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7 新处长
“我支持何sir的工作,更支持警队改制。”
昆先率先说道:“既然采用新制度选任处长,我便不再担任处长一职,在新任警务处长选举出来之后,愿主动退休,配合交接警队工作。”
“多谢昆先sir。”
何sir对昆先的态度并不意外。
斯凯明也点下头:“何sir的意见十分合理,但宪委层一人一票,新任处长的参选资格该怎么界定?”
“是处长级都有资格参选,还是宪委级呢?”
如果处长级都有资格参选,备选者就达十人以上,如果宪委级的话,目前有八十多人,未来可能多达两百人。
何定贤道:“警队作为纪律部队,是一支行动为主的部队,负责人采取选举方式,是为公开、公正、公平。亦是引入更多人来监督警队的权力更迭,不能因为选举制破坏警队风气。”
“如果把参选资格下放到处长级,未来所有高层的工作都将围绕选票、政绩,没人会为未来的社会发展考虑,做长远的规划。因此,我建议将参选资格锁定在副处长级,唯有两位副处长可以参与选举。”
昆先、斯凯明、葛白三人表情皆变,各有所思。
有道是,大事小会,小事开大会。
很多事务的最终决定,都是在少数几个人的私谈中达成,本来三人已经猜出何sir要选新处长,彻底更新警队权力构架,甚至想到何sir可能亲自参与选举。
成为首任华人处长,首位通过制度选举诞生的纪律部队长官,却没想到何sir亲自设一个坎,将级别定在行动副处长。
那下一届长官必然就是葛白!
“何sir,如果将参选资格定在副处长级,恐怕与先前的委任差别不大。”斯凯明心知没有机会上位,倒也没有乱出主意,反而很认真的道:“毕竟,港府之前委任新任处长,也是要考虑履历、威望、对警队的实控能力。”
“作为一支纪律部队,警队一向是很看重长官威望的,没有足够让人信服的履历,
何定贤笑着答道:“权力缔造是由下而上,权力的授予却是由上下而,警队自下而上,拿到自我授予权力的资格,就是改制的最大成效。”
“而你说的虽然没错,但每一任长官本就必须足够优异,能担大局,否则为什么要听他指挥呢?其实,每一种制度都希望选出有能力,守纪律的官员,人可以还是那个人,但谁掌握任命的权力最为关键。”
“一个人做一届也就两年,两年的时间用错人问题不大,任命的权力是十年,五十年.”
“我明白了。”
斯凯明叹出口气,明白改制不是任命谁,不任命谁,而是谁来任命,谁服从任命的问题。而且警队华人派已经当权,掌握着任命权,未来权力百分之百掌握在华人派手中。
要从华人派手中夺过警队权力,以前只需要打倒华人代表,往后,需要打败一整套制度,从修改法例开始。这难度简直呈几何倍增长,近乎是不可能的问题。
起码,在大英最后剩下的二十五年租期里,一点做到的希望都没有。
“厉害啊。”
他不得不叹服何sir的政治手段。
何定贤却只是贯彻着做事要狠,办事要绝的思维,在政坛混的越久,越能捕捉到政治的要害。明白在制度内跟一个做斗争,只是最下级,跟制度做斗争,不过是中级,用制度来斗争,方是最高级。
在有机会的情况下,他总是猛攻制度,修改制度,专打政敌要害。在一班鬼佬官僚眼中,自然是又凶残,又犀利,做事实在巴闭。昆先则适时的接话道:“那下一届警务处长就在葛sir和斯sir二人之中诞生了。”
“何sir。”
“你觉得谁机会更大。”
他眼神瞄向何sir。
斯凯明还未等何sir讲话,立即便道:“我的能力还不足以担任处长一职,将会主动放弃竞选。”
“好。”
何定贤欣然点头,笑着道:“我也更加支持葛sir。”
“啊?”
葛白还沉浸在上一轮讨论当中,心脏砰砰直跳,暗想下一届处长该不会是自己吧?没想到,何sir当场就表态,以内定的姿态钦点他做下一届处长。
以何sir今时今日在警队的号召力,一句话就能让宪委层全票通过,开口支持无异于已经当选。
“哈?”
他又缓了口气,方才回过神来,瞪大眼睛,惊喜的道:“谢谢何sir支持,我一定服务好警队,保护好港岛社会治安,全体市民生命及财产安全。”
“坐坐坐。”
何定贤挥挥手连忙让葛白坐好,葛白刚刚一屁股从椅子上飞起来,手都已经抬好准备敬礼,闻言又十分乖巧的扶膝坐下,坐姿十分端正。
“距离第一次警务处长选举,起码还有半年多的时间,半年内,警队需要完成部门重组,内部改革,相关工作正好由你领头,更好积累政治底蕴。”
“斯sir,伱要认真配合。”
斯凯明挺直腰板,肃声道:“yes,sir!”
何定贤没有参选新一届处长选举,倒不是清心寡欲,出于情感让葛白坐一届过过瘾。主要是不想打乱权力阶级,如果把参选范围扩大到高级助理处长,那么,未来高级助理处长就很可能自成一派。
每一个具有资格上位的人,本质上都有形成政治势力的资格。
他可不希望处长的位置没坐几届,手底下一大班副处长、高级助理处长就虎视眈眈,想要上位。到时候警队就会变得跟社团一样,为了一个位置搞黑金,选票政治。
如现在一个职级分明,没到副处长都不要想着参选,乖乖把手头事情做好,以服从上级命令为天职。
这样的警队才能延续纪律部队传统,才能爆发战斗力,改制一定是要往好的方面改,不可能越改越回去了。以何sir现在的影响力而言,晚一届,早一届当其实无所谓,打好基础比急忙上位更重要。
“葛sir,斯sir,你们两个尽快整理一个方案出来,如果办的好,斯sir明年可以继续配合葛sir的工作。”何定贤打算再用斯凯明一届,由斯凯明来配合警队做好殖民派的清出工作。
未来警队只会有一个派别,那就是华人势力!华人内部可以分出不同派系,那是天然的发展趋势,可鬼佬要么融入,要么滚蛋,没有第二个选择。
就连待价而沽的亲华派都不会再存在,每一个英籍警官都只能再享受华人警官的同等待遇,未来甚至还会比华人警官难混很多这就是时代的改变,影响着每一个人。
当然,这个过程少则两三年,多则五年,继续任用斯凯明不是图他乖,而是图他见证过华人的崛起,办起事来省心,不会再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斯凯明见到明年还有留任的机会,也是顿时精神一振,肃声答道:“请放心,何sir。”
“我们一定尽快。”葛白扭头看了斯凯明一眼,眼神已经从敌对改为审视,而他们对于何sir的改制想法其实都有所了解,随后何sir又做了一番沟通,把建议具体化,细枝末节的考量,自然就是两位长官的工作。
何sir的改制方案也很简单,除了处长是选举诞生之外,其余全部照搬后世的港岛警队。因为,后世港警其实是一支很成熟的部队,只要确保权力主体没问题,制度完全可以抄。
“至于警队的奖惩,我列了一个名单,昆先sir可以参考一下。”
何定贤在桌面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面前的昆先,昆先信手接过文件便笑道:“多谢何sir,我一定多参考你的意见。”
在座的人都清楚,昆先对这份文件连看都不用看,因为他连改动一个字的权力都没有。
何定贤很客气的道:“嘉奖令可以尽快发放,但授衔晋升需要等改制结束以后,按照新制度的部门级别来办。”
“完全没问题。”
昆先爽快答应。
“好了,下午还约了几名纪律部队长官一起吃饭,我先走一步。”何定贤见到事情聊完,便很主动的起身告辞,葛白、斯凯明也一起离开,就剩下昆先一个人望着窗外发呆。
明明港岛景色依旧,办公室里的摆设一样未变,可整座城市都已经变了。
由于改制涉及到全体纪律部队,自然要与其它纪律部队的长官做一个沟通,除了警队之外,改制最夸张的就是廉署,整个廉署重整之后,共有二十一名警官被处理,多达百余人受伤,还有两百多人暂停职务,等待总督命令。
其余部队由于职权分明,需要改制的地方不多,除了同样改为内部竞选之外,制度的更迭并不明显。不过,随着内部竞选的法令生效,华人势力掌握所有纪律部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在未来,何定贤完全有能力以华人势力话事人身份压住其它纪律部队长官,扮演一个仲裁者的身份。各纪律部队长官想不卖何sir面子都不行,但想要完全掌控其它纪律部队近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因为,华人内部萌发的政治势力,在没有外敌的情况下,不可能紧密团结在何定贤身边。警队顶多纪律部队的总舵主,而海关、惩戒署等部队长官都将扮演香主的角色。
508 行刑
“何先生,廉政公署全体已向社会发布忏悔书,希望得到纪律部队同仁的谅解,争取港府的宽大处理。”欧亮贤作为前首席调查主任,现署理廉政专员,作为廉署代表来参加纪律部队长官会谈。
这位署理专员在廉署冲入被强行拘捕调查,后被警队无罪开释,成为廉署当中唯一幸存的高级长官。同一时期被廉署拘捕的前反贪室警司陈立,自然也在冲突结束后,第一时间被廉署无罪释放。
何定贤之所以将欧亮贤开释,就是希望受过敲打的欧亮贤,能够在廉署当中带一个好头。欧亮贤也很清楚廉署将要面对的清算,不仅以署理专员的名义写信发报,向全社会公开承担责任,还伏低做小,姿态摆的十足。
何定贤坐在茶住旁,拾起茶杯,出声道:“ICAC对港岛社会发展是起促进作用的,一开始走错路没关系,最重要是明白未来怎么做。总督已经决定,目前被捕的廉署官员全部起诉判刑,暂停职务的人员可以恢复。”
“职员们对政策没有决定权,不负政治责任,但廉署高级官员必须负责!”
欧亮贤眼神立即一暗,心知何sir不可能轻松放过廉署,是要把廉署往死路上逼。
海关署长赵敦贤、惩戒署长梅森、消防署长哥文医疗,辅助队负责人杰瑞
几名纪律部队长官坐在一旁,都为廉署公署的下场感到悲凉,公署成立时是多少风光,一战落败,结局就是上层全部清算,可见权力的斗争有多残酷。
而以何sir政治赢家的身份,一句话就决定一间公署,几百号人的未来,什么总督的意思,港府的决定都是借口。起码在对纪律部队的指挥、改制当中,港府早已大权旁落,沦为机械的盖章工具。
“yes,sir。”
欧亮贤举手敬礼,肃声道:“多谢何sir,廉政公署一定会配合调查,为犯下的错误买单。”
“请何sir放心,一个月内,廉署即会完成改制,选出新一任廉政专员。按照改制文件的办法,仅有高级调查主任以上人选可以参选,主任以上拥有投票权。”
这份名单早就给过廉署。
靠行贿啊!
这时一行人的车就来到域多利兵房门口,并且通过门岗检查,直直驶入一片空地。路上有一些正在服刑的人员,穿着囚服,抬眼看向车队,脸上都写满麻木。
梅森、歌文等人见到车队来到域多利,心里多少有点预估,在刑场停车时,脸上都露出了然。一行人连都车都没下,就坐在车上看着前廉政专员姬达穿着囚服,被两名士兵押上刑场验明真身。
届时,警队怎么查,查什么,还不是一张嘴的事?
欧亮贤点头:“我明白了。”
就算真开口何定贤也不会答应,因为他多少需要一个能跟几间公署做长期交易,遏制几间公署长官的筹码。虽然,廉政调查委员会不能够乱用,但关键时刻足以搞下台一两个公署长官。
所谓的廉委会工作组,不就是廉署里的政治部?还是由警队管理的政治部!
“没问题。”
梅森、歌文、欧亮贤等人一同起身,五人相继走出高级助理处长办公室,乘上各自专车驶出大馆。由一号专车打头带路,余下轿车都紧跟后头。
梅森、歌文、赵敦贤等人都是心头一动,深知有了廉政调查委员会,未来廉署就真拿警队没办法了。但凡碰到什么警队不想查的案子,警队发起一个投票仲裁,分分钟就会归到警队手上。
何定贤见到有士兵摘下姬达的头套,确认长相之后,心里顿时觉得很爽。随后一名手持步枪的行刑士兵,根据口令举枪上膛,朝着罪犯心脏扣下扳机。
“当然,廉政委员会还承担对案件档案溯查,审核的责任,手下应有一个常设工作组,对所有结案起诉前的调查,拥有复核权利。对发现新线索的案件,有权力重启调查,重新调查,并问责有关人员。”
“何sir。”
这时何sir见与纪律部队主官们的事宜都已谈定,双手一拍大腿,站起身道:“好了,公事已经谈完,到酒楼一起吃饭,路上顺便去探望一个老朋友。”
唯一不被惩戒署管辖的为军方域多利监狱。
“听何sir的意思,看过一些廉署职员的表现?不知哪位职员让你如此印象深刻。”
马上有士兵上前检查生命状态,随后又退回给行刑士兵打出手势,行刑士兵再度补枪,确认罪犯死透才结束任务。何定贤、歌文、梅森等人抱着不同的心情,旁观行刑全程之后,坐着轿车驶向酒楼。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子弹后被贯穿进姬达的心脏,姬达瑟瑟发抖的身体,随着枪响立即失去力量,毫无停滞的向前扑倒在地。
“这才是一间公署长官的样子,勇于担当。”何定贤十分满意的点下头:“欧sir在冲突期间正接受调查,没有参与决策执行,可以获得特殊豁免。”
何定贤坐在轿车后排,降下车窗,望着跪在地上的人,冷笑一声,脸上闪过不屑之色。
梅森、歌文心有灵犀,对视一眼。
由于他提前打过招呼要来,不管有没有这份心,自然都没人敢做。
何定贤也不藏着掖着:“那个叫韩志邦的就很不错。”
“嗯。”
一记枪响回荡在野地。
“这些都要写成报告,交由总督府正式立法。”
“未来涉及到重复案件,职权重叠的情况下,交由委员会投票仲裁,决定案件归哪个部门办理。”
梅森、歌文等人心中都在暗叹,未来没有总督府廉政专员,只剩一哥廉政专员,专员的任命恐怕将一直由警队掌握。
“砰!”
欧亮贤心里松了口气:“多谢何sir。”
这是在廉署脖子上套了一圈麻绳,随时都可以勒死老廉。
“好啊。”
“我对廉署内部的改制,具体就这么多意见,另外有一个要求,新的廉政专员,必须尽快用新制度选出来。”何定贤道:“欧sir作为署理专员,又曾参与警廉冲突的策划,就算获得豁免在外界看来也不好。”
可欧亮贤觉得廉署都已经给人打烂了,不就是套一圈麻绳吗?能吸一口气,先活一口气啦。
何定贤颔首道:“很简单,你先任命几个高级调查主任和主任,再进行第一次投票就行。在警廉冲突当中,有一些廉署职员表现的也很突出,没有被乱局所裹挟,担起了社会职责。”
“在廉署高层空置期间,票权应当如何调整,请何sir给一个意见。”欧亮贤读懂自己工具人的身份,知晓与下一届专员的位置无缘,职责就停止在主导改制上。
“他在廉署内部一直是备受信任,成绩突出的实干派。”欧亮贤点头承诺,第一任华人廉政专员,即第二任廉政专员百便已在二人交谈中诞生。如果说,警队承担着全港安全的职责,纪律部队的示范效应,改制不能急躁,要缓,要稳。那么廉署的定位已经从一间公署,沦为一个警队的附庸部门。
“是。”
“廉署改制还需要你来主办。”何定贤道:“廉署与警队反贪室职能有重叠部门,我建议在改制时成立一个廉政调查委员会,由警队反贪室警司级以上与廉署高级调查主任级以上人员担任委员。”
总之,他们心中蠢动,却没有傻到开口。
他带着几名纪律部队长官来转一圈,一是让大家亲眼目睹跟警队作对的结局,威吓其它纪律部队,二就是确保港府不会偷梁换柱,保姬达一命。
“无需担忧被起诉。”
他们都是战犯、或者政治犯,多为日籍人士。
惩戒署在港岛管理着二十多间监狱,按安全程度分为高度、中度、低度设防。低度设防为短期羁押,中度设防多为经济犯、戒毒中心,高度设防羁押重刑犯,最出名的就是赤柱监狱与荔枝角羁留所。
那改制完全可以大刀阔斧,又快又猛,反正警队镇得住又怕什么?
再说廉署本就成立不久,底层多为华人职员,高层全部在风暴中被清洗一空,正是白纸好作画的时候。要缓一两年反而容易缓出事情来。所以,何定贤自己没有立即上位警务处长,却直接抬手下的学生上了廉政专员的位置。
他们都好想好想加入委员会,以保证到公署的政治安全,但警队有反贪室作为权力支点,海关、消防、惩戒署有乜?
吃饭时除了何sir心情不错之外,如歌文、梅森、赵敦贤等人话都明显少了很多,欧亮贤是没有办法,只能强颜欢笑,烘托气氛。当一个走上高位,自以为能风光一辈子的时候,有人拿了个实例证明,我可以干掉你,并且我可能干掉你,谁心里能开心?
“哈哈。”
“多吃点嘛,给辅政司、财政司的长官们看见,还以为我们吃不起饭,买不起单呢。”何定贤招呼着众人用餐,还不忘回头叫来服务员:“对了,你们家有没有鱼子酱?”
“给阿sir们一人上一盒。”
经理忙道:“好的,何生,马上来。”
509 改制结束
1972年月9月6日。
惩戒署、海关署、消防署、廉政公署陆续完成改制,梅森、歌文、赵敦贤三人在新制选举中获得继任,韩志邦当选新任廉政专员,委任江一冲为首席调查主任。
廉署第一任华人专员诞生,整间公署彻底进入华人时代,主任级以上清一色由华人出任。
当月,ICAC,警队联合成立廉政调查委员会,何定贤获邀出任第一任会长,韩志邦出任副会长,反贪室总警司威廉任秘书长,共计十六名委员。
两间公署携手同行,成立委员会一致反对贪污的消息刊上各大报刊,电台,电视新闻,成为近期总督府大力宣传的要点。民众亦对此感到高兴,认为两大公署和解,有利于港岛发展,对此寄予厚望。
三个月后。
警队改制进入尾声,葛白在首次宪委层选举当中全票通过,出任新一任警务处长。何定贤顺位晋升行动副处长,名正言顺管理全港行动部队,将一线行动部门到顶上的仕途走通,一时间在华人商圈中声名大振,备受瞩目。
曾几何时,华人警员混到老还当不上一个督察级,如今,二十载风云一过,经一代强人的努力,警队终于轮到华人走上权力顶峰。
这与何sir有多少实力,掌握多少把枪是两码事,就算作为警队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没有足够的名位,依旧不可能获得认同。
以前的总华探长照样是华人第一,上千条枪,又如何可能有何sir的江湖地位?《左传.成功二年》:唯器与名不可以假人。警长级的总华探长只配给大老板打工,行动副处长的警队一哥,却是粤省商会呼风唤雨的大老板。
人只会尊重改变世界,勇于创举的开拓者,一切曾经没有的东西,都是前行者的功名!
同时,原港岛区助理处长文维斗,一个亲华派的鬼头骨干,升职高级助理处长。前九龙区O记总督察钱伟善晋升九龙区警司,调派为旺角署长,前行动部警司颜雄,晋升行动部高级警司,管理大馆全部一线部队。
前新界总华探长曾少珂,晋升警司,任新界O记长官。前深水埗华探长蔡兆光,晋升警司,任深水埗署长。旺角华探长江祖辉晋升警司,获金质英勇勋章,调任刑事处
特赦令颁布之后,警队原先冷藏的老兄弟们纷纷重新出山,以新的身份任职。在警廉冲突当中没有特殊表现的,至少也官升一级表示嘉奖。在警廉冲突当中有特殊表现的,往往都是升一级衔,擢两级职务任用。
警队为表与过去的金钱帝国时代切割,做出与历史相同的抉择,裁撤刑事组,将职权彻底分散到军装、交通、O记、重案三个部门。职权变得细分化,反贪室升格为反贪部,负责人定为助理处长,商业罪案调查组、内部调查科组纷纷升级为独立警务科。
内部所有警务人员升职一级,困在警司级近十年的郝德夫终于踏入处长级,威廉也成为警队最年轻的总警司,但两人的工作几乎没什么变化。
为防范华人暴乱,作为警队最后一支英籍力量的防爆反应组,正式改建为冲锋队,成为警队的一支特勤部队,配备有专门的冲锋车,承担起应对各区紧急任务,突***况的职责。
年底。
何定贤忙碌于警队改制,连续几个晚上都是深夜回家,精神有些疲惫不堪,但欣慰的是干完活儿,兄弟们都可以过个好年。
虽然,改制当中很多杂事都有承担,乃至于程序上的事都有葛sir接手,但是,妥善安排兄弟,安抚人心是他的工作,还是最累人的一项工作。要知道,刑事组自成立以来,一直是华人当中最受看重的部门。
就算职权不断被分割,可每一个学警都把刑事组当作好部门。一个存在二十年的部门,在历史上意义重大,做过突出贡献的部门,说裁撤就裁撤。
兄弟们于情感上心慌,于利益上抗拒,整体显得的十分保守,比取消规费还更难受!
或者说,兄弟们抗拒裁撤刑事组,本身就是在抵抗取消规费。
“哒哒哒。”
这时,门口响起敲门声,一个磁性爽朗的声音喊道:“何sir,有一份报告要交。”
“请进。”
何定贤穿着西装坐在一张皮椅上,背后窗外是星斗满天的夜色,右手边则摆着一杯咖啡。
陈子超穿着制服,手持一份文件来到办公室里,立正敬礼之后双手递上报告:“这是全港刑事组员的安置文件。”
“好。”
“我看看。”何定贤对这份点名要来的文件很看重,接过报告就一页页翻阅起来,不时还拿出钢笔画一个圈,或者画一个勾。已升职为高级警司的陈子超,静静侍立在旁。
重案组已经升格,隶属于刑事处,在各个辖区都开始组建分队,主要力量就是抽调之前刑事组的警员。可以说,刑事组的多余职权全被剥夺,单纯剩下刑事调查的权力,加入重案组以后反而真正像刑事组了。
殖民者为达统治目的赋予的畸形权力,恰恰就是造就刑事组畸形的原因,一切由华人管理之后,警队各方面都欣欣向荣。
“没什么大问题,画了圈的升一级任用,画了勾的想办法调出去。”何定贤将文件夹合上,重新还给陈子超。
“yes,sir!”
陈子超立正敬礼。
这里面被画圈就有陈家驹、李鹰等人,但何定贤升他们职,并非光冲一个脸熟,而是综合了几日在警廉冲突中的表现。随后,何定贤端起咖啡杯饮了一口,并没有急着让陈子超出去,而是语气徐徐的问道:“对取消规费的事情,刑事组的伙计们没有意见吧?”
“报告长官,没有!”陈子超神色一凛,大声喊道。
何定贤轻笑着道:“讲实话。”
“实话就是没有,也不敢有。”陈子超朗声道:“通过警廉冲突,警队上下都知道贪污不可持久,内部主动改制大家还能落得着一个好,若是当初警队在冲突中落败,后果一定更严重。”
“关键,何sir帮伙计们争取了特赦令,法律上既往不咎,经济上可以保住以前的资产。”
“伙计们没什么可说的。”
何定贤点点头:“知道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
陈子超语气放松,面色关心道:“大佬,你也该下工了。”
“对啊,这不是还得应付你吗?”何定贤露出一个浅笑,陈子超笑笑,二话不说转身走人。
何定贤知道陈子超讲的是真话,大家都见过血了,怎么可能看不清利弊得失,但要以为刑事组里没人藏着小心思,那可就太天真了。无非是不敢说罢了。
每个月规费可比工资还高,就算有一部分以工会津贴的方式还存在,但少掉的那一部分数额也很大。
要戒贪欲,可比戒毒还难。
“人心皆贪,凡事无非权衡利弊,要让人放弃利益,只需弊大于利就好。”
他内心对人性有清醒认知,但只要没人出来破坏大局,就不会故意拿兄弟们立威。没有他这样够级别的大佬维系黑色秩序,谁又配组建金钱帝国?
收租佬都真去收房租了,伙计们还想拿规费,想屁吃!
一个月,一年,两年,久而久之,规费自然就是历史上的东西,没人再敢开倒车了。何况,金钱帝国的秩序,并非警队一家塑造,而是全体纪律部队与全港社团达成的约定。
另外,本年度警队就有五百人的招募名额,并且按照意见将把港岛的警民比例提升到国际平均水平,即一千比八的比率,及1000个人里面有一八警察。
预计在五年内,港岛警队就将突破一万人,十年内就将达到两万人的规模。
这是伴随人口增长,社会需求的预估,未来港岛警民比例其实会创下世界之最,一个七百万人口的城市,拥有足足近四万在编警员,有这么多,这么大量的新人充斥警队,自然有足够力量压住旧势力,旧想法,带警队走上新台阶。
当警队人数达到一万时,任什么江湖前辈都掀不起力量,新生派警官还在不断走上舞台。
何定贤拿起一个公文包,将办公室的电灯关掉,边走下楼,边系着一条领带。
“大老板。”
倪坤拉开车门。
“潮福酒楼。”
他将包包丢进后座,并没有喊回家,而是要继续与人见面。
白道的事情搞定,终于要开始搞黑道。
当车停在潮福酒楼门口时,并没有一众大佬云集,小弟呼来喝去的场面,仅有一个中年男人,带着两名贴身保镖,看见车牌抵达连忙弯腰上前问候。
“何先生。”
“何先生。”
何定贤踏着皮鞋走下车,望着面前的蒋天生,不用抬手便能拍在他肩头:“阿生,上去聊。”
“好。”
蒋天生抬起头,面带激动之色:“何先生,好久没同你一起吃饭了。”
“警队比较忙,想要抽时间出来一趟不容易。”何定贤与蒋氏兄弟从常见面变成电话沟通为主,主要是能用他们的地方越来越少,这一点两兄弟心里也很清楚,多少有点忐忑不安。
别说港岛,就算是南洋,随着李先生上位,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何先生,请。”
他来到一间包厢门口,主动弯腰推门,并请大佬走进主桌。
何定贤这类常坐主位的人,根本不习惯推辞,当仁不让就坐了下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何定贤提着酒杯,忽然道:“阿生,我有时间第一个见的就是你。”
“我明白。”
蒋天生连表情一正,连忙点头,做出侧耳倾听的姿态,其实整个江湖不知多少大佬,猛人都在等待晚餐吹出的风声。
510 义群更名
“警队的规费停了,各大社团心里肯定不安,但不用怕,我不会忘记往日的情分。”何定贤道:“不管是潮字头、东字头、还是大圈帮、和记、客属商会。”
“总之,只要给警队交过一分钱,都有两年的时间作缓冲。”
“两年内,我不会抓一个大底,但敢给警队送钱,黑白勾结的人,该抓的全都要抓。”
蒋天生神色动容:“何生,义群上下一万多兄弟,可一直都在帮您做事,您该不会放着义群不管了吧?”
他心中焦急。
何定贤蹙起眉头:“我早年就答应过你,将来把义群全盘交给你,你不趁我心情好,借势接管义群,不怕传不到儿子手上?”
“何生。”
蒋天生双手端起酒杯,义正言辞的道:“我蒋天生不是什么好人,吃喝嫖赌样样都占,但也知道树无根不长,义群离不开大佬的帮手。没有大佬作靠山,义群连果栏都开不了,更如何发展到现在的程度?”
“我对灯火起誓,当初虽心创建一番事业,但佩服大佬忠义,现今绝无将义群占为己有之心,如有违背,死于乱刀之下。若是大佬不信,我马上就可以退出社团。”
他右手指灯,起誓完将酒饮下,可谓是振振有词,情真意切。
蒋天生叹出口气:“将来兄弟们没有大佬,生死只能各安天命。义群兄弟们全靠大佬扶持,听见大佬要走,难免有些失态。”
这里面传统型黑帮的地位更高,势力更强,但比较依赖规模,顾及风险,少做恶性案件。暴力性犯罪组织则以人少,不要命为特点,常常不惧风险,专做高收益的生意。
“我们是轻松,反正干不动就退,警队也不至于为难一群老骨头。”东英社坐馆歪鸡郁闷道:“以后的年轻人就惨了,当小弟的时候要砍人,当上大佬又要担心被警队砍。”
福义兴坐馆林大头穿着一身黑衫,手上端着茶杯,语气感慨的说道。东义堂坐馆咸湿佬留着山羊胡,穿着唐装坐在旁边,点点头:“巧了,我正打算做完这一届就退休,刚好可以安享晚年。”
林大头忽然问道:“白饭鱼呢?”
至于真正彻底洗白的黑帮,几乎是在社会上看不见的。因为,黑帮能否洗白并不光看能力,还必须拿到上层社会的“特赦令”。如果一间社团没有“特赦令”,就算生意上已经彻底转型,依旧会被翻旧账查出黑料。
“何先生。”
“但警队与社团不可能再勾肩搭背,称兄道弟了。”
所以,这种命运不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痛苦,让后来的江湖人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两年时间,都够和记换一届坐馆了。”
“有心的话,是有出路的。”何定贤点到即止,没有把话说的太透。
“仅此一次。”
“这并非是我的意思,时局就是如此,作为朋友,我今天来提醒你一句,不代表会受到任何要挟,包括情感要挟!”何定贤语气肃然,看向蒋天生眼神露出厉色。
“多谢大佬,两年时间,够江湖兄弟们用的了。”蒋天生怅然若失的道。何定贤见状也就多说,轻笑道:“两年之后,要是再给差人抓到,可千万别报我的名字。”
何定贤看得出蒋天生是真的慌了,但没有因可怜而改口,摇头叹道:“警队改制结束,以前的秩序就变了,现在黑是黑,白是白,我与伱可以是朋友,当兄弟。”
堂主见话事人表情难看,忍不住道:“谈的顺利吗?”
“别乱说话,何先生能走到今天,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咸湿佬马上驳斥。
东福社坐馆串烧摇摇头:“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被鬼子用炮轰的时候,也想不到港岛可以发展成今天的样子。”
蒋天生动动嘴唇,欲言又止,终究不敢触怒大佬,乖乖就在椅子上坐下:“对唔住,大佬,我做的有点过火了。”
癸丑年,乙卯月,癸卯日。
蒋天生手已拉到门把,闻言又止住脚步,回过头面带征询的道。
当晚。
至于所谓的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也谈不上。因为,义群始终都不是大老板直接掌管,而互利互惠,互相合作。有需要的时候一起合作,没需要的时候好聚好散正是江湖常见的戏码。
“何先生对兄弟们没话讲。”
虽然,蒋氏还与大老板有一份香火情,但义群注定再与大老板毫无瓜葛。倒不用考虑大老板会不会失去对黑道的掌控力,而是大老板根本用不上黑道的势力了。
“对了。”
但会逐渐分化为两批人,一类叫作传统型黑帮,一类叫作暴力性犯罪组织。
暴力性犯罪组织一旦发展壮大,就可能往传统型黑帮的路子走。传统黑帮一旦能够在某个正行领域站稳脚跟,就可能半黑半白,成为备受瞩目的大佬。
蒋天生站起身深深鞠躬:“何先生,再见。”
有一天大老板若是还需要叫社团出来做事,那反而代表大老板的权势有所下降。
蒋天生心头一跳,虽然不舍,但还是鞠躬答道:“是。”
“当初是我把兄弟们带出屋村,建了一个社团,如今我不会抛下兄弟们不管。相信,有本事捞到钱的,多少都有一些积蓄。两年时间,足够一个人金盆洗手,退出江湖,足够一个社团转型,走向合法生意。”
通菜街。
“后生仔要上位,我们就退下来给他们机会,他们也应该该证明自己。难道,一点事情都办不好,就想要当大佬吗!”
“听说已经退休回家养老了,可惜啊,女儿嫁对了人,却没生个一儿半女出来,否则,他连带着也算真正的何家人了。”串烧颇为其惋惜,林大头却笑了笑,只觉得凡事都有得有失。
但义群一旦启动转行,何定贤其实是会愿意帮忙搭桥牵线,指点一下方向的。
如走私、绑票、卖粉等生意,肯定依旧有人干。
白月娥又不是家中独女,论嫁人的话,已经给白家挣足好吃。白饭鱼无论如何都是赚翻,有时求个稳未免是坏事。
林大头颔首道:“这点说的没错,要相信下一代人的头脑。”
“嗯。”
酒楼门口。
适合社团转型的路子不多,干建筑、搞酒吧、运输是几种,但样样来钱都没捞偏门快。捞偏门捞的风生水起,谁愿意去干这些?娱乐业就算不洗钱,一样没多少可赚。
“当然,你私下要是遇到些难关,可以打个电话给我。”
蒋天生面色沉重,轻轻出声,弯腰坐进车内。
何先生开出的两年之约就已经传遍江湖,各大社团叫苦不迭的同时,心里其实悄悄松了口。因为,何先生给的时间很充裕,足够社团做出相应调整。
何定贤坐在椅子上,盘算了一下,将整个义群送给蒋氏,足够对得起两兄弟效忠。
带全港社团转型的宏景太庞大,带一间社团还是有可能。
天后庙。
一名堂主将车门打开,低声喊道:“蒋生。”
“以后,好好办事,自求多福吧。”蒋天生瞄了他一眼,伸手拉上车门,示意司机赶快开车。
歪鸡插嘴道:“还以为何先生只会关照义群,潮字头,不会关照我们。”
“再见。”
当然,前提是不要踩红线,别再去贿赂警队高层。
“想想我们也算幸福,不管当苦力的时候多累,被砍人的时候多惨。总归是不用东躲XZ,当上大佬更是方便,普通警员都不敢难为你。”
蒋天生却面色意动,可心里又觉得实在困难。
何定贤道。
如果形成产业链的话,收入倒是有些可观,但在商业上需要不少投入,社团不一定敢冒风险,就算愿意搞,说不定管理能力也欠缺。
“义群可以换招牌了,换一个你喜欢的。”何定贤出声笑道。
福旺茶楼。
九龙区。
白月娥若是有孩子,固然在家庭里地位更高,可何先生两个妻子都很有背景,联合起来打压的话,那结果可不一定好看。反而像现在和和气气的,看似损失很大,但却能富贵一世。
“我很愿意帮手老友的。”
他突然喊道。
至于如走私、马栏、赌档的生意,自然是继续干,出事再由小弟顶,反正两年内大底们都不会出事。两年以后,如马栏、赌档等罪名小,收益高的服务性行业肯定要继续干。
蒋天生穿着西装,手拿高香,朝着天后圣像三拜九叩,背后立着一百余名社团骨干,有各区堂主,白纸扇,也有海外分社赶回来的代表。只见一百多人站满小广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支香,随着大佬的动作跪在地上,三拜九叩。
蒋天生完成祭礼,将高香插进一座鼎炉内,回过头望着场下满满当当的社团兄弟,朗声道:“义群社自二十一年前成立,从一间小小的果栏做到现在,一十九个堂口遍布港澳、南洋。自今两任坐馆,一百六十名大底。”
“昨夜,天后托梦给我,赠我红巾一条,大师说是个好兆头,算了一卦,最好给公司改个招牌。本来义群的招牌就够响,乱改其实是不好的,但为了兄弟们平安,为了兄弟们有得捞。”
“我决定将义群更名为——洪兴!”
最后一个重要剧情落幕啦,明天调整一天
想想后面的剧情,还有几段整理好,写一写,这本书就要收尾啦。
因为没有打算水,也没有打算写很长,把一个故事写完整就好了。
我就不追求什么大长篇啦。
其它的事情到时候聊。
511 洪门奉节传宗
“洪兴。”
“洪兴!”
“洪兴!”
一百多位洪兴大底早有准备,齐声大喝,振臂高呼,喊声传遍天后庙。
震得鸟雀纷飞。
蒋天生站在天太后像下,望着台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的社团兄弟们,心里也升起一股豪气,出声道:“往后,大家都是洪兴兄弟,应有难同当,有福有享。”
“为庆贺洪兴招牌新立,我在天后街设三天流水席,希望大家吃的开心,玩的开心。”
“各堂口职位,大底不变,一定要将洪兴越做越强,越做越旺!”
场内大底们一个个神情振奋,踌躇满志的喊道:“好啊!”
“越做越强!”
“越做越旺!”
虽然,蒋天生没有当场开堂口,分地盘,给骨干兄弟升职,但其实相关的事情早已做过一遍,在场都是拿到好处,愿意全力支持蒋家的人。而那些希望留住义群招牌、或者当年豪哥留下的骨干。
要么,早已死在多年来的江湖血拼中,要么已经退休,守着一间果栏、杂货铺、白事店过日子。
有一些干脆就直接退出社团。
很多对义群招牌有感情的人,发动过强烈的反对事件,当中大部分人与其说不满换招牌,更不满的是换制度。因为蒋天生要在换招牌的同时,彻底把洪兴变得父传子、子传孙的世袭制度。
要知道,很多第一批打江山的义群兄弟都还在世,退出江湖,不代表没有声望。他们手中就算没有实权,也会本能反对话事人把兄弟们的东西,变成自己家的东西。
那些地盘、生意、可都是兄弟们一刀一枪,用生命换回来的。
可惜,他们手中无权,胳膊肘拧不过大腿。
蒋天生当然不会为一点点的杂音,放弃家族的一代功业,与弟弟天养联手,分分钟镇压了两次内乱。并且杀了一批人,又提拔了一批人。还暗示将堂口改成世袭制,给堂口大佬举荐下一任堂主的权力。
这样大手笔的分权,分蛋糕,很快就让洪兴有了向心力,让蒋氏有了基本盘。
虽然,电影里洪兴一直是选举制度,但是,如今的洪兴实力更为强盛,蒋氏又有大老板的承诺,将洪兴改成家族企业顺理成章。
可还是有一些人利益受损,带着兄弟、堂口,打着老义群的旗号分家。
新洪兴、老义群。
逐渐演变为两个分支。
“大老板,大蒋在天后庙摆了流水席,庆贺新招牌成立,小蒋也从海外赶了回来,几乎整个江湖的人都去了。”傍晚,下班时。
倪坤替大老板拉开车门:“蒋先生也给您递了张拜帖。”
“不去了。”
何定贤弯腰坐上车,翘起二郎腿,早已经知晓蒋天生成立洪兴的事,对于洪兴两个字并不意外。因为,这两个字是有讲究的,例如洪字头,代表的是洪门正宗。
兴字则代表蒋家的野心。
虽然,洪兴的前身义群并非正宗,顶多算洪门的一个分支。
要不是,当年伍世豪把义群挂在潮义勇门下,潮义勇又是洪门社团,连一个洪门分支的名头都没有,就是一个本土的乡下帮会。但是,蒋天生在成立洪兴前,特意亲自往旧金山洪门总舵跑了一趟,得到洪门山主万先生的许可,奉节在港岛成立洪兴,可谓是真正的洪门正统。
老洪门有完整的秘传制度,当中“奉节传宗”就是一种,如二战时的川渝哥老会,便是奉节传宗,正统的洪门大宗。
奉节则是“持节”,“钦定”,“总舵准予”的意思。
倪坤对大老板的态度也不奇怪,正要把门关上,又听大老板开口道:“往后,这种社团送来的拜帖就直接烧了,我对江湖事没什么兴趣。”
如果有值得关注的事,自然会有人打来电话。
“知道了,大老板。”
倪坤轻轻将车门推拢,转身跑进驾驶座里,开车回到云咸街。
三个月后。
医院道。
一间商业大厦楼底,毒品调查科督察黄志诚穿着衬衫,叼着支烟,手拿报纸坐在街边的长凳上,烟灰积了一节,挂成弯曲状,很快就要掉在地面。
而他眼神却目不转睛的盯着报纸,借用报纸的遮挡,盖住右耳挂的耳机。
这时一名打折耳钉,染着黄毛,穿着牛仔裤的年轻人走进大厦,还不忘左顾右盼一番,再匆匆向楼上跑去。
黄志诚屁股挪都没挪,对着耳机讲道:“烧猪,烤鸭,有人上去了,动一动。”
“收到。”
“收到。”
一名蹲在二楼窗户抽烟的警员立即丢掉香烟,转身向楼梯口走去,五楼走廊也有一个人戴着耳麦,搭着扶手,步伐匆匆的向下跑。这栋商业大厦楼层不高,一共七楼,可占地较广,每层有四十多间房。
除了两个楼梯出入口之外,还有多个窗户可以跑路,环境算是比较复杂。
黄毛仔在三楼与五楼来的警员擦肩而过,虽有留意多扫一眼,但却没有细想,二楼走上来的警员又慢慢吊在黄毛背后。这栋大厦里有许多楼凤、麻将馆,人来人往很复杂。
黄毛目标明确,直奔六楼一个房间。
“咚!”
“咚!”
“咚!”
他举起拳头,用力敲着房门:“开门接客啊。”
一名染着红头发,穿着超短裙,黑吊带,满脸风尘味的少妇打开房门,侧身将黄毛仔给迎了进去,关门前还很警惕的扫了一眼四周。警员却退了一步,躲在墙角,按下耳麦说道:“黄sir,工厂在613。”
“跟情报上的无误。”
黄志诚放下报纸,吐掉烟头,站起身时裤腿已满是烟灰:“办事。”
“yes,sir!”
“yes,sir!”
正如染黄毛、打耳钉还是新时尚一样,无线电耳麦依旧是最新的潮流科技,只配备给扫毒、重案、飞虎队寥寥几个小组。全套装备都是国外进口,普通人见都没有见过。
扫毒组仗着通讯优势,指挥便利,分分钟给社团马仔上了一课。
在黄志诚快步流星的冲进大厦之后,路边三辆轿车的车门齐齐推开,十二名警员戴着耳麦,穿着衬衫,径直涌入商厦大楼。
盯梢警员见到黄sir带着人到场,立即低声道:“黄sir,人在里面。”
“你跟我上去。”
黄志诚将枪别在腰后,拍拍警员的肩头,警员有样学样的收起枪,一同跟长官来到铁门前举手大力敲门:“咚咚咚。”
房间内。
几名正在稀释美金的福义兴马仔听见敲门吓一大跳,立即有人掏枪上膛,死死盯着门口,随时都准备殊死一搏。一位戴眼镜,碎刘海,一身西装却裹着厨裙,戴着手套的年轻人手腕一抖,雪白的面粉撒了满桌。
换作平时他肯定心疼的要死,可现在却浑身发抖,脸色煞白,
“做不做生意啊?”
“我T很急的,干完就要回家陪老婆。”
随着粗犷的叫骂声传来,屋里的人却齐齐松了口气,有人给坐在旁边看电视的女仔打去一个眼神,女仔很识趣的撩起长发,露出大熊熊,上前将里面的木门打开一个缝,用身体挤住,非常诱惑的道:“老板。”
“今天身体不舒服,接不了客,能不能换一家嘛”
黄志诚靠在墙边,露出一副色中饿鬼的表情,振声道:“去***不舒服,没有糊上水泥都挡不住老子,赶快开门。”
“真不行呀,老板,溅你一身血影响财路。”女仔还在解释,黄志诚一句却堵住她的嘴:“弄我细佬一身血,又不是弄我一身血,关我屁事?”
“惹我潮义勇大鸡,小心全家被劈。”
房间里的马仔愈加放松起来,就连枪口都放低两寸,正当靓女打算发飙的时候,站在黄志诚旁边的手下却突然举起手枪,同时黄志诚大声喊道:“开门!”
“不然等会弄死你。”
靓女顿时慌神,对上黄志诚杀人般的眼神,颤抖着手轻松将铁门锁打开。
马仔们有人意识到不对,可视线却被女仔***的后背挡住,想要上前查看时铁门已被一把推开。
“砰!”
“砰!”
“砰!”
黄志诚毫不犹豫的冲进房间,举枪就朝几名马仔射去,行动十分迅速果断。
两名马仔当即中枪倒地,剩下的人纷纷举枪还击,枪林弹雨之中,女仔前后中了数枪死在现场,当余下的警员们冲进房间时,黄志诚已经小腿中枪,倒在地上。
戴眼镜的年轻人则高举双手,站在配货的厨房旁,大声喊道:“我投降。”
“投降。”
立即有警员上前将人扣下,而剩下的警员们打开几个纸箱,见到里面一块一块的双狮踏地球,面露惊喜的回过头道:“黄sir,三十多块美金。”
“盯他们很久了。”
黄志诚被警员搀扶着起身,咧开嘴,露出几分笑意。
下属在旁说道:“黄sir,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可另一名下属见到地上横死的女人,心里却暗道不妙:“恐怕黄sir落不着好啊。”
当两名医务抬着担架把黄志诚送上救护车时,一辆轿车绕了商厦一圈,车内司机抬头隔着玻璃看了一眼六楼的房间,便调头驶入了太平山警署。
512 双狮踏地球
“乐哥,福义兴的四眼涛给扫毒组捕了,四眼涛可是知道货仓的位置。”高级督察张子明匆匆走进副署长的办公室,望向身着制服,眉头紧蹙的长官。
年仅四十就升任警司,管理太平山警区的陈嘉乐,自湾仔军装组开始,便跟着何sir一起做事。
后来被外派做太平山区华探长,又在改制期间升任副署长,是警队内备受瞩目的一颗明日之星。
他捏着一支钢笔,神色威严的道:“不要急着调动货仓,小心被扫毒组的人抓到尾巴。”
“那批货暂时也不用出,市面上走货的人多,扫毒组根本忙不过来。”
张子明点点头:“好。”
“那四眼涛.”
陈嘉乐用钢笔划过脖子,眼神中闪过杀机,毫无感情的道:“封口。”
“明白。”
这个世界,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黄sir,朱涛在医院跳楼摔了。”
伊丽莎白医院。
黄志诚右腿扎着绷带,高高挂起,正躺在床上看杂志,惊得直起腰道:“在羁留室自残,到医院又跳楼,TMD,你们一群废材连个四眼仔都看不住?”
“黄sir,人要找死,你有什么办法。”
下属哭丧着脸道:“这起事件引起了颜sir的关注,案子已经被接管了。”
“谁接手的!”
黄志诚满脸不服气的叫嚣道:“干他娘,连老子的案子都敢抢。”
“不知道。”
下属垂头叹气:“卷宗全被提走,问什么都是一句保密。”
警队明文规定,各部门案件除非联合调查,否则都要内部保密,但如O记、冲锋队,重案很多案子,同僚间都可以透透口风,真正彻底执行保密的只有几个部门。
大馆。
行动副处长办公室。
颜雄拿着一份文件,出声汇报道:“案子已经被内部调查科接手,周常勇承认受到张子明指示,递话给羁留室内的朱滔。”
“张子明是太平山警区的O记负责人吧?”何定贤记起这个名字,目前太平山警区的最高华人长官是阿乐,一向办事都比较可靠。虽然,一直以来没有太过亮眼的表现,但每件吩咐下去的事都做得不错,再加上跟他早,资格老,自然被放在一个重要位置上。
要知道,由于太平山警区管辖着市中心地段,还包括太平山上总督府的治安,地位在中环都是极为特殊的。一个副署长就是警司级,署长则是总警司。
颜雄点头:“是。”
“朱滔根据调查是福义兴的一个白纸扇,中学肆业,由于读过书,头脑灵活,在社团里很受叔父们看重。两年前,曾在福义兴支持下到新加坡学过化学,不仅会给美金掺灰,还懂得用美金调配硬糖。”
“这一手给堂口带来很大销量,在社团里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
何定贤没听说过朱滔的名字,却觉得莫名有点眼熟。如果,朱滔能够成为后世的大毒枭,或许还能唤醒一点他的记忆。可现在一个初出茅庐的白纸扇算屁呀?
无非就是江湖社团培养出的技术工。
给美金掺灰则是社团传统手艺,因为,只有百分之百纯度的白粉才配称为“美金”,是货物中最值钱,最方便交易的一种。毕竟,每运一次货都有巨大风险,同样重量的货物,纯度不同,运一次货的收益就不同。
但百分之百纯度的货是不能直接吸食的,会直接把人吸死,庄家便会在出货时掺入面粉、糖粉,加水稀释,形成纯度在百分之十左右的市面货。
这种货被称之为“港纸”。
毒虫们拿到手上的货,又经拆家处理,再加上使用时卷烟同吸等手法,最终吸食时的纯度往往不足百分之五。
调配成硬糖又是更高级的销售手段,把危害性隐藏起来,自然能大大增加销量。
最早是出现在欧美地区,又传入南洋,很快就传到港岛。
在后世也发展出各式各样的产品。
何定贤对福义兴运货买卖,谈不上什么好恶,社会问题没那么容易解决,既然敢卖,准备被抓就行。照常理来讲,案子将一直由扫毒组处理,可是朱滔的死亡,使得案件中出现了一点点不对。
背后有警队内鬼暗中出力的可能,恰恰又是上级目前最关注的问题,便被颜雄提出来着重处理。
“严查到底,我要给警队上下树一个榜样,让人知道再勾结社团的下场。”何定贤相信警队上下绝对还有一小部分管理层,幕后与社团是有勾结的,正急需一个案子明正典刑,下发指令的时候也毫不留情面:“不管是谁,都要依法处理!”
“yes,sir!”
颜雄立正敬礼。
这件案子好不好查,完全就取决于何sir的态度,以警队如今的能力,要内部处理一个人实在太简单。除非有高级长官作保护伞与内部调查科周旋,否则,有什么案子是一查到底挖不出来的?
当大佬放话之后,再高级的长官都不可能保得住谁!
“不过,何sir,周常勇该怎么处理?”颜雄忽然有点尴尬的道:“他虽然帮张子明递了话,但根据调查没有收过一分钱,完全是出于曾经在刑事组共事的交情。”
“这个罪名就算起诉也不大。”
何定贤深深叹了口气,摇头道:“就是这种同僚情谊最让人头疼,警队是一个拜关公的部门,常讲忠义礼智信,特别是一线部队更重感情。常常并肩作战,同进同退,要把人当木偶不现实。”
“我也给关圣上香,没有关圣保佑,活不到今天,把周常用调到水警区,降三级衔。”他就是忠义二字的受益者,自然不能打破传统,依旧要倡导警队拜关公,讲忠义。
否则,光讲纪律,讲制度,警队分分钟会被鬼佬渗透回来。
为什么每个国家、政体都要死守传统信仰,不管信仰是以宗教、学派、主义、还是被冠以美德的称呼?因为,这些信仰对统治是有好处,被民众广为接受的思想。
思想背后则承载着一条利益链,比如百善孝为先,比如一神教,或是有关利益回报,或是驱动利益侵略。融入社会的运行当中,宛如最底层的一串代码。
不一定会启动,但一定存在,无可撼动,因为,关键时刻发起的力量庞大,支撑着整个社会运转。
何定贤对较底层的警员可以予以关怀,但对违背命令的管理层必然大加出手。
颜雄不明白当中的道理,却为周常勇的结局感到惊讶,不得不再次感叹大佬真是念着兄弟。
“我知道了。”
何定贤又想起件事:“我看卷宗里写黄志诚在现场打死了一个女人?”
“对。”
颜雄出声道:“那家伙自警校毕业,一直在扫毒组上班,破了的案子不少。但特别爱争功,就算发现案子吃不下,还是喜欢硬上。有两次导致伙计受伤,所以到如今还是一个督察。”
何sir皱眉:“这种风气也不能长,办案的时候要遵守警例,如果是迫不得已的情况,警队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为难一线的兄弟。但故意为了争功,搞得死人,外界怎么看警队?”
“给他寄一封警告信,告诉他下次再犯,我让他一辈子升不了职!”
颜雄表情微变,肃声答道:“yes,sir。”
黄志诚这家伙老豆是潮义勇的一名大底,前些年警队与社团关系好的时候,他办事就有种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感觉。但大家看着他老豆的面子也不说什么,可随着警队与社团的关系变化,他再继续这种办事风格,不仅一辈子升不了职,恐怕下场还不会好。
当然,黄志诚本人喜欢争功,就是来自野心的流露,对于上司的警告信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何定贤拿起桌上的一张照片,看着上面双狮踏地球的标签,心里暗暗惊叹:“十年的时间,这TM都升级到四号了。”
提取技术也是不断升级,才能在罪恶之花中萃取最纯的成分,许多电影故事里都在吹金三角里的厨师待遇有多好,地位有多高,现实中不可能,别人有枪在手,凭什么跟你谈待遇?
但电影会这么拍也是有原因的,因为技术在金三角确实挺重要,目前著名毒枭“坤沙”已经起势,靠着独家开发出的四号产品,一举将品牌打响,成为未来二十年最强盛的毒枭,手下武装组织也飞速扩张,在巅峰期可是掌控着整个金三角百分之八十的交易量,辐射整个亚太地区。
某种意义上,坤沙也是靠高新技术做大做强,在很长时间内,金三角其它毒枭都无法制造出纯度百分之九十以上,A货近乎可达百分之百4号。只能粗制滥造一些纯度百分之二十以上的1号2号,少数有技术提取出纯度百分之五十以上的3号。
全世界庄家不找他买,找谁买?
一周后,内部调查科总督察“达文西”带人冲进张子明位于保德街的一间住宅内,直接将其带走调查,太平山警署一片风声鹤唳,当天下午,副署长陈嘉乐即驱车到大馆自首。
513 自首
反贪部。
审讯室。
陈嘉乐穿着便服,双手戴铐,坐在铁椅上依旧有几分威势。总督察达文西双手抱胸,站在对面,张张嘴竟不知怎么发问。因为他与陈嘉乐是多年好友,级别还比陈嘉乐低。
虽然内部调查科已经查到陈嘉乐的线索,但面对一位警司副署长自首,调查科上下都有些措手不及。两名负责审讯的警员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纸笔,照惯例先问姓名,身份,时不时还瞄向旁边的长官,脸上的怯意好似做贼。
陈嘉乐倒是沉稳镇静,有问必答,两相比较,气质不止高上一筹。
“吱啦。”
这时审讯室房门给人拉开,一名穿着黑色西装,涂着发胶,身材较瘦的鬼佬走进来道:“陈sir,好久不见。”
“威廉sir。”
“威廉sir。”
达文西三人齐齐喊道,心里多少松了口气。
有高级警司威廉负责审讯,总算可以压得住陈sir了。
陈嘉乐戴着手铐,还是笑着招了招手:“威廉,多照顾我啊。”
“好说。”
威廉表现的很客气,合拢西装,在主审的位置上坐好,还分出一支香烟丢过去:“内部调查科的职责,历来不是打倒谁,是要挽救同袍。你只要好好配合,我一定尽量救你。”
“当然,你作为第一个主动投案的宪委层,给其它人做了一个很好的榜样。”
“我为伱开心。”
他朝旁使去一个眼神,达文西立即掏出打火机,上前帮陈嘉乐的把烟点燃。
“呼。”
陈嘉乐右手两根手指捏着香烟,用力深深啜上一口,吐出烟雾道:“威廉sir说话真好听,以前怎么没见你救人呢。反贪室改成反贪部,就一个字的区别,还真就开始反贪了。”
“我手上有猛料,我要见何sir。”
他瞥了威廉sir一眼。
威廉笑道:“陈sir,何sir曾经是你的直属上级,要避嫌的。你想活下去,总该拿出点态度来,要不然,我想救你都没办法。”
“行。”
陈嘉乐沉吟片刻,出声道:“福义兴在中环还有一个仓库,里面有几百公斤的货,上次在大厦里被查出来的仅是一小部分。”
“仓库在哪儿?”
威廉面容一肃。
要知道,几百公斤已经可能是一个社团的全部库存,若是能够被警队办下,又能好好的吹一阵了。
这个消息还是内部调查科挖出来的,到时分润功劳免不了他一份。可陈嘉乐却再度吸上口烟,重复道:“我要见何sir,否则,绝对不会说。”
“唉。”
威廉叹了口气,对陈嘉乐的要求并不觉得奇怪,无非是希望能够找何sir叙叙旧,获得更宽大的处理。别看陈嘉乐自始至终都是一副云淡风轻,坦然接受的模样。
可恰恰是自首的举动,出卖他心里的恐惧。
在张子明被捕以后,他就心神不安,无比忐忑,生怕下一个是自己。而普通人可能还抱有侥幸心理,偏偏他曾经跟过何sir,深知何sir办事的手段。
干脆一咬牙直接自首,以此来博得何sir的同情,最后挽回几分。
“其实,见不见何sir意义都不大,但我会打电话给何sir汇报,何sir愿不愿意来不能保证。”威廉sir无奈起身。陈嘉乐点点头:“只要打了电话,不管何sir来不来,我都告诉你仓库的位置。”
“好。”
威廉害怕货仓被社团转移,深知行动必须要快,一点都没有拖。
何定贤在办公室里接到电话,冷冷的道:“过五分钟到。”
“yes,sir!”
威廉肃声答应,没想到,何sir真的就会来。
何定贤倒非是受制于一个货仓的位置,那种东西能牵制一下威廉,却牵制不动他。他单纯是过不了情感上那一关,打算给陈嘉乐一个小小的面子。
当然,他不可能为一个陈嘉乐破坏自己定的规矩,甚至还得因为陈嘉乐是自己人严加处罚,但不妨碍让曾经的兄弟把想说的话说了。
威廉回到审讯室里:“何sir马上就来,货仓位置可以说了吧?”
“放心,我不会骗你。”
陈嘉乐手中的烟只剩一截滤嘴,闻言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我信你,货仓在东华医院的停尸房,管理停尸房的阿叔是福义兴的人。”
“把货仓藏进医院,亏你们想的出来。”威廉面色不爽,但仔细一想,停尸房有冰库,正好适合存货,从生意角度上来讲,放在停尸房真是一个好选择。
东华医院还是慈善组织,声誉极佳,军警更不可能到医院里搜查。
“呵呵。”
“赚钱嘛”陈嘉乐笑了笑,嗓子已有些沙哑,将手中烟蒂丢在地上,又比出一个要烟的手势。
威廉一言不发的拿出烟。
“啪嗒。”
何定贤推门进来见到两人站在一起,挑挑眉毛,冷笑道:“陈嘉乐,你混的真不错,江湖上认你,警队里也认你。”
威廉连忙转过身道:“何sir!”
“贤哥。”
陈嘉乐表情一惊,连忙想要起身却被铁杆挡下,焦急的道:“我知道错了。”
“见我就为了说这句话?”
何定贤看向陈嘉乐的眼神更加瞧不起,着重提醒道:“你说话的机会不多,记得珍惜时间。”
“对唔住,贤哥,我只是想赚一点点钱而已。”陈嘉乐情绪憋了很久,一下崩开,几乎哀求的道:“小孩在国外读书,每年都要一大笔开支,停不下来啊。”
“停不下来。”
何定贤笑了笑:“为什么不把家里的豪车卖了,为什么不把房子拿出去租,为什么不少请几个佣人!”
这不是在开玩笑,以陈嘉乐的资产,稍微变卖一部分就可以供孩子读完大学,剩下的资产依旧能保持生活水平,无非就是收入部分少了,可先前赚到的都还在。
这王八蛋家里是真有肉糜!
陈嘉乐咽了咽口水,低头道:“是我太贪了。”
“贤哥。”
“我来自首,就是想向你道歉,对唔住,希望能从轻处理子明。”
何定贤点点头:“如果主动配合,供认不讳,法官自然会酌情处理,但与本案有关的人一个都跑不掉。我真的很想看一看,警队上下有多少不听话的人!”
陈嘉乐表情煞白,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知道不可能轻判了。本来,他自首的主要目的,就是想保住家里的资产。但何定贤却知道要想让虫蛀害怕,就得将他们的资产全部抄没。
当风险变得无限大,利益就会相对小。
陈嘉乐作为太平山警署的副署长,既然依旧与社团勾结,那么,上行下效,手底下涉事人就绝不止一个张子明。当初何定贤用规费收拢了一大批兄弟,本质就是利用金钱,用人的贪欲。
他不再满足贪欲时,欲望就会寻找新的宿主。何定贤手下早已不缺人用,自然不会留着冥顽不灵,跟不上时代的人。虽然,陈嘉乐等人功劳不小,在警队很有声望。
可警队的未来真不在他们,缺他们依旧能转,每有一个人勾结社团,那就清洗掉一批,几次下来,改制前的老风气自然就会被洗干净。
“贤哥。”
“贤哥。”
“我还有一家老小要养呀。”陈嘉乐见到大佬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目眦欲裂,将早前准备的一段台词,缩减为两句话:“他们要吃饭,要吃饭啊!”
何定贤听得懂陈嘉乐的意思,却一直默不作声,关上房门以后,还扭头道:“威廉,周天准备一下,有《警讯》的记者会到反贪部采访,记得精神点。”
威廉面色欣喜,抬手摆了摆领带,意气的道:“何sir,是不是女记者?”
“没问题。”
何定贤与他会心一笑,转身离开内部调查科。当晚,陈嘉乐便将涉事警官的名录供出,内部调查科彻夜出动,共计带走太平山署十三名督察级以上警官。
隔天,上午。
太平山署许多警员来到差馆上班时,迟迟不见上司出场,心里都感觉非常诧异。直到鬼佬署长出面通报涉案名单,新调来的长官匆忙到岗,警员们才恍然知道变天了。
这种几乎清洗了一个警署的内部调查,着实让警员们狠狠震撼了一把,但正如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家里早已有了一窝蟑螂。当发现一个贪官的时候,背后往往有一串利益链条。
塌方式贪污才是正常现状,没塌方式的贪污调查,不过是没有调查。
当威廉穿着西装,对着记者侃侃而谈的照片被登上《警讯》之后,全港警队都知道何sir是在玩真的,连陈嘉乐都能倒,边个倒不下?而陈嘉乐被判十三年,抄没资产七百万港币,更是吓的众多同僚心有余悸。
虽然,警队职员们有港府签发的特赦令,不再追究之前的过错。但是,在罚金上却可以将所有来历不明的巨额资产,全部充公,可谓是一案罚到底!
据说,陈嘉乐家里就只留了一套位于中环的住宅,除此之外,连现金都不足五万。
很多警官们就不得不考虑,社团拿出来的钱,够不够,值不值了。地位越高,越有钱的警官,越不敢再玩金钱帝国那一套。
514 行刑
林大头接到何先生的电话以后,额前布满细汗,自从知道手下的朱滔与陈嘉乐勾结,他就知道肯定逃不过何sir的一刀。挂断电话,立即朝旁边的头马说道:“摆一桌酒席,等会要同何生饮茶。”
“知道了。”
“龙头。”头马连忙颔首。
何定贤乘车来到九龙的八闽会馆,刚下车就见林大头穿着长衫,站在台阶下匆忙跑来,拉开车门深深弯腰:“何生,欢迎。”
这里是闽商华侨会在港岛的驻地,原本已经没剩多少老板,但随着南洋独立成功,许多下南洋的闽商都发现港岛可能脱离英殖民地,又纷纷在港岛做了些投资。
二战前一直为闽商效力的福义兴,势力依然不弱,自然又成为闽商的头号打手。
闽商主要在港岛做些纺织业,进出口的贸易,如地产、民生、航运等领域。由于早年抛售过一次,已无筹码再加入。潮汕人算是成功抄底港岛市场,但闽商带着当年的资金,在南洋也没有少赚。
何定贤抬眼看向前年新修缮的会馆门楹,就见海纳百川,又容纳大八个字,心知是闽人精神,颔首道:“里面聊。”
“好。”
林大头伏低做小的在前方领路,带人走过一个石门,来到一座花园。
两人就在一张石桌旁坐好,椅边正有一棵大榕树,枝桠蔓延,藤蔓缠绕,亭亭如盖。前方则是一池锦鲤,在风水上形成依山傍水,八方来财的格局。
港岛有不少榕树,湾仔就有一棵大树,多为早年的闽人种植。
但远没有眼前的树大。
“大头哥,种这么大的树不怕招风吗?”何定贤见状不禁莞尔一笑,正在泡茶的林大头却是手腕微颤,差点没端稳茶盏,连忙解释道:“何生,大老板们喜欢而已。”
“夏天的榕树非常遮阳,除了蚊子多一点,其实还挺享受的。”
何定贤点头:“朱滔是跟你的?”
“只是福义兴的人罢了,我身为龙头都没见过几次。”林大头满脸苦涩,并未在故意推脱责任,接着道:“但有文化,有技术的人,在哪里都受欢迎。”
“他能替社团捞钱,叔父们肯定支持他。”
“你别看他年纪轻,但不少人还想挺他当下届坐馆。”
虽然,论资排辈比朱滔有希望的人太多,但有人支持就可证明有多红。
“你的意思是,不关伱的事?”何定贤挑挑眉毛,接过他递来的茶,轻轻啜了一口。
林大头急忙道:“何生,我没有推卸责任的意思,没有管理好手下,劳烦你替我管,肯定是我做的不好。但改制的命令一下来,社团堂主、叔父们愿意接受。”
“底下想出头的新人,不怕死的年轻人,不可能一个个都听话。”
何定贤点头:“喔。”
“我懂你的意思了。”
啪。
他放下茶杯,沉声道:“既然你当不好坐馆,那就换一个当咯。本来走私白粉顶多算一件小事,给我们警队捉到线索,认栽就行。可偏偏还查出一起贪污案,要不是看在多年的感情上,可不是退休那些简单。”
林大头心里一惊,知道当年的情份用上了,不然就是轻则坐监,重则喂鱼的结局。而且他本身也有要退休的意思,早两年,晚两年,没有太大区别。
给人赶下场是狼狈一点,但面子跟里子,边个更重要?
“好。”
林大头爽快道:“何生让我的负责,我就负责到底,退休前会把事情善后好。”
“嗯。”
“新坐馆,社团里自己选吧。”换作一个普通的警队大佬,或许就想着在福义兴里插一手,可偏偏何定贤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不需要社团做棋子了。
而且他又不罩着福义兴,选出来的人怎么能服众?
无非是个样子货。
将林大头赶下台,就足够给江湖上一个警示。
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大头哥的面子,还敢这样做就要掂量掂量。另外,何定贤根据调查也确定案件与林大头无关,朱滔并非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相反,林大头更像是被牵连的。
正如何定贤要借陈嘉乐的下场警示警队一样,林大头也要借朱滔来警示福义兴。
一个组织可没那么好管理
“谢谢何生。”
林大头松了口气,见到事情尘埃落定,心里反而舒坦不少,与何定贤饮了几杯茶,便站起身道:“何生,晚餐备好了,得闲一起吃个饭。”
赤柱监狱。
洗衣房。
朱滔穿着囚服,戴着眼镜,蹲在地上正用力揉搓着衣服。几名福义兴的马仔跟在旁边,十分卖力的在劳动,看背影就觉得特别艰辛。因为,如今的洗衣房可没有洗衣机,没有洗衣液。
在后世监狱里最轻松的一项工作,却是现在监狱里最辛苦的活。
三十多个囚犯挤在一个小房间里,每个人面前放着一个大木盆,弯腰对着洗衣板手搓,许多人手都已经洗到发白,蜕皮。
不时有人拿起肥皂抹一抹,但都用的非常珍惜,无它,每个月肥皂配额是固定的,洗衣服肥皂抹多了,还得掏钱找狱警购买。要是洗不干净下场可就惨了,由此,导致洗衣服常常发生抢夺肥皂,大打出手的事件。
为狱警洗衣服则是最美的差,可以拿到狱警送的肥皂。在把衣服洗干净的前提下,每隔个把月都能存出几块用剩的小皂去换烟。监狱里,肥皂可是一个值钱货,不仅可以洗衣服,洗澡,还可以干很多事。
去厨房帮工则是要花钱贿赂才能拿到的工作。
朱滔从小家庭虽然普通,但很受父母宠溺,极少干脏活累活,享受到了超出阶级的爱,走上社会反而无法适应自身的位置。想要出人头地,毫无意外就进了社团。
他瘦胳膊,瘦腿的,搓起衣服来很费力,还费腰,坐监第一天就累的差点瘫痪。好在,有几个马仔肯帮他分担一下,就连打水都有人看福义兴的面子上帮忙。
这年头,古惑仔们坐监还想着出去再来,各大社团往往在监狱里都有势力。惩戒署还会按照各所、监狱的社团势力不同,做出人员调整,避免一家独大的情况出现。
所以,朱滔没被抓前是白纸扇,被抓之后还是一个白纸扇,同样的环境里是有优待的。这也是江湖社团故意设立的制度,对坐监的小弟多照顾,对出狱的兄弟多提拔,否则,人人都害怕坐牢,谁是敢帮社团做事?
因此,江湖大哥都默认要去探监的小弟,给小弟送钱,每年最少一两次。社团都默认要给出狱的小弟升职,哪怕是没什么功劳,都得分一两间店铺管一管。
解决掉兄弟们的后顾之忧,兄弟们才能义无反顾嘛但制度是好的,人却是有私心的,随着世事变化,对小弟不闻不问,用完就扔的大佬开始出现,而且用人成本低,混的还更好。
对会员无情无义,不加以照顾的社团也渐渐出现,导致,江湖不再讲忠义,唯独重利益!70年代前,江湖上忠义二字是很重的,70年代就慢慢变味,直到80年代,讲忠义的人都会被耻笑。
这种风气上的改变,制度上的崩盘,并非是简单的人性变化。人本身就是善恶的集成体,永远不会变化,不过是社会环境放大了某一面罢了。江湖风气的改变,其实就是警队与江湖切割,导致各大社团生意不好干了。
经济帐算不赢,军事帐打不赢,那就只能拉下底线,展开内卷,不断的自我压榨。造成劣币驱逐良币,卑劣驱逐道德的现场。那自然就没人讲道德,出来混,先捅兄弟两刀咯。
连江湖都会在内卷中崩坏,走向一个越来越坏的局面,更何况是社团其它面。
此时,一名福义兴正在坐监的大底带人走进洗衣房,沿途几个洗衣盆都在踹翻在地,蹲在地上的罪犯们敢怒不敢言。因为,福义兴的人很有眼力见,不会踹那些大字头出来的人,专门挑小字头,没背景的人欺负。
监狱也是社会的一个面,却是奉行丛林法则的一面。潮义勇、东义堂的人蹲在地上,兴致勃勃看着福义兴大底要干什么。已经有小弟收到眼色,悄悄摸到墙角那里。
他们没有命令不能离开洗衣房,否则会受到禁闭,加刑处罚,但一旦出事就可以最快的速度跑出去喊人。但福义兴大底却没有找他们,而是站到朱滔面前:“四眼滔。”
“啊?”
朱滔昂起脑袋,身边几个小弟也不明所以。福义兴大底猪龙却义正言辞,堂堂正正的喊道:“阿公有令,龙虎堂白纸扇朱滔,勾结官差,私害兄弟,当明正典刑,以示警诫!”
“玄武堂红棍朱志聪,十月六日,行刑!”
他朗声讲完一段话,突然在怀里抽出把刀片,便抓住朱滔的脖子,不顾其抗拒,用力一划将血管划破。朱滔捂住血管想要起身往外跑,又给一人用脚撩翻,直接后仰砸倒在洗衣盆里。
伴随着人的垂死挣扎,混杂着鲜血的红水流满洗衣房。其他社团的成员站在旁边,眼神里也充满惊惧,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朱滔的小弟回过神来,惊惧交加的喊道:“猪龙哥,你也是福义兴的人啊!”
猪龙只是冷冷回道:“我是福义兴的行刑人!”
515 两年
许多字头的古惑仔们,蹲在洗衣房里,看着福义兴公开锄奸,事后惩戒署却没有任何追究,调查,心里大为震撼。他们都知道朱志聪代表的不仅是社团,当中还有警队的默契。
以前,各大社团都有明文规定,不准私通官差。
“着红靴”,也就是跟官差有勾结的人,是要被万刀加身的。可随着警队与社团展开合作,双方共同维持社会秩序之后,规矩也就慢慢废止。任何一条规矩都是为利益服务,利益自然比规矩更重要。
如今,警队与社团分道扬镳,老旧的规矩也被重新搬上台面,用温热的鲜血,唤醒人们心中的记忆。
最后,朱滔被以自杀的方式结案,朱志聪不仅没有被追责,还获得了本年度的最高减刑。
“这就是着红靴的下场。”
一名东义堂大底躲在操场角落,带一群马仔占据着铁丝网一角,手中捏着支香烟,望向被狱警用裹尸袋拉走的尸体,语气复杂的出声叹道。虽然没有严厉训话,可四周马仔们表情都是一片肃然。
两年后。
东方银行。
“阿贤,随着葵涌货柜码头开始运营,新界的地价不断上涨。”霍官泰身着西装,脸上留着胡渣,模样愈加变得沉稳:“现在港府出让葵涌地区的土地,一呎价格已经达到五百。”
“五百一呎的地价,建成住宅,露面价就要六百多。”何定贤坐在茶座旁,饮着茶道:“这已经赶得上五年前九龙区的地价了。”
“是有些浮高。”
霍官泰摇摇头:“但资本市场都开始关注新界,许多热钱涌入,导致地价飙涨。之前囤的一批丁权都快用完,今年又到收购丁权的时候。据说,有几间英资洋行也打算入手。”
其实,在三年前红磡隧道正式通车,把新界,九龙与中环连接在一起时,新界就正式进入开发期。虽然,步调要比中环,九龙晚,主要负责承接九龙的产业转移。
如码头、工厂、制造业等
但确实发展迅猛,朝气蓬勃,受到资本关注是很正常的。
九龙区则转型为住宅区,专门承托中环溢出的居住人口,中环则晋升为核心商务区,亦是后世所说的CBD,并且承担起消费、旅游的职责。
这三区,按照开发先后,地盘大小,形成不同的发展层次,互相补足,绝对是十分合理的举措。只能说,鬼佬玩经济确实有一手,发展观念领先华人三十年。
而由于东方银行的特意扶持,还有华资的提前壮大,导致港岛诞生很大一批制造业。目前主要扎堆在九龙区,少部分迁移到新界。当中尤以电子行业最为兴盛,首屈一指的就是和记孝青。
不仅成为多个日企代工厂,还成立研究所,开始研究自己的产品。
虽然,自主产品多以山寨货面世,但山寨又是谁来定义的?
港岛市民们只知道几十块也能买一台收音机,一千块也能买到洗衣机,一千五就能买电视机。就算产品质量稍显欠缺,但却提供五年质保,免费维修。
这极大拉低港人消费电视产品的水准,无论是电台、电视都很快获得一大波听众、观众,极大促进了娱乐业发展。
和记孝青如果不提供质保,山寨货是有钱赚的,如果提供质保的话,就连研究经费都需要贷款。但吴孝青与何定贤都一直要求提供质保,吴孝青希望的是树立起品牌口碑,提前抢占市场,做未来的华人大牌。
何定贤则是标得无线电视台牌照,创办了TVB,可以通过娱乐业赚钱,达成双赢的局面。
“随着红磡隧道通车,轮渡行业一天不如一天,最新推出的旅游线路,暂时收入也低,港岛根本没什么游客。”何定贤心中暗叹:“港岛作为文化贫瘠,历史浅薄的小岛屿,风光有限,怎么可能发展起旅游业?”
“依照港岛城市的标准,最适合发展的交通枢纽业,即充当一个中转站,为旅客提供酒店、食宿等服务。偏偏90年代开始,港岛旅游兴盛,全都是内地同胞的支持。”
“所以,旅游业暂时不用想了,等轮渡行业靠旅游业能回血时,港岛电子行业估计都可以免税进入内地,跟国外牌子抢市场吧?”电子工业毕竟是个高新行业,代表一个地区制造业的最高水平。
能在80年代进入内地市场,成功拿下一局,就已经是港岛紧赶慢赶,成功追上国际脚步的表现。要是能在00年代与苹果公司掰掰手腕,走向全球市场,那真的可谓没白活一世。
为国争光了!
而港岛的地缘优势是真好,守可以进入内地市场,获得优待,进可以出口国外市场,抢占先机。因为,对内地市场而言,港岛的货是“国货”,是“自主品牌”,对国外市场而言,港岛的货是“港货”,是没有跟苏联混过,没受洗礼的资本主义货。
这倒并非是有意双标,吃两边,而是“特区”制度成立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让港岛经济不要太受回归影响,在某种程度上保护港岛市民。并且窗口城市,就是要留用空间,在概念模糊一点,给双方友好交流的机会。
而国外更会不遗余力抹黑,制造出港岛不属于中方的印象。聪明的商人,只要在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不犯蠢,在经济上多吃一点,吃到统战价值,对国内是有好处的。
前提是,不能像历史上某些废柴一样,只懂吃内地的价值,吃不到国外的价值。反而在内地吃饱,还去舔国外的碗。那属于不分清主人,又坏又傻了。
要是能在国内吃饱饱,拿出力气来,打到国外抢吃的,那才算把城市的历史价值真给活出来了!
“不用担心英资洋行,新界人应该不会卖丁权给鬼佬。”何定贤打开雪茄盒,挑出一支递给霍官泰,笑着道:“我再同四大姓打个招呼,今年的丁权全部由东方银行收购。”
自从丁权证劵化之后,涨跌变得明显很多。
虽然,没办法挂上二级市场,但是一级市场已经有标价,每天涨多少,跌多少,打一个电话就能问得出来。不过,市场上很少人能够买到丁权,一来,大部分丁权都被东方集团收购,属于东方集团在新界的自留地。二来,四大姓的掌门人随着新界开发变有钱,也开始自己下手囤积丁权,希望未来做地产生意。
他们先前只是不想与港府合作,被剥削统治权,自然不会把家族公司化。可随着新界开发已成定局,家族公司化成为潮流,能够自己开发,自然想多赚一笔。
何定贤在新界收购丁权,每年其实越收越少。
霍官泰担心地不够用,才会特意来找何sir一趟,但得到何sir的承诺,也就放下心来,吹出口烟雾:“好呀,公司就等着你供地了。”
何定贤莞尔一笑,端起茶杯,浅饮一口:“丁权也是有周期的,除了刚开始的头三年,未来十年丁权只会越来越少,直到第十八年又有一批丁权上市。”
根据港府统计,头三年批准了超过十万个的丁权,当中既有刚满十八的年轻人,也有八十岁的老人家。扣掉六成自持建屋的原住民,还有四成的丁权能够上市流通。
这也是何定贤能用极低价格,大举收购的原因。
可随着头一波的存量释放,接下来,丁权一年比一年少。因为,丁权与人口绑定的,未来更与出人生口绑定。一个新界人从出生到获批丁权,当中有十八年的时间。
虽然,丁权政策在前两年刺激了新界的出生人口,但由于男性才能获得丁权,实际上,这批生育潮能申请的丁权远不如以前。何定贤手上的丁权,有相当大一部分拿去盖了仓储公司,还有小部分盖楼,剩下的持有等涨。
因为,葵涌码头的第一号港、第二号港,全部由九龙仓、招商局、捷成洋行联营。港府取消了公开招标,而是由政府主导经营,等同于国企。不过是在自由市场的大旗,拉了两家洋行打工。
这也算是麦理浩对华资的一次无声抗议,但前两号码头港府捏着,后面总该轮到华人了。所以,华资方面倒是普遍不急。何定贤有部分九龙仓的股份,能够吃到一点红利,但填不满胃口,便在新界成立了货运公司,物流园。专门帮抵港货物做集散运输,近些年生意十分红火。从长线来看,拿新界的地盖物流园,远比盖住宅楼出售来的划算。
“是啊。”
“新界人虽然传统,喜欢多子多福,更受到丁权政策刺激,未来肯定会占人口增长的一部分。但随着新界开发深入,受到经济影响,人口增长肯定会萎缩。”
霍官泰看到过人口调查报告,平均收入越高的地方,出生率其实越低。
照他看来,未来港岛的人口增长不可能指望新界,只能指望第一代的新移民。唯有第一代新移民会有强烈生子意愿,第二代恐怕都不行。
何定贤则知道新界每一次出生潮的十八年后,都将诞生一次围绕新界丁权的博弈!
人口是一切经济的基础,所有组织的未来,这一点不值得稀奇。
516 权力的小小任性
中环。
工务司署。
这是隶属于发展局的一级部门,专管城市发展策划及屋宇地政,即后世地政署的前身,如出让土地,修建公屋,公园等
“叮叮叮。”
署长办公室。
工务署长布培身穿西装,手持钢笔,正在签署文件,听见电话响起,伸手去接:“你好。”
“布sir。”
“我是何定贤。”
何定贤坐在酒楼里,叼着雪茄,站在窗前拿着电话。
布培先是一愣,但旋即马上反应过来,出声道:“何sir,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小事,中午能不能抽个时间,潮福酒楼聊两句?”
何定贤的声音满带笑意。
“没问题。”
布培答应的很爽快:“有机会跟何sir见面,我荣幸至极。”
“那就十二点吧,不见不散。”
何定贤瞥了一眼包厢墙上的时钟,指针已是十一点半,布培则在挂断电话后,匆匆将文件合上,整理好衣冠,便拿起车钥匙离开公署。正常来讲,纪律部队与行政部门是很少接触的,特别是如工务司署这样实权大,地位高的行政公署。
要知道,工务司署身兼土地局,规划局两个要职,放哪个城市都是一等一的肥缺。
虽然,何定贤本人与布培没有多少交情,但东方集团、霍贤堂置业常常与工务司署打交道,当中牵扯有不少利益往来,工务司署长肯定要卖个大面子。
而且,何sir是纪律部队高级长官,与那些大老板不同,坐在工务司署长面前可不是小弟,地位隐隐还更高一级。
有些事地产老板们做不到,对何sir而言却是一顿饭,一句话的工夫。
中午。
十二点方至。
布培便已西装革履,脚步匆忙的赶到酒楼,在服务生引领下到包厢门口,见到何sir带着两名陪客站门口迎接,连忙上前弯腰握手,笑容满面的道:“何sir。”
“幸会。”
“幸会。”
何定贤握住他的手,一样情真意切的道:“感谢布sir赏面,请进!”
“好。”
布培重重点头,见到一旁作陪的邱德更还微微颔首,露出一副熟识的样子。
两人在席间光顾着联络感情,没有讲什么正题,可布培混迹政坛多年,怎么会不明白何sir宴请必有所求?于是在四十多分钟后,吃饱喝足,方笑道:“何sir是不是在地产业上碰见什么难事?”
“只要不违反公署条例一定帮忙。”
如果不违反条例,还要请公署长官来干嘛?
何定贤笑笑不说话,倒了杯茶放在转盘上,轻轻转到布培面前:“不瞒你讲,布sir,不是我在地产业碰见麻烦,是新界乡民对丁权有点意见。”
“嗯?”
布培原以为是一件小事情,听见新界丁权立即表情骤变,提高警惕:“新界出什么事了?有问题可以好好沟通,千万别再用老办法处理,对新界有害无益啊。”
何定贤对鬼佬的紧张感到好笑,摇摇头:“建筑业都知道新界乡民有丁权,联合起来故意抬高新界盖屋的价格,高价出售建筑材料,搞得很多新界人苦不堪言。”
“伱也知道,新界乡民有地不假,可口袋里没有钱啊。不能被那些黑心的建筑商给骗了,可市场行为,警队也没法帮忙。只能希望布sir能帮忙出出手。”
布培越听越迷糊,不禁问道:“怎么帮?”
“跟市面上吹吹风,收紧一下丁权的批准,建筑商就不会高价卖材料。”何定贤满嘴胡扯,布培却是拨云见雾,心领神会道:“何sir,你放心。”
“我一定会用心帮助新界乡民。”
何定贤朗声大笑:“哈哈哈。”
“布sir。”
“干杯。”
布培起身与他碰杯,二人都是开心不已。
何定贤拿着空杯,甚至笑道:“我与布sir真是相见恨晚,要是早几年跟布sir认识,肯定封一个大红包作谢礼。可惜,警队是个纪律部队,不能再搞这一套了。”
“何sir讲笑,为市民服务本是我的职责,需要让何sir来替乡民们沟通,是我的过失才对。”布培脸色微醺,笑容猥琐。
邱德更却站起身,双手递出一张VIP卡:“布sir,东方集团新开的一间私人会所,这是一张体验卡,里面就是些按摩、餐饮类服务,应该不算行贿吧?”
“不算,不算。”布培眼前一亮。
“东方集团也是头一回办会所,希望布sir有空去斧正一下。”
邱德更将卡放在布培手边。
何定贤笑道:“体验卡不值钱的,要是这都算行贿,廉署还忙的过来吗?”
“哈哈。”
体验卡确实不值钱,真正有价值的,是持卡者的地位与权力。
何定贤要在新界收丁权,根本不需要与新界乡民,或者地产老板掰手腕,那多低级啊,三流小瘪三才玩。有权力者,只要小小任性一点,卡一卡丁权的审批。
新界那些人持权人,就要求着他收丁权!
布培一开始没懂,后来就明白过来,那番借口真没道理,可惜,世界不是由道理驱动的,而是由利益驱动。
有利益就行。
当晚。
布培就抱着见见世面的想法,独自驱车来到薄扶林的东方会馆,提前打了一个电话预约,到门口时即有人帮忙泊车,再坐摆渡车前往庄园式的大楼。
一层大堂,完全的中式风格,可谓是古香古色,文艺气质浓厚。
不仅有小桥流水,还有一个小舞台,舞姿曼妙的艺术家们,正穿着古装在云雾中长袖善舞。虽然,布培是一个鬼佬,但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中华文化。
那摇曳的身姿,曼妙的舞步,那小腰,那大乃。
原来,全世界的文化艺术都如此相通,原来,他真的很有艺术天赋
这晚,他不仅在VIP房间里发现一盒金条,还狠狠上了两堂艺术课,拜了四个女艺术家为师。艺术本身就是媚上,媚权,专门为当权者服务的,甚至可以说是由权力萌发文化。
这与底层诞生的草根文化,是两种截然不同的内核,所以,更被主流接受认可,主流的解释权在当权者手中。上流社会中往往多出艺术家,或者,艺术家常常需要名人,大官背书也是如此。
这会馆可并非是何sir一手操盘的,他本人对类似的事不排斥,但更不喜欢,完全是当作社会运行规则看待。便放任邱掌柜一手操刀,可别的不说,商业利益着实拿到不少。
鬼佬喜欢体验中华文化,颜雄,陈子超,钱伟善等人常常去体验欧美文化,陈立都偶尔来洗一个脚,考察考察白人女仔的平均大小。
新界。
荃湾。
港府办事处,工务司驻新界办公室门内,突然响起一阵咒骂道:“干你娘,死鬼佬!欺负人呀,上周还有人获批丁权,怎么今天就暂停丁权审批了?”
“你敢欺负新界人,小心走夜路被人斩!”
坐在走廊长凳上的几名乡民,闻言焦急起身:“怎么回事?”
“丁权不能办了?”
外边前来办理丁权申请的乡民一涌而入,围堵在办公室门口。
工务司驻员见到一群乡民不顺心就喊打喊杀,心里也是吓得不轻,但还是按照文件大声安抚乡民:“各位,不用慌张,丁权申请依旧能照常办理,只是审批时限会长一点。”
“最近工务署发现多起谎报年龄,伪造身份证件骗取丁权的案子。”
“大家都知道,新界的地都属于新界人,批一块少一块,为了保证全体新界乡民的利益。工务司署加强了审批流程,需要更长的时间进行审批。”
这段话确实有一定的说服力,加上工务司署近年信誉挺好,在场乡民也没了闹事的火气。
“办理申请的可以继续进来,已经办理过的麻烦回家等消息,工署批准之后会打电话,发公文通知来领取地契。”工务司驻员道:“请大家谅解。”
“好吧,好吧,过几天再来。”
有乡民唉声叹气。
“干你妈的。”
“我现在就要地契,否则砸了你的办公室。”
又有脾气火爆的人不肯答应。
“闪开啦。”
“多等两天又不会死,快点闪,让我们把申请手续递交一下。”可马上有人反驳,乡民根本组织不到一起。虽然,新界乡民历来是港岛最扎手的人,但是,在新界市镇化之后,宗族制度确实被一定程度的瓦解削弱。
而工务司署并没有在几天后,重启批准流程,相反,一周的时间很快拖到一个月,越来越多的乡民们拿不到丁权地契,相关消息流到资本市场之后,丁权证劵价格应声猛跌。
因为无法兑现的丁权证劵,其实就是一张废纸。
审批流程拖得越久,丁权价格,越是跌跌不休。
荃湾。
陆氏宗祠。
陆翰文穿着T恤,皮肤黝黑,大步来到茶室里,语气焦急的道:“涛哥,一呎地价已经跌到三百八了,才短短一个月,家族就跌掉几百万港币。”
“不能再让地价跌下去了。”
“这可是在割新界乡民的肉啊!”
陆翰涛一袭黑色长衫,坐在茶室里,风轻云淡的招手道:“急什么,坐下来一起饮茶先。跌又不止陆氏一家,跌的是整个新界地价,鬼佬想找麻烦。”
“我们新界人怕过吗?”
陆翰涛嘴角有一颗黑痣,数年时间,两根毛越长越长,陪着那副居高临下的眼神,真有股不怒自威的霸气。
517 肥虫
“涛哥,你的意思是给鬼佬点厉害瞧瞧?”陆翰文眼神一动,露出蠢蠢欲动的表情。
作为族长的得力干将,他手上也有几条人命,其子陆永富正到申请丁权的年龄。如果陆翰涛想要办事,他肯定是会倾力支持。陆翰涛点点头道:“约司徒、莫、王三家的话事人来家里坐坐。”
“总不能一直等下去吧?”
陆翰文连忙答应:“是。”
“涛哥。”
第二天。
中午。
四大姓话事人便在荃湾齐聚一堂,大概是打赢过前任总督一次,导致四大姓底气很足,互相交换完意见便准备动手。
“是不是该打个电话问何先生?”
司徒华忽然问道。
“对啊。”
“要是没有警队帮手,鬼佬派兵怎么办?”王振邦心里忐忑,面带顾虑。陆翰涛坐在主位上,莞尔发笑:“呵!”
“鬼佬敢派兵吗?”
他语气不屑一顾:“警队打上太平山的时候,鬼佬都不敢派兵,我们还怕鬼佬的兵?这件事情整个新界站在一起,就不需要警队出手。天天欠人情,子子孙孙都还不掉。”
莫文伟稍有惊讶:“不同警队打招呼,如果警队派出防暴部队.”
“不会的。”
陆翰涛自信道:“警队就算不帮我们,也不会帮鬼佬。关键又不是什么大事,组织人闹一闹而已,什么事都给何先生打电话,何先生该看不起我们了。”
司徒华、莫文伟、王振邦都似有所悟,默默点头。
他们都囤积有不少丁权,不允许丁权价格下跌,内心希望能获得警队帮忙,却害怕要割让更多利益。因为,警队做事,向来要抽水。何先生作为新界丁权的最大收购方,留给他们的肉已经很少了。
如果,他们不是借助家族影响力,可以在孤儿、老人身上捞一点,年轻人肯定都更喜欢把丁权卖给东方集团。
东方集团不仅出价高,出款还快,四大姓内部收购价格普遍要低一些。
事情敲定之后,四大姓没有拖沓,回乡即召集族人,宣布要去工务署找事。由于丁权涉及到整个新界人的利益,乡民们齐齐响应,男丁开始准备武器,妇孺制作餐盒,收集粪便。
宗族制度的团结性毋庸置疑,血脉即是天然的信任纽带。
再加上十年来,许多新界人尝到过丁权带来的好处,不乏有懒汉卖出丁权,整天喝酒,打牌,无所事事。也有人盖好丁屋,出租收钱。新界男丁找老婆都容易很多,在港岛变得极其热手。
出生自带一套房的人,到哪里都是婚恋市场的抢手货。也许中环、九龙的港女们看不上乡巴佬,但是,对新移民,二代移民来讲,有一套房能在港岛落脚就足够了。
新界人几乎把丁权视作命根子,有人剁他们的吊,他们当然敢出来剁人!第二天,四大姓就纠集了两千多名乡民,在荃湾、屯门、沙田、元朗等地进行示威游行。
“恢复丁权审批,还我新界土地!”
“港府食言,新界独立!”
“先打佰立基,再打麦理浩!”
乡民们在游行时让小孩、妇女走在最前方扛着横幅,男丁则手持农具,杀气腾腾的站在后方,大声呼喊着口号。
这倒不是新界乡民有意把妇孺拿出来作挡箭牌,而是他们斗争出的经验总结,毕竟,站在前方的女人、小孩、也是他们的妻子、孩子。可干大事如果惜身,谁都瞧不起你。
丁权本就是关乎家庭、家族的利益,全家人一起上阵理所当然。
这一套看起来卑鄙下流,但着实非常有用,赶到现场的消防署、军装警们见到妇孺儿童在前方,一个个都只能干瞪眼。几支游行队伍也很快行进到地区办事处,开始围堵办事处,不断高喊口号,泼粪洒尿。
每逢新界出事,第一个倒霉的绝对是办事处。办事处职员们也算是习以为常,十分熟练的将门窗关闭,打电话上报总部。
工务司署。
布培接到消息,十分震惊,没想到暂停一个审批,新界即会爆发如此大的矛盾。
四大姓话事人可都是太平绅士,没有先用政治层面的手段,转而直接展开斗争,可见他们政治智慧之低能,但真看得出新界是一个火药桶。
“何sir,你有没有收到新界区展开游行的消息?”
他害怕何sir挖了个坑,连忙打电话探寻态度。
何定贤坐在办公室里,叼着支雪茄,沉声应道:“前面刚刚收到,麻烦布培sir转告一下办事处长官,纪律部队会负责摆平新界的事。”
“那好。”
“那好。”
布培松出口气:“我先去与办事处的库克sir沟通。”
“让他们放心,我会保证港府职员的生命安全。”何定贤笑了笑,弹弹烟灰:“这本就是警队的职责之一。”
“啪嗒。”
何定贤将电话放下,表情却变得有点难看,按下一个快捷键,座机立即响起接线女警甜美的声音:“何sir,接哪边?”
“新界大区负责人。”
“稍等。”接线员回答干脆,电话很快响起接通的等待音,几声过后,即有一个干练的声音响起:“伱好。”
“罗sir,我是行动副处长何定贤。”何定贤对新界大区负责人,高级助理处长罗伯茨道:“让消防署员配合警队,半个小时内,将非法集会驱散。”
“我不希望本次事件当中,有任何一名港府的公职人员受伤。”
“明白吗!”
罗伯茨心头顿感压力,立即肃然喊道:“yes,sir!”
他作为之前的荃湾署长,也是亲华派一员,但排位比较后,新界警区正式成立时,被擢升为助理处长,第二负责人,改制之后被擢升为高级助理处长。
派系上算是葛白的人,何定贤的狗,自然指哪儿打哪儿。
只见罗伯茨放下电话后,拿起配枪,便匆匆叫来一组人马,亲自赶到一线坐镇指挥。这种身先士卒的态度,在高级管理层中是极为少见的。不仅现场警员大受振奋,就连消防署都俯首帖耳,完全听从指挥。
很快,消防署便打动水炮车,将聚集在办事处门口的集会人群打退。同时由消防署职员,组成防暴部队,采取强制措施将集会人群打退。全程警署人马都在旁维持秩序,抢救受伤人员,完全没有参与暴力行动。
可见罗伯茨对长官命令的领悟颇深,绝不让警队沾上镇压华人的黑料。而在一番雷霆处置之下,几支游行队伍都被迅速击溃,乡民们跑的跑,逃的逃。
中午。
罗伯茨连午餐都没来得及吃,便带上整理好的报告,亲自来到大馆找长官汇报。
啪!
他一进办公室就用力跺脚,左臂下夹着文件,举起右臂朗声喊道:“长官,中午好!”
颜雄在背后看的略显不爽。
何定贤却见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心头满意,摆摆手道:“辛苦了,不用再客气,讲正事。”
“yes,sir!”
罗伯茨再度大喊,放在左臂下拿出文件打开,垂首认真道:“上午九点三十分,新界地区发生大型非法集会,据现场统计人数超过两千八百人。”
“涉事地区包括荃湾、屯门、沙田、元朗四个地区,起因是与工务司署的行政纠纷,四地区的办公处都遭受不同程序打砸,所幸没有公职人员受伤。”
“案件中,有七十六名新界乡民受伤,重伤七人,死亡无。二十一名消防署员受伤,重伤无,死亡无。警队无人伤亡。”
何定贤点点头:“事情办的不错,没来得及吃午餐吧?阿雄,带他到食堂吃饭,签我的名。”
“不用了。”
罗伯茨见到何sir没有陪他吃饭,摇头拒绝:“新界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我得赶回去开会。”
“那好,路上注意安全。”
何定贤不作挽留,目送罗伯茨离开,在抽屉里掏出盒烟,甩手丢到颜雄面前。颜雄刚把门关好,一转身就见香烟落在面前,眼疾手快的接住后道:“Thankyou,sir!”
何定贤掏出火机,点着烟笑道:“你说,明明给我打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怎么偏偏非要闹的这么麻烦。”
“他们不想被鬼佬欺负吧?”
颜雄笑着道。
“一个人想不到,我信,新界那么多人,个个都是傻子啊?”何定贤摇头道:“多半是舍不得丁权那块肥肉,可丁权是谁帮新界拿到手的?我是给新界人挣待遇,可不是给新界宗族挣福利。”
“这一次他们集会没有给警队报备,该抓的人要抓,一家家,一户户搜过去。光是保释金都得让他们狠狠出一笔血。”
颜雄郑重点头:“明白,长官。”
虽然,何定贤也是想收购丁权,加以开发牟利,与新界宗族是一个想法。但他想办的事,新界宗族就不能办!因为,新界宗族在地区市镇化的背景下,已然失去了保护乡民的影响力。
无非是靠着血缘纽带,维持着死而不僵的状态,变成一只纯纯的肥虫!
他对肥虫可不会留情。
518 窃国大盗
荃湾,陆氏宗族。
四大姓话事人齐聚一堂,脸上都衰败之色,家族势力与工务司的交锋惨败。
不仅没打出名声,还将之前积累的权威用尽,未来宗族制度的话语权将会一落千丈。各村阿公、话事人的影响力也会快速下降,年轻一辈中认他们的恐怕不会多了。
各姓氏宗族,要么纯公司化,要么演变为社团组织。
“咳咳。”
陆翰涛放下茶盏,清了清嗓子,朗声道:“各姓负责捞自己人,先将被捕的同宗捞出来,否则,宗族在村里说话都没人信了。”
“陆先生,这一点谁都知道,可能不能捞人也得警队点头。”莫文伟叹气道:“警队打着非法集会的名头,一天已经抓了七十多人,看样子没有罢休的念头。”
“放心吧。”
陆翰涛倒是对局面看得很清:“警队没有亲自出手镇压,证明还是给新界留面子的,现在抓归抓,只要带够钱去办保释,没有理由不放人。本身参与非法集会也是轻罪,集体起诉也得过几个月。”
这几个月间,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很大了。
他们要不是身上有新界太平绅士及议员头衔,没上报不能抓捕,恐怕也已经被以领导非法集会罪抓了。
四大姓话事人先前或有老骨头昏了头,或有人心存傲气,或有人不舍利益,但被人用铁拳教育过,便知道新界想要维护自身利益,离不开警队的支持。
没有警队的新界,连屁都不是!
“陆先生,你年富力强,有本事,说一说接下来该怎么办吧。”司徒华推推眼镜,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盯着上首的陆翰涛。
陆翰涛在四人年纪算轻,又是干翻亲大佬上位,头一个带宗族进行公司化转型的人。
虽然,名声没那么好听,但是,确实有一定号召力。
不只是陆氏实力最大,人口最多,而是其余宗族都在学习陆氏,一起展开公司化转型。
陆翰涛没有犹豫,爽快的道:“我会去见何先生,请何先生帮忙疏通一下工务司署的关系,但是请托人办事肯定要付出些代价,各位心里作好准备就行。”
“今年的丁权名单先列一个出来,做好统计一起送上去,谁都别想着私藏了。”
他目光扫过三人一圈:“新界就剩下这点价值了。”
王振邦点头:“知道了。”
“只能如此。”莫文伟摇头感叹。
司徒华点点头:“好。”
陆翰涛道:“晚上,我就打算去见何先生,大家先回村主持事务吧,我就不留各位吃晚餐了。”
司徒华、王振邦、莫文伟三人都站起身离开,各自坐上一辆轿车。随着新界的开发深入,宗族话事人们也鸟枪换炮,开上进口轿车。当司徒华坐上后座,前方负责开车的家中长者看了眼后视镜,发现父亲脸色不对,便开口问道:“老豆,谈的很不开心啊?”
“投降谈什么开不开心,跪在地上向大佬乞食呗。”
司徒华望着窗外,语气十分讥讽。
司徒爱民表情发愣,有点意外道:“新界不是在跟鬼佬打吗?怎么听你的意思.”
“鬼佬?”
“呵!”
“鬼佬现在算个屁!港岛能够一手遮天,掐住新界的只有何家,何家之前用收购来的丁权盖物流园,靠着荃湾码头赚得盆满钵满。那些地可都是抢新界男丁的,那些物流公司,仓库,本来都该是新界人的产业。”司徒华愤恨道:“姓何的生得晚,插不上九龙、港岛开发,但却一直在插手新界开发。”
“他之前支持新界乡民抗争,无非就是想借新界乡民的手,往鬼佬的锅里夺食。你看看新界那么多工厂,哪一间是新界人的,新界最大的几间工厂,哪一间不是姓何的?”
“他之前支持新界乡民抗争,无非就是想借新界乡民的手,往鬼佬的锅里夺食。你看看新界那么多工厂,哪一间是新界人的,新界最大的几间工厂,哪一间不是姓何的?”
鬼佬在九龙、港岛开发的初期,利用洋行大举圈地,所作所为,跟何定贤收购丁权十分类似。但两者间的立场,行为其实完全不同,比如洋行圈地,盖血汗工厂,吃华人人口红利。
目标都是为了吸血港岛,压榨华人。
何定贤在新界圈地,却是承接了码头的下游产业,在华资还吃不到码头产业的时候,为港岛华人创造了很多高薪岗位。例如货运司机,吊车司机,维修工人,就连最基础的装卸货工,薪酬都比在码头等工多,至少不用被社团筹捞抽水。
可以说,随着港岛华资创办第一间物流园开始,港岛码头的苦力就在逐渐退出市场,逐渐升级为货运司机,装卸工人等。
兴建的电子厂、汽修厂等,不提给新界创造多少岗位,光是产业链的带动,就造就不少个体经营者,经销公司的发达。新界乡民、港岛华人是真切的在受益,无非就是把宗族制度给甩开,没有分润给那些肥虫利益。
肥虫们天生就胃口大,看着家门油水越来越多却吃不到,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惜,乡民是淳朴的,很清楚谁对新界好。在警队不广泛打击新界的情况下,想用宗族制度动员乡民抵抗华资,简直是当臂挡车。
司徒华脑袋受屁股控制,振振有词,自认为说的很有道理。司徒爱民也露出一副恍然大悟,愤愤不平的道:“何定贤就是港岛最大的贪官!亏他还常常上电视讲打击贪污,整个新界都快被他贪完了。”
“庄周说过,窃钩者诛,盗国者侯。”
“何定贤就是一个窃国大盗,按照他的做法,不管港岛谁人当政,都离不开他那一派的人马支持。只要清洗他没有拉拢他合算,就永远不会有人清洗他。”
司徒华是一个聪明人,年轻时不仅出国留过学,还参加过政治活动,对一些事情看得很明白。有心点拨长子两句,却换来长子惊叹:“何氏岂不是要成港岛王?”
“港岛养不起一个王,除非把省内连在一起还差不多,但将来肯定也是举足轻重的一方大佬了。”司徒华摇头道:“当然,他也可以把港澳台连在一起,那就算一个地方王。凭他现在的年纪和势力,未免没有一丝可能。不过,光是以港岛的经济、窗口效应,就注定他的地位非凡。一手抓银子,一手枪杆子,果然就是不一样。”
至于南洋方面虽然何氏已经很有影响力,但偏偏南洋已经独立出去,算是编外影响力,对国内政治圈是没效应的。而往省内发展的可能性也不大,最好的选择就是把港澳台连成一线。
司徒华看得出来何氏与内地眉来眼去,关系越来越亲密,未来极可能出面推动港岛回归事宜。只要在商界、警界、民间团体中作呼吁,带来的影响力都是巨大。
届时,港岛一旦成功回归,何氏就要独一档了。若再能参与一次濠江、推动一次台岛,称一个特区王都不夸张!
司徒爱民听完却觉得心理压力极大,出声问道:“老豆,那我们该怎么办?乖乖给姓何的打工吗!”
“要是能给他打工打一辈子,那也算好了。”司徒华很有自知之明:“能给何氏打工一辈子的,要么是豪门,要么是门阀,姓何的看重新界,却不看重新界的某一个人。”
“我们想给何氏打工都没机会,因为不出十年,新界就不会有家族了。”
司徒爱民闻言大惊失色:“不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能杀死宗族的不是子弹,而是新的社会。”司徒华叹出口气:“新界永远靠农耕,宗族就永远存在,新界一旦市镇化,宗族转眼就会烟消云散。”
“这十年的时间,不把最后的影响力利用好,所谓司徒氏的长房长子,也得乖乖去开货车,领工资。”
换而言之,能杀死特权阶层的唯有新的特权阶层,好在,每一次特权阶层的更迭,都是一次社会制度进步。假设社会制度没有进步,那么一切改革、屠杀、无非都是特权阶层的内部变动。
彻底的阶层更迭,只存于历史上每一次的制度变化,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港口。
司徒爱民显然被一番话震的惶惶不安,司徒华却道:“开车去中环,我要见见钱世年先生。”
钱世年是“市政局”华人议员,向来为鬼佬张目。只因市政局议员不如立法议员那般权威,每个市政议员其实都是样子货。司徒华作为新界太平绅士,立法议员,结识一些政治人物很正常。
但许是他的留学背景,令他天生对鬼佬扶持的华人议员不反感。这份不反感很快被察觉出来,进而获得鬼佬在暗地拉拢他。之前司徒华还寄希望于陆翰涛能够扛起新界大旗,可本次事件对陆翰涛十足失望,打算换一个东家把家族的影响力变现。
是的,其实对现在新界大姓而言,宗族影响力不断下跌,怎么抢先变现是一门学问。本次新界宗族联合闹事都可以定义为试图抬高“权力”市价,为下一步变现做准备。
买家除了何定贤代表的华资之外,还有港府代表的鬼佬。双方由于态度、立场、实力不同,出价自然有高有低。但不管鬼佬出价多高,带来的隐形负担很重,大部分人还是不敢抛售。于何定贤而言基本上是独家生意,可一旦有人敢铤而走险,出卖权力给鬼佬,鬼佬定然愿意出高价,千金买骨。
历史上,司徒华就是祸港的代表人物之一,是鬼佬在华人扶持出来最有影响力的一个政治人物。能在家族“公司化”、“社团化”两个选择中另辟蹊径,选择把家族“政治化”也算是很有头脑,只可惜,用错了地方。
519 教协风云
傍晚。
何定贤刚刚乘车回到云咸街,就见一辆轿车停在府邸门口,司机也见到侍立车门旁的中年人,出声问道:“何生,停不停?”
“不停。”
何定贤见到穿着长衫,一脸讨好的陆翰涛,直接吩咐倪坤把车开进府邸。
陆翰涛望见平治轿车毫无停滞的驶入大门,脸上依旧笑着,心头愈加沉重。
“先生。”
“有一位客人递上拜贴找你。”家中佣人上前把车门打开,又将一份拜贴呈上。何定贤接过打开,不出意外是陆翰涛的名字,随手把帖子丢给倪坤:“扔进乐色桶里。”
“知道了,何先生。”
倪坤见怪不怪。
“老公,回来啦。”
楚韵楠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到老公回屋,上前接过领带、西装,佣人则把拖鞋拿来,皮鞋收走,再给倪坤递上杯茶。家中对先生的照顾,多由几位太太进行,佣人只能在会客和老板身边人用点工夫。
一个家中若是事事都让佣人帮手,那就没有家的味道了。
“阿华呢?”
何定贤换上拖鞋,走进客厅,抬头没见到两个孩子不禁问道。
楚韵楠笑了笑:“同朋友去打球了。”
“还没回啊?”
何定贤问道。
楚韵楠给他端来一杯果汁,笑道:“就在雅宾道的球场,同邱家、霍家两个小子,应该也快回来。”
“行吧。”
何建华刚上小学,正在最闹的年龄,平时一个司机,两个佣人,加上三个妈都围着他转。就算不用考虑人手,开销,在耳边叽叽喳喳都烦的要死。
能够出门与同龄人玩玩,多少能家里清净点。
平时玩得最好的,应该是邱德更的独子,两个年龄差不多,可谓是“哼哈二将”,余下就与楚家几个亲戚的仔常在一起,与包钰刚两个小女儿算是青梅竹马。
霍家的小儿子也跟他们混在一起,但年龄稍大一点,算是一个带头人。
一群小屁孩总喜欢围着某个大佬转。
“爹地。”
小女儿何富真刚学会走路,正与罗彩云在后院玩仓鼠,听见爸爸回家,蹦蹦跳跳的回来欢迎。何定贤见到瓷娃娃一样的女儿,张开双臂要抱抱,连忙上前一把将女儿抱起:“阿真,在家有没有乖乖呀?”
“有乖乖的在想爹地。”
何富真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带有母族的混血特质。
虽然经过几代与华人的融合,导致她长相没有前两代混血一样有特色,更国人的温婉气质,搭点五官上小小的欧美特征。
幼时就能看出是个大靓女,长大得是仙女一样的人物。
“哈哈哈。”
“阿真的嘴真甜,爹地最爱阿真了。”何定贤毫不掩饰对小女儿的宠爱,在女儿脸上用力啜了一口,惹得女儿一脸嫌弃的用袖子擦掉。在陪女儿玩了一会之后,何建华穿着运动服,抱着一个篮球,浑身灰尘的跑回家。与妹妹比起来就是烂瓦和碧玉的区别,而且烂瓦还抢着要去抱抱碧玉。楚韵楠只能十分无奈的拉他去洗手,赶快坐下一起吃饭。
六点多钟。
何定贤吃饱喝足,陪家人一起在花园里闲逛,中途接到一个电话又出去一趟,再回到云咸街时已是晚上十多钟。
陆翰涛还是与傍晚一样,穿着长衫,乖乖等在门口,
既然大老板说不见人,就不会放人进去,如果每一个靠等都能等到何先生见他,那恐怕每天门口都得站一大群人。陆翰涛愿意等就等,何定贤并不觉得算什么。
可当平治轿车再次要驶入大门时,陆翰涛咬咬牙,却直接冲上跪在门前,挡住轿车喊道:“对唔住,何先生,陆氏做错了。”
倪坤抓着方向盘,见到有人拦路挡车,第一反应不是刹停,而是踩下油门,加速冲过。因为他与大老板经历过太多风雨,知道以大老板的身份,停下来的危险性比冲过去更大。
只听一阵轰鸣的引擎声响起。
“轰隆。”
陆翰涛原以为平治会停下,当看见车速不减,更加凶猛时,心中就知道自己赌错了。只见,倪坤一边加速,一边闪灯,希望前方的傻佬让开,免得脏了大老板的车。
陆翰涛却心脏砰砰狂跳,视线里的车头越来越大,宛如一头猛虎。
身体更是一片僵直,根本不能作出任何反应。
“砰!”
他眼前一黑,便感觉身体离地,天旋地转,旋即失去了意识。
“王八蛋。”
“在家门口也能撞到人,真是倒了血霉。”
“老板,干脆丢海里喂鱼。”
“算了,阿坤,”
“把人送到医院,让医院尽心救治,警务副处长撞死一个新界太平绅士,传出去也不好听。就当给他一个教训,下次别再犯蠢就行。”何定贤道。
两天后。
陆翰涛躺在伊丽莎白医院的VIP病房里,意识悠悠转醒,睁开眼睛看见白色天花板,隐约记得听见几句对话,却压根就想不起对话内容。随之而来则是身体剧烈的疼痛,以及难忍的饥饿。
“大佬。”
“阿公。”
“涛哥。”
病床前,陆翰文、陆永富、陆金强几人站在医生旁,表情紧张,神情激动的大声喊道。医生戴着口罩,手上拿着记录本,写上清醒时间,瞥了旁边几人一眼,示意他们不要大喊大叫。但几个乡下人哪里人遵循医院的规矩,依旧各说各话,希望用语言确认族长的病情。
医生碍于病人的身份十分无奈,确认完情况后写下医嘱交给护士,便转身离开病房。
这时陆翰涛脑袋也逐渐整理出思绪,见陆翰文在身边便问道:“阿文,被抓的兄弟们保释出来没?”
“昨天就保释出来了。”陆翰文来到病窗前看着堂哥,咬牙切齿的道:“何定贤开车撞车,差点没把你撞死,新界人一定要报这个仇!”
陆永富搬来一张椅子让老豆坐好。
陆金强眼神瞄向旁边换药护士的包臀裙,感觉裙里一定是个很过瘾的水蜜桃。就是那双白色的丝袜有点碍事,肯定得撕烂,扯破,用力扒开!
陆翰涛则面露疑惑,不解的道:“何先生开车撞我?”
“大佬,你不会失忆了吧?”陆翰文十分震惊,陆金强一把就抓住护士,大声喊道:“快点叫医生,我家阿公失忆了。”
护士给吃了豆腐,见到陆金强凶神恶煞的样子不敢吱声,匆忙说道:“陆先生中度有脑震荡,忘记一些事很正常,调理一段时间就好了。”
随后,护士换上药便离开病房,陆金强还是一脸荡笑。
陆翰涛则在片刻后,缓缓回过神来,颔首道:“想起来了,我去求见何先生,跪在门口拦路被何先生的车给撞了。”
“这一撞直接吓破了四大姓的胆,四大姓不仅把今年的丁权全部低价卖出,还卖出了往年囤积的丁权。”陆翰文道:“陆氏为了把兄弟们保出来,也不敢拖延,我在祠堂开了宗族大会,也把手中的丁权全部出售了。”
陆翰涛松了口气:“阿文,伱和叔伯们的决定没错,要把陆氏的族人保出来,陆氏还有未来。至于丁权将来还可以再收,但是找何先生报仇的事千万别提了。”
“如果陆氏还跟何先生作对,我就算白白被车撞一回。”对陆翰涛而言,只要没死,都是好事。能被车撞一撞,总比被剁成烂肉喂狗更好。陆翰文听见大佬的话,长叹口气,心中十分感慨。陆金强、陆永富等年轻人连何先生的面都没见过,更没什么插嘴的资格,可心里却种下对何先生的恐惧。
1973年11月29日。
市政局议员钱世年、黄梦花及新界太平绅士司徒华三人共同倡议成立“港岛教协”,宣称是一个为港岛教工争取福利,为港岛教育添砖加瓦。其实,“港教协”是一个非政治性的工会组织,专门用来吸纳港岛教工,进而洗脑学生,毒化教材。
在欧美早就是类似于“教协”的机构,而且往往是十分重要的票仓。因为,教协不仅能吸收教师,干涉教育界行政,还连接着最广大的学生。
任何国家、地区,学生都是数量庞大的群体,象征一个城市的未来。而在长达十几年的时间里,学生接触最多,最信任的人则是讲台上的老师。偏偏在象牙塔里的老师们,又极少与社会、政治接触,在学生的尊敬,服从下,非常容易养出自傲,偏执、反叛的毛病。
只要嫁接一点国外的先进思想,就极容易跟控制傀儡一样,控制着老师、学生群体。部分学生还有活跃的思考能力,能够明辨是非。相当部分老师却自负、偏执惯了,在政治上比学生更为幼稚。
12月,司徒华以格洪量校友会长,及公立观塘学校校长的身份当选为教协首任主席。
这个当前港岛没有掀起半点波澜的政治新闻,在报纸上却引起了何定贤的重点关注:“司徒华什么时候成校长了?港岛教协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东西。”
“阿雄。”
何定贤用电话喊来手下的心腹干将,将报纸递给他道:“查一查这个教协什么来头。”
“yes,sir!”
颜雄大声领命。
520 瓦解
一周后。
颜雄带着一份资料,来到办公室,将资料放在桌面,出声道:“何sir,教协内部的权力构架已经查清,主要负责人是司徒华,政治工作由钱世年在做。”
“黄梦花担任副出席,负责与各区的教职人员接触。”
何定贤接过文件,打开来道:“这么简单?”
“是。”
“教协是一个注册过的工会,法律上讲没问题。不过,钱世年是华工会主席,声誉一向很差。”
华工会是鬼佬发起的部门,名义上为港岛华人总工会,实际上根本没人承认。
或者说,华工会从来不会以团结华人为目的,而是为瓦解华人团结,统治华人服务的组织。
“看来司徒华只是一个出来站台的工具人,背后还是以钱世年为首的那班祸港份子。”何定贤蹙起眉头,继续看着文件。颜雄在听见祸港份子四个字后,眉头猛地一跳,连忙道:“要不要把人抓回来?”
虽然,他从来没听过祸港份子这个词,但不妨碍他理解这个词汇的意义。
大佬既然用这么严厉的词来定义几人,自然是最先需要斩除的目标。
“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市政议员,一个太平绅士,立法议员,不是说抓就能抓的。”何定贤摇摇头:“无凭无据将三人逮捕,只能给港府加以攻歼的机会。”
“要是引得立法会集体反感,会给警队发展带来很大阻碍。”
不说是否用立法攻击警队,光是以后卡一卡警队的立法申请,很多事情都会变得麻烦。
“先抽调重案组、情报科、反贪部的精锐探员,成立一支调查组,查一查三个人是否有涉及权钱交易,再考虑下一步该怎么抓捕。”
“yes,sir!”
颜雄肃声答道,不敢怠慢。
曾经,司徒华、钱世年、黄梦花就靠着“港岛教协”插足政坛,成立“港岛市民志愿民主运动联合会”及“港岛民主同盟”。这两个都是实打实的祸港政党,窝藏有一大批蟑螂,亲英人士。
如果说作为一个政党,不管好坏,活跃于政治活动中好歹是合理的,那为什么港岛教协,乃至于港岛各大学校的学生会都能参与社会运动呢?要知道,港岛学生会可是祸港运动的中坚力量。
各种反叛言论,示威游行,大多都是学生会组织。
有些大学就连校长都被学会生打,就连校董都不敢惹学生会的主席。
因为,港岛教协从一开始成立就是奔着政治活动来的,先通过“注册工会”套一层合法外衣,再通过教协绑架教职工。当经过长达十年,二十年的积累后,全港教职工都是教协的人。
那时教协一个动员,一个政策就能撬动整个教育界。
不管排名多高的大学校长、校董们都离不开教师,更害怕教师搞事。
因为,教师是一所学校的主要价值,不敢惹教师的各大学校,更不敢去惹教协。教协只要再通过与学生会直接对接的方式,就能用金钱,学位腐化学生群体,赋予学生会权力。
所以,别笑港岛大学烂,包庇祸港学生会。其实,烂的不是学校,是学校当中的教师们。校长、校董、教师们一个服务于管理,一个服务于经济,一个服务于学术。
他们徒在高位,政治影响力早已被教协窃取。
而年轻人,学生群体向来是社会运动的爱好者,是一个不争取,就被敌人争取的重要阵线。可以说鬼佬能够想到利用教协,间接操控港岛的年轻人群体,确实是一个非常高明的办法。
这个计划中还有一环,则是利用教职工、新界人的选票,将教协里的人物推上议员宝座,通过把持立法会一步步维持鬼佬影响力。司徒华正是借教协刚成立时,缺少基层影响力才获得重用。别看港岛还在总督府的统治下,可鬼佬最清楚港府的权力正在流失。
他们不仅要为争夺港岛主权做准备,还得为港岛回归之后,怎么继续影响港岛做准备。
甚至由于某些心知肚明的原因,后者的排序还在前者之前。
教协还可以通过两个政党给予表现杰出的学生仔从政机会,让学生仔们心甘情愿的卖命。未来,司徒华就靠着新界选票成为立法会教育功能组成员,凭借立法会的权威进行教育界毒化。教育一直也被称为祸港的政治堡垒,而击垮一个堡垒的最好时机,就是堡垒刚修建时。
新界。
屯门。
司徒氏宗祠门口,上百张木桌摆开,正在举行一场盛大的流水宴。
整个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到了,甚至有多名市政局、立法会议员到场。每桌上面都摆着一大份盆菜,里面有猪头、牛肉、鸡肉,还有白菜、生菜、金针菇。
总之,就是一份港式大杂烩。
司徒氏年轻力壮,正得重用的后生仔们,纷纷一脸骄傲,与有荣焉的跟在族长身后。一些旁支晚辈见到族长前来敬酒,连忙起身,端着酒杯道:“华叔,恭喜啊。”
“恭喜华叔当选教协主席。”
他们望着司徒华道眼神都充满崇拜。
几年前,司徒家还是一个乡下宗族,短短时间,族长就成为太平绅士,立法议员,如今又是港岛教协的主席。虽然,人人都知道几个头衔没有实权,但是,放在乡下也足够镇人。
“多谢。”
“多谢。”
司徒华则穿着西装,肩头挂上一条红带,上面写着“胜选教协主席”六个字。打扮土是土了点,可放在眼下却十分合适,最能赢得乡人尊重。
连续与几桌同族敬完酒后,又与几个大姓的话事人饮完酒。
“各位。”
他清了清嗓子,忽然朗声道:“我阿华担任教协主席是受新界同乡,还是市政局的各位议员支持。我向各位保证,在做好教协工作的同时,还会尽力发展新界教育。”
“新界是乡下,没有什么学校,更没有什么好学校。二战结束之后,港府就一直致力于发展新界教育,几十年做了不少工作。我投身教育事业就是希望以后新界人都能读上书,都能上好学校。”
这番话可谓是切中新界乡民的痛点,在场立即有许多乡民站起身大声鼓掌,呼喝道:“好啊。”
“谢谢华叔。”
司徒华笑容慈祥和蔼,两鬓有些斑白,可头发梳的整齐,形象上给人一种年老稳重,值得信任的感觉。陆翰涛、王振邦几人见到司徒华如此风光,心里不禁有些羡慕。
祠堂内。
刚刚敬完酒的司徒华匆匆进门,坐到茶桌旁,望着早已在饮茶的钱世年、黄梦花笑道:“唔好意思,钱会长,黄议员,年纪大了,不胜酒力。”
“我们也一样啊,早早就躲进祠堂里泡茶了。”钱世年一身西装,挂着怀表,打扮的很像英伦绅士。黄梦花则穿着米色女士套装,戴着眼镜,一副女强人的装扮:“司徒先生,明天有一场与中环教职工的见面会,需要你好好准备一下。”
“没问题。”
司徒华答应的很干脆。
港岛教协创立不久,实力还很薄弱,只有新界、九龙部分学校的教职工注册了会员,扩大会员群体是首要事务。
“何sir,调查组最新情报,钱世年在担任华工会长期间,长期收受贿赂,帮助英资工厂提供劳力,并在中间抽取佣金。”颜雄站在办公室,汇报着几条线索:“另外,黄梦花当选市政议员可能涉嫌舞弊,市政局长刘易斯参与其中。”
“至于司徒华暂时没有线索。”
市政局并非是三司十二局之一,而是独立的议会部门,为港岛“三级议会”制度中的中间级。最高级为立法会,最低级为区议会。但三级议会制度并非简单的一级级上升,而是单独参选的关系。
比如,你参选立法会获选就是立法议员,你参选市政局获选就是市政议员。两者间有高低级区别,但没有上下级关系。至于最低级的区议会,又被称之为乡议会。
常常在街头举着照片,亲自发传单,演讲的那群人,便是市、区二级的参选者。立法会则不是普通人玩的游戏,除了例行的参选活动之外,不会独自出现在公众场合。
何定贤对调查组扒出两人的黑料并不意外,为了帮鬼佬做事出卖良心的人,肯定不会有什么崇高理想。肯定是有机会要贪,没机会也要贪咯。但几个部门联手都没有拿到司徒华的黑料,却让他颇为诧异:“司徒华很干净吗?”
“在参选的事情上非常干净,既没贿选,也没有违规。就连以前为了维护宗族制度,或者收购丁权,涉及的几次伤害案。都有家族里其它人去找,很难找到人指证。”
这就是宗族的团结性。
何定贤点点头道:“先把钱世年、黄梦花给抓了,再把司徒华装进狗笼子里送来见我。没有他们的幕后支持,看看司徒华还能翻出什么大浪。”
“是。”
“长官!”
颜雄肃声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