家;他重视农业生产,狠抓教育事业。在刑罚上面,以宽大为主。特别对待死刑的判决上面,孟昶特别重视,再三嘱咐法官必须要证据清楚。有时为了核对一个犯人的死刑,往往经过再三的调查,因此常常推迟行刑的日期,但也平反了很多无辜的人,避免了不必要的错杀。
孟昶日日饮宴,觉得肴馔都是陈旧之物,端将上来,便生厌恶,不能下箸。花蕊夫人别出心裁,用净白羊头,以红姜煮之,紧紧卷起,用石头镇压,以酒淹之,使酒味入骨,然后切如纸薄,把来进御,风味无穷,号称“绯羊首”,又叫“酒骨糟”。孟昶遇着月旦,必用素食,且喜薯药。花蕊便将薯药切片,莲粉拌匀,加用五味,清香扑鼻,味酥而脆,又洁白如银,望之如月,宫中称为“月一盘”。
孟昶最是怕热,每遇炎暑天气,便觉喘息不定,难于就枕,于是在摩珂池上,建筑水晶宫殿,作为避暑的地方。其中三间大殿都用楠木为柱,沉香作栋,珊瑚嵌窗,碧玉为户,四周墙壁,不用砖石,尽用数丈开阔的琉璃镶嵌,内外通明,毫无隔阂,再将后宫中的明月珠移来,夜间也光明透澈。四周更是青翠飘扬,红桥隐隐。从此,盛夏夜晚水晶宫里备鲛绡帐、青玉枕,铺着冰簟,叠着罗衾,孟昶与花蕊夫人夜夜在此逍遥。
这晚还有雪藕、冰李,孟昶又一次喝醉了,但觉四肢无力,身体摇摆不定,伏在花蕊夫人香肩上,慢慢地行到水晶殿前,在紫檀椅上坐下。此时倚阁星回,玉绳低转,孟昶与花蕊夫人并肩坐在一起,孟昶携着夫人的素手,凉风升起,那岸旁的柳丝花影,映在摩珂池中,被水波荡着,忽而横斜,忽而摇曳。孟昶回头看夫人,见穿着一件淡青色蝉翼纱衫,里面隐约地围着盘金绣花抹胸,乳峰微微突起,映在纱衫里面,愈觉得冰肌玉骨,粉面樱唇,格外娇艳动人。孟昶情不自禁,把夫人揽在身旁。夫人低着云鬟,微微含笑道:“如此良夜,风景宜人,陛下精擅词翰,何不填一首词,以写这幽雅的景色呢?孟昶说:“卿若肯按谱而咏,朕当即刻填来!”夫人说:“陛下有此清兴,臣妾安敢有违?”孟昶大喜,取过纸笔,一挥而就,递与夫人,夫人捧着诗笺,娇声诵道:
冰肌玉骨清无汗,
水殿风来暗香满。
绣帘一点月窥人,
欹枕钗横云鬓乱。
起来琼户启无声,
时见疏星渡河汉。
屈指西风几时来,
只恐流年暗中换。”
就在孟昶与花蕊夫人花前月下游宴寻诗的时候,周世宗南征北伐,目标逐渐指向后蜀。花蕊夫人屡次劝孟昶砺精图治,孟昶总认为蜀地山川险阻,不足为虑。
是年周蜀开衅,柴荣命凤翔节度使王景,宣徽南院使向训,为征蜀正副招讨使,西攻秦、凤。
蜀主闻报,忙遣客省使赵季札,趋赴秦、凤二州,按视边备。
赵季札本来没有甚么才干,偏他目中无人,妄自尊大。一到秦州,节度使韩继勋迎入城中,与谈军事,赵季札吹毛求疵,韩继勋免不得唐突数语,赵季札怏怏而去。转至凤州,刺史王万迪见他趾高气扬,也是不服,勉强应酬了事。赵季札匆匆还入成都,面白蜀主,谓韩、王皆非将才,不足御敌。蜀主亦叹道:“韩继勋原不足挡周师,卿意属在何人?”
赵季札朗言道:“臣虽不才,愿当此任,管教周军片甲不回!”【吹牛皮送了性命。】
蜀主乃命赵季札为雄武节度使,拨宿卫兵千人,归他统带。又派知枢密王昭远按行北边城塞,部署兵马,防备周师。
赵季札奉命出军,连爱妾都带在身旁,按驿徐进,兴致勃然。到了德阳,闻周军连拔诸寨,气势甚盛,不由得畏缩起来。嗣经朝旨催促,越觉进退两难。床头妇人劝令还都避寇。赵季札遂疏请解任,托词还朝白事。先遣亲军保护爱妾,与辎重一同西归,然后引兵随返。既至成都,留军士在外驻扎,单骑入城。都中人民还疑他孑身逃回,相率震恐。及赵季札入见蜀主,由蜀主问他军机,统是支吾对答,并没有切实办法。蜀主大怒道:“我道汝有甚么才能,委付重任,不料愚怯如此!”遂命将赵季札拘住御史台,付御史审勘。御史劾他挈妾同行,擅自回朝,应加死罪。蜀主批准,令把赵季札推出崇礼门外,斩首示众。
蜀行营都统李廷珪率兵至威武城,正值周排阵使胡立带领百余骑前来巡逻。李廷珪麾军杀上,把胡立困在核心。胡立兵少势孤冲突不出,被蜀将射落马下活擒而去。胡立部下多为所获,只剩数十骑逃归周营。李廷珪得了小胜,报称大捷,并命军衣上绣作斧形,号为破柴都。
孟昶接着捷报,很是喜慰,且遣使至南唐、北汉,约他们共同出兵攻周。偏是得意事少,失意事多,捷报才到,败报又来。李廷珪前军为周将所败,掳去萧知远等将士三百余人。
孟昶母李氏,屡言典兵非人,除高彦俦忠诚足恃外,应悉数改置,昶不能从,后来惟彦俦死节,方知李氏有识。但罢李廷珪兵柄,令为检校太尉。及萧知远等还蜀,孟昶亦放还胡立等八十余人;并嘱胡立带转国书,书中大意:
咱们都是皇帝,有事好商量。汉中那块地本来是你的,现在还给你,我也不要了。我俩仍做好邻居,别打了。
胡立还至大梁,呈上蜀主国书。周主览毕,笑语胡立道:“天下安有两个皇帝?不过他向朕乞和,情尚可原,朕不便答复。汝在蜀多日,能悉蜀中情形否?”
胡立叩陈蜀主荒淫情事,且自请失败罪名。周主道:“现在南方有事,且令蜀主苟延一二年,俟征服南唐,再图西蜀未迟。朕赦汝罪,汝且退出去罢!”
胡立谢恩而退。
孟昶俟周复书,始终不至,竟向东戟指道:“朕郊祀天地,即位称帝时,尔方鼠窃作贼,今何得藐我至此!”遂仍与周绝好,复为敌国。后人有诗叹曰:
丧师失地尚非羞,
满口骄矜最足忧;
幸有南唐分敌势,
尚留残喘度春秋。
孟昶致书乞和,周主虽不答复,却为着兴师南讨,暂罢西征。命宰臣李穀为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许州节度使王彦超为副,都指挥使韩令坤等一十二将,一齐从征,向南进发。
消息传入南唐,江淮一带,当然震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李重进不负柴荣
却说广顺元年(951年),后周太祖郭威即位,以外甥李重进为殿前都指挥使,张永德为殿前都虞候,掌管殿前亲军。两年后,郭威病危,传位养子柴荣,临终前特命李重进向柴荣行君臣之礼,以免其觊觎皇位。
显德元年(954年),周世宗柴荣即位,以姑表兄李重进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虞侯,妹夫张永德接任殿前都指挥使,分掌侍卫亲军和殿前亲军。李重进、张永德本以姻亲之故有意排挤,在数年间不次擢升,但后来都在战争中展现出过人的军事才能。在决定后周生死存亡的高平之战后,李重进战功不俗,得到“使相“地位,拜归德节度使、同平章事、充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其母福庆长公主追封燕国大长公主;而张永德以战功加检校太傅,授义成军节度使,妻子寿安公主进封晋国长公主。
李重进与张永德能力相当,岁数接近,就连资历都差不多。非常奇妙的是,老实人张永德有一个特殊的毛病,那就是对上司非常恭顺,堪称忠心不二;对下属仁慈宽厚,非常有德有量;可是对与他平级,资历威望权力都相差不多的人,他就变得心胸狭隘毫厘必争。李重进跟他旗鼓相当,张永德利用所有的机会,一直在柴荣耳边打小报告。
柴荣还京不久,张永德表奏李重进停留怠缓,不肯进兵,实有反叛之心。柴荣闻奏对众臣道:“知臣莫若君。李重进忠勤其职,焉有反心?这是张永德捕风捉影耳。朕若下诏慰谕,反启其疑,莫若故为不知,徐观进取何如?”众臣道:“主上之论甚善。”世宗即匿其事不问。
不过李重进军中已知张永德表奏之事,重进乃单骑至永德营中。军士报知永德,永德问道:“他带多少人来?”左右道:“只单骑耳,别无随从。”永德遂出门迎接。重进下马,与永德挽手进营,二人分宾主而坐。永德吩咐部下摆酒款待,李重进从容宴饮。酒至半酣,重进谓永德道:“吾与公乃皇上至亲,为国家大将,同心共济,何用相疑?昔战国时蔺相如与廉颇,后私仇而先国难,人皆慕其义;今吾与公,幸得相与笑谈,敢不效蔺、廉之风、而多所猜忌耶?”永德拱手道:“小弟之过,今知罪矣。”由是二人冰释前嫌,两军亦各相安。有诗为证:
单马趋营智识高,
一时论说怨顿消。
心交义合相欢洽,
应是周王重俊豪。
此时南唐主探听张、李二将交怨,与群臣商议用反间之计,密将蜡书送与重进。重进拆开观之,其书云:
将之有权无权,只在时势。今闻足下受周主之命,屯兵泰州城下,以绝南唐饷运,城孤势殆,果幸计也。然吾守将刘仁赡,有匹夫不夺之志,且城中府库充足,婴城以守,虽来百万之师,未易窥也。近闻张永德心怀私怨,致书于朝,言足下停兵不进,似有阴谋。朝廷闻之,宁不疑乎?一朝兵权削去,放居散地,诚匹夫之不若矣。何如拥兵自守,为子孙之计之美也?不然,若肯倾心投款,孤当以重镇封足下,决不相负。
重进看罢书,勃然大怒道:“竖子此谋,欲反间吾君臣耶?”遂斩来使,以书呈报世宗。世宗大喜,谓群臣道:“重进不负于朕,斯言信矣。”群臣皆称贺。范质奏道:“帅臣忠勤若此,何患南唐不灭乎?陛下但俟捷音而已。”世宗乃加授李重进为青州节度使,下诏在外将士,各宜用命。使臣颁旨,赴各军宣示。
显德三年(956年)春,赵匡胤跟随柴荣征伐淮南,首战便在涡口,打败南唐军万余人,斩杀南唐兵马都监何延锡等人。南唐奉化军节度使皇甫晖、常州团练使姚凤率领号称十五万的军队,驻扎在清流关,赵匡胤率军将其击败。赵匡胤追到城下,皇甫晖请布阵决胜,赵匡胤笑着同意。皇甫晖摆好阵式出战,赵匡胤抱着马脖子直冲南唐阵内,砍中皇甫晖的脑袋,将其与姚凤一同擒获。其父赵弘殷时任马军副都指挥使,率军半夜时来到城下,传呼开门,赵匡胤说:“父子诚然是至亲,但是城门开关,却是国家的事情。”等到天亮,赵弘殷才得以进城。
不久赵匡胤攻下滁州,宰相范质奏请任命赵普为军事判官,并安排到赵匡胤军前效力,从此二人结缘。
赵普与赵匡胤并非一家人,赵普是赵普,赵匡胤是赵匡胤,他们开始都不认识,毫无血缘关系,要不是机缘巧合,他们一辈子都不会扯上瓜棚搭柳的关系。
赵普的祖籍在幽州蓟县,赵匡胤的祖籍在河北涿郡,二人并非宗族关系,只不过都恰巧姓赵。赵普官宦世家出身,五代时为避战乱,他的父亲带领全家先迁常州,后迁洛阳。赵普原在永兴军节度使刘词手下任从事,做幕僚,颇有作为。刘词去世前向朝廷推荐了赵普,虽然二人不同宗,但由于赵普做人的圆通,后来却真的被赵匡胤的家族以宗族相待。当时,后周皇帝柴荣北击辽国,南攻江淮,赵匡胤随柴荣攻打滁州,正在用兵之际,他的父亲赵弘殷突然病倒了,赵匡胤正在战火之中,哪有时间照顾病中的父亲?
这时赵普平静地站了出来“将军,令尊交给我。你放心走吧。”
赵匡胤深深拜谢了赵普,火速启程赶赴扬州。赵普虽然是一个大大咧咧的男子汉,但十分善解人意,又非常勤快体贴,给赵弘殷侍汤送药,极为周到,到柴荣一征结束,赵普又亲自护送赵弘殷回开封。但一生劳碌征战的老将军还是没能活着回到家乡……
就这样,赵匡胤永远失去了父亲。虽宋史盛赞“勇于战,谨于守”把父亲都能拒之门外。但于人子之道来说,赵匡胤是不是太亏欠父亲了呢?要知父亲当时是特意来看他的。。。。。。
赵弘殷死了,从此赵家再不把赵普当外姓人。他们永远记得:最后陪伴在宣祖皇帝身边的,是他们自己的兄弟赵普……
从此赵匡胤对赵普另眼相看,“待以宗分”,也就是以宗族的情份对待他。赵匡胤曾经与他交谈,觉得他很不寻常。有次军队捕获盗贼一百多人,律当斩首,赵普怀疑其中有无辜的人,请匡胤讯问他们,后来得以存活的很多。
却说前吴主杨溥让位李昪,病死丹阳,子孙徙居泰州,锢住永宁宫中,断绝交通,甚至男女自为匹偶,蠢若犬豕。李璟因江北鏖兵,恐杨氏子孙乘势为变。特遣园苑使尹延范迁置京口,统计杨氏遗男尚有六十余人,妇女亦不下数十,延范承唐主密嘱,竟将杨氏男子六十余人驱至江滨一并杀死,仅率妇女渡江,杨氏遂绝。李璟归咎尹延范,下令腰斩。尹延范有口难言,冤冤枉枉地受了死刑。
后来唐主泣语左右道:“延范亦成济流也。我非不知他效忠,因恐国人不服,没奈何处他死刑呢!”遂命抚恤延范家属,毋令失所。【魏成济助司马昭刺死曹髦,旋为司马昭所杀。国将危亡,尚如此残忍,莫谓李璟优柔。】
嗣闻泰州被韩令坤取去,刺史方讷遁归。冯延鲁本为东都副留守,一时逃避不及,慌忙削发披缁,匿居僧寺。偏偏有人认识,报知周军。似僧非僧的冯侍郎,竟被周军寻着,把他牵出,当作猪奴一般捆缚了去。
急得李璟心慌意乱,日夕召宋齐邱、冯延己等会议军情。冯延己奏请司空孙晟、礼部尚书王崇质,赍表如周,愿跟两浙、湖南一样奉周正朔。孙晟语延己道:“此行本当属公,惟晟受国厚恩,始终当不负先帝,愿代公一行,可和即和,不可和即死。公等为国大臣,当思主辱臣死的大义,毋再误国。”
延己惭不能答。惟更令工部侍郎李德明,与孙晟等偕行。孙晟遂草草整了行装,与崇质、德明二人,兼程前进,直抵寿州城下,进谒周主。
人无完人,南唐孙晟以忠直见称,不过亦喜豪奢纵欲。史书上说他“事烈祖父子二十余年,家益豪富”,每夜宴请宾客尽欢,而且从不设几案,使众美貌家妓各执一器,端菜的端菜,捧酒的捧酒,环立宾客左右而侍宴,还美其名曰“肉台盘”。
孙晟与诸宾客在“肉台盘”簇拥下,边观赏美色,边品尝美酒,尽情欢娱。
孙晟府上的“肉台盘”,“江南贵人多效之”,一度成为权贵们的一种时尚。
却说周主柴荣语唐使道:“汝主自谓唐室苗裔,应知礼义。我太祖奄有中原,及朕嗣位,已经六年有余,汝国只隔一水,从未遣一介修好,礼义何在?汝三人来此,是否欲说我罢兵?我非愚主,岂汝三寸舌所得说动?今可归语汝主,亟来见朕,再拜谢过,朕或鉴汝主诚意,许令罢兵。否则朕即进抵金陵,借汝国库资,作我军犒赏。汝君臣休得后悔呢!”
孙晟从容答道:“陛下南征不庭,敝国谢罪归命。叛即讨,服即舍,古来圣帝明王,大都如是。望陛下俯纳臣言!”
柴荣道:“欲朕罢兵,速将江北各州县,悉数献朕。休得迟疑!”
孙晟正色道:“江北土地,传自先朝,并非得自大周。且江南亦奉表称臣,已不啻大周藩服,陛下何不网开一面,稍假隆恩呢!”
柴荣怒道:“不必多言,汝国若不割江北,朕决不退师!”
随又顾语李德明道:“汝来见朕,朕叫汝归语汝主,自来谢罪,你觉得怎样?”
德明慌忙叩首,且忆及延己密嘱,愿献濠、寿、泗、楚、光、海六州,更岁输金帛百万,乞请罢兵,当下便尽情吐出。周主道:“光州已为朕所得,何劳汝献!此外各州,朕亦不难即取。惟寿州久抗王师,汝国节度使刘仁赡颇有能耐,朕却很加怜惜,汝等可替朕招来!”
德明尚未及答,孙晟目视德明,似含着一腔怒意。周主已经瞧透,索性逼孙晟前去招降仁赡。孙晟慨然请行。
周主遣中使监晟,同至城下,招呼仁赡答话。仁赡在城上拜手,问晟来意。孙晟仰语道:“我来周营议和,尚无头绪。君受国恩,切不可开门纳寇,主上已发兵来援,不日就到了!”
语毕自回。中使入报周主,周主召孙晟叱责道:“朕令汝招降仁赡,如何反教他坚守?”
晟朗声道:“臣为唐宰相,好教节度使外叛么?若使大周有此叛臣,未知陛下肯容忍否?”
周主见他理直气壮,倒也不能驳斥,便道:“汝算是淮南忠臣,奈天意欲亡淮南,汝虽尽忠,亦无益了。”
随命孙晟留居帐后,优礼相待。惟与李德明、王崇质商议和款,定要南唐献江北地,方准修好。
德明、崇质不敢力争,但说须归报唐主,当遵谕旨。周主乃遣二人东还,
李德明、王崇质两人还诣金陵,唐主听说要献江北,沉吟未决,宋齐邱从旁进言道:“江北是江南藩篱,江北一失,江南亦不能保守了。德明等往周议和,并不是叫他去献地,如何反替周主传诏,叫我国割献江北呢?”
李德明忍耐不住,竟抗声答道:“周主英武过人,周军气焰甚盛,若不割江北,恐江南也遭蹂躏呢。”
宋齐邱厉声道:“汝二人也想学张松么?张松献西川地图,古今唾骂,汝等奈何不闻!”
王崇质被他一吓,慌忙推诿,专归咎李德明一人。于是枢密使陈觉,副使李征古,同时入奏道:“李德明奉命出使,不能伸国威,修邻好,反而输情强敌,自示国弱,情愿割弃屏藩,坐捐要害,这与卖国贼何异!请陛下速正明刑,再图退敌!”
李德明闻言,越加暴躁,竟攘袂诟詈陈觉等人。唐主大怒,立命绑出李德明,责他卖国求荣的罪状,枭首市曹。
唐主命文缜为西面行营应援使,彦华、仁肇,各授副将,再与周军决战。还有右卫将军陆孟俊,也自常州率兵万人,往攻泰州。
周将韩令坤回屯扬州,只留千人守泰州城。泰州兵单力寡,哪里敌得过陆孟俊,当然遁走,复被陆孟俊占去。陆孟俊欲进兵复取扬州。韩令坤闻之无心固守,将欲弃去。世宗闻此消息大惊道:“若唐兵复得扬州,大势去矣。”急令赵匡胤领兵二千屯六合,以援扬州。匡胤领旨,兵至六合屯扎,下令道:“扬州兵过六合一步者,斩其足。”韩令坤闻令不敢弃城,遂严加防守。
陆孟俊不管死活,领兵到了扬州,方就城东下寨。韩令坤听报唐兵来到,即忙整兵出迎,两下摆开阵势。陆孟俊横刀出马,指令坤道:“汝周兵不早退走,独守孤城,直欲吾取汝首级,以献唐主耶?”韩令坤大喝道:“我中朝有百万之师,平南唐在于指日;汝尚不自量力,强来战斗,我誓必杀汝,以伸士民之怨!”陆孟俊大怒,抡刀直取韩令坤。令坤举刀相还。两马相交,双兵并举,好一场大战。有诗为证:
南兵遥对北兵营,
满谷连山遍哭声。
兵刃相迎一夜杀,
平明流血浸空城。
当下二将战到三十余合,陆孟俊招架不住,回马望本阵而走。韩令坤催动后军追杀。陆孟俊正走之间,忽听得山后一声炮响,冲出一员大将,乃是元帅赵匡胤。赵匡胤得知扬州交兵,故此从六合杀来,正遇陆孟俊兵败。那陆孟俊见是匡胤,惊得心胆皆裂,回马就走,恰好韩令坤追到。陆孟俊措手不及,被韩令坤生擒于马上。唐兵大败,四散而逃。赵匡胤见擒了陆孟俊,收兵回六合去讫。
韩令坤正拟将赵孟俊解送行在,偏是冤冤相凑,由爱妾杨氏出厅哭诉,要将孟俊剖心复仇。原来杨氏是潭州人,陆孟俊前时曾随边镐往攻潭州,杀死杨氏家眷二百余口。惟杨氏有色,为楚王马希崇所得,充作妾媵。希崇降唐,出镇舒州,留家属居扬州。韩令坤得扬州城,保全希崇家属。见杨氏华色未衰,勒令为妾。杨氏系一介女流,如何抵拒,只好随遇而安。今日杨氏听说捉了陆孟俊,欲报前仇,故此哭上帐来。韩令坤听言,即令押回军前,责之道:“汝今日怎不取我之头,献与唐主,博个节度使耶?既被吾擒,当取汝心肝,荐一杯酒。汝有何言?”陆孟俊道:“死则死矣,何有言耶?”韩令坤喝令左右将陆孟俊绑在木桩上,洗刷干净,活祭杨氏父母;然后挖心取肝脔割了事。
南唐元帅李景达,闻陆孟俊败死,急自瓜州渡江。行至六合县附近,探知赵匡胤据守六合,料不是好惹的人物,便在六合东南二十余里安营设栅,逗留不进。赵匡胤早已侦悉,也按兵不动。诸将请进击景达,赵匡胤道:“景达率众前来,半道下寨,设栅自固,是明明怕我呢。今我兵只有二千,若前去击他,他见我兵寥寥,反足壮胆。不若待他来攻,我得以逸待劳,不患不胜。”
果然过了数日,城外鼓声大震,有唐兵万余人杀来,匡胤已养足锐气,立即杀出,自己仗剑督军,与唐兵奋斗多时,不分胜负。两军都有饥色,各鸣金收军。翌晨匡胤升帐,令军士各呈皮笠,笠上留有剑痕,约数十人,便指示军士道:“汝等出战,如何不肯尽力!我督战时,曾斫汝皮笠,留为记号,如此不忠,要汝等何用?”遂命将数十人绑出军辕一一斩讫。部兵自是畏服,不敢少懈。
匡胤即令牙将张琼潜引千人出城,绕出唐军背后,截住去路,自率千人径捣唐营。唐营中方在早餐,蓦闻周军驰至,急忙开营迎敌。景达亦出来观战。不防周军勇猛得很,个个似生龙活虎,不可捉摸,突然间冲入中军,景达大吃一惊,勒马返奔。景达奔去,军中没人主持,你也逃,我也走,反被周军前截后追,杀毙了无数人马。景达奔至江口,巧值周将张琼列阵待着,要想活擒景达。景达带着残军拚命冲出,觅舟径渡。张琼与匡胤合兵,追至江口,杀获约五千人,余众多泅水遁去,又溺毙了数千。周军凯旋还城。
这次大战,景达挑选精卒二万人,自为前驱,留陈觉、边镐为后应。陈觉与边镐正要渡江,偏景达已经败归,精卒伤亡大半。赵匡胤兵只二千,能把唐兵二万人驱杀过江,自此威名大震。
匡胤大胜,收军回营,诸将各各献功。匡胤差人至世宗处报捷。世宗大喜,下令驾幸扬州。窦仪奏道:“今兵疲粮少,南唐屡败于我,彼之用兵已无成矣。陛下宜回驾大梁,命大将屯兵于紧要之处,以为进取之计,不出数月,彼之君臣必来纳款也。”世宗准奏,即日下旨,车驾回京。赖李重进攻围泰州,张永德屯兵滁州,韩令坤坐镇扬州,高琼屯守六合。其余文武官员随驾班师。次日,车驾离境,一声炮响,大小三军径往汴梁进发。
第一百四十五章 刘仁赡宁死不降
公元900年,在濠州(今安徽凤阳)团练使衙门的后堂,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传了出来,让阖府上下顿时喜气洋洋。老来得子的团练使大人刘金逢人就派发红包,高兴得不要不要的。这位杨行密起事三十六人团之一的杨吴功臣,如今老来添丁,能不高兴吗?
老刘一高兴,就给儿子起名仁赡,希望他能够长得足够强壮,将来光大刘家。这可比对他大儿子的冀望高多了。老刘的大儿子叫刘仁规,从字面上看就是让大郎一定要守规矩,懂礼貌,做个乖宝宝。他后来做了杨行密的女婿,接掌濠州.本来他们父子应该提前消失在徐温篡吴建唐的历史尘埃中。幸运的是刘金死得早,徐温乐得抚养功臣孤弱,传续前贤遗风。刘仁规显然很懂规矩的,一直站在胜利者一边。
搞定了大的,小的自然好说。刘仁赡也在徐家父子的亲切关怀下,幸福成长起来。
公元943年,南唐烈祖李昪驾崩,其子南唐中主李璟即位。李璟按照老爹的遗命,任命已过不惑之年的刘仁赡为龙卫军都虞侯,执掌天子亲军.两年后的公元945年,刘仁赡就任治鄂州的武昌军节度使,成为手握重兵且控扼大江的方面要员。
刘仁赡在鄂州一干就是八年。有他这尊大神镇着,南唐在中原混战中不仅远离尘嚣,而且将攻击矛头成功地指向南楚政权,不久,南唐军在边镐的统帅下,越过唐楚边境,进入了湖南境内。
刘仁赡作为守边重将,他带着自己镇鄂期间严格训练出来的南唐水军,乘坐二百艘大小战船,沿着滚滚东流的长江水向湖南杀去。当年10月25日,刘仁赡所部水师陆战队冲入了与南唐对峙多年的岳州城。岳州是湖南的门户,岳州失守,湖南顿时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之中。此后,边镐的大军犁庭扫闾,如入无人之境,楚人苦马久矣,乐颠颠地迎接南唐王师。
刘仁赡真正大放异彩的时候,还是发生在周世宗柴荣南征寿州期间。
当时,刘仁赡已经从武昌军移镇清淮军,负责防守军事重地寿州。战线前移,刘仁赡心中多了几分兴奋,他一面整军经武,一面密切注视北方那个庞然大物的动静。
起先,淮河一直是南唐防备中原王朝南下的天然军事屏障。可是,淮河作为中国南北分界线,冬季结冰是个困扰南唐国防安全的大事。为此,淮河一开始上冻,南唐就会派出边防军前出,在霍邱以上,西至光州境内构筑防线,严防中原军队踏冰南下。南唐人有学问,美其名曰“把浅“(把守浅涸河道,以防备敌人渡河袭击)。
然而,就在刘仁赡到任之后,这条执行了多年的法令却被一个聪明的人给改变了。这个人就是监军吴廷绍。
笔者没有查到监军吴廷绍的简历,只知南唐有个太医叫吴廷绍,曾经治好过皇帝李昪的痒疾和宰相冯延巳的脑痛,可谓医家妙手。
话说吴大监军在医术上无人能及,在军事上却是个门外汉,他见这两年中原王朝只顾内斗,没工夫南下,就认为把浅空耗粮饷,得不偿失,于是大声叫停。对此刘仁赡坚决反对,他认为把浅不仅可以防患于未然,还能训练军队,谁知道哪一天中原王朝不再内斗,而将矛头指向南方呢?
可是监军是皇帝、宰相们离不开的药罐子,他的话比自己有分量。别人可不敢轻易违背监军的意旨
然而,刘仁赡眼里只有社稷安危,他毅然上表朝廷,请求将把浅坚持到底。可惜他的上表最终没了下文,只得听任中原军队踏冰而来。
公元955年,也就是刘仁赡驻守寿州的两年之后,忙过了内政,收拾了北汉后的周世宗柴荣,听从谋士王朴的建议,发兵江淮,准备先南后北,一统河山。
这年十一月,天寒地冻,周军果然钻了淮河岸边再无把浅军的漏洞,在淮南道前军行营都部署李谷的率领下,从已结冰的淮河上从容而过,向着南唐淮上诸州发起了进攻。
刘仁赡在寿州城内早就准备好了各种守城物资,一直枕戈待旦等着后周的不期而至。如今,敌人既然来了,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于是,他从容布置各项守御事宜,然后该吃吃,该睡睡,很快城中军民就安定下来。寿州是闻名天下的坚城,久经战事,城中军民本就对各种级别的战争习以为常,现在见到主帅无异于平日,那还有啥好怕的?
周兵围攻寿州,经年不下,显德三年正月初六,柴荣宣布亲征南唐。由于兵情紧急,他派一员大将先期赶赴正阳,这位为皇帝开路,挽救战局的大将就是李重进。
是的,他就是郭威的亲外甥,战功卓著,骄傲强横。李重进星夜兼程,挥军疾进.当李谷仓皇撤退,不知安危的时候,在刘彦贞踌躇满志,一心立功的时候,李重进已经在正阳段淮河浮桥边上磨刀霍霍,严阵以待了。
刘彦贞刚一下船,李重进立即发起了猛功。只此一役,彻底击溃南唐援军,阵斩南唐主将刘彦贞及其麾下万余人。这一战,从根本上打击了南唐人的士气,谁也没有料到,李重进的战斗力如此可怕,与之前的李谷等人截然不同。南唐另一路援军皇甫晖和姚凤立即闻风撤退,退守天险清流关。
南唐的援军都被打掉,寿州成为孤城,但刘仁瞻坚守不让,周世宗也亲临一线指挥。刘仁瞻见到周世宗伞盖,挽起强弓射去,射到周世宗面前仅数步。左右连忙请周世宗退避,但周世宗毫不畏惧,竟然移步到刚才刘仁瞻射中处大喊道:“刘将军,刚才您没射中,现在我站近一点儿,请再射!“刘仁瞻也不客气,再一箭射去,竟然又只差数步!周世宗大笑道:“刘将军请继续射,箭射完了,朕再给您送!“刘仁瞻大惊道:“难道他果然是真命天子?看来此城必破,我只有以死报国了!“说罢掷弓于地,仰天长啸。虽然刘仁瞻已经明白天下大势已不属南唐,但仍然忠于职守,周军始终无法攻克寿州。
战事从正月一直拖到大暑时节,赶上南方大雨连绵,旬日之间,淮、淝暴涨,周营之中也水深数尺,炮舟竹龙都被大水冲到南岸,为唐兵所焚
柴荣是一国之君,要处理的政务太多,自然不能久困于寿州城下。见寿州一时难下,只好先行返回开封,只留下李重进等继续围城。刘仁赡趁周军调动之际,突然出手,攻陷了周军的南寨。不过,李重进很快反应过来,夺回了南寨,并且加大了封锁力度。这样一来,寿州城的形势愈发危急了,饥饿而死者一天多过一天,这让刘仁赡很挠头,但丝毫没有动摇他坚守寿州的决心。
寿州城中渐渐食尽,有些支持不住,刘仁赡连日求救。齐王景达尚在濠州,闻报寿州危急,乃遣应援使许文缜,都军使边镐,及团练使朱元等,统兵数万,溯淮而上来援寿州。各军共据紫金山,列十余寨,与城中烽火相通;又南筑甬道,绵亘数十里,直达州城。当下通道输粮,得济城中兵食。
李重进召集诸将当面嘱咐道:“刘仁赡死守孤城,已一年有余,我军累攻不克,无非因他城坚粮足,守将得人。近闻城内粮食将罄,正好乘势急攻,偏来了许文缜、边镐等军,筑道运粮,若非用计破敌,此城是无日可下了。今夜拟潜往劫寨,分作两路,一出山前,一从山后,前后夹攻,不患不胜。诸君可为国努力!”
众将齐声应令,时当孟春,天气尚寒,重进令牙将刘俊为前军,自为后军,乘着夜半时候,严装潜进,直达紫金山。
唐将朱元也虑重进夜袭,商诸许文缜、边镐,请加意戒备。边、许自恃兵众,毫不在意。朱元叹息回营,惟令部下严行巡察,防备不虞。三更已过,朱元尚未敢安睡,但和衣就寝。目方交睫,忽有巡卒入报道:“周兵来了!”
朱元一跃而起,命军士坚守营寨不得妄动,一面差人报知边、许二营。许文缜、边镐已经熟睡,接到朱元军报,方从睡梦中惊醒,号召兵士出寨迎敌。周将刘俊已经杀到,一边是劲气直达游刃有余,一边是睡眼朦胧临阵先怯,更兼天昏夜黑模糊难辨,前队的唐兵已被周军乱斫乱剁杀死多名。边、许两人手忙脚乱,只好倾寨出敌。不防寨后火炬齐鸣,又有一军杀入,当先大将正是李重进,吓得边、许心胆俱裂,急忙弃营逃入旁寨。
朱元保住营帐无人入犯,惟觉得一片喊声震天动地,料知边、许失手,乃令壕寨使朱仁裕守营,自率部将时厚卿等出营往援。巧值李重进跃马麾兵蹂躏诸寨,朱元大吼一声率众抵敌,与周军鏖战多时杀了一个平手。边镐、许文缜见朱元来援,稍稍出头前来指挥。李重进恐防有失,与刘俊等徐徐退回,朱元。惟与边、许检查营盘。边、许二营伤数千人,粮车失去数十车,朱元寨不折一兵一卒。朱元向边、许冷笑数声,回营安睡去了。
刘仁赡闻边、许败绩,倍加愤悒,致书齐王李景达,请令边镐守城,自督各军决战。李景达复书不从。仁赡懊闷成疾,渐渐不能起床。
就在寿州越发危急的关键时刻,一直陪在刘仁赡身边的小儿子刘崇谏却动摇了。他知道父亲绝不会投降,就想先到周营挂个号,于是,他在半夜里划上一只小船,去向周军投降,不成想却被一个南唐小军官抓住,押回了寿州。病体支离的刘仁赡看着自己平时疼爱有加的幼子跪在面前,不禁悲从心来。他强忍着不看儿子,只是大声命令将其斩首,同时厉声斥责那些企图求情的将吏。
左右不好违令,只好将崇谏绑出,监军使周廷构高呼刀下留人,驰入救解。仁赡令掩住中门,不令廷构入内,且使人传语道:“逆子犯法,理应腰斩,如有人为逆子说情,罪当连坐。”
廷构闻言且哭且呼,并没有人开门。周廷构又派人去向刘夫人求救,深知丈夫秉性的刘夫人(姓薛,名不详)却哭着对来人说:“崇谏是我的爱子,我能不疼爱他吗?可是军法无情,名节无价。如果饶了他,那么刘家就会成为不忠之家,我和他父亲还有何面目去见将士们呢?“刘夫人催促速斩爱子,而后亲自为儿子发丧。阖城将士无不为之落泪。
周廷构独说他夫妇残忍,代为不平。
李重进听到消息也为感叹。部将多有归志,谓仁赡军令如山,不私己子,更有紫金山援兵,虽败未退,看来寿州是不易攻入,不如奏请班师,姑俟再举。李重进不得已出奏,候旨定夺。
柴荣得李重进奏章,犹豫未决。适李穀得病甚剧,给假还都,周主特遣范质、王溥同诣穀宅,问及军事进止。李穀答道:“寿州危困,亡在旦夕,盖御驾亲征,将士必奋,先破援兵,后扑孤城。城中自知必亡,当然迎降,唾手便成功了。”
范质、王溥还白周主,周主再下诏亲征。仍命王朴留守京城,授右骁卫大将军王环,为水军统领,带领战舰数十艘,自闵河沿颍入淮,作为水军前队,自己亦坐着大舟,督率战舰百余艘,鱼贯而进,端的是舳舻横江,旌旗蔽空。
先是周与唐战,陆军精锐非唐可敌,惟水军寥寥,远不及唐,唐人每以此自负。至是见周军战棹顺流而下,无不惊心。朱元留心军事,探得周军入淮,便登紫金山高冈,向西遥望,果见战船如织飞驶而来,或纵或横,指挥如意,也不禁失声道:“罢了!罢了!周军鼓棹如此锐敏,我水军反不相及,真是出人意料了!”
说着,那周军已临紫金山。周主躬擐甲胄,带着许多将士陆续登岸,就中有一大将威风凛凛,龙颜虎步与周主相似。有将校曾经战阵认得是赵匡胤,随即报明。朱元即下冈至边、许寨中,与二人语道:“周军来势甚锐,未可轻战。我军应该守住山麓,相戒勿动。待他锐气少衰,方可出与交锋。”
许文缜道:“彼军远来,正宜与他速战,奈何怯战不前!”言未已,即有军吏入报道:“周将赵匡胤前来踹营了!”
许文缜立即上马领兵杀出,边镐亦随了同去,独朱元留住不行,且语部曲道:“此行必败。”
果然不多时,边、许两军狼狈奔回,各说赵匡胤厉害。朱元微哂道:“我说周军势盛,不便力争,两公不听忠告,乃有此败。”
边、许不肯认错,还埋怨朱元不救。朱元道:“我若来接应两公,恐各寨统要失去了。”说罢愤然回营。
许文缜因此痛恨朱元,密报陈觉,请陈觉表求易帅。陈觉上书弹劾,诬朱元如何骄蹇,如何观望。李璟相信陈觉怀疑朱元,另派武昌节度使杨守忠代替朱元。杨守忠至濠州,陈觉遂召朱元诣濠州议事。朱元料有他变,喟然叹道:“将帅不才,妒功忌能,恐淮南要被他断送了。我迟早总是一死,不如就此毕命罢!”
说着拔剑出鞘,意欲自刎。忽一人突入把剑夺住,抗声说道:“大丈夫何往不富贵,奈何为小人而死!”
朱元按剑审视,乃门下客宋垍,便道:“汝叫我降敌么?”
宋垍道:“徒死无益,何若择主而事。”
朱元叹息道:“如此君臣,原不足与共事,但反颜事敌,亦觉自惭。罢罢!我也顾不得名节了。”
乃把剑掷去,密遣人输款周军。周主当然收纳,乘势督攻紫金山。许文缜、边镐两人,尚恃着兵众,下山抵敌,适遇杨守忠带兵来援,且言濠州全军都已从水路前来。边、许又放大了胆,与守忠合兵一处,来敌周军。冤冤见凑,又与赵匡胤相遇。
杨守忠不知好歹便来突阵,周军阵内张琼突出。两人战了十多合,守忠战张琼不下,渐渐的刀法散乱。许文缜拨马来助,周将中又杀出张怀忠,四马八蹄攒住厮杀。忽听得扑搨一声,杨守忠被拨落马,由周军活捉过去。文缜见守忠受擒,不免慌忙,一个失手,也被张怀忠擒住。唐军中三个将官,擒去一双,当然大乱。边镐拨马就走,由赵匡胤驱军追上,用箭射倒边镐坐马,边镐堕落地上,也由周军向前捆缚过来。余众逃无可逃,多半跪地乞降。
这时候的齐王李景达,及监军使陈觉,正坐着艨艟大舰,扬帆使顺来战周军。但闻岸上鼓声大震,两旁统是周军站住,发出连珠箭迭射唐兵。李景达手足无措,顾语陈觉道:“莫非紫金山已经陷没么?”
陈觉道:“岸上统是周军,看来凶多吉少,不如赶紧回军,再不退就要全军覆没了。”
李景达忙传令退回。战舰一动,顿时散乱。李景达、陈觉统统逃还濠州去了。
周主命向训为淮南道行营都监,统兵戍镇淮军,自率亲军回下蔡,贻书寿州,令刘仁赡自择祸福。过了三日,未见复音,乃亲至寿州城下,再行督攻。刘仁赡闻援兵大败,扼腕叹息,遂致病上加病,卧不能起,至周主贻书,他亦未曾过目,但昏昏沉沉地睡在床中,满口呓语,不省人事
周、孙二人知道寿州守不下去了,寿州的陷落无非就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看着忍饥挨饿的寿州军民,想着朝不保夕的仕途前程,二人草就降表,擅书仁赡姓名,派人赍入周营,面谒周主。
周主览表甚喜,即遣閤门使张保续入城,传谕宣慰。刘仁赡全未预闻,统由周廷构、孙羽等款待来使,且迫令仁赡子崇让,偕张保续同往周营,泥首谢罪。两天后,柴荣亲自来到寿州城北受降。看到有人抬着刘仁赡缓缓出城,柴荣竟然不顾天子之尊,快步上前,拉起刘仁赡的手,温言劝慰,但见仁赡瞟了几眼,也未知他曾否听见,乃复令抬回城中,服药养疴。一面赦州民死罪,凡曾受南唐文书,聚迹山林,抗拒王师的壮丁,悉令复业,不问前过。平日挟仇互殴,致有杀伤,亦不得再讼。旧时政令,如与民不便,概令地方官奏闻。加授刘仁赡为天平节度使,兼中书令,且下制道:
刘仁赡尽忠所事,抗节无亏,前代名臣,几人可比?朕之南伐,得尔为多,其受职勿辞!
看官试想!这为国效死的刘仁赡,连爱子尚且不顾,岂肯骤然变志,背唐降周?只因抱病甚剧,奄奄一息,任他抬出抬入,始终不肯渝节,第二天,再次陷入昏迷的刘仁赡便永久离开了人世,离开了苦战经年的寿州军民,飞升到了没有征战杀伐的天国,与先他而去的儿子做伴了。这一年,刘仁赡五十八岁。
说也奇怪,仁赡身死,天亦怜忠,晨光似晦,雨沙如雾,寿州百姓听闻刘仁赡的讣讯,无不为之落泪,有数十位将校士卒自杀殉葬。就是仁赡妻薛夫人,抚棺大恸,晕过几次,好容易才得救活,她却水米不沾,泣尽继血,悲饿了四五天,一道贞魂,也到黄泉碧落,往寻藁砧去了。【夫忠妇节,并耀江南。】
听到刘仁赡去世的噩耗,对其忠节大为赞赏的柴荣不吝重赏,因刘仁赡祖籍彭城(今江苏徐州),遂下诏追封其为彭城郡王。一个至死不降的敌将,死后能够受到对方如此尊荣,夫复何憾!柴荣在诏书中如此点赞刘仁赡:“受任江南,镇兹淮甸,逾年固守,诚节不亏。近代封疆之臣,卿且无愧“。柴荣还下旨将寿州州治从寿春迁至下蔡,将刘仁赡的旧部军号改为“忠正军“,以“旌仁赡之节“。
在周世宗亲征淮南的战斗中,我们看到,南唐虽然不敌,但却涌现出不少的忠臣义士,孙晟、刘仁瞻、张彦卿明知无力战胜敌人,却依然尽忠死节。他们虽然战败身死,却用生命向世人昭示了:在这礼崩乐坏的时代,仍然有人在坚持着儒家的核心价值。他们的光辉,穿透了五代的血海深渊,照耀后世。欧阳修在《新五代史》中将刘仁瞻和后梁的王彦章、后唐的裴约同列入《死节传》,并说明:“世乱识忠臣,诚哉!五代之际,不可以为无人,吾得全节之士三人焉。“
李璟听到刘仁赡的死讯,亦悔恨不已,竟至当庭恸哭,可惜悔之晚矣。李璟下令追赠刘仁赡为太师、中书令,谥“忠肃“。
是夜唐主梦见仁赡,拜谒墀下,仿佛似生前受命情状。及唐主醒来,越加惊叹,进封仁赡为卫王,妻薛氏为卫国夫人,立祠致祭。后来宋朝亦列入祀典,赐祠额曰忠显,累世庙食不绝。人心未泯,公道犹存,忠臣义妇,俎豆千秋,一死也算值得了。南唐后主李煜即位后,又改赠越王。古今名将,能够赢得敌我双方的如此尊荣,也算是死且不朽了!
后人有诗赞道:
孤臣拚死与城亡,
忠节堪争日月光。
试看淮南隆食报,
千秋庙貌尚留芳。
公元957年十月,周世宗又率兵南征,围困濠州,这一战让南唐人把后周人当成了魔鬼,因为后周人突破他们设在淮河里的巨木水障时,竟然没用战舰,而是直接骑着骆驼冲过了河面。李重进、赵匡胤、王审琦等大将争先破敌,所有南唐的水寨、旱寨、战舰以及濠州城无一幸免。当战斗结束时,才是10月18日。
10月19日,南唐人继续挣扎,派出数百艘战舰从涣水的东面来援救濠州。可惜没等他们到,柴荣就亲自挥军迎了上去,在洞口将他们彻底击败。柴荣不顾劳累,马上率军向东,扫荡剩余的南唐溃兵,一直追到南唐的下一个军事重镇,泗州。
什么都无法阻挡柴荣了,泗州没有支撑多久,举城投降。柴荣绝不停息,强迫士卒寻觅战机。南唐水军在劫难逃,他们剩余的战舰从清口匆忙撤退。柴荣派水军在淮河疾追,他自己和赵匡胤分率骑兵夹淮河两岸追击,一直追到楚州西北。节度使陈承诏被赵匡胤俘虏,南唐水军覆没。
轮到楚州。这时柴荣已经劳累到极点,而且他突然遇到意料之外的顽强抵抗。楚州守将张彦卿誓死不降,他像刘仁赡一样把要投降的儿子亲手杀死,然后发誓与城共存亡。张彦卿说到做到,城破之后,他和手下一千多名将士和后周人巷战,无一人投降,全部战死。而后周一边也因此死伤惨重。
柴荣狂怒,他下令把楚州屠城,一个不留!这就是所谓的“五代第一明君”。刘仁赡拼死守城,你追封他彭城郡王;张彦卿誓死不降,你又下令屠城。你到底希望敌人抵抗还是希望他们投降呢?
强极则辱,情深不寿。柴荣的短命,并不是上天对他不公,而是他自己的欲望太高!
血洗楚州之后,不管史书如何记载评价,在当时的确没有人敢反抗柴荣了,至少在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周军所到之处如滚汤泼雪,海州、天长、静海等地望风而降。再往南,柴荣的目标已经锁定了长江以南的南唐都城金陵。
李璟彻底绝望了,所有的牌全都输光了,于是遣陈觉、钟谟等奉表陈情,愿献四州之地,画江为界,岁输贡物十万,以求息兵。柴荣悉平江北,得州十四,县六十。柴荣就此止步,他答应了李璟的求和条件,就此北归。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审琦命丧小妾
却说南唐冯延己、陈觉等自诩多才,睥睨一切,尝侈谈天下事,以为经略中原,可运掌上。延己尤擅长聚咏,著有乐章百余阕,统是铺张扬厉,粉饰隆平。唐主璟本好诗词,与延己互相倡和,工力悉敌。翰林学士常梦锡屡次进谏,极言延己等浮夸无术,不应轻信。怎奈延己正得君心,任你舌敝唇焦,也是无益!淮南战起,唐兵屡败,常梦锡又密谏道:“冯延己等奸言似忠,若陛下再不觉悟,恐国家从此灭亡了!”
李璟仍然不从。至李德明被杀,虽由宋齐邱、陈觉等从旁怂恿,冯延己也串同一气,斥德明为卖国贼,应该伏诛。及许文缜等战败紫金山,同作俘虏,陈觉与齐王李景达,自濠州遁归,国人恟惧,李璟召入冯延己等,会商军事,甚至泣下,冯延己尚谓无恐。枢密副使李征古,与冯延己同党,且大言道:“陛下当治兵御敌,奈何作儿女子态,徒对臣等涕泣,莫非是酒醉不成,还是乳母未至呢!”【视君为吃奶小儿,未免放肆。】
唐主不禁色变,李征古却举止自若。
会司天监奏天文有变,人主应避位禳灾,唐主复召谕群臣道:“国难未纾,我欲释去万机,栖心冲寂,究竟何人可以托国?”
李征古答道:“宋公齐邱,系再造国手,陛下如厌弃国机,何不举国授与宋公!”
陈觉亦从旁插嘴道:“陛下深居禁中,国事皆委任宋公,先行后闻,臣等可随时入侍,与陛下同谈释老了。”
唐主目顾冯延己,冯延己亦表同意。乃命中书舍人陈乔草诏,将委国与宋齐邱。陈乔俟群臣退后,独持入草诏,造膝密陈道:“宗社重大,怎可假人!今陛下若署此诏,从此百官朝请,皆归齐邱,尺地一民,俱非己有。就使陛下甘心澹泊,脱屣万乘,独不念烈祖创业艰难,难道可一朝委弃吗?古有齐淖齿,赵李兑【皆战国时人】,近有让皇帝【指前吴主杨溥,让位李昪,病死丹阳。子孙被李璟派人杀死。你能杀别人子孙,别人也能杀你子孙啊】,且为陛下所亲见。抚今思昔,能不寒心!臣恐大权一去,求为田舍翁,且不可得了!”
唐主愕然道:“非卿言,几落贼人彀中!”
乃将草诏撕毁,引陈乔入见皇后钟氏,及太子弘冀,且指语道:“这是我国忠臣!他日国家急难,汝母子可托付大事,我虽死无遗恨了。”以后乃疑忌宋齐邱、陈觉等人。
却说陈觉诣周议和,还至金陵,矫传周主诏命,谓江南连岁拒周,皆由严续主谋,须立杀无赦。严续为故相严可求子,娶烈祖李昪女,也就是李璟姐夫。性颇持正,不入宋党。唐主命为门下侍郎,兼同平章事。陈觉与严续有嫌,因此借此构陷。唐主已有三分明白,不忍杀续,但罢为少傅。
及钟谟南归,入见唐主,乘隙进言道:“宋齐邱累受国恩,见危不能致命,反谋篡窃,陈觉、李征古等阴为羽翼,罪实难容,请陛下申罪正法!”
唐主忽忆及陈觉言,便问钟谟道:“陈觉曾传周主命,迫诛严续。卿在周廷,果闻有此语否?”
钟谟答道:“臣未闻此言,恐是陈觉捏造。就是前时李德明,与臣同往议和,他亦无非衡量强弱,因请割地求成,宋齐邱与陈觉说他卖国,遂致诛死。试问今日陈觉前往通款,比前时德明所请,得失何如?德明受诛,陈觉怎得无罪?”
唐主沉吟多时,乃语钟谟道:“究竟周主欲诛严续否?”
钟谟又道:“臣谓周主必无此言。如若不信,臣可至周廷问明。”
唐主点头,因令钟谟赍表入周,略言久拒王师,皆由臣昏愚所致,严续无与,请加恩宽宥。周主览表,不禁惊诧道:“朕何曾欲诛严续?就使严续欲拒朕,彼时桀犬吠尧,各为其主,朕又何必苛求。”
钟谟乃述及严续刚正,及陈觉等矫诈情状,周主又道:“据汝说来,严续为汝国忠臣,朕为天下主,难道教人杀忠臣么?”
钟谟叩谢而归,报明唐主。
唐主因欲诛宋齐邱等,又遣钟谟诣周禀白。周主道:“诛佞录忠,系汝国内政,但教汝主自有权衡,朕不为遥制呢。”
钟谟即兼程还报,唐主乃命枢密使殷崇义,草诏惩奸,历数宋齐邱、陈觉、李征古罪恶,放齐邱还九华山;谪陈觉为国子博士,安置饶州;夺征古官,流戍洪州。陈觉与征古惘惘出都,途中复接唐主敕书,赐令自尽。南唐五鬼,陈觉为首,魏岑、查文徽已病死,此外只剩二冯,唐主不复问罪。寻且迁任冯延己为太子太傅,延鲁为户部尚书,宠用如故。
宋齐邱至九华山,唐主命地方有司锁住宋齐邱居宅,不准自由,但穴墙给与饮食。宋齐邱叹道:“我从前为李氏谋画,幽住让皇帝族于泰州,天道不爽,理应及此,我也不想再活了!”遂绝粮7日而死。卒年73岁。
却说古代大将出征,君主为了表示对大将的信任,不仅授予节钺,许其生杀大权,还会一本正经地对大将说“阃以内者寡人制之,阃以外者将军制之“。这个阃在这里指都城的门槛,整句话的意思是说,都城以内的事由君主管制,都城以外(主要指疆场)的事由大将全权负责。中唐以后,中央集权衰落,各地藩镇专任一方,可以说到处都是阃外。
却说安审琦生于公元897年,字国瑞,父亲是后唐振武军节度使安金全。振武军是从朔方军中分出来的一个节镇,自然心向河东李克用,不断为河东输送精兵猛将。安审琦作为振武军输送的童子军来到后唐庄宗李存勖身边。此后他与马上皇帝李存勖一起南征北战、逐鹿天下,先是担任义直军使,后又积功升任义直军指挥使,成为李天下身边一位受器重的沙陀军官。
公元926年,后唐明宗李嗣源任命其义子李从珂为河中节度使。李从珂奏请调安审琦到自己麾下任河中牙兵都校。可不久后李嗣源又找借口将其调回朝中,担任归化军指挥使。
公元930年九月,东川节度使董璋与西川节度使孟知祥相继叛变中央,李嗣源任命女婿石敬瑭为帅,带兵入蜀讨伐两川叛军,安审琦充任行营马军都指挥使。可惜第二年无功而返。后来安审琦被改授为龙武右厢都校,遥领富州刺史。
明宗死后,安审琦以次将的身份,追随张敬达出兵攻击困守太原的石敬瑭。老石一面坚城死守,一面向契丹请求援兵。契丹人出兵五万入援,与唐军撞在一起。安审琦拼死杀出重围,逃入晋安寨中。契丹兵与石敬瑭兵合一处,随即包围了晋安寨。
起先晋安寨固若金汤。可是存粮很快就吃完了,主帅张敬达强自支撑,副帅杨光远先动摇了。这货找到安审琦,让他做掉张敬达。对于这个要求,安审琦说啥也不同意,打不过契丹已经够丢脸了,杀死主帅性质就不一样了。杨光远找不到枪替,只好亲自下手。杀死了这个心如生铁的主帅,然后率众向契丹投降。石敬瑭收拢晋安寨中的唐军精锐,浩浩荡荡地向洛阳挺进。再然后中原改朝换代,安审琦这些后唐罪臣全部洗白成为后晋的功臣。
石敬瑭这个儿皇帝做得一点儿都不光彩。他一面讨好契丹干爹,一面拉拢各镇节帅。石敬瑭对于同为沙陀人,且出身军事世家的安审琦比较看重,封其为检校太傅、同平章事,充任治郓州(今山东东平)的天平军节度使,同时兼任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让一个降将担任侍卫司的使相级指挥官,足见石敬瑭对安审琦毫无芥蒂,且信任有加。
公元938年,石敬瑭为了加强对西部地区的控制,升雍京(今陕西西安)为晋昌军,特别以安审琦为节帅,同时代理京兆尹,想借他这尊大神去镇抚西京。安审琦招集百姓招抚流亡发展生产,几年下来,政治民生皆略有小成。公元942年三月,安审琦移镇河中,担任河中节度使。三个月后老石崩了,小石(重贵)即位。小石与安审琦不太熟,只是给他加了个检校太师的虚衔。不久后晋与契丹这对干爷孙干起来了。公元944年,石重贵怀着对干爷爷的满腔怨恨,派十五位大佬率军北上抵御南侵的契丹大军。安审琦也离开河中,担任北面行营马军左右厢都指挥使。为了刺探虚实,大将皇甫遇和慕容彦超率领数千骑兵前出探查敌情。皇甫遇这人虽然为官苛暴,但对待契丹强寇从不手软。慕容彦超虽然长得短小猥琐,但也是靠军功混出来的。既然与契丹人狭路相逢,二人也没有什么好惧怕的,打就是了。
皇甫遇久久未归,安审琦犯起嘀咕来:“皇甫将军去了那么久也不回营,一定是与北虏遭遇了!“他豁地站起身来,对着自己的亲兵大声吆喝,让他去召集部曲,准备出营接战。这时当朝国丈张从恩劝道:“北虏势大,倾巢而来,我军即使全军押上,也未必能有胜算,将军怎么能去冒险呢?“安审琦道:“我等军人,只管打仗,至于成败,那是天意。如果折损了皇甫将军,我们有何面目去见天子呢?“安审琦随即点齐帐下铁骑,渡过安阳河,向着皇甫遇前去的方向杀去。
此时,天已黑透,虽然有人举着火把,但在无数铁蹄践踏的烟尘之中,契丹人也分辨不出来了多少援兵。看样子不好对付,干脆撒丫子吧.看着急吼吼地逃得没有踪影的契丹铁骑,皇甫遇抹去满脸的血迹,心中的那份感激就甭提了。
此战之后,安审琦又跟着石敬瑭的“好“妹夫杜重威北上,与契丹作战。在白团卫村,借助风沙之力,和李守贞、符彦卿、药元福等将密切配合,将不可一世的契丹人杀得溃不成军,让亲临前线的契丹皇帝耶律德光丢光了面子,骑着骆驼仓皇逃命。
不过晋军不能巩固胜利果实,只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吃瘪,首尾两端的晋军统帅杜重威,更是将不靠谱作风发挥到了极致,石重贵只能杯具地坐上牛车前往北国观光
公元947年,石敬瑭生前第一战将、河东节度使、沙陀人刘知远在太原建立后汉政权。中原诸侯纷纷纳表归顺,其中包刮拥兵自重的安审琦。当年七月,刘知远加授安审琦为山南东道节度使,兼任中书令,让他坐镇后汉帝国的南大门
公元951年正月,历史时针指向了五代时期中原的最后一个王朝——后周。刘知远的第一战将郭威当上了天下第一人。安审琦作为坐镇有方的老将,再次进爵南阳王。三年后的公元954年,柴荣即位,将老安进位陈王,并守太尉。公元958年,柴荣下旨安审琦移镇青州,担任平卢军节度使。在前往新镇所之前,柴荣召他先来京觐见。君臣相聚,少不得一番嘘寒问暖。柴荣亲口称老安为“国之元老“,对他颇为礼遇,甚至纡尊降贵,前往其府邸问计,心高气傲的柴荣给足了老安面子。
人无完人,安审琦也是,他有一个不良嗜好,这也是很多男人的共性:好色。他家中妻妾成群,他一个人忙不过来,难免有人红杏出墙
安审琦有个仆人名叫安友进,一天从安审琦的爱妾房间出来,不料被安审琦发现,安审琦自言自语地说:我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
爱妾听了他的话十分害怕,她找来安友进,让他杀害安审琦,但是安友进胆小不敢,爱妾便说:你要不敢杀安审琦,我明天就公布出去,说你强奸我。安友进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答应。
这天安审琦喝得大醉躺在床上,爱妾走到他的床跟前,拿起安审琦的佩刀给安友进,让他赶紧下手,可安友进到这节骨眼上又没了勇气,爱妾夺过刀就往安审琦的肚子刺下去,安审琦就这么被杀了。两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安审琦的妻妾都给杀害了。
接到安审琦的死讯,周世宗勃然大怒,下令一定要彻查到底。很快,小妾和仆人的阴谋大白于天下。安审琦之子安守忠怒不可遏,亲自操刀将二人碎剐于闹市。柴荣下旨为安审琦辍朝三日,并追赠尚书令、齐王,谥“恭惠“。
安审琦在五代时期算得上是一位名将,在抗击匈奴上立下不少功劳,他带领军队十分严厉,威望很高,不过有分阃之劳乏御家之道的老安,生的荣耀,死的憋屈,也是可惜。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陶学士狐假虎威
却说赵匡胤有勇有谋,又会笼络部下,引起了南唐国主李璟的注意。李璟觉得,赵匡胤终究会成为自己的克星,与其日后麻烦,倒不如乘现在事情还没见端倪时就设法除掉他。思来想去,他想出一条离间计。说干就干,他马上修书一封,派使者带上3000两白银前去后周汴梁(今河南开封)活动。
南唐使者来到汴梁,先去面见后周世宗柴荣,照例说了些祝贺的话,然后装作有意无意地问起赵将军。柴荣见使者问得蹊跷,便起了疑心,问使者找赵将军有何事。使者见目的达到,心中大喜,但仍旧装作支支吾吾地说:“没事,随便问问。”
果然不出李璟所料,柴荣见状起了疑心,派人暗中盯上了使者,看他有什么活动,特别是与赵匡胤有什么勾搭。当天夜深人静,果然见使者偷偷离开驿馆,向赵匡胤之宅溜去,后面随从们肩抬手提,带了不少东西。暗探见状,忙跟踪过去。
赵匡胤听说有南唐使者深夜来访,心想:自己与他们素无交往,怎么这么晚了来拜访呢?有心不见,但自恃心地坦然,也没有什么好怕的,故传令接见。使者进来,呈上李璟书信,无非说些敬仰的话,没有实际内容。赵匡胤心中更加疑惑不解,不知南唐想干什么。等使者献上白银后,赵匡胤明白了:他们是想制造我与南唐私通的假相,以便嫁祸于我,对我不利。既来之,则安之,就这么办!赵匡胤心中有了主意,便淡然一笑,说:“留下吧!回去代我谢谢你们国主。”使者见目的达到,忙起身告辞,心中琢磨如何为赵匡胤制造私通南唐的舆论去了。
暗探连夜回宫将这一切报告柴荣,柴荣听后大惊,若赵匡胤真与南唐暗中交往,那就太危险了。但原先从没听说过他与南唐有来往。怎么会有这么一段事情呢?会不会是南唐搞的什么鬼?思来想去,不得其解。最后打算还是看赵匡胤有什么行动再说。
第二天天刚亮,赵匡胤便来朝见柴荣,把李的亲笔信呈上,并让手下人抬来南唐贿赂的3000两白银。柴荣见赵匡胤此举,心中猜疑顿消,自此君臣二人更加互相信任了。
南唐使者听到这一消息,心中凉了半截,也顾不上再造什么舆论,忙告辞回国汇报去了。李璟听说赵匡胤此举后大叫:“此人果然厉害!亡我者必赵匡胤也!”
就这样,由于赵匡胤及时识破敌人的阴谋,不为金钱利益所动,南唐不但没有达到离间柴荣与赵匡胤的目的,反而赔上了3000两白银。
后周显德五年(公元958年),南唐向后周称臣奉朔后不久,后周兵部侍郎陶谷出使金陵,名曰观摩六朝碑碣,探研书法,实则暗察南唐虚实,思索日后如何打破江南防务。
陶谷首先让手下人告知南唐,自己将要按照领导的指示对他们进行友好访问。
南唐接到信一阵紧张,紧张的原因是后周越来越强大。南唐越来越艰难。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虽然此次来访是以和平友好的名义进行国事访问,但大家都嗅到二氧化硫的味道。
陶谷骄横狂傲目中无人,其言谈举止常使南唐君臣难堪。他那不可一世的行径,激怒了李煜和韩熙载。于是,二人决计以牙还牙,力挫陶谷的嚣张气焰。
陶谷每晚回到驿馆后,面对孤灯凄凉无比,落寞难熬,便在馆舍的墙壁上写了十二个字:“西川狗,百姓眼,马包儿,御厨饭。”时人都不解其意。南唐宰相韩熙载解释道:“‘西川狗’即蜀犬,是个‘独’字;‘百姓眼’即民目,是个‘眠’字;‘马包儿’即爪子,是个‘孤’字;‘御厨饭’即官食,是个‘馆’字。这十二个字说的就是‘独眠孤馆’。”
一句话,陶谷很寂寞,缺少娱乐活动,不过为什么他要强调“眠”字呢?韩熙载暗中盘算:陶谷不可能象柳下惠那样坐怀不乱。只要能让他现出原形,他以后一定威风扫地。为此,他特选一名长于琴棋歌赋、妖冶狐媚的家伎,面授机宜之后,派往陶谷下榻之处为之侍寝。
万没想到,第二天清早家伎竟被陶谷打发回来,还带着陶谷亲笔写给他的一封道谢书信。信是用四六体骈文写的,遣词造句考究,对仗极为工整。其中有两句是:“巫山之丽质初来,霞飞鸟道;洛浦之妖姬自至,月满鸿沟。”韩熙载阅后不解其意,便要夫人向家伎探问究竟。原来,那夜正值家伎月经来潮,无法成全陶谷床笫之欢,遂使这一计谋未能奏效。
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这次,韩熙载先是巧立名目,提出为陶谷调换一处更为阔绰舒适的客馆。随后与李煜合谋,从宫廷教坊中挑选一位名叫秦弱兰的妙龄歌伎,经韩熙载精心调教后,乔装成客馆杂役,晨夕洒扫陶谷住地庭院,伺机拉陶谷下水。
秦弱兰潜入客馆后,尽管着装粗俗,弊衣竹钗,不施朱粉,仍然掩饰不住她那天生丽质的妩媚风韵,展示着她特有的出水芙蓉般的诱人风采。她开始拥帚洒扫时,每与陶谷在庭中邂逅,便有意欲盖弥彰,只让陶谷见到她纤丽俊美的背影,以此去撩拨他的沾花惹草之意,使他非要寻机从正面一睹她的芳容不可。
凑巧天助人愿。一日黄昏,秦弱兰正在洒扫庭院,突然风雨大作,她只好躲到廊下避雨。当她刚从头上取下被雨濡湿的青帕,用手梳理着又黑又亮的梢鬓发时,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扭头一看,竟是陶谷!
一连多日想从正面窥视秦弱兰的陶谷,惊喜地感到此刻真是天赐良机。他停下脚步,贪婪地打量着秦弱兰的姿色,内心不禁暗叫:真乃貂蝉转世,倾国倾城。遗憾的是,眉宇之间隐含几分淡淡的哀愁,略有红颜薄命之嫌。随之他产生了恻隐之心,想到如此年轻美丽的女子,竟然终日为客馆琐事所累,实在是明珠投暗,可惜而又可怜。进而又想,假如我能将她纳为小妾,带回汴梁,晚年娱老,岂不两全其美!于是,他便有意上前同秦弱兰搭讪,探问她的身世。
秦弱兰不卑不亢,彬彬有礼地回答陶谷:她是客馆驿卒的女儿,自幼虽然粗通文墨,但苦于家境贫寒,无力深造;及至当嫁之年,又不敢高攀名门,只好下嫁一介寒士。婚后生活也还惬意,丈夫勤奋好学,热心功名,不想积劳成疾,英年早逝。丈夫死后,夫家无依无靠,她只好搬回娘家久住,并在客馆里操持杂务,为父母分忧解难。听过秦弱兰的诉说,陶谷顺势用甜言蜜语对她大加赞赏和宽慰,既表示了同情之心,又流露出爱慕之情,感动得秦弱兰热泪盈眶。陶谷对秦弱兰更加心心念念,企企盼盼。
事过不久,秦弱兰听说陶谷即将回朝复命,正在连日打点行装,便在一个有星无月的深更,蹑手蹑脚地去轻叩陶谷的门扉。陶谷秉烛开门,迎进来的正是他朝思暮想的秦弱兰,顿觉福从天降,美不堪言。随后,二人心照不宣,灭烛解衣,同床共枕度过了一夜销魂的时光。
天将破晓,秦弱兰趁陶谷还在酣睡,便悄然起身开门离去。待陶谷醒来,已是日上三杆。他睁开惺忪的双眼,见秦弱兰不在身边,心中自感怅惘。他想,不知这一夜因缘是好还是坏?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明媒正娶,正式纳她为妾?整整一个白天,陶谷被这飞来飞去的艳福搅得心神不安。
不想入夜时分,秦弱兰又悄然出现在陶谷面前,经过一番充满柔情蜜意的亲热之后,又执意向他索取墨宝,声称用作别后慰藉思念苦涩之用。陶谷不知其中奥妙,遂把阴谋误作爱情,并将他俩此番别离喻为断弦,希冀他日能有重续之时,于是便欣然提笔,将他俩这桩风流韵事写成了一首小令,调寄《风光好》:
好因缘,恶因缘,奈何天。
只得邮亭一夜眠。别神仙。
琵琶弹尽相思调,知音少。
再把鸾胶续断弦,是何年?
李煜假手秦弱兰得到陶谷这首小令,当即传旨教坊排练,并要秦弱兰演唱,准备为陶谷饯行时让他当众出丑。
排演就绪之后,李煜便设宴为陶谷饯行。酒宴伊始,陶谷还是派头十足,盛气凌人,与宴会应有的宾主互敬气氛极不协调。尽管李煜极尽地主之谊,命内侍用夜光杯向陶谷敬酒,可是陶谷却不苟言笑,拒不赏光。
李煜见状心想:看来,他敬酒不吃只好吃罚酒了。于是命内侍传令歌伎“劝酒”。事先在堂下等侯的歌伎,听到传唤后当即升堂。陶谷定睛一看,这花枝招展的歌伎竟是秦弱兰!至此,他方知上当,神色不禁紧张起来。
而秦弱兰却轻松自如,手执檀板,在教坊琴师的伴奏下,字正腔圆地唱起了《风光好》。陶谷闻声,如坐针毡,汗流满面,手足无措。李煜和韩熙载在一旁看着陶谷这副狼狈相,颇感自鸣得意。秦弱兰唱完那首小令,便陪内侍向陶谷轮番敬酒,他们先是好言相劝,动之以情,接着便强人所难,举杯硬灌,最后,将陶谷灌得酩酊大醉。陶谷招架不住,中间曾几度告饶,李煜怎肯善罢甘休,直到陶谷醉后失态,软瘫在地,语无伦次,口吐秽言为止。
陶谷被送回客馆后,醉得不省人事,和衣大睡一夜一天,方才醒了过来。酒醒之后,陶谷想起昨日扫兴之事,气急败坏,可是又不便发作。他想来想去,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差人去韩府送信,声称翌日启程北归。韩熙载将信转呈李煜,李煜授意韩熙载:指派两名小吏,到十里长亭从简送行。这种冷落的仪式,与当初陶谷来时百官在此夹道欢迎的热烈场面相比,不啻是天壤之别!陶谷明知这是有意奚落和侮辱,也只好忍气吞声,听之任之。李煜则落井下石,抢先派亲信赶往汴梁,将陶谷在金陵的桃色丑闻和那首小令《风光好》广为张扬,弄得他在京城声名狼藉,苦不堪言。
柴荣本来很满意陶谷的出差成绩,打算给他升官,但是了解实情的丞相范质强烈反对,说陶谷这个人道貌岸然行为不端。再加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柴荣终究听到了一些闲言闲语,但为了顾全自己的面子也不好严厉处分陶谷,只是从此把他冷落一边。
关于陶谷,有几则故事流于后世,故事很短,不能独立成章,故附于后,以博读者一笑:
陶谷精通天象,曾对同僚道:“西南方五星连珠,汉地当有皇帝出现,契丹皇帝必定不能归国。”不久,刘知远在太原称帝,建立后汉,而辽太宗则在归国途中病逝。这时,孛星光芒指向北方。陶谷又道:“从此契丹会自相残杀,不能扰乱中原了。”契丹后来果然多次发生政变,一直到亡国也未能侵入中原。
陶谷在后周世宗身边当尚书,因为他善于见风使舵加上巧舌如簧,在世宗跟前很得宠。陶谷因此不把别的同事放在眼里,与大臣何承裕宿怨也是由来已久。
一天周世宗问陶谷何承裕能不能胜任宰相这个职务?陶谷故作深沉装作认真思索了好一会说,何承裕这个人生活作风不是很检点,当宰相恐怕不能以德服人。周世宗打消了提拔何承裕的念头。虽然谈话时只有两个人,但是周围不被当成人的奴婢还是有的,何承裕很快知道陶谷给自己挖坑这件事,恨得要死。
那天黄昏天色渐暗,何承裕忽然唱着挽歌披头散发从外边闯进来:陶谷你死了吗?你个该死的,该死你就早早上路吧,早点投胎洗心革面重心做人。
陶谷吓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阵仗,结结巴巴地问道:老何,你红口白牙凭什么咒我死啊?
何承裕说:你早晚不都要死吗?好人没长寿祸害一千年,你伤天害理断人前程,我恨死你,恨死你!
当官这个事,一步赶不上,一辈子都赶不上,老何语无伦次也顾不上斯文了。因为亏欠人家,陶谷只好看着老何哭丧,自认倒霉。
老权是陶谷的下属,等于秘书长的秘书。老权养了一匹宝马良驹,日行千里夜行八百。陶谷秘书长给老权秘书提出希望宝马能够入驻陶家。老权说:我早就想把宝马献给秘书长,只是我的腿脚不利索,全靠这匹宝马代步。再说,一两年之后我就退休了,更离不开这个老伙计了。
陶谷碰了个软钉子,心里那个酸,他拍拍鼻子上和身上的灰,优哉游哉走了,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一天陶秘书长看完公文,对坐在窗前的老权说:你师法王献之,字体飘逸洒脱,深得其精髓要义,你把这个文件抄一遍,我用来收藏。
老权被上级一顿夸奖忘乎所以,接过陶谷递上来的文件看了看,然后依样画葫芦抄了一遍。
文件抄完后交给秘书长,以为还会受到夸奖,想不到陶谷厉声呵斥:老权你大胆,看看那个文件封面是不是写着御笔绝密,你竟敢抄录私存。泄露国家机密该当何罪?
老权何等聪明,马上跪在地上说权某知罪,请秘书长宽恕,我愿意效犬马之劳。
陶谷点点头:我喜欢和聪明人共事,你自己看着办吧。
老权一溜烟跑回家,和家人一前一后,你拿着鞍,我牵着马,恭恭敬敬地送到陶家。陶谷说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我就不留你吃晚饭了。
赵匡胤黄袍加身,陶谷在后周的皇宫里应外合,第一时间给披着黄袍的赵匡胤献上一份大礼——后周小皇帝的辞职信。并且引吭高歌:你是我心中最美的皇帝,我真的好爱你……
赵匡胤是真龙天子,火眼金睛自带超声波,一眼看透陶谷见风使舵心术不正的本质,对身边人说防着点陶谷那小子,他长的是一双阴阳眼。
陶谷有一小妾,曾是太尉党进的家姬。他在雪天之中,以雪水烹茶,并问小妾道:“党家会欣赏这个吗?”小妾道:“党太尉是个粗人,怎知这般乐趣?他只会在销金帐中浅斟低唱,饮羊羔酒。”她意在讥讽陶谷,认为比起党家富贵奢华的生活,取雪烹茶的风雅太显寒酸。陶谷听罢默然不语。
陶谷自认为久在翰林院,功劳不小,便指使党羽向皇帝推荐自己,希望能得到重用。宋太祖笑道:“我听说翰林学士起草诏书,都是参照前人旧本,再换几个字句,不过是依样画葫芦而已,算不上什么贡献。”陶谷听闻后,题诗自嘲道:
官职须由生处有,
文章不管用时无。
堪笑翰林陶学士,
年年依样画葫芦。”
太祖得知后更加不愿意重用陶谷了。
陶谷出使吴越。吴越王钱俶设宴款待,席上摆了各种各样的螃蟹,从大到小,一共摆了十几种。陶谷笑道:我们北边有句俗话叫做‘黄鼠狼生下小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你们吴越也是一蟹不如一蟹,对吗?他是在讥讽钱俶比不上开国君主钱镠,吴越国一代不如一代。钱俶心中有苦,眼里有泪,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但嘴里只能说:你说得很对。
接着又一道菜上来了,工作人员揭开盖子,洁白透亮的瓷盆中碧绿晶莹,羹汤袅袅地冒着热气,陶谷问这是什么菜。钱俶笑道:“先王时御厨常做葫芦羹,现在的御厨也依样做了些。”他是在讥讽陶谷只会依样画葫芦。
陶谷何等聪明,马上知道钱俶貌似恭敬,实际上是回敬自己刚才的轻蔑。
陶谷的灵感不请自来,对钱俶说,来,我给你写首诗:此身头已白,无路埽王门。翻译过来就是:你这个王算是当到头了。钱俶强颜欢笑,命人将陶谷送到宾馆。
钱俶招待陶谷的宴席别出心裁,每张桌子上的摆盘都是一个玲珑剔透金光闪闪的金钟。第二天钱俶又请陶谷赴宴,陶谷说被金钟闪住了眼睛,在宾馆起不来了。请他赴宴的人回来复命,钱俶马上让人打包十副金钟奉上,金钟一闪,陶谷的眼睛又好了。
陶谷拿着金钟心满意足地到了下一站,想起钱俶对自己的不恭,不由在墙上写道:
井蛙休恃重溟险,
泽马曾嘶九曲滨。
翻译过来就是:等着吧,我还会回来的,灭了你们!
第一百四十八章 赵匡义射鸟联姻
却说周主生父名叫柴守礼,以太子少保光禄卿致仕,常与前许州行军司马韩伦【韩令坤父】游宴洛阳。两人恃势恣横,洛人无敢忤意,竞以阿父相呼。
一日,守礼与市民小有口角,竟麾动家丁格死数人。韩伦也在旁助恶,殴詈不休。市民不甘枉死,激动公愤,即向地方官起诉。地方官看了诉状,吓得瞠目伸舌,不敢批答,只好上达宸聪。周主顾念本生,把守礼略过一边,惟查究韩伦劣迹,法当弃市。韩令坤伏阙哀求,乃只夺韩伦本身官爵,流配沙门岛。守礼不复论罪。守礼为周主生父,似难坐罪。
对老父枉法全恩,对别人可没有这么客气。如重修永福殿时,主持工程的内供奉官孙延希克扣工食,虐待役夫。周世宗视察时,发现役夫在瓦中吃饭,大怒,立斩孙延希;楚州防御使张顺贪污官钱五十万、丝绵二千匹,也被赐死;右拾遗赵守微品行不端,不学无术,为其岳父所讼,被处杖刑一百,流放沙门岛。
时有近臣奏道:“昨夜枢密使、昌邑侯王朴卒。”世宗闻奏,亲临其丧,恸哭数日,悲不能止,仰天叹道:“天不欲朕致治耶?何夺朕之速也?”命具衣冠,以王侯之礼葬之。文武百官皆送葬。汴京百姓感念王朴平日待民如子,皆悲哀祭献,罢市三日,如丧考妣。有诗为证:
深明术数佐皇家,
辅治新君谋远夸。
正值升平身已故,
黎民千古尽吁嗟。
却说周主南征时,北汉主刘钧乘虚袭周,发兵围隰州。隰州刺史孙议得病暴亡,后任未至。骤闻河东兵至,士民不免惊惶,幸亏都监李谦溥,权摄州事,浚城隍,严兵备,措置有方,不致失手。时方盛夏,河东兵冒暑围城,李谦溥引二小吏登城,从容督御,身服絺綌,手挥羽扇,毫无慌张形状。河东将士却也料他不透,未敢猛攻。李谦溥又潜约建雄军节度使杨廷璋,各募敢死士百人,夜劫河东兵寨。河东兵猝不及防,仓皇散走,李谦溥自率守军开城追击,追逐数十里,斩首数百级,隰州解围。
当下奏报行在。周主即令李谦溥为隰州刺史,且命昭义军节度使李筠,与杨廷璋联兵北讨,共伐狡谋。李筠遂进攻石会关,连破河东六寨,廷璋仍命李谦溥往侵汉境,夺得一座孝义县城。北汉主刘钧不禁生忧,慌忙飞使至辽乞请济师。辽主乃授南京留守萧思温为兵部都总管,助汉侵周。周主已征服南唐返至大梁,接得辽汉合寇的消息,决意亲征。他想北汉跳梁,全仗辽人为助,若要釜底抽薪,不如首先攻辽,辽人一败,北汉势孤,自然容易讨平。
显德六年(959年),柴荣亲征伐辽,直取幽州。车驾至瓦桥关,探听到辽军已经望风披靡,非常高兴,认为大功将成,于是登高台视察六军。这时,有父老乡亲百余人持牛酒进献,柴荣问:“此地叫什么名字?”答曰:“历世相传,谓之病龙台。”柴荣默然,于是骑马离去。
当夜,柴荣就开始生病。第二天,病情愈加紧急。又越两日,仍然未瘳,当由赵匡胤入帐劝归。周主不得已照允,乃改称瓦桥关为雄州,留陈思让居守;益津关为霸州,留韩令坤居守,然后下令回銮。
驾至澶渊,却逗留不行。宰辅以下,只令在寝门外问疾,不许入见,大众都惶惑得很。殿前都点检张永德,与周主为郎舅亲,独得入寝所问视,婉言进谏道:“天下未定,根本空虚,四方藩镇多是幸灾乐祸,但望京师有变,可从中取利。今澶、汴相去甚远,车驾若不速归,益致人心摇动,愿陛下俯察舆情,即日还都为是!”
周主怫然道:“谁使汝为此言?”
永德道:“群臣统有此意。”
周主目注永德道:“我知汝为人所教,难道未喻我意么?”
未几又摇首道:“我看汝福薄命穷,怎能当此!”
永德闻言莫明其妙,只管俯首沉思。猛听得周主厉声道:“汝且退去,朕便回京!”
永德慌忙趋出,部署各军,专待周主出来,周主也即出帐,乘辇还都。
原来周主因病南还,途次稍觉痊可,偶从囊中取阅文书,忽得直木一方,约长三尺,上有字迹一行,乃是“点检作天子”五字!不由得惊异起来。他亦不便询问左右,仍然收贮囊中,默思石敬瑭为明宗婿,后来篡唐为晋;今永德亦尚长公主,难道我周家天下,也要被他篡夺么?左思右想,无从索解,及见永德劝他回京,心中忍耐不住,遂露了一些口风。永德哪里知晓,当然摸不着头脑,只好搁过一边。
却说世宗生病期间不能视朝。韩通入宫侍问。韩通奏道:“赵匡胤大奸似忠,陛下未可全信。”世宗道:“朕已知之,爱卿不必再言。”韩通谢恩而退。回至府中,心下暗想道:“主上倘有不测,赵匡胤独揽军权,彼若以旧怨致衅于我,我何能堪?”乃召心腹李智商议其事。李智道:“君候公子尚未婚配。近闻符太傅有个小女亦未择配。君侯何不乘此入宫奏知主上,与之联姻,日后符娘娘当国,君侯可保无虑矣。”韩通大喜道:“此计甚妙。”次日进宫见世宗,奏知此事。世宗道:“朕当与爱卿成之。”即日召符太傅入宫,将韩通姻事说知。符太傅奏道:“既蒙陛下圣谕,臣安敢有违?无奈幼女嬉习未除,尚容再议。”世宗允奏,韩、符二人辞驾出宫回府。韩通以为世宗主婚,必然能成,遂打点行聘。不提。
却说赵匡胤之弟赵匡义【赵匡胤即位后改名光义】,因见冬雪初晴在家无事,带领数人出猎于东郭门外。只见有一喜鹊立在靠墙梅枝之上,对了赵匡义连叫数声。赵匡义弯起弹弓指定打去,正中那鹊左翼。那鹊又叫一声,竟望符太傅的花园里飞去了。匡义认得符太傅花园,便令从人停骑园外,自己越墙而进来寻喜鹊。才行几步,只见那边有七八个丫鬟,簇拥着一位小姐,正从假山石背后而来。匡义进退不及,慌慌张张往一边躲避。偷眼看那小姐,年未及笄,生得窈窕娉婷,美貌无比。这小姐不是别人,正是符太傅的小女,那小姐也为观玩而来。当时符小姐带领丫鬟来至园中,一眼睃去,早见了赵匡义,便令丫鬟唤至跟前,开言问道:“君是何处人氏?白昼逾墙有犯非礼。”匡义答道:“小可乃赵司空次子,赵匡胤之弟,名匡义。因见冬雪初晴放骑游猎,偶放一弹正中喜鹊,飞入小姐家园。小可一时误进,望乞海涵。”符小姐见匡义人物魁梧,殊非凡品,心中已自欢喜;及听言词逊顺,声气清和,不觉目凝神逝,暗自想道:“若得此人为婚,一生之愿足矣。”又问:“君年几何?”匡义道:“小可年交十九。”小姐道:“曾娶亲否?”匡义赧然摇手,以示未婚。小姐道:“君可速去,恐太傅知觉,不当稳便。”匡义躬身应诺。小姐令侍女开了后门,放他出去。小姐恋恋不舍,以目送之。有诗为证:
喜鹊连枝堕符园,
佳期预报赖他传。
一言竟识非凡品,
伫见成姻了宿缘。
赵匡义出得园来,同从骑径回府中,见了赵匡胤备述其事。赵匡胤道:“此天意也,使汝入园而得睹其容。”遂差人请范枢密到府,分宾主而坐。茶罢,匡胤将匡义误入符太傅园中,遇见皇姨之事说了一遍,故欲相烦作伐。范质道:“此事容易,符太傅夫人,与下官寒荆是通家之姻,明日当为令弟求婚,事必谐也。”匡胤大喜道:“若得事成,必当重报。”范质告别回家。
次日,范质命夫人郝氏到符府说亲,与太傅夫妇细述赵公子求亲一事。太傅道:“此段姻缘极是相宜,怎奈主上先曾有旨,命许韩通之子为婚,今日我若许了赵公子,恐违了圣上旨意,事在两难,如之奈何?”郝夫人道:“赵公子闻他有大贵之相,况兼德行皆全,英才日盛,较诸韩公子不啻天渊之隔。古人云:‘择婿以德。’若许此人,谅圣上决不为怪。”太傅道:“此言也是,但韩家先来议亲,故难开口。老夫当效古法,于城中高结彩楼,待小女自抛彩球,看是谁人姻缘,以为定准,便可使两家各无怨心。”郝夫人道:“太傅所言甚当。”遂别了回府,诉知范质,令人报知赵府。
过了数日,符太傅差人在天街上结起一座彩楼,相约韩、赵二家姻事。赵匡胤知道后乃令赵匡义准备。赵匡义应诺,带了四五个从人来到天街。韩通之子天禄,也领了数十名家将在此等候。又有那些官家子弟,聚齐在楼下观看。只听得楼上鼓乐齐奏,先有一管家人,向着楼外吟诗一首道:
“彩楼高结一时新,
天上人间富贵春。
凭语蓝桥消息好,
尽教仙子意殷勤。”
那管家吟诗已毕,立在一旁。须臾,只见许多彩女整整齐齐拥着皇姨,于彩楼正中间坐下,举眼望楼下看时,只见彩楼左首立着赵匡义,人物轩昂,仪表非俗,原来此人就是心上人,今日看见,分外英俊。又见彩楼右首立着韩天禄,面如乌漆,背似弯弓。
符小姐细观两人,已判优劣。立起身来,在侍女手中接过彩球,对天祝拜已毕,执定彩球,看定了赵匡义抛将下来。正被赵匡义接着。赵匡义喜气洋洋,与从人向南街去了。
韩天禄立在楼下无人理睬,看者无不耻笑。天禄回到府中报与韩通。韩通只气得毛发直竖,愤恨于心。次日入朝奏知世宗。世宗道:“匡胤之弟亦朕之爱弟,此事不必深念,倘朝中有相宜者,朕当为卿议娶可也。”因加授韩通为侍卫亲军副指挥使。韩通谢恩而出。
第一百四十九章 柴荣机关算尽
却说周主微时,尝梦神人畀一大伞,色如郁金,上加道经一卷,周主审视道经,似解非解,及醒后追思,尚记忆数语。嗣是福至心灵,举措无不合宜,遂得身登九五,据有大宝。及征辽归国,常患不豫,有时勉强视朝,数刻即退,御医逐日诊治,终乏效验。一日卧床休养,恍惚间复见神人,来索大伞及道经。周主当即交还,又欲向神人探问后事,神人不答,拂袖竟去。周主追曳神衣,突闻一声朗语,竟致惊醒。开眼一瞧,手中牵着的衣袂,乃是榻前的侍臣。就是梦中听见的声音,亦无非侍臣惊问,不觉自己也好笑起来。转思梦中情景,甚觉不祥,便起语侍臣道:“朕梦不祥,想是天命已去了。”
侍臣答道:“陛下春秋鼎盛,福寿正长,梦兆不足为凭,请陛下安心!”
周主道:“汝等哪里能知?朕不妨与汝等说明。”
随将前后梦象略述一遍。侍臣仍然劝解。
五代之世,周世宗为最英明之主,他在即位之初,便能留心农事,令匠人刻木为农夫蚕妇,置之殿廷,早晚敬礼之。又欲均定天下赋税,先以唐元稹均田图赐诸道,诏散骑常侍艾颖等三十四人,分行诸州,均散田租。平日在宫中敬礼符皇后,夫妻甚是恩爱,不肯轻易召幸妃嫔,六宫粉黛备而无用。但符皇后颜色渐衰,又无子息,常暗令别宫妃嫔为皇帝荐枕,均被世宗斥退。
符皇后自惭形秽,每伴睡至夜午,乘世宗熟睡,便换一少年妃嫔。世宗醒觉,亦一笑置之。因此渐生王子数人。
柴荣自知不起,他拖着垂垂将死、筋疲力尽的病体,给他年幼的儿子做出种种安排。
第一:册立皇后。原皇后本是大将符彦卿的女儿,可惜死于显德三年(956年),柴荣非常怀念,一直没有再立皇后。但是现在不行了,孩子太小,没有母亲怎么行?思来想去,他最后册立了皇后的妹妹,也就是符彦卿的另一个女儿为后周皇后。想来她会对自己的外甥疼爱一些,同时也会得到符彦卿的全力保护!
第二:确立幼子的皇嗣地位。在得病之前,柴荣为示公允,从不提给自己儿子加封的事,但现在一口气封柴宗训为梁王,领左卫上将军;封柴宗让为燕公,领左骁卫上将军;并立柴宗训为国储。哪怕自己死了,帝国也至少有两位继承人。
第三:托孤。文臣方面,他选择了三位宰相——范质、王溥、魏仁浦。他们都是深受柴荣恩宠的大臣,尤其是魏仁浦,此人没有科班资历,不是进士出身,是柴荣一手提拔起来的(可是后来证明,此人完全辜负了柴荣)。在武将方面,柴荣就让人看不懂了。
五代始于后梁朱温,朱温称帝后,以自己的宣武镇兵为禁军,禁军长官为马步军都指挥使。到了后唐,改为侍卫亲军司,统帅为侍卫亲军马步军都指挥使。后周显德元年,周太祖驾崩,柴荣继位。柴荣有感于侍卫亲军总领禁军实力过于强大,开始着手整顿禁军,正式成立殿前司,位在侍卫亲军司之上。从此,后周禁军分为两司,殿前司和侍卫亲军司。殿前司前三位的长官分别是殿前都点检,殿前副都点检,殿前都指挥使。
当时,后周军衔第一的是殿前都点检张永德。张永德军中资历极深,未来的宋太祖赵匡胤此前也是张永德的部下。高平之战后,就是张永德向柴荣建议整肃军纪,诛杀樊爱能、何徽等临阵脱逃的大小将领70余人。于是,张永德被解除殿前司都点检职务,解除兵权,加官检校太尉、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虚衔,改授澶州节度使,即刻赴任,调离京师。
这太反常了,要知道,这时皇帝病危,正是张永德这样常年统兵,深具威望的皇亲国戚出力的时候,柴荣为什么要自断臂膀?而且翻阅新旧《五代史》,完全找不到张永德在这段时间内做过什么错事的记载。那么到底是为了什么?
张永德和李重进都握有兵权,但李重进的地位比张永德高,张永德心中很不服气,两人之间的矛盾很大。周世宗为此设立了殿前司都点检一职,让张永德担任,这样,张、李二人便平起平坐。张永德与赵匡胤交情深厚,赵匡胤的第一位夫人贺氏去世后,续娶将军王饶的女儿,张永德赠给赵匡胤大量钱财,让他办了个风光的婚礼。但张永德毕竟是赵匡胤当皇帝的阻碍,因而赵不得不除掉他。显德六年(公元959年),周世宗北征,无意中得到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点检做天子”,那张刻着谶言的小木牌显然成了柴荣的一块心病。
谶言几乎就是伴随着中国历史改朝换代一起发展的。
历朝历代都不乏这些莫名其妙的谶言,远的如秦朝末年的“大楚兴,陈胜王”,近的如汉朝末年的“千里草,何青青”等等。
无论是事实还是杜撰,但结果都一样,即在社会上造成了很大的舆论影响,并成为野心家上台的最佳背景音乐。
何况,二十多年前,石敬瑭就是以后唐驸马爷的身份篡夺帝位的,而现在,张永德的身份正是后周的驸马爷!
不论怎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么空出来的殿前都点检一职应该由谁来接任呢?
对于柴荣来说,这是一个关系帝国未来命运的抉择,因为一个严峻的事实摆在眼前,儿子柴宗训年仅七岁!这么小的孩子能坐稳帝位吗,能镇得住那帮资历老、威望高的前朝元老吗?
而殿前都点检,这个掌握着中央禁军核心权力的重要职位,交到谁的手里最放心呢?孩子又能托付给谁呢?李重进?
柴荣苦笑了,如果说张永德还有些许慈悲之心,能不杀他的小儿子的话,那么李重进的强悍嗜血就让他寝食难安了。
李重进,后周太祖的亲外甥,高平之战后为侍卫亲军都指挥使,禁军大帅之一。李重进是个狠角色,论血缘关系,比柴荣更有资格继承后周皇位,故郭威在世时让李重进向柴荣下跪,以示贵贱,防止李重进争位。当时,中央禁军以他和张永德为首,且二人不和,多有摩擦。张永德已被废,柴荣自然不放心将李重进留在中央。于是,李重进虽仍是侍卫司统帅,但被外放为淮南节度使,驻守扬州,防御江南的南唐政权。而侍卫亲军的实际指挥权在副都指挥使韩通手里。
韩通,曾经是后周太祖郭威的亲信,同时也深受柴荣的重用。韩通征讨过后蜀、北汉和辽国,同时又主持开封城的扩建、修筑黄河河堤,是个全方面的人才。他性刚而寡谋,脾气暴躁,有个外号叫“韩瞠眼”,由于其不善于搞关系,和朝中大臣的关系都很一般,因此在柴荣病重之时被委以重任。在后来赵匡胤政变时,韩通是唯一一个想要率兵抵抗的,结果被杀害。
张、李、韩不成,那么下面还能是谁呢……
后来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张、李、韩之下,那个幸运儿就是赵匡胤。
说实在话,柴荣对赵匡胤是非常不错的,这哥俩可以说是战场上的生死之交,赵匡胤如果没有柴荣的提拔,可能不会建立如此伟业。柴荣即位之后,命赵匡胤掌管禁军,对赵匡胤可以说是信任有加。当年北汉侵犯后周,柴荣御驾亲征,在高平与北汉军队决战,但是在战争快开始的时候,后周军队统帅竟然不战而逃,后周军队一时之间非常被动,在此危难之时,赵匡胤力挽狂澜,指挥自己的同伴杀进敌营,这才转败为胜,但是赵匡胤也受了伤,柴荣非常心疼,说啥也不让赵匡胤再去冒险了。回到京城之后,赵匡胤被任命为殿前都虞候,领严州刺史。后来又升为都指挥使。
从都指挥使一跃升为都点检,看着好像只升了一级,但是咫尺天涯,从全国军队的二把手升到一把手,那是不知多少人一生都迈不过去的门槛,而他居然在这么年轻的时候,轻而易举地迈了过去。
赵匡胤真的是喜出望外天命所归吗?李煜不想当皇帝我信,赵匡胤不想当皇帝,打死我也不相信。
先说那个小木条,怎么会出现在柴荣的文书囊中呢?放在里面的动机和目的是什么呢?
后来有人分析,那块木条就是赵匡胤放的!原因有三:
一:赵匡胤此前是张永德的手下,虽然实力不容小觑,可是要挤掉张永德,取其位而代其职,却遥遥无期,并且基本绝望。因为他硬件不行,他不是皇亲国戚,禁军是国家安危命脉,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外人,凭什么一步登天?凭他的军功和英勇?这种事你越强悍越不敢用你。不然何不选李重进?所以赵匡胤只能耍点阴谋诡计,才能脱出张永德的阴影,彻底独立。
二:在公元959年的这一年里,枢密使王朴死,皇帝柴荣重病,赵匡胤野心极度膨胀,让他有了非分之想,而张永德正是他的第一块绊脚石,必须尽快踢开,于是赵匡胤就做了一回木匠。
三:根据《五代史》记载,这块写着“点检作天子”的木条出现在“世宗不豫”之前。那时候赵匡胤一直率军拱卫左右,大有做手脚的机会。
当然柴荣选择赵匡胤,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并不是心血来潮。虽然他冒升极快,但是资历太浅,年纪太轻,就算想作怪,也没有什么号召力,他的威胁可以忽略不计。等到他有资历时,七岁的小皇帝想必已经长成了。
世宗自此不能痊愈,延之日久,饮食不进,大势日危,召范质等入宫,嘱以后事道:“嗣君幼弱,卿等尽心辅之。昔有翰林学士王著,乃朕之藩邸故人,朕若不起,当以为相。”范质等受命而出,私相议道:“王著日在醉乡,是个酒鬼,岂可为相?当勿泄漏此言。”
不久柴荣驾崩。远近闻之,无不嗟悼。后人有诗叹曰:
五代都来十二君,
世宗英武更神明。
出师命将谁能敌?
立法均田岂为名?
木刻农夫崇本业,
铜销佛像便苍生。
皇天倘假数年寿,
坐使中原见太平。
世宗既崩,梁王宗训于柩前即位,是为恭帝。文武山呼已毕,尊符后为太后,垂帘听政。赵匡胤改领归德军节度使,赵普升为节度掌书记。
柴宗训原有三位哥哥。公元947年(后晋开运三年十一月),三位哥哥与柴荣的发妻刘氏一起被后汉隐帝刘承佑诛杀。公元951年(后周广顺元年),郭威称帝,授柴荣澶州节度使,检校太保,封太原郡侯。不久,大符氏成为柴荣的第二任妻子。两年后,柴宗训出生于澶州之府弟。公元956年(后周显德三年七月二十一日),大符皇后病逝于汴梁皇宫中的滋德殿,时年仅二十六岁。柴宗训三岁失母,十分可怜,由姨母小符皇后在宫中抚养。
七岁的柴宗训不能亲政,只好由自己的姨母小符太后垂帘听政,宰相范质、王溥等辅政,主持军国大事。同月,柴宗训任命范质为修建柴荣皇帝陵墓的山陵使,翰林学士窦俨为礼仪使,兵部尚书张昭为卤簿使,御史中丞边归谠为仪仗使,宣徽南院使、判开封府事昝居润为桥道顿递使。七月,任命户部尚书李涛为山陵副使,度支郎中卢亿为判官。八月,柴宗训封弟弟柴宗让为曹王,柴宗谨为纪王,柴宗诲为蕲王。十一月,把后周世宗柴荣皇帝安葬于新郑(今河南新郑)郭店村西北陵上村的庆陵。
世宗既崩,后周小朝廷迅速陷入了主少国疑的囧境,各路野心家都开始未雨绸缪了。此时的高怀德经历过数朝更迭,也算是曾经风雨的老油条了,自然站队兵强马壮、风头正盛的赵二哥(按出生时间上算,高怀德略长于赵匡胤,但按领导力来说,高怀德逊色于赵匡胤,在五代乱世,儿子比爹大的怪事都屡见不鲜,何况是兄弟排行呢)的旗下。当时,赶上新皇帝柴宗训大封群臣,高怀德也跟着沾光当上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兼任江宁军节度使(好像又是遥领啊),成为禁军中名列前茅的大将。不久,又荣任北面行营马军都指挥使。
好容易过了残年,周廷仍未改元,沿称显德七年。正月朔日,幼主宗训未曾御殿,但由文武百僚进表称贺。蓦然间接得镇、定急报,说是河东刘钧结连契丹大举入寇,声势甚盛,锐不可当。当时主政的符太后毫无主见,听说此事,茫然不知所措,最后问计于宰相范质。范质暗思朝中大将唯赵匡胤才能解救危难,不料赵匡胤却托言兵少将寡,不能出战。范质只得委赵匡胤最高军权,可以调动全国兵马。匡胤奏道:“主上新立,在朝文武宜戮力同心,共守京城。臣当另调澶州等处将帅,一同征讨,是乃万全之策。”太后大喜,即下敕旨,前去调拨张光远等,会兵出征。时苗光义一向隐在山中,今见世宗弃世,来到京中,见日下又有一日,黑光相荡,指谓匡胤亲吏道:“此天命也,时将至矣。”言毕飘然而去。
周军将要北上作战,京城里突然流言四起,大街小巷人心惶惶,有些大户人家和官宦子弟都在搬家出城逃难了。还是因为那块神秘的木条上的五个字——点检作天子。
开封城里的居民见多识广、记忆力健全。“主少国疑”、“外敌突现”,再加上大军集结,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时光倒流十年,郭威也是带着本国的军队冲进开封,那一天无数人家家破人亡,血淋淋的教训历历在目,谁敢掉以轻心!
流言,有时就是谶言,会让你平空得到人心,进而敢跟着你做任何事——因为老天爷在帮你。可有时流言也会变成杀人刀,把你完美的“阴谋”变成路人皆知的“阳谋”,让你什么把戏都玩不出来,只能等着被算计者预先报复。
史称赵匡胤害怕了,他在外边所有场合都待不住,只好躲回家里,他不由自主地嘀咕——外边都在传我要造反了,满城轰动,我该怎么办啊?【外间汹汹若此,将奈何?】
说到这,我们先了解一下此时赵匡胤家里都有什么人,59岁的母亲杜氏,22岁的三弟赵光义,20多岁的妹妹,15岁的四弟赵廷美,20多岁的继妻王氏,10岁的长子赵德昭(赵匡胤第一任妻子贺氏所生),不满10岁的女儿,2岁的次子赵德芳。可以说除了赵光义外,家里是一群老幼妇孺,能有啥见解呢?
经典的一幕出现了,没等他母亲、未来的杜太后发话,他的妹妹就冲出厨房,其“面如铁色,拿擀面杖便打匡胤,并喝骂:”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来家里恐吓妇女何为耶!”
男子汉大丈夫面对大事的时候,应该自己决断,你跑到家里吓唬我们这些妇女,算什么事啊?
这个女人是谁呢?此人既不是赵匡胤的母亲杜氏,也不是他的继妻王氏,能做这件事的人,只能是赵匡胤的妹妹燕国长公主。长公主是赵匡胤的同母妹,早年嫁给米福德,米福德死后,回到家中居住。
赵匡胤出身将门,这个将门不仅出了两个龙子,也出个性情耿直的虎女。我们除了为她未来的丈夫高怀德先生表示担忧和同情之外,就只能鼓掌欢呼了。历史证明,这种强硬摧残式的刺激远比小心呵护式的鼓励管用,赵匡胤当即默然而出,深深为自己的胆怯行为脸红。
赵匡胤即位后,封她为燕国长公主,赐婚给自己的铁哥们高怀德。973年,燕国长公主病死,赵匡胤十分悲痛,破例废朝五日亲临哭祭,可见兄妹感情十分深厚。这是后话。
赵匡胤当时决定去见韩通,而且是直接去韩通的家里求见。
他明白,作为开封城的军事、警察总监,韩通对市面上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了如指掌。那个见了鬼的传言一定已经传进他的耳中,韩通很快就会传到三位宰相外加太后和小皇帝的耳里。要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位表示反对,赵匡胤领兵出征的梦想就会泡汤。
赵匡胤来到韩通家里,韩通真的把他让进去了。赵匡胤跟他商量出兵事宜,具体分派如下:令禁军殿前副都点检慕容延钊为先锋,先期北上;调侍卫马军都指挥使高怀德、侍卫步军都指挥使张令铎、张光翰、赵彦徽率部随自己出征。留下殿前都指挥使石守信、殿前都虞候王审琦在京协助韩通把守京城。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无可挑剔——殿前司和侍卫司都是部分出兵、部分守城,劳逸均沾,互相牵制。
韩天禄,这个虽然驼背但是心明眼亮的年轻人建议父亲就此将赵匡胤干掉,一了百了,干净利落!可是韩通不仅没有杀赵匡胤,反而支持他带兵出征。
韩通为什么不杀赵匡胤呢?倒不是他对赵匡胤有多信任,而是出征将士与留守士兵人数相当,而慕容延钊与赵匡胤向来不和,赵匡胤即使想做天子,他拿什么和自己对抗?
事实证明,对敌人的信任宽容,就是对自己的冷酷残忍!项羽不杀刘邦,刘守文不杀刘守光,马希广不杀马希萼。你不杀人家,但是不等于人家也不杀你!赵匡胤带兵出征,留给韩通的只有死路一条!后人有诗叹曰:
盖世大英雄,
不输贞观功。
周天将破晓,
却让宋朝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