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运载难题
马车穿过土围大门进入了里面的宅院，武三柴亲自过来扶张国纪下了马车，随后一指宅院大门，说道：“这里就是小人的家宅了，大人请！”
张国纪望了望眼前的大宅院，又回身仰头望了望身后的两座高高的土围，笑着问道：“你这是还专门给自己家建了一道城墙吗？”
武三柴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苦笑着说道：“让大人见笑了，这不是安南这边的郑氏和阮氏一直在打仗吗？地方上也不太平靖，小人要在这异国他乡立足，还是要有些自保的手段的！”
张国纪听了这话，不禁点了点头，倒是也想通了建造这土围的缘由，在大明境内，很多田庄也是建有围墙，目的就是为了防盗自保。
武三柴还在继续说着：“他们安南人的田庄一般都是建的木围墙，竹篱笆，小的觉得那玩意儿不靠谱，索性就仿照咱们大明的城墙，建了这道土围，事关身家性命的东西，不能舍不得花钱！”
说话的功夫，几人已经到了屋内，武三柴把张国纪让到上座，随后就吩咐下人上茶，又安排人去准备酒菜，这才施了个礼说道：“大人您先请用茶，容小人回屋去换身衣服！”
武三柴离开后，张国纪却见随行的五个锦衣卫都没有落座，而是恭敬地站在了自己的左右，弄得张十里都不敢坐下，张国纪感觉这样太过别扭，便让他们不要拘礼，都各自落座，随后便进来了两个丫鬟，给几人端上了茶水和点心。
不一会儿功夫，武三柴就从里屋走了出来，一改刚刚那副邋遢寒酸的模样，换上了一身锦缎直缀，人也显得气派了不少，虽然按照大明的律法，商人是不许穿绸缎，只允许穿布衣，可别说武三柴人不在大明，就是大明境内的富商，又有几个还肯乖乖穿布衣的？
武三柴先是给张国纪施了个礼，随后才在一旁坐下，催促着下人们快把酒菜端上，张国纪一行人舟车劳顿好几日，上岸之后又还水米未进，此时也确实早就饿了，当下也没有跟武三柴客气，酒菜端上之后就都围坐了过来，拿起筷子开吃了。
因为还有差事在身，张国纪除了接了几杯武三柴的敬酒，便没有再多喝，武三柴也没敢多劝，倒是张十里丝毫也不跟武三柴见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自斟自饮，不论是胃口还是酒量都好得很。
吃过午饭，武三柴早就命人收拾好了几间屋子，供张国纪他们歇息，随后就匆匆出门，去拜访附近的几位大庄主去了。
粮米还没有着落，张国纪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便把张十里叫来问了些关于附近田庄的情况，按照张十里的说法，这附近每个田庄都有几千顷的稻田，安南这边的稻田每年可收三季稻米，按亩产四石米来算，每顷地每年就能产米一百八十石，一千顷那就是十八万石啊！
若真是这样的话，只要找到两三个大田庄，就能轻松凑出自己需要的这二百万石的粮米来，张国纪想到这里，顿时豁然开朗，心情也好了不少。
张十里偷偷望了一眼张国纪，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可是他是个直肠子脾气，有话憋着不说出来实在难受，所以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大人，小的问句不该问的，您采购这么多的粮米，打算怎么把这些粮米运回去啊？”
张国纪被这话问得一愣，下意识地说了句：“自然是用船拉回去了！”
张十里看张国纪的神情，心中不禁一阵苦笑，看来这次还真不是自己瞎操心，这位张大人是真的外行人，压根儿没意识到问题的关键。
“大人，看来您还是有所不知啊，那可是整整二百万石的粮米啊，真要用船运，那得用多少条船才能拉的完啊！”
张国纪被他这么一说也有些发懵了，他还真没细想过这件事，他也不懂现在的船能拉多少东西，这账他也算不清楚，只好问张十里：“若是像咱们来时乘坐的那种大船，需要几艘才够？”
“几艘？！”张十里顿时摇头苦笑一声，这才帮张国纪算起细账来：“我那艘船不过区区八百料，在海船里算不得大船，一趟最多能拉粮米两千石，要把您这二百万石粮米拉完，少说得找一千艘这样大小的海船，这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能办到的事儿！”
“一千艘……”张国纪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就感觉有些牙疼了，只好病急乱投医，问张十里道：“那以你之见，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可以把这些粮米运回去？”
张十里也犯了难，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琢磨了片刻，这才开口说道：“实在不行就回去找几十条大沙船过来，沙船的船舱大，每艘载重少说也有四五千石，来回多跑上几趟就是了，只是……”
“只是什么？有什么难处你但说无妨！”张国纪此时也顾不上那么许多了，现在就是张十里明着让他要银子，他也只能往外掏了。
张十里倒是没想趁火打劫，而是如实说道：“只是这沙船本是用于内河运输的，虽然亦可出海远航，但是航速较慢，而且承受不了风浪，可能会有倾覆的风险，这船一旦在海上出了事，别说是船上的货物，就是船上的人也都得喂了鱼！
再就是银子上面的事情，小的看得出大人您这差事挺着急的，想必是不会允许那些沙船在内地进购好了货物再过来贩卖的，若是让这些船主空着船过来，专程帮您运米，那这几十艘沙船来往数趟，也是一笔不小的支出啊！”
张国纪一边听他说，一边心里也在盘算着，若真要按照张十里的法子来办，恐怕还要拿出一部分银子作为运费才行，便开口问道：“那不知道雇佣这些沙船，往来一趟需要多少银子才够啊？”
张十里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像我那艘八百料的海船，船上用着二十来个伙计，跑这一趟安南，若是不能赚上一千两银子，便是亏本的，若是换做沙船的话，恐怕得翻个番！”
要是这么说来的话，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啊，要把二百万石粮米运回去，少说也得四五百船次，光运费就得近百万两了！
第六十一章 漕运解围
而且这还只是从安南运到廉州府，再从廉州府运往陕西布政使司，不知道还要费多少周折。
不过想到这里，张国纪突然一拍大腿，有些兴奋地问道：“你说这来安南运粮的事，用漕运上的船能不能行？”
张十里被他这没来由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慌忙答道：“朝廷漕运所用的船只中，很多都是平底沙船，自然是可以用来运粮的，只是不知大人您官居几品，能不能支使得了漕运上的官儿了，那漕运上的老爷们可都不是好相与的！”
张国纪身为中军都督府同知，乃是从一品的大员，与那漕运总督自是平起平坐的，虽然按官职来算，他没有权力支使漕运总督来帮自己办差，但是他身上可是还带着一块儿皇上御赐的皇令金牌呢。
皇上早就嘱咐过，遇到问题可直接以皇令调遣地方官员协助办差，甚至是地方卫所的军队，他都有权差遣，如今自己用得上他们漕运了，难道他们还敢抗命不遵不成？
张国纪当即打定了主意，找来两名锦衣卫，把皇令交给了他们，命他们速回大明，前往南直隶淮安府面见漕运总督，命他速速调集船只，前来安南运粮！
另外还给皇上写了一封奏疏，嘱咐两名锦衣卫到廉州府后，就把奏疏尽快递上去，以向皇上奏明自己在安南购粮的详情，以及需要漕运协助运粮的事宜。
命张十里随行，向漕运方面说明自己对运粮所需船只的要求，协助挑选合适的船只，引领漕运船队来往安南！
张十里虽然之前收了张国纪的银子，但是此次拉张国纪一行人来安南，更多也是出于想要巴结朝廷官员，是个卖人情帮忙的性质，本是没有义务受张国纪的差遣的，可他如今看张国纪这番气势，连漕运总督都不放在眼里，顿时也不敢抗命，乖乖领命随锦衣卫去办差了。
张十里也顾不上空船回去是否赔钱了，能够差遣漕运总督的人，那得是多大的官儿啊，他现在只希望帮张国纪把差事儿办好，没准儿自己以后就能攀上这位大老爷的高枝儿了！
张十里跟着两名锦衣卫离开武家庄没过一会儿，武三柴就从外面回来了，身边还带着个身穿棕布直缀，头戴瓜皮帽的老者，身材干瘦，怀抱算盘，看样子可不像是个大庄主！
武三柴赶忙给双方引荐，先是对张国纪施了一礼，介绍道：“张大人，这位是咱们这边最大的庄主郑老爷庄上的何管事！”
武三柴的话音刚落，还没来及给何管事介绍张国纪，就见张国纪身后的锦衣卫一声怒喝：“大胆！你们这位郑老爷好大的威风，竟然不亲自来见，却派个管事过来，也太不识抬举了吧！”
一声呵斥，吓得武三柴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他身旁站的那位何管事也是身子一颤，吓出了一身冷汗，但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并非明朝百姓，不必去跪大明官员，而且自己此来也是代表着自家老爷，不能丢了颜面，这才梗着脖子，没有跪下。
张国纪却是一抬手，笑了笑说道：“无妨，无妨，咱们是来谈生意的，只要这位何管事能做得了主，那郑老爷来与不来都是一样的嘛！”
张国纪随后又示意武三柴起来，一笑说道：“既然人已经请到了，那咱们就闲言少叙，赶紧把这粮米的生意给敲定一下吧！”
武三柴一听这话，赶忙安排何管事也坐下，又命下人端上茶水来，这才在一旁坐下，给二人充作翻译。
因为武三柴去郑家庄的时候，已经把张国纪的情况大致说清楚了，所以现在双方谈起来倒也简单，无非就是把单价和数量敲定一下。
何管事这边给出的价格是八钱银子一石，并解释说之所以比平日里的价格还贵上一钱，是因为如今安南国内在打仗，郑家庄还要负责给黎朝军队供给军粮，手头的粮米也很紧张，张国纪一口气要买二百万石，让他们也很为难。
张国纪之前所报的这个二百万石的数目，完全是按照七钱银子一石米的单价，对比自己手中现银估算出来的，倒也不是非要买到这个数目不可。
若是按照现在何管事的报价，每石米八钱银子，自己买一百五十万石的话，就正好是一百二十万两白银，还能剩下不到十万两的白银作为运输经费备用，倒也合适。
只是他手里的银子数目虽然有限，但还是希望能够尽可能地多卖些粮米回去，便开口问了一句：“若是糙米的话，是不是能便宜一些呢？”
何管事当即表示，若是张国纪肯要糙米，糙米的价格自然是便宜的，可以按每石五钱的价格卖给他，只是郑家庄里的糙米数量有限，仓库里都是精米，只有上一季新收割的稻米，还有一小部分没有经过处理的糙米，最多也就有二十万石。
不过二十万石也不嫌少，毕竟多买一石米回去，说不定就能多救几十人的性命，张国纪当即表示，郑家庄的糙米他都要了，除此之外再要一百四十万石的精米，粮米一律送到武家庄来，货到即付现银。
这么大的买卖，对方还肯支付现银，何管事自然是惊喜非凡，当即表示回去之后就安排人把粮米送过来。
何管事离开之后，张国纪算了笔账，二十万石糙米是十万两银子，一百四十万石精米是一百一十二万两银子，花完这笔银子，自己手里还能剩下七万三千两白银，这些银子在郑家庄那里是买不出十万石粮米来了，但是在武三柴这里还是可以的。
张国纪当即问武三柴道：“武掌柜，之前你说可以按照六钱每石的价格卖给我粮米，不知这话现在还做不作数？”
武三柴微微一愣，却是赶忙点头：“作数，自然是作数的！”
张国纪点了点头，说道：“那好，那就麻烦你再帮我筹集十万石的粮米吧！”
武三柴一听这话，虽然感觉有些为难，但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毕竟这笔买卖他做下来是不吃亏的，虽然他这单价比郑家庄要低上两钱银子，不比人家赚钱，但是毕竟张国纪是肯付现银的，平日里他做的买卖，货款可都是三节结算，当下见不到银子自然就是有风险的。
第六十二章 万事俱备
根据孙元化奏疏中所写，朱天启估计弗朗机人派来送红夷大炮和孙元化的应该是一艘盖伦大帆船，按照史籍中对盖伦船的记载，大型盖伦帆船的航速应该可以达到十节左右，从濠镜澳到天津港应该半个多月的时间就能赶到。
孙元化这奏疏送到自己手上，最快也得十天时间，也就是说，再过几天孙元化所乘坐的那艘弗朗机人的盖伦船就要到达天津大沽口了。
朱天启当即下令，派朱由检亲自带人前去大沽口接应，并传令天津三卫要沿途安排士兵护卫，同时给登、莱二州下旨，提前派遣船只到大沽口候命，准备等孙元化把红夷大炮带回来之后，及时运往辽东。
朱由检得知了情况之后便带上四五十个锦衣卫，快马赶往了大沽口，毕竟按照时间推算，等他赶到大沽口的时候，说不定孙元化就要到了，去得晚了说不定就要误了差事，毕竟大沽口那边的卫所可不知道这弗朗机人的盖伦船是敌是友，万一在闹出什么误会来可就事大了！
好在京师距离大沽口并不远，当天傍晚朱由检便赶到了大沽口，并派人前去给天津三卫传旨，命他们调兵做好沿途的护卫工作，时任天津海防巡抚的李邦华闻讯当即赶往大沽口面见朱由检。
天津作为京师门户，自大明立国之初便十分重视此地的防务，尤其是嘉靖年间，倭患严重，朝廷更是对海防十分重视，开始在大沽口修筑炮台。
而后到了天启元年，为了与辽东和登莱二州相呼应，构建完整的环渤海海防体系，大臣纷纷上疏建议设置天津海防巡抚，朝廷允之，派李邦华前去赴任。
李邦华远远就下了马，快步走上前去对朱由检抬手施了一礼：“下官李邦华，拜见信王殿下！”
朱由检也赶忙抬手回了一礼，“李抚台不必多礼！”
互相见过礼之后，朱由检这才正色道：“此次我来大沽口，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接应工部左侍郎孙元华孙大人的。
之前孙大人奉命前去濠镜澳为朝廷采购红夷大炮，如今差事办完，是要乘坐弗朗机人的船只回来的，这几天就要进港，所以我得劳烦李抚台提前给大沽口炮台上的将士们提个醒，可别闹出什么误会来！”
李邦华点了点头，赶忙说道：“下官晓得了，请殿下放心，下官这就派人前去给炮台上的将士们传话！”
李邦华说完便回身安排随行的手下速去给大沽口炮台上的卫兵传话，等手下人都跑去办差了，他这才对朱由检又拱了拱手，说道：“殿下，如今这天色已晚，您一路劳累，还是先随下官去卫所稍歇片刻吧，等孙大人的船到了之后，自会有士卒前来报信的！”
朱由检倒是也没有推辞，毕竟他也不知道孙元化所乘坐的弗朗机大帆船什么时候才能到，现在天都黑下来了，他也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傻等，好在大沽口这边的卫所所处地势较高，从卫所就能望见海面上的情况，不用担心误了差事。
随李邦华到了卫所之后，李邦华便马上命人去收拾出了几个房间，除了朱由检是单人单间之外，随行的锦衣卫们都是与卫所官兵们一样的通铺宿舍，八人或十人一间屋子，而后李邦华招待他们的，也不过是一壶劣质的茶水而已。
朱由检自然是喝不惯的，只是喝了一口，就因为茶水的苦涩而险些将其吐掉，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只是微微皱了皱眉，便把手中的茶盏默默地放回了桌上。
可即便是如此微小的动作，却又没有躲过李邦华的眼睛，倒不是李邦华过分关注朱由检的反应，而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招待朱由检他们的茶水过于寒酸了些，当下也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殿下若是喝不惯这里的茶水，下官便派人去镇上买些好茶回来！”
朱由检听了这话赶忙抬手制止了他，对他一笑说道：“不必麻烦，只需给我换些白水来就行！”
笑话，朱由检能当着手下人的面因为茶水的事情难为李邦华吗，那跟那些只知道“吃拿卡要”的贪官污吏们还有什么区别，现在锦衣卫内部厉行廉洁，自己作为指挥使更应以身作则。
不过自打进了这卫所以来，他就看出，这整个卫所被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李邦华安排的住宿和茶水虽然十分简陋，却少了其他官员对自己那种刻意的巴结和殷勤，这也能侧面说明，这个李邦华在治军方面还是很有能力的，而且为官应该也是很清廉的。
在李邦华的吩咐下，手下人又为朱由检送来了一壶白水，于此同时也为朱由检一行人送来了晚饭，没有什么珍馐美味，只有一盘包子、一盘烧饼、一小盆水煮大虾和一条清蒸海鱼。
这大虾和鱼放在京城里也算得上是两道荤菜了，可是在这大沽口却算不上什么稀罕物，甚至因为天天都吃这些鱼虾，大家都有些吃腻了。
李邦华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殿下，下官不知道您今天会过来，所以也提前没做准备，就只能委屈您吃这粗茶淡饭了，实在是多有怠慢，还望您多多见谅！”
朱由检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虽然身为大明的王爷，一直以来养尊处优，但是却也是可以受得了这粗茶淡饭的，而且这有鱼有虾的，也不算寒酸，他对于李邦华的这番安排倒是并无不满。
“李抚台这是哪里话，是我们突然造访，给你添麻烦了才是！”说罢这话，朱由检当即便拿起了筷子来，先尝了一口鱼，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嗯，不错，李抚台，你们卫所的厨子手艺不错嘛！”
说完便招呼身边的锦衣卫们都快坐下吃饭。
朱由检的这番举动把李邦华都给惊呆了，他没想到堂堂的信王殿下，锦衣卫的指挥使竟然这般随和，不仅一点儿架子没有，对手下人也这般体恤，竟然让手下人与自己同席而食。
朱由检身边的锦衣卫们却好似已经对此很习惯了，朱由检一发话，他们便都放松了下来，上前来落座吃饭了。
不得不说，朱由检整治锦衣卫虽然雷厉风行，但是对于手下人也是十分体恤，以诚相待，这也是他担任锦衣卫指挥使之后，能迅速掌控锦衣卫，树立威信的一大原因，在收买人心上，朱由检还是有一定天赋的！
第六十三章 海防巡抚
见李邦华还在发愣，朱由检不禁笑着叫了他一声：“李抚台，别愣着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李邦华闻声这才回过神来，见那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几个人，便赶忙命人再搬进来了几张桌子，再多送些饭菜进来。
现在这种情况也确实出乎了李邦华的意料了，之前送进来的饭菜是给朱由检准备的，按礼数应该是先伺候朱由检吃饱喝足了，才轮得着那些锦衣卫们去吃饭的，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得把朱由检一行人伺候好了，他才能去吃饭。
现在既然朱由检要大家一起吃，他也只能从命了，不过心里对于朱由检的印象却好了很多，这位信王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为人谦逊正直，一表人才！
晚饭之后，李邦华稍微陪朱由检聊了一会儿，主要也是朱由检问了他一些关于海防营的情况，随后便告退离开了，当晚，朱由检便在大沽口的卫所住下了。
朱由检在大沽口一直等了三天，才终于等到了孙元化，因为大沽口炮台上的卫兵都知道这艘弗朗机大帆船上面载着的是兵部侍郎，故而只是鸣炮示警，待船上升起“明”字大旗，便放船只入港靠岸了。
朱由检接到消息后便马上带人到了海岸边等候了，巨大的盖伦船缓缓收起了风帆，在距离海岸百米之外便落锚了，若是直接靠岸，怕退潮之后有搁浅的风险，李邦华见那弗朗机人的船已经落锚，便马上派出小艇上前去接人。
其实这倒是弗朗机人有些自视过高了，虽然此事明朝的港口修建的比之泰西诸国稍显简陋，但还是可以保证盖伦船这个级别的海船安全停靠的。
弗朗机人的盖伦船虽然比明朝的船要先进不少，但如果只论大小的话，明朝的大海船反而更胜盖伦船一筹，所以这港口既然明朝的船能停，弗朗机人的船自然也能停。
朱由检也乘着一艘小艇亲自上前去接应孙元化了，孙元化自然是没想到朱由检能够亲自来接自己，也是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从船上下到朱由检所乘的小艇上，给朱由检行礼。
朱由检赶忙扶起孙元化，“孙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濠镜澳之行，真是辛苦孙大人了！”
孙元化起身笑着说道：“殿下言重了，为朝廷效力，下官怎么敢言辛苦！”
说完这话，孙元化回身一指身后的盖伦船说道：“殿下，下官采购的一百门红夷大炮都在船上，还请殿下派人将其卸下，检验一番吧！”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火炮还是要验的，不过皇上已经下旨，这些红夷大炮不必运回京师，直接运往辽东便是！”说到这里，朱由检抬手一指海岸边停靠的十几艘从登莱二州调集而来的海船，“运送火炮的差事就交给登莱二州的水师了！”
孙元化听了这话不禁暗暗一惊，除了心中赞叹皇上把事情安排的十分周到以外，也在感叹皇上的务实，若是按照以往朝廷的惯例，这新采购的火炮，是必须要先拉回京师，在百官面前展览一番，打上几炮的，等皇上和百官“玩”过了瘾，才能被运往前线。
孙元化心中十分感慨，不禁遥向京师方向躬身施了一礼，高呼一声：“皇上英明！”
朱由检先载着孙元化上了岸，随后李邦华则安排船只把盖伦船上的泰西人们给接送上岸，并安排人手卸运船上的红夷大炮和炮弹！
几百个海防营的士卒，上百艘小船，一直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才把红夷大炮都给运到了岸上的海防营里。
朱由检在孙元化的介绍下，也已经接见了弗朗机人船长以及上百名泰西工匠，虽然这些泰西人都没有对他行叩拜礼，让朱由检感觉这些外邦人颇为无礼，但是朱由检知道，皇上非常重视这些泰西人，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因为朱由检心里不喜欢这些外番人，加之语言不通，所以朱由检除了向孙元化问了一些关于这些泰西人的情况以外，并没有再理会这些泰西人。
其实这些泰西人中，很多是精通汉话的，但是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乃是大明国的王爷，地位崇高，所以即便被晾在一边儿，也都乖乖地正襟危坐，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且稍有些尴尬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李邦华进来禀告红夷大炮已经卸完，朱由检这才起身说：“孙大人，咱们一起去看看这些红夷大炮吧！”
孙元化点头表示遵命，随即又提议说：“殿下，不如咱们架起几尊火炮，试放几发，以测验火炮的威力是否合格！”
朱由检自然是欣然同意，毕竟他是外行人，不懂火炮，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自然还是要打上几炮才能知道这火炮是否存在问题，威力如何，而且朱由检早就听闻这红夷大炮的威名，却还从未亲眼见过红夷大炮的威力，心中也有些发痒！
朱由检先在孙元化的引领下查验了一番被安放在海防营火器库里的一百尊红夷大炮，又命李邦华安排人随便挑选几尊架到大沽口的炮台上去，稍后他要亲自前去炮台上观看试炮。
一名弗朗机人炮师见状则表示要去指导明军架设红夷大炮，以免火炮架设的不合格，在试炮时发生危险，孙元化也表示红夷大炮与明军现在所用的火炮不太一样，还是要慎重对待的，朱由检便点头应允了那名弗朗机人炮师。
巡视完了火器库里的红夷大炮，朱由检和孙元化便在李邦华的引领下登上了大沽口的炮台，炮台上已经架设好了三尊红夷大炮，几个明军炮手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三尊红夷大炮的后面，毕竟这红夷大炮比明军平日里常用的灭虏炮和弗朗机炮要大得多！
几名弗朗机人上前对朱由检和孙元化施了一礼，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殿下，还是由我们来为殿下来演示火炮吧，此炮威力巨大，稍有不慎便可能误伤了自己！”
第六十四章 帆船入港
见李邦华还在发愣，朱由检不禁笑着叫了他一声：“李抚台，别愣着了，快坐下一起吃吧！”
李邦华闻声这才回过神来，见那一张桌子根本坐不下几个人，便赶忙命人再搬进来了几张桌子，再多送些饭菜进来。
现在这种情况也确实出乎了李邦华的意料了，之前送进来的饭菜是给朱由检准备的，按礼数应该是先伺候朱由检吃饱喝足了，才轮得着那些锦衣卫们去吃饭的，包括他自己也是一样，得把朱由检一行人伺候好了，他才能去吃饭。
现在既然朱由检要大家一起吃，他也只能从命了，不过心里对于朱由检的印象却好了很多，这位信王殿下果然如同传闻中那样，为人谦逊正直，一表人才！
晚饭之后，李邦华稍微陪朱由检聊了一会儿，主要也是朱由检问了他一些关于海防营的情况，随后便告退离开了，当晚，朱由检便在大沽口的卫所住下了。
朱由检在大沽口一直等了三天，才终于等到了孙元化，因为大沽口炮台上的卫兵都知道这艘弗朗机大帆船上面载着的是兵部侍郎，故而只是鸣炮示警，待船上升起“明”字大旗，便放船只入港靠岸了。
朱由检接到消息后便马上带人到了海岸边等候了，巨大的盖伦船缓缓收起了风帆，在距离海岸百米之外便落锚了，若是直接靠岸，怕退潮之后有搁浅的风险，李邦华见那弗朗机人的船已经落锚，便马上派出小艇上前去接人。
其实这倒是弗朗机人有些自视过高了，虽然此事明朝的港口修建的比之泰西诸国稍显简陋，但还是可以保证盖伦船这个级别的海船安全停靠的。
弗朗机人的盖伦船虽然比明朝的船要先进不少，但如果只论大小的话，明朝的大海船反而更胜盖伦船一筹，所以这港口既然明朝的船能停，弗朗机人的船自然也能停。
朱由检也乘着一艘小艇亲自上前去接应孙元化了，孙元化自然是没想到朱由检能够亲自来接自己，也是感觉有些受宠若惊，赶忙从船上下到朱由检所乘的小艇上，给朱由检行礼。
朱由检赶忙扶起孙元化，“孙大人不必多礼，此次濠镜澳之行，真是辛苦孙大人了！”
孙元化起身笑着说道：“殿下言重了，为朝廷效力，下官怎么敢言辛苦！”
说完这话，孙元化回身一指身后的盖伦船说道：“殿下，下官采购的一百门红夷大炮都在船上，还请殿下派人将其卸下，检验一番吧！”
朱由检点了点头，说道：“火炮还是要验的，不过皇上已经下旨，这些红夷大炮不必运回京师，直接运往辽东便是！”说到这里，朱由检抬手一指海岸边停靠的十几艘从登莱二州调集而来的海船，“运送火炮的差事就交给登莱二州的水师了！”
孙元化听了这话不禁暗暗一惊，除了心中赞叹皇上把事情安排的十分周到以外，也在感叹皇上的务实，若是按照以往朝廷的惯例，这新采购的火炮，是必须要先拉回京师，在百官面前展览一番，打上几炮的，等皇上和百官“玩”过了瘾，才能被运往前线。
孙元化心中十分感慨，不禁遥向京师方向躬身施了一礼，高呼一声：“皇上英明！”
朱由检先载着孙元化上了岸，随后李邦华则安排船只把盖伦船上的泰西人们给接送上岸，并安排人手卸运船上的红夷大炮和炮弹！
几百个海防营的士卒，上百艘小船，一直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才把红夷大炮都给运到了岸上的海防营里。
朱由检在孙元化的介绍下，也已经接见了弗朗机人船长以及上百名泰西工匠，虽然这些泰西人都没有对他行叩拜礼，让朱由检感觉这些外邦人颇为无礼，但是朱由检知道，皇上非常重视这些泰西人，所以他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悦，还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们。
因为朱由检心里不喜欢这些外番人，加之语言不通，所以朱由检除了向孙元化问了一些关于这些泰西人的情况以外，并没有再理会这些泰西人。
其实这些泰西人中，很多是精通汉话的，但是他们都知道眼前这位乃是大明国的王爷，地位崇高，所以即便被晾在一边儿，也都乖乖地正襟危坐，保持沉默。
这种沉默且稍有些尴尬的场面一直持续到李邦华进来禀告红夷大炮已经卸完，朱由检这才起身说：“孙大人，咱们一起去看看这些红夷大炮吧！”
孙元化点头表示遵命，随即又提议说：“殿下，不如咱们架起几尊火炮，试放几发，以测验火炮的威力是否合格！”
朱由检自然是欣然同意，毕竟他是外行人，不懂火炮，如果只是看外表的话也看不出什么好坏来，自然还是要打上几炮才能知道这火炮是否存在问题，威力如何，而且朱由检早就听闻这红夷大炮的威名，却还从未亲眼见过红夷大炮的威力，心中也有些发痒！
朱由检先在孙元化的引领下查验了一番被安放在海防营火器库里的一百尊红夷大炮，又命李邦华安排人随便挑选几尊架到大沽口的炮台上去，稍后他要亲自前去炮台上观看试炮。
一名弗朗机人炮师见状则表示要去指导明军架设红夷大炮，以免火炮架设的不合格，在试炮时发生危险，孙元化也表示红夷大炮与明军现在所用的火炮不太一样，还是要慎重对待的，朱由检便点头应允了那名弗朗机人炮师。
巡视完了火器库里的红夷大炮，朱由检和孙元化便在李邦华的引领下登上了大沽口的炮台，炮台上已经架设好了三尊红夷大炮，几个明军炮手正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三尊红夷大炮的后面，毕竟这红夷大炮比明军平日里常用的灭虏炮和弗朗机炮要大得多！
几名弗朗机人上前对朱由检和孙元化施了一礼，用生硬的汉话说道：“殿下，还是由我们来为殿下来演示火炮吧，此炮威力巨大，稍有不慎便可能误伤了自己！”
第六十五章 试炮
操纵红夷大炮确实是有一定难度的，而且危险性也非常大，当年在辽东低于建奴的时候，便有士卒被红夷大炮给震死的情况发生。
朱由检虽然抬了抬手表示同意，但是心里却是十分不舒服的，他感觉这些弗朗机人实在是有些狂妄，难道这红夷大炮他们用得，大明的将士就用不得了？
当即几名明军炮手便退下，给弗朗机炮师让出了地方，几名弗朗机炮师十分熟练地上前调整了一下红夷大炮的角度，随后便装填好了火药和炮弹。
孙元化见状便提醒朱由检道：“殿下，要放炮了，还请殿下捂上些耳朵吧！”
朱由检却是对此没有理会，他总感觉此时若是乖乖地误伤耳朵，便更是会让这群弗朗机人给看扁了，他不是没见过京营神机营的操演，还不至于被区区几声火炮给吓破了胆。
孙元化见朱由检对自己的话置若罔闻，也不好再多劝，只好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耳朵，转头望向了海面。
弗朗机炮师当即点燃了红夷大炮的引信儿，随即便赶忙退后，捂上了耳朵。
“彭——”
一声宛若惊雷一般的巨响在朱由检的耳边儿响起，让他的身子不由得一个激灵，耳朵也被震得一阵嗡鸣，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人都愣在了当场，他身后的几十名锦衣卫也是一样，都是一脸的震惊和呆滞。
二里之外的海面上，炮弹坠落，砸起一道一丈多高的水柱。
为首的弗朗机炮师一脸恭敬地走到朱由检身前，施礼道：“殿下，此炮射程最远可至三里之外，炮弹所落之处，数丈之内，尽皆糜烂！”
弗朗机炮师的话说完，却没有听到朱由检的回应，不禁有些疑惑地抬头悄悄望了一眼，却见朱由检还一脸呆滞地望着海面，没有从红夷大炮带给他的震撼中回过神来。
良久之后，朱由检才好似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猛然回过神来，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实在是有些失态，便故意拍着手大笑起来，口中称赞道：“这火炮果然威力非凡，难怪那建奴对此炮是闻风丧胆，好炮，好炮啊！”
在场的不论是明人还是泰西人都不是傻子，自然不会有人敢去嘲笑朱由检的失态，便都顺着他的话头附和了几句，跟着大笑了起来。
孙元化倒是心里对这位信王殿下有了全新的认识，虽然人人都说信王殿下为人谦逊随和，但是今日看来，他也有自负和傲慢的一面，只是平日里掩饰得很好罢了！
如今这红夷大炮也验过了，朱由检便当即让李邦华安排士卒把这些大炮装到了登莱二州派来的那些船上去，命他们尽快将这些红夷大炮运往辽东，交付辽东督师孙承宗。
而后便让人安排车马，护送孙元化及一百多位泰西工匠回京师去，他和手下的锦衣卫来大沽口的时候是骑马来的，那是为了赶时间，担心误了差事，如今回京师去总不能也让这些泰西人骑马吧？
皇上十分重视这些泰西工匠，那么自己也不能对他们太过怠慢，作为东道主总还是要讲究待客之道的，况且堂堂大明国，总不能让这些泰西人小瞧了不是，排面还是要讲的。
当天夜里，孙元化终于带着一百多名泰西工匠，在朱由检的带领下，进入了京师，因为天色已晚，便先安排这些泰西人在会同馆入住，等候皇上召见。
朱由检把这些泰西人安排好了，随后才与孙元化告别，回宫向朱天启复命去了。
朱由检毕竟是锦衣卫的指挥使，又受朱天启重用，所以夜间也是允许他进宫觐见的，当然，见与不见也是要尊重身为皇帝的朱天启的意愿的。
朱天启在朱由检离京的这几天里，心也是一直悬着的，毕竟这年头儿的造船术和航海术还不算发达，即便是较为先进的西方盖伦船也不能保证每次航行都能万无一失！
所以听闻朱由检已经回京，正在乾清门外求见，朱天启马上便命王元宝传他进宫觐见，此时朱天启也是刚刚吃过晚饭不久，还没有到他平日里休息的时候。
朱由检快步步入宫内，先对朱天启躬身施了一礼，这才开口禀报：“陛下，臣已经将孙大人与一百余位泰西工匠接回京师，一众泰西工匠现已安置在会同馆内，等候陛下召见。
还有孙大人所采购的一百门红夷大炮，臣已仔细清点查验过了，并在大沽口炮台上试验了几炮，威力确实惊人，现已命登莱二州的水师船只，将大炮送往辽东了！”
朱天启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很好，这次真是辛苦五弟你了！”
朱由检闻言，也赶忙笑着施了一礼，说道：“陛下言重了，臣弟身为朱家子弟，为陛下分忧更是分内之事！”
朱天启听了这话，不禁面带笑意地微微点了点头，这才对他说道：“好啦，今天已经不早啦，五弟你奔波了几日，定然也是累坏了，今天就早点回去歇息吧，再过几日就是正旦节了，年前这几日朕就提前给你放假了！”
“臣弟，谢陛下洪恩！”朱由检赶忙施礼谢恩，心中也有些兴奋和激动。
虽然不过是提前放了几天假而已，但是这对于明朝的官员来说也算是一种特别的恩宠，只有皇上非常宠信的臣子，才能有幸得到额外的假期。
朱由检离开之后，张嫣才从一旁的暖阁之中走了出来，手里捧着刚刚为朱天启沏好的热茶。
一旁的王元宝见状，赶忙上前去接：“娘娘，还是让小的来吧！”
张嫣却是没有给他，而是小声吩咐道：“不用了，你且退下吧，陛下交给我来伺候便是！”
“奴婢遵命！”王元宝闻言，赶忙退后一步，躬身施了一礼：“奴婢告退！”
张嫣对他微微点了点头，走到朱天启的书案旁，把茶杯放在了桌上，开口说道：“陛下，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朱天启却是伸手一把把她拉到了怀里，开口说道：“时候还早，先不急着睡觉，正好有些事情我还拿不定主意，皇后你来帮我参谋一下吧！”
第六十六章 新税法的漏洞
张嫣有些诧异地看向朱天启，“陛下，臣妾乃一介女流，怎敢冒谈国事？”
朱天启却是一笑说道：“祖宗规定后宫不得干政，但是又没说不准夫妻俩人商量事儿，咱俩就当随便聊聊闲天儿了！”
张嫣虽然感觉朱天启这番说辞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但见朱天启坚持，便也只好点头，“那好吧，那臣妾遵命便是！”
朱天启这才把桌上的笔记本翻开，先看了看第一条，随即从一旁翻出了一封奏疏来递给了张嫣，开口说道：“皇后，想必朕要改革赋役之事你应该也是有所耳闻了，这是朕让徐尚书拟定的新税法，你看看此法是否合理？”
张嫣打开奏疏翻阅了起来，脸上也随即呈现出了些许惊讶的神情，半晌之后，她才缓缓合上了奏疏，开口说道：“陛下，对于赋役之事，臣妾不懂，也不敢乱说，然陛下如今所拟定的新税法，恐怕想要推行下去还是有些难度的！”
听了这话，朱天启不禁笑了起来，“皇后，你这话说得倒是委婉，朕这新税法要推行下去，恐怕不仅仅是有‘一点难度’吧？说是‘万难’也毫不夸张！”
张嫣听了这话也不禁脸上微红，虽然自己所说太过保守，被朱天启戳穿了有些尴尬，但她也总不好把话说得太过直白。
朱天启随即说道：“关于推行新税法，朕倒是已经想好了对策，也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只是朕这心里，却一直没有底儿，也不知道到时候那些反对赋役改革的大臣们，会使出什么手段来！”
朱天启随后便把自己在全国的省府州县设置税务司的打算也跟张嫣说了说，张嫣听完之后，只是稍微思索了片刻，便开口说道：“臣妾有些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若是说得错了，陛下便当做没有听到便是。”
朱天启点了点头，“皇后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张嫣这才说出自己的看法，“首先是陛下您这新税法的第一条，要把所有的苛捐杂税和徭役全部合并，直接按照田地亩数征收，如此一来，虽然可以减轻百姓们的负担，遏制百姓们为了躲避徭役把田地投献到士绅们名下的情况。
但是却难免有人会为了避税，隐匿田产，虚报亩数，如此一来，恐怕我大明的税收会因此大受影响的！
其二便是陛下新税法中设置的这个‘起征点’，虽然陛下您是想以此来保护那些贫困百姓，是爱民之举，但是难免会有奸恶之徒以此作弊逃税。
如今百姓们可以为了躲避徭役，带着田地投献士绅，那么改革之后，士绅地主们也可以把自己的田地分散到下人们的名下，只要他们把每块田地分割到低于起征点之下，那岂不是就能一文钱的税银都不用缴了？”
朱天启听完这话，也是瞬间出了一头细汗，心中暗道侥幸，幸好自己今天心血来潮让张嫣给自己做做参谋，否则这新税法一旦推行下去了，让下面的人钻了空子，那自己可就真成了“作茧自缚”了！
朱天启感觉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士绅地主们偷税漏税的本事，按照自己现在设置的新税法，很可能最后连如今一半的税银都收不回来，想到这里，朱天启不禁感觉有些心有余悸，赶忙拿笔把新税法中“起征点”这一项给圈了起来。
如此看来，自己还是不能太过心软，田税中的这个起征点还是不要设置的好，虽然可能对于田地较少的农民们来说，这是一项负担，但是只要有田种，并且取消了徭役和那些苛捐杂税，他们将来的日子定然会比如今过得要好得多！
至于工商税中的起征点，还是可以继续保留的，毕竟对于商人们来说，他们想要把自己手里的买卖像田地一般分割就不是很现实了，避税的可能性还是要低上很多的。
朱天启缓缓放下笔，看向张嫣的眼神中也带了些许感激，“多亏了皇后能够发现这其中的问题，否则朕可真是要栽跟头了！”
张嫣却是并没有以此“居功自傲”，显露出一丝得意之色，反倒是一脸正色地继续说道：“陛下，其实天下的任何律法都不是完美无瑕的，若是想要保住新税法的推行，避免被人钻了空子，朝廷还是要多加监督和巡查才行！”
朱天启深以为是的点了点头，对此他是做好了两手准备的，包括安插在各地税务司里的锦衣卫，以及将来要设置的巡查组，但是他知道张嫣所说的话中，还有建议他清丈田亩的意思。
可是清丈田亩这件事不是朱天启不想做，而是如今他没有精力、也没有能力去做，明朝上一次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清丈田亩还是万历朝张居正推行一条鞭法的时候，当时所遇到的阻力就着实不小。
而如今，明朝土地兼并的情况比之当年更甚，各地士绅豪强们侵吞土地，逃避赋税的情况已经十分普遍，自己如今既要推行新税法，又想完成清丈田亩这件大事，恐怕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当下还是先忍下这口气吧，再容上这群“蛀虫”得意几年，等自己腾出手来，再把它们一网打尽！
想到这里，朱天启缓缓把桌上的笔记本合了起来，扭头看向了怀里的张嫣，问道：“皇后，马上就是正旦节了，你的新衣服做好了没有？”
张嫣被朱天启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得一愣，她不知道怎么刚刚还在讨论赋役改革的正事，如今怎么又突然问起了这话，但也只好如实回答：“臣妾今年并没有做新衣裳，如今朝廷财政吃紧，臣妾怎敢再靡费钱财。”
听了这话，朱天启顿时感觉既心酸又感动，得此贤妻，夫复何求啊！
可是现在朝廷虽然穷，但是也还没有到历史上记载的崇祯朝那么艰苦的程度，皇帝和皇后都要穿破洞的旧衣服，这大过年的，还是要给老婆整身新衣服穿的。
不过如今再过几天就到新年了，现做肯定是来不及了，朱天启想了想，不如就去氪命商店里看看，如今自己的寿命又已经到了上限了，不花白不花！
第六十七章 弗朗机人的诚意
打定了主意之后，朱天启便猛然俯身横抱起了张嫣，“好啦，时候不早了，咱们也早点儿回房睡觉吧！”
张嫣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味儿来，自是被朱天启这突然的举动给吓了一跳，赶忙搂紧了朱天启的脖子，脸色羞红地埋在朱天启的胸口，任由他把自己抱进了暖阁里。
事后，朱天启打开系统里的氪命商店，从中搜索了一下明朝衣冠。
据朱天启之前对氪命商店里商品价格的分析，价位应该是与时代差异和科技含量有关的，但不得不说，一些贵重品到了哪里它也便宜不了！
这明朝衣冠虽然不存在时代差异，也没有科技代沟，但是那一顶凤冠仍然不是朱天启现在能够消费得起的，这还是在这玩意儿对他来说不属于古董文物的前提下。
所以朱天启只好退而求其次，决定凤冠就先不买了，还是只挑两身衣服吧，好在氪命商店里的衣服并不算贵，虽然皇室服饰的布料和做工都是顶尖的，但是一身衣服还是可以用一年的寿命拿下的。
一年寿命一身衣服，朱天启就没什么好心疼的了，当即为张嫣买了两套，一套礼服、一套常服，安放在了床边的小桌上。
见张嫣已经有些疲惫地睡着了，朱天启也没有再惊扰她，等她明天醒来之后，再给她一个惊喜吧。
经由上次朱天启要留宿坤宁宫的“离奇”遭遇，他已经下令把那些繁文缛节都给免了，因而最近张嫣也经常会来乾清宫这边留宿。
次日一早，朱天启早早起床，正在吃早饭的时候，王元宝便来禀报说，工部左侍郎孙元化正在乾清门外求见。
朱天启点了点头，一边儿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一边说了句：“传！”
王元宝赶忙领命快步出去请孙元化去了。
之前孙元化去濠镜澳之前，来见自己的时候，自己就正在吃早饭，当时自己还可以说是不与孙元化见外，不用有什么顾忌，可如今人家孙元化可是不辱使命回来交差的，自己对待有功之臣，也不能显得太不重视了。
因而朱天启快速吃掉了手里的半颗鸡蛋，又端起碗来几口把粥喝掉，就赶紧招呼身边的宫女快把饭菜撤去，宫女们快步收拾了桌子，又端来水盆供朱天启洗手，朱天启随便洗了两下，便一边擦手一边站起身来，快步朝书案那边走了过去。
好在朱天启动作够快，他刚刚坐到椅子上，王元宝就领着孙元化走进了宫内，孙元化快步上前，跪下叩首施礼：“臣孙元化，叩见皇上，皇上圣躬金安！”
朱天启赶忙起身，绕过书案快步上前，将孙元化给扶了起来，“孙爱卿快快请起，此去濠镜澳，实在辛苦爱卿了！”
孙元化受此礼遇，心中也是十分激动的，赶忙躬身又施一礼，“臣幸不辱命，全靠皇上天恩庇护！”
朱天启面带笑容，对孙元化点了点头，随后便对王元宝吩咐道：“快，赐座！”
“谢陛下！”孙元化赶忙施礼谢恩，随后便在王元宝搬来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朱天启也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朗声笑着说道：“孙爱卿此去濠镜澳，可谓是收获颇丰啊，朕听信王说，你不光顺利采购到了一百门红夷大炮，还给朕带回来了上百万泰西工匠，真是让朕惊喜非常啊！”
孙元化赶忙拱了拱手，说道：“臣也是侥幸，多亏了濠镜澳教区的教友们襄助，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这般顺利地采购到红夷大炮，招募到这么多泰西的能工巧匠！”
朱天启对于孙元化的话倒是没有多想，反倒是一笑说道：“朝中大臣多有弹劾你与徐爱卿信奉洋教之事，以朕看来，你们这信仰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你们出去办差，还能有教友相助，可以获得不少便利嘛！”
孙元化也听不出朱天启这话具体有什么意思，对于教会是认可还是否定，因而也不敢再多说其他，只好从袖子里抽出一封奏疏来，转移了话题：“皇上，此乃臣此去濠镜澳采购红夷大炮的账目明细，以及臣与泰西工匠们暂定的俸禄标准！”
朱天启接过孙元化的奏疏，展开来看，上面所写的红夷大炮的单价还真是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以至于他都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了孙元化，问了一句：“一门红夷大炮，弗朗机人只要两千两银子？！”
孙元化面带笑意地点了点头，回答道：“回皇上，确实是每门炮两千两，弗朗机人十分重视此次与朝廷的交易，并让臣代其向皇上您表达他们的敬意与问候，此次随臣回京的泰西工匠中便有弗朗机人派来的代表，他们还给皇上带来了礼品！”
“哦，是吗？”朱天启听了孙元化这一番话，却是没有感到惊喜，反倒是心中犯起了琢磨，看这意思，弗朗机人好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打算啊！
毕竟纵观明史，不论是弗朗机人（葡萄牙）还是西班牙和荷兰人，都不止一次地想要侵占大明的土地，撬开大明的海关，对于大明朝廷就更谈不上有多恭敬了，即便几次开战的结果都是这些洋人被大明水师击败，但这些洋人的狼子野心却并没有因此有所收敛。
事出无常必有妖，这次弗朗机人可以说是对大明，对自己都表现出了极大的诚意，往往这种时候，洋人想从自己手里获取的，定然是超乎寻常的利益。
这并不朱天启多疑，相信任何一个知晓近代史的华人，都不会天真地相信洋人对华夏所表现的善意是毫无目的和无私的！
孙元化却并没有意识到朱天启已经暗暗对弗朗机人有了戒心，还在继续说着：“还有濠镜澳的教会，也为皇上送来了礼品！”
朱天启点了点头，表面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毕竟如今自己还用得上这些洋人，所以不管他们这次来京师，带有怎样不可告人的目的，自己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其实不论是对于朱天启，还是对于明朝来说，这都是无奈之举，那濠镜澳被弗朗机人占据多年，明朝不是没有实力驱逐他们，但考虑到濠镜澳如今也算是明朝采购先进火器的一个窗口，明朝只能默许了弗朗机人的存在。
当然，虽然对于朱天启来说，如今还不到对付这些洋人的时候，但是用不了多久，大明的水师不仅要把这些洋人驱逐出大明的国土和海域，还要扬帆四海，用坚船利炮去叩响他们的国门！
第六十八章 泰西人面圣
朱天启沉思片刻，便开口对孙元化说道：“孙爱卿，既然这些泰西人有这般诚意，那咱们也不能一直把人家晾在一边儿不搭理，这样吧，你去会同馆那边安排一下，中午之前，带领泰西工匠到皇极殿面圣！”
孙元化一听这话，顿时大吃一惊，按照以往朝廷对泰西人的态度，皇上是不愿意亲自接见他们的，即便是泰西人要给明朝进献礼品，明朝也往往是派人把礼品收下，便把人给打发走了。
这也不全是因为大明把泰西人视作外番异族，心中对他们有所排斥，与大明国的礼法也有一定关系，因为按照大明的规矩，一般来说只有大明的藩属国才有资格向明朝朝贡，得到大明皇帝的接见。
而泰西诸国并非大明的藩属国，大明一直也无意与之建立外交关系，所以自利玛窦开始，数名来京师企图面见大明皇帝的泰西人最终都无功而返了，即便他们为大明皇帝献上了精美的礼品，但却连大明对待藩属国的待遇都没有得到。
如今朱天启竟然在泰西工匠们到达京师的第二天，就肯在皇极殿召见他们，这可是前所未有的礼遇，孙元华赶忙施礼：“臣遵命，这就前去会同馆安排！”
孙元华退下之后，朱天启对王元宝吩咐了句：“稍后帮朕更衣，摆驾皇极殿！”
而此时会同馆里的这些泰西人们，却早就做好了在此常住的准备，因为以前那些前来大明都城拜见明朝皇帝的人里，有很多人的身份都比他们要尊贵得多，甚至有的还是皇亲国戚，可他们却无一例外，都没能见到大明的皇帝，最终无功而返。
所以即便他们是因大明皇帝亲自下令，被孙元化招募而来的，也未必见得就一定有机会得到大明皇帝的召见。
而且现在即将就是大明国的春节了，这对明朝人来说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一个节日了，恐怕现在的大明皇帝也无暇理会他们，就算要召见，少说也得一个月之后去了！
然而令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们刚刚到达大明国都城的第二天，孙元化就急匆匆地赶来通知他们，速速做好准备，即刻动身随他前往皇宫面圣。
因为事情太过突然，导致这些泰西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纷纷望着孙元化发愣，却没有一个动身去做准备的，直到其中一位与孙元化相熟的神父开口问道：“依纳爵（孙元化圣名），皇帝陛下真的要召见我们吗？”
孙元化望着一众神情惊愕的泰西人，也是有些哭笑不得，赶忙回答：“沃尔格神父，我怎么会跟你们开这种玩笑？大家还是快些准备吧，皇上已经在皇宫之中等候各位了！”
沃尔格听了这话，这才恍然般回过神来，回身对一众泰西人们说道：“大家快别愣着了，都快些准备一下，不要让大明皇帝久等了！”
上百位泰西工匠也都瞬间回过神来，迅速回各自的房间里去换衣服，搬出了为大明皇帝准备的礼品。
因为泰西人对此也十分重视，所以并没有耽误太多时间，一个时辰之后，便随着孙元化步入了紫禁城，穿过皇极门，到达了皇极殿前。
朱天启已经端坐于龙椅之上，随着王元宝高呼了一声传召，孙元化引领着泰西工匠们步入了大殿之中。
此时的紫禁城，可以说是当今世界上最宏伟的宫殿建筑群，因此自来到承天门前，这群泰西人就已经被眼前宏伟的城楼给震惊了，进入紫禁城之后，更是忍不住地左右张望着一座座城楼与宫殿，都有些看花了眼。
而皇极殿作为紫禁城中最高大、最豪华的一座宫殿，其内部的装潢更是金碧辉煌，一砖一瓦都彰显着大明的国力与富饶。
沃尔格神父见众人依然满脸的震惊与痴迷，不住地东张西望着，不禁低声干咳了一声，这才随孙元化率先双膝跪地，行叩拜之礼，高呼：“外臣沃尔格，拜见大明皇帝，大明皇帝万岁！”
一众泰西人自听到了沃尔格的那声干咳便都回过了神来，此时也都十分恭敬地跟着跪下叩拜，高呼“万岁！”
泰西人们此举倒是出乎了朱天启的意料，因为泰西人虽然一直想要拜见大明皇帝，但是在礼节方面却一直不肯让步的，甚至双方的多次接触都因为礼节的问题而不欢而散，泰西人一般来说，最多是能够接受单膝跪地行礼的，双膝跪地叩拜是历来都没有的。
但是也有例外，利玛窦当年就是个十分精明的人，他不仅在礼节方面入乡随俗，甚至在传教方面的心思也很活络，他不仅主动蓄发，穿大明衣冠，甚至还学习儒学，把儒学与教义结合起来，他的这些举措，也让他在大明的传教工作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因此不论是他本人，还是他所宣扬的教义都十分接地气，使得明朝人更愿意去接纳他，他也因此结识了很大一批明朝的士大夫，并得到了这些人的支持，其中就有徐光启和孙元化！
或许是利玛窦所取得的成功，让这些后来的泰西人们懂得了该如何去讨好明朝皇帝，所以他们这一次并没有在礼仪问题上纠缠不清，而是直接选择了入乡随俗，尽管按照外交礼仪，他们确实不必行此大礼。
朱天启因此越发感觉泰西人是有备而来的，他们这般绞尽脑汁地讨好自己，恐怕并非出于对自己和明朝的恭敬与臣服，而是为了他们心中那个还未显露出来的不为人知的目的。
朱天启表面上倒是也显得十分高兴，一抬手示意他们起来，随即便笑着站起了身来，朗声道：“诸位不必多礼，你们可都是我大明的客人，接下来朕还希望你们能够多为我大明尽心尽力才是！”
在场的泰西人大多数都是听得懂汉话的，当即便仿照明朝人的样子，躬身拱手施礼：“我等定当忠心为陛下效力！”
朱天启满意地点了点头，对王元宝吩咐道：“吩咐下去，今天中午朕要宴请泰西工匠，让尚膳监尽快准备酒席！”
“奴婢遵命！”王元宝点头领命，便快步下去安排了，现在距离中午已经不足一个时辰了，还要多多督促尚膳监快快准备才是！
第六十九章 自鸣钟与腕表
不论是孙元化还是这些泰西人，听到朱天启说中午要宴请他们，都显得有些兴奋，因为此等礼遇，更是前所未有的。
当年大明传教的先驱之一利玛窦，虽然在明朝士大夫中获得了很大的影响力，在传教方面也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但是终其一生，却都没能见到大明皇帝一面，只被获准去皇极殿向皇位龙椅行叩拜之礼。
其实这也是利玛窦生不逢时，他入京师时，明朝当政的正是明朝史上“最宅”的神宗万历皇帝，别说他见不到了，明朝大臣们都见不到！
沃尔格神父当即带领众位泰西人向朱天启行礼谢恩：“我等感谢皇帝陛下的款待！”
说完这话，沃尔格神父便面带笑意，回身示意身后的四名泰西人把一个盖着布罩的一人高的物件搬上前来，放在了地上，随后便亲自上前，好似揭幕某件旷世珍宝般掀起了布罩，露出这物件的庐山真面目来——是一座精美的西洋自鸣钟。
沃尔格神父随即介绍道：“皇帝陛下，这座自鸣钟是我代表教会向您进献的礼物，希望您能收下！”
朱天启坐在龙椅之上，远远地望了一眼这尊自鸣钟，其造型好似一座教堂，上面更是雕刻着天主、圣母和天使的形象，整座钟表通体镀金，上面镶嵌着钻石宝玉，金光催促，光彩夺人。
自鸣钟这东西对于明朝人来说或许算是个稀罕物，但是对于朱天启这个穿越者来说，就不算什么了，而且即便这尊钟表十分精美豪奢，但对于身为皇帝朱天启来说，他对于金银珠宝什么的早就已经有些审美疲劳了。
因而朱天启并没有显露出泰西人们期望中的神情来，只是抬了抬手，淡淡地对王元宝吩咐了句：“收下吧！”
朱天启如此冷淡的反应让下面的一众泰西人脸上的笑容瞬间都僵住了，这尊自鸣钟即便在泰西，都是目前最先进的，足以让泰西诸国的君主看了都会眼前一亮，然而在不产自鸣钟的大明，大明皇帝竟然对其不屑一顾！
沃尔格神父回过神来之后，似乎有些不甘心，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大明皇帝不认得这自鸣钟，不知道这自鸣钟的作用，只把它当做了普通的金玉之器，所以才表现的这般冷漠。
故而当即便对朱天启施了一礼，开口说道：“皇帝陛下，这自鸣钟不仅造型精美，而且计时非常准确，误差极小，而且内设机关，每遇整时便会自鸣……”
可朱天启怎么可能不认识这自鸣钟呢？别说朱天启了，就是朱由校也是认识的啊，毕竟当年利玛窦献给万历皇帝自鸣钟如今还放在交泰殿里呢！
朱天启听了他这一番话不由得有些不耐烦地摇头一笑，开口打断了他：“沃尔格，你是不是认为朕连这钟表都不认得？”
沃尔格不禁一愣，随即便赶忙施礼告罪：“沃尔格自然不敢质疑皇帝陛下！”
朱天启当即从氪命商店花十天寿命买了个最劣质的儿童塑料电子手表，假装从袖口里掏出的样子，递给了王元宝，示意他拿给沃尔格，随即说道：“钟表朕见得多了，但是要论计时，你们的钟表也算不上准确，甚至比不上朕手里的这个小玩意儿！”
王元宝捧着那个小塑料儿童手表，快步走下平台，递给了沃尔格。
朱天启随即说道：“这个小腕表就送给你了，就当做是朕送给你们教会的回礼吧！”
沃尔格有些疑惑地接过这个不知用何材质制作而成的，轻巧异常的所谓“腕表”，显然还难以接受这东西可以称之为“钟表”，因为即便是泰西最先进小巧的怀表，少说也要有手掌大小，而且手感颇重，完全不似这“腕表”般轻若无物。
可是再一细看，只见其正面亦没有表盘，而是有一个小小的长方形，上面显示着四个黑色的阿拉伯数字，中间由两个闪烁的黑点隔开。
沃尔格一脸疑惑地盯着那小手表的显示屏愣了许久，突然间才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身旁自鸣钟的表盘，再低头看了看手中那小手表的显示屏，顿时面露惊骇之色。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手中的东西竟然真的是一件钟表，而且它是如此轻巧，显示也是如此简洁，这样的东西，恐怕是泰西任何一个国家也制造不出来的！
朱天启不禁微微一笑，说道：“这个小腕表不仅比你们的钟表计时更加准确，而且误差也小得多，唯一的缺点就是它不禁用，可能用上个一年半载的就会坏掉，到时候若是你有需要，朕还可以再赏你一个新的！”
沃尔格听到朱天启的话，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手中那个塑料儿童电子手表给装进了口袋里，跪下叩首谢恩：“沃尔格感谢皇帝陛下的赏赐，陛下所赐之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经由此事，也让沃尔格和一种泰西人心中的优越感荡然无存，本以为在自己在科技层面碾压大明的泰西人们，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对大明的认识太少了！
这块儿童电子手表事后也被沃尔格带回了濠镜澳的教会，由教会珍藏，当时西洋钟的准确度确实不高，每天的误差更是多则十几分钟，少则也有数分钟，因而这个电子手表的准确度确实令泰西人们滋滋称奇，交口称赞。
教会甚至曾为了仿制它召集了众多泰西的钟表大师和能工巧匠，然而他们将其拆开之后发现，里面除了显示屏，竟然只有一块儿绿色的薄片（电路板）和一块金属颗粒（电子），连一个齿轮都没有……
沃尔格起身之后，站在后排的弗朗机人这才走上前来，一个弗朗机人为首走在前面，身后跟着四个人，两两抬着两件与刚刚自鸣钟一般盖着布罩的东西，只不过这一次，他们脸上却没有了丝毫的傲然之色，反而一脸恭敬的神色，还夹杂着些紧张和不安。
因为他们此次为大明皇帝准备的礼品可都是别有深意的，不论是刚刚的那座自鸣钟，还是他们接下来要进献的这两样东西，可是如今看来，似乎大明国与他们想象中的并不相同，而大明的皇帝，也绝非是什么没见识的“乡巴佬”！
第七十章 盖伦战船
因为这些泰西人的意图实在是太过明显，朱天启自然不会感觉不出来，他们向自己进献的这座自鸣钟，很明显是想要向自己来展现他们泰西人的先进科技，同时也通过把自鸣钟做成天主教堂的造型，以达到向自己传教的目的。
可是很遗憾，朱天启并没有让他们如愿，而是直接用一只儿童手表便挫去了泰西人的锐气，连让他们把后面的话说出来的机会都没给，意识到自己所献自鸣钟远不如朱天启所赐“腕表”更加先进之后，沃尔格有些自惭形秽，自然也就没好意思再提传教的事情。
而后的弗朗机人也有些泄气了，上前施礼之后，并没有敢再卖关子，直接就乖乖地把身后两件礼品的布罩给掀开了，是两件非常精致的西式战船模型。
为首的弗朗机人吉鲁为朱天启介绍道：“尊敬的皇帝陛下，这两件船模分别是仿照我大西洋国之卡拉克型战船和盖伦型战船制作而成，不论是外观还是内部构造都与真正的卡拉克船和盖伦船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吉鲁却突然止住了话头，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没有再继续说下去，恭敬地低下了头去。
事实上，按照泰西人们的计划，他们是打算先以进献自鸣钟来让大明皇帝意识到泰西科技的先进，同时也可以通过造型精美的自鸣钟来讨得大明皇帝的欢心，顺势便可提出在大明国传教的事宜。
而后通过进献船模，来向大明皇帝展示强大的泰西战船，以此来让大明皇帝知道他们泰西人舰队的厉害，这其中也有向大明皇帝彰显武力的意思。
当然，泰西人也确实是有这样的资本的，如今西式战船比之明朝常用的福船广船，确实要先进不少，而且泰西人的火炮技术也是领先明朝的。
虽然明朝与泰西人的几场海战都打赢了，但是事实上主要还是依靠数量优势，明朝自实行海禁以来，造船术和航海术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可是现如今的弗朗机人可不敢说出后面的话来，向大明皇帝炫耀泰西战船的先进，彰显泰西舰队的武力了，因为刚刚在钟表技术上已经被人家大明碾压了，很明显大明的科技比他们想象中要先进和发达得多。
如今若是再不识抬举地盲目吹捧自家战船，谁知道会不会激怒了大明皇帝，引来杀身之祸？到时候说不定大明就会派出一批他们从未见过的，由更加先进的战舰组成的强大舰队，开到濠镜澳去，把他们驱逐出境！
当然，大明即便只是利用现有的福船和广船组成的舰队，也是可以轻松地把他们驱逐出濠镜澳的！
可是这一次，朱天启却是表现得比刚刚看到那座自鸣钟时更感兴趣，毕竟发展大明的造船术和航海术，可是朱天启接下来一个很重要的计划。
西洋人的卡拉克帆船自不必说，是一种久负盛名，备受西洋人宠爱的主流的航海船，当年麦哲伦环球航行，以及哥伦布发现美洲大陆，都是使用的这种卡拉克帆船。
而盖伦船则是近几十年才兴起的后起之秀，1588年英国以吨位较小的盖伦船舰队击败了当时以卡拉克型战船组成的西班牙帝国的无敌舰队，成为了新崛起的海上霸主，而航速更快，操控性更强的盖伦船也逐渐成为西洋人新的宠儿。
要发展大明的造船术，那么借鉴西洋战船的优点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在整个帆船时代，盖伦船都是“主角”般的存在，英国正是用盖伦船组建出了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一步一步成为了“日不落帝国”。
虽然对于拥有系统和氪命商店的朱天启来说，将来肯定是要建造更加先进的，以蒸汽为动力的战船，但是在那之前，还是必须要用一种较为可靠的帆船作为过渡的。
朱天启站起身来，亲自走下了平台，走到那艘盖伦战船的前面仔细观摩了起来，而与此同时，他的脑海中也已经浮现出了眼前这艘盖伦船的整体构造，整艘盖伦战船被拆撒成了一块块零件，十分立体地在他的脑海中绽开了！
朱天启知道，凭借自己的营造天赋，是完全可以通过眼前的模型来画出建造盖伦船的图纸来的，只是他还不确定，眼前这艘盖伦船模型与真实的盖伦船到底存不存在差异，便当即扭头问那弗朗机人，“你确定这艘船模与真正的盖伦船的构造是一模一样的？”
朱天启对这船模的过分关心，让这些泰西人都感觉十分意外，本以为大明皇帝对之前那般精美的自鸣钟都不屑一顾，对这种木头模型就更懒得多看一眼了，没想到大明皇帝不仅对这船模感兴趣，而且还十分识货，没有任何人给他介绍，他就认得出哪艘是盖伦船了！
吉鲁虽然一脸惊愕，但还是赶忙回答：“皇帝陛下，这两艘战船模型，都是由我大西洋国的造船厂所造，与真正的卡拉克战船和盖伦战船绝对是一模一样的！”
朱天启缓缓点了点头，回身边朝龙椅走回去，边对王元宝吩咐了一句：“这两艘战船模型，稍后给朕送到乾清宫去。”
“奴婢遵旨！”王元宝赶忙躬身点头答应。
而不论是吉鲁还是其他的泰西人们，则都显得十分惊讶，他们难以理解为什么大明皇帝不喜欢精美的自鸣钟，反倒是喜欢战船模型，甚至表现得十分内行，好像对他们的卡拉克船和盖伦船都了如指掌一般。
这个疑问直到后来孙元化告知泰西人，皇帝一直都非常喜欢用木头做些精巧的家具和工艺品，他们才想明白了其中缘故，毕竟那两艘船模如果单从外观和构造来看的话，对于一个喜欢木匠和手工的人来说，确实也算得上是难得的佳品！
至此，孙元化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临时客串了“大明战忽局”，让泰西人们认为大明皇帝之所以对两艘战船模型表现出超凡的兴趣，只因其是木匠手工爱好者。
泰西人们也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短短两年之内，大明竟然通过这两艘战船模型，便仿造出了盖伦船，并且而后还改造出了比泰西诸国的盖伦船都更先进的新式战船！
第七十一章 先追赶，再超越
朱天启得到了这两艘战船模型之后，也心情大好，对一众泰西工匠说道：“再过几日便是我大明的正旦节了，诸位可以在礼部官员的引领下，尽情在京师之内畅玩，在这新春佳节的热闹时候，好好体验一下我大明的风土人情，在这期间的一应消费，都由朝廷支应！”
泰西人们听了这话，也都暂时把刚才的郁闷心情抛到了脑后，纷纷施礼谢恩：“感谢皇帝陛下！”
泰西人在大明能够受到这般礼遇，恐怕也就只有在永乐一朝的时候才有的，这对于泰西人们来说是一个很好的信号，这说明，大明皇帝对自己这些来自大洋彼岸的客人们，还是很欢迎的。
随后，王元宝低声告诉朱天启，酒席已经安排妥当了，朱天启便当即吩咐“开宴”。
这些泰西人已经来到濠镜澳许多年了，常年接触明朝人，让他们既吃得惯中餐，也学会了用筷子，对于明朝宴席上的礼仪，这些泰西人在来京师之前也是早就做过功课的，所以在吃饭的过程中，倒是没闹出什么乌龙来。
吃过了午饭之后，朱天启便直接回乾清宫去了，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地要好好研究研究那两艘战船模型了。
一众泰西人也在孙元化的带领下离开了紫禁城，虽然准备充分的泰西人这次面见大明皇帝并没能达到预期的目的，但是好歹也算是受到了大明皇帝前所未有的礼遇，因而总体来说对这次面圣的结果还都是很满意的。
朱天启回到乾清宫，见张嫣正坐在椅子上看书，便一笑问道：“皇后，你吃过午膳了吗？”
张嫣闻声见是朱天启，赶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施礼：“陛下，臣妾已经吃过了！”
朱天启点了点头，抬起胳膊对身后招了招手，便见四个太监抬着那两艘战船模型走进宫门来，张嫣看见这两艘制作精美的大船，也不禁露出了讶异的神情来。
朱天启一指自己的书案，对太监们吩咐道：“在朕的书案旁边放上两张长条桌，这两艘战船模型就放在朕的书案旁边！”
太监们听了吩咐赶忙去搬来了两张长条桌，摆在了朱天启的书案一侧，随后四个抬着战船模型的太监便把两艘战船模型安放在了长桌上。
张嫣这才上前问道：“陛下，这两艘大船是……”
朱天启笑着上前给她介绍道：“这两艘战船模型是泰西人刚刚进献的，这是仿照他们泰西人时下最厉害的两种战船的外观与构造制成，左边这艘小一点的叫做卡拉克帆船，右边这艘大的叫做盖伦帆船！”
张嫣这才点了点头，却忍不住问了句：“陛下，那这泰西战船与我大明的战船相比，孰强孰弱呢？”
朱天启倒是也没有感觉张嫣这话问得有什么不妥，反倒是很坦然地回答道：“若是不论实战，单论造船水平，事实上我大明所造战船是比不上泰西人的战船的，泰西人的战船不论航速、操控性，还是载炮量和火力，都是要强过我大明的战船的。”
张嫣听了这话，不禁一愣，随即便赶忙告罪：“陛下息怒，臣妾妄言了！”
朱天启却是对她笑了笑，说道：“无妨，比不过人家就得承认嘛，再者说，也正是因此，咱们才得迎头赶上才是，如今虽然咱们大明的水师可以战胜泰西人的战船，但这胜利是建立在数量优势之上的。
若是有一天泰西人组建了一支足以在数量上与我们相当的舰队来犯我海疆，到那时候我大明又该靠什么来抵御他们的侵略呢？”
张嫣听了朱天启这一番话，也不禁有些花容失色，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大明乃是天朝上国，朱天启所说的这种情况都是她从未想过的。
可是朱天启的话可不像是在开玩笑，想到若是真有一天大明的水师被那些红毛番击败了，恐怕对于大明来说将会是一场比之前的倭患更大的灾难。
“陛下，那，我大明又该当如何呢？”
朱天启一握拳，面容坚毅地开口说道：“自然是造战船，练水师，组建出一支远胜泰西人的舰队来，打得这些泰西人不敢东顾了！”
说完这话，朱天启走到那两艘战船模型前，轻轻抚摸着船身说道：“想要战胜泰西人，首先就要先试着仿造他们的战船，然后再研究他们战船的弱点并加以改造，并最终建造出比泰西人更强大的战船，我大明现在第一步要做的是先追上对手，然后第二步才是超越对手！”
张嫣望着朱天启的背影，顿时感受到一种比以往更加强烈的王者风范，让她感觉自己好似在仰望朱天启一般，她越发的坚信，终会有一天，她的夫君，将开创盛世，让万国来朝，四海咸服！
朱天启深吸了一口气，却是突然回过身来，对张嫣一笑问道：“对了皇后，朕送给你的衣服你试过没有，合身吗？”
张嫣不由得一愣，有些跟不上朱天启这般跳跃的思维，愣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赶忙回答道：“陛下是说的暖阁所放的两套衣服吗，臣妾不知道是陛下送给臣妾的，所以还未敢私自动过。”
朱天启听了这话不禁摇头苦笑，“皇后，那可是大明皇后的礼服和常服，除了送给你，这天下还有谁有资格穿上它们呢？”
张嫣这才对朱天启施了一礼，“陛下说的是，是臣妾愚钝了，臣妾谢陛下的赏赐，稍后便去试穿！”
“好啦，跟朕就不必客气了！”朱天启对她温情一笑，“快去试试吧，马上就到正旦节了，若是有什么地方不合适要改改的话，还是来得及的！”
“臣妾遵命！”张嫣点头应下，便也有些迫不及待地回了暖阁去试穿新的礼服和常服去了，能够得到朱天启送给自己的新衣服，她自然也是打心底里感到幸福和开心的！
朱天启则走到了自己的书案后面，取出了纸笔来，开始依靠自己的营造天赋，看着两艘战船模型，开始在纸上画出战船各部分的构造图纸来。
作为一个理科生，朱天启可以在绘图中更加详细和精确地标注各个零件的数据和比例，以保证图纸的准确度，让大明的工匠们只要照着图纸做，就不会出错。
第七十二章 添堵的奏疏
如今有孙承宗和袁崇焕师生二人镇守辽东，重新部署和加固了关宁锦防线，孙元化采购的一百门红夷大炮也已经运抵辽东，这一切都给皇太极带来了莫大的压力，别说主动进攻了，他现在甚至还得时刻警惕和防备着明军。
而且如今的皇太极也确实无暇与明军开战，刚刚继位不久的他，正在忙着处理后金政权内部的烂摊子，也算是内忧外患全都凑齐了。
但皇太极这位明朝的劲敌，自然是不会在困境面前退缩的，他不仅有条不紊地巩固着自己对辽地和八旗各部的统治，加强集权，也在暗暗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但相对于朱天启而言，辽东暂时的平靖局面却可以给他争取更多的发展和准备时间，朱天启本该是可以安心过个好年的，如果没有那些不识趣的大臣给他上些闹心的奏疏的话。
这次上奏疏的主要是那些反对购置西洋火器，招募泰西人的那部分大臣，本来朝廷采购上百门红夷大炮的事情被这些大臣得知了，他们就是要上疏的，现在看到孙元化带回来了这么多泰西人，而且朱天启还在皇极殿里宴请了这些泰西人，他们就更是群情激奋了！
甚至一些本来对于泰西人并不是很反感的大臣也都跟着上了奏疏，其实对此朱天启也表示理解，毕竟自己这段时间都没有上过朝，对于大臣们的奏疏也从不回复，颇有当年万历皇帝的做派。
本来前面已经出过一个不上朝的万历皇帝，大臣们对于皇帝不上朝，不批奏疏的情况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毕竟当今圣上作为万历皇帝的长子长孙，继承了万历皇帝的遗风也是可以理解的，可是皇上你不见自己人，却见泰西人就说不过去了吧？
因此在这新春即将来临之际，朱天启还没有收到大臣们的新年祝福，反倒是先收到了一百多本劝谏奏疏，这些奏疏的内容大同小异，主要围绕三件事。
其一，皇帝不该靡费钱财购买那么多门红夷大炮，大明的火炮也是可以用的，而且还更加便宜，朝廷毕竟财政吃紧，皇帝还是要节俭才是。
这类奏疏，朱天启直接交由王元宝，着司礼监批复，朝廷购买的红夷大炮是为强化辽东防务，抵御建奴，并不是什么享用之物，怎么能说是“靡费钱财”呢？
再者购买红夷大炮可是用的内帑里的银子，皇上用的自己的私房钱，总轮不着做臣子的指手画脚吧？
最后，朱天启毫不客气地表示，若是你们真得关心朝廷的财政问题，就多想想办法帮朝廷创收，而不是每天在这里耍嘴皮子，舞笔杆子！
奏疏中的第二件事，便是劝说朱天启不要轻信这些泰西人，更不可让他们在大明为官，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红毛番是绝对靠不住的！
对此，朱天启懒得跟他们就“种族”问题展开辩论，而只是回复说，如今大明需要这些泰西工匠们的铸炮技术和知识，若是有人认为自己比这些泰西工匠更擅长铸炮，那可以主动站出来把铸炮的差事接下来，自己也是可以把这些泰西工匠们驱逐走的。
奏疏中的第三件事，则是弹劾徐光启和孙元化的，还是关于他们师生二人的信仰问题，这次更是直接说他们俩人是别有用心，蛊惑圣上，协助泰西人入京，就是为了帮这些泰西人传播洋教。
朱天启对此也是有些无奈，虽然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思想是比较开明的，对于他人的信仰一直是抱着尊重和不干涉的态度，可是对于这些大臣们来说，恐怕就不是那么轻易接受的了，因而才动不动就拿出来说事，朱天启还不好太过维护徐光启和孙元化二人。
因而朱天启只是回复说，招募泰西工匠是自己的旨意，不存在徐光启和孙元化蛊惑自己的问题，并警告群臣不得再以此为由污蔑朝廷重臣！
批复完了这些奏疏，朱天启也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了，明天就是除夕了，应该不会有人敢在这样的日子再给自己添堵了吧。
大臣们能够在一天之内便得到了朱天启的批复，也是颇感意外，他们本以为这次的奏疏递上去，说不定还是会石沉大海，是等不到回音的，即便皇上肯批复他们，也得等到节后去了，没想到这一次皇上的批复竟然出奇地迅速！
对于朱天启地批复，大臣们自然是不服气的，但是大多数大臣还是从皇帝的批复中感受到了皇帝的愤怒情绪，毕竟这大过年的，非要给皇上添堵，也是忒不懂事了点儿，所以这些大臣便打算就此作罢了。
而那些不肯服软，决定硬刚到底的，则又都悄悄地找上了钱龙锡，希望钱龙锡再次领导群臣上疏，必须把这些泰西人赶出京师去，当然，最重要的还是要扳倒徐光启和孙元化。
钱龙锡虽然在之前赋役改革的时候失了人心，但是他毕竟是东林党的核心人物，在文臣团体中的影响力和号召力还是很大的，所以大臣们有事还是得指望钱龙锡出手！
加之上次他们信了周延儒的鬼话，跟着周延儒“偷鸡不成蚀把米”，便更认为还是钱龙锡更稳重，更靠谱了。
其实钱龙锡本人是不想跟皇上对着干的，他是个聪明人，自上次他带头挑起赋役改革之事，却被朱天启的一套“组合拳”打得毫无反击之力以来，他就意识到，当今的圣上绝非庸碌之君，而是极其英明睿智的，若是自作聪明妄图跟皇上斗，那是极不明智的！
所以他选择了保持沉默，但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着皇上的一举一动，暗暗地揣摩着圣意，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对于群臣打算扳倒徐光启和孙元化的打算，他是不赞成的，因为现在徐光启和孙元化的风头正盛，皇上对他们非常信赖，现在非要与之为敌，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会与徐光启和孙元化二人结怨，还会惹得皇上不悦，岂不是惹火烧身，自讨苦吃？
群臣听了钱龙锡的这一番话，虽然心有不甘，但是这一次，他们却是不敢再不听钱龙锡的话了，上一次他们不听钱龙锡的劝，沉不住气，非要跟着周延儒去“贿赂”皇上，结果差点儿因为周延儒那一句“羲皇上人”，跟他一起背上大不敬的罪名，这可是前车之鉴啊！
第七十三章 岁暮，正旦
钱龙锡的一番话，让这些妄图借泰西人之事弹劾徐光启和孙元化的大臣们都冷静了下来，这件事也算是暂时地平息了下去。
虽然年前这几天朱天启一直在忙别的事情，无限顾及宫中对新年的安排，但是宫中的年味儿却是已经很足了，宦官宫女们都穿上了带有葫芦景补子的衣服，地位较高的女官和太监们都穿上了蟒衣，乾清宫前每日都会燃放花炮。
除夕这天更是各处都挂上了桃符，贴上了门神画，屋里挂福神、鬼判和钟馗等画，宫里显得即忙碌又喜庆。
而从除夕开始，朱天启也忙了起来，作为这座紫禁城的主人，宫中过年的所有的项目都是离不开他的参与的。
首先他要下旨，令外戚们前去祭祀皇陵，而他也要亲自前往太庙，祭拜明朝列祖列宗牌位，举行盛大的祭祀仪式。
随后回到宫中之后，则要开始准备吃团圆饭了，其实朱天启除了张嫣之外，本是不想见其他嫔妃的，毕竟朱天启与她们不熟，也不能信任她们，所以硬要坐在一起吃饭、守岁，气氛也实在是有些尴尬，让人感觉不自在。
因而一同用过了晚膳之后，朱天启便推说有些乏了，便与张嫣一同回了乾清宫里的暖阁，把几个嫔妃留在了宴席上，继续吃着年夜饭。
不过经过这段时间，嫔妃们也知道了皇上在这后宫里除了皇后之外，是不愿宠幸她们中的任何一人的，所以尽管有些无奈，可是也只能是认命了，毕竟她们可没有与皇后争宠的资本。
回了暖阁之后，张嫣为朱天启端上了一杯热茶，有些担心地问道：“陛下，您是龙体不适吗？”
朱天启接过茶杯，却是一笑说道：“朕没事，只是跟他们一起呆着有些拘束得慌！”
张嫣听了这话也有些无奈，她本就不是那么霸道的人，心地善良的她甚至还很同情其他嫔妃，感觉朱天启对她们有些太过冷落了。
只是她虽然曾经劝过朱天启要“雨露均沾”，可朱天启却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还让她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张嫣怕自己劝得多了，再惹得朱天启不悦，反而让朱天启对此更加反感了，岂不是更害了各位嫔妃？
因而她只能是旁敲侧击地说道：“陛下，今天毕竟是岁暮，天下百姓们都是要阖家一起吃团圆饭和守岁的，咱们这么早回暖阁里来也是干坐着，还不如出去看看，一会儿外面还要点鳌山灯、扎烟火、放花炮呢！”
朱天启哪里猜不出张嫣的心中所想，也只好随了她的心意，否则按照张嫣的软心肠，说不定还会因此而内疚呢！
不过宫里的除夕夜还是很热闹的，不至于无聊到让朱天启感到难熬，大家酒足饭饱之后，在乾清宫外便点起了鳌山灯，巨大的鳌山灯不知用了多少蜡烛，顿时间宫门之前亮如白昼，烟火和花炮也都燃放了起来，宫女和太监们都忍不住拍手叫好。
朱天启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张嫣，再看看宫门前这一番热闹的景象，也感觉心情大好，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四个多月了，虽然一直都在忙着，但是偶尔心中也会感到一丝孤凉，而现在，这个世界终于让他感觉自己有了一些归属感。
一直闹到了四更天，朱天启才回了宫中的暖阁里小睡了一会儿，五更的时候，他便醒过来了，宫里已经开始焚香放花炮了。
张嫣端来了椒柏酒和饺子放在了桌上，随后便退后两步，向他施了一个大礼，“臣妾恭贺陛下新春，愿陛下龙体康健，佑我大明国运昌隆，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天启上前扶起了张嫣，笑着说道：“皇后，朕也祝你新年快乐，希望你能越来越漂亮，天天都像今日这般开心！”
朱天启此话说完，随即便突然想到，现在这种时候自己是不是应该给张嫣些赏赐才更合适，便当即打开氪命商店，买了一支口红，递给了张嫣。
“皇后，这只口红是朕送给你的新年礼物，朕也不是很懂这些，也不知道这口红的颜色你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朕可以再帮你挑选些其他颜色！”
张嫣接过这支口红，本来还有些疑惑这是个什么物件儿，但是听这东西的名字，大概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有些不确定，便开口问了句：“陛下，这‘口红’是用来化唇妆的胭脂吗？”
朱天启点了点头，“没错，直接涂在嘴唇上就可以了，比胭脂要方便一些！”
可以看得出，张嫣收到这支口红还是很开心了，一脸欣喜地看了看手中的口红，便赶忙施礼谢恩：“臣妾谢陛下的赏赐！”
接下来还要去奉先殿祭拜先祖，而后还要举办大朝会，接受百官朝贺，所以不敢多耽误时间，朱天启吃了一碗饺子，喝了一杯椒柏酒，便在宫女们服侍下穿上了衮冕，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按理说这正旦节的大朝会，除了文武百官，皇室成员之外，外国使臣也是可以参加的，但是为了避免再生事端，惹出什么不必要的麻烦来，朱天启便没有允许那些泰西人前来参加，包括大朝会后的大宴仪，也只宴请了文武群臣和皇亲国戚。
如果说今年的正旦节，对于群臣来说有什么地方美中不足的话，那就是今年皇上既没有给大家发任何赏赐，也没提赏赐的事儿！
不过群臣倒也没有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毕竟朝廷的财政情况他们都心知肚明，即便皇上肯给大家赏赐，估计每个人也得不到几两银子，好在年前皇上把之前所欠俸禄都给结清了，因而大家的心情还是很愉悦的。
这一天的流程走完，朱天启可真是累得够呛，板着拘着一整天就已经够累人的了，更别说头上还顶着个十二旒平天冠，脖子都快僵了。
如今这正旦节也算过完了，朱天启打算先好好睡上一觉，然后从明天开始，就要正式开始推进手头儿的各项事宜了。
第七十四章 沙船入京
大年初二的一大早，朱天启高坐在皇极殿的龙椅之上，大殿里，五十几位官员分文武站成了两列，文官这边为首的是户部尚书徐光启，武官这一列则是清一色的锦衣卫百户。
这些人便是被任命为各布政使司新设税务司的省级税务官员和监察官员
朱天启站起身来，扫视了一眼殿内的官员们，一脸正色地开口说道：“各位爱卿，这才刚刚过完正旦节，连年都还没过完，朕于情于理都是不该这个时候把你召来宫里，给你们交派差事的，可赋役改革之事，刻不容缓，朕也只能是委屈你们了！”
这些官员和锦衣卫们都是徐光启和朱由检精心挑选出来的，而且年前也对他们进行了“业务培训”，他们也都早已知道自己接下来要去办什么差事，所以还是有心理准备的，此时都齐声施礼道：“臣不敢，能为皇上分忧，是臣等的荣幸！”
这话虽然听起来只是场面话，但是这些官员们此时却是说得真心实意，对于朝廷的安排，他们不仅没有感到不满，反而还都把这次的差事当成了一个机遇，表现得十分积极。
毕竟这新开的税务司衙门，可是既不受地方官员管束，也不归六部统领，而是直属于皇上领导的，这差事一听就既有前途，又有钱途，他们能不积极吗？
平台之上的朱天启则表现的颇为感动，满意地点了点头，“各位爱卿都是朕的好臣子，将来也势必是我大明的股肱之臣，朕定然会记住你们今日对朝廷的付出的！”
“臣等定然不负皇上期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众臣也都纷纷向朱天启表起了决心！
接见完了这些新任的税务司的官员，朱天启便当即命他们带领属下府州县级的税务官员和监察官员，即日离京，前往属地赴任了。
之所以这么着急，在大年初二就把人派出去，主要还是想要“打”那些反对赋役改革的大臣们一个措手不及。
为了达到出奇制胜的目的，赋役改革的准备工作一直都是在秘密进行的，新税法的拟定除了主要负责人徐光启之外，也只让几个信得过的户部官员参与了，并且已经严正警告过他们，对此事必须保密。
甚至全国的各省府州县虽然之前都接到了朝廷的命令，让他们提前备好一处新的官府衙门，却并没有告诉他们这处衙门的具体用途，因而直到如今，所有的大臣都还被蒙在鼓里。
大臣们虽然知道皇上推行赋役改革之事的决心已定，他们已经无力阻拦，但自然也不会乖乖认命的，早就做好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打算。
只是他们恐怕既想不到朱天启这么快便悄无声息地拟定好了新税法，并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也更想不到几千名新任的税务司官员已经被派往全国各地赴任，而新税法将随着这些官员的到任，在全国范围内推行开来！
正月初五的时候，五十艘漕运的平底大沙船顺着京杭大运河的通惠河进入了京城，这些沙船不仅各个载满着货物，而且每艘沙船上面都有不少官兵护卫，戒备森严，当头的一艘船上，更是站着两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这一切都无不彰显着，这些船上所载货物的重要性。
船只靠岸之后，两名锦衣卫便急匆匆地下了船，往宫里去了，而听闻消息的朱天启，更是当即亲自接见了他们。
两名锦衣卫步入大殿，跪地施礼。
“卑职马英叩见皇上！”
“卑职赵括叩见皇上！”
朱天启抬了抬手，“平身吧。”
“谢皇上！”马英和赵括二人应了一声，这才站起身来。
马英随即便从怀中掏出一封奏疏，双手捧起，呈到了朱天启的龙书案前，“皇上，这是张大人命卑职带回来的！”
王元宝上前把奏疏接过，呈给了朱天启。
朱天启则一边展开奏疏，一边问道：“怎么，国丈没有随船一同回京师来吗？”
马英赶忙回答：“回皇上，张大人说他还要在安南看守粮米，接应漕运的船只，要等到所有粮米都运完之后再返回京师！”
朱天启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感动，赞叹道：“国丈真乃我大明忠臣之典范啊！”
说完这话，朱天启看向了马英和赵括，点头一笑说道：“你们二人也辛苦了，为了朝廷的差事，过年都没能回家吃上团圆饭，也着实委屈了你们！”
马英和赵括听了这话，赶忙跪下施礼道：“卑职不敢，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出力，本就是卑职的本分，卑职不敢有半点儿委屈！”
朱天启听了这话却是哈哈一笑，说道：“委屈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都是朕的好臣子，朕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们。”说到这里，朱天启叫了一声：“王元宝！”
一旁的王元宝赶忙躬身应声道：“奴婢在！”
朱天启随即吩咐：“前一阵儿徐尚书和孙督师不是给朕送来了不少宝贝吗，你去挑选两件儿合适的赏给他们吧！”
“奴婢遵命！”王元宝点头应下。
马英和赵括也赶忙跪下叩首谢恩：“卑职谢陛下恩赏！”
朱天启微微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指，“退下吧！”
马英和赵括当即施礼告退，退出了大殿之外，跟着王元宝领赏去了。
朱天启这才仔细看起了手中这封来自张国纪所上的奏疏，奏疏开头张国纪先是写了些向朱天启拜年的吉祥话，随后便是正事了。
据张国纪的奏疏中所报，此次漕运最终共调集了运载量四千石以上的平底大沙船一百余艘，首次便派出了五十艘前往安南运粮，如今这批粮米已经运抵了京师，共运回粮米二十万石。
第二批沙船也有五十余艘，运载量比这第一批船只多不少，如今也已经到达了安南，正在装船，不日便可返程。
张国纪的奏疏里写的这些，倒都是好消息，只是朱天启算了一下，按照现在的运输效率来算的话，大概得要运上七八趟才能把张国纪在安南所购的一百七十万石粮米全部运回京师，即便两批沙船交替往来不辍，估计最少也得运上个三四个月，不论是运输成本还是时间成本都还是挺大的。
可是这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个时代的交通运输太过落后，短时间内也也无法得到有效改善，不过只要粮食能够不间断地运回来，足以供应赈灾之用，问题也不是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