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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事全文阅读

作者:萌俊     港岛旧事txt下载     港岛旧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33 黎明之前

    坚宝宁走到楼下的时候,一辆挂着警队车牌的平治已经停在路边,他拉开车门坐进后排,板着张脸道:“何sir,下手的速度很快。”

    “不敢影响坚sir回家吃饭。”何定贤手表看了一眼,吩咐司机道:“浅水湾,送坚sir回去。”

    坚宝宁望着路边被盖上白布,遮面扑街的尸体,警队已经封锁现场,正要开始清理。

    “在临时官署,当街枪杀总督专员。”

    “事情不好摆平。”

    何定贤面不改色,靠着座椅,淡然道:“总督咬碎牙也得把气咽回去,不然,华警要反他,英籍高层也要反他,讲真的,我还挺想看看这种场面。”

    警队夺权,利用天星小轮事件,总督夺权,扩大巴顿案。

    这一系列事件一环扣一环,延续到英资与华行的斗争,一个新的纪律部队也浮出水面。

    廉政公署!

    其实,谢法新这位总督委任的反贪专员,就是实质上的第一任廉政专员,反贪专组则是廉政公署的雏型,六十年中代至七十年之间,之所以有如此多风波。

    说到底,就是华人、鬼佬围绕经济、政治的交锋。

    他置身于时代当中,卷入风暴,理解的越深,越知道没有不流血的革命,要让港岛从鬼佬说的算,再到华人说的算,不是坐等97就行的。要是港岛华人不努力,97之后,一样会被渗透成筛子。

    何定贤既然已经引起蝴蝶效应,让斗争来的更凶猛,就不能畏惧。

    变革!

    要越加深入。

    “我现在不好受了。”坚宝宁不做伪装,出声道:“杀掉总督专员,算是为警队立了威,但已经踩到政治红线,总督府肯定对我意见很深,再干下去没意思。”

    “我打算找总督辞职。”

    何定贤心里并不意外,只是多少有点惋惜:“辞职就辞职吧。”

    “体面下台,光荣退休,警察基金还给你发退休金。”

    “哈哈哈。”

    坚宝宁放声大笑,顿了一下,又道:“最后,我还能再帮你办什么事?”

    太平山。

    佰立基收到谢法新被当街枪杀的消息,将面前的报告砸向桌面,反贪的意志越来越坚定:“我要重新委任一名专员,继续调查警队贪污!”

    设想一下,后世廉政专员被当街枪杀,港府会作何反应,行政长官会有多生气,现在佰立基就有多气愤。虽然,谢法新不是法理意义上的廉政专员,但却是佰立基眼里的廉政专员,当街枪杀的行为确实触碰到他底线。

    他预想过谢法新会遭遇警队报复,办案会很不顺利,甚至压根没打算让谢法新真把案子办下去。但远远没想到警队的反应如此快速,手段如此酷烈,仿佛一说反贪两个字,全港的警察发疯。

    本来,调查一下坚宝宁,再与警队周旋一番,互相亮底牌,谈条件,等到诚意够了就结束调查,到时警队的实力保住了,就丢一个前长官的面子。

    时间也耗的差不多,挤兑风潮出现,四大洋行那里,该割的华资割到手。双方再恢复到以前相安无事的样子,接着忍两年,总督任期也就结束。

    警队却根本不跟他谈,不和他玩,上来就掀桌子!

    这可以吗!

    辅政司长贺以宁表情谨慎,字斟句酌的提醒道:“sir,先前的三十名反贪组员中有三名身亡,剩下十二名打报告希望调回原部门,剩下的可能也被吓破胆。”

    “调查组已经不堪一用,需要重新抽调人手加以训练。”

    佰立基听出政务司长是在提醒他,现在实力不够,准备不足,没有再与警队动手的筹码。

    “我知道。”

    “但反贪专组不能解散,还要发展成常设机构。”他刚开始就没做好和警队血并的准备,给人抓住机会下狠手,一波打垮自然短时间内筹措不出可靠的力量。

    可矛盾已经激化,他不再考虑短时间的事,要为长时间布局。

    这也是下狠手的负面影响,但如果这个负面影响迟早会有的话,几乎就等于没影响。

    佰立基道:“在各官署里抽调出五十名年轻职员,送往军情处接受正式训练,再重新选一批能干的官员出来,我要亲自筛选下一任反贪专员。”

    “同时,委任先前的副组长为署理组长,暂不授予专员特权,负责管理好反贪专组就行。”

    贺以宁清晰听出佰立基对警队利益集团的厌恶,已经嗅到政治风向的转变,心里不由警铃大作。

    “yes,sir!”

    “关于坚宝宁的调查先不要中止,但也不要再进行聆讯了,我签了一份财产冻结文件夹,拿去银行和商业署冻结坚宝宁个人名下所有资产。”佰立基绕回办公桌,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早已签好的文件。

    本来要交给谢法新的文件,却只能交由辅政司长执行。

    “好好办谢sir的葬礼。”

    佰立基道。

    “请长官放心。”贺以宁长长鞠躬,拿着文件转身离开。

    葛白、昆先、斯凯明、郝德夫、乃至于已经退休的伊辅等英籍高层,在豪宅、别墅里收到谢法新殉职的消息,心里都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管总督是否还有后招,反正这一枪打出去,接下来的事情都由华人来扛。

    他们一只脚已经抽出身,局面大好。

    要是作为警察无法公开庆祝,他们都想办一场酒宴,推杯换盏,好好感谢一下何sir。

    宪委层的警司们、各警署中层的鬼佬,陆陆续续都收到长官的电话,获知消息也都立即安分下来。上午还因为前处长被查的消息,搅得人心惶惶,晚上,人心就已经收拾好。

    谁会怕一个死人?

    既然死人不用怕,那么又有什么好惧怕的呢!

    大不了让他们个个变死人。

    在一位有份量的高层真正被以贪污为名定罪前,不会再有任何人认为反贪调查是一件具有威胁的事.警队各区警署的华探长,行动部门的负责人,在收到消息也安定下来。

    虽然,华人警官们从早上事发开始,没有发出一句声,碰过一次面,但是,不代表他们不存在。很多事情,华人都更喜欢观望,不作声,用眼睛看。

    要是因为他们不讲话,就将他们忽略,那他们一定会在某个关键时刻让你想起,想起TMD怎么还有这么一批人,懊悔怎么敢忘了这么一批人。

    何定贤办完警队的事,送坚sir到家,便驱车回到云咸街。警队一场博弈发生时,金融市场也没有闲着,首先,恒生、东亚银行已经出现挤兑事件,而且正在一步步扩大。

    导致恒生、东亚两间银行的现金池正在飞速下跌,不仅无法再承担起救市任务,可能还需要商户向两间银行输血。好在得益于商会的有力救市,导致挤兑危机比历史上规模小了太多太多。

    并没有出现几天时间将恒生兑到要抛售股份的程度。特别是华资银行出钱收购粤东信托,正面反馈效果极其强烈。主要是三间银行做出一副财大气粗,金钱取之不竭的样子,让老板、商户们产生了信任感。这种挤兑风波当中,还肯花两亿多收购一间资不抵债的银行,资金量不够是不可能做到的。

    而当信任一旦产生,挤兑风波就开始衰减,直至银行业重新恢复正常秩序。可以说,现在就是黎明前的黑夜,最黑的时候即将过去,接下来就是太阳升起,大日当空,打回去的时候了。

    当然,整个过程需要一个缓和期,挤兑和信任是同时诞生的,华资银行撑的越久,信任回来的就越多。

    “已经二十四个小时没有华资银行破产。”

    何定贤坐在家里,喝着老婆煮的燕窝,手上拿着报告:“只要不再有银行破产,一周时间就足以度过危机,从现在起四十八小时后,每一天的挤兑金额应该都会指数下降。”

    楚韵楠穿着睡裙,坐在对面,关切道:“可以松一口气了吧?”

    “我是替华资老板们松一口气,至于我从来就不惊鬼佬。”何定贤自信的放下报告,专心致志吃起燕窝,又有闲工夫开始欣赏起老婆的天生丽质。

    人一有烦心事,就很容易忽略身边的美,一旦心气顺,看什么都有性趣。

    楚韵楠等到老公吃完燕窝,拿起碗筷,走到洗碗池前打开水龙头,刚刚擦了一个碗,就察觉到一个血气方刚的大龙头顶了上来,故作姿态朝水池里娇滴滴的唾了一口,心中却满怀期待,暗自窃喜。

    何定贤扶着她的腰,将她上身放倒,撩起隔档的丝绸,手把手的教老婆洗碗。整个过程深入浅出,唇枪舌剑

    第二天。

    一早。

    何定贤收到东亚银行李冠春的电话,李老板长话短说,意欲借贷一亿资金使用。

    “上午九点,湾仔的东方银行门店去领钱。”

    他吃完早餐,站在别墅大厅的景观玻璃旁,望着花园里郁郁葱葱的盆景,吐气道:“我会交代阿更提前为伱准备好。”

    “多谢何生。”

    李春冠语气感激,十分尊重。

    “没什么的,大家都是商会理事,共患难,自然要帮把手。”何定贤把烟叼在嘴里:“好了,先不多说,我赶着去出工,需要用钱讲。”

    “一定喂饱你!”

434 演讲

    “大老板,钱已经给东亚银行提走,但金管局带着命令,要求冻结坚宝宁的所有资产。”九点多,大馆,邱德更打开电话,语气焦急。何定贤语气不变:“按照金管局的命令做事就行。”

    “知道。”

    邱德更肃声回答。

    何定贤挂断电话,心头镇定,总督府目标是东方银行,查坚sir只是一种手段,最终肯定是冲着钱来的。把存款定义为黑钱,总督府就能冻结查封,罪名坐实就可以收没。

    虽然,坚宝宁没有在法律上被定罪,但是接受调查期间,也可以先行冻结不明资产。总督当然没有一开始就想搞个大的,把黑钱全部吃下,可是恐慌若造成鬼佬高层转移资产,不就是一种实质上的挤兑?

    何定贤不让鬼佬高层支取存款,东方银行就会信誉破产,华警与鬼佬高层马上会产生冲突。

    让鬼佬高层支取存款,东方银行现金流马上见底。

    华资撑不住。

    要是何定贤干脆不冻结资金,那么,总督府就有权吊销东方银行的牌照。在华行与洋行角力的紧要关头,三大华人中最有钱的东方银行被吊销牌照,当下的影响力将会极为巨大。

    就算东方银行可以借壳上市,或者重新申请执照,但眼下的危机已经挽不回了。

    何定贤却一点都不慌,因为他早就猜到总督府的方案,在强势出手以后,总督府没有拿出新的反击,依旧是在用老一套.这代表总督府已经回天乏力,放弃本次斗争,尽一份心力。

    “跟人拼命都不敢豁出去,凭什么赢到最后?”

    十点钟。

    葛白来到助理处长办公室门口,举起手轻叩房门:“何sir,有没有时间?”

    “葛sir。”

    何定贤放下手中的文件,走出办公桌,招招手道:“进来。”

    “sir,坚长官向保安局递交了辞呈,在下面的警官中影响很大啊。”葛白穿着西装,接过递来的咖啡,饮了一口道:“保安局没有挽留,总督府立即批准,月底坚sir就要正式荣休。”

    “速度未免有点太快。”

    他语气竟带着点兔死狐悲。

    何定贤却哧笑道:“怎么,你当街干掉上头委派的专员,还想着上头挽留一番,申请勋章表彰,风风光光送你走啊?能够批准退休申请,其实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

    “贪污被查的警队高层,只要肯主动辞职,警队可以既往不咎。”

    “我们用谢法新打个样,让总督三司的人看清惹到我们是什么下场,总督也在用坚sir打样,公开政治上的尺度。不过退休是件大事,总督没有要帮坚sir操办的意思,警队帮坚sir办。”

    葛白颔首道:“好,我把高尔夫球场包下来,到时兄弟们一起打打球。”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文化,告老还乡,颐养天年都是十分重要的事,因为,这代表一个人的社会生命已经走到尽头,接下来只剩吃饭睡觉,钓鱼打球的个人生命。

    一切基于社会组织关系带来的权力、地位、名声都将消失,人生的朋友、荣誉、成就在荣休晚宴将是最后一次的展现,下一次,将是在丧礼上。

    所以,退休往往是循序渐进,会要照顾人情绪的,总督府对坚宝宁的干净利落,里面就透露出着冷酷的味道。

    何定贤点头:“OK啊,坚sir比较爱打球,最后打一场,你们可别抢坚sir的风头。”

    “怎么会。”

    葛白嘴角露出狭促的笑容:“谁不知警务处长打高尔夫,全港最厉害,世界冠军来都赢不过啦。”

    “哈哈哈。”

    何定贤朗声大笑。

    葛白趁机小心的试探道:“何sir,听说总督府冻结了坚sir的资产?”

    “需要听说吗?”

    何定贤反问道:“这件事本身就是要制造新闻,金管局的人肯定会散播消息,特意让警队的人知道.下头的警官一想,前警务处长都敢查,他们算个屁啊。”

    “心里不就怕了?”

    “人人心中惊恐,就会争先想把资产转移到海外,东方银行在金融战中直接破产,砰!”他手指夹着雪茄,双掌一拍,翘起二郎腿,语气夸张。葛白笑道:“要是总督真有本事查抄了坚sir的资产,就不会批准坚sir辞职,更不会搞的沸沸扬扬,全世界都知道。”

    “但我们有信心,底下的人没信心啊。”

    “是不是要给兄弟们吹吹风?”

    葛白作为东方银行的股东,一路帮着东方银行做大,不可能接受银行破产的荒唐结局,来找何sir其实就是想帮何sir平稳度过。何定贤屈指弹弹烟灰,颔首道:“让昆先sir以警察工会基金主席的身份召开基金会,我再以华警基金主席的身份让人开会,会场就并在一起,我跟兄弟们说两句。”

    “yes,sir。”

    葛白面露喜色,连忙起身:“我现在就去安排。”

    何定贤点点头,在葛白离开以后,拿起电话,拨出一串号码:“坚sir,麻烦伱让人来东方银行取钱。”

    时间尚未到中午,总督冻结坚宝宁七千万港币的存款,以及各类资产、证劵共计一亿五千万的消息就已经传遍警队。除了在东方银行的存款之外,其余物业、商铺很多也被冻结产权。

    总督府虽然没有把前警务处长一口吃下的胆量,但要调查清楚坚宝宁在港岛范围内有多少资产,还是轻轻松松的事情。

    下午,一则小道消息开始在警队流传。

    坚宝宁要求东方银行兑现承诺,将七千万港币安全转移到海外。

    四点钟,警队宪委级高层陆陆续续来到礼堂坐好,许多华人督察也来到礼堂参会,由于两个工会一起开会,在场人数众多,共有三百余人,几乎一举概括所有督察级以上警官。

    何定贤以华人公会基金主席的身份上台发言,公开保证警队成员在东方银行的资金安全,并且话道:“不管是金管局要冻结资产,还是总督府要查资产来源。”

    “我永远保证警队成员的资产安全,保证警队成员的合法收入。”

    这段话无疑是站在金钱帝国的顶峰,向所有帝国成员立下承诺,这个帝国我罩的,只要听我的话,谁也动不了。要是他在反贪专员出手的时候,畏畏缩缩,顾此失彼,这番话显然会毫无影响力。可全港警员都知道反贪专员谢法新已经牺牲,这番话的公信力毋庸置疑。

    他还道:“另外,警队基金、华人基金都是东方银行的合作方,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监督东方银行履行承诺,东方银行对警队成员的资金负全责。”

    “无条件随时取现!”

    “不要说七千万就算是七个亿都可以!”

    在座的警官们心头震惊,脸上写满不可置信。虽然每一位警司级以上官员都有几百,上千万的资产,警长级以上的警官起码也有几万,十几万,华探长、总华探长干的就一点,几百上千万也有可能。但是七亿的数组喊出来,警官们也觉得头晕目眩,原来警队这么有钱吗?事实上,警队存款本就是不止七亿,但要说现在东方银行有能力兑现七亿,多多少少有点夸张成分。

    但公开讲话,不夸张,不足以振奋人心。

    这还不算是最夸张的。

    何定贤道:“一个小时前,东方银行已经承兑七千万港币出去,至于真假各位可以亲自去验证,想要提取存款的也没问题,随时到东方银行的办事点办理。”

    “当然,这仅限于港岛内的取现兑付,如果要在海外兑付的话,还需要收取一定比例的手续费。”

    “今天开会就是想告诉各位,你们负责港岛的社会安全,我负责你们的资金安全!”

    何定贤在台上鞠躬道谢,收拾好文件离开。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警员们信心大振,危机感一扫而光。因为,公开演讲是要负巨大政治责任的,如果东方银行无法保证警官们的资金安全,未来何定贤的政治基础就会崩塌,也算是用政治声望作抵押,稳住警队成员的信心。

    散会后。

    何定贤、昆先、葛白等长官走出礼堂,正好看见坚宝宁穿着西装,站在门口花园抽烟。几人连忙迎上前去,笑着打招呼,接过坚sir递来的烟一起聊天。

    后来出场的警官们见到几位处长级高层正与前警务处长聊得开心,心头对于何sir的一番话更加笃信。如果不是真的顶住总督府压力,帮坚sir的资金兑付出来,坚sir怎么可能满脸笑容的跟他们聊天。

    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也暗暗佩服大佬的手段,正是把鬼佬整治的服服帖帖,对内根本不用动手,就将事情摆平。

    这段公开讲话毫无疑问会传出去,成为激怒总督府与佰立基对立的又一把火,但他心里一点都不在乎,回到办公室里,请坚宝宁坐下,递上一杯咖啡:“多谢,坚sir。”

    “帮了我一个大忙。”

    高层要是串在一起演戏,底下的人会被骗很惨。

    今天补了个大觉,睡醒太迟了,十二点前只有两更。但十二点后到凌晨,争取再搞两更出来。因为明天要赶飞机去阅文开会,不一定来得及更新。那我今晚正好可以别睡了,俊仔慢慢码,你明早起来看就行,明晚的先不考虑,保一手要紧。

435 收购恒生

    “小事情。”

    坚sir接过咖啡,尝了一口,笑道:“糖加的够多。”

    “知道你一直喜欢喝甜的。”

    何定贤坐在沙发上,分出一支雪茄,出声道:“要不要洗一笔钱到瑞士,有备无患,免得家里人缺钱用。”

    “不用。”

    “我信得过你。”

    坚宝宁剪掉茄帽,叼起雪茄,用打火机烧着。

    “呼。”

    他吐出口浓烟:“东方银行送出来的港币已经换车送回去了。”

    “能最后帮你一把,也算对得起警队。”

    东方银行破产,警队资产也会被蒸发,而且都不需要破产,只要遭遇挤兑,许多资产就要折价出售,银行就算撑过来,最后还不是损失警队股东们的收益?

    “将来缺钱用,遇到什么麻烦,打一个电话。”何定贤比出一个手势,靠在耳边:“一定给伱办好!”

    “多谢。”

    坚宝宁点头一笑,没有拒绝。

    他们二人之间合作过、争斗过、最后也有一个体面收场。

    只要警队势力还有延续

    他在港岛就有江湖地位,不用担心守不住钱,不把资产转移到海外,显然也是打算长期留在港岛生活。

    当晚。

    警队还是有一些官员前往东方银行兑现,或多或少,兑付出几千万港币。但这种兑付程度东方银行轻轻松松就能解决,而且高峰持续的很短,影响并不大。

    何定贤靠着对外强硬,对内权威的态度,也真正稳住基本盘。

    以警队超十亿的存款规模来讲,兑付出几千万港币,也就百分几的点。

    第二天。

    上午。

    何善衡、冯景喜坐在瑞和堂中堂的圆木桌旁,两人一言不发,手边的茶盏已经喝干,何善衡一支香烟接着一支,表情焦躁不安,冯景喜眉头紧蹙,手里把玩着一块玉石。

    十几名潮衣勇的马仔负手而立,站在门柱旁,服务员上前给两位商会老板换茶。

    这时,何定贤穿着黑色西装,跨过门槛,带着几名便衣警员走入会堂。

    何善衡见到九龙壁后人影绰绰,立即站起身迎上前道:“何常理。”

    “何先生。”

    冯景喜一身棕色马褂,气质昂扬,见到何定贤气势也不由一弱,跟在何善衡背后讲道:“你来了就好,恒生银行快要撑不住了。”

    “我收到消息了。”

    何定贤一点头,语气轻松,来到圆桌旁道:“坐下慢慢聊。”

    何善衡心里确实松了口气,挥手让服务员上茶,再出声道:“这两天恒生银行遭遇的挤兑越来越严重,资金池已经见底,却还有几间日企客户的钱要兑。”

    “林炳炎、梁植伟在公司与客户交涉。”

    “这笔钱要是兑不出来,恐怕恒生银行要撑不住了。”

    恒生银行得益于恒生指数的推广,与很多英资企业、日本工厂都有合作,主要是帮他们承兑外汇,周转资金。这其实是好的地方,能跟洋行抢客户,正是华资银行需要的。但同时也给洋行挑事的机会,毕竟,洋行要是针对几间公司开出优惠条件,外籍公司自然更青睐于洋行。历史上,汇丰就是靠这一点控股了恒生。

    何善衡、冯景喜当然不想恒生被控股,况且金融战打到现在,局势已经明朗,再给汇丰打到破产,恒生将成为华人银行业的笑柄了。不过,何善衡、冯景喜等人心里并不慌乱,因为背靠粤省商会,东方银行有钱啊。

    前天东亚银行快要撑不住了,何老板大手一挥提供一亿资金,马上就让东亚银行转危为安。当初三大银行讲好的合力对外,东方银行不可能不出钱支援。

    于是何善衡也给何定贤打了电话,答应自然是可以,却要求约在瑞和堂先见面。他们早早赶到瑞和堂之后,何老板却姗姗来迟,他们心里不得不为之忐忑。

    何定贤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茶,打开碗盖尝了口,轻描淡写的道:“我已经让邱德更准备了一亿七千万港币,够不够补上恒生银行的窟窿?”

    何善衡面露喜色:“够了!”

    “多谢何生。”

    冯景喜身体也松弛下来,长长吁出口气。

    “不用急着谢我。”

    何定贤却摇头道:“按照恒生银行当下的估值来评,一亿港币起码价值百分之十的股份,一亿七千万就是百分之十七,把字签了才可以拿钱,生意人嘛”

    “办事情是要收钱的。”

    猪油仔点头哈腰,在手提包里取出一份文件,摆在两位老板面前,再拿出钢笔放好。

    “何主席、冯理事,麻烦签个字哈。”他甚至贴心的为两位老板打开笔盖。冯景喜脸色却由晴转阴,态度直转急下,看都不看他,用质问的口吻喊道:“何理事,你什么意思?”

    “大家一起为华资银行业出力,说好的同舟共济,团结一致,现在却要趁机收购恒生银行的股份。你当初怎么不同意我们的方案,直接一口气把华资银行的资产全抄了!”

    何善衡表情也一阵煞白,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懊悔之色,他的聪慧又怎么会想不明,何老板为什么不抄底华资,不抄底东亚银行,反而来抄底他们呢。

    “我只是在让你为你自己的方案负责而已。”

    何定贤嘴角带笑,明明做在很讽刺的事,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讥讽,而是充满坦诚的说道:“出来做生意,要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在商会里,每一位理事要为投过的票负责。”

    “如果只是提出意见,说说而已,没问题。可是你们直到投票的时候都是反对票,唔好意思,这几张票我记在心里了。我这个人接受得了建议,但不喜欢在开会的时候有反对票。”

    “当然,你们有投反对票的选择,但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但凡何善衡、冯景喜都跟李冠春一样,在口头上有不同意见,在投票时却果断赞成,何定贤都不会想要趁机收购恒生银行。可何善衡、冯景喜没有,为什么?

    因为他们坚定自己是对的!

    那就让他们体验一下咯。

    事后,何善衡、冯景喜自然是有出力配合,功劳肯定是有的,但理论上是受制于商会体系,不得不少数服从多数,并非是真心的要一起打鬼佬。好在,他们两个是懂规矩的人,没有玩什么阳奉阴违,暗中作梗的手段,否则,现在就不是用股权就能换钱了。至于恒生银行损失肯定是有,但远不及历史的三分之一。

    何定贤念及情义上面,也打着教训一番的想法,没有把恒生往死路上逼。要不然,他完全可以等恒生申请破产再收购,或者,按行情折价收购股份。现在以市场价进行股权收购,在金融风暴已是不可想象的优待。

    冯景喜却被激怒:“何常理,你这和趁火打劫,恶意并购有什么区别?我们三大华行可是刚刚站在一起并肩作战,现在东方、东亚安全脱身,就开始反过来吃我们恒生。”

    “你讲道理吗!”

    何善衡却拿起钢笔,直接在股权转让书上签字,把文件推到何定贤面前:“何先生说的对,商会每一位理事都该为自己的投票负责,我代表恒生接受东方银行的条件。”

    “好。”

    何定贤眼神欣赏,望着何善衡道:“何主席是一个懂时务的生意人,不像冯常理只是一个商人,不明白商会也是要讲政治的。我不为难你们,要多少钱,拿多少股权来换。”

    “以后我如果考虑出售恒生的股份,会优先找你们回购,不会卖给其他人,保证你们对恒生的控股。”

    “多谢何生。”何善衡站起道:“银行还等着用钱,我得先去找邱掌柜一趟了。”

    “慢走。”

    何定贤望着年老持重的何善衡,带着脾气火爆的冯景喜离开,笑了笑把股份书交给猪油仔收好,表情中难免有些得意:“从今往后,他们应该懂得怎么做事。”

    他是真不在意收购恒生银行的获利,毕竟,他出的价格够高,恒生银行等于是市价抛售,等到现金池好转,多出来的钱可以发展业务,股东们也可以直接分了。

    在长远利益上是亏了,但价值上一分钱都没有亏。而当恒生银行在东方银行手中拿到钱,成功兑付了一批外资企业的存单之后,港岛的金融战就进入尾声。

    汇丰银行。

    祁耀霖收到恒生安全脱身的消息,最后一丝希望被掐灭,无可奈何的放下电话,怅然若失道:“这一次没有将华资银行洗劫一空,将来想要再对华资银行业动手近乎不可能了。”

    华资银行的老板们可不傻,吃一堑,长一智,风控肯定会做的越来越安全。英资之所以要定期收割华资,一方面也是害怕华资壮大到割不动的程度。

    这次没有割动华资,就代表华资已经有自保的能力,不再是任人宰割的肥猪。从养殖到出栏,到宰杀,一条龙产业链崩了。曾经最看不起的猪仔,会成为未来最强大的对手。

    渣打大班站在对面,表情也很难看:“为了联合四大洋行,请总督动手,花费的资源可不少,现在全部打了水漂,起码损失几千万。”

    出来搞事也是需要成本的。

436 打回去

    四大洋行中唯有最弱小的会德丰,在本次事件中获利不少,吃下很多华资银号流出的客户。真是目标越小,越好搞,野心越小,越实际。其它三间洋行都赔的血本无归,很多政治资源用了一次没成功,第二次就用不到了。

    一个月后。

    利源东街,楚府。

    花园里摆着自助餐台,装扮的很是喜庆,服务员来来往往,端着托盘,许多上流社会的华人大佬汇聚一堂,全都身穿西装,打扮正式,端着酒杯互相交谈。

    红色的寿字无处不在,其中一个最大的挂在礼台背后。

    楚伟楠胸前别着花,站在话筒前,举杯笑道:“欢迎各位亲朋好友,商界同仁来参加我的寿宴,星洲商号能够发展到现在,离不开各位的支持。”

    “今天能跟各位欢聚一堂,我十分的开心,真挚的感谢。”

    王老吉、方溯泉、陈岚芳等人都停止交谈,一脸笑容的看向讲台。罗文锦、罗文惠、简乐强、简乐伟、周骏年、冼德芬,伍忠靖、周锡年等四大家族成员也悉数到场,神情庄重。

    在场有立法议员、太平绅士、商界巨鳄,也有后起之秀,新生代的大老板。

    如郑裕同、霍官泰、许士芬等人。

    虽然,这些新生代的大老板,实力比不上老一辈大商人,但潜力已经兑现,公司一个个势如猛虎,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商界地位。

    简乐强、周锡年等人都不敢小瞧他们,他们却紧紧围绕在何定贤身边,眼神敬佩,充满尊重的看着台上老人。

    今天是楚老板五十岁生日,以往对过生日没有兴趣的楚老板,却特意办了一个五十岁寿宴。一来,五十大寿意义非凡,传统上确实有请客的习俗,二来,有些事情要一个由头聚一聚。

    楚老板会答应叫齐商界名流,港岛华人的顶层人物,显然不是什么小事情

    “哗啦啦。”

    楚伟楠讲话简单,很快就鞠躬下台,拿起酒杯向众人敬道。

    客人们也奉上最热烈的掌声。

    气氛轻松愉快。

    何定贤穿着西装,油头梳理整齐,身姿笔挺,十分亮眼,在会场却是实打实的客人身份,完全与郑裕同、霍官泰等人站在一起闲谈。楚伟南带着家人敬酒的时候,也是以领着小儿子为主,向各位宾客介绍。楚韵楠已经出嫁,盘着头发,一袭蓝裙,跟在老爹身旁照顾,但也不会被特别介绍给宾客。

    这不是一家人感情生分,而是正式场合楚家与何家必须分清楚,但凡有一点点喧宾夺主的味道出来,就会引得外人无限遐想。是不是楚伟楠不行了,楚家是不是要被何家给吞了。

    何定贤正因为权力大,才要多注意,免得担上贪岳父家产的名头。何况,他们之间姻亲关系也不需要特别说明,楚伟南的“生份”其实是一种保护。

    这时,楚伟南带着儿女来到年轻人面前,举杯笑道:“阿贤,多给我介绍一下你的朋友。”

    “老豆,这位是霍官泰先生,霍贤堂置业的大老板。”何定贤满脸微笑,做了一番引荐,霍官泰连忙轻轻鞠躬,点头致意:“楚先生,身体健康,万事胜意。”

    “多谢你啊。”楚伟南举起酒杯,饮了一口,称赞道:“我常听阿贤提起你,据说伱以前在海上搞接驳业务干的很不错,商号货轮很多,还是战后弃舟登陆第一人。”

    “以前我也想发展航运业,可惜不熟悉海运业务,到现在还是租外人的货轮多一些。”

    霍官泰谦虚道:“楚先生专注贸易,眼界非凡,发家史到现在还值得商界同仁学习,没做航运只是不值得而已。”

    “这是我的儿子幼南,幼南,叫泰叔。”

    楚幼南已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脸上一片稚色,脆生生的喊道:“泰叔叔。”

    “哈哈。”

    霍官泰爽朗一笑,开心的道:“楚少爷聪明伶俐,真的十分可爱。”

    “姐夫。”

    幼南睁着大眼睛,昂着脑袋又喊人。

    何定贤望着自己的便宜小舅子,或许是接触陈幼南的时候对方还小,是一张白纸,根本没理由讨厌。八年相处下来,再看着一个小屁孩渐渐长大,心里倒是还觉得很亲切。

    虽然,楚幼南学业一般般,小孩子该有的傻气、碎嘴、倔强一个不少,但是秉性不错,有礼貌,懂得尊重人,长大成人会是一个人才。毕竟,只要不是一个败家子,二世祖,楚何两家有很多机会给他锻炼,磨砺。

    楚伟南再与其它年轻老板打过招呼,领着孩子认了一遍人,才十分留念的离开这里,走向下一群客人。倒不是他想在年轻人里捞什么好处,而是年轻人意气风发,勃勃向上的感觉很让人喜欢,聊起天就像回到年轻的时候,奋发图强的味道在每个人身上浮现,不像老骨头们就想着怎么守住江山,保住地位。

    大多数年轻人都觉得自己普普通通,平凡无奇,不觉得年轻人有什么特别。殊不知,年轻人的想法无限,未来无限,那种什么敢想,什么都敢闯的朝气是每个老人家人找都不找回的。

    “楚先生身体真不错,说是三十多岁都有人信,一点不像是五十岁的人。”郑裕同端着酒杯,啧啧称奇。何定贤瞥了他一眼,无语道:“说假话也不怕被雷劈,我老岳父身体确实还行,但脸上皱纹像是才三十多岁?”

    郑裕同憨笑道:“要尊重老人嘛。”

    何定贤笑笑:“他经常到新界的农田插秧,有时还回内地的工厂养猪,比你一个肥佬能干多了,要想减肥确实可以找他。”

    郑裕同感觉到了侮辱,挺起肚腩,冷哼一声:“再说一遍?”

    “好了。”

    霍官泰打圆场道:“小心阿贤抓你进去。”

    这时楚伟南已经与四大家族的话事人走进别墅大厅坐下饮茶,许多商界老板的眼神都随着四大家族移动。虽然,他们能够受邀来到楚老板的晚宴,就证明在商界的地位颇高,不需要仰仗四大家族的眼色。但是大家环顾一圈,发现粤省商会有名有姓的人到了,大家又不是傻子,多多少少都猜的出楚会长肯定会事要谈。

    如果四大家族决定了一件事情,并且有粤省商会点头的话,在商界完全可以没有阻力的实施下去。在场的老板们也想要提前获悉风声,以作出最好的应对。

    “何先生。”

    “老爷叫你进去饮杯茶。”楚府管家海波来到人群中,弯腰低头,语气恭敬地请道。何定贤向他点点头,转身朝霍官泰等人笑道:“唔好意思,我要进去喝茶了。”

    “你们先站着喝酒,有机会喊你们一起进去。”

    霍官泰、郑裕同、包钰刚、许士芬都目送他离开。

    客厅。

    一盏吊灯下。

    四大家族的成员们或站或立,有人抽着雪茄,有人端着茶盏,罗文锦、冼德芬表情轻松,简乐强、周锡年神情沉重。

    “阿贤,你来啦。”

    楚伟南坐在主位的沙发上,见到女婿走进客厅连忙招手:“几位长辈多亏你在金融战里托住粤东信托银行,避免了他们很多损失,想专程向你道一声谢。”

    何定贤在楚伟南身边坐下,感觉现场的气氛很严肃,想必刚刚有一番争论。

    “何先生,多谢。”

    周锡年戴着眼镜,轻轻鞠躬,态度极佳。

    “不是吧?”

    何定贤接过岳父递来的茶杯,夸张道:“几位叔父还跟我这么客气?在鬼佬面前黄皮肤的华人都是一体的,能办的肯定办,而且粤省信托在自己人手里,我保证你们不会亏。”

    四大家族其实已经收购了粤省信托一部分的股权,一方面是为粤省信托提供运营资金,重新运转,兜住家族资产,二是想要深入掌控信托,查好账,避免银行资金问题。

    “该谢还是要谢的。”

    罗文锦站出来道:“四大家族这回也是靠你帮手,鬼佬吃起人来,可不看你的身份。”

    虽然,罗文锦等人都议员、绅士、爵士、但只要资金在市场上转,总有被鬼佬吃掉的风险。

    “另外呢你帮华资打的一战很漂亮,几位叔父现在有件事情谈不拢,想让你帮忙做个决定。”楚伟南在旁道:“大罗爵士和小罗议员,冼爵士都希望能打回去。”

    “小周爵士、乐议员、伍先生则是希望通过立法,规范银行监管,来保证华资金融的安全。”

    “你觉得哪种办法好?”

    何定贤笑道:“都挺不错的。”

    周锡年表情意外,没想到,他的性格还会和稀泥。何定贤却接着道:“就不能双管齐下,既打鬼佬,又立法保护金融业吗?”

    罗文惠挑了挑眉毛:“阿贤,两边发力恐怕会分散政治资源,要是效果都不好”

    “安排好步骤,先打服鬼佬,让鬼佬也在金融业亏一笔,立法保护金融业会不会更顺利?”何定贤道:“换一个思维方式,我们不是在立法保护自己,而是在立法保护他们。”

437 皇冠上染血的明珠(感谢盟主woofer的打赏)

    打打杀杀不是四大家族的风格。

    可现在四大家族主动提出要打鬼佬,这里面的立场值得深思,要知道,四大家族可是一个买办家族,天生为鬼佬利益而服务。现在想要对英资打回去。

    只有一个原因!

    忍不住了!

    他们允许鬼佬收割华人,鬼佬却在对华资的金融战中影响到买办利益,买办阶级作为最自私的阶级,自然会站出来跳反。没办法,以买办和华资利益勾兑,鬼佬对华资大规模进攻,不可避免的会波及到买办。

    这也彰显出眼下华资的影响力壮大到,买办都不得不开始为华资服务,能够转变立场支持华资的买办,才能在下一个时代生存下去。一直站在那头的买办,很快就将被时代淘汰。

    何定贤当初力保粤东信托的举动,无疑是在给华人买办们释放一个信号。

    他会保障买办利益。

    买办自然越来越倾向他。

    虽然,买办是一个迟早被干掉的落后产物,但是,能吸收消化,变成一种助理,完全比互相对立,内部消耗来的强毕竟只要是在港英时代,买办都有其独特作用。

    罗文锦、周锡年、简乐强等人听见何定贤的话,表情都不禁微变。虽然都是要打,但他们只想给鬼佬一个警告,何定贤却想要鬼佬的命。

    “要想在金融业挫败鬼佬,继而影响到立法,难度很大。”

    罗文惠道:“这往往是鬼佬的手段。”

    “喔?”

    “这个世界,白皮可以当流氓,鬼佬不行是吧?”何定贤点起一支香烟,把打火机丢到桌面,翘起二郎腿,语气轻松,十分潇洒的道:“唔好意思,我也想当大流氓啊。”

    “关键是资源不足。”

    周锡年还是害怕风险太高:“港府能够调动的资金资源,远远比我们多,而且华资主动暴露出金融风险,英资却对金融控制的很周全。”

    “有一点。”

    “是英资远远比不上华资的。”

    何定贤弹弹烟灰,出声道。

    “何先生。”

    “你有什么高见?”冼德芬穿着旗袍,气质华贵,眼神带着探究。何定贤迎上老先生的目光,微微颔首,掷地有声道:“英国人比我们强,但他没有我们热爱这片土地!”

    “历史上,每逢国际关系紧张,地缘政治出现动荡,英资都是港岛最快跑路的资产。二战以后,英资跑了多少,日据时期,鬼佬跑了多少?要不是,二战刚结束时北方还没分出一个高下,轻轻松松就能收回港岛。”

    “他们只是足够精明,拿着前朝的条约,继续霸占着港岛罢了。何况有一些条约,现在的华人老家还概不承认,他们心里虚!”

    “没有底气!”

    冼德芬、罗文惠、简乐强几人一阵沉默,细细思索,确实如此,历史上港岛每次楼价跳水,经济滑坡都与地缘局势有关,凡有什么风吹草动,英资就会匆匆逃港。

    比如二战、比如中英谈判、回归前夕.只不过,港府日日吹嘘港岛是大英的远东贸易窗口,是女皇皇冠上的一颗明珠,给港岛华人一种觉错,导致冼德芬、罗文惠等人身在局中,看不清楚罢了。

    实则,港岛的发展、港岛的经济,从来不是鬼佬给的,而是华人一手创造的,就连最基础的人口都是来自内地移民。真被人拿枪顶着脑袋,要他交回港岛的时候,鬼佬也不敢掀桌子啊。

    这算是重视吗?

    “你的意思是,故意制造地缘局势的紧张气息,引起英资外逃,趁机收割洋行?”周锡年蹙起眉头,说话时竟带着颤音,内心充斥起不可遏制的恐惧。

    于华人买办而言,服从鬼佬是刻在骨子里的,现在要拔骨抽髓,谁心里不慌?

    何定贤笃定道:“需要刻意制造吗!”

    “这两年什么风头,你们没感受到啊,我们不需要刻意制造,只需要把消息放进来,就足够给鬼佬来一记狠的。到时候鬼佬真对港岛有信心,自然就能守得住,要是没信心蜂拥出逃,我们华资就只是出来救市,是帮鬼佬来着。”

    “不仅鬼佬要感谢伱,港府还要给你们发奖状呢。”

    六七暴动!

    这场五月刮起的风暴,实则不仅是北方的风,吹进了南方,亦是南方的人,在思想北方的歌自始至终,港岛华人阶级都在里面扮演着重要角色,否则,五月风暴不可能刮的那么大,结合小轮事件到金融战的发展,五月风暴极为有可能就是华资对英资发起的一场反击。这场反击十分重要,历史就取得了实质性的胜利,导致七十年代的华资能够继续做大,利用的也是英资对港岛主权的不自信。

    用枪炮偷来的明珠,嵌上染血的皇冠。

    坐在皇位的少女,授予一群议会大老爷们权利。

    贼。

    能不心虚吗?

    最重要的一点,港岛是华资的家,华资已无退路,向北向南的条件都眼下都不充分,始终只能在港岛发展,自然就会坚守经济,横穿牛熊市,在一次次危机中越打越强。鬼佬一见风吹草动,形势不利,就撤资回欧,自然容易高位站岗,错失机遇。英资、华资的战争,说到底是对港岛信心一战!

    谁会为自己的家乡失望,谁会担心港岛回归?不是人,是鬼咯!华资对于英资的兼并收购,往往也发生在类似局势紧张,英资出逃的时候,里面的规律在历史脉络中清晰可见。

    何定贤看了一圈面前的华人大佬,可能历史上主导五月风暴的人就在其中,只不过,他们目前还没有下定决心,而就让他来顺应时代,掀起浪潮吧!总归有一个人要向鬼佬挥出第一拳!

    “利用地缘政治,影响经济,推进华人地位。”

    “这可能是我们能走的唯一一条路了。”冼德芬不得不长叹口气,开口认同。罗文惠、罗文锦等人也不约而同,凝重颔首,这其实也是利用政治影响经济的手段,只不过,港英用的法条,他们烧的是野火,伴随着无奈与血腥,却是地位卑下者向上位者的挑战。

    “好啊。”

    “叔父们叫你来聊一聊,谈谈想法,没想到,你还真聊出些办法。”楚伟南一脸欣赏,笑眯眯的添上杯茶。何定贤举起茶杯,顺势把烟熄灭,喝着茶道:“只是定一个方案。”

    楚伟南赞叹道:“有路走,总比没路走来的强。”

    周锡年也承认了他选择的正确性,从一开始的犹豫不决,心存抗拒,转为一种认可的探讨:“何先生,华资刚刚跟鬼佬打了一场,勉强靠着粤省商会的团结撑过去。现在各个华资银行现金池依旧紧张,除了航运业还算是稳定之外,其它工厂、零售业都是勉力支撑。这时候就算能够引发英资恐慌,手头上的资金恐怕也无力承接,要是给美资、日资偷了鸡,结局就不好看了。”

    “而且商会在面对英资进攻的时候,之所以能拧成一股绳,是为了团结自保。自保和进攻是两个概念,能否在进攻英资的时候还能展现出商会团结。”

    “你有办法吗?”

    何定贤点点头,知道周锡年讲的有道理,在自保时商会拧成一股绳都要手段,何况在进攻的时候。于是他放下茶杯,出声道:“有时候想不如问,既然觉得商会兄弟,华资老板们不一定支持,那就问一问他们是否支持吧。”

    “猜来猜去,小女儿姿态,坦诚相待,跟我去见一见英雄本色。”他放下茶杯,站起身带头走出客厅。罗文锦、周锡年等人大为惊诧,没想到何定贤的处理方式如此干净利落。

    楚伟南也一同跟上,随着众人走出客厅。花园里的客人们正在聊天,见到何先生带着四大家族与楚先生一起出来,不禁都笑着转来目光。只见,何定贤大步流星来到话筒前,将话筒从柱子上摘下,穿着西装举起手臂,出声道:“各位来宾,唔好意思,有件事情打搅一下。”

    “说啦。”

    “贤哥。”

    郑裕同大声囔囔。

    台下一片笑声。

    何定贤道:“刚刚我同几位叔父在聊天,聊着聊着,就想跟四大洋行再探讨一下经济发展,几位叔父担心洋行势大,想让兄弟们再一起出力,难办啊.”

    “我提议出来问一问,到底各位是钟意痛殴人呢,还是钟意被人痛扁?”

    郑裕同骂道:“废话!”

    “当然是钟意殴打别人啊,钟意自己被打,岂不是犯贱吗!”

    其余老板们却是一阵沉默,显然众人都听出何老板话里的意思,原来今天楚先生办寿宴,是在讨论怎么打洋行。而大洋行显然不是一个人的事,是关乎整个华资利益的事。

    何先生没有单独做决定,而是把选择权交给他们,让他们为自己负责,为华资的将来负责

    何先生则在服务员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酒,没有选择让大家出声,而是举起酒杯道:“志同道合者,举杯共饮!”

    他举起酒杯。

    一个个他都举杯共饮。

    “多谢各位。”

    他走下礼台,来到周锡年面前,端着酒杯道:“现在我的人够不够多?”

    woofer是老读者了,好几本跟过来,万分感谢,本该加更,奈何俊仔正在开会,只能尽力保持更新,不敢说加更了。再度鞠躬感谢。另外,今年新晋大神名单已经出了,没有我是很合理的一件事,总共男频就六个人我的缺点呢,我也知道,但真正够实力了再说吧。害,我一个小角色来开会,老板拍我肩:“你还年轻,继续努力,前途很广阔”,朋友笑嘻嘻:“我大神啦,之前没好意思跟你说”,老大哥:“你还没签啊?那你来干嘛”果然,我的兄弟、领导、大哥都是好人。

438 楼王与楼花

    “够多!”

    周锡年凝望着面前的年轻人,心里异常感叹,看来上一回他带领商会打退英资之后,已经在商会里有一呼百应的威望,能够组织起商会势力打一次进攻战了。

    要是这一场进攻打赢了,华资能够第一次洗劫鬼佬,那么,他在商会内的威望将无人可以撼动。

    “多谢。”

    “到时候也得周议员多支持。”

    何定贤笑着把酒饮下。

    其实,他之所以可以很大气的当众宣布,团结商会,有一个重要原因,即是全体商会都在金融战中受到损伤,人人心里都憋着一口恶气。

    不仅四大家族想给英资一个警告,华资全体也想要打返回去。

    鬼佬越惨。

    他们越爽。

    一件顺应民意的事,不愁无人支持

    人间正道,无需阴谋诡计。

    “不过,要对英资发起进攻,还得等一段时间,让华资好好恢复力气。”何定贤心中明白:“华资在金融战中虽然脱身,但是资金流出不少,集体产生保守风气。”

    “人在手头上现金不足的时候,本来就会减少投资,何况,刚刚因为追高楼市遭遇金融危机,心里自然会更紧张。不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地步,短时间内也没钱掏出来进攻资金。”

    把地缘危机引爆之后,英资出逃,华资也肯把钱拿出来抄底才行。

    英资由于港府还有三十年的统治期,出逃一阵子,必然要回来继续投资。如港岛一样经济上行,有航运优势,正在港口爆炸期间的城市可不多。

    大英殖民地更是独此一家,也就造成英资几次出逃,几次回归的现象。一如后世内地外资出逃,又会回归一样,热钱总是会涌向回报率最高的地区。

    华资要做的就是争取市场,守住华人用血汗创造的财富,不被外资吸血经济。

    在金融战中,本地资产天生具有正义性。

    但现在就算商会老板们全部自持,届时能拿出多少钱抄底还是一个未知数,钱要是少了,一来,割不了英资多少肉,搞得英资不痛不痒,那就没意思了。

    二来,要是托不住盘,导致大盘砸底,经济一落千丈。

    想要短时间恢复市值也不容易,倒是影响港岛未来发展,长远来看,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所以,为了保证对英资进攻的有效性,需要给华资一点积蓄力量的时间。

    起码要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才能把上一次金融战带来的影响抹平。

    一个月后。

    罗文惠、简乐强、罗文锦三人都在立法会上提出加强银行资金安全条例的,一共十八条,又称为《银监条款》。条款在立法会提出后,交由下辖金融局委员会进行审查投票,第一次投票除罗文惠赞成外,余下七名委员全部反对。

    港岛立法会体制采用分级制度,立法会内下设多个委员会,如教育组专委会、如之前对小轮涨价提案的交通咨询委员会,以及负责金融局的金融委员会等。

    立法会本身对港岛的《刑事法律》及未来的《基本法》负责,有权提出修改相关条例,而涉及到各部门运行的法律,如《警例》、《银行监管条例》等,都是由立法会下发到各小组进行讨论、修改、以及投票。

    目前,港岛则以《英皇制诺》,《枢密院命令》,《皇室训令》,《展拓港岛界址专条》,《南京条约》里的内容作为“最高宪法”,以保证大英对港岛的正统法理。

    后来《中英联合声明》也将是宪法级。

    简乐强则是交通咨询委员会议员,罗文锦是纪律部队委员会议员,罗文惠则是金融委员会议员.小组议员两年一届,调换的比议员任期快,用来避免议员跟被监管方勾结。

    不懂门道的话行贿都找不对人,不过,游说议员一直是许多洋行公司,政府部门每年中对公开销最大的一块。

    “这次的十八则监管条款,不仅对华人实施,也能同时监管鬼佬。金融委员会的一票鬼佬议员,自然不会投票支持。”罗文锦大律师楼内,罗文惠坐在办公室里,穿着西装,翘着二郎腿,语气平静道:“毕竟,眼下英资是野蛮市场的受益方,各类资金挪用,非法销售金融产品,每年都能带来很大一块收益。”

    罗文锦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道:“不要紧,现在只需要提案,修改,负责推进。”

    “大人是不会同小孩讲道理的,而且希望永远掌控着小孩,道理是两个成年人间的规则。英资那头不肯跟我们谈规则,是还没正视我们的表现。”

    “有人。”

    “会让他们正视的。”

    月末。

    立信置业、霍贤堂置业、东方银行签订“地产开发合作协议”,以东方银行作为担保方,担保两家置业有能力开售“楼花”。要是旗下开发的房地产项目,预售出“楼花”之后,没能如期完成,出现资金断裂,东方银行将出资垫付直至交楼。

    港岛人熟知的“楼花”,也就是华人文化里的“预售房”,“期房”制度第一次出现在报纸上。

    而从“楼花”开始,房地产彻底贴上金融产品标签,房价内出现金融估值。

    因为,房地产购买至出售环节中,第一次使用金融工具,既然使用了金融工具,那么便是实质意义上的金融产品。当销售传单上出现只需三万块就能买到一间西九龙填海地块,一千呎的房子时,九龙城区的客群蜂拥而至,掏出全家积蓄,预付购房。

    同等地段、大小的房子,目前售价三万五千,买“楼花”省下的五千块钱,于很多购房者而言已经是一笔巨款,能省则省,则“楼花”在楼上下行期,一定会卖的比同期现房便宜,在楼市上行期,又一定会卖的比普通现房贵。

    二至三年的收楼时间,在“省钱”或者“赚钱”的预期下,很大程度能够被顾客接受。要知道,新界、九龙棚户区里需要改善住房的市民起码有一百万!

    这一百万人口正在用洗碗、搬货、做苦力等方式积累生活资本,有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搬出频频失火的棚户区,“上楼”住新房。

    港岛楼市潜力巨大,稍一刺激,立即止跌回升.一群做房地产的银号、老板们又重新活跃起来,热钱重新进入地产,东方银行则拿着地产公司还来的钱,重新投进电器工厂,大力发展电器行业。

    地产老板可以只看地产行业。

    何定贤是银行业老板,掌握着华资经济命脉,自然不能什么火热买什么,用房地产赚市民钱,再投入电器、制造等新兴行业,把产业链培养起来,让市民赚到钱,再用房地产及零售赚市民钱,才是一个健康的经济循环。

    每一个人都有工上,每一个人都有饭吃。

    若只用房地产抽血,不养出新兴行业,最后,泡沫迟早会爆,吃进去的得要吐出来而一个城市的产业收入,居民平均收入,其实一直对标着楼市上限

    某些时候,一个地区强不强,看楼价真的就能看出来。

    一个地区管理方有没有良心,看看买楼的事谁也能看出来,有时,有地,不要抱怨买不起楼,楼价高,只不过,是你买不起而已!

    “这一次想要发售楼花,城建署的鬼佬还不同意。”

    立信置业。

    霍官泰将一份丢到桌面,出声道:“我花了一大笔钱,最后拉上东方银行才谈成,获得预售牌照,能够发放楼花。”

    之前,霍官泰一直就有发放楼花的想法,但却被何定贤压了下来,渡过金融战之后,自然就可以顺应时代,发售楼花,刺激一下楼市复苏,于全港经济都有好处。

    但“楼花”制度一看就是具有投资风险的,最大风险就是开发商挪用楼资,不做开发,携款跑路,留下一堆烂尾楼。可在鬼佬与华资的博弈之下,却催生出一个对市民较公正的消费环境。

    例如,港岛楼花制度从一开始,就需要银行担保承担“无限连带责任”,如果没有一间银行愿意,置业公司是拿不到楼花权力的。这也是,为什么港岛早期唯有霍官泰想做楼花、敢做楼花、因为,他之前抱着汇丰的大腿,现在有东方银行作靠山。一个资本要是没有一家强大的金融机构来运作,很多时候都会遭遇掣肘。

    如果操盘手与地产商是一伙人,银行只承担监管责任,而不负真正的连带责任时.想不到吧,很多时候人破口大骂“楼花”的发明者,实则,金融工具,只是工具,用工具的人才关键!

    港岛作为楼花的诞生地,烂尾楼其实并不多见

    何定贤打开桌面的销售报告,见到楼花发布一个月时间就卖出两百多套房子,心里也不禁暗喜,笑着道:“泰哥,你出了楼花,别人想学都难学。”

    “大家现在都称你做楼王了。”

    霍官泰叼着香烟,摇摇头:“不打垮四大洋行,华人谁敢称王?”

    “行。”

    “那就加快点脚步。”

    他手上还捏着“分期”一种金融手段,即是“新鸿基”起家的神之一笔,将来择机而用,留给新鸿基是完全没必要的,不过,金融手段有利有弊,不能一下刺激的太过火。

    起码要等楼市消化个十年八载再说,至于“公摊”,那可不是金融手段,完全是为了配合鬼佬政府而提出的“税收政策”,除了多卖地之外,一点用处都无。

    港岛后来废除公摊也证明了最初政策的错误。

    仅限港岛,请勿多度解读。

439 新界火药桶

    这段时间“华人置地”,“兴城置地”等多间地产公司,有样学样,前来找东方银行担保,希望能够加入“楼花”大军。何定贤出于金融风险的考虑,不敢给太多地产公司作担保,一律拒绝,“华人置地”,“兴城置地”也转投恒生、东亚的怀抱,郑裕同名下的新世界置业也成为恒生的重要客户。

    怡和置地、太古置地、会德丰置地也纷纷拥抱洋行。

    两三年内,楼花必会开满香江。

    一个回款快,高周转,捧高楼市的金融方案可不好找,楼花的成功完全可以预见。

    半年后。

    一则新闻引起华人社会巨大震动,港府宣布正式开发新界,推出《新界发展方案》,拟在新界蓝田、屯门、荃湾征用多个地块,修建徒置大厦用来安置乡民。

    地块拍卖以后,将来用来修建港口,设置仓库,兴建工厂。

    自港府拿到《展拓港岛界址专条》,拥有对新界的管辖权后,一直都对新界的开发慎之又慎。因为,新界距离宝安实在太近,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投入新界的资金都将打水漂。

    而且,大英自恃拥有港岛及九龙半岛的合法管治权,敢于对港岛及九龙半岛开发,却害怕内地不承认《展拓港岛界址专条》。

    前二十年还好说,无论是安置移民,还是木材、铁矿、石材。

    新界都对港岛发展提供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要知道,在城市建设初期,港岛开埠时,别说高楼大厦,砖房石屋都少见,最需要的东西不是石油、电力、自来水等.是需要木材、铁矿、大理石、粘土。

    这些资源在海岛与半岛上极度匮乏,必须到新界开采,至于从东南亚等人运来,费用极不划算。

    鬼佬从一开始抢夺新界,便是为了补足港口城市的缺点,加快港岛经济开发。事实上,鬼佬是十分有远见的,拥有新界的港岛,和没有新界的港岛绝对是两个样子。

    可现在港岛在采用完新界的资源后,并没有给新界带来什么建设。

    目前,新界连一条连通的主干道都没有,大多是通泥土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屋村,没有通水、通电、还是使用水井、煤灯、砍柴烧火。一度将大帽山、莲花山砍的七零八落,远看就是光秃秃的石头山。

    新界乡民在与鬼佬的抗争中,每一代都要付诸鲜血。

    鬼佬正式宣布开发新界,无疑是在触碰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

    “阿更,新界发展方案看完没有?你觉得鬼佬是想在新界干什么。”何定贤在东方银行内将一份方案丢在桌面,双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依着椅背,翘起二郎腿。

    邱德更穿着灰色西装在办公桌后站起身,笑着来到饮水机旁,打开茶叶罐抖了抖,出声道:“佰立基是看中维多利亚港赚钱,想下手在新界再修一个大型港口。”

    “荃湾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荃湾有一大条海岸线。

    不仅可以建造大型货运码头,还方便扩建,是非常适宜的一个地段。

    历史上,港府在六十年代末就发布报告,要建造一个新型货柜码头,70年选定荃湾葵涌区开始兴建,一路从一号码头修到九号码头,从葵涌延伸至青衣山。

    这就是后来的葵青货柜码头。

    “是啦。”

    “鬼佬眼里只有钱,哪里会想到什么发展新界。”

    但凡新界能做到主要市镇通水通电,达到九龙半岛十分之一的水平,他心里都会想想,是不是鬼佬打算干点惠民的实事,拉拢拉拢人心。

    就算是装好人嘛

    也TM比一副白嫖的嘴脸好啊。

    偏偏没想到整个新界发展方案看下来,所有搬迁,征地都在为将来修建码头做准备,说来说去还是为了赚钱,等到地征完,码头修完,新界市民毛都没一根。

    关税会分给你啊?

    顶多修几条每天大货车来来往往,轰鸣不休的公路摆在你家门口,看看伱爽不爽。

    当然,鬼佬没有把修建码头的目的写明,但只要用点脑袋,商界的人都能猜到下一步棋落在哪里。毕竟,维港确实已经不够贸易量使用,未来随着内地开放,更不够用!

    而且自老美在1950年发展出货柜码头的模式之后,维港码头仓库分离的模式已经落伍。

    因为,货柜码头采用统一的集装箱,既可以卸货,又可以存放。

    集装箱制度不仅可以节省邮轮空间,还可以节省码头仓储空间。

    老美在标准化上做的确实不错。

    未来,新型的葵青码头可一度是全球最繁忙的码头。

    何定贤当然知道葵青码头的成功,直到03年才被上沪码头超越,可见佰立基发展经济的眼光着实厉害,一下就能抓中城市痛点,但TM怎么这么抠?

    “大老板。”

    “饮茶。”

    邱德根将一杯菊普放到他面前,笑着坐下:“不用新界的乡民担心,新界乡民一直自称国人,对内地比对港府亲。”

    “自内地宣布废除一切不平等条约后,新界乡民都不自称港人,而自称新界人。”

    “中国、粤省、新界镇人!”

    搞笑的是,港岛为数不少的土著居民,尤其集中在新界居住,偏偏土著们不自称港岛人,而是自称“新界人”,称自己为港岛的人竟然多是移民后代,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港府想吃下新界没那么容易,起码也得付出平等的代价来交换。”

    新界人当然不傻,更不软弱。

    一直是港府眼中的硬茬子,历史上,港府多次想要大开发新界都被打退,新界人不仅敢跟你玩血并,更敢抄抢,自制炸弹,跟你真枪实弹玩到底。

    你有你的半自动,我用我的土猎枪。

    主打一个一换一。

    看看是鬼佬多,还是新界人多。

    “我当然不怕新界人出事,鬼佬全死光了,新界还好好的呢。”何定贤饮下口茶,乐出声道:“只是觉得鬼佬吃独食的嘴脸太恶心,仗着有军队,征人家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地,拿命开荒开出来的田,就给一座徒置大厦?”

    “不提尺寸大小,光是那逼仄的户型,压抑的设计,不知道能撑多少年的钢筋水泥,丢雷老母,真当华人命贱啊!”

    “起码拿点有用的东西来换嘛。”

    邱德更面带笑容:“这些事新界的四大姓自然会解决,虽然,新界仔一个个斗勇好狠,少时混社团,长大就种地、打工、但是在家族里话事的阿公们一个个都是老狐狸,鬼佬总督那点小算盘在他们心里藏不住。”

    在古代皇权不下乡,港岛亦如是,在本身就不够现代化的时代下,港府又不给新界发展公路,少数几间血汗工厂,除了压榨,就是压榨.乡民们享受不到福利,要活下去就只能种地,没有亲政府管辖,就只能利用宗族体系。

    这就导致新界地区的宗族势力极其强大、陆、莫、司徒、王,四大姓几乎掌控新界一半多的土地。这让本地土著得以延续,也造就新界人极其排斥新移民和鬼佬。

    “我是想利用这次机会,给鬼佬总督一个教训。”何定贤笑了笑:“顺便从英资身上割一块肉下来。”

    “大老板。”

    邱德更表情一愣,联想到先前大佬一直集合商会联合的动作,心头立即一阵狂跳,苦涩的道:“你不止要从英资身上割一块肉,还要从总督身上割一块肉啊。”

    “你什么表情。”

    “哭丧吗!”

    何定贤挑了挑眉毛。

    邱德更低下头喝茶:“没什么表情,就是怕了你了。”

    他都害怕大老板的那股恶劲儿,更逞论是其他人了。

    “虽然我跟总督没有撕破脸,但是明争暗斗一直没停过吧?你说的好像我跟他关系很好一样,打都不能打啦。”何定贤笑笑道:“我先前一直在等一个机会动手。”

    “现在看来港府主动发展新界,去触新界乡民的霉头,那正好是我们的机会。”

    他先前一直插不进手到新界,最大的能量无非是多养几个新界烂仔,可对乡绅阶级根本产生不了影响力。要是能够多掌握一份总督掌握不了的力量,未来华人就容易更强势一分。

    何况,新界乡民也是华人的一部分,就算因家族制度导致行为僵化,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两者间大有合作空间。

    “随便你喽,反正我只负责银行业务上的事情,要打钱给我打电话就得。”邱德更双手一摊,很是爽快。

    何定贤先前一直没想到,五月风暴为什么会跟新界乡民产生联系,并且为新界乡民争取到“丁权”制度。原来在金融战至五月风暴期间,港府还拟定了新界发展方案,将新界作为另一个华人势力牵扯进来,看来五月风暴根子上就是港岛华资与新界乡绅合谋的一次事件,举着北方大旗只是一个借口,关键是为港岛华人争取利益。

    当然,这在主观上对北方有点不友好,但客观上促进了港岛向北的民心,虽然不够“爱国”,但胜在够真实,因为世界上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因利而爱何尝不是一种爱?

    “我是想少死些人,多为华人争取一些利益嘛。”何定贤希望帮新界乡民能争取到比一项丁权,更多,更好的利益,也不枉费新界乡民流血出力。

440 新界总华探长

    “蓝刚。”

    “帮我联系一下新界四大家族的话事人,找机会约他们吃饭。”何定贤挥了挥手中的雪茄,驱散面前的烟灰,吩咐道:“该见他们一面。”

    “是。”

    “长官。”

    蓝刚穿着便衣,上前颔首。

    “阿更。”

    何定贤看向邱德更:“找几个好的股票经纪人,过段时间要用,记住,要听话。”

    “我明白了。”邱德更欣然允许,不假思索,心中知道大老板要给英资放血,自然需要有几个职业经纪在股票市场上兴风作浪,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抄底,以合适的价格卖出。

    “恩。”

    “就这样,下午有点时间要回差馆,先行一步。”何定贤屈指弹弹烟灰,叼起雪茄,起身走人。邱德更送到银行门口,蓝刚帮老板拉开车门。

    大馆。

    蓝刚将大老板送到办公室内,吩咐手下两名伙计认真一点,便出门去办大老板的事。

    何定贤则打电话约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来大馆坐坐,主导五月风暴,发起六七暴动,除了要利用新界人,发动金融力量,还得在警队内部建立共识。

    就算他已经是一言九鼎的身份,该征求意见的时候,要摆出姿态,该给奖赏的时候,也不能含糊.虽然给不了官职,但是能给钱啊。

    “阿洛。”

    办公室里。

    何定贤泡着茶道:“九龙总华探长也管理新界区。”

    “前段时间港府发布新界发展计划,狠狠得罪了新界人,估计过段时间不会太平。”

    雷洛穿着西装,长相帅气,身上的威严一年比一年重。

    “贤哥。”

    “你想怎么办?”

    他接过茶杯,饮了一口,用一惯干脆的口吻道。

    蔡兆光双手合十,坐在一旁,凝神旁听。

    “防范于未然而已。”

    何定贤笑着一拍大腿,意有所指的道:“而且,我听说总督府在发布新界发展计划的同时,有意成立一个新界警区,与港岛警区、九龙警区同级。”

    “便于港府管辖。”

    雷洛表情煞白,眼藏嫉恨。

    新界。

    荃湾镇事务处。

    新界四大姓的话事人,已经坐在事务处长的办公室里,眼神愤恨的望着鬼佬,其中陆氏办事人陆翰明年近五十,身材高壮,眉毛粗狂,穿着一件短衫,露出古铜色的皮肤,一拳砸在桌面上:“嗙!”

    茶杯一跳。

    “新界是新界人的新界,不是港府的新界,开不开发新界,不是港府发一份文件就能决定的。”

    莫氏办事人莫文伟撩起袖口,声音尖锐,大喊叫嚣:“对!”

    “我们一栋屋都不会拆,谁敢来新界拆屋,盖厂,乡民就把谁叉进树里。”

    司徒英。

    王振邦两人坐在桌边,义愤填膺,一言不发,却用眼神瞪着鬼佬,用气势来撑两人。

    事务处长“鲁杰森”穿着西装,打着领带,长相却是不俗,对四大姓的话事人却只能笑容以对:“陆先生、莫先生,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港府的徒置条款已经很清晰,每人按照房屋面积,徒置到专门的大厦区,如徒置面积超过千呎,按照一比一的比率,如徒置面积不足千呎,按一比一点二,且保证每家每人拥有两百呎的居住面积。”

    “这已经是十分优厚的条件,到时新界通水通电,兴建工厂。”

    “不仅乡民们可以上楼,还可以赚到钱,经济就算彻底盘活了,让新界变成下一个九龙。”

    司徒英面向鲁杰森,眼皮一翻,不屑的道:“九龙现在很好吗?”

    “呃”

    鲁杰森大概以为是好的。

    陆翰明却道:“你们鬼佬的话,一个字都不能信,要征地,行。”

    “先给新界通水通电,先把工厂大楼建好开工,否则,一寸地都休想拿到,今天我不是来跟你谈和的,是在最后警告伱的。新界乡民不承认《展拓港岛界址专条》,《南京条约》,是隶属于新中国的领土。”

    “只不过,目前北方没有正式接管,由我们四大姓组成民间联合自治工会,如果英港府敢跨过界限街,擅自开发新界土地,同等于向自治工会宣战。”

    “到时你第一个摘你脑袋下来祭旗,一切后果自负,勿谓言之不预!”

    他撂下狠话,转身就带着司徒英、王振邦、莫文伟离开办公室,鲁杰森只觉得华人老头态度过于坚决,连忙起身追赶,追到门口却见到五百多名手持草叉、镰刀、棍棒的乡民早已将事务处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滚出新界!”

    “滚出新界!”

    乡民们皮肤黝黑,身材干瘦,脸上都泛着菜色。

    他们面对鬼佬时却展现的十分团结,一个个高举农具,铁器,大声呼喝,震得尘土飞扬。十几名鬼佬办事员站在门口维持秩序,见到华人的气势也不禁两股战战,心生畏惧。

    这不是现代人看见枪炮炸弹的危机感,是在荒野被狼群围住的慌张感。

    乡民前排站的都是精壮青年,脸色要好一些,只有蜡黄。

    陆翰明、司徒英、王振邦、莫文伟一走出大门,便有各自家族的亲信子弟拥蹙着离开,气势都有土皇帝之感。

    “陆先生,司徒先生,王先生,莫先生。”这时,三辆轿车停在泥巴路中间,就算车轮和底盘挂满黄泥,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在许多新界青年看来也是阔气十足、威风凛凛。

    许多人别说有一辆车,就连车里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不妨碍他们两眼发光,一脸渴望的看着汽车。男人天生喜欢汽车,因为,男人天生争强好胜。

    汽车是极少数既可以帮男人在地位、身份上一分高下,又拥有实际上比赛能力,可以在马路、赛道上分个输赢的生活工具。

    斗争是刻进雄性骨子里的。

    蓝刚则推开车门,带着两名便衣探员上前,拦在一行人面前,客客气气的朝前方四位长辈说道:“四位叔父,我老板请进各位吃饭,麻烦各位赏面。”

    一位家族弟子看不过眼,上前举手骂道:“你TM算老几,开两辆拦车就敢来拦路,我阿公凭什么给你脸!”

    两名便衣探员撩开衣摆,露出腰间枪袋。

    几人目光落在黑色枪管上,表情都有所色变,当街带出来的枪,远比锁在驻军的炮要有威胁。陆翰明拂手挥退身边的手下,出声问道:“这位阿sir,请问是哪位老板要见我们?”

    “何先生。”

    蓝刚昂首挺胸。

    “是警务处长的何处长?”

    陆翰明目光微微眯起。

    “是!”

    蓝刚十分倨傲:“上车吧!”

    “既然是何处长有请,我们十分荣幸”陆翰明说了一番恭维话,便与莫、王、司徒三家阿公一起坐上轿车,每人倒还都带了一个贴身亲信听用,也不是防备什么。

    只是他们乡下人到了五十多岁,没有好好保养,其实身体已经很差,重要场合需要一个年轻人打下手。

    每天吃好喝好,健身保养的五十岁,与透支身体,种田干苦力者的五十岁,完全是一个天,一个地。

    没法比!

    大馆。

    “这件事情要是处理得当,主动权也就在我们手上,新界警区嘛,随便他设,只要总华探长的位置还在我们手上就行。”何定贤眼神饱含深意,望着雷洛:“大家都是兄弟们,我肯定推你的人上去。”

    “谢谢大佬。”

    雷洛开口答道,心里明白又到该出力的时候了,倒不是何定贤故意拿港督制约他,而是港督真的在策划相关政策。

    开发新界的时候,也在组建一套新的管理班子,除了纪律部队之外,事务处、辅政司、乃至议员席位都要多给几个。毕竟,葵涌货柜码头真要发展起来,需要先给够新界政治级别,要不然拿什么名义投入人力、物力?

    不过,这正好也让何定贤方便做事,否则,雷洛、蔡兆光等人要是拿这一件事要求升职,结果就不好处理了。真给雷洛、蔡兆光等人升职,他们的权力就尾大不掉,要是不给,苛待兄弟的名头可不好听。

    “当然,这件事情你不是为自己出力,是在为所有港岛华人出力,到时候,我会找商会拿出一些股票出来,当作奖金发给兄弟们。”何定贤顿了一声,开出赏格:“华探长兼高级督察以上,人人有份!”

    蔡兆光、曾少珂、江祖辉四人微微颔首,心中满意。

    新界暂还属于九龙区管理,九龙总华探长雷洛首当其冲,他要是能指定信任新界总华探长,那么,他的权力其实就没有变动,甚至会因为新界开发计划而有提升。

    而他出力最大都没有升职,那么其他九龙区的老兄弟有钱拿就足够了。

    这次事件对新界辖区内的华探长们倒是一个重大机遇,因为,先前新界各署的华探长都是边缘人物,有机会走上舞台中央,为大佬出力,命运可能就此改变。

    不过,新界区大部分也都是雷洛的人,所以,何定贤见了雷洛就好,倒没有一个个华探长都见过去,到时候就看雷洛推哪一个上台了。

    “靠你了。”

    “阿洛。”

    何定贤穿着西装,叼着香烟,站起身绕到雷洛的沙发背后,重重拍着他的肩头,雷洛道:“放心吧。”

    “大佬。”

    “我会让鬼佬一头撞在铁板上,撞个头破血流!”他面露狰狞,满脸杀气,表情极度凶恶。

    不好意思,今天赶飞机,到家已经六点多了,现在才赶得急更新,晚点还有一章,明天恢复正常更新。

441 半点不由人

    “何先生,你的意思是将来新界你做主?”

    陆翰明坐在潮福酒楼内,表情带着一抹厌恶。

    何定贤朗声笑道:“哈哈哈,陆老先生误会了,警队支持新界乡民发声抗议,不是为了掌控新界,只是希望与四大家族合作,协力为新界乡民争取利益。”

    “你的建议,我会考虑考虑。”陆翰明语气慎重,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好。”

    “我等陆先生的回答。”

    何定贤道。

    陆翰明适时提出告辞:“时间不早了,乡下交通不便,又要坐船过海,又要搭车回村.”

    “我派人送陆先生和三位叔父一起回家。”

    何定贤起身相送。

    在陆翰明、莫文伟、司徒英等人离开后,蓝刚立于酒楼门柱旁,表情不悦的道:“长官,这四个老骨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新界。

    陆翰明,莫文伟等人下了轿车,各自搭人力车赶回屋村。陆氏是荃湾一带的大族,莫氏是沙田一带,司徒家是屯门大族,王氏是元朗大族。大埔、西贡、北区还有几个宗族,但人口、势力远不如四大姓。

    新界是四家说的算,六家坐着听,当中又以荃湾陆氏为第一。

    陆翰涛坐在人力车上,探头朝着右前方的大佬问道:“明哥,何先生开的条件挺好,司徒家、莫家好像都有所意动,伱怎么没有答应?”

    “这种事情能多争取一分力都是好的,何况,何先生是警队的话事人,又是粤商商会会长,实打实的社会名流。”

    陆翰明道:“因为,新界人必须是新界人的新界,否则,四大姓又凭什么裁定新界一切事务?”

    他带着家中细佬陆翰涛前往潮福酒楼,未想到,陆翰涛居然被何先生的条件说动,但并不值得惊奇。因为,何先生提出两点,一是帮新界争取到徒置大厦之外的金钱补贴,按照不同土地属性,要求港府给予赔偿。

    其中以农田最为贵,又要把农田分三等,第一等一亩能赔一万港币!

    二是帮新界争取到“丁权”,让新界原住民男性出生即拥有修建一座高30呎,每层面积达千呎屋宇的权力。

    这两项权利,一可帮新界徒置的居民们,争取到现金回报,二可解决新界家族男丁传承问题。

    帮助新界男丁跳出楼市压榨,做到生来有其屋,男丁有其地。

    这两条政策可谓优厚,能解决乡民的一切痛点,至于什么兴建工厂,通水通电倒是其次,港府若真的打算开发新界,还能不给屋村通水通电吗?

    而四大姓要付出的只是配合。

    配合警队、商会。

    这反而触碰到陆翰明的禁区,他侧头望了细佬一眼,神情刻板:“何先生是制定警队规矩的人,我是制定新界规矩的人,有人要新界定规矩,就是刨我的根。”

    “刨陆氏的根!”

    “四大姓不能没有新界。”

    陆翰涛神色微变,心里五味杂陈,欲言又止。

    陆翰明似看穿他心中所想,冷声道:“何先生也是一个商人,更是手上揣着枪的豪商,口中说各捞各的,他在股市发财,不插手新界。但把脑袋凑到别人枪口上,指着别人信誉活命,是傻子才做的事。”

    “于我而言,何先生与港府鬼佬没什么两样,无非是把钱送到鬼佬祖家,一个把钱装进自己口袋。人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新界既然不怕总督,就更不怕一个何定贤。”

    “你知道为乜?”

    陆翰涛有些不解。

    陆翰明道:“因为,新界不缺枪,不缺人,与宝安交界,境内又都多是山林。”

    “谁得罪了我们都要倒霉。”

    只要四大姓抽出百来号人上山为匪,不时给九龙劫一遍,带来的损失都会极为惨重,让港府承受不起。不只是资金上的损失,经济环境破坏殆尽,走上正轨的九龙都要破败。

    经商环境很重要。

    而新界天时、地利、人和兼备,可向宝安采购物资,可靠村民掩护游击,有家族为组织靠山,驻军还不敢进村庄搞大新闻。

    “所以,新界人最重要的就是保持独立!”

    “不受制于任何人,四大姓才能继续当土皇帝,新界晚一点开发没什么,早开发的地区宗族说话早没人听,祠堂也沦为逢年过节吃盆菜的地方,一切尊重流于表面。”

    “四大姓想继续管理新界,陆氏想继续在荃湾做大佬,就要拒绝与任何人合作开发新界,他们开出什么条件不重要,重要的是新界只能由新界人自己进行开发!”

    或着说,是由四大姓进行开发!

    陆翰涛听完对大佬的胸襟眼界颇为敬佩,觉得大佬不愧是陆氏族长,明明只比他多活七年,怎么像是多活了一百年那样精明。不过,他又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上来在哪儿。

    心里思考着新界大事,眼神却放空,飘到四周的荒山,泥道,坟头上。

    自两年前,大佬将他从码头调回祠堂为家族做事之后,他脱离每天劳碌的工作,参与家族事务,渐渐有闲心思考一些事情,看着看着,他忽然产生一个念头:“这样的新界。”

    “有没有问过新界人愿不愿意要?”

    他那颗干涸已久的心。

    猛然跳了一下。

    陆翰明的思维则没有多少冠冕堂皇,当惯土皇帝的人,只想继续把土皇帝坐下去,并没觉得有什么错。

    其它事情全部要往后靠。

    他在思考一路回到新界、轮渡、出租车全都是何先生的产业,何先生是在故意展现力量,还是出于方便,随手安排。

    “要不要先给四大姓一个警告,寄两个炸弹到陆氏祠堂,只要陆氏低头,其它三大姓也会低头。”蓝刚只看得见四大姓手下有一批农夫、苦力、靠几片山林,水田糊口,却看不见宗族制度藏在水下的力量。

    历史上,宗族制度可是封建制度中的重要一环,有改天换地的能量。

    何定贤手中捏着香烟,坐在车里,摇摇头道:“不用。”

    “这种方法是用来对付鬼佬、仇人的,不是拿来对付自己人用的。”

    蓝刚面色气馁,暗自叹息。

    虽然,他十分佩服大佬做事堂堂正正,大气果决的魄力,但有时又觉得大佬太在意做事的手段,导致,有些事做起来不利索,起码不够解气,不符合大佬的风范。

    他要是做大佬,一句话就让陆家祠堂爆炸,祖宗升烟,全家上天!

    猪油仔坐在副驾驶,回头望着后座陪着大老板的蓝刚,满脸嬉笑:“阿刚,调回来跟在大佬身边才几年啊?多学几年吧,不要总提一些烂意见。”

    “知道了。”

    “仔哥。”

    蓝刚不敢还嘴,更不敢再说。

    “好了,你以为蓝刚真在提什么意见啊?”何定贤瞟了猪油仔一眼:“他是看我刚刚心里不爽,放点狠话,让我消消气,照顾我心情呢。”

    蓝刚心里更加悲哀。

    他不是在讲笑!

    猪油仔道:“贤哥,我看新界几个老骨头,根本没把他的话放在眼里,不可能跟我合作了。”

    “是。”

    何定贤坦然承认。

    猪油仔又道:“他们自恃有家族弟子作底气,料定我们不敢杀他,自然是怎么说点场面话,回去该怎么做,怎么做,总之,想让他们听话很难。”

    何定贤本以为新界四大姓已经脱离封建制度,起码算是半个现代化宗族,要开始考虑以后的发展问题吧?毕竟,二战都结束二十几年,受教育程度、社会环境变化,自然而然会导致宗族管理的理念出现变化。

    其实,大部分能够在现代遗存的宗族组织,都是在环境比较特殊,或者地理位置偏僻的地方。繁华都市中的宗族早在十里洋场冲涮下消亡,很多宗族也转向工会化、基金化、去权威、促团结的路线。

    若是这种半现代化的宗族,两人间大有可谈的地方,可新界四大姓无一例外都是赤裸裸的封建宗族体系,宗族体制的弊端开始发作,在他面前充皇帝真是不知死活。

    “有什么难的,真以为我是来求他办事呀!是我把同港府、英资的战场选在新界,不是他们新界几个老骨头能决定的,该打的时候,照样开打,管他娘的。”

    “到时候鬼佬的子弹打过来,他们新界人不是骨头硬吗?那就拿脑袋去挡,挡不住再来求我。”何定贤能好声好气的谈一次,却不会有第二次,下一次非得让新界宗族的人吃点苦头,流点血再说。

    几个老东西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物,战火烧到哪里不是他们说的算,是我老子说的算!

    猪油仔顿时明白大佬的意思,堆笑道:“既然新界宗族给脸不要脸,以后也就不用给脸了。反正是港府定的开发新界,他们新界人得第一个冲上前。”

    “或许他们没想清港府开发新界的决心,也没看懂利益点在哪儿,但不重要,全港只有贤哥够资格同港府掰手腕,新界宗族也不过是颗棋,棋子没资格决定自己落在哪里的。”

    “贤哥要他落哪就落哪!否则,可以丢了它,换了它,也可以碾碎它。”

    是的。

    四大宗族其实根本改不了何sir的任何一步计划,合作不合作都起不了关键因素,五月风暴是一次次行动中愈刮愈烈的一阵风,四大宗族连主导一次行动的资格都无,更别谈在整场风暴当中的地位。

    自始至终就是一颗棋,无非是可以获得一些回报罢了。

442 银庄会与地主会

    半岛酒店。

    何定贤手上拿着副牌,抽出一对,甩在桌面上:“等会有几个年轻人要见一见,做股票经纪的,负责打英资的时候操盘。”

    “贤哥。”

    “冯景喜不是股神吗?”

    雷洛穿着西装,领带松松垮垮,随意搭在脖子上,也打出一副对子跟上。

    “冯先生是恒生的人,上回吃了恒生一笔股份,多多少少对我心里有点不舒服。”何定贤笑道:“东方银行培养出了一些人才,该提拔要提拔。”

    曾少珂颔首:“对啊。”

    “股市该握在自己手里,赚多少,亏多少,心里也有数。”

    “信得过吗?”

    雷洛将香烟碾灭在玻璃缸中,吹出一口长长的雾气。

    “试一试嘛。”

    “这次对年轻人而言,是一次扬名立万的机会。”何定贤表情和煦。

    一楼。

    酒店大堂。

    邱德更穿着西装,系着领带,一副神色匆忙的样子,大步迈进酒店大门。六位戴着眼镜,长相斯文,打扮得体的年轻俊彦坐在沙发上,见到邱大班到场,连忙起身排队迎了上去:“邱先生。”

    “邱先生。”

    邱德更与六人握完手,眼神扫过众人一圈,郑重道:“老板们在楼上打牌,上去见一面。”

    “有大单子。”

    司马祥个子不高,眼神聪睿,轻轻颔首:“是,邱生。”

    “走吧。”

    邱德更带着六人上楼。

    “有几名经纪专门替我们操盘,将在股市上也能多几分力量,靠炒高股价,低买高卖都能赚一些。”何定贤将一条龙丢进牌桌,一拍双手,大笑着道:“哈哈哈。”

    “给钱。”

    “给钱。”

    雷洛满脸无奈,掏出几卷港币,丢到对面:“贤哥,手气有没有这么好?”

    “洛哥。”

    “贤哥是牌技好。”曾少珂笑着给钱。

    何定贤乐呵呵把钱收起。

    雷洛感口气道:“立叔,你来。”

    “臭小子,舍不得钱,惦记我的退休金啊?”陈立站在一旁正同葛白饮酒,闻言放下红酒杯,走到牌桌旁:“闪开,闪开。”

    雷洛把位置让给陈立,来到酒柜旁拿起一盒雪茄,选出一支用茄刀修剪。曾少珂刚刚洗完牌,何定贤听见门口的脚步声便笑道:“来了。”

    “哒哒哒。”

    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邱德更喊道:“大老板,带了几个年轻人见你。”

    “进来吧。”

    何定贤朗声道。

    邱德更将门一推,带着六个年轻人走进房间,站在客厅面对牌桌,一齐鞠躬道:“大老板。”

    曾少珂分着牌。

    葛白、雷洛、江祖辉都把眼神瞥向六个年轻人,带头的司马祥一阵紧张,黄世同、陈占、麦圣云、马卓群、林润东都绷着脸,把情绪写在脸上。

    “怎么称呼?”

    何定贤翘起二郎腿,叼起雪茄,眼神充满审视,看向六个年轻人。其中带头的矮个子,年龄最大,起码有三十五岁,余下的黄世同、马卓群、麦圣云都在三十岁出头,陈占、林润东看起来年轻点,大概二十六七点样子。

    邱德更将六人姓名介绍了一遍,又补充道:“这六位都是近五年,华人股票经纪人当中,业绩最好,眼光最佳的年轻人,司徒祥先生毕业于哈佛,还在华尔街工作过。”

    司徒祥戴着眼镜,闻言微微欠身。

    雷洛扭头问葛白:“哈佛在哪里?”

    “学佛经的吗!”

    葛白朗声大笑:“这是美国最好的学府之一。”

    “喔”

    “高材生。”雷洛恍然大悟。

    何定贤打着牌道:“认得我们吗?”

    这位六位股票经纪常年在金融市场混,亲身经历过半年前的金融战,又怎么会不认识眼前的人?虽然,有一些人不在商界混,但也是常常出现在报纸上的高官。

    六人齐齐点头,何定贤笑道:“自我介绍一下,我们都是东方银行的股东,在半年前的金融战里有点损失,想找英资洋行把面子拿回来,股市的盘口想交给各位,专门成立一个操盘组,到时候替我们收购洋行获利,有没有兴趣帮我们一把?”

    司马祥、黄世同、陈占等人都是脸色激动,难掩兴奋,替华资操盘进攻洋行,多壮志的一场行动?操盘抽水不用提,大老板随便发一笔奖金,都足够让他们富贵一世。

    关键是搭上几位大老板的线,将来在港岛就有人撑腰,根本不用愁没有资金用。

    更不用怕给人报复。

    虽然,六个人都是普通的打工仔,但想要巴结上政治势力还是很难的,而且一旦做的让大佬们满意,他们或许就会成为华资的御用操盘手。最起码也是粤省商会、东方银行的御用操盘手。

    这个身份就不足把他们同普通的股票经纪分割开,有了干涉金融市场的影响力。

    帮华资打英资。

    何其正义啊!

    “何老板,诸位老板,我们作为职业经纪,前段时间见到许多华资公司股价大跌,不少好的公司宣布破产,葬送了未来的发展价值。”司马祥作为六人中最有名,最有能力的人,充当着代表说道:“我们心里也肉痛,因为一间好的公司,不仅能赚钱,对城市发展,经纪体系都有促进作用。”

    “能帮各位老板将华资企业做大做强,为华资出一份力,是我们从业的理想。”

    黄世同道:“是啊。”

    “我们的理想就是利用金融工具,帮助华资公司做好,扩大华人在港岛的金融力量。”

    何定贤闻言笑道:“年轻人就是有理想,长的帅,说话也好听。”

    陈立在旁咧着牙笑道:“讲话好听多舒服啊,当年我收了一个扑街仔做徒弟,TMD,逼我背黑锅,还嚣张的要命。”

    曾少珂、蔡兆光、江祖辉都笑了。

    何定贤摇摇头,点上一支烟,望着眼前的地主会成员,笑容逐渐玩味。若非心里清楚六个人是什么鸟,他说不定还会信信理想,可理想就是个婊子,总是给人轮X!

    或许,司马祥、黄世同等人真如自己所言,有一个帮华资做强的理想,但这份理想能保持多久呢?将来,那个在股市呼风唤雨,操纵股价,违规获利的组织又是怎么诞生?

    无非就是自觉有地位、有能力、有奉献、开始心安理得的向社会索求回报而已。事实上,当邱德更把六个人的资料递给何定贤时,何定贤稍微有点惊讶,又觉得合情合理。

    地主会!

    一个在六十年代股灾中打出威名,带领华资脱困,在九十年代至千禧年间,暗控股价,挪用资金,非法炒作的地下庄家组织,确实也到该显山露水的时候了。

    他们再不起来,就没机会起来了。至于为什么要等到他找人的时候,地主会才会浮出水面?实则很简单,真实的地主会只是一个打工仔,既没有在六十年股灾中拯救华资的能力,也没有在九十年代兴风作浪的实力,所谓的股票经纪人,其实就是中介,中介卖时间、卖消息、卖技术服务,拿什么拯救华资啊?

    钱从哪里变出来?

    要是股票经纪可以拯救华资,要么房产经纪是不是可以拯救楼市?楼市下行期的时候,怎么只见房产经纪叫苦连天,吃不起,见不到房产经纪振臂一呼,拉高楼价?

    去你妈的。

    地主会就是一个工具人罢了,无论是六十年代股灾,还是将来的非法获利,其实都是在为幕后的老板服务。地主会最多是借助老板的影响力,在行业里颇具地位,别人害怕地主会,也不会怕六个人,而是怕地主会幕后的老板。电影里,司马祥、黄世同等人无非是为老板背锅,之后再随便丢出去的一枚棋子罢了。

    ICAC、反贪处、调查地主会这么久,也摸不到老板们的尾巴,足见幕后老板有多大的能力。很可能是嫌司马祥、黄世同等人老了,野心又大,做事又不规矩,故意整死他们。要是有心保下几人的话,让地主会继续传下去绝对不成问题。

    所以,何定贤根本不用考虑几个人的理想,立场,无非就是六个职业技能出色的高级打工仔,冲他们的名气,用的顺手就先用用,用不顺手,换人照样随随便便。

    因为,他就是地主会的老板!

    在这里,地主会就是只是为“钱庄会”打工而已

    葛白、雷洛、江祖辉、蔡兆光等人,未来在亚洲金融界中最神秘,最具实力,被各地上流社会称之为“钱庄会”的成员们。也在趁着大佬停顿的功夫,认真观察着六个年轻人。

    就像地主会从不称自己是地主会一样,其实,现在港岛金融界已经有“钱庄会”的称呼,但只不过葛白、雷洛等人从不认为自己是“钱庄会”

    他们只是利用钱庄起家,在金融行业获利罢了。

    他们是阿sir!

    “好。”

    何定贤将手中的牌丢到桌面,招招手道:“阿更,伱留下跟他们聊聊具体的计划,我晚上约了伯德夫人和叶议员吃西餐。另外,这间包厢给你们长租下来了,钱呢,不用考虑,房账随便挂。”

    “桌上的牌和筹码留给你们玩。”他朝邱德更说完,用手指向桌面,司马祥、黄世同等人眼神都不忍露出贪婪,上面至少有二三十万的港币。

    旋即,他整整西装,大步迈出,葛白、雷洛、江祖辉等人齐齐跟上。

    守在门口的蓝刚见到大佬们出来,拍了拍身侧一名年轻警员,出声道:“阿挺,你以后负责跟着他们,保护他们安全。”

    阿挺神情干练,眼神望向门口,点点头道:“放心吧,大佬。”

443 六七!

    六个月后。

    夏日炎热。

    时间来到六七年五月六日,傍晚,新蒲岗塑胶花工厂。

    李家城穿着西装,坐在办公室里,背对着空调,额头还是不断在冒细汗。阳光从窗外射进室内,昂首望外望去,空气一阵晃动,好似水面波澜。

    “夏天太热了。”

    他签完文件,放下钢笔,觉得一阵口干舌燥,拿起水杯饮了一大口凉茶。

    车间内。

    一名工人戴着口罩,正在操作机器。

    由于塑花是塑料制品,需要用锅炉把塑料加热,再加入颜料、涤纶进行塑形,塑形好的花片,工人会装配上绷绢、皱纸、手工制成一朵塑花。

    整座新蒲塑花厂有三千多名工人,十几个车间,每个车间焖着两百多号工人。

    工人们在高温环境,每个人都浑浑噩噩,苦不堪言,况且,塑花制造是有毒气的,长年累月,工人们早已染上肺病。这时一名负责塑花热熔成型的工人,站在操作区上,突厥头昏脑袋,一头就载倒到楼梯下。

    “大埔仔!”

    “大埔仔。”

    工人们一阵惊呼,纷纷上前将工友扶起,只见工友浑身大汗,虚脱无力,就剩下半口气了。

    “李老板。”

    “又有一名工人中暑昏厥了。”行政秘书推开房门,急匆匆的出声汇报。李家成闻言长叹口气,脸上浮现肉疼之色:“马上把工人送到医馆,医药费由公司报销。”

    “是。”

    秘书点头,又道:“这是入夏后第四起中暑病例,是不是考虑给车间多安装几台风扇。”

    “好。”

    李家城思量一阵,自忖天气确实热,买电风扇可付医药费划算多了,再这样下去装空调都行。

    之前工厂人不多,管理起来方便,中暑的事情少,现在随着塑花生产量加大,人员翻了几倍,生意虽然变好,但是管理难度也开始上升。手下有三千多人讨饭吃,要把一个个喂饱可不轻松。

    他也算一个“大老板”了。

    “再给员工们煮凉茶,每天中午两点一人发一碗解暑。”李家城喝着水道。

    “好。”行政秘书鞠躬点头,心道大老板真是个有良心的商人。

    十分钟后,李家城忽然听见厂区传来一阵吵闹,心烦意乱的来到窗户前看了眼,却见到三百多人已经聚集在厂区,几个工人扛着一个担架,担架上的人已经盖上白布。

    他见此情景心脏突然一阵狂跳,想起上一回工厂被烧的事,连忙拉开门打算亲自去处理,路上却撞见跑回来的秘书。秘书脸色焦灼:“老板,中暑的大埔仔暴毙了。”

    “几个工长带头闹事,要求给大埔仔赔偿。”

    李家城一言不发的走下楼,神色紧绷。

    “大佬,新蒲岗塑花厂发生工闹事件,近五百名塑花厂员工罢工,为中暑暴毙的工友申讨赔偿。”颜雄敲开门汇报:“九龙区刑事组打电话来,问你管不管。”

    “新蒲岗?”

    这里位于九龙区黄大仙地段,距离新界比较近,许多新界乡民都在此打工。

    何定贤近段时间筹谋的已经差不多,不仅把商、政、金融方面好,还暗中协助佐派的工联会扩大力量,在九龙区、新界的工厂拉拢了不少工人力量。

    这一招在佐派眼里,无疑是近亲内地的表现,导致佐派对他感官好了很多。

    “那就是长江工业的厂子咯。”

    他嘴角勾起坏笑。

    颜雄笑道:“是,新蒲岗是长江工业总部,拥有全港最大的塑胶花生产线,除了长江工业,其它塑花厂也凑不出五百名工人。”

    “管!”

    “港岛出了事,警队当然要管,但不是帮靠洋行起家的二鬼子,是帮辛苦勤劳的工友们。”何定贤知道发起进攻的机会已到,一点都不带犹豫,出声道:“你打电话给黄大仙警署,让他们维持好秩序,合理处置工人聚集。”

    “千万别卷进去。”

    “yes,sir!”颜雄立正敬礼,知道本次事件不是一个黄大仙署可以管的。

    “下去吧。”

    何定贤挥了挥手,坐回椅子上,等到颜雄离开之后,才亲自给工联理事长杨光打去电话:“杨理事长,新蒲岗有工人暴毙你知道吗?我已经让警队派人过去先保障工人们的安全,工联会有什么打算?”

    杨光坐在办公室里,表情凝滞,带着北方口音:“我也是刚收到消息,正打算带人赶到现场,工联会有职责保障所有工人的合法权利。”

    “好。”

    “只要是对民族,对工人兄弟有利的事,我何定贤都全力支持。”他用力拍拍胸膛,十分坚定的道:“伱放手去做吧。”

    杨光立即心领神会:“多谢何生。”

    他工联会的影响力就是依靠警队壮大,虽然没有跟何定贤是合作关系,但毫无疑问是要为何定贤做事的,不管是为了争取支持,向北方邀功,还是做大工联,在港岛混一个议员。

    与何定贤都是切割不开的关系。

    “我可以答应给大埔仔补偿,但只能开出五千块的价码。”李家城站在人群前,坚定的道:“往后会给车间多配空调,发放防暑物品,请大家放心。”

    “再有中暑的事发生,我会第一时间让人送往医院,医药费全包。”

    几名工友振声道:“两万!”

    “两万!”

    “去年有一名鬼佬在上班路上被车撞死,公司都赔了两万,大埔仔活活热死在车间,怎么就只赔五千?”一个工人上前激动的道:“要按照统一标准赔!”

    “对!”

    “华人鬼佬要一视同仁!”

    工人们七嘴八舌,十分吵杂。

    越拉越多的工人走出车间,整个塑花厂已经进入罢工状态。

    李家城心里焦急,知道工人们提的是去年长江地产一名洋人项目组长的事,可洋人会找律师打官司告他,工人们又不会,法官会按洋人的标准判赔金额,也会按照华人的标准判。

    华人和洋人在法律上就不是一个标准啊。

    他出声喊道:“五千块是九龙工厂所有老板的统一价,如果大埔仔家里有困难,有老人要养,有孩子要读书,我可以再个人支持一些,但是赔偿金就是五千港币,多一仙都没有。”

    “塑花工厂这么赚钱。”

    “那也不关你的事!”李家城眼神一瞪,如狼似虎。

    照以往,工人们到这时就该害怕、让步,再默默承受,可不知何时开始,工人变得有些不一样,一名工长破口骂道:“劳工价值来来自工人,你不过是个投机倒把的资本家!”

    “干你娘。”

    “你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吸我们的血,吃我们的肉。”

    这段话立即引来许多工人的赞同,马上有人喷了口唾沫到李家城脸上:“呸!”

    “万恶的资本主义。”

    李家城十分惊恐,来不及擦拭掉唾沫,躲到秘书背后,眼神里充满不安。因为工人们口中的言论,已经不仅是单纯为钱,而是带着佐派的政治思想。

    如果工人们认可这种政治思想的话,可是会扒了它的皮!

    “阿军!”

    “是不是有人在背后组织.”他在保安帮助下脱离人群,秘书在旁满头大汗,摇摇头道:“应该没有,是偶发事件,不过,听说最近很多人在上佐派工联会的夜校。”

    “工联会?”

    李家城知道这个组织,但记忆中却是一个毫无影响力,在台面上摆件的形象组织,怎么忽然在工人内有这么大影响力?

    “一视同仁!”

    “合法赔偿!”

    “一视同仁!”

    “合法赔偿!”

    李家城的荒乱逃离,让工人们的情绪更加激昂,工人们开始大声呼喊口号,更有人道:“遵从劳工法,发放高温津贴!”

    “高温津贴!”

    “高温津贴!”

    这一提议立即获得了全体工人的支持。

    “嘀嘀嘀。”

    这时一阵警哨声响起,黄大仙署三十名刑事组员,八十名军装组员抵达现场。警员们到达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工人与办公楼隔开,避免工人从抗议演变为暴行。

    随后,工联会理事长杨光抵达现场,代表工人前来与李家城交涉。

    李家城听完杨光的话,眉头紧蹙,目光带着威胁:“杨理事长,九龙新界最不缺的就是人,楼下的人不想干,多的是人干,高温补贴的事情不用谈。”

    “要是连高温补贴我都发,冬天是不是要低温补贴,雨天是不是要水天补贴?我是出来做生意,不是出来做善事的。”

    杨光感到十分憋屈:“港岛许多公司都有高温补贴,他们还只要坐在办公室里上班,为什么在工厂里流血流汗的工人们不配有?”

    “洋人爱发是洋人的事,我是华人,华人工厂没有一间发高温补贴的。”李家城理直气壮。杨光劝道:“今天劳资纠纷是在塑花厂爆发的,不如李先生就带一个好头,做第一位怎么样?”

    “这个工联会到底合不合法?”李家城双手揣兜,审视着他:“现在下去要他们散开,我赔大埔仔两万,下个月每人加薪十块,他们要是不肯散开,点一个名,赶一个走。”

    “回乡下种地不用晒太阳。”

    李家城弹了弹烟灰,杨光起身离开,到楼下把李老板的话转达给工人,工人们一阵沉默。

444 牛马

    工人阶级力量大,工人力量小。

    愿意在塑胶花打工的乡民,确实非常缺这份工,就算忍着每天十个小时以上的劳动,吸着塑胶毒气的环境,照样要把工钱赚到手!在大老板拒不支付高温补贴的情况下,接受十元涨薪,继续苦熬是唯一出路。

    最终,工长们带着工人散去,警员们撤出工厂,工联会灰头土脸的离开。

    杨光却不认为事情失败,开始联络人手,做宣传工作,等着把事情搞大,因为,夏天刚刚开始,会出事的工厂不止长江工业,太多太多机会可以抓。

    何况,大埔仔的老婆孩子还没松口

    李家城也不会马虎大意,叼着香烟,望着楼下工人散去,出声道:“记下带头闹事的几个工长名字,下个月把他们全部开掉,想要高温补贴?一个钟两文钱,当我开善堂啊?”

    港岛的夏天很长,有三个月以上达三十度,工厂的室内气温随便都在三十五度以上,也就是说一旦进入夏天,每天都要发满高温费。别说一个钟两文,就是一文钱,一天也得发出去一元,夏天单人起码要发上百元。

    虽说,李家城给工人涨薪十元,折合一年是一百二,但其实迟早都要给工人涨薪,涨十块钱收买人心是不用付额外成本的。这次涨薪,下次就不涨嘛。

    高温补贴可是年年都得发,计算在工钱之外的,意义上大不相同。

    “大老板,工人都已经散去了。”这时秘书回来报告:“工厂已经全部恢复开工,大埔仔的尸体也送回家了。”

    “你代我去同大埔仔的家人道歉,记得安抚好他们。”李家城瞥了秘书一眼:“诚挚一点。”

    “放心吧。”

    “老板。”秘书心头一凛。

    晚上。

    李家城与观塘O记督察姜志杰坐在酒楼中,将一封大大的红包递上前,出声道:“姜sir,工联会宣传佐派思想,违规开办夜校,吸收会员,靠敲诈劳务赔偿牟利,怀疑是三合会性质组织。”

    “麻烦帮忙调查调查。”

    姜志杰三十出头,长相周正,看起来还踏实,收红包的动作却非常娴熟,一摸就知道有上万块,考虑到平时没少收长江工业的孝敬,心思便活络起来。

    “我尽力查一查。”

    他没有把话说死。

    李家城却面露喜色,双手举杯道:“多谢姜sir!”

    “干杯。”

    姜志杰举杯回敬,吃得也差不多,收到钱,放下杯子,便起身离开酒楼。

    其实,自上次双十事件之后,李家城就尝试过工人铁拳的滋味,深知以港岛的社会环境,想要经商顺利,必须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除了养了一批保镖外,也给潮义勇投了钱,扶了一个打仔做黄大仙堂主。

    随后,他又想结交警队里的人,但警队高层一个个大权在握,哪里看得他。底层的人又没用,最后挖空心思,好不容易才与姜志杰打好关系,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

    当然,姜志杰并不是他的人,而是雷洛的手下,何定贤一系。一般来讲,何sir的人肯定会针对他,但现实没那么刻板,手下的人也要赚钱。姜sir虽然不会为了他跟警队大佬作对,但不介意帮一点小忙。虽然,黄大仙区的O记督察与华探长,军装组长,好似都有意与他保持距离,不作私交,但官塘隔了一个区,不用那么避险。

    高层一般没功夫注意下面的事,而且他又没利用何sir的人,干什么跟何sir作对的事。以他目前在华资当中的地位,又怎么可能接触到华资最高层的计划?

    “把工联会姓杨的理事长捕了,就等于打断工人的脊梁。”李家城心里暗爽:“警队有人做事就是痛快,说抓就抓,看工人们还怎么闹事。”

    姜志杰回到家里,洗了一把脸,将红包丢在床上,匆匆拿起床头电话,拨出一串号码。

    “嘀嘀哒。”

    “喂?”

    何定贤在家里吃着一碗云吞面,在餐桌上接起电话。

    “长官!”

    姜志杰立即肃然起敬,一个立正敬礼,用脚重重跺地:“晚上好!”

    “说。”

    何定贤嚼着吞云,虾籽在嘴里爆炸。

    姜志杰道:“李家城拿了两万块叫我帮忙拘捕工联会杨光,要我把工联会定性为三合会性质组织。”

    “哧。”

    何定贤忍不住笑了一下,因为在法理上讲,工联会还真就是个非法组织,只不过碍于北方面子大,港府不好擅自处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办咯。”

    “李老板连钱都送了,你要不办事,警队名声不好听啊。”

    姜志杰连一颗棋子都算不上,只不过是被发现同李家城有联系,稍微被敲打了一下,就立即变成一只疯狗,早就想替大佬咬死李家城。可大佬偏偏一直没有开口,导致姜志杰心里不安,闻言即立正,大声喊道:“yes,sir!”

    “我一定办好。”

    他知道大老板的意思,但心里却十分苦涩,当初就因为多与李家城喝了两次酒,便从嫡系部队被剥离出来,沦为做脏事的手套,肮脏事办的越多,离权力越远。

    将来想要上位很难,最好结局也是调一个文职,心里可真是恨死李家城,巴不得早点干掉他。

    何定贤可不会在乎一些傻仔的想法,挂断电话,端起碗,大口大口喝着面汤。

    第二日。

    早上。

    “走。”

    姜志杰一挥手,带着十几名便衣警员,腰间带枪,匆匆跑出警署。

    大埔区。

    大窝村,十几个花圈摆在泰亨文氏祠堂的大门口,死掉的大埔仔便是“泰亨文氏”的人,真名叫“文景逸”。

    名字不错,就是命苦。

    “泰亨文氏”祖上则是民族英雄,宋末三杰之一的“文天祥”之弟文天瑞,因宋末逃亡来到新界泰亨乡发展,慢慢繁衍出泰亨文氏这一支,让文氏在港岛成为排名前二十的大姓。

    不过,文锦逸没什么本事,在宗族内没地位,只是借破败的祠堂摆一个丧礼罢了。其实自二战期间文氏宗祠被毁,有钱人红白事不在宗祠办,只有最苦最穷的人才来。

    宗族也一直在集资修缮祠堂。

    这时工联理事长杨光赶到祠堂门口,将一份帛金奉上,鞠躬道:“我与几位工人代表一起,前来送文工友最后一程。”

    “谢谢。”

    “谢谢。”遗孀抱着小孩泪流不止。

    杨光带人进到祠堂里,三鞠躬,奉上香,刚刚走出房门就见到几名便衣警员上前,撩开衣角,挡着他们。带头的姜志杰举起证件,出声道:“观塘O记,怀疑你涉嫌领导三合会组织,麻烦伱同我们走一趟。”

    “笑话!”

    杨光见状气极反笑,掷地有声的道:“工联是团结工人阶级的组织,是传递工人阶级的力量,是太阳上的红,怎么可能跟三合会那种不入流的组织有关?”

    “警官,你抓我之前要考虑好影响,小心连一身绿皮都被人扒了。”

    姜志杰眉头一跳,仿佛是被猜中尾巴,真有些生气,挥手就道:“拉走!”

    “管你的红的蓝的,绿的紫的,先带回去做一个笔录。”

    两名便衣开始动手抓人。

    杨光回过味来,惊叫道:“你是资本主义的走狗,是资本家李家城派来的!我认识你们何sir,我劝你”

    姜志杰听的烦躁,一巴掌就甩过去,打的杨光头脑发懵。

    大埔仔的遗孀见到宾客被打,忍不住上前帮忙,也被便衣警员推倒在地。警员们横行霸道惯了,虽然不见得喜欢对妇孺动手,但有人敢挑战警队权威,照样是该打就打。

    帮忙的文氏族人见到遗孀抱着小孩在地上大哭,一时间群情激愤,很快就有人跑到大窝村,锦石村喊人。

    姜志杰让手下扣着人匆忙跑出大埔。

    当天中午。

    大埔仔遗孀被打,警员在丧礼上将工联会主席带走的事情,立即传遍整个新界。塑花厂的工人代表把消息带回新蒲岗时,工人们的火气彻底上来。

    “TMD,大埔仔死在厂子里,老板还让人欺负他老婆孩子,宁愿饿死都不替这种人赚钱!”

    许多工人在中午下工时,便纷纷离开工厂,结伴前去文氏祠堂探望。一些工人纠集在一起,想要找李老板讨个公道,却被早已准备好的潮州帮马仔给驱散。

    李家城有意要给工人们施压,又怎么可能不在厂子里准备好手段?

    当天中午,有十几名工人被打伤,不仅开除出工厂,还连带将车间工长开除。长江工业内弥漫着一股血腥味,资本的原始积累,总是流着工人的血泪。

    不配拥有财富的人,才会去创造财富。

    余下的工人们人人自危,李家城心里却颇有得意,在他看来自己除了经商之外,终于有了一点玩政治的手段。文氏祠堂里,泰亨文氏的话事人文景胜见到几个浑身伤横,奄奄一息的弟子被搬回来,气的怒不可遏:“用我新界的人,还说打就打,说杀就杀,有几个钱了不起,把新界人当牛马用啊!”

445 骚乱开始

    “阿公。”

    “姓李的不把我们当人看。”一名文氏子弟道:“不替家中兄弟讨一个公道,将来文氏连一口安稳饭都没得食!”

    “是啊。”

    “阿公。”

    “泰亨文氏在新界的脸,要让姓李的拿命来还。”在场的文氏青壮一个个喊打喊杀,要李家城血债血偿。

    文景胜却知道事情不简单,但也难忍恶气,出声道:“一起在工厂被打还有锦田邓氏,上水廖氏、粉岭彭氏的人。”

    “我先去见见他们,商议一下,联合更多人为工人出头。”

    文氏族人纷纷颔首,觉得理所当然。

    在新界除了陆、莫、司徒、王四大宗族外,还有锦田邓氏,泰亨文氏、上水廖氏、河上侯氏、粉岭彭氏、文锦周氏六个宗族。平时四大宗族联合在一起,商议新界一切事务。

    六个宗族也会互相抱团,通婚联姻。

    四大宗族占据新界一半以上的土地,若再加上六小宗族,便占据新界九成以上的土地。

    这些宗族都在宋末,元明时期移居新界,早就通过土地兼并,把宗族外的移民通通吃下。若不是战后,开放关口,移民百万,新界连一个外姓都看不见。

    文景胜带着几个族人离开祠堂,坐人力车前往粉岭南山村。

    “阿胜。”

    “惟叔。”

    文景胜四十出头,算是年轻,彭氏话事人却已经年近六十,身材佝偻,穿着长衫,手持木杖坐在屋内。彭昌华作为内定的接班人,上前奉了杯茶给文锦胜:“胜哥。”

    “饮茶。”

    “多谢。”

    文景胜接过茶盏,饮了一口,轻轻颔首。

    “辉叔,我是为塑花工厂打人的事情而来,姓李的不尊重新界人,把新界人作牛马用,当猪狗打。文氏、彭氏、寥氏、邓氏都有人受伤,不让姓李的血债血偿。”

    “我们这几年在新界怎么混?”

    彭国惟老态龙钟,拂须说道:“阿胜,你想点做?”

    “双十的时候,九龙移民敢一把火烧了塑花厂,我们新界一样敢,不仅要烧塑花厂,还要把姓李的吊到路灯上,让全港的大老板都知道新界人不好惹。”

    文景胜脾气火爆,方法狠辣:“到时就没人敢欺负我们,港府对新界的开发计划也得缓一缓。”

    彭昌华皱了皱眉:“不好吧。”

    “要是将来没人来新界开工厂,乡民也少了一个赚钱的地方。”

    文景胜冷笑:“我们有地还怕没饭吃。”

    “工厂总是赚的多些。”在进场打工和种地养家之间,村民其实是有分歧的,虽然两项工作都辛苦,但进场赚的明显比种地多。在一个港口城市,粮食输入量大,靠种地注定没前途。

    可村民的土地情节很重,觉得土地起码世代属于自己,是乡民的根。

    有地永远不怕饥荒。

    “先不提这么,长江塑花厂的李老板势力不小,能够请警队把工联会的理事长捕了,又能让潮义勇的马仔出手。”彭国惟道:“我们想要把姓李的吊在路灯上很难。”

    “据说他与洋行的关系还不错,得罪狠了,没有好果子。”

    文景胜眼带讥讽:“就怕他与鬼佬的关系不好,反正四大宗族已经表态,拒绝港府的开发计划,我们只要把长江塑花厂砸了,就是对港府的示威。”

    “到时鬼佬要是敢来新界动手,四大宗族肯定会卷进来,我们新界十姓加在一起,十几万人,需要怕港府的几千条枪?况且警务处华警的大佬何定贤,一向也与鬼佬不对付,不见得会出来镇压我们。”

    彭国惟点头,心里门清,端起茶盏饮了口,出声道:“阿华。”

    “大伯。”

    彭昌华向前一步,微微欠身。

    “你代表粉岭彭氏带人与阿胜去办事,为受伤的家族兄弟讨一个公道。”彭国惟道。

    “好!”

    文景胜面露喜色,抱拳道:“多谢惟叔。”

    随后,他与彭昌华约定时间,明早九点前往塑花工厂闹事,便急匆匆赶向上水寥氏,上水村离粉岭不远,联系起来倒很方便。

    浅水湾。

    “姜sir,上午的事情有劳了。”李家城坐在别墅的泳池旁,递出一支雪茄。

    姜志杰点起雪茄,深吸一口,低头瞥了眼茄尾上的标签,眼神又瞟向泳池旁正在嬉闹的几个泳衣靓女,心里不禁一阵火热,把警队里的烦心事甩在脑后。

    李家城自然注意到他的眼神,哈哈一笑,出声道:“看中哪一个,安排她晚上陪你。”

    “我像是会挑的人吗?”

    姜志杰说罢。

    李家城会心一笑:“姜sir懒得选,那就全部一起上。”

    “我尽力咯。”姜志杰心情好了不少,露出笑容:“李老板,为了替伱抓一个工联理事长,我差点就被留在新界回不来了。听说下午塑花厂还因为这件事起了骚乱?”

    “是啊。”

    李家城感叹道:“原以为工联会只是政治花瓶,没想到,在工人里已经有几分影响力,幸好尽早发现,尽早铲除,否则,让工联会继续发展几年,我都替他们打工了。”

    “据说是为了高温补贴。”姜志杰随口道:“要不然就给他们发好了,反正停工一天也是损失。”

    “高温补贴别人没发,我也不能坏规矩,要不然,以后没人和我做生意了。”李家城感叹道:“只能算我倒霉,要出来扛这件事,姜sir,你不是商人,很多事情不懂的。”

    “我明天还要到西九龙的波鞋厂借工人,又是一笔钱。”

    “而且,我敢料定,那些新界工人不会就此罢休。”李家城眼神忽然变得犀利。姜志杰眯起眼睛,颔首道:“你想怎么样?”

    “希望明天姜sir能调一组伙计帮忙。”

    姜志杰不悦道:“警队不是你说调就调的。”

    这时一个泳装女郎漫步来到桌边,用手勾住他肩膀,俯身露出两颗雪白波球,抖着球道:“阿sir,你的枪法好不好呀。”

    “晚上让你见识见识。”

    姜志杰嘴角勾起坏笑,手已开始捏波。

    李家城见状笑道:“姜sir只要帮我这个忙,下次警队有空缺的话,我愿意掏钱出来捧你,不管多少钱!”

    “真的?”

    姜志杰假装意动,又很真切的叹气道:“O记一个组也不过二十几人,新界有多少人?不一定能制止骚乱。”

    “要是连O记都制止不了,那就更加没问题了。”李家城倒是坦然:“港府自然会派兵镇压,前段时间港府发布了新界开发计划,不可能放过一个清理新界宗族的机会。”

    “我的塑花厂虽然赚钱,但是只要能跟港府洋行的合作再上一层楼,再被烧一次也值得。”他现在的现金流主要还来自于塑花厂,但是已经开始在地产业尝到甜头,打算大力进军房地产业。

    急需洋行给予的贷款,相比之下,塑花厂已经成为可以丢弃的筹码。而且新蒲岗的塑花工厂虽大,可他还有两间小型的塑花厂可以开工,足够完成手上的订单。

    “喔?”

    姜志杰暗自心惊,嘴上却道:“既然李老板已经安排妥当,那就我按照计划做事了。”

    李家城适时的站起身:“时间不早,我先回家休息了,姜sir,辛苦你,今晚帮忙看一下别墅。”

    “哈哈。”

    “李老板慢走。”姜志杰早已迫不及待,在李家城告辞之后,带着四个妞走进房间,子弹上膛,交流枪法。

    翌日。

    早上,七点三十。

    工人们三五成群的来到新蒲岗塑花厂门口,本该是到岗上班的时间,众人却齐聚在办公楼底,大声呼喊:“赔偿工伤,发放补贴!”

    “殴打工人,资本走狗!”

    “李老狗!”

    “下楼!”

    “下楼!”

    短短半个钟的时间,就有三千多名乡民聚集,呐喊震天。

    秘书躲在办公室里十分焦急,急忙打电话给老板通报,李家城收到消息,付之一笑:“报警吧!”

    “好。”

    秘书心领神会,立即打了报警电话,不仅黄大仙署收到消息,派了三十名军装前来现场维护秩序,观塘署也派了五十名军装,二十几名O记抵达现场。

    总计一百多名警员,其中军装组手举藤牌,持有警棍,列阵将乡民分隔开。二十多名O记在姜志杰的带领下,双手持枪,威逼乡民退后。

    乡民见到工厂有警队撑腰,不再围堵办公楼,转而开始打砸工厂,要求李家城出面道歉,向因工死亡的工友下跪。

    “出动!”

    黄大仙军装组长见到混乱进一步爆发,一声令下,让手下的警员蜂拥冲出,抓住乡民不断殴打,现场开始发出惨叫。早有准备的乡民抄起铁棍,田叉,开始反击。

    “噗!”

    彭昌华双手持叉,一叉捅穿军装警的藤牌,再抽出叉子,又一叉捅伤警员。

    “砰!”

    姜志杰见状举起手枪,果断扣下扳机。

    一个匆匆跑过的乡民身形跄踉两步,顿时就扑倒在地,捂住肚子一阵哀嚎。陆昌华见状瞪起双目,怒火中烧,举着叉子就朝姜志杰冲来。

    “砰!”

    姜志杰高举右臂,朝天鸣枪,出声喊道:“第一次警告!”

446 风起云涌(感谢盟主xuweineo的打赏)

    “何sir,新蒲岗发生骚乱,已有一千余名工人聚集。”大馆,颜雄站在助理处长办公室内,立正敬礼,肃声说道:“黄大仙军装督察贺恺,观塘O记督察姜志杰正在现场处理。”

    “据报告,已发生冲突,造成二十多人受伤。”

    “黄大仙刑事组、O记正在赶往现场,驱散市民。”

    何定贤点起一支烟,不动声色,吐出口烟:“知道了。”

    新界四大姓并未与他合作,他暂时不需要插手太深,得让四大姓知道港岛华人是离不开警队的!为此,让新界流一点点血理所应当,棋子要有棋子的觉悟!

    当地警署前往镇压骚乱则是警队职责所在,谁都挑不出来毛病。

    不过,新界发展案就像是风暴中心,会将一切利益方都卷进来,即将登场的可不止一些工人,还包括港府

    “打电话给观塘署,让他们把杨光放出来。”

    “yes,sir!”

    颜雄再度立正,突然问道:“是不是让伙计们二十四小时待命,防止骚乱持续扩大。”

    “不用。”

    颜雄还没转过弯来,何sir却道:“正常休假,正常上工,我们现在是导演,不是跑龙套的,让他们先打破头再说。”

    “是!”

    “长官!”颜雄大声答应,转身离开,眼神里带着思索。何定贤坐在沙发上,屈指谈着烟灰,还有心情翻开报纸,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为了打这一场战,可是筹谋半年多,每一步步都设计好了。

    要是这样还得冲在第一线,岂不是在港岛白混十年?

    让他们去打,警队等着收割战果就行,港府与英资在金融战中没有吃下华人,抢到优势,实则就是丢了先手,只能被动挨打!要是港府反应的快一点,还能够减少损失,要是港府后知后觉,丢掉的可不止新界,将会付出极为惨烈的代价。

    “佰立基作为总督一心要发展新界,亲自拟定的发展计划,荃湾货柜港口更直接影响未来二十年的关税收入。”

    “总督就算看透我的计划,也没可能收手。”

    港府要开发新界。

    新界乡民抵制。

    这两方利益冲突是摆在明面上的,没有任何可以斡旋的余地,所以,何定贤作壁上观,渔翁得利,用的是阳谋!一点都不担心谁看破,谁反咬,因为,他们第一要务是解决对方,而不是跟何定贤挑事

    双方还得争先寻求他的支持,警队帮哪一边,哪一边就会赢到底。

    当然,新界要是肯让一步,港府若是肯多给点,双方是有和平达成开发条款的机会。可在港府看来新界是管辖范围内,实施任何开发方案都合法,又不是没有给徒置房。

    敢反抗就是暴民!

    在新界人看来港府是殖民者,入侵者,不具有法统,开发新界是乱命!

    必须抵抗!

    若是给的实在太多,还可以用土地交易的方式,让给港府开发,港府却把他们当叫花子打发总之,两边都是很硬气的,不打到痛,没有一方会低头。

    人性贪婪,和平开发,各退一步,只存在理想当中,否则,世界上就不会有战争爆发,全靠谈判就可以解决矛盾了。没打输前,人总抱有希望,想要试试。

    在港府、新界乡民之间,何定贤肯定是偏帮自己人,站在新界乡民那头,可站在新界乡民那头,不代表要向新界宗族低头。宗族是宗族,乡民是乡民,必须区分好。

    因为宗族是一个管理组织,有话事人的,乡民却是同胞兄弟。本来他打算将乡民也拉到身边,集合商界、警队、政界,一起向港府出拳。没想到,新界宗族不同意,那也简单,一句话,安排人挑唆下,新界宗族自然要顶上去咯。

    毕竟,新界宗族本身就与港府不对付,只不过,太自以为是了。

    何定贤带着商界、政界、警队的力量,反倒成为幕后老板,暗中操纵一切,等到最后再出拳。

    新蒲岗。

    彭昌华在混乱中投出一叉,将二楼走廊上的O记督察贯穿,振臂高呼道:“死了!”

    “死了!”

    马上有人附和。

    十几名彭氏子弟拿着棍棒,正对着前方的军装组员不断拼打,见到大佬大发神威,士气大涨,欢呼道:“巴闭啊,华哥!”

    “好犀利。”

    走廊上。

    O记便衣则将长官扶住,惊恐的道:“姜sir,姜sir”

    姜志杰左胸与手臂被铁叉贯穿,伤势十分可怖,躺在地上出气多,进气少,睁着眼道:“开枪。”

    “开枪.”

    便衣警员咽了口唾沫,其实警队除了一开始占据上风外,很快就被新界乡民的攻势压住,只能退守到办公楼内,居高临下用手枪射击,让军装组固守一楼入口,等待九龙大区的援兵抵达。

    而由于上头没有下达开枪令,警员们并不敢大范围开枪。

    乡民们倒是无所顾及,各种板砖,石块,纷纷抛到二楼,导致被砸伤的警员不少,如今姜sir更是深受重伤,不过正当一楼警员们岌岌可危,快要被攻破的时候。

    两辆消防署的水炮车,以及两百名军装组员,一百名刑事组员都赶到现场,立即投入战场当中,开始制止骚乱。只见,消防署员们跳下车,拉着水管,马上找到消防水喉,动作熟练的将水管接上。

    再有两名组员端住水泡口,顿在车顶,给下方的伙计打出手势,守在闸口的伙计马上转动开关,一道强劲的水龙便喷出炮口,将前方挡道的乡民冲开。

    这名乡民手持铁棍,背对着水炮车,正要上前冲击军警方阵,只觉得后背一股巨大冲撞力袭来,仿佛是被车撞翻一般,趴倒在地滚了两圈,便躺在地上开始哀嚎。

    随着两辆水炮车开炮,凡是水炮扫过的地方,乡民都十分恐惧的纷纷散开。虽然很多乡民根本没有见过水炮,但是光看水流扫过地上的冲击力,几乎就没人想去挨一下。

    刚刚还很犀利的彭昌华扭头见到水炮打来,也是手脚并用赶快逃进车间。

    “啊!”

    “干!”一些来不及跑路的乡民被水炮打了一下,全都在地上翻圈,口中发出惨叫,余下的人更是满脸惊恐,慌忙跑路:“快闪,快闪。”

    军装组则趁着乡民大乱的时候,如狼似虎般冲进厂区,对闹事的乡民进行镇压,逮捕了几十个乡民,并且将第一批的黄大仙、观塘署警员救出现场。

    不过,警队倒是没有将工厂后门封死,留了一个路口,让大多数乡民能够逃走。

    雷洛穿着军装,戴着帽子,腰间挂枪,手中拿着警棍,指向工厂里的人道:“新界人也没那么拽嘛,见到我雷洛照样要跑路。”

    “呵呵。”

    “洛哥。”来帮忙的消防署督察递上一支烟,并且替他点上,口中道:“一群土狍子而已,哪里知道警队的厉害,现在重案组还没出马呢。”

    “哼。”

    “要不是留着他们有用,他们一个都跑不掉。”雷洛吹出口烟,嚣张跋扈,十分狂傲。

    此时,医疗队将受伤的姜志杰抬上担架,那一根大铁叉十分扎眼,导致雷洛、陈细九、还有消防署的人都多看了一眼

    “废柴!”

    雷洛咒骂。

    “阿公,警队一开始派了一百多人,后面又来了三百多人,还能能打水炮的高压枪,兄弟们本来大占上风,不得不放弃进攻。”泰亨文氏,文奕行一脸尘土,短衫后背还湿漉漉的,一进门就双膝跪地,朝向堂上的文景胜磕头请罪。

    文景胜面不改色,出声道:“族中子弟伤了多少?”

    “伤了二十几人,死了一个。”文奕行五体投地,不敢抬头:“还有十七人被捕,暂时可能保不出来。”

    文景胜心里一阵肉疼,本来他是想逼李家城低头,再将塑花厂的机器抢走,靠变卖机器赚一大笔。现在文氏一下损失四十个青壮,就算才死一个,也让他有点揪心。

    毕竟,四十个青壮背后有二三十个家庭,每一个青壮男丁都是宗族基石。好在没有超出预料外的特殊情况,一切损失都还能承担。只见他站起身道:“我要去荃湾找陆翰明。”

    “你代表宗族先安抚好死伤、被捕的家庭,告诉他们宗族会让李家城付出代价,也会把人保释出来。”

    文奕行跪在地上,出声道:“知道了,阿公。”

    随后,文景胜带着几个子弟匆匆离开,文奕行才站起身揉了揉膝盖,带着几个兄弟离开祠堂。

    文景胜来到荃湾陆氏宗祠时,沙田莫氏,屯门司徒,元朗王氏,锦田邓氏,泰亨文氏、上水廖氏、河上侯氏、粉岭彭氏、文锦周氏的话事人都已经在场。

    “陆族长!”他朝主位太师椅上的陆翰明行礼,陆翰明连忙起身下堂迎接,请他坐下后,望向众人:“新蒲岗塑花厂的骚乱,我已经听到一些风闻,李老板用警队来打我们新界。”

    “当我们新界没枪吗!”

    上水廖氏的话事人气道:“我们上水村有一条小鬼子留下来的弹药生产线,库存的火药足够生产几万发子弹,要比枪多,比人多,新界人从没惊过!”

    谢谢xuweineo老板赏饭吃~~~

447 反英抗暴!

    “沙田有猎枪五十把,汉阳造三十把,驳壳枪六把”

    “屯门有猎枪六十把,中正式十三把,三八式九八”

    “大埔有猎枪三十把,卡宾枪两把.”各乡大姓都报出家底,尤以土猎枪最多,因为,猎枪子弹易造,保养简单,几个大姓都有私造猎枪的能力。

    再者,杂七杂八,万国牌的武器也不少,总计加起来枪械居然高达五百多支,足够组成一个民兵团。

    可惜,主要武器都是二战时期的老古董,日积月累,损耗肯定很高。

    当中能用的不超过三分之二,性能好的能有三分之一都算高。

    陆翰明却觉得底气十足,出声道:“十大姓既然坐在一起,就该团结一致对外,港府想夺我们的地,资本家又要剥削我们。兴建工厂,开发新界就一定是好的吗?”

    “长江工业的做法,大家也都看见了。”

    “我提议各村挑选精壮,组成保卫团,封锁新界与港岛的道路,正式与港府进行武装斗争,只要港府答应放弃开发新界,或者与我们十大姓合作开发为止!”

    在场的宗族话事人都眼前一亮,开发新界其实是一桩好事,唯独港府想甩掉十大姓,私自开发是万不允许的。

    “好!”

    “陆族长作为新界代表,登高一呼,各乡各村都会支持。”大多人都赞同,并且推举陆翰明出来扛旗。

    只因,他们的所作所为已是举旗造反,公开反对港府。

    一旦事败,有杀头、屠村、灭族的风险,一般小门小户不仅威望不足,还真不敢担这风险。荃湾陆氏肯出来挑头,其余姓氏自然支持,况且陆氏的实力最强,土地最肥、人口最多。

    论资排辈也该是陆氏当第一。

    陆翰明见到众人全支持他,心里也不禁豪情万丈,拱手道:“多谢诸位同乡,陆谋人生于新界,长于新界,不忍华夏疆土沦入异族之手,将一把老骨头豁出去了!”

    “死也要打退鬼佬!”

    莫文伟拍案而起:“陆兄高义。”

    邓光雄道:“斩鸡头,饮血酒,今日新界十姓就在陆氏祠堂歃血为盟,高举义旗,反英!”

    “反英!”

    “反英!”

    堂内气氛高昂,人人热血沸腾,满面斗志,本以为只是一次政治摩擦,没想到,最终十姓达成一致,团结在一起,直接打出反旗。以当下的局势而言,此战若是功成,新界将来可能自治。

    十姓从土皇帝也会演变为政治家族,能量再上一个台阶。

    此战若是失败,新界局面也将大为好转。

    就算他们掉了脑袋,也将青史留名,成为英雄人物。

    陆翰明却心知宗族联合,梁山聚义的组织模式已经过时,要真以歃血为盟,老一套的模式举反旗,不过一周就会被港府分而击之,崩溃瓦解。因为,港府面对暴民和反对军会采取两种模式,暴民只会被警队镇压,反对军却要面对纪律部队、军情处、驻军三大武装!

    撬动的资源,力量也不是一个量级。

    虽然,以他的猜测,港府不敢动用驻军。毕竟,驻军一旦上场,就不是对内,而是对外,等同于承认新界是北方的一部分。同时以新界跟宝安的地缘关系,驻军一旦进入新界,北方就会马上出兵与鬼佬争夺控制权。鬼佬在陆地上是绝对打不过北方的,驻军自然不敢调动。

    如果说,驻军可以一个晚上攻入新界,北方就可以一个小时抵达九龙界限街!

    在有老家作靠山的威慑下,最可怕的力量,反而最不可怕,大概是会被抵消掉,可剩下的纪律部队与军情处也难缠,一个作治安军,一个作情报工作。

    各种暗杀、利诱、美人计

    总督府投入资源一旦多起来,老套的聚义模式分分钟就会被破解。

    这种模式早已过时两百年,陆翰明早有准备,暗中给司徒英递了一个眼色,司徒英微微颔首,便在火热的气氛中,不合时宜的开口道:“明哥,十姓按枪编兵,指挥权归谁?”

    莫文伟、文景胜、彭国惟、王振帮等人立即就像被浇了一盆凉水,愣在原地望着陆翰涛。虽然这些老骨头都心向中华,为有一天能举旗反英而感到虽死犹荣,但手下的兵一个个都是宗族子弟,血亲后代,交给外人指挥是万万不放心的。

    因为每个人都是私心,如果把子弟交给陆氏指挥,遇到强敌的时候,陆氏会不会保全自身,而把他们的子弟扔出去作炮灰?答应是肯定的!人心之可怕,凡事要往最坏的想。

    可总共就五百多条枪,要是连指挥权都到处分割,谈什么反英?警队稍加进攻,各处防线就会漏的跟筛子一样。莫文伟、文景胜等人突然意识到举事艰难,想靠宗族制度是不可能的。

    但本次举事就是为维护宗族制度而起,打破宗族制度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陆翰明迎上九姓族长的目光,轻笑一声:“当然不是归我,也不是归在座的任何一个人,为了避免有人因私损公,必须要有一个有名望,有能力的出来指挥反英行动。”

    “这个人便是我好不容易从观塘署保释出来的杨先生。”

    一直穿着中山装,坐在角落,低头饮茶的杨光闻言起身,朝九姓族长抱拳行礼。

    陆翰明介绍道:“杨光先生是工联会理事长,虽然没有D籍,但却与北方私交甚密,作为港岛佐派人士代表,可以说得上话。再加上本次反英是为了保障工人利益,由工联会负责正合适。”

    “我们十大姓只要负责出枪出人,出钱出粮即可。”

    杨光脸上有些挫伤,看来在观塘署过的也不轻松,开口说道:“工联会有一些工人曾在矿山工作过,有能力可以制作烟火,到时候放几个给鬼佬看看。”

    “不仅场面大,还可以搞暗杀。”

    “另外许多工人是退伍老兵,完全可以承担起班排职务”他先点出工联会的实力,再讲道:“本次反英也要高举工人大旗,为全港工人争取应有的津贴、福利、赔偿,让港岛工厂做到一视同仁。”

    “好!”

    司徒英当即赞叹:“正所谓,师出有名,工联会才是搞政治的,我们只是族里的老骨头,哪儿杨先生适合举大旗?”

    “这面旗交给杨先生举正合适,我们在下头扛着,尽一份力就行。”

    其余宗族也觉得十分合适,一来可以通过工联会获得北方支持,二来团结工人阶级,比单纯的宗族民兵要强大,果断,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有人专业造反!

    “现在要做的很简单,第一件事就是召集各姓的民兵,工人,开一次工人大会,把有志争取工人地位的人民牢牢团结在一起。不限于姓什么,住哪里。”

    “第二,印发工委会的传单,明早托工人朋友进港宣传,扩大我们的支持者。”

    廖长青道:“怎么不封锁交通?”

    “没必要。”

    杨光目露精光,笃定的道:“先要让人们为什么而战,士兵才有战斗力,新界既然是新界人的新界,那就不需要急着封锁,现在必须先动员起来,开办好工人大会。”

    五十几岁的廖长青陷入长思,喃喃道:“这就是得人心者,得天下吗?”

    当晚。

    杨光带着工联会的人,分别在新界二十一个村开工人大会,最大的一场足有一千余人,长达两个半钟,并且在现场喊出“反英抗暴,归还新界,驱逐鞑虏,民族自强”的口号。

    总督府。

    在工联会大肆进行政工宣传的时候,军情处也将新界的情报递到总督府桌面,佰立基皱着眉头,心里有千斤重担,叹气道:“今晚让警队先行封锁界限街,青山道、葵涌路、城门路几条主干道。”

    “yes,sir!”

    昆先立正敬礼,大声喊道。

    佰立基再望向军情处负责人:“加强对新界的情报工作,争取将十姓分化瓦解,第一个投靠港府的,授予骑士勋章,新界太平绅士,及五十万港币!”

    “yes,sir!”

    军情处长佳徳立正敬礼。

    佰立基挥了挥手,示意下属离开,独自坐在沙发上点起支烟,愁容满面。其实自长江工业的塑花厂发生骚乱以来,每一件事都送上总督府的办公室。

    可场整个骚乱,警队处理的有条有理,合法又合规,一点没有从中作梗的意思,可见他和何定贤的默契还在理论上,骚乱被镇压后,很快就会平息。

    怎么会越搞越大,跳了一个工联会出来,连武装团都组织好,甚至喊出了“反英抗暴”的口号。不就是一点点劳资纠纷吗?华人死在工厂很常见。

    值得奇怪?

    他感觉幕后有一个推手,把事件一步步推高,就像十大姓与工联会结合,从一个宗族制度瞬间脱胎为社会运动组织,背后的深意细思恐极。

    “一定是北方!”

    “只有北方主导,才能喊出这种口号,组织起这种民间力量!”佰立基越想越害怕,额头甚至冒出虚汗,直接忽略了小小的“助理处长”,毕竟为港府工作的助理处长有什么资格反英抗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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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岛旧事介绍:
早来五十年,搭不上便车,那就让尖沙咀坤叔替他拉黄包车,铜锣湾阿豪替他卖电影票,石硖尾猪油仔替他收租......
\u2028何定贤一头扎进了这个草莽遍地,无数英雄豪杰还未发迹的火红年代,与真正的大佬喋血江湖,与靓绝的佳人并肩齐舞。
赚到手里的,
绝不送出去!港岛旧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港岛旧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港岛旧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