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祭河神
淡淡的陈腐气息,混杂着泥土的腥味萦绕在鼻腔,这是一间相当破旧的瓦屋,屋内空有四壁,没有任何陈设,唯独墙上挂着一卷黄布,上面的朱砂符文很是醒目。
“……”
风秉文抿了抿嘴唇,打量着这陌生的环境,默默感受自己此时的状态。
压迫四肢沉重不已的邪气已然散去,他可以自由活动,身上也没有任何束缚。看起来情况似乎还不算太糟糕。
“你们也是被拐带过来的吗?”
风秉文看向身边几位年龄与他相差仿佛的孩子,个个灰不溜秋,身上散发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汗臭味。看他们的眉眼,都是男娃,没有女孩。
“……”
一片沉默,另外三名遭遇估计与他相同的孩子,没有一人回答他的问题。
但现在可不是不好意思的时候,风秉文上前一步,指了指他们的身上的淤青与伤痕,再次询问,
“这些伤都是被那些混帐打的吗?真不是东西!”
此时凑近了一些,风秉文更看清了三名男娃身上的模样,仅看外表,他们身上就找不到一处好肉,到处都是淤青,甚至有些位置青得发黑。
这样的伤看着都痛,可是看着这三名孩子脸上那平静,或者说是麻木的模样,似乎都习以为常了。
“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没有得到回答的风秉文并不甘心,继续没话找话。
“你想逃出去吗?”
终于,有一名孩子开口了,那双麻木的眼睛看向风秉文,眼中泛起一丝波澜,在那语气却带着一丝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本不该有的嘲弄。
“你们就不想回家吗?”
风秉文反问。
“我们跑不了的,外面全都是他们的人。”
唯一搭话的孩子语气中充满绝望,风秉文精神一震,再想跟他搭话,这家伙却不理他,任凭他费多少唇舌,也不再跟他说话,就如同一木偶一样。
风秉文无奈,只能认真巡视这间阴暗潮湿的低矮瓦房,窗户全都被封死了,一点缝隙都没有,唯有一处出口,却是用厚实的实木门堵死,他试了一下,压根打不开。
“冷静,一点要冷静!”
完全陌生的环境,找不到逃生的方式,就连有用的信息都没有,风秉文努力保持着平稳的情绪。
“等,耐心的等,他们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饿死,这扇门迟早要打开。”
风秉文坐在凹凸不平的泥地上,双眼直愣愣地盯着大门,等待这座厚实的木门被打开的那一刻。
终于,伴随着一声插梢拉开的声音,酸涩的嘎吱声也随之响起,那扇木门终于被拉开了,洁白的月光如水般倾泄而下,洒落在泥地上。
“咦?怎么还多了一个?”
自屋外洒入屋内的月光勾勒出一道并不算壮硕的阴影,随着他走进屋内,风秉文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那同样是个看起来颇为憨厚的汉子,脸上有着庄稼汉长年累月被风吹日晒磨出来的粗糙黝黑皮肤。
但事到如今,风秉文又怎么会以貌取人,将他迷晕,带到这里来的人伢子同样不起眼,看起来也不像恶人。
“算了,多一个少一个都这样,只剩下这么点东西了,爱吃不吃!”
说着,来人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扔,然后扭头就走,在风秉文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把门给关上了,压根就不给他考虑的机会。
而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瓦房中另外三名遍体鳞伤,几乎都是呆坐不动的三名孩子就像是三头饿犬一样,冲下男人扔下的东西,而后便有咀嚼声响起。
风秉文皱着眉头站起身,凑过去看了看。被那三名孩子围在中间的是一个盛满了各种食物残渣的木盆。
泔水!
谈不上锦衣玉食,但从小也算是衣食无忧的风秉文见到这一幕,小脸忍不住抽搐。
虽然这样形容有些不太恰当,但是此时这一幕根本就像是在喂猪。但此时在木桶中争食的不是猪猡,而是本该被父母精心呵护的孩子。
“别让我找到机会!”
风秉文坐了回去,他虽然现在也饿了,但这种喂给猪吃的东西,他是绝不会碰的。
忍受了一阵子的饥饿感后,风秉文艰难地在这破旧的瓦房中熬过一夜,索性现在才刚刚过大暑,夜晚也谈不上冷。
而待到一觉睡醒,风秉文刚刚睁眼没多久,便听到了木门再次打开的声音,这一次走进来的不是单独一个人,而是一群。
而这一群人中,有两位他颇为眼熟,其中就有那一位曾经试图把他变做牲口的祁老四,只不过是因为他的身体好,所以没成功。
“咦!这小子是你们昨天抓回来的吧?怎么关到这里来了?”
进入房间的一人一眼就看到了与众不同的风秉文,虽然他的衣裳沾了些灰尘,但是那白净的脸庞,让他颇为瞩目。
“这小子有点不一般,临时关到这里来了。”
祁老四回答道。
“不一般,有什么不一般?正好,这次白鳄湾要祭河神,就把这小子送过去吧,他们这次出的价钱很不错呢!”
此话一出,进到这间瓦房中的人伢子的目光全都落到风秉文身上。
而原本还想再观察一下的风秉文也被震到了。
淫祭邪祀!
官府明令禁止以人为祭,胆敢犯禁者,官府从不介意挥下屠刀,可没想到,居然还有村子敢如此。
“哈哈哈,高个屁呀,白鳄湾这次才出了两枚金铢吧,祁老四可是说了,这小子卖的价钱少于十枚金铢都是亏的。”
有人闻言顿时大笑起来,众人闻言也道哄笑起来,跟着一起来的祁老四顿时恼羞成怒,
“你们这群没见识的泥腿子,这可是秀才的孙子,身上可是带着文气的,你们懂不懂?”
“省省吧,祁老四,这种话就别忽悠我们这些乡巴佬了。等碰到有钱的主,你再去忽悠吧!”
“行了,别废话了,赶紧挑好货给白鳄湾送过去,他们那边赶时辰呢!误了他们的时辰,我们可就拿不到钱了。”
第十六章 逃跑
“不,我不要!”
凄厉而又绝望的哭嚎声在低矮破旧的瓦房中回荡,遍体鳞伤的男娃奋力挣扎着,可是他哪里能挣脱年男人的擒拿。
“我再也不逃了,我保证我会听话!”
“现在才知道听话,太晚了,小杂种。”
就像是捉羊羔一样提着男娃的人伢子狞笑,脸上满是身为施虐者的快意与掩饰不住的得意,面庞扭曲犹如恶鬼。
“堵上他的嘴巴,太吵了!”
有人伢子掏了掏耳朵,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把他的嘴打烂吧,反正那位河神大人应该不会在意这些!”
有人残忍地笑着,如此提议道。一旁的风秉文看着,其脸上没有半分玩笑的意味,是真的打算打烂那名哭喊孩子的嘴巴。
“找东西堵上就行啦,这小子的品相已经够差了,再把他的嘴巴打烂,白鳄湾的人就有意见了。”
就像是捆一只半大的猪猡一样,风秉文眼睁睁地看着这名先前已经遭受了非人待遇的孩子,被这几名人伢子粗暴地用麻绳捆上四肢,堵上嘴巴,绝望的眼泪在他的眼眶中落下,然后从脸颊滴落,可这时候,眼泪又有什么用处。
“嘿,小书生,看到没?在我们这里,不听话的孩子就是这下场!”
这时,一名人伢子冲着风秉文呼喊,当他的目光看过去的时候,这人伢子裂开嘴角,露出一口错落不齐的焦黄牙齿。
“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们给你找个好人家,可比你以前过的日子快活多了,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想要快活就有女人。”
“哈哈哈,小子,这可是神仙一样的日子,真给你找了这么个好人家,可别忘了谢谢我们!”
“没错,要记得立个长生牌位,把我们给供起来。”
人渣们肆无忌惮地调笑着,风秉文默不作声,而没有得到回应的人渣们也不在意,带着已经选好的“活物”离开了。
当这间瓦房的门再次关上时,两名竭力缩在墙角的孩子看向风秉文,眼神复杂,风秉文竟从其中看到了羡慕的神情。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
风秉文不能理解,这两个家伙在羡慕他什么。
“你很幸运!”
一个孩子犹豫着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似乎很久没有喝水了。
“幸运?你是指被抓到这里来吗?那我可真是幸运。”
风秉文自嘲地笑了笑,第一次离开村子就碰上了一伙掌握了邪术的人伢子,而且这群人渣居然胆敢在光天化日下强抢孩子。
“他们没有骗你。”
“没有骗我,你是指什么?”
风秉文笑了。
“他们真的可以给你找个好人家。”
“金窝银窝,不如我原本的草窝。”
“你知不知道,像我们这么大的孩子,一般是什么人买?”
“不知道。”
风秉文摇头。
“需要童男童女活祭神灵的村子,还有那些想要人陪葬的老爷们。”
与风秉文搭话的孩子说出这句话时,言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惶恐。
对于他而言,这是必定到来的结局,只是早或者晚罢了。
“活祭,人殉,这些都是官府明令禁止的事情!”
风秉文突然想杀人,需求催生出市场,有买卖才会有杀害。
“他们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官府!”
“一群人渣!”
风秉文咬牙切齿,这一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拥有斩鬼弑神的力量。
他想要杀光这些以人为货物的人渣,还有那些胆敢向凡人索求活祭的邪神,如果它们真的存在的话。
“如果我们是女孩就好了。”
另一名孩子突然口出惊人之言,让还在愤恨于自己此时弱小的风秉文转头,有些错愕地盯着他,
“你说什么?”
“如果我们是女孩,很容易就会被人买走,不管多大,只要能生孩子就能卖出去。”
“你……”
风秉文一阵错愕,没想到能听到这种话。
对于人伢子而已,还没记事的男娃是俏货,有多少就能卖多少。其次便是将会拥有生育能力以及拥有生育能力的女人了,不论什么年龄段的都行。
最次的,无疑就是像他们这样的,已经既是拥有了初步的自我认知与判断能力的孩子。对于那些想要续香火的人家而言,他们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找机会跑吧!”
风秉文站起身,向这两名可怜的孩子发出邀请。
“外面都是坏人,我们跑不掉!”
有一人小声的说道,他的眼中充满了对回家的渴望,但是在那些人渣极致的暴力摧残下,他失去了勇气,心中满是怯懦。
“我们晚上跑,我们身子小,现在是盛夏,草木旺盛,只要我们能躲得住……”
“可是,晚上有鬼!”
另一名小孩口出惊人之语,声音颤抖,神情带着掩藏不住的畏惧。
“鬼?”
风秉文眉头一皱,扭头看向身后的墙壁,在这徒有四壁的瓦房中,挂在墙上,画着朱砂符文的黄布分外显眼。
“嗯,外面有鬼。”
那名孩子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似乎是看到风秉文有些不信,重复了一次,
“真的,我没有骗你。”
“就算真的有鬼,他们还能够比那些人更可怕吗?”
已经见识过一些玄奇与灵异,甚至亲身体验过邪术的风秉文没有反驳,而是如此询问道。
“那些人更可怕!”
这是不需要犹豫思考的闻言,鬼害人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家中长辈用来吓唬他们的故事。但是被掳掠来这里后,落身上的毒打可是实实在在的。
人比鬼,更可怕!
“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你们留在这里没好结果跟我冲出去,说不定还能回家!”
风秉文鼓动着,让这两名原本心神死灰的孩子眼中渐渐泛起了光亮。
“可是我们要怎么逃出去?这扇门只有在给我们送饭的时候才会打开。”
“他们一般什么时候给我们送饭?送饭的时候会有几个人?”
“只有一个人!他们只会给我们送两次,一次是中午,还有一次就是天快黑的时候!”
“那就正好!”
第十七章 夜半敲门声
“吃饭了,小杂种们!”
祁大山一手提着泔水桶,一手打开瓦房大门,那破罗锅似的嗓子招呼着,背着黄昏余晖走进屋内,刚想把手里的泔水桶放下,便看到一颗小小的拳头带着轻微的风啸声迎面而来。
砰!
小小的拳头落到脆弱的鼻子上,足以与成年人相较的力量瞬间就让鼻梁断裂,粘稠的鲜血低落。
“啊!”
吃痛之下,祁大山发出一声惨叫,松开手里的泔水桶,双手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发出一声痛呼,剧烈的疼痛让他脸颊上的横肉都止不住的抽搐。
“小杂种!”
双手所接触的粘稠物,再加上渗入口腔的铁锈味,让祁大山一瞬间就明白刚刚遭遇什么,剧烈的痛苦让他那双狭小的眼中透露出极致的暴虐。
但是还没有等他动作,在他刚刚适应鼻梁断裂的痛苦时,那向他挥拳的孩子已经拎起了地上的泔水桶,一个倒扣,拍到他的脑袋上。
顿时,没有一丁点荤腥的残羹剩菜淋了这家伙一身,同时泔水桶也挡住他的视线,这让祁大山更加愤怒。
可惜,怒火刚刚升起,腹部便传来剧痛,一下,两下,三下……接二连三的打击落在柔软的腹部,直接让这壮实的家伙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大虾。
“啊!”
突然,这名遭到了偷袭的人伢子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喊,因为一只小脚狠狠踢在了他双腿间的位置,毫不留情的一脚,似乎让某种东西破碎了。
对于雄性生物而言,这是最极致的痛苦,也是最极致的羞辱。
祁大山的脸庞都因为剧痛而发青,那一双眼睛都爆了出来,隐隐变大了几圈,眼白处爆出密集的血丝,显得更为狰狞。
“你们找死!”
身上的脆弱之处与要害被接二连三攻击的恶徒陷入到暴怒中,他没有想到自己仅仅只是过来送饭,就遭到这样的偷袭。
“我要杀了你们,你们……”
话还没有说完,因为跌落而摆脱头上的泔水桶,重新获得视野的祁大山,就看到一只脚就在眼前放大,然后落到自己脸上。
嘭!
后脑勺被迫与泥地碰撞,头颅遭受到冲击,刚刚还凶狠万分的人伢子,顿时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整个人都晕乎乎的,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砰!
但这只是开始,心中已经积蓄足够怒火的风秉文在即将逃出升天的刺激下,一脚接一脚地踹向倒在地上的人伢子。
不把这家伙解决掉,他们这三个小孩子即便是逃也逃不了多远。
“风哥,可以了,我们赶紧逃吧,不要再打了!”
另外两名孩子目瞪口呆的看着年龄与他们相差不多的风秉文暴打一名成年壮汉,看着他向着对方的头狠踢猛踹的那股狠劲,也被震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
“走!”
每一下都是竭尽全力的风秉文。看着脚下那脸庞被他踹得血肉模糊,都已经看不出五官面貌的人伢子,也不确定这家伙被他弄死没有,但是可以确定的是,这家伙应该暂时没有起身通知其他人的能力。
看着屋外昏黄的夜色,风秉文率先带头冲出屋外,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也在这时,他终于看清了自己呆了一天多的小屋是在什么位置。
这是位于一处山中村落的边缘,抬头向上望去,借着黄昏的余晖,隐约能看到依山势而建的诸多屋舍。
举目四望,群山苍茫,草盛林深,夜色的降临,让群山化作成片的黑色,黑暗的丛林令人望而生畏。
而在身后的屋舍中,有不少都点燃了烛火,在昏暗的天空下,散发出令人感到温暖的光芒。
风秉文当然不敢靠近这些房屋,那群拐卖孩童的人牙子并不是单打独斗,而是一群人,这些房屋十有八九就是这些家伙的住所。
“快走!”
风秉文不敢耽搁,挑了一处方向,便带头冲进黑暗中。
而那两名也能够活动的孩子看着头顶上那些似乎有人在动的屋舍,也不敢耽搁,紧跟风秉文的步伐,冲进黑暗的原野中。
“不要怕!”
冲进树林中的风秉文一瞬间就感受了原始环境的恶意,凌乱的灌木,高大的树木枝桠,胡乱生长的树藤。
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在平地行走数倍的力气,同时稍有不慎,身上便会被划出一道口子,火辣辣地疼。
但即便如此,风秉文也没有想过回头,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家伙也是如此,被草木划伤固然会痛,但也远远比不上被人伢子的毒打。
在艰难的行走一阵后,身后始终没有人追来,似乎是那群人伢子没有察觉到有孩子逃跑了。
于是,在黑暗中艰难的在丛林中摸索了一段距离后,风秉文还是带着两名孩子走到一条杂草丛生的小路上,虽然同样不好走,但也比在林子里钻好多了。
在尚且明亮的月光照耀下,风秉文带着两名孩子朝着与山村相反的方向不断前进。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最近的县城,然后报官。
身后的村子里还关着他同村的玩伴,但是风秉文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他如今的力气不过与成年人相当罢了,率先偷袭下,还能放倒一名汉子,但也就如此了,他不可能单挑那群人贩子,更别说那些人还掌握邪术。
“风哥,那里有光!”
三名孩子结伴在夜色的原野中穿行,因为做梦,思想上比同龄人早熟,但到底也只是个孩子的的风秉文也有点虚,但也是咬牙强撑着,更别说另外两名孩子了。
而在此时在夜色中闪耀的光亮,让人感到欣喜,那微弱的烛火象征着人烟。
“走,过去看看!”
即便是风秉文此时也只能做出如此决定,人生地不熟,大晚上的他能带着两个小屁孩往哪儿跑?就算想去报官,也得问找人问清楚方向。
望山跑死马,在夜色下走了一阵,才终于抵达了那一处散发光亮的茅草屋。
咚咚咚!
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啪嗒”一声,有桌椅之类的东西被碰倒了,屋中的人似乎是被夜晚的敲门声给吓到了。
第十八章 狼窝
“有人吗?”
随敲门声的响起,是一道稚嫩的童音,但寂静的夜晚响起这样的声音,并不能让人感到心安,只会让人恐惧。
呼~
伴随着一道轻微的吹气声,在黑夜中摇曳的灯火就被吹灭了,眼前的房屋寂静无声,似乎没有一个人。
“呃!”
眼前的情况,让风秉文无语凝噎,他也不是不能够共情屋中之人,大半夜的突然有一个孩子跑来敲门,这也太惊悚了。
但是,他现在真的需要能让他度过夜晚的住所,还有能够为他指明方向与道路的本地人。
“能不能开门让我们进去休息一下?我们是被拐卖的孩子,刚刚逃出来。”
风秉文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三名孩子大半夜的出现在荒郊野外的合理理由,只能够如实道来。
“被拐走的孩子?逃出来?”
屋中终于有声音响起,能隐约听到里面有人松了一口气,似乎刚刚被吓得连气都不敢喘了。
“去开门!”
“你怎么不去开?”
有不满的声音响起,在小小的争论声中,紧闭的门户打开,露出一张有些忐忑与紧张的粗犷大脸。
“大叔,能让我们暂住一晚吧,明天天亮我们就走!”
“你们不是鬼吧?”
看着这三名孩子,其中还有两名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开门的这名汉子心中安稳了些,但还是不放心,又多问了一句。
“当然不是啊,不信你摸摸我的手,还是热的。”
风秉文抬起手,证明自己身为人的身份,这名络腮汉子也不客气,伸手握住风秉文的手,感觉到这孩子手掌上散发出来的暖意后,这汉子才松了一口气。
“进来吧!”
汉子让开身子,让这三名孩子进入屋内,而一进房,风秉文借着重新点燃的灯火,察觉到这里的陈设有些怪异。
没有日常生活的用具,房间中只有一个火塘,还有用几根树枝架起来的吊锅,地上也只有几捆干草。
“我们是附近村子的猎户,今天进山里打些野味,结果弄得晚了,回不去了,就临时在这里凑合一晚上,你们不用害怕,我们不是坏人。”
络腮汉子看到这三名孩子似乎还有些警惕,脸上露出粗犷的笑容解释道,而房间中另一名汉子也站起来打招呼,看起来态度也很温和。
“大叔,你们这里有吃的吗?”
风秉文揉了揉肚子,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实在是饿的受不了了,也幸亏他平时吃的多,但即便如此,他现在也饿得有点发昏。
“吃的?我们刚刚已经吃过了,也没什么热的,就是进山打猎的时候带了一些干粮,还剩下一些,要是不也嫌弃的话,可以将就着垫垫肚子。”
说着,男人从一旁的布囊中摸出三张干硬的烧饼,递给风秉文。
“谢谢大叔!”
风秉文礼貌地道了一声谢,随后将手中的烧饼分给了另外两个小家伙。
三人在黑暗中穿行了不知多久,此时又累又饿,也顾不得这玩意儿有多么难啃,都大口大口的干嚼起来,连一点渣子都舍不得落下。
风秉文有心查验,谁都知道,不要随便吃了陌生人给的东西,可他现在实在是没得选,只能咬着牙吃了起来,有什么事情等吃了之后再说。
“你们都是哪里的孩子?怎么被人拐到这里来的?”
看到三人大吃起来,两名汉子对视一眼,眼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泽,随即一人提问道。
“我是青山县的,大叔,你知道青山县往哪里走吗?”
风秉文抬起头,艰难地咽下一口干涩的烧饼,略带希翼地询问道。
“青山县呀,没听说过,我只知道从我们村出发,往西走三十里地就是余华县。”
汉子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让风秉文感到颇为失望。
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农耕时代绝大多数人都是待在一亩三分地里,想要出远门还必须去官府拿到路引,不然就会被当做流民逮走,可不是想乱跑就能乱跑的。
“余华县?我也没听说过。”
虽然已经好几年了,风秉文也没弄清楚周边县城的情况,他那地方也没有地图这种东西啊,那可是严格管控的。
“我是叶家村的。”
“我是樟树下的。”
另外两名孩子也纷纷说出自己的来处,别说只是两名猎户。就算是对周边情况有了解的人,听到了也得直摇头,以姓氏命名或者以特殊的景观命名的村庄,要多少有多少,仅凭这种名字,怎么可能找到他们原来的地方。
“那我们可就帮不了你们了,只有等你们明天自己去官府了。”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大叔!”
风秉文真心实意地道谢。
“小事一桩,你们吃完了赶紧休息吧,明早我们带你们去县里。”
吃完烧饼后,风秉文走向这间临时屋舍的角落,烛火的光辉落到这里,也没有多少,显得很是昏暗,而当他抬起头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张绘制着龙蛇般纹路的黄布静静地悬挂在墙壁上,因为光线太过昏暗的缘故,刚刚站得有些远还没看见,此时来到角落,顿时便看到了。
“大叔,这是什么东西?”
风秉文的身子都绷紧了,看向那两名正在收拾着干草准备睡觉的汉子。
“这是辟邪的,这荒郊野岭的天知道要多少脏东西。”
络腮汉子随口解释道,完全没有注意到风秉文那隐藏在黑暗中,已经完全变得冷峻的面庞。
“原来是这样啊!”
风秉文回应道,似乎是放松下来。
“对了,大叔,忘记问了,你们是哪个村的?说不定我们还是本家呢。”
“本家?哈哈哈,不可能,我们的姓氏可是很少见的,周围十里八乡都没有跟我们祁家岗同姓的。”
“原来大叔你们姓祁啊,那确实很少见。”
风秉文笑着迎合道,心情却颇为苦涩,他没有记错的话,将他强行掳掠至此的人伢子中,有一名被人称作祁老四。
他不觉得这是巧合,这种时刻,最不能幻想,只能做最坏的打算。
第十九章 阴阳眼
“天书!”
已经重归黑暗的屋舍中,风秉文心中默念此时唯一能够扭转局面的希望。
但才出虎穴,又入狼窝的遭遇让他心中郁气难平,他闭目敛息好一会儿,听着那两名汉子似乎都已经平稳下来的呼吸声,心神才逐渐宁静下来。
随着他的心神逐渐平稳,亿万道毫光在他的意识深处绽放,驱散了他心中的不安。
“善功!”
带着最后的希望,风秉文翻开了天书。
姓名:风秉文
善功:壹佰柒拾玖(179)
恶行:壹
注视着那骤然暴增至他从前从未拥有过的善功,风秉文努力克制着欣喜的情绪,让天书能够继续在自己的意识深处显化。
“善功记录!”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风秉文让天书又翻过一页,一行行记录顿时浮现出来,他径直看向最上方的记录。
惩恶,善功,壹佰柒拾玖(179)
“果然如此!”
风秉文心中了然,善功的增加并不仅仅只是做好事,斩杀惩戒罪恶都会获得善功。
“那群畜牲!”
惊喜后,风秉文的心中也升起了一团怒火,他这骤然暴增了179的善功,明显是来自不久前被他痛殴了一顿的人伢子。
仅仅只是殴打一人,所获得的善功,便是他过去七年来的近两倍,难以想象对方到底犯下了多少恶行,才能够招致如此结果。
“我要是弄死了他……”
风秉文有些后悔,他虽然下了狠手,把对方打得半身不遂,但有没有打死,他还真不确定,大概率是没死的,如果只是没死都有如此奖赏,那么真的弄死了对方,那么奖励恐怕会更多。
“先想想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
风秉文咬了咬舌头,暂时按下了那些无用的思考与念头。天书翻回了前一页,然后向天书传递自己此时最想干的事情。
“我要杀光这些人贩子的力量!”
理所当然的,天书没有任何动静,那记录善功的文字没有如第一次那样燃烧,显然,他这一次许愿没有得到回应。
“……不够吗?”
风秉文不觉得是天书不行,对比他上一次成功许愿所得到之物,他这一次所要求的明显不是这点善功可以满足的,不回应才正常。
“继续增强体魄?可就算是气血继续增强,我也不可能翻盘!”
风秉文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他拥有了一次可以改变如今处境的机会,但是他如今的善功积累无法达成他所想要的目标。
天书许愿的最低值大概就是一百,低于这个数值,天书都懒得搭理他,但即便高于这个数值,许下不合理的愿望,天书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回应。
“这些善功,能够用来干什么?”
再来一次朱果?来两次也不行啊。
朱果的效果是在日积月累中,逐渐体现的,做不到立竿见影。
而且,即便是有立竿见影的东西,这点善功能够给他增加的力量,也无法超出凡人的范畴,更不可能让他对抗一个村的人。
再说了,他也没有对敌的技巧啊,这屋子里可是有两名猎户呢。他力气再大也不可能以现在的身体对抗两名大人。
“鬼!”
黑夜中,卧倒在干草上的风秉文猛然睁开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黄布。
他忽然想到了,冤魂厉鬼是如何诞生的。而那群把人当做牲口贩卖的人伢子,恐怕他们的手下也没少沾人命,不然他们怎么会如此畏惧?
“我想要一双能看穿阴阳的眼睛!”
重新闭上眼睛,陷入困境的孩子对重新浮现在意识深处的天书如此许愿道。
哗!
带着些许淡金的白焰开始燃烧,刚刚入手的善功疯狂减少,很快便跌落至零,所有的善功全部清空。
“成了,可以赌一把了!”
看到玩成了许愿的风秉文呼出一口气,随后镇定心情,强迫自己睡下去。不论接下来发生什么,保持充沛的体力,才能够更好的应对。
嘎吱!
干涩的木门开启声响起,抱着身子睡在干草上的风秉文一个机灵,坐了起来,看向打开屋门的络腮汉子。
“没事,天还早,你继续睡。我憋了一宿了,出去撒泡尿。”
“大叔,你不怕外面有鬼吗?”
风秉文幽幽开口,他看着打开门的汉子身体突然一哆嗦,明显被他这句话给吓到了。
“你这小孩胡说什么,马上要鸡鸣了,就是有鬼也要躲起来。”
络腮汉子明显被吓到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恶劣起来。
“那万一是索命的厉鬼呢?”
“你这小孩有毛病吧,大清早的,乱说什么。”络腮汉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大声呵斥着风秉文,就连那还在睡梦中的同伴也被他的骂声给吵醒了。
“我昨天晚上听到指甲挠木板的声音,还有小孩的哭声。”
风秉文继续开口,他当然什么都没有听到,只是吓一吓这些家伙。他们的反应就能够说明很多事情。
“真的假的?你不会是在骗我们吧,我怎么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
另一名汉子同样也被吓到了,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
“我半夜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的,我也不是很确定,可能我在做梦。”
“你这小子,把梦当成真的了,下次不要再乱讲话了。”
络腮汉子斥责道,话是这么说,但是他那把门拉开的手又把门重新给关上了。
“你不是要解手吗?”
“马上天就亮了,憋一会儿没事。”
临近拂晓的小插曲过后,在这间供上山猎户们休息的房中,所有人都醒了,待到太阳普照大地时,一行人就出发了。
按照那两名自称是猎户的汉子所言,要送他们去县城的官府报案,因为风秉文这三个小屁孩人生地不熟,只能任由他们带路。
风秉文虽然看出问题,但是也无可奈何,只能随波逐流,而且昨晚天书许愿成功也给了他一点底气,回去的话,说不定还能有反杀的机会。
于是,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再走过一段崎岖的山路后,风秉文等三名孩子看到了那沿山而建的村落。
“风哥,这不是去县城的路,我们被骗了!”
“他们也是人伢子,我们快跑!”
第二十章 慈悲
临到近前,跟着风秉文跑路的两名小家伙才反应过来,看着那熟悉的山村,身上的淤青还没有消退的小家伙们一个激灵,下意识的就要跑。
“小兔崽子,往哪里跑?老实一点!”
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对上有胆量上山打猎的猎户,其结果不言而喻。
他们只是刚有动作就被逮住了,而风秉文也站在原地,没有试图逃跑,因为他看到了,上面的村子已经有几人出来了。
他就算逃跑,也迟早还会抓回去,最重要的是,他对这地方太陌生了,朝哪儿跑都不知道,真要是撞上山里的野兽,那可是连渣都不剩了。
“小东西,居然不跑?你还挺识相!”
到了村门口,这两名先前还表现得很憨厚的汉子,显露出真实的嘴脸,再也没有先前那副和蔼大叔的模样。
“你们几个怎么办的事?几个孩子都看不出,居然还让他们给跑了,幸亏让我们给碰到了,不然可是大麻烦!”
村子里面出来的人来到了近前,其中几人还是风秉文见过的面孔,这让他的心凉了半截。
将他掳掠至此的那几人说他们是犯罪团队,那都是低估他们,这座村子都在干贩卖人口的勾当。
看眼前这处山村屋舍的数量,还不是他们风家村那只有十几户人口的小村子,估摸着最少都有上百号人。
“你们这三个小杂种下手挺狠啊,我还怕逮不到你们,没想到你们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看来天意如此。”
从南山村中出来的一人,走到近前之后,一脚就踹到了风秉文身边一名孩子身上,将那瘦小的身躯踹出去几米远,落在地里打了几个滚。
“石头,你干什么?下手这么重?”
将人带回来的络腮汉子,有些不满地看着完全就是下死手的青年。
并非他有多么爱惜孩子,这可都是钱呢,这万一要给打死了,可就成了赔钱。
“这三个小杂种趁着大山给他们送饭的时候,把大山给打了,大山现在人还没醒过来,能不能活都是问题。”
被叫做石头的青年一脸愤恨,看起来跟那名送饭的大山关系不浅。
“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事?”
作为猎户在外活动的两人听到都惊了,没想到被他们带回来的这三个小孩居然是打伤了村中一人,才逃出来的。
“带回去,绝不能轻饶他们,让祁老大找个法子好好炮制他们!”
三个小孩毫无反抗之力,被带回了村子,风秉文恨得牙齿都被咬得生疼,但是去强行压着,他现在动手又能怎样,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祁老大,我们把打伤大山的那三个小杂种给抓回来了!”
在众人的拥簇中,风秉文等三名小孩被推搡着,进了村中最为宽敞的大宅里,见到了被唤做祁老大的人。
被这些人伢子敬畏且尊重的祁老大并不是一位多么凶残的壮汉,而是一位鸠形鹄面的中年人,看似弱不禁风,但是那阴狠的面相却让人不自觉地升起畏惧之心。
嗯,就是那种一眼看过去,就让人觉得不是好人,满肚子坏心思的模样。
“你们中,是谁把大山给打了?还是你们一起打的?”
坐在大宅中堂首座上的中年人询问道,语气平淡,似乎在问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我跟王小蛮一起打的,不关这家伙的事,也是我们拉着他跑的。”
刚刚被人踹了一脚,身体因为痛苦而微微佝偻,满头大汗的小孩站出来,在风秉文震惊的目光中,主动替他担下责任。
“对,是我俩一起打的,不关这小子的事,要不是这拖油瓶,我跟叶玄早就跑了。”
另一名被风秉文鼓动,一起逃跑却失败的孩子此时也站出来,昂首挺胸,挡在风秉文身前,展现出他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勇气。
“你们胡说八道什么?”
这个时候,风秉文知道自己应该隐忍,珍惜他们的好意,但他实在是忍不住。
“呦呵,有点意思,居然还抢着承认,祁老大,我看大山就是他们三个家伙一起打,我觉得都一起处理了吧,也省得他们争来争去。”
“把这两个带下去,手脚折断,这么大的男娃子不好卖了,当个乞丐,去讨点钱吧,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颚骨高耸,脸颊无肉的中年男人轻描淡间,便定了两个孩子的命运。
“采生折枝?如果被官府抓到了,你们全部都要腰斩弃市!”
风秉文只感觉胸间有一团火在燃烧。这一群畜生都不如的人渣,倚仗他们成年人的力量,欺凌幼童。
“小子,你懂得还不少啊!”
被唤作祁老大的男人看向风秉文,干瘦的脸庞上,露出阴狠的笑容,
“不过,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这两个小子在我这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们可没逃跑的本事,大山是你打的吧?”
“是又怎样?”
风秉文此时也无惧了,这群不把人当人的人渣面前,委屈求全没有任何用处。
“呵呵,小子,有胆量,我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大郎!”
这时,大宅的侧厢房被拉开,一股浓厚的檀香味涌入厅堂,带着呛鼻的烟火气,而随着那股肉眼可见的烟,一位手上拿着佛珠,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走了出来。
“娘!”
原本坐在首位上,视人命如草芥的中年人连忙站起来,两步并做一步,上前扶住老人。
“您怎么出来了?”
“大郎啊,娘,这几天斋戒,不想见荤腥,这里不要见血了吧!”
老人拍着儿子的手掌,如此请求道。
“欸,好,娘,您放心,这几天村子都不会落一滴血。”
祁老大信誓旦旦地跟老人保证道。
“你这么说,娘就放心了。”
老妇看了一眼被压在厅堂中,满脸不屈的风秉文,慢吞吞地转过身子,又回到那充斥香火味的厢房中。
而风秉文在老妇人进门的那一刻,惊鸿一瞥间,看到了一尊白玉雕琢而成的菩萨,烟火缭绕间,低首垂眉,尽显慈悲。
第二十一章 阴井
“祁老大,这小子怎么处理?难道就这么放过他?”
看到那位老人回到厢房,被称作石头的青年颇有些不甘心的嚷嚷道。
“没看到我刚刚都答应我娘了吗?我娘斋戒期间,整个村子都不能见一滴血!”
祁老大瞥了一眼石头,这青年顿时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一样,低着头不敢再说话了。
“但也只是不见血而已。”
中年人盯着风秉文,脸上露出笑容,只是这笑容并不能让人心安。
“不见血的法子多的是呢,石头,把这小子给我挂到阴井上。”
“阴井?”
青年听到吩咐,身体下意识地一哆嗦,脸上不由自主的露出惊惧之色。
“这……”
“没出息的东西,怕什么?现在还是白天。”
“是,不过我一个人有点不好弄,祁老大,能不能再叫几个人跟我一起去?”
“真没用,老大,我带几个人跟他一起去吧。”
“嗯!”
祁老大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了一句,
“太阳落山前,他要是还能喘气,就把他放下来,我有用处!”
“是,不过这离落太阳下山还有四五个时辰了,这么久的时间,这小子怕是撑不住啊。”
“那就是他命不好了。”
言语间,风秉文已是意识到不对,可此时哪里还有他挣扎的余地,他被几名人伢子压着,架到位于这座山村上方的一座枯井中,被绑着吊在井口。
刚刚落入井口,风秉文便察觉到了这口井的不对劲,向下俯瞰,能听到水声荡漾,却看不到底,只能见到一片黑暗,而且太冷了。
寻常的水井,最多只会让人感觉阴凉,在这盛夏时节,说不定还能让人感到舒适。
可是这口井,让风秉文感受到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寒意,就像是穿着夏日的单衣骤然过上严冬,寒意刺骨,似乎想要把人给冻僵。
不大一会儿,风秉文便感觉双脚冰凉,而且这股冰凉之感还顺着双腿开始向身体蔓延。
日间的阳光还能落在他的头上,只能让他感受到微不足道的暖意,可即便如此,他也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冰冷,其实越来越模糊,双眼逐渐闭上。
轰!
生命垂危之际,脑海中似乎响起一道惊雷,伴随着一声开天辟地般的轰鸣,纷纷扰扰的记忆洪流如开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
在群山峻岭中穿行的钢铁巨龙,在夜色下亮如白昼的钢铁丛林,川流不息,不见尽头的车流……显示出清晰文字影像的方块屏幕……滚动的鼠标……荡漾的湖水……闪耀的雷霆……
最后一缕生命气息都即将流逝的风秉文猛然睁开双眼,而几乎是同时,一股灼热的气在他的胸腹间爆发,一轮轮地扩散至全身,扫荡四肢百骸。
那渗入身体的寒意就在突然爆发的灼热之气的逼迫下,在身体中胡乱游窜,玩着猫捉老鼠的游戏。
而下一刻,他的眉心也是一阵阵的发胀,在身体中流窜的寒气就像是找到了归处,纷纷汇聚,试图涌向他的眉心。
但当这一口寒气顺着督脉,直冲头顶百会穴时,那股灼热的气也是穷追不舍,犹如一头怒龙般,狠狠地轰在其上,顿时,寒意崩溃,四下溃散。
下一刻,风秉文顿时就感觉他的双眼一阵清凉,倒也不觉得冷,甚至还感觉冰冰凉凉颇为舒服。
“嗯?”
风秉文扫视四周,他的目光居然穿透了黑暗,看到了在微微荡漾的井水,以及水下,那如丝絮般随波飘散之物。
“……”
孩童面无表情,沉默了好一会儿,
“真离谱!”
两世记忆相融合,风秉文不至于惶恐,他有心理准备,毕竟是他自己特意向天书祈愿。不过真的看到了,那些前世记忆全部回复,那也是另外一回事。
不过,似乎是因为白天的原因,水下的飘荡之物并未有多余的动作,反倒是在水中飘荡了一会儿后又消失不见了。
风秉文紧紧盯着脚下观察了一会儿后,又发现了其它的异常。
他现在感觉不到冷了,或者更准确一点的形容是,那股阴冷到不正常的寒意,在进入到他身体后便顺着某种既定的路线,百川归海般主动汇入到他的双眼中。
这让他双眼的清凉感越来越重,风秉文知道,他的眼睛已经发生了非凡的变化。
以他目前当下的情况来看,这口井倒不像是用来惩罚,甚至是要他性命的凶地,倒是成了一处福地。
但是风秉文知道,他之所以能够将这处险地化作机缘,纯粹是因为他向天书许愿过,不然换做一个人来,怕是只有成为一具冻尸的下场,哪能彻底觉醒宿慧,获得一双看穿阴阳的眼睛。
日落西山,黄昏将至。
位于祁家岗后的枯井旁,传来了几名汉子用来壮胆的闲谈,
“你们要不要跟我打赌?我赌那小子现在已经被活活冻死了!”
“去你的吧,谁要跟你赌,一边玩去。”
“咦,不对,这小子还在喘气!”
“见鬼了,这都一天的功夫了,这家伙居然还活着,命可真硬啊!”
“赶紧把他拉上来,把祁老大可吩咐过了。”
“妈的,算这小子运气好!”
言语间,衣服与发梢上都挂了一层白霜的风秉文被拉了上来。
“现在怎么办?”
“先带回去,问问祁老大吧!”
“算了吧,太阳马上就下山了,到了这个点,祁老大可不见人。”
“那把这小子安置到哪里?”
“把他扔到羊圈里面吧,正好让那群羊羔给他暖暖身子!”
“不会又让这小子找机会跑了吧?”
“都冻成这副鸟样子了,他要是还能跑,我就把我名字倒过来写。”
按照吩咐,过来捞人的几名人伢子简单的商量后,就把风秉文带到一处臭气熏天的围栏中,这里的环境恶劣到就连他们也难以忍受,话都懒得说一句,就把风秉文扔进其中,头也不会地走了。
而在那一群人走后,几只躲在羊圈屋舍的羊羔跑过来,当看到身上挂着寒霜的风炳文之后,吃了一惊,而其中一只羊在看清风秉文的脸后,主动上前卧在他的身上,试图暖化他身上的冰霜。
“我没事!”
也就在这时,风秉文睁开了眼睛,一双点漆色的墨色双眼在这阴阳交替的黄昏之中,绽放着熠熠寒光,摄人心魄。
他也不顾地上的污秽,站起身,看向那些神情格外丰富的羔羊,心中了然。
不过此时也不是管这些羔羊的时候,他大踏步的走进给羔羊们遮风避雨的棚屋,不出所料地看到了一张挂在墙上的黄布,脸上露出笑容。
“不愧是我,赌对了。”
第二十二章 我可以帮你们!
撕拉!
在羊圈中的群羊咩咩的叫声中,风秉文一个起跳,便扯下挂在棚舍上的黄布,毫不犹豫地将其撕碎,扔在地上。
“橘子!”
做完了一切后,风秉文便向着屋舍外呼喊着,那里正有一群小羊挤在一起,探着脑袋,看着他的动作。
咩咩!
听到风秉文的呼喊,一只小羊挤出羊群,迈着欢快的步伐,冲向风秉文。
“你真是橘子?”
看着冲到自己面前,雪白的羊毛中带着一点黄色的羊羔,风秉文抵住他的脑袋,没让他往自己身上蹭。
咩咩!
听到风秉文的问题,小羊羔急得直叫唤。风秉文虽然确定这伙人伢子有造畜邪术,但也没见过他们施展过的全过程。
那个叫祁老四的人伢子试图将他变成一条狗,但是却失败了。
“如果你是橘子,就叫三声听听,慢一点,中间要有明显的隔断!”
风秉文想了想,开口说道。
“咩!咩!咩!”
眼前的小羊老老实实的按照风秉文说的做,三声刻意区分的羊叫声响起。
“你真是橘子?这群畜生,居然把你变成这样。”
风秉文伸手摸着眼前的小羊。
造畜之术是肯定能解开的,那群人伢子把小孩变成了牲口,送到买主家里,人家也不认啊。
而且解法说不定会出乎意料的简单,因为那群人伢子绝大多数都只是凡人,掌握造畜这种邪术,都只是一小部分,地位不凡。
“咩!咩!”
看到风秉文真的确认自己的存在,小羊高兴地叫起来,可是叫着叫着,它的声音中又有带着几分焦虑。
“不要害怕,你放心,我一定带你回家!”
风秉文安抚同村的玩伴,而棚舍外的羊在经过了最初的打量与审视之后,也都壮着胆子,慢慢凑了上来。
而还是一副孩子模样的风秉文在与这群羊羔经历了简单的互动后,算是暂且熟悉了,原本躁动的羊圈也慢慢安静下来,黑夜也真正降临。
月隐星稀,夜色越发浓重,祁家岗的烛火一家家熄灭,整座山村都彻底安静下来了,而随着临近子时,一股股阴寒的气息在这座山村的各处爆发,而后蔓延。
但是当这些阴寒的气息准备侵入那青砖绿瓦的众多屋舍时,一道道朦胧微弱的黄光在夜色中隐隐显现,笼罩屋舍,让那徘徊于屋外的阴邪不得入内。
不过这一次跟以往不同,位于山村中心区域的一座屋舍中,一点朦胧黄光刚刚亮起,便轰然破碎。
那些在山村中徘徊,日复一日地寻找机会的阴寒气息一滞,随后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一样,疯了似涌向那一处已失去了庇护的屋舍。
羊圈中,清理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抱着同村玩伴闭目养神的风秉文猛然睁开双眼,几乎在同一时刻,羊圈中挤在一处的羊羔们全都被惊醒了,在咩咩的叫声中,即便是睡得沉的羊羔也都醒了。
一股异样的气息弥漫在羊圈中,在这燥热的盛夏,口鼻中呼出来的气,居然成了肉眼可见的白雾。
“咯咯!”
突然,一道充满童真笑声响起,风秉文站起来,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一个看起来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站在哪里,冲着风秉文甜甜地笑着。
而最为特殊的是,不自觉的向他靠拢的羊群中,有些羊带着人性化的惊悚表情,看着女娃娃出现的位置,而有些羊则是茫然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着,不知道这些同伴到底在看什么。
“小哥哥,你觉得彤彤乖不乖?”
粉雕玉琢的女童笑着,随后一道又一道鞭痕出现在她的脸与外露的身子上,看起来触目心惊。
吸~
风秉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哪怕这随阴寒而至的女娃娃已经显露出了非人之相,但是他的心中也没有预料中的恐惧,只是觉得愤怒,还有一丝心疼。
“你叫彤彤么,你看起来很乖!”
七岁的孩子在一群羊羔的拱卫下,露出笑脸。
“那为什么还要打彤彤呢?”
小女孩脸上的鞭痕愈发密集,这让那张原本可人的面庞都变得有些阴森恐怖了。
“我好痛啊!好痛啊!”
风秉文还没有来得及回话,一道道哀嚎便在另一侧传来,那是一个四肢都被扭断翻折的孩子,那扭曲的肢体冲击着风秉文的视觉感官。
哒!哒!
某种坚硬的物体与泥地相击的声音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蹦跶,当风秉文望过去的时候,看到一个被塞进罐子里的孩子。
“人彘!”
风秉文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两个字几乎是从他的牙齿缝里挤出来的。
“大哥哥,彤彤被打得还痛啊?你能抱一抱彤彤吗?”
“我好痛苦啊!”
生前饱受了痛苦的怨灵哀嚎着,展现着他们那恐怖的死相,逐渐将风秉文与那群羊羔围拢。
“你们想干什么?我也是被那群害死你们的人抓过来的孩子。”
风秉文不退反进,上前一步,质问这些怨灵,
“他们也是,难道你们想害我们吗?”
那死相凄惨的诸多怨灵不为所动,依旧向风秉文与羊羔群靠拢,显然,跟它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我们不是你们复仇的怒火与怨念倾泻的人,那一群人渣才是,我可以帮你们!”
风秉文深吸了一口气,说出他想干的事情。
这是一场他在认识不完善之时定下的豪赌,按照他的了解,生前饱受折磨而惨死的人,怨气深重便会化作厉鬼,而鬼本就是人死之后的残留,那么厉鬼就只剩下怨气与执念。
跟鬼物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但若要帮这些饱受冤屈与不平的鬼物完成执念呢?
在风秉文的眼中,一览无余,身形透明却清晰的怨灵全都停止动作,就连那凄厉的冲击人耳膜的哀嚎声也停止了,所有的怨灵都直勾勾地盯着风秉文,盯着这个说要帮助他们的人。
第二十三章 百鬼夜行
咔咔!
气温再一次突降一截,肉眼可见的冰霜在地上蔓延,一股阴冷的寒风贯入屋舍,即便是身体强健如风秉文被这股阴风一吹,也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小孩,你打算怎么帮我们?”
一名模样生得颇为美艳的女人,身穿着一身素白衣裳,飘进屋舍内,灵巧如蛇的发丝在空中蜿蜒游走,让风秉文觉得十分眼熟。
而这名女鬼一进来,原本都将风秉文与羔羊们围拢的怨灵们本能地分开一条道。
“你就是井下的?”
风秉文也不胆怯,有问题就问。
“你那时看到的就是我,我倒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活下来,你干了什么?让那群畜生把你挂在井上!”
飘荡在空中的女人看不出任何死相,若是无视那惨白的面容这点,倒看起来跟活人没什么分别了。
“我把一名人伢子给打残了,听说到现在都没起来。”
风秉文说道。
“你很不错。”
女鬼上下打量风秉文片刻,语气中带着欣赏。
“小孩儿,既然你能看得见我们,难道你不怕吗?”
“你们再可怕,又有这座村子的人心可怕吗?”
风秉文摇摇头,直言不讳。
“你的胆子很大,打算怎么帮我们?”
“以你们的力量,其实能杀人了!”
风秉文环顾周围,此时聚拢在屋舍周围的冤魂数量都二十往上了,而且还在增加。显然,这座村子不仅集体贩人,而且还害了不少人。
而如此之多的冤魂,按照那位秦老大夫的言论,绝对超出了一个人的阳气所能够抵抗的范畴。而这估计就是祁家岗家家户户门口挂黄符的缘由。
“这村子里,那头被称作祁老大的畜生,你见过了吧?”
“见过。”
“那头畜生的运道不错,他不知道从何处得来一位邪道人的传承,但他有运无命,折腾了半辈子,害了不知多少人,到现在也只是个废物,连你这双眼睛的神通都没有。”
女人的脸上露出不屑与讥讽的笑容,
“不过,他琢磨了半辈子,还是让他悟出了一点东西,他画的那些鬼符能够串联沟通,就是因为这些东西,我们暂时还不能复仇,我们进不了这群畜生的家。”
“我可以帮你们把那些鬼画符给扯下来!”
风秉文自告奋勇,但说完之后,他嫌弃左右望了望。
“不过,你们只有这么多吗?这座村子我看有上百号人,就凭你们,一晚上只怕解决不了那么多人吧,等到白天,他们察觉出问题,可就跑了,到时候你们想追都追不上。”
“我们还有很多同伴,他们还在等待机会。只要你做到你所说的,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开始,第一户选谁家?”
“你不是说你打伤了一个人伢子吗?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大山!”
“走吧,我知道他住在哪里。”
飘荡在空中的白衣女鬼主动上前引路,风秉文紧随其后,众多被吸引而来的怨灵也跟在后面,那满是怨恨的小脸上都带着兴奋与雀跃。
很快,风秉文就被引到了一处看起来经营得颇为不错的农家小院前,小院用半人多高的篱笆与外隔开,院中还有鸡笼犬舍。
随着风秉文引众鬼至此,关在鸡笼中的诸多土鸡疯狂地拍打着翅膀,狂叫着,就连犬舍中圈养的狗也都叫嚷起来。
“这么大的动静不会让其他人听到吧?”
听到那鸡鸣犬吠之声,风秉文皱着眉头询问道。
“放心,他们听不到,这座院子不会有任何声音传到其他地方去,你只管做你想做的!”
引路的女鬼回头一笑,风秉文低着头,不敢朝着她看。
当他得到这样的回应之后,胆子也大了起来,直接越过篱笆,走向小院中的主屋。
而小院中那条土狗,甚至还想冲上来护宅,但是当那条狗被飘荡在空中的女鬼看了一眼之后,瞬间呜咽一声,瘫软在地上,下半身湿润。
“这门还关得挺紧的!”
走到那主屋前,风秉文伸手推了推,纹丝不动,他笑了笑,后退几步,然后一个助跑,飞起一脚踹到那门上。
“哐当”一声响,实木的大门上,灰尘被踹得簌簌抖落,但也仅此而已了。农家的门户看起来不怎么样,但是很结实。
但是再怎么结实的大门也经不起这样毫无顾忌的飞踹,仅仅这么来了十几轮之后,这间屋舍的大门就被风秉文踹飞了半扇。
而有意思的是,即便是他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这屋子里也没人出来看一眼,似乎都睡死了一样,他可不信,这么好的小院子,只有那被称作大山的那一人住在这里。
不过不管屋中的人有没有睡死都不关他的事,风秉文顺着踹开的大门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了挂在中堂房梁上的黄布。
“嗯?”
看着那一块高得即便是成年人都够不着的黄布,风秉文身形一顿,便开始搬桌子搬凳子,不大一会儿,便把黄布从房梁上扯下来,然后扯成碎布,扔了一地。
而也就是他把那黄布扯下来,撕碎的那一刻,徘徊在屋外的怨灵都忍不住了,发出凄厉的鬼啸,冲进院内。
啊!
风秉文刚刚从椅子上跳下来的时候听到了,就在隔壁的房间中响起了一道充满惶恐的女人尖叫声,似乎承受了难以想象的折磨。
“……”
风秉文抿了抿嘴唇,一句话没说,迎着众多涌入屋内的怨灵,走出屋外。
这座村子,从上至下没有一人是无辜的,眼前一切死状凄惨,让人感到生理性恐惧的怨鬼就是实证。
“走吧,去下一户!”
风秉文抬起头,主动要求道,此时整座村庄就像是活了过来,那双在黑夜中闪动着光泽的眸子,能看到一道道如龙蛇般的阴气在村庄的上空穿梭飞舞,就像是准备享受着一场即将到来的饕餮盛宴。
那是如眼前飘荡在空中的女鬼所说的,那是那些还在等待的机会的怨鬼,此时此刻他们终于等到了复仇的机会,在感受到同伴的欢呼之后,纷纷倾巢而出。
百鬼夜行!
第二十四章 屠村
搭建的颇为宽敞的瓦房中,一名看起来身材颇为壮实,甚至肚子都微微隆起的青年躺在冰凉的草席上,呼呼大睡。
啪嗒!
这时,一道猛烈的撞击声突然在静谧的夜色中响起,躺在床上睡得正香的青年眉头一皱,似乎美梦被惊扰了,然后,他翻过身,继续睡。
砰!砰!
但撞击声再一次响起,并且接二连三,连续的撞击扰乱了青年的美梦,平稳有序的鼾声顿时就中断了。
被吵醒的青年睡眼惺忪的睁开眼,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耐烦的大喊一声,
“谁呀?大晚上的跑过来踹门,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有毛病吧?”
迷迷糊糊还没有清醒的青年,又听到了哗啦一声,似乎是自家的门板被踹掉了,听到自己家的大门被破坏的青年怒火升腾,神志清醒了一些,猛地起身从床上站起,然后打开房门,看向厅堂。
“你!”
眼前的一幕让他呆愣在原地,脑子一时间都有些转不过来,白天让他给吊在那口阴井上的小屁孩,站在他家的房梁下面,扭头冲着他笑。
在这莫名让人觉得阴寒的黑暗中,那小孩的眼睛竟如宝石般熠熠生光,让心中本来还有怒火的青年,只感觉一股凉气从尾椎升起,直冲脑门。
撕拉!
劣质麻布被扯碎的声音响起,祁石眼睁睁的看着那大半夜破门而入的孩子扯碎了祁老大发给他家的辟邪符。
“住手!”
祁石后知后觉的喊出声,可这时候喊还有个锤子用。
“你说什么?”
已经完成任务的风秉文转过身子,看向将他挂在阴井里,想要置他于死地的青年,面上露出冷笑。
“小杂种,你找死!”
看着被撕成了碎布条,落在地上的辟邪符,祁石还没有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反而露出狞笑,活动手脚,就要收拾这小孩。
“该死的是你!”
随着风秉文的话音落下,阴寒的夜风灌入这间搭建还没几年的瓦房,带着凄厉啸声的寒风,一刹那间便冲破了所有的门窗,让房间中的温度降到呼气成霜的地步,刹那间,盛夏化作寒冬。
“啊!!!”
站在这名青年对面的风秉文亲眼看着几道带着幼童面庞的阴气冲入青年的体内,带着玉石俱焚,一往无前的疯狂气势。
“呃!”
祁石只是凡俗,即便是在夜间,也看不到被害死的冤魂,但是他的体感正清晰的告诉他,灾厄已经降临了,他本能的想要逃跑,但在同一时刻,几道寒气涌入他的体内。
只是一瞬间,祁石就感觉到自己就像是被赤身裸体扔到了冰天雪地中呆了一天,四肢僵硬,身体难以动弹。
“我……”
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有说完,这位身体精壮的人伢子栽倒在地上,深沉的青紫之色在他的身上蔓延。
这次,风秉文没有刻意躲让,而是站在原地,看着这名想害他的人伢子断气,生机全无。
若是论起这名人渣的死因,风秉文觉得他能承担主要责任。
但此时风秉文却发现自己心中并没有任何的恐惧与不安。
“只是披着人皮的妖魔而已!”
风秉文轻声低语,他本来想离开,却猛地顿住脚步,因为他发现刚刚冲进着青年身体里的怨魂,有些钻出来了,但是却更多的,却再也没有出现。
“不用惊讶,我们活着只能够供他们淫辱取乐,让他们售卖,赚取钱粮,毫无反抗之力,死了化作冤魂,反倒是能够让他们藏匿,已经很好了。”
灵巧如灵蛇的发丝自屋外延伸至屋内,身着素衣的女鬼飘然入室。
“原来,鬼如此脆弱!”
风秉文叹息,他这时才明白,原来人人畏惧的鬼,居然如风中烛火,脆弱不堪,即便是那些看似可怕的怨魂,也必须一拥而上,才能够夺人性命。
而即便是害了人的性命,他们也必须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
“可惜了,这座村子的人,我们是杀不干净了!”
“我可以帮你们,你们已经够惨的了,没有必要这样。”
风秉文再一次开口,他不忍见到这样的场景,这些冤魂厉鬼生前都是可怜人,此时终于等到复仇的机会,却仍要魂飞魄散。
“你还小,你能够这样帮我们,我们已经非常感谢你了,可惜,今晚我们就要消失了,以后没有机会回报你了。”
女鬼摇头拒绝,那清丽的面庞上露出了柔和之色,看着风秉文的身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人,下一刻,她的脸上露出一道狰狞之色,但很快就被她压下。
“即便是你们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也杀不光这些恶人啊,你们可以帮我压制他们,我可以动手杀人!”
“你太小了,这个年纪,你应该在私塾中读圣贤书文,而不应该带着我们这群冤魂厉鬼杀人,手上沾满血腥。”
“姐姐小看我了,我爷爷就是秀才,我很小的时候就读过圣贤书了,书上说过,有仇不报非君子!这群人渣跟我有杀身之仇,不亲手宰几个,我怕我以后当不了君子。”
“既然这样,小君子,今晚就拜托你了。”
听到风秉文说的话,女鬼微微一愣,而后嫣然一笑。
“应有之义,这些人渣,我不希望他们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风秉文脸上露出笑容。这些冤魂厉鬼给他打辅助就行了,杀人的事情还是他来吧。
哦,不对,这不叫杀人,这叫清理人间污秽,用畜生形容他们都是侮辱了畜生。
说完,风秉文大踏步地离开了这间已经空无人烟的瓦房,诸多厉鬼围绕在他的身边,隔绝他所发出的一切声音。
轰隆!
伴随着一声爆响,又一道门板被踹飞,有了经验的风秉文轻车熟路地在最短的时间内撕碎了镇宅黄布,然后群鬼蜂拥而入。
而房间中被惊醒的人刚刚想爬起来,就感觉到阴气灌入体内,原本便有些迷糊的脑袋变得更加昏沉了,软软地倒在地上,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想要驱使身体,但是却发现身体不听使唤,难以动弹。
第二十五章 土地公
鬼压床!
身体难以动弹的祁老四心中一惊,想起刚刚听到的动静,心中越发惶恐不安,可他现在却无法做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什么东西进到我家里来了?”
“难道是……”
思维在这一刻凝滞,伴随着胸膛处传来的剧烈疼痛,祁老四的思维陷入到了寂静的黑暗中,他再也不会恐惧不安了,也感受不到身体各处传来的阴寒痛苦了。
“呼~”
阴暗冰冷的瓦房中,手握着一柄染血柴刀的风秉文缓缓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雾气,似乎想要将刚刚吸入的铁锈味全都给吐出去。
而此时这间房中充斥着一股浓厚得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又哪里能让人吐干净。
“小公子,若是感觉不适应,您随时可以停止!”
一直都跟在风秉文身旁的女鬼看到了脸色微微发白的孩子,出声道。
“不用,我感觉很好,非常好。”
风秉文扭头,冲着女鬼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并不是强撑的笑,而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因此,就在他的柴刀落下劈碎了躺在床榻上,无法动弹的祁老四胸膛,搅碎了他的心脏时,那卷平时只有在他静心冥想时才会浮现的天书,第一次主动展现了,哪怕他在分神跟人说话,他也能够感受到天书的存在,同时还能“看”到天书上浮现的内容。
斩恶,善功,玖佰玖拾玖!
一刀999,亲眼看见善功记录上浮现出来的文字,风秉文怎能不开心呢?
他两次向天书许愿,都得到了丰厚的回报。而这一次他得到的善功之多,前所未有,但也能说明,这名叫祁老四的人伢子,到底犯下了多么大的滔天罪孽。
“继续!”
风秉文催促道。虽然即便是没有善功的奖赏,他也想弄死这群人伢子,但是有了善功的恩赐,他砍人的劲就更足了。
“那就继续吧!”
在众多冤魂怨鬼的掩护下,死在风秉文柴刀下的人伢子越来越多。
而这些人伢子只要身死,他们身上残存的阳气就会被众多冤魂怨鬼掠夺一空,而飘起来的生魂也会被愤怒的冤魂们扯碎。
而这番动静没有被任何一位还在睡梦中的祁家岗人听到,在风秉文带着百鬼上门前,他们听不到,也休想看到任何东西。
鬼打墙,鬼遮眼
冤魂厉鬼想要直接害人,还需要付出魂飞魄散的代价,但是施展一些手段,扭曲人的五感,还是很轻松的。
而随着祁家岗人死得越来越多,即便是有百鬼的遮掩,也还是被察觉到了。
祁家岗所在的矮山后山腰上,一座还有香火气萦绕的小庙中,被供奉在神台上的土地爷的泥塑上,土黄灵光闪耀。
一位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小庙中,他抬头看祁家岗的方向,那慈祥的面容瞬间扭曲,垂落至胸前的白须不住地抖动,
“那群孽畜,他们怎么敢?”
老人大骂,随后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了土地庙中。
而与此同时,手中拎着一把滴血柴刀的风秉文从一处屋舍间走出,脸上带着发自内心的喜悦笑容,一刀落下,便是数百善功入账,如何能不喜?
“哪里来的妖人?居然敢来我祁家村纵鬼行凶,本土地今日绝不轻饶。”
刚刚来到了院中的风秉文,正打算前往下一家继续收割时,他眼前的土地上居然冒出一缕青烟,一个看起来模样颇为和蔼的老人穿着神袍,住着拐杖出现在他面前,两只眼睛瞪着他,开口便是大骂。
“土地公?”
风秉文觉得今日真是开了眼,亲眼见证到了鬼的存在,还看到了只处于老人念叨中的土地爷。
只不过,这一位在老人的口中本该庇护村镇安宁的地祇此时虚发皆张,看起来愤怒不已,一副降妖除魔的姿态。
“小公子,不要被这老鬼的模样骗了,他是这祁家岗的土地不假,但是那群人贩子能逍遥到今天,也少不了他的庇护。”
跟在风秉文身后的女鬼,看到这土地爷出现的第一时间,便瞬间进入到了狂怒状态,三千黑发化作长矛激射而出,同时还向风秉文解释道。
“恶鬼,休要妖言惑众!”
土地爷举起手中的拐杖,运起神力,抵挡着恶鬼的围攻,一边愤怒的反驳道。
“呵呵,老东西,你做了还不叫人说?如果没有你的庇护,金华县的阴司早就知道你后人做的这些勾当,到时阴司大神托梦,官府自会派人前来缉拿,你的这些后人又岂能逍遥到今天?”
“妖孽!放肆!”
众多冤魂厉鬼的围攻中也显得游刃有余的土地爷气得直跳脚,但是却愣是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似乎是默认了。
“原来,你是这座村子的先人啊!”
风秉文眉眼低垂,发出一声叹息,
“那也难怪了,庇护后人,我能理解!”
唰!
说话间,风秉文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他手中那一柄已经沾了十多名人伢子的柴刀直劈土地爷的脑门!
嗡!
一声嗡鸣,即便是众鬼也撕咬不开的土黄神光被柴刀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就如同泡沫般破碎,土地爷一脸惊骇的挪移出去数丈距离,然后便是出离地愤怒了。
“无知小儿,你胆敢冒犯鬼神?”
“你算哪门子的鬼神?纵容后人拐卖人口,你不过就是一头披着神皮的恶鬼!”
风秉文血气上涌,压根就不吃那一套,看到那土地也躲开了,便又拎着菜刀冲了过去,无惧无畏。
他发现了,这土地挥洒出来的神光,对恶鬼有很强的克制作用,但是对人嘛,嗯,也不能说没有作用,只是好像是对拎着柴刀的他没有多大用处。
“小子,你死定了,身为活人,纵鬼行凶,不敬土地。不论是在阴司,还是在阳间的官府,你都是死罪。”
被风秉文撵得到处乱窜,却偏偏拿他没什么办法的土地气得破口大骂。
“死罪?我看该死是你才对,老鬼,拿命来!”
风秉文针锋相对。
第二十六章 罪行
“无知小儿,驱使恶鬼,害人性命,待魂入阴司,城隍大人必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被风秉文带着冤魂厉鬼追来撵去,丝毫没有反击能力的土地再一次破防,破口大骂。
“老东西,哪里走?”
风秉文听到威胁丝毫不觉得害怕,反倒是酣畅淋漓,心中的郁气尽数释放出来。他提着刀,再一次奔向土地冒出来的位置。
“欺人太甚。你们给我等着,我要去奏请城隍,请城隍法驾,镇压尔等!”
在察觉到自己只能被撵来撵去,丝毫不能庇护自己的血亲后裔时,这名土地干脆就不出来了,躲在地下恶狠狠地威胁一声,然后就不出来了。
“他真的去请城隍了?”
风秉文皱着眉头,一村百余人供奉的土地就有如此神通,让他们奈何不得,集一县之力供养的城隍,又该有何等的大法力?
“小君子不必担心,这老东西不敢去找城隍,只是贼喊捉贼罢了,他干的那些事情,要是暴露在了金华城隍眼中,他才是真正的永世不得超生!”
一名因为土地现身而围拢过来的女鬼宽慰风秉文,在她身上同样看不到丝毫凶唳之色,最起码在面对风秉文时,她看起来很平和。
“虚张声势啊,那就没事了,我们继续吧!”
风秉文也不是特别害怕城隍,严格来讲,他可是受害者,也没有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只是合理的自卫反击。
万一那城隍不讲道理,要因为他纵鬼害人而惩戒他,那他也不是毫无反击之力。
他如今手刃的那些人伢子,每一位都给他提供了不菲善功,虽然没有看,但风秉文估摸着怎么着也到了中千之数。
而这么一笔庞大善功,他若是针对性的祈愿,不说他能对城隍怎么样,保守估计,他自保应该没什么问题。
况且,天地有序,阴阳相隔,阴司貌似管不到他头上吧,现在能治他的只有人间官府。
而作为一名被拐的孩子,反杀人伢子,这要是能被定罪的话……啧,只要坐在衙门里,戴着官帽子的那位,脑子没病,就不可能给他定罪。
“小君子不怕吗?”
“我是活人,怕什么阴司,倒是你们,正好在阴司的管辖下,你们不怕吗?”
“只要能够报仇,让那群人得到应有的惩罚,即便是魂飞魄散,我也在所不惜!”
一名样貌清秀的女鬼当即表示道,而在怨气升腾的一瞬间,她的样貌扭曲了一瞬,被风秉文看到了。
“走吧,趁着太阳还没有升起来。”
风秉文攥紧了手中的染血柴刀,刚刚那一眼让他的心神震动,越法确定他此时所做之事的正义性。
在这远离县城的封闭山村中,夜色的笼罩下,饱受屈辱与折磨而成的厉鬼与被拐卖而来的孩子再一次联手开始制裁。
几乎是每隔半刻钟的时间,就有一名手上沾满了血污与罪恶的人伢子身死魂灭!
“这群恶鬼,想要灭我祁家岗满门吗?得寸进尺!”
祁家村所在的后山土地庙上,那刚刚狼狈逃窜,放下狠话的老人,那看似慈眉善目的脸庞变幻不定,
“真以为我不敢请城隍吗?”
事实上,他不敢,祁家岗的后裔子嗣干的那档子烂事,他一清二楚。
按照规矩,发现凡人以邪术作奸犯科,行有伤天和之事,他必须向本地的城隍汇报,阴司大神会将这等事以托梦的手段,告知给本地官府。
但是他没有汇报,而是选择隐瞒,包庇子孙后裔。理由也很简单,他不希望自家的血脉传承断绝,也不想自己失了香火。
按照大乾律法,拐卖人口,死刑,无任何争议,区别只是根据所做的行为,死法而有所不同,斩首是最温柔的。
而祁家岗几乎是全村参与了贩卖人口的勾当,除了一些少不更事的孩子,还有一些老得都快不能动弹的老人。
这如果事发,被官府知晓了,整个村子都会被株连,全村集体上刑场,也正是因此,他选择了沉默,静静注视自己的子孙后裔,犯下罄竹难书的滔天罪孽。
此时他却不能再这么包庇下去了,因为他再不去寻求外来力量帮助的话,整个祁家岗都要被屠光了。
虽然城隍驾临,祁家岗也逃不了被满门诛绝的下场,但是幸运的话,说不定能保留几个种子,血脉可以延续下去。
“这一次,我恐怕也要落入刑狱了!”
子孙后裔在他的感知中一个接一个的消失,土地咬了咬牙齿,这次去请城隍可不是他的子孙后裔被清算了,连他以前做的事情也会被翻出来,一并清算。
“但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们这群恶鬼好过。”
土地爷慈祥的面庞上露出阴狠之色,他拄着拐杖,身上绽放的神光猛然暴涨,又在下一刻崩溃,原本仿若真人的身体也变得虚幻不定,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而同一时间,正在大杀特杀的风秉文猛然抬起头,而围绕在他身边的冤魂厉鬼也顿住身形,然后齐齐发出尖啸。
因为在这祁家岗的中央,修建最为豪奢的大宅中,一名鸠形鹄面的中年男人走出来,望着村子上空飘荡的游魂厉鬼,没有丝毫不安,反倒是面露不屑。
“生前只能任我鱼肉,死后也想作乱?”
啊!啊!啊!
话音刚落,聚在大宅周边的冤魂厉鬼们发出凄厉的尖啸声,群鬼嘶吼,就连围拢在风秉文身边,那些还幻化作生前最美好模样的女鬼们也都绷不住了,显露出她们的可怖又让人可怜的死相。
“给我镇!”
风秉文看不到村子中央的情景,但是他却听到了一道蕴含着特殊力量的声音,随着那道声音的传出,一道道淡黄灵光,在那些还没有被恶鬼们复仇的村户中爆发,连结成片,而后扫荡全村。
那是一种阳刚的力量,风秉文“看”到那股力量扩散的波纹,眼睁睁地看着这股力量毫无凝滞地掠过自己的身体,冲击冤魂厉鬼无形的魂体。
第二十七章 城隍法驾
“无效?”
风秉文感受自己此时的状态,他不仅没有感觉任何不适,还感觉自己因为连番砍人消耗的体力还稍稍恢复了一些。
“你们怎么样?”
孩童抬头,面露担忧之色,看着身边的冤魂,那道淡黄色的灵光扫过后,这些可怜的魂体就连体面的样貌都无法维持,泄露出她们临死前的惨相。
“小公子,这次恐怕真的得拜托你了,没想到妖人步下的居然是符阵!”
一名怨鬼看向风秉文,开口请求。
“包在我身上!”
即便是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这座村庄罪恶的人伢子头目,风秉文也毫无畏惧。
因为他发现,那位秦大夫说的都是真的,正气充沛,诛邪不侵。只要他的阳气足够强盛,一切歪门邪道的手段对他而言,都是笑话,压根不起作用。
“小公子,我们会竭尽全力帮你,只要你能斩下他的头颅,我们即便是魂飞魄散,也能瞑目了!”
“……”
风秉文抿了抿嘴唇,他没有逞强说什么不需要这种话,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即便是两次向天书许愿,他也不过是一个眼睛看到的东西多了些的凡人而已。
而且,他发现,他能够通过周围的冤魂厉鬼得知那祁老大如今的位置,而那祁老大貌似还不知道他的存在,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惊醒,但就如此的情况来看,问题不是很大。
“我想偷袭他!”
风秉文说出他的想法,单打独斗,正面硬刚什么的,不存在的,他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而已。
“好吧,我们帮你!”
在一群擅长迷惑人五感的冤魂厉鬼的掩护下,风秉文在布局错综复杂犹如迷宫的山村中钻来钻去,很顺利地便来到了山村的中央大宅。
“小公子,我们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这座宅院我们进不去!”
顶着压力跟随着风秉文抵达此处的众多冤魂,形体涣散,似乎随时都会崩溃。
“已经足够了,你们赶紧走吧!”
风秉文并不畏惧,反倒催促这些冤魂离开,因为他发现,这处大宅对人没什么影响,但是却对鬼魂散发着一股非比寻常的压制力量。
而当这些冤魂厉鬼不甘退下之后,风秉文身手矫健地翻上大宅院墙,进入大宅中,刚一落地就察觉到不对劲。
不过他不是刚一进去就被人给发现逮到了,而是他身后的院墙上画满了与那挂在各家各户房梁上的黄布类似的符文。
这些符文的作用,他就是用脚想都知道,大概率是辟邪驱鬼一类的,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祁老大干的亏心事太多了,在自己的家宅中倒腾这些也不奇怪。
“在那里!”
而翻进大宅之后,风秉文迅速锁定目标,那是一间灯火明亮通彻的房屋,在这浓厚的夜色中,清晰耀眼。
其实所谓的大宅也不是那种七进七出,进去都找不着方向,会在里面迷路的大院,只是建造更为高大宽敞,房屋数量也多些的农家院落。
风秉文蹑手蹑脚地凑进房间,透过纱窗纸看清房中的大体模样,只见那白天见过的祁老大像模像样的穿着一身道袍,盘坐在一堆蜡烛中央,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干什么?”
风秉文看不懂这阵仗,不过看不懂没关系,他只要知道这老东西想做的事情,他对着干,想方设法地破坏掉就行了。
“哐啷”一声,伴随着踹门专业户的一脚飞踹,盘坐在房间中的祁老大身体一抖,他睁开眼睛,看清了破门而入的人,也看见了他手中拎着的东西,他下意识抬起手掌,脸上满是惊怒之色,
“住手!”
哗啦!
但风秉文哪里会理会他,拎起手中的木桶,劈头盖脸地便泼了过去,似乎是为了契合某种事物而摆放的蜡烛,顿时就被浇灭了一大半,只还剩下一小半在倔强的闪耀着,为这间房屋提供微不足道的光。
“你……”
白天才见过面,现在只是晚上,祁老大可没忘了风秉文,一眼就认了出来,
“小杂种,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
“外面全是恶鬼,失去了镇压,整座村子的活人都会死,你也不例外!”
“呵呵!”
风秉文抽出腰后鲜血还未凝固的柴刀,大踏步地向他冲去,顺带冷笑了两声,便算是作为回应。
“你这个蠢货!”
看到面前这个拎着柴刀,就要冲上来砍自己的小孩,齐老大倒也不慌,毕竟风秉文的模样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
他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摸出了一道黄符,不借助任何外物便轻松将其引燃,然后轻轻一抖,一道黄烟便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窜向风秉文。
不过几步的距离,瞬息便至,风秉文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道黄烟缠到自己身上,然后,溃散!
“这不可能!”
祁老大下意识地惊呼出声,下一刻他叫反应过来,身形也不自觉地变得慌乱,他仓皇后腿,同时伸手摸向自己的袖口。
可是风秉文哪里还会再给他施展邪术的机会,抬脚就是一记飞踹,踢到了他的肚子上,这瘦弱的中年人顿时折成了V字形,倒飞而出,打乱了房间摆放的陈设。
“等等,小孩,我可以送你回去,我家中还有金铢三百……嘶!”
挣扎起身的祁老大,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迫中断,只能发出漏气似的声音,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符,眼中满是不甘,他还有很多手段没有施展,刚刚那不过是个把戏样的道符,可他再也没有施展的机会了。
因为他的喉咙被柴刀劈开了,粘稠的鲜血如泉涌般喷洒而出,洒落一地。
“真聒噪!”
风秉文不放心,又往他的脖子砍了一刀,打算将其枭首。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走出屋舍,准备叫外面的冤魂来吞吸这妖人的阳气与生魂,断绝他的一切活路。
但是他刚刚走出这间屋舍,整个人顿时就僵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远方的地平线上,一轮淡金色的“太阳”冉冉升起,随之而来的,便是铺天盖地压盖而下的淡淡神威,空气中也飘荡起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城隍驾临!
第二十八章 城隍转身
城隍出巡,诛邪退避
一县之地,少则数万,多则数十万。金华县不是人口贫瘠之地,其县城及其辖下乡镇人口总数超过二十万。
如此人口的香火愿力供养出来的城隍能有多强?
县城隍,其上还有府城隍,州城隍,还有最高的都城隍,县城隍是阴司城隍体系中等级最低的,听起来似乎很弱。
但是在一些弹丸小国中,能集十万人的愿力供养出来的神灵,就已经是人间真神,足以传唱其神名数千年,经久不衰。例如,某卫城供奉的战争与胜利之神。
风秉文最初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便是知道诸多县城中有城隍的存在,但是在知道是县城隍的时候,下意识地有所轻视,他先前还升起过抗争之心。
但此时此刻,他再也没有这样的心思。他发现自己先前实在是太自大愚蠢了,居然幻想着能够对抗一位从未见过的神灵,仅仅只是因为听过一些只言片语的描写与不切实际的传说与杜撰故事。
因为他看到了一轮太阳在大地的尽头升起,那一轮太阳并不如真正的大日那般炽烈,不可直视,恰恰相反,他所散发出的光芒是那么的温暖和煦,让人有一种沉醉于其中的感觉。
但那只是普通人的感觉,对于拥有了灵眼,能够望穿阴阳的风秉文而言,他能够感受到这浩瀚神光中,所蕴含的那股如渊如狱的神威。
这方天地都在那驾临而至的存在面前变得渺小,微不足道。
风秉文能够手握柴刀,站在原地,毫不费力地承受着那股浩瀚的神威,静静地打量那根本就看不清面容的存在,但是那些阴邪之物可承受不了如此威压。
原本在祁家岗上空肆虐的冤魂厉鬼此时都忍不住发抖,所有的鬼物都竭尽所能的蛰伏在黑暗中,不敢触碰那位城隍所散发的神光。
“怎么办?”
风秉文忍不住焦急起来,并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那些还没有完成复仇的冤魂厉鬼。在他眼中,城隍既然驾临,那么扰乱阴阳秩序的冤魂自然会被镇压。
“嗯?”
但是很快,风秉文便惊讶地发现,那一轮正向着祁家岗而来的“太阳”停下了,祂没有继续前进,甚至于,祂所散发的神光还在迅速收敛。
“怎么回事?”
风秉文被惊呆了,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轮太阳迅速暗淡,最后直至于无,那股压制的上百冤魂怨鬼不得动弹的力量消散了。
但是他就算不用脑子想也知道,那股光明正大的力量不可能消失,对方既然察觉到了这里的异样,更不可能扭头就走。
而此时,在距离祁家岗约莫十里处,一位身着城隍神袍的存在背对齐家岗,负手而立,文武判官分立两侧,日夜巡游,夜叉鬼差,围绕周遭,赫然是金华阴司全体出动。
百鬼屠村,阴气冲天,如此巨大的动静,仅凭一村土地根本遮掩不住,而察觉到治下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之后,金华城隍就摆驾出巡了。
“城隍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在城隍法架旁,手持着一柄拐杖的土地佝偻着腰,语气恭敬,神情忐忑地询问道,他本来是想找城隍,可是还没有进金华县城,就撞上了出城的城隍。
“祁家岗土地,如果本官没有记错的话,你生前也姓祁?”
负手而立的城隍没有回答,而是语气淡淡地开口询问道。
“回大人,小老儿生前乃是祁家岗人,自然姓祁。”
祁家村土地谨慎地开口回复道。
“一生为善,阴德深厚,福泽子孙,化为土地,庇护一方。可惜了。”
城隍叹了一口气。
“大人,还请恕小老儿愚昧,不知城隍大人在说什么!”
祁家村土地低着头,语气谦卑,但却又带着隐隐的焦急,
“还请城隍大人速速出手降鬼!”
“孽障,事到如今,居然还妄图隐瞒,看打!”
土地话音刚落,侍立在城隍身侧的武判官暴怒,挥起手中的金锏,便是一砸,犹如金柱倒塌,祁家岗土地的身形瞬间倒飞而出,而他手中得地脉之力孕化而现的木杖瞬间断折。
“大人,这是为何?”
武判官一击之下,形体变得虚幻的土地仍旧心怀侥幸的质问。
“冥顽不灵,不知死活!”
城隍依旧没有答话,而另一侧的文判官摇摇头,手中朱笔落下,冥冥中一股法则降临,直接剥夺了祁家岗土地的神袍与拐杖,断绝了他与地脉的联系。
“城隍口谕:褫夺祁家岗土地之位!”
言出法随,已经被剥夺神位的土地身上,又爆发出一道道黄色的流光,汇入地下,他的身影瞬间变得虚幻起来,直接从地祇变成了不入流的游魂。
“看押起来!”
文判官挥手,跟随城隍而来的两名鬼差顿时带着狰狞恐怖的笑容,甩手将勾魂锁链绑到了有些不敢相信的祁家岗先祖身上。
“祁游山,你还不知罪?”
“我……”
被喊出自己身前名字的祁家岗先祖面容呆滞,如遭雷击,愣在原地,明白自己的事情彻底败露了。
不过没关系,他早就已经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但他望着不远处,在黑夜中被阴气笼罩的山村,就仿佛祈求般的大喊起来,
“祁游山已经知错了,还请城隍大人发发慈悲,救下我的后人吧!”
“后人?你的后裔有人吗?”
金华城隍终于开口了,不过开口便是质问,瞬间让祁家岗先祖心如死灰,算是明白这位城隍为何突然止步,然后又转身不看。
“张怀安,你见厉鬼害人,却坐视不救,身为城隍,罔顾自身的职责,难道你就不怕州府的大人责罚吗?难道你以为自己可以只手遮天吗?这山河草木皆有性灵,难道你能灭绝这一方天地吗?”
祁家岗先祖破罐子破摔,破口大骂起来。
“本官行得端坐得正,从未想过遮掩什么。本官也的确该受责罚,容忍你这等孽障在本官的治下隐瞒如此之久,制造如此之多的人间惨祸,本官有罪!”
第二十九章 吾乃公羊儒
金华城隍一声叹息,自责愧疚之色溢于言表,随后他挥了挥手,吩咐麾下的一名夜叉,
“去告诉他们,今夜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本官什么都看不见。”
“是。”
夜叉闻言,也不奇怪,张开背后的翅膀就飞上夜空,如同一只夜枭般划过天空,落到了山村上,一眼就锁定了村中的话事人。
“小家伙,这些冤魂厉鬼听你的话吗?”
青面獠牙的夜叉上下审视着身上带着血煞之气的风秉文,心中不自觉的泛起了嘀咕,他在阴司当差了数百年的时间,还没有见过这么古怪的小孩,今天可算是长了见识。
“你想干什么?”
风秉文神色警惕地看着面前的夜叉鬼,心中却不是很害怕,虽然对方长得很凶恶,但是它身上飘散的檀香味,却告诉风秉文,没什么好怕的。
“不用紧张,你们该干什么就继续干什么,就当我们不存在就好了。”
“什么?”
风秉文有点没反应过来,他的脑子有点跟不上现在的情况了。
本来不在预料中的城隍真的被土地老儿请过来了,但奇怪的是,那城隍隔着老远就停下了,不再前进,反倒是派了一尊夜叉鬼跟他说什么继续,这怎么想也太奇怪了吧。
“我家大人说了,今晚你们不论干什么,他都当做没看见。”
“你家大人是?”
风秉文明知故问。
“你这小孩怎么回事?白长了这双眼睛吗?刚刚我家大人过来,你难道看不见?瞎了不成?”
夜叉鬼有些诧异,语气中带着尖酸刻薄。
“金华城隍?”
风秉文有些不敢相信。
“正是我家大人!”
“可是为什么?”
风秉文不能理解。
作为庇护一方,保家安民的城隍,居然能够容忍一群冤魂厉鬼在他面前屠村,这怎么想也太不可思议了。
“我家大人生前乃是公羊儒!”
夜叉鬼笑着回答到了,露出了一口极具视觉冲击力的獠牙大嘴。
“公羊儒!”
风秉文一愣,然后了然,旋即他又有些担心,
“你家大人不会因此受到什么责罚吧?”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小鬼,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夜叉鬼发出一阵嘿嘿的笑声,张开翅膀飞上天空,就此消失不见。
而在夜叉鬼离开之后,原本潜藏在山村各处的冤魂厉鬼立即都飘了出来,聚拢在风秉文的身边。
“风公子,刚刚那位夜叉大人跟您说了什么?”
怨鬼们对风秉文的称呼又变了,先前是带着几番调笑意味的小君子,此时变成了正儿八经的公子尊称。
“没说什么,他就是让我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用顾忌,那位城隍大人看不见!”
风秉文笑容灿烂。
“真的?”
骤然听到这种事情,不论是谁都有些不敢相信。更何况是这些刚刚亲身感受到了城隍神威的冤魂厉鬼。
她们的感觉可跟风秉文完全不一样,那是感觉自身化作冬日坚冰,置身于烈日下,随时都会被融化。
“我骗你们干嘛?”
“这……”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抓紧时间继续!”
风秉文挥舞起了柴刀,招呼道。
“张怀安,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作死厉鬼害人不管也就算了,你居然还指示鬼怪杀人,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山村下,被勾魂锁链捆得魂体疼痛不已的祁家岗先祖冲着背对山村的城隍愤怒的咆哮,他最差也是永世不得超生的下场,此时也无所畏惧了。
“孽障,若真有天雷劈下第一个劈的也是你!”
距离祁家岗先祖最近的一名白无常听到这被剥夺神位的老东西在那吼叫,举起手中的哭丧棒,劈头盖脸地就打了下去。
仅仅只是几棍棒,就砸得这老鬼魂体近乎崩溃,差点就魂飞魄散了。这位勾魂无常刚刚可是下的死手。
不仅仅是私仇,还有公怨。这个老梆子隐瞒他的后人作恶。如果只是小事,仅仅只是有巡游之责的鬼神会被问责。
可是这老鬼的后人居然硬生生地逼出了上百之数的冤魂怨鬼,这可是滔天大罪,别说是负责巡游的鬼神呢,就他这负责勾魂的无常,恐怕也会被牵连。
“别把他的魂体给打散了,留着他,让他亲眼看到他的后人被他们亲手缔造的恶果吞食!”
文判官看到这一幕,连忙挥动手中的朱笔,洒下了几道精纯的阴气,巩固这老鬼的魂体。
“你们……你们枉为鬼神!”
魂体得到滋养的祁家岗先祖并不因此而欣喜,甚至因此而愤怒地颤抖。
“你说得对,本官枉为城隍!待此事了结,本官会请辞。不过别担心,本官辞官之前,定会将你打下苦狱,只要金华阴司一日不塌,你便一日不得出,永世不得超生!”
背对山村的城隍看向癫狂的老鬼,语气温和,如谦谦君子。
“张怀安,我诅咒你……”
“定!”
神躯凝实仿若真人的城隍伸手一点,那叫嚣的老鬼顿时便口不能言。
“带他上前,让他看清楚自己后人的下场。”
城隍语气淡淡地吩咐道,
“待他看完后,本官要问问他。”
“是!”
城隍下令,两名鬼差上前,架着无法动弹的老鬼,拖着他,飞到祁家岗上空。
此时的祁家岗,百鬼夜行,冤魂厉鬼们兴奋的嘶吼咆哮着,再无任何顾忌,早在那祁老大身死之际,他们就不需要风秉文的帮助,仅凭自身的力量就能够破窗而入,夺人性命。
“哈哈哈!”
被架在高空的老鬼瞪大双眼,他眼睁睁的看着一名不过七岁的孩子狂笑,挥动手中的柴刀,砍倒村中一名又一名被饿鬼缠身,四肢无力,难以动弹反抗的年轻后生。
对于老鬼而言,这是让他魂飞魄散都更难以忍受的责罚,亲眼目睹自己的子孙后辈血脉断绝,让他当初提心吊胆的搪塞巡游鬼差的行为成了笑话。
先前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的老鬼心中第一次升起了悔意,后悔被其他的后辈称作祁老大的后生得到邪术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警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