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留下
不行,当然是不行
就算是亲兄妹,两人已经这么大,哪有同室而眠的道理
程澈匆匆看了程微一眼。
她是越发清瘦了,显得一双眼睛黑而大,里面满满蕴含着祈求和忐忑。
“好。”程澈不由自主吐出这个字,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他刚刚说的是
“微微,我是说”
程微粲然一笑“二哥,你真好。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夜夜与那野鬼共处,实在是又气又怕,好难过啊。”
程澈后面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耳根渐渐染上红晕,面上还要竭力表现得坦然自若“那你睡在里间吧,二哥给你换上新床褥。”
程微想说不必,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新床褥就新床褥,她要是乱说话被二哥赶出去,那才是得不偿失,要哭晕了。
程微倚着门框,含笑看程澈弯腰替她铺床,身后的竹帘似乎还隐隐散发着竹叶香,令人心旷神怡。
要是每天都能赖在二哥这里就好了,只可惜这是永远不可能的事呢。
程澈铺完床,一转身就对上程微温润清亮的眸子,里面盛满柔情,就好像是小妻子含情脉脉望着夫君,无声鼓励夫君床铺得不错。
他被这个忽然升起的念头惊住,脸一热,赶忙抬脚往外走,走到程微身边顿了顿“微微,你先歇息吧,二哥去沐浴。”
“嗳。”程微收起满腹胡思乱想,边往床榻那里走,边笑盈盈赞道,“二哥,你床铺得不错呢,我都铺不了这么平整”
一声响传来,程微猛然回头“二哥,怎么了”
程澈捂着额头,一脸严肃“没事”
话音落,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竹帘轻轻摇晃。
程微一脸莫名其妙,摇摇头把疑惑甩开,坐到床榻上舒了口气。
总算把身体夺回来了,经历这一遭,以后真是再大的困难都不惧了。
这世上,又有谁能有她这般离奇经历呢
程微抬手摸了摸脸,真真切切的触感让她会心一笑,随后目光落在手腕的镯子上。
古朴素雅的镯子,辨不出材质,当时在东宫捡到,一眼看见就莫名欢喜,擦干净后鬼使神差戴在了腕上,此后再也不曾摘下来,却不曾想,这是她和阿慧孽缘的开始。
说是孽缘,程微又不是很认同。
若是没有阿慧,她现在依然被程瑶蒙在鼓里,当那个无知无畏人见人厌的傻姑娘,更不能接触到符医这个神奇的领域。
不管怎么样,事情都过去了,希望阿慧来世能过得好吧。
程微伸手去摘镯子,撸到腕底,平静的神色顿时变了。
镯子竟然取不下来
怎么可能
程微低头仔细打量着镯子。
这镯子是她还胖着时戴上去的,现在她瘦得厉害,镯子滑落在腕底,瞧着明明很空荡,怎么会取不下来
程微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使出全身力气往下撸镯子,手已经被勒红了,生疼生疼,镯子依然好端端呆在腕上。
程微终于死了心,想了想,站起来走到墙壁处,扬起手对着墙壁狠狠一砸。
清脆的撞击声在耳畔回荡,镯子毫无变化。
程微神情凝重,返回床榻,坐下来靠着床头沉思。
这镯子取不下,毁不坏,该不会赖定她了吧
那么,阿慧呢
仿佛是能感应到程微所想,阿慧的声音陡然响起“呵呵呵,别白费力气了,这镯子要是能被人毁坏,还能等到现在吗”
“阿慧”短暂的震惊过后,程微迅速冷静下来,淡淡问道,“你在镯子里”
她已经能够分辨得出,此时阿慧是通过镯子和她对话,而不是寄托在她身体里。
好一会儿,阿慧的声音响起“我真没想到,你们兄妹有这个本事告诉我,你二哥是怎么发现我不是你的他对我做了什么”
她有生机未绝的身体保护,普通的黑狗血是奈何不了她的,除非是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纯阳黑狗。
即便能寻到这样的黑狗,以她的能力,最多是被打击后蛰伏在那具身体里,而不是硬生生被赶了出来。若不是有这镯子护着,此刻她恐怕早已魂飞魄散。
阿慧的声音阴冷暴躁,就如厉鬼索命似的,听起来格外不舒服,程微却很镇定,不急不缓道“我二哥怎么发现你,这个我可以告诉你。”
她连游魂都当过,还眼巴巴看着自己身体被别人占用,要是这时面对镯子里的阿慧还惊慌失措,那就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
就算真的心慌,在外人面前也要撑着
“你快说”阿慧迫不及待。
程微忽然改了主意,摇摇头道“算了,还是不说了,让你知道了,万一以后再有机会占据我的身体,岂不是能蒙混过关。”
为什么二哥能发现
因为二哥知道她吃枣糕从不吃里面的枣。
二哥还知道,她讨厌猴子。
五岁那一年,她被母亲骂了,心里难过悄悄溜出府去,结果被一个耍猴的人拐走,若不是被二哥追回来,她不知道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当然,对于才五岁的程微来说,耍猴人养的猴子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更大。
那猴子在她屁股上抓了两下,害她整整半个月不敢躺着睡觉从此以后,她能喜欢猴子才怪了。
“你”阿慧气急败坏,“你戏弄我”
程微抿了唇,冷冷问“阿慧,你莫非认为我们还是朋友或者,是我半个老师”
阿慧猛然住口,良久,怨恨的声音再次响起“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当着怀仁伯府的姑娘,过这花团锦簇的日子”
“花团锦簇的日子”程微有些好笑,叹道,“若这是花团锦簇的日子,我情愿投生在寻常百姓家,哪怕日子清苦,至少爹娘真心疼爱”
“闭嘴吧,等你真正的一贫如洗,吃了这顿没有下顿,再来和我说这种话”阿慧愤愤打断程微的话,笑得格外凄冷,“你以为,寻常百姓家对儿女就是真心疼爱吗”
第三百零一章 前因
阿慧自顾说起来“怀仁伯府供奉的先祖,你们子子孙孙崇敬的第一任怀仁伯府,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
阿慧从她一贫如洗的家开始讲起,讲到最后,大笑起来“他名声传扬天下,实则不过是个医术平庸的游方郎中罢了。可笑我被父慈子孝、兄友妹恭的假象蒙蔽双眼,一心想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谁知人心不足,太子病危时,我那个好父亲为了成为太子的救命恩人,在我说出太子之病无能为力后竟痛下杀手,以我全身精血替那太子换血,救得太子一身性命”
程微听得心底生寒“换血”
“不错你以为我为什么是这镯子的主人,百年后这镯子又找上了你不过是我们都流着一样神奇的血,不但是天生的符医,这血关键时刻是能当救命灵药的”
程微怔怔“这么说,以精血制符,威力确实会大增”
阿慧冷笑“不然天下道观多如繁星,玄清观更是历经千年,凭什么我那个游方郎中的好父亲能成为令天下人侧目的神医”
“我想,大多数普通符箓是无需用到精血的吧不过是见效稍慢而已。”程微并不傻,直接点明。
如果说按照最开始阿慧教她的符箓,不用精血后效果会大打折扣,那么她成为游魂后从阿慧那里偷学来的真正符箓画法,等级越低的符箓,以精血为引和只以朱砂画符的效果,差距就没那么大了。
阿慧若是没有别的心思,一开始不会避而不提。
阿慧沉默了。
程微反问道“那镯子怎么会在东宫”
“不过是我临死挣扎,咽气那一刻从手腕上脱落的罢了。你现在可明白了难道我不该恨不该怨”
“是,你该恨,该怨。”
到这时,程微对族里一直传下来的奇怪规矩终于明白。
比如程氏族人不得入太医署,恐怕是那位程家先祖对符医一窍不通,不得已而为之。也或许,荣华富贵已经到手,对换来这一切的女儿到底有些愧疚,不愿看到后人再入太医署。
无论哪个原因,程微都相信,这一次阿慧并没有骗她。
“可是,就算你该恨、该怨,那些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你就要利用我的身体害人吗”程微问阿慧。
阿慧冷笑反问“那又如何那些将要发生的事你难道没有看到就算我不占用你的身体,用不了几年你也会不得善终。与其如此,我教你符术,助你保住亲人,用你的身体复仇,又有哪里对不住你”
程微沉默片刻,轻叹一声“阿慧,我虽不聪慧,亦不是傻子。当初你若是与我明明白白提出这个条件,说不得我会答应你。以我一命换来亲人平安顺遂,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可是,你不告而取,就好比把我当做待宰的牲畜圈养,难道我还要感激你吗更何况,你占了我的身体后,报复的是谁无非是程家和皇室罢了,那我的亲人又如何保全”
阿慧被程微问得久久沉默,然后嗤笑一声,似是不屑,又似是自嘲,喃喃道“是我小瞧了你。”
这时程微才察觉,失去了凌厉的气势后,阿慧声音格外虚弱。
听到脚步声,程微淡淡道“就这样吧,阿慧。我甩不脱这个镯子,甩不脱你,那请你以后老老实实呆在这个镯子里,咱们从此两不相干。”
要说把阿慧弄得魂飞魄散,听完阿慧的讲述后,别说没有法子,就算有法子,程微自认为也下不去手。
阿慧有一点没有说错,没有她以性命换来的花团锦簇,在这百年的沉浮里,一个微不足道的寻常人家,说不定早已断根,那就没有程微的存在了。
她不怕这世上没有程微,但她会遗憾不能和二哥相遇。
幸好,阿慧在镯子里和在她身体里是不同的,只要她不主动产生与阿慧联系的念头,阿慧对外界不会有任何感知。
只是
程微抚摸着花纹古朴的镯子。
当初,就是因为她的血染到了镯子上,阿慧才进入到她身体中。
程微心想,还是要想个办法把镯子弄下来才行。
这当然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脚步声近了,程微收回心神。
可惜脚步声到了外间就停住,程澈温雅的声音传来“微微,把大灯熄了,早些睡吧。”
“嗳。”程微爽快应了一声。
片刻后,里间光线暗了下来,程澈转过身,面对着墙壁。
轻盈的脚步声传来,伴随着衣裳窸窣摩擦的声音。
一个声音柔柔的喊“二哥。”
程澈瞬间浑身紧绷,费了好大力气才翻过身,声音一下子就高起来“微微,你怎么过来了”
程微怀里抱着一个软枕,理直气壮“和二哥一起睡呀,二哥不是答应了嘛。”
程澈愣了好一会儿,直到程微以为他默许,欢快把软枕扔到榻上,手脚灵活往上爬,这才慌了神,一边伸手抵住程微,一边端着脸冷喝“微微,你快回里间睡”
“呃”程微愣住。
程澈慌忙把那软枕塞回程微手中。
明明是他的枕头,可是抓起来时心扑通扑通跳,直到脱了手,心绪还无法平复。
程澈脸一沉“微微,你十四岁了,不是四岁,哪有和二哥一起睡的”
“可是”
“没有可是,你再不进去睡,二哥这就送你回去”程澈板着脸把外衣穿好,系得严严实实,脸上一丝笑意也无,看起来和那些教训不懂事妹妹的兄长并无区别。
程微悄悄撇了撇嘴。
二哥这个模样,以前蒙蒙她还行,现在怎么可能骗过她。
二哥都亲口说了,心上人是她,来生要娶她为妻呢,怎么会不愿意和她一起睡。
二哥就是口是心非
“二哥,你别生气,我一闭眼就想到那个野鬼占据我身体的样子,心里害怕呢。”程微可怜兮兮拽着程澈衣袖,一脸落寞,“二哥不想让我在这里,那我就进去了。”
第三百零二章 早知如此
程微说完松了手,抱紧软枕默默往回走,身影格外寂寥,仿佛大雨天被主人抛弃的小冻狗。
程澈望着程微背影出神,心疼得厉害。
若是可以,他多么希望能与微微同眠,就如这天下所有平凡的夫妇一样。
只是他不能!
细微的抽泣声传来,若不是以习武之人的耳力,根本听不到,可那轻如羽毛的抽泣声落在程澈耳中,却恍如惊雷。
微微哭了?
他忍不住看向通往里间的门口。
里边夜灯熄了,显得格外黑暗。
微微她……很害怕吧?
程澈悄悄攥紧了拳,辗转反侧,最终还是忍不住下床,往里间走去。
到了门口,他停下,里面抽泣声越发清晰。
程澈再也忍不住,挑帘而入。
床上空无一人,程澈心中一沉,借着外间洒进来的光线往一个方向看去,就见程微坐在墙角,头伏在膝盖上一动不动,分外可怜。
程澈大步走过去,伸手落在程微头顶揉了揉,心疼又无奈:“怎么坐在这里?快起来,地上凉。”
程微抬头,咬着唇:“一闭眼就怕——”
程澈深深叹口气:“走吧。”
“啊?”程微一怔。
程澈又羞又恼,不知是气妹妹,还是气自己,冷冷道:“去外边睡!”
话说完,只觉耳根火辣辣的,大步往外面走去。
程微低头,抿着唇悄悄笑了。
她就知道,她是二哥心上人嘛,二哥怎么会舍得她难过!
装哭实在太费力气,还好屋里黑,二哥又别别扭扭的,没有仔细看。
程微脚步轻盈走了出去,垂着头站在床榻边,软软喊道:“二哥——”
程澈浑身僵硬坐在榻上。语气硬邦邦的:“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嗯。”程微无比乖巧,唯恐程澈反悔,赶忙就要往榻上爬。
程澈腾地一下站起来。迎上程微费解的眼神,耳根发烧:“还是进去吧,这里睡不下。”
就这么一个小榻,躺一人足够,要是躺上两人。哪怕一动不动也会肌肤相触,实在是太别扭。
程澈走进里屋,看着程微,说不清此刻是个什么滋味,叹气道:“微微睡里面吧。”
“嗯。”程微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脱了鞋子利落爬了上去。
她知道把二哥逼狠了不好,老老实实往里面躺下,用薄被搭在身子上,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轻微的声音传来。
程微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就见程澈离得远远的背对她躺着,半个身子悬在外边。
程微抿抿唇。
二哥这样不怕半夜掉下去吗?
是了,他这个姿势能睡着才怪呢,怎么可能掉下去。
程微把薄被抽出一些,搭在程澈腰上:“二哥,当心着凉。”
程澈整个后背都绷紧了,猛然把薄被掀开,声音是压抑不住的羞恼:“快睡吧,不用管我,六月的天怎么会着凉!”
“二哥。你生什么气?”程微语气委屈。
程澈一下子被问住,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声音恢复平静:“二哥没生气。微微快睡吧,二哥也困了。”
“嗯。那我睡了。”程微心满意足闭上了眼睛。
在她心里,今夜就是她和二哥的洞房花烛夜呢。
只是可惜,二哥永远不会知道。
程澈侧躺着面向外面,毫无睡意,等到另一个呼吸声渐渐均匀,身子微动。想要下床去椅子上坐一夜。
他答应了陪微微睡,自是不会失言返回外间,可真的与妹妹同榻而眠,却委实做不出来。
微微尚小,一团孩子气。他若仗着此点放纵自己,等到将来微微成亲有了夫君,想起这段过往,又该如何看他?
程澈正欲起身,忽然一只素手搭在腰间,紧接着,一个柔软的身子靠了过来。
六月过大半的天,本就燥热难耐,哪怕房间里摆着冰盆,程澈却觉后背瞬间着了火,骇得他一动不敢动。偏偏此时已经在最外边,身子悬着一半,是躲无可躲了。
身后的人显然是睡熟了,喃喃喊了一声:“二哥,别走,我怕——”
程澈一动不敢动,眼睛直直盯着屋顶蝙蝠帐勾。
早知如此,他刚刚不该心软的,现在真是骑虎难下。
程澈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敢动弹,没过多久,身子已经麻了半边。
偏偏这时,身后的人又往这边挤了挤,少女两团柔软紧紧贴着后背,程澈身子一僵,差点从床上掉下来。
这样不成!
程澈伸手轻轻移开程微的手,把她往里面推了推。
见程微老实翻过身去,一直翻到床那头,露出大半的空间,这才松口气,转过身来往里移了移。
再不挪动一下,他就要掉下去了,但愿微微睡觉能老实些。
只可惜程二公子念头才起,程微便忽然一个翻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扎进了他怀里。
程澈整个人都惊呆了,那一瞬间,像是懵懂小童抱着烫手山芋,不知所措。
程微埋在程澈怀里,悄悄弯了弯唇角。
她就知道,她不主动,是别想二哥主动靠近的。
还好她程微从来不是傻傻等待的人!
这是她的花烛夜呢,连二哥一片衣角都够不着,岂不是太遗憾了。
程微心满意足,闭上眼睛准备睡觉,可是头顶上方微乱的呼吸声在静谧黑暗的房间里清晰可闻,还有那熟悉的清冽气息,扰得她心头痒痒的,忽然不甘心就这么入睡了。
程微佯作无知无觉,把手再次搭上程澈腰间,然后顺势下滑,停在结实挺翘的臀部。
这下,总算可以了。
程微嘴角含笑闭着眼,往程澈怀里挪了挪,蓦地发觉有个硬物抵在小腹处。
这姑娘虽是虚心看过春宫图的,奈何纸上得来终觉浅,此时哪里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她暗暗纳罕:二哥沐浴更衣后,难道还要带着匕首吗?
带着这样的疑惑,程微把手往前一滑,很是自然地落到那处。
咦,似乎不是匕首的触感。
程澈俊脸通红,倒抽了口冷气,身子僵硬好似木头人。
有一个词叫早知如此,还有个词叫悔不当初。
程二公子统统都知道,只可惜他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快同时用到微微身上。
微微要是醒来可怎么办?
PS:大家好,这是可爱的存稿君,主人此刻在医院。如果这章还满意,请不要威胁存稿君寄刀片,因为存稿君只有一张,对这样的无理取闹是不会理会的。如果主人回来得早,能休息过来,会把我兄弟现写君放出来的,当然,现写君一向不是很靠谱,大家习惯就好。
第三百零三章 小心安放
一滴接一滴的汗珠从程澈额头滚落。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伸手,小心翼翼扒开程微的手,见她没有醒来的样子,悄悄松了口气。
然后,程微一抬手又放了上去。
还没搞清究竟是什么物件,二哥也忒小气
这一次,她装作不经意挪动身子,手特意按了一下。
程澈直接一个鲤鱼打挺跳下了床,把程微掀得翻了个滚。
这下子,再想装睡是不成了。
程微心中大为遗憾,迷迷糊糊睁眼,睡眼惺忪“二哥,怎么了”
“没事,你睡吧。”程澈脸色铁青,忽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转过身去,大步往外走,“二哥该去练枪了,你再睡一会儿二哥就送你回去。”
竹帘犹在晃动,程微望了望窗外,收回目光叹了口气。
偷来的洞房花烛夜,果然是不能相拥到天明呢。
可是二哥到底藏的是什么物件呢
罢了,二哥有自己的秘密也是正常的,她就不深究了。
疲惫涌上来,没过多久程微便沉沉入睡,再睁眼时,已是在飞絮居里。
“欢颜”程微喊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欢颜走进来“姑娘醒了。”
程微冲欢颜一笑“对呀,我醒了。”
欢颜一怔,心莫名激荡起来,迎上程微略带疑惑的目光,一开口声音竟哽咽了“姑娘”
“好啦,一大早哭哭啼啼做什么,还不伺候我洗漱,再偷懒罚你不许吃午饭”
“嗳”欢颜脆生生应了,心想,只要一直是这样子的姑娘,她情愿没有午饭吃。
收拾妥当,程微去怡然苑请安时,没有与程澈碰面。
对此,程微只是一笑。
自从知道了二哥心意,她只觉苍天厚爱,再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姑娘,又怎么会为此伤怀呢
二哥定是别扭害羞了。
程微雀跃欢喜的心情却被韩氏一句话打破“前两日忠定侯府的大姑娘给你下了帖子,邀你五日后参加在忠定侯府举办的诗会,正巧你出宫了,就过去玩玩吧。”
“忠定侯府的大姑娘”
韩氏含笑点头“对,就是你未来二嫂。”
少女的心头柔软娇嫩如花蕊,忽然被蜜蜂刺了一下,就是一阵疼痛。
程微笑着压下这突如其来的刺痛,摇头拒绝“母亲,我就不去了。”
韩氏立刻拧起了眉“怎么不去你才遭了一劫,很该出去玩一玩。更何况,给你下帖子的人不是别人,怎么能扫了人家面子”
程微听得越发难受,却也明白,是自己无理取闹。
她没有立场拦着二哥娶妻,但是,总有避开的权利。
“母亲,我想早点进宫去。大姐姐说近来总是睡不好,有我照应着,还能舒服些。”
韩氏一听程微提起长女,顿时把别的事情都抛到脑后去了,连连点头道“即是如此,你明日就回去吧。能把你大姐姐照顾好了,就比什么都强。”
程微早没了闲聊的心情,站起来道“那我先回屋了。”
韩氏隐隐觉得女儿对她比之前几日似乎冷淡了些,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只得讪讪道“那你回吧,好好歇着。”
等程微走了,韩氏犹在寻思。
莫非是她佯称生病,把微儿从宫里叫回来,微儿为着这个就不高兴了
想起这个,韩氏亦有些糊涂。
称病把微儿叫回来的主意,其实是澈儿提的。
当时她听澈儿说什么微儿坠崖受惊,如今皇宫没有天子坐镇,只剩后宫女子与内侍,阴气太重,恐对微儿不大好,就晕乎乎应了。现在想想,恐怕是澈儿出门几日,有些想念微儿了,这才糊弄她呢。
这两个孩子感情倒是好,远远把她这个母亲比下去了。
韩氏想到这些年母女二人疏远的原因,默默叹了口气。
许是越来越觉得那人不是曾经记忆里的样子,不,准确的说,他们何来什么曾经呢,不过一直是她想象中的样子罢了。
渐渐冷了心,对不能给他孕育嫡子这个心结,似乎不知不觉就解了。
或许,看着长女生下皇孙,将来顺利登上后位,次女嫁得如意郎君,嗣子能成为她们姐妹的依靠,就是她当前最大的心愿了。
其他的,不过是可笑罢了。
程微回了屋,算算日子,该给和舒送第二杯培元符水了,认真考虑一下,依然以精血为引制成符水,命欢颜送到卫国公府上去。
而她则蒙头大睡,整整睡了一日一夜,把这些日子的惊恐疲惫一扫而光,这才精神十足再次进宫。
“母亲怎么样”
“大姐姐放心,母亲已经大好了,我这才回来。”
程雅拉着程微的手,满是怜爱“辛苦三妹了。今日天气正好,陪大姐姐去园子里走走吧。”
程微自是应下。
姐妹二人并没去御花园,只在东宫的花园随意闲逛。
程雅此刻已经大腹便便,每次出门前呼后拥,总是跟着许多宫人。
程微扶着程雅慢慢溜达,身后有宫娥撑伞,另有数位宫娥打扇,在这繁花盛开、蜂蝶飞舞的园子里竟比在殿里还要舒适。
程微心情跟着好了起来。
她不贪心,只求亲人一直如此,就很好了。
“三妹你看那两只蝶儿,竟是碧色的,真少见呢。”
程微随之望去,点头“确实少见。”
大宫女流萤就凑趣道“太子妃若喜欢,不如让若蝶姐姐去替您捉来啊。她若出手,那两只碧蝶定然给面子。”
若蝶不由跺脚“太子妃,您看流萤,仗着您的宠爱,就胡乱编排奴婢。”
程雅温婉一笑“那你们就一起去吧,谁捉到了有赏。”
若蝶和流萤齐声应是,举了扇子去扑蝶。
小宫女们跟着欢呼鼓劲。
约莫一刻钟后,若蝶香汗淋淋,捧着一只碧蝶过来,一脸喜气“太子妃,捉到一只。”
“果然是若蝶姐姐厉害。”宫人们纷纷恭维。
流萤扭身回来,佯装恼火地道“不扑了,这碧蝶果然心疼自家人快让我瞧瞧,若蝶姐姐和这碧蝶像不像”
她拉着若蝶的手去看碧蝶,若蝶作势要伸手打她,正在这时重物倒地的声音传来,随后响起惊呼声。
程微紧紧扶着程雅闻声望去,原来是一位打扇的宫娥昏倒在地。
第三百零四章 名传
若蝶手一松,碧蝶在手心颤了颤翅膀,翩翩飞走
她却毫无所觉,一脸急切望着昏倒的宫娥,随后跪倒在地“太子妃,求您息怒,娟儿她她是有些不舒服”
原来那昏倒的宫娥名叫娟儿,是若蝶的表妹,原本不在东宫服侍的,因为若蝶在太子妃面前的体面,这才调了过来。
太子妃待人虽一向宽厚,可毕竟有孕在身,近来脾气没以往那么好了。宮婢伺候太子妃时昏倒,要是惊吓到太子妃,那就是大罪。
说到底,一个卑贱的宮婢,是没有资格不舒服的。
程雅拧眉扫那双目紧闭的娟儿一眼,看着战战兢兢跪着的若蝶,牵了牵嘴角“你们先扶娟儿去阴凉之处歇着吧。若蝶,娟儿是哪里不舒服”
程雅说这话时声音没有起伏,可一直近身伺候她的若蝶却知道,太子妃是有些不高兴了。
这也难怪,太子妃有孕在身,要是被身体有恙的宫人过了病气,再好的脾气也会恼的。
想到此处,若蝶不敢再隐瞒,在众人面前就咬牙说了出来“太子妃,娟儿她并不是身子有恙,她,她是来了葵水”
原来娟儿有个难言之隐,每到葵水来的第一日就痛不欲生。
在后宫之中,别说是娟儿这种身份,就是低阶的妃嫔都没有资格请御医。身体不舒服,或是找宫内懂些医术的医女看看,大部分就只能熬着。
“怎么不早说”程雅皱皱眉,“罢了,就让娟儿下去歇着吧,以后这种时候不必安排伺候本宫。”
“多谢太子妃宽容。”
若蝶口中虽这么说,心中却不停叹气。
娟儿有了这个毛病,以后再想得太子妃重用,却是难了。
“大姐姐,女子经痛的毛病,我可以试试。”程微忽然开口。
她不是滥发好心。
娟儿是大姐姐的宮婢,又是大宫女若蝶的表妹,替她治好这毛病,以后定会更用心伺候大姐姐。
随着经历越多,程微当然不再那么懵懂,开始明白程雅在宫中的艰辛。
面对幼妹,程雅永远是一副好脾气,温柔笑道“那你就试试吧。”
程微走到树下,仔细打量娟儿面部,又蹲下身来轻按她的腹部,心中有了数,返回来对程雅道“大姐姐,让人送娟儿回屋子里,我也去准备一下。”
“都回去吧,若蝶,你听三姑娘安排。”
有了这个小插曲,程雅早没了闲逛的心思,在宮婢们簇拥下回了屋。
单独的房间里,程微把符水递给若蝶,示意她喂给娟儿喝,自己在一旁观察娟儿的反应。
这符水,她没有以自身精血为引,效果有没有预料的好,就要多试验了。
女子经痛之症,说起来不是什么大毛病,可一旦疼起来是真要命,娟儿早已醒来,脸色还是苍白的,一脸疑惑看着若蝶递过来的符水。
“娟儿,这是三姑娘特意为你准备的,能治你这经痛的毛病,你快点喝吧。”
娟儿飞快看了程微一眼,忙低头“多谢三姑娘。”
能在宫里立足的,年纪再小也不是傻子,无论心里信不信,面上都要感激万分。
娟儿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好一会儿没有开口。
若蝶忍不住问“娟儿,你感觉如何”
“似乎真的好多了。”娟儿回答的有些迟疑。
她不确定是心理作用,还是真的缓解了,要知道她这毛病就算什么都不管,疼痛也会慢慢缓解,等到第二日,腹痛就完全能忍受了。
“还不快谢谢三姑娘。”若蝶悄悄拉了拉娟儿。
娟儿立刻道谢,程微笑了“再等等看,不会见效这么快。”
若蝶和娟儿心道,这位三姑娘还真实在,不过这样的人在宫中是难得一见了。
二人面上虽不显,心里对程微不由亲近了些。
程微并没有离开,就随意坐下耐心地等。
她是要看看不用精血的符水效果到底如何,可若蝶二人显然误会了,认为这位三姑娘不但实在,还是一等一的心善之人,对一个小小的宮婢都如此耐心,委实难得。
大概过了一刻钟,娟儿忽然喊道“不疼了,我不疼了”
若蝶大为诧异“这么快真的不疼了”
娟儿已经下了床榻,甚至转了一圈,一脸惊喜“是真的”
她激动地抓着若蝶的手,忽然反应过来,一下子跪倒“多谢三姑娘,奴婢没有什么可回报的,一定会替您祈福。”
这经痛之症已经折磨了娟儿数年,每月的那一日不但痛不欲生,还会胆战心惊,唯恐因为腹痛做事出了纰漏,惹出大祸来。
程微扶她起来“不必如此,我不过举手之劳,只要你们尽心服侍太子妃,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啦。”
若蝶与娟儿自是齐声称是。
程微离开前提醒娟儿道“刚刚的符水只能暂时解除你的腹痛,要想彻底根除经痛之症,还需重新调制符水,连饮上三日才行。好在我要在宫里留些日子,正好替你治好这毛病。”
娟儿一连三日喝下程微调制的符水,自觉有一股热流在小腹缓缓流动,半点葵水来时的不舒服都没有了,甚至比平时身子还轻快些。
太子妃身边的宮婢们相处还算和睦,自打那日娟儿昏倒就一直关注着此事,悄悄来找娟儿打听,听她这么一说,俱是啧啧称奇,恨不得也找那位神奇的三姑娘给看一看,却没有这个胆量。
那毕竟是太子妃的妹妹,高门贵女,怎么可能给小宫女们治病呢,娟儿是正好昏倒在太子妃面前,才有这般运气。
宫娥们都如此想,却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名叫蝉儿的实在无法忍受折磨,悄悄找到程微,鼓起勇气求她出手。
原来蝉儿同样是行经上的毛病,她每次来葵水,非十天半月不能止,淋漓不尽,苦不堪言。
程微正想多多试验,自是不会拒绝,出手替蝉儿治好了这毛病。
女人多的地方事情传得就快,不出几日,不但东宫中人都知道太子妃的幼妹程三姑娘是妇科圣手,就连后宫没有跟着皇上去避暑的妃子们亦耳闻了此事。
这日已近傍晚,昭纯宫来人,求见太子妃。
第三百零五章 淑妃有请
昭纯宫是淑妃所居,平日里鲜少与东宫有交集。
论起来,太子妃是地位仅次于太后与皇后之人,可实际情况当然不会这样。
身为四妃之一的淑妃,且生育了大皇子,程雅不可能扫这位庶母的面子,只是听了来人的请求,她亦为难地蹙眉,往窗外看了看“这个时候么”
东宫在皇城之北,去昭纯宫可不近,皇宫里最是惊险,程雅当然不放心幼妹天色将晚还要出去。
来者是淑妃的心腹嬷嬷,客客气气道“还望太子妃体谅,淑妃娘娘实在是不舒服,一听闻三姑娘有此本领,老奴就厚颜替淑妃娘娘前来请人了。”
程雅看了一下天色,犹豫着松了口“那好吧,若蝶,你陪三姑娘过去,早去早回。”
“是。”
程雅叫来程微,低声嘱咐她“去别的宫里处处谨慎,替淑妃娘娘看完了病不要耽误,立刻就回来。”
怕吓到幼妹,程雅又宽慰道“不必太紧张,淑妃娘娘人很好,平日里吃斋念佛,与人为善,你只要谨言慎行就是。去吧,大姐姐等你回来。”
“嗯,大姐姐,您不必惦记我,我都明白的,这就去了,等回来再用晚膳,大姐姐可要给我准备好吃的。”
“去吧,心心念念想着吃,还跟个孩子似的,明年你可就要及笄说婆家了。”程雅笑道。
程微心轻轻抽痛,面上却不动声色,抿唇笑道“大姐姐莫取笑我,我才不嫁人,就陪着母亲过。”
在小姑娘心里,她心悦二哥,二哥心悦她。两情相悦,即便不能相守,她却没法说服自己再嫁给别人。
别人再好,也不是她的二哥。更何况,她和二哥已经同床共枕过了。
想起那一夜,程微心中涌上丝丝的甜,那忽起的苦涩就散了。
程雅自是认为程微在说笑,嗔她一眼“别贫嘴了,快去吧,再耽误天更晚了。”
程微由若蝶陪着离开东宫,往昭纯宫而去。
一路宫墙绿柳,雕栏玉砌,自是不必赘言,行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到昭纯宫,那嬷嬷进去通禀,有小宫女给程微奉上茶水。
程微喝着茶,静静等待。
若蝶立在程微身后,见她神情淡然,不急不躁,暗暗点头。
看来三姑娘不只心善,比起同年龄的姑娘,还很沉稳,不愧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妹。
程微却不是沉稳,而是有底气。
术业有专攻,她对妇科相关的病症已经胸有成竹,淑妃娘娘既然是找她看病,自是没有什么可惧的。
等了约莫一刻钟,那位嬷嬷出来“淑妃娘娘请三姑娘进去。”
程微起身往里走,那位嬷嬷把若蝶拦下“若蝶就陪我喝杯茶吧,省得打扰了三姑娘给淑妃娘娘看诊。”
若蝶知道宫里不少忌讳,只得老老实实坐在外头等着。
程微才进门就闻到淡淡的檀香味传来,绕过屏风,看到一位中年女子端坐在床榻上,打扮得很素净,面貌慈祥,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
在大梁,道教兴盛,信佛的并不多,程微不由多看了一眼。
“你就是太子妃的妹妹吧”淑妃缓缓开口,语气温和。
程微下拜“臣女见过淑妃娘娘。”
“不必多礼。明净,给三姑娘看座。”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宫娥搬了锦杌放在淑妃床榻不远处,过去邀程微“三姑娘请坐。”
程微并不怯场,大大方方走过去坐下“多谢娘娘赐座。”
淑妃垂眸,轻轻抚摸了一下已经被摩挲得光润通透的佛珠,这才抬眸,仔细打量程微一眼,赞道“三姑娘生得真好。”
“娘娘谬赞。”
“本宫听闻,三姑娘是擅长妇科的符医”
“是。”程微抬起头,与淑妃平视。
谈及符术,她不愿谦卑。
不论病人身份地位如何,给病人信心,才是医者该做的。
淑妃怔了怔。
在程微进来之后,她心中是有些动摇的。
这位三姑娘,委实太年轻了。
不过现在,她莫名有了些信心,斟酌片刻开口道“本宫请三姑娘过来,是听到宫内近日来的一些传闻,想要试一试。实不相瞒,这病症烦扰了本宫多年,请来御医们调理过,总不见好。”
说到这里,淑妃顿了顿,郑重望着程微“不论三姑娘能不能治,还望离开昭纯宫后不要对他人多言。”
程微一笑“娘娘请放心,不对旁人谈及病人的私事,是医者的本分。”
她扫淑妃一眼,轻声道“若是臣女没有看错,娘娘应是带下之症。”
淑妃抚摸佛珠的手一顿,诧异看向程微。
到这时,她已经信了八分,这位三姑娘是确有本事之人。
多年之前,她就带下绵绵不断,量多腥臭,折磨得苦不堪言,别说服侍皇上,就是日常生活都没了心气,唯有寄托于吃斋念佛,日子才好过些。
程三姑娘还是第一个没听她自述,就一口道出病症的医者
淑妃想到最初几年请御医来看,忍着耻辱道出病症的往事,不由唏嘘。
她张了张口,声音干涩“那三姑娘觉得,本宫这毛病能否治好”
程微认真打量淑妃面部,数息后颔首“娘娘放心,您这症状,臣女可治。”
“当真”在宫中人眼里平和淡然的淑妃娘娘语气难掩激动。
任谁被那样难以启齿的毛病折磨多年,一听治疗有望都不可能心静如水。
程微笑着宽慰淑妃“臣女自是不敢妄言。不过娘娘这病症由来已久,不是一日就能根治的。”
“不知要多少时日”淑妃心中打鼓。
这位三姑娘毕竟不是宫里人,最多等到太子妃生产就要离宫了,要是替她治病耗费时日太久,就不那么方便,说不得要去请示太后了。
请示华贵妃也是可以的,只是,她并不想。
淑妃正寻思着,就听程微道“至少要七日工夫。”
淑妃心下一松“那就请三姑娘放手施为吧。”
这带下症比较复杂,程微花费小半个时辰才把符水制好,递给宫娥伺候淑妃喝下。
她婉拒了淑妃留饭的邀请,起身告辞。
正在这时,外边忽然响起一道惊雷。
第三百零六章 雨至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乍然起惊雷,让人不由吃了一惊。
淑妃便道“许是要下雨了,三姑娘不妨留下来,我派人去和太子妃说一声。”
程微想着程雅先前的叮嘱,婉拒道“外边雨还没下起来,臣女还是回去吧,免得太子妃怀着身孕还为我费神。”
淑妃见她态度坚决,不再强留,毕竟和这位三姑娘初次相见,留在她这里过夜,一旦发生什么事那可说不清楚。
“即是这样,那就早些回去,半路下起雨来可不妙。”
淑妃吩咐内侍送程微,被程微推拒。
“臣女有若蝶姐姐陪着,且外边灯火通明,不必再劳烦公公相送了,免得公公再冒雨回来。”
淑妃心道这位三姑娘倒是懂事,遂吩咐人取了伞递给若蝶,关切几句,端茶送客。
等程微走了,那位心腹嬷嬷凑过来,问“娘娘,程三姑娘真的会看病”
淑妃摸着佛珠笑了笑“能不能替本宫治好不知道,会看倒是真的。没等本宫说,她就一眼瞧出了本宫的病症。”
心腹嬷嬷诧异“程三姑娘小小年纪,真是看不出来。会不会是太子妃”
淑妃扫她一眼“年轻一辈,谁知道本宫的难处就算太子妃偶然得知,难道会和还未及笄的妹妹说这种事程三姑娘说要连服七调制的符水才能见效,且等等看吧。明日早些请程三姑娘过来,免得晚上回去不安全。”
“是。”心腹嬷嬷口上应着,心中却有些奇怪。
娘娘既然怕程三姑娘回去不安全,怎么刚刚程三姑娘婉拒内侍相送,娘娘却没有坚持呢
这嬷嬷跟了淑妃多年,可是对这位人人都赞平和低调的娘娘,常觉看不透,却只敢把这些念头深深压在心里。
程微出了昭纯宫,仰头望天。
星子已经淡了,月亮更是躲进了云层,深蓝天幕越发厚重。
“三姑娘,快些走吧,半路淋了雨,要着凉的。”
“嗯。”程微加快了脚步。
六月的天是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二人走出没多久,就听一声惊雷乍响,再抬头,云层翻滚低垂,犹如沾了墨汁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三姑娘,快走”若蝶伸手拉着程微,抬脚就跑。
程微近来身子虽不大好,毕竟有点武功底子在,跑起来比若蝶要快多了,只可惜再快也赶不上雨落的速度。
在雷声滚滚中,天际划过一道闪电,劈开了浓墨重彩的云,亮线一般的雨哗哗落下。
长廊屋檐的灯笼抵不住风雨雷电的袭击,忽闪几下,接二连三的灭了。
偌大的皇宫里,最尊贵的主子们早已随着天子去避暑,留下来的上至嫔妃下至小宫女,无意中都懒散许多。
这个时辰,这样的天气,哪怕灯笼熄灭,亦无人出来问询。
乌云浓重如墨,大雨倾盆而下,灯火仿佛在一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程微与若蝶手拉着手,连伞都顾不得撑,慌不择路向着最近的宫殿跑去躲雨。
雨太大了,雨水模糊了二人的眼,同时模糊了二人的感知。
若蝶脚下一滑,狼狈摔倒,灯笼摔出去老远,带累程微一个趔趄差点跟着倒下。
程微忙一个用力把若蝶拉起,不敢开口,拉着她蒙头继续往前跑。
二人深一脚浅一脚不知跑了多久,总算跑进长廊下,扶着廊柱大口喘着气。
好一会儿,若蝶醒过神来,看向浑身湿透的程微,大惊失色“三姑娘”
她冲过去,伸手掏出帕子来,却发现帕子早已湿哒哒,上面还沾着泥水,手不由僵在半空。
程微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宽慰道“没事儿,反正已经湿透了,擦不擦都是一样的。若蝶姐姐,你看看这是何处”
若蝶努力辨认了一下,迟疑着摇头“天太黑了,什么都看不清。”
她心里打起鼓来。
皇宫这么大,可是廊外风雨交加,天地间好像就剩了她们二人,实在令人心中惶恐。万一三姑娘有个好歹,她怎么向太子妃交代
“若蝶姐姐,这里好像比别处更黑一些。”程微竭力镇定下来,观察过后说道。
若蝶听程微这样说,环视一圈,脸色渐渐白了“好像是这样”
这样的情况,程微不清楚,若蝶却是隐隐有所猜测。
比别处萧条寂静,意味着此处往往是罕有人至之处。
想到这里,若蝶往廊柱上抹了一把,用手指捻了捻,能感到一层灰在湿漉漉的指尖渐渐成了泥水。
这说明此处已经很久无人打扫了。
难道她们无意中来了冷宫
若蝶摇摇头。
不能,她们从昭纯宫出来后没有多久就开始下雨,就算慌不择路,也不可能闯到冷宫来。
那些专门关押罪妃的冷宫,距昭纯宫远得很呢。
程微不知道若蝶翻江倒海的心思,反而镇定得多,望着连成线的雨帘,叹了口气“早知如此,不如晚点出来了。”
若蝶收敛了心思,问程微“三姑娘,您冷么”
程微摇头“不冷。”
六月下旬的天气当然冷不到哪里去,可在这疾风暴雨的晚上,衣衫单薄浑身湿透的人说不冷,当然是自我安慰。
若蝶就觉得胳膊上起了细细的鸡皮疙瘩,风吹雨斜,浑身就是一阵战栗。
她看着比自己年幼的程微说不冷,渐渐镇定下来。
连三姑娘都不惧,她一个奴婢心慌什么无论如何,要平平安安护送三姑娘回东宫才是。
二人沉默下来,听着喧嚣不绝的雷雨声,廊下仿佛自成一片天地。
雨快些停便好了,不知道大姐姐该如何担心。
程微扶着廊柱出神地想,忽然听到了细微的哭声。
她心中一惊,缓缓转头望向若蝶,压低了声音问“若蝶姐姐,你听到什么声音没”
“声音什么声音”眼睛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若蝶勉强能看到程微的表情,神情凝重。
若蝶声音发颤“三姑娘,您听到什么了”
“许是我听错了吧。”程微不愿吓着若蝶,含糊道。
话音才落,那哭声陡然清晰起来,像是利刃无视雨帘的阻碍,直插二人心口
第三百零七章 人来
若蝶惨白着一张脸,死死抓着程微的手“三,三姑娘”
程微表现好多了。
她已经是当过小游魂的人,倘若现在真的出现一只游魂,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想当初她连入梦见二哥都是历经千辛万苦,吸了二哥好几晚上阳气才办到,可见游魂不一定比人可怕。
万一是人呢
程微心中微沉,盯着声音传来之处,目不转睛。
若蝶跟着望过去。
那哭声仿佛是瞬间就响亮起来,压过了大雨哗哗而落的声音,凄厉渗人。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照亮了四周。
一个女子披散着长发往二人所在方向冲来,面色惨白狰狞。
“有鬼”若蝶惨叫一声,扭身就要往雨里冲去,被程微一把拉住。
“若蝶姐姐,雨下那么大,电闪雷鸣,出去很危险的,她,她只有一个人”
程微说着拔下发髻间的金簪,想了想不放心,又弯腰脱下绣鞋死死攥在手中。
只可惜,进宫没法随身带着匕首。
若蝶见状,定了定心神,同样取下簪子戒备着。
女子顺着长廊直奔而来,脚步声沉重而杂乱无章,像是锤子一下接一下砸在二人心口。偏偏此时闪电接二连三劈开漆黑的夜,女子可怖形象尽收眼底。
若蝶扶着程微,腿已经软了,最后更是站不起来,松开手抱着廊柱瑟瑟发抖。
眼看女子就要跑到近前,饶是再镇定,程微也有些心慌,于是抡圆了胳膊把绣鞋甩了出去。
这姑娘是练过的,准头很不错,绣鞋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正好砸在女子惨白的脸上。
女子脚下一滑,跌倒在地。
程微弯腰去脱另一只绣鞋的动作定格。
这人好像比她想象的还要弱一些。
程微直起身来。
罢了,这可是在皇宫里,要是打坏了人,要惹麻烦的。
“若蝶姐姐,这是什么人”程微侧头问若蝶。
若蝶羞愧不已。
要是让太子妃知道危险时刻她躲在三姑娘后面,那就糟糕了。
为了扭转程微对她的印象,若蝶握紧了簪子上前一步,抖着声音问道“你,你是何人为何大晚上装疯卖傻吓人”
自从跌倒后就一直低着头,被长发掩盖了面容的女子猛然抬头,向若蝶脚边扑来,哭声如厉鬼“你不要抱走我的孩子,不要抱走我的孩子”
若蝶惨叫一声,下意识举着手中簪子就要刺去,被程微一把抓住手腕。
“若蝶姐姐,别刺,她真的是疯子”程微拖着若蝶连连后退。
刚刚女子抬头时间虽短暂,恰好闪电亮起,她已经看清了女子面容,确是神智迷失无疑。
女子扑了个空,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并没有去追程微二人,而是仓皇四顾,一把把程微的绣鞋抱在怀里,情绪渐渐平和下来。
她抱着绣鞋,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口中呢喃“宝宝不哭,宝宝不哭,有娘在,谁都不能把你抢走的天昭昭,路迢迢,七星在脚,莫回头”
到最后,女子竟哼起歌谣来,歌声轻柔婉转,动人心弦。
程微与若蝶面面相觑。
“三姑娘,咱们还是走吧,外面雨似乎小多了。”
程微看向廊外,风雨果然渐小。
走当然是要走的,只是
“三姑娘,您做什么”若蝶见程微抬脚欲走向女子,死死拉住她的胳膊。
程微压低声音解释“我的鞋子还在她手里呢。”
若蝶不由松了手。
这是皇宫,不是别处,无论这疯女人是什么身份,三姑娘的绣鞋都不好留在此处。
程微硬着头皮走过去,认真盘算如何把绣鞋抢回来。
一直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女子却好像察觉了程微的心思,把绣鞋紧紧按在怀里,一脸警惕瞪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程微张了张口,猛然停住。
不知为何,望进这双疯狂绝望的眼睛,她就莫名生出几分不忍。
这可真是怪了。
程微说不清心头异样,气氛一下子僵持起来。
这时,凌乱脚步声忽然响起。
片刻后,一人提着灯笼越来越近,很快就看清了她的模样。
那是个三十多岁宮婢打扮的女子,看身上衣裳已经很旧了,就连手中提的宫灯都格外陈旧。
她看清地上的女子,面色大变,扑过去喊道“娘娘,您没事吧”
女子举起手中绣鞋,呵呵笑道“没事,青娥你看,我找到宝宝了,找到宝宝了。”
“恭喜娘娘。”青娥温声哄劝着女子,见她安静了,扶她起来,“娘娘,奴婢扶您回去吧。”
青娥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扶着女子,艰难站起来,冷冷扫了程微一眼,警告道“不管你是哪个宫的人,今晚的事最好忘掉,小心惹火烧身”
“我明白。”
“明白就好。”青娥扶着女子转身便走。
程微上前一步拦住“但我的绣鞋,她不能带走”
青娥一怔。
女子一下子暴躁起来“青娥,你赶她走,赶她走,她要抢我的孩子”
青娥忙安抚女子“娘娘别急,奴婢这就赶她走”
说罢,青娥转身,深深看了程微一眼,道“抱歉,这绣鞋今日恐怕不能给你了,不然娘娘发起狂来,谁都拦不住。”
程微态度坚决“不成,我的鞋子不能丢在这里”
青娥皱了皱眉,道“这样吧,明日戌正,你还来此处,我把鞋子还你。若是你不来,我就把这鞋子毁了,保证不会有事情牵扯上你,你看如何”
见程微抿唇不语,青娥冷下脸来“我们主仆如此境地,难道还能害人不成”
程微不由看向女子。
女子恰在此时看过来。
二人视线相对,程微心中异样更甚。
这疯癫女子,竟仿佛在何处见过
鬼使神差,她点了点头。
若蝶大急“三姑娘”
程微深深看女子一眼,转了身拉住若蝶“咱们走吧。”
她率先走进已经小了很多的雨幕中,回眸,借着青娥手中灯笼散发的飘摇光芒,勉强看到已经脱漆的朱色匾额上三个字关雎殿。
第三百零八章 关雎
关雎殿,这可真是个好名字。
程微若有所思地想。
或许,那女子是某个曾经受宠一时的宠妃吧,却最终落得这个下场,皇宫果然是吃人的地方。
“若蝶姐姐,快些走吧。”
程微片刻不愿多留,与若蝶拉着手,深一脚浅一脚赶回了东宫。
此刻已快到亥时,程雅坐立不安,见到一身狼狈的程微,一把把她揽入怀里“可急死我了,早知道这样,当时就推拒了。”
程微忙推开程雅“大姐姐,我身上湿,别过了寒气给您。”
程雅拉着程微的手左看右看,发现没有磕碰,这才松了口气,吩咐宮婢道“快给三姑娘准备热水,另熬些姜糖水来。”
程微被宮婢们簇拥着去了浴室,整个身子没入铺满花瓣的热水里,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沐浴完,换好干净舒爽的衣裳走出去,才发现程雅还在等她。
程微走过去,依偎着程雅坐下“大姐姐还没睡”
程雅指了指桌几上的姜糖水“先喝了再说。”
程微端过来,听话的小口喝下。
程雅温柔看着程微,等她喝完,掏出帕子替她擦拭嘴角,挥退了伺候的宮婢,问道“迷路了”
程微抬眸与程雅对视,那双温柔的眸子仿佛能了然一切。
程微对这皇宫一无所知,当然不会对嫡亲的姐姐有所隐瞒,于是点头“嗯,当时雨下得太大,灯笼都熄灭了,我和若蝶姐姐慌不择路,就跑到了关雎殿去”
这些话,程雅显然已经从若蝶口中问了出来,此时并不意外,耐心听程微说着。
等程微讲完,她正色道“一只绣鞋,丢了也就丢了,明晚不许再过去。”
“不要紧吗”
“不要紧,你去昭纯宫不是避人的事,回来正赶上下雨,丢一只鞋子有什么关系关雎殿不是什么好去处,既然那宮婢说你不去就把鞋子处理了,这就成了。即便她不处理,难道还能以此害人不成”
程微赧然笑笑“我还怕给大姐姐惹麻烦呢。大姐姐说不用去,那我就不去了。”
程雅露出舒心的笑容。
幼妹确实越来越懂事了。
她伸手摸摸程微面颊“那就早些歇着吧。”
“大姐姐”程微犹豫了一下,没有动身,“关雎殿里那疯癫女子是什么人呀我听那宮婢喊她娘娘。”
程雅脸色微变,拍她一下“不要打听这些事儿。”
程微抱住程雅胳膊,摇了摇“大姐姐,您就告诉我嘛,不然我总忍不住好奇。”
程雅禁不住程微歪缠,便道“其实这些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关雎殿曾是皇后娘娘夏日小住的地方,你看到的那女子,应该就是皇后娘娘了。”
“皇后娘娘”程微吃了一惊。
她知道如今后宫是贵妃掌权,大梁的皇后仿佛被人刻意遗忘了,却不知,皇后娘娘原来是个疯子。
程雅叹道“皇后这个样子,据说已经很多年了,我也是进宫后才慢慢知道。毕竟是一国之后,传出去有失国统。”
程微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即是这样,那为何皇上没有废后呢”
程雅打了程微一下,嗔道“你这丫头胆子真大,这都敢说”
“我只是在大姐姐面前才这样嘛。”
程雅抚了抚腹部,幽幽叹道“想来母亲是没和你提过的,我从小听母亲讲过不少皇后娘娘的事。这位皇后娘娘,是太后的亲侄女,出身燕州名门。”
太后无子,把自幼生母早逝的昌庆帝养在膝下,昌庆帝这才能登上龙椅。以冯氏女为后,在世人眼里,就是当今天子对这位养母的回报了。
“有太后的养育扶持之恩在先,皇上怎么会轻易废后。”程雅道。
程微垂眸听着,心里莫名不舒服。
“关雎殿”三个字刻在早已剥落朱漆的匾上,与岁月一起渐渐被人遗忘,却又好似莫大的嘲讽,让每个心中有情的女子见了,都难免心生惆怅。
她忍不住问“那么皇上,就对皇后一点情分也无么”
程雅伸手捏了捏幼妹脸蛋,喃喃道“问的什么傻话。”
若是有情,又怎么会是现在的样子呢这皇城里的男人,又有几个是有情的
程雅自嘲一笑。
程微不敢再问,起身道“大姐姐,您早些睡吧,我也去睡了,淑妃娘娘说明日还要请我过去。”
雨过的夜晚,格外安静,能听到雨滴从树叶滑落的滴答声。从窗子涌进来的清凉气息吹散了屋内热气,是个难得的好眠之夜。
程微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她以前对这些事关注的太少,隐约记得母亲和皇后曾是好友。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事了。她一个皇宫的过客,知道的越多越是麻烦。
程微终于迷迷糊糊睡去,夜里一个梦连一个梦,最后被惊醒,拥着薄被坐起来发呆。
她竟然梦到皇后了。
皇后抱着她的绣鞋一直哭,她过去抢鞋子,结果被皇后举着鞋子边打边追,最后皇后把绣鞋砸在她脸上,一下子就醒了。
醒来后,她依然记得皇后那双眼睛。
原来褪去疯狂之色的那双眸子,美丽极了。
程微忍不住想,皇后的疯病虽时日已久,病情复杂,不过等她把砭针科学好了,未尝不能一试。
只是,这是皇后呢,恐怕不是她愿意给医治就成的。
程微想得头疼,抬头一看,窗外已经发白,天已经亮了。
她干脆下床,趿着鞋子来到窗前,推开了窗。
清新凉爽的空气迎面扑来,带着泥土芬芳,程微深深吸了一口气,头脑一清。
“三姑娘,您醒了”小宫女听到动静,快步走进来。
这小宫女年纪还小,是太子妃专门拨来伺候程微的,虽是在皇宫里,眼神依然纯粹,脸蛋圆圆好似苹果。
程微冲她一笑“醒了。”
小宫女呆了呆,喃喃道“三姑娘,您真好看,是奴婢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说完之后,小宫女这才发觉说错了话,捂着嘴无措望着程微。
程微伸手捏捏小宫女的脸蛋,眨眼道“多谢你夸赞,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绿蜡,奴婢叫绿蜡。”
“好,我记住了。绿蜡,替我打水来吧。”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第三百零九章 平王
上午,淑妃娘娘派人来请程微去昭纯宫。
若蝶昨夜回来就发了热,这次陪程微去的,就是小宫女绿蜡。
程微走在路上,忍不住四下打量,想看一看那关雎殿在何处。
昨晚慌不择路,她如今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白日里的皇宫就热闹多了,才下过雨,空气格外清新,花草树木都被洗涤过,颜色干净鲜亮,在艳阳下精神头十足,瞧着就痛快。还有那穿梭往来其间的宮婢们,夏衫轻薄,脚步轻盈,脸上都带着浅浅笑意。
程微把这些看在眼里,暗暗咂舌。
这白日的皇宫与昨晚相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只是再多的花团锦簇,那安静是不变的。
皇宫里的人,已经习惯了安静的走路,安静的笑,安静的做事。
也是因此,当那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就分外清晰。
程微目光微凝,落在不远处走来的人身上。
这深宫里,竟还有男子
那人很快走近了,穿的是便服,程微摸不准来人身份,不过看他理直气壮的样子,还有身旁跟着的内侍,就知道身份非同一般,为了避嫌,忙退至路旁,头微垂,等着男子先走过。
与程微将要擦身而过时,男子却停了下来,居高临下,问“你是哪个宫里的”
程微稍稍犹豫了一下,跟在男子身后的内侍就开口道“王爷问你呢,怎么不说话”
“臣女是太子妃之妹,暂住东宫。见过王爷。”为了避免一些麻烦,程微如实道。
她低着头,看不清那人表情,只觉气氛有些凝滞。
数息后,男子不冷不热地道“原来你不认识本王。”
脚步声渐远,等程微抬头,就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雨过天晴的袍子,高大挺拔,看起来很年轻,只可惜,竟是个跛子。
他跛得不是很明显,但因着身形高大,腰挺得笔直,就显得分外萧索,让人望之忍不住一声叹息。
程微却没有这些感慨。
天下残疾之人何其多,站在一个医者的角度,这男子不算是惨的。
就算是惨,也轮不到她来同情。
走了一段距离,程微发现那位王爷总是在她前边,每一次拐弯路线都是一样的。
绿蜡悄悄拉拉程微衣角,颇为担心地道“三姑娘,那人怎么总在咱们前面晃啊,莫非是故意的”
程微笑着摇头“应该是去一个地方吧。”
绿蜡年纪小,一直呆在东宫里,不知道此人身份,她却想了起来。
听说,大皇子就是跛足。
而淑妃娘娘正是大皇子的生母。
程微猜想的没错,等她到了昭纯宫后,有宫女端茶招待,对她道“今日平王过来了,请程三姑娘稍等。”
当今大梁,皇室子嗣不丰,太子这一辈除却太子,就只有平王一个成年皇子,封王后住在宫外。
程微坐在厅里喝茶,淑妃娘娘的寝室里,气氛并不大好。
“母妃让我查的事,都在这里了。”平王递过去一个巴掌大的小册子,语气冷淡。
淑妃接过去翻了翻,颇有兴味“那位程三姑娘,果然是个有本事的。”
她是四妃之一,平王的生母,又怎么会只凭了宫里传开的一些闲言碎语,就把程三姑娘请来,替她医治隐疾呢。
“先前我听你表姐说起一件奇事,章首辅家的小儿媳这次的孩子终于保住了,再过数月大概就能生产了,原来就是这位程三姑娘的功劳。”
京中各府多有姻亲,淑妃有一位侄女就嫁入了章府。
她一开始听闻,只当笑话来听,最近宫里忽然传起程三姑娘医术高明的流言,这才动了心思一试。
淑妃一页页翻着,翻到某页,手一顿“这上面说,黄少卿之子数月前去打猎时被熊瞎子咬伤了胳膊,也是被程三姑娘治好的连一丝疤痕也无”
平王神色淡淡“前面记载的确有其事,至于这一桩,只是听黄少卿之子这么对人说过,不足为信。母妃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子就回去了。”
没待淑妃说话,平王就站了起来。
“臻儿,你就不能留下,陪母妃多说说话”淑妃脸色有些难看,跟着站了起来。
臻儿
听到这个名字,平王就觉一阵讽刺。
至臻至美,完美无憾,这不是讽刺是什么,他一个跛脚的皇子,又哪来的完美无憾
而这一切,偏偏是他的亲生母亲造成的
看到平王嘴角嘲讽的笑容,淑妃神情难掩落魄,喃喃道“这么多年过去,你已经长大成人,有了自己的王府,莫非还不能理解母妃的苦衷么”
“苦衷”平王笑了笑,“儿子明白。”
就算明白,也无法不怨啊
他比太子年长,小时候读书武艺皆比太子出众,就算贵妃势大,未尝没有和太子一争之力。
他是个男人,还是个皇子,就算争输了,输去身家性命,亦无怨无悔。可是他的母亲却亲手折断了他的翅膀,让他从此与皇位无缘,只能当一个闲散的跛脚王爷
“母妃就是想要你一直好好的,好好的”淑妃不住摩挲着佛珠,仿佛这样能减轻她心头的痛。
她的儿子,从小看大,文才武略皆不输人,若不是实在被逼得没法子,她怎么会亲手毁了儿子的前程。
“母妃怎样想都好,儿子王府还有事,先回了。”平王语气越发冷漠,薄唇如刀,唇畔笑意凝成霜花。
淑妃失神看着平王走出去,一颗颗拨弄着佛珠,心中渐渐平和。
“三姑娘,娘娘请您进去。”
程微起身过去,迎面撞见了平王。
她忙垂首屈膝一福,见平王无动于衷抬脚走过,这才直起身来。
不料平王蓦然回头,面冷如冰“大胆,本王要你起身了么”
程微一怔。
这位王爷,脾气比她来葵水那几日还要反常
她忍不住往门口看了看,心道,淑妃娘娘,您儿子这样无理取闹,您到底知不知道啊
再怎么腹诽,站在面前的是堂堂王爷,程微只得老老实实重新施礼“臣女见过平王。”
第三百一十章 刁难
“呃,现在知道本王是谁了”平王拧着眉,语气冰冷,“这也难怪,见到本王走路,京中还有何人不认得”
程微终于忍不住抬眸,语气平静道“奉茶的宮婢说,平王过来了。”
她第一眼见到平王,确实没有注意到他的跛脚。
平王怔了怔。
这真是个好理由。
他终于认真看了程微一眼。
稚气未脱的少女,个子高挑,细腰长腿,美丽得有些过分。在这皇宫里,面对陌生王爷的喜怒不定,没有这个年纪应有的局促不安,反而一派从容。
真是个完美无缺的小姑娘。
平王弯了弯唇角。
完美得令人讨厌啊
平王一言不发,冷眼看着程微。
程微只得一直维持着下蹲行礼的姿势。
这样的姿势是很累人的,寻常女子腿上力气不足,坚持不了多久就会双腿发麻,腿肚子打颤。
程微从小就不是循规蹈矩的柔弱闺秀,自打跟随德昭长公主学骑射后,每日都会抽出一点时间练习扎马步,蹲久一会儿没有问题。
可平王似乎打定主意看她出丑,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依然没有开口。
他知道自己这样为难一个小姑娘并不君子,可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是平王,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程微暗暗咬牙。
她知道再蹲下去就真要出丑了。
从小到大,她出过很多丑,可是现在却再也不想出丑了。
那会让她想到被程瑶当猴子般戏耍的过往。
程微抬头,笑意盈盈,仿佛刚刚的僵持只是平王一人的错觉“刚刚淑妃娘娘传召,臣女还要去给娘娘诊治,不敢让娘娘久等,更不敢耽误王爷时间,臣女告退。”
她说完,不等平王再开口,起身就走,把带路的宫女都远远甩在了后面。
平王万万没想到程微如此大胆,等回过神来,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下珠帘犹在晃动。
平王咬了咬牙,狠狠瞪了程微离去的方向一眼,拂袖离去,快出门口之际,交代身边的内侍“去问问那位程三姑娘每日什么时辰过来。”
程微不知道自己被性情乖癖的平王惦记上了,一进寝殿,又闻到了浓郁的檀香味。
“三姑娘,来本宫身边坐。”淑妃的语气比昨晚似乎热情些。
程微依言走过去坐下,打量一眼淑妃,发现白日里这位娘娘比灯光下看起来要老上好几岁,鬓边的银丝还有眼角的细纹,都让她看起来有些憔悴。
据说,淑妃比华贵妃大不了几岁,就连那位平王,亦只比太子大三岁而已。
华贵妃程微是见过的,那是真正的艳光四射,不可方物。
察觉程微的眼神,淑妃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本宫是老了吧,白发越来越多了。”
要是换个嘴甜的,定会说娘娘美貌依旧,程微不愿说这种违心话,干脆抿唇不语。
淑妃反而笑了笑“来,替本宫把白发拔了。”
“那样会疼的。”程微坐着没动,想了想,补充道,“且白发拔了还会再生。”
她其实想说能令白发变黑的符水她是能制的,转念想起程雅的叮嘱,让她在宫里小心谨慎,看人不要只看表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淑妃没想到程微如此实在,怔了怔,叹道“对,白发拔了还会再生,何必受那个疼呢。来,给本宫调制符水吧。”
程微悄悄松了口气。
比起与这些皇室中人打交道,她更喜欢闷头研究符术,等大姐姐顺利生产,这皇宫她还是少来吧。
饮下程微调制的符水,淑妃并没有立刻放程微走,而是与她闲话家常起来。
淑妃气质平和,眼角的细纹让她显得更加慈祥,很容易让人放松心情与之闲聊。
等说到平王少年时的一些头疼事,淑妃摇头笑道“还是女孩儿好,像三姑娘这般懂事。不说平王,京城那几家的儿郎没少让大人们头疼。对了,本宫听说三姑娘曾替黄少卿家的小儿子治过伤”
淑妃忽然抛出这个问题,程微愣了愣,才问“娘娘说的,是叫黄鹏的”
“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这不是什么秘密,但能传到淑妃这里,程微还是有些吃惊的。
不过淑妃这么问,显然是已经知道内情了,程微便点头道“无意间遇到的,就帮了个小忙。”
“这么说,三姑娘真能让人的伤口瞬间止血,且恢复如初”淑妃那双温和的眸子露出孩子般的新奇。
程微心里打了个突。
她不是天真懵懂的小姑娘了,相反,经历了阿慧一事,不用人警示,就已经明白了怀璧其罪的道理。
淑妃娘娘这般年纪,吃斋念佛,还露出孩子般的眼神,这不大正常吧
“可以是可以的,如果伤势不太严重的话。”程微道。
她当初为了尽快打出名气,并没有刻意避人,此时扯谎并不明智。
淑妃眼睛亮了起来,赞道“这可真是稀奇了。”
程微一脸平静“并没有娘娘想的那么神奇。稍有造诣的符医,都可以做到的。”
“是这样么本宫对这些就不懂了。”淑妃没有再问下去,命人送程微出去。
程微回到东宫,见到程雅,才彻底放松下来。
一听程微遇到了平王,程雅脸色有些难看,自责道“是我思虑不周,让三妹受苦了。以后再见了平王,万万不可与他起冲突。”
平王曾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意外跛足之后,不但皇上对这个长子格外怜惜,就连太子为了表示手足之情亦是客客气气的。平王倘若刻意为难起一个人来,她这个太子妃哪里护得住。
程雅上上下下打量着幼妹,心想,这么可爱漂亮的妹妹,怎么就让平王瞧着不痛快呢
果然是人跛心瞎
素来温婉贤淑的太子妃难得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程微并没有太往心里去,在她想来,她与平王就是没有交集的两条线,这次偶遇,不过是意外而已。
用过晚膳,程微时不时望向窗外,心神不定起来。
那个宫女,会不会拿着她的绣鞋在廊下等她呢
第三百一十一章 答谢
程微坐立不安,推开窗,望进逐渐沉下来的夜色里。
戌正不算太晚,但也到了掌灯的时候。
程微最终决定不再想这个事情。
长姐稳重聪慧,既然不许她去,她当然会听的。
好奇心再大,程微也不愿让长姐担心。
这件事,就只当一个小小的插曲,就这样过去吧。
程微甚至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一直想着此事,或许是“关雎殿”三个字太让人唏嘘,亦或许是皇后娘娘那双眼睛太过美丽,谁知道呢
程微决定不再想那个雨夜,终于睡了一个踏实觉。
翌日,她的好心情在又一次遇到平王时,没了大半。
难不成,王爷能三天两头往后宫跑
是了,如今宫里能管得住这位王爷的都不在呢。
“程三姑娘,听说,你在为我母妃治病”平王依然没让程微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是。”程微言简意赅。
平王靠近一步,阴影笼罩在程微上方“你可知道,要是看不好会有什么后果”
程微抬了头,神色坦荡“臣女想,即便看不好,淑妃娘娘也不会怪罪的。”
医者不是神仙,谁规定一定就能给病人看好,要是如此,太医署恐怕早就空了。
“淑妃娘娘不会怪罪,要是本王会呢”平王死死盯着程微。
什么冷静沉着,从容大方,他一点都不欣赏。
就是一个小丫头,究竟哪里来的底气,难道不该胆战心惊吗
他非要撕下这小丫头的面具,看看她惊恐不堪的样子
程微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再次肯定,她一点都不稀罕皇宫这个地方,遇到的唯二两个男子,无论是太子,还是平王,没一个正常人
“王爷会如何”程微问。
“要是你治不好淑妃娘娘,那你就到平王府,给本王端茶倒水吧。”平王一脸恶意。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丫头怎么回答。
太子妃之妹,老卫国公的外孙女,德昭长公主的半个徒弟,敢不敢和他这个平王顶嘴呢
要是顶嘴,他自有一百种法子整治她
“可以。”程微面无表情地道。
她是可以和平王据理力争,只是,面对这么一个变态,她不想浪费一点口水。
所有的争执,不过是因为底气不足,而现在,她已经足够自信。
平王就算说让她当搓澡丫头又怎么样,反正不会实现,也只能做梦而已
平王没料到程微答应的这么痛快,当下就如一拳打在了棉花里,浑身不得劲。
“那臣女就进去看淑妃娘娘了。”程微立刻趁机摆脱了平王。
当程微接连几日与平王偶遇后,她终于明白,平王这是故意的。
庆幸的是,淑妃的带下症只需要连饮七日符水,程微制出最后一杯伺候淑妃饮下,总算松了口气。
再也不用来昭纯宫了
不料才高兴了半日,昭纯宫又来了人。
还是那位嬷嬷,一进来给太子妃行过礼,就给程微磕头。
“厉嬷嬷这是做什么,不是折煞她了。”程雅忙让人去扶。
厉嬷嬷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才道“太子妃莫要拦着老奴,这是淑妃娘娘交代的,一定要老奴替她好好谢谢三姑娘。”
“淑母妃的病好了”
“好了,好了。三姑娘真是神了,说娘娘的病七日好,果然第七日就好了。”厉嬷嬷喜形于色,目光灼灼望着程微。
别人不知道,没有她更清楚娘娘的病有多折磨人了,那真是让人想做女人都不能。
想当初,娘娘找素尘道长都没看好呢。
“那是娘娘吃斋念佛,诚心感动了菩萨。”程雅丝毫不给幼妹揽功,以免惹人眼热。
厉嬷嬷指着几个宮婢手中之物道“这是娘娘送给三姑娘的礼物。”说着把礼单递给程雅。
程雅只瞥了一眼,就看到礼单上写着夜明珠十颗,顾不得再往下看,忙道“淑母妃这礼物太贵重了,舍妹一个小姑娘,可受不起”
她并不大清楚淑妃是什么病症,曾随口问了程微,程微闭口不提,就没再过问,以为是和那些宫女一样有些小毛病,却不料会有这么重的谢礼。
“太子妃请不要推辞,这是我们娘娘谢三姑娘的。”
程雅怔了怔,看向程微。
程微走过来,接过礼单礼貌看了一眼,平静道“请厉嬷嬷替我谢过淑妃娘娘。”
厉嬷嬷立刻笑道“三姑娘客气,娘娘请您过去用晚膳,到时候老奴过来接您。”
程微平静的表情扭曲一下“晚膳就不必了吧,我还是不去叨扰娘娘了”
厉嬷嬷立刻接过话来“三姑娘可别这么说,娘娘可是交代老奴,一定要把三姑娘请到的。”
等厉嬷嬷一走,程微立刻就垮下脸来。
程雅对程微这几日的遭遇心里有数,屏退了宮婢道“三妹别担心,等下午大姐姐就派人去昭纯宫说我身子不大舒坦,要留你照顾我。”
程微摇头“大姐姐不必如此。您这样说,淑妃娘娘哪里不明白是托词,定会心中不快的。我治好了淑妃娘娘的病,以后她对大姐姐总会有点情面,何必这个时候惹人不快。”
程雅沉默良久,叹道“是大姐姐连累了你。没想到,三妹也能护着大姐姐了。”
程微没有说话,上前抱住了程雅。
她当然会护着大姐姐,只有大姐姐好了,噩梦里的事才可能避免。
等到了傍晚,程雅千叮万嘱,命流萤与绿蜡一起陪着程微前去昭纯宫,心依然是悬着的。
这深宫大内,一个女孩子久住实在是太不安全了。
三妹才来多久,就莫名惹上了平王。
程雅想到要留程微直到生产,甚至等孩子出生后若是不妥,还要召她频频进宫,心头就浮上一层阴影。
昭纯宫里,看着坐在下首的平王,淑妃终于忍不住问“臻儿,你莫非对程三姑娘有意”
她这个儿子自从跛了脚,就性情乖张,明明比太子还大几岁,却一直不娶妻。
她每次问起来,定会闹得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就不敢多问了。
可当娘的,哪有不着急的呢
平王似笑非笑看淑妃一眼,冷冷道“并无。”
第三百一十二章晚归(Glsdead灵宠)
淑妃才不相信这个口是心非的儿子。
若是对程三姑娘无意,为何来昭纯宫
要知道她这个儿子等闲不踏进后宫一步,难得来昭纯宫一次,连口茶水都不喝就要走的,今日却要与她共用晚膳。
不是为了程三姑娘,又是哪个
淑妃对程微是满意的。
那姑娘不仅样貌好,气度佳,难得的是懂符术,臻儿若是娶了她,好处可不少。
淑妃小心翼翼扫了平王一眼。
平王嘴角一抽,直言道“母妃不必多想,儿子对程三姑娘无意。”
“哦,无意就无意,母妃就是随口问问。”淑妃已经好久没和儿子一起用饭了,唯恐平王抬脚走了,忙顺着他的意思道。
平王把眉头拧成川字。
他对生母有怨不假,可每当看到母妃这般模样,心中更是窝火。
平王垂眸,盯着白润无暇的茶盏,不懂自己为何还要留在这里,可他就是没有走的心思,直到宮婢通传,说程三姑娘来了,才松了眉头。
来的这么晚,简直是岂有此理
程微进来,一见平王在座,暗暗叹了口气。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好歹当着淑妃娘娘的面儿,平王总该收敛些吧。
自我安慰一番,程微向二人见礼。
果不其然,平王没有难为程微,任由她一把被淑妃拉过去。
“三姑娘不必多礼,本宫是要好好谢你的。”
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饭桌上,三人默默用饭,程微大大松了口气。
饭后,夕阳已经坠了下去,只剩烧得通红的云彩占据了西边半个天空。
宮婢给程微奉上了上好的香茗。
隔着袅袅热气,淑妃面容看起来更加温婉,声音也像在茶水中浸润过,柔柔的“三姑娘今年多大了”
“臣女十四了。”
“十四啊,真是好年纪。及笄礼是什么时候”
这七日,每一次过来,用过符水后淑妃都会拉着程微闲话家常,问起这个似乎并无不妥,可有平王这么一座阴晴不定的冰山坐在一旁,程微就觉得不自在。
这位王爷果然奇怪,有兴趣听两个女人扯闲话。
“臣女是花朝节的生日。”
“那就不到半年的工夫了,到时候可要跟本宫说一声,本宫虽不能去,礼定会到的。”
“娘娘实在太客气,臣女的及笄礼,不足挂齿。”
可别送礼,万一是平王给送过去,岂不是给她添堵。
“三姑娘这话可不对,及笄礼是一个女子一辈子的大事,及笄礼后就是大姑娘,能够嫁人了。对了,三姑娘可曾说定了婆家”
话题越来越诡异了。
程微直觉不大对劲,干脆道“臣女一心放在研究符术上,并无嫁人的心思。”
淑妃大吃一惊,脱口道“你父母能答应”
程微笑道“母亲是知道的。”
她可没有扯谎,这话她已经对母亲说过好几次了,母亲当然知道。
至于信不信,答案显而易见,淑妃总不会找母亲对质吧。
其实随着对符术的掌握越深,程微越发有信心说服韩氏。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拖不过去的那一天,她就说要是逼她嫁人,她就出家。
相较起来,女儿成为出名的符医,总比当小尼姑要强吧。
“这样啊。”淑妃觉得缓不过神来。
她在深宫太久,现在的小姑娘都已经这么强悍了吗不嫁人都能随口说出来的。
这样的儿媳妇,她还是要慎重一下
“咳咳,臻儿,时辰不早了,你该出宫了吧,不然宫门要落锁了。”
还是少让儿子与程三姑娘接触好了。
平王听话的站起来“那儿子就回去了。”
淑妃头一次巴不得儿子赶紧走,连连点头。
平王翘了翘唇角“天黑了,儿子正好送三姑娘回去。”
淑妃
她就说她儿子口是心非
宫灯早已亮起,犹如白昼,夜间少了白日的燥热与喧嚣,就连恼人的蝉鸣都无,显得格外寂静。
程微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思,面无表情走在平王身后。
“你倒是不怕本王。”平王停住脚,等着程微赶上来。
“王爷又不是洪水猛兽,臣女为何要怕”
平王瞥程微一眼,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纤巧的下颏“真的不怕”
程微大惊,万万没想到平王在宫里就敢动手动脚,下意识抬脚踹去,骇得身后跟着的流萤喊了一声“三姑娘”
她那一脚终究没有踹下去,怒瞪着平王。
“这不是知道生气么,做出那副泰山崩于前不动声色的样子干什么”平王一脸嘲讽。
程微干脆不躲了,冷冷道“只要是人,当然会生气。只是有的人不得不忍,有的人可以肆无忌惮。王爷又何必为难我一个小姑娘”
平王被问得一怔,玩味笑道“就因为我是王爷,你只是个小姑娘。本王要为难你,你又能如何”
对上那双暴戾的眼睛,程微屈辱涌上心头。
不错,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姑娘,战战兢兢保得亲人平安,就是最大心愿。
可终有一日,她会成为名扬天下的符医。
历代玄清观观主为何能令天子折腰,不过是尊贵如天子,同样会生病,会怕死。
程微平静下来。
她不信平王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来,为了大姐姐,言语上的刁难,她能忍
“没意思。”平王忽然松了手,施施然走了。
他走得很慢,几乎看不出跛脚来。
在渐行渐远的平王心里,并不是觉得没意思,只是,这是宫中,才真的是没意思。
程微叮嘱流萤和绿蜡二人不要把平王的事告诉太子妃,以免她担心,回到东宫沐浴过后,倒在了床上,睁大眼盯着帐顶金钩。
她想二哥了。
二哥也会想她吧
想着程澈的眉眼,程微甜蜜一笑,把所有糟心事抛到了脑后。
肯定会想的,虽然二哥永远不会对她坦白,可她就是知道。
等大姐姐平安生产,她就能出宫了。
在程微心心念念的期盼中,日子如流水般淌过,很快就到了七月。
天子带着嫔妃大臣们回京,宫里宫外重新热闹起来,只是这后宫实际上的掌权人,贵妃娘娘并没有一同回来。
据说,贵妃娘娘大病一场,虽然已经好了,元气尚未恢复,皇上特意命她晚些日子才归。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太子心思
贵妃娘娘未归,太子却随着天子一道回来了,东宫同样热闹起来。
程微却觉得这皇宫里更加束缚,浑身不自在。
她被迫立在程雅身旁,听太子说话。
“本宫本想留下陪伴母妃,父皇和母妃却说你即将生产,让我回来陪你。太子妃,可见父皇与母妃都很期待这个皇孙,你可要好好保重身子。”
程雅忙道“臣妾会的,不敢辜负父皇与母妃厚爱。殿下,不知道母妃身体现在如何了”
“自是大好了,不过大病初愈禁不得路上奔波,父皇要母妃养些日子再回。”
“臣妾惭愧,母妃身体有恙,却不能伺候左右。”
太子懒懒一笑“你便是去了,父皇也不准你靠近母妃的。”
程雅已经听闻华贵妃患的是什么病,见太子没有避讳,便道“臣妾听闻当时母妃病情危急,幸亏一位神医相救”
“不错。”太子忽然瞥了程微一眼,才道,“说起来,那位神医和你们还有些关系,听岳父说,是你们的远房表姐妹。看来程家姑娘都有学医的天分呢。”
程雅压下心头诧异,笑道“臣妾却不曾听闻有哪位表姐妹精通医术。”
太子斜她一眼,淡淡道“既是远方表姐妹,太子妃不知道亦是正常。”
他说完,看向程微“本宫听闻,三妹替不少宫女治好了病”
程微一想到太子在她和大姐姐面前道貌岸然,实则与程瑶早已暗通款曲,就呕得不行,奈何她不能明着表露出嫌恶,让大姐姐下不来台,只得绷着脸道“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殿下挂齿。”
太子一怔,随后笑了。
太子和平王不同,个头在男子中只是中等,却生的五官精致,样貌更像华贵妃。
而因为这一点,昌庆帝偶尔是有些怅然的,当然太子并不知晓。
他这一笑,仿若春花盛开,颇为勾人,意味深长地道“三妹果然长大了,和本宫说话如此一板一眼。太子妃可还记得,早些年,三妹还曾拉着本宫的衣角喊姐夫呢。”
提起这段黑历史,程微紧紧抿了唇。
程雅笑容如常,心中却打了个突。
太子以前,可从未这般留意三妹。
目光瞥向程微,十四岁的少女,就像迎风招展的绿枝,徐徐绽出倾城花朵来。
是她忘了,如今的三妹可不是以往的样子,太子会动心思,有什么稀奇。
程雅面上不显,心中却盛了愠怒。
她当然不怪自己的妹妹,而是恼怒面前这个男人
就因为是一国储君,她搭上了一生尚且不够,还要祸害她的妹妹吗
看来三妹不能在宫中久留了,奈何她目前委实离不开三妹
程雅到底是露出一丝异样来,太子眯了眯眼。
太子妃一向宽容大度,平时他多扫某个宮婢一眼,晚上那宮婢就会被送到他床榻上去,现在他只不过与程三说了几句话,太子妃就不悦了
这是怕被自己的妹妹抢了风头吗
难怪瑶儿对自己倾心数年,却迟迟不敢越雷池一步。
到了太子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往往有些反骨。
他对程微原本只是好奇居多,特别是回来后听内侍禀告,这小丫头如何给几个宮婢治好了病,如何被淑妃请去治病,又如何引得平王整日往宫里跑,这好奇就更甚了。
可他才问几句,太子妃就这般防备,反而让太子满腹好奇转为了兴味。
太子妃像个木头人,规矩是规矩了,却没一点趣味,反而是程三,自从长开后,不但容貌是程家姐妹中最出众的,性子亦有几分意思,他就是想尝尝新鲜,谁又能如何
平王呵呵,以往没有资格和他争,现在更没资格
太子干脆肆无忌惮打量着程微。
听内侍说,这丫头还会跳舞,且舞姿甚美,有机会倒是要见识一番。
成年的男子一旦起了心思,大半就要与一个“欲”字挂钩。
太子目光深沉,不动声色扫过眼前少女的细腰丰臀,还有那双修长笔直的腿。
这般好身段,恐怕不只是舞姿甚美。
程微只觉太子目光犹如毒蛇,让她浑身不舒服,暗暗咬了咬牙。
若不是因为太子的身份,若不是大姐姐,她早就脱下绣花鞋砸在这人脸上,看他究竟在瞧什么
“三妹既然有此医术,不如替本宫也看看。本宫连日奔波,有些不大舒服。”太子施施然伸出手腕,示意程微替他把脉。
程雅变了脸色。
程微其实是想不到太子这些心思的,但那伸来的手腕明明很好看,她却只觉恶心。
摸过程瑶的手,她才不想碰
“殿下,臣女只精通胎产科。”程微一脸严肃。
反正她在宫里宫外都是给妇人看病,说的可是大实话。
太子嘴角一抽,只得讪讪收回手“原来是这样。太子妃,本宫刚回来,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晚上会来你这里用膳。”
“恭送太子”
等太子离去,程雅脸色沉了下来。
程微同样脸色不佳。
“三妹”程雅张口,有心劝幼妹不要往心里去,更不要误会她这个长姐会忌惮她,可张了张嘴,这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三妹才多大,说这些太糟蹋人
程微见没了旁人,抱住了程雅手臂,满眼同情“大姐姐,您别难过,为了太子那样的男人,咱不值当的。以后我外甥长大了,管那人是死是活。”
程雅默了默。
养大儿子掀翻老子的真理,妹妹是怎么无师自通的
所以这个孩子,她一定要好好生下来,好好养大啊。
程雅悄悄摸了摸肚子。
程雅打定了主意把程微整日带在身边,让太子无机可乘,严防死守之下,倒是没出什么事。
而太子提到的所谓远方表妹,程雅亦派人给韩氏送了信,不料韩氏同样是一头雾水,从程二老爷那里问到的情况,只说那是孟老夫人娘家一位堂姐妹的孙女,此时还在清凉山陪伴贵妃娘娘。
程雅姐妹二人的疑惑,却在贵妃娘娘归来那日,揭晓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远房表妹
华贵妃回来后,程雅挺着肚子前去拜见,程微留在东宫,总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傍晚时分,贵妃娘娘在长春殿设宴,程微这才有机会前去。
路上,程雅对程微交代“据说贵妃娘娘把咱们那位远方表姐妹也带进了宫里,不过我白日前去拜见时并没有见到人,想来晚膳时就能碰到了。三妹,我总觉得此事不大对劲,待会儿见到那位远方表姐妹,无论如何,面上也要沉得住气。”
程微伸手,握了握程雅的手。
程雅怀孕已经八个多月,手有些肿了,程微心想,回头该给大姐姐调制去水肿的符水了。
“大姐姐放心,我不会莽撞的。”
华贵妃所住的长春宫比淑妃所住的昭纯宫瞧着可要气派多了。并不是说长春宫占地大了多少,而是那崭新的琉璃瓦,稀奇的花木珍禽,宽敞明净的金砖路,无一不显露出主人的尊贵不凡来。
程微紧紧搀扶着程雅,生怕她踩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不小心滑倒。
程雅忍不住笑了“不必这么小心,这路我常走的。”
她做儿媳的,未怀孕时都去给华贵妃请安的。
这么些年,程雅一直琢磨不透这位婆婆的态度。
她知道,当年是华贵妃坚决不松口,绝了娘家侄女入宫的路,她才顺顺当当成为太子妃,可偏偏,这些年来又觉不出贵妃娘娘对她有多么青睐。
就在程雅满腹心事以及程微的满心好奇中,姐妹二人踏入了长春宫。
“太子妃到”
在内侍的传唱中,程雅步履从容,领着程微进去,盈盈拜倒“儿媳给母妃请安。”
“快给太子妃赐座。”华贵妃慵懒的声音响起,与太子有那么几分相似,“你身子重,就不必多礼了。”
华贵妃抚了抚新染的淡蓝色指甲,扫向下蹲行礼的程微,悠悠道“数月不见,程三姑娘貌似又长高了。起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程微站了起来。
华贵妃目光在程微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笑了“果然是越发美丽了。太子妃,莫要拘束了你妹妹,带她入座吧,今晚就咱们几人,本宫是要让你们姐妹见见面的。对了,等下太子也会过来。”
华贵妃说完,扫一眼侍立身旁的宮婢“去请霄姑娘过来。”
“是。”
不多时,珠帘轻晃,人未至,冷梅的幽香就已飘来,在这暑热还未过去的季节,有些突兀,却又恰到好处的扣人心弦。
程微屏住呼吸,盯着门口。
程雅面上虽不显,拢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攥紧了。
一个宫装少女款款而入。
她身量适中,身着素衣,纤腰束着淡红色缎带,以一对碧透双鱼佩压裙,行走间步履蹁跹,步步生莲,让人只观其姿,已怦然心动。
程微蓦地瞪大了眼,若不是早就告诫自己要沉得住气,险些要打翻手中茶水。
这款款走来的少女,分明就是程瑶
不错,从气质上来看,眼前的人是有些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的程瑶如出水芙蓉,那么眼前少女就好似一株寒风中盛放的梅,清傲无尘。
程瑶不胖不瘦,眼前少女却弱不胜衣,寒意仿佛从骨子里透了出来。
可是无论怎么变化,程微都不可能认错了人,这就是程瑶无疑
难道她以为泥鳅背上一个壳,就能装乌龟不成
程微不由看向程雅。
程雅安抚地按住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却不知自己的指尖早已冰凉。
程微反而镇定下来,反手握住程雅。
大姐姐心惊,她就更不能乱了阵脚。
华贵妃对程瑶显然热情许多,未等她走上前来,就开口笑道“霄儿,在清凉山,你不是常说想见到孟老夫人和几位表姐妹们吗这不就有两位表姐妹在眼前了。等明日,让程三姑娘带你回怀仁伯府拜见孟老夫人。”
“多谢娘娘抬爱。”程瑶走过来,冲程雅二人行礼,“孟霄见过太子妃,见过微表妹。”
程雅到底做了几年太子妃,面上还是能沉得住气的,亲自把程瑶拉起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笑道“孟霄妹妹是祖母的表外孙女吗我竟是从未见过的。不知孟霄妹妹有没有听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程瑶嘴角挂着矜持的笑“在清凉山时,妹妹就听说了。还是表叔认错了人,我才知道自己竟生得与太子妃的二妹有七八分相像。只可惜,我听说那位表姐不幸病故了。”
程微挑了挑眉。
这叫七八分想象程瑶果然是什么话都敢说的。
她心里翻腾,很想质问程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不过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程瑶看向程微,嘴角挂着浅笑“微表妹可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我对微表妹,是闻名已久了。”
“是么我却从未听说过孟霄表姐这个人。”程微不冷不热地道。
华贵妃开了口“看你们表姐妹,一聊起来都顾不得坐下了。太子妃,你坐,别累着腹中孩子。”
程雅依言坐下,本以为受到的惊吓已经够大,没想到华贵妃再开口,才真是让人瞠目结舌。
“太子妃想必也听说了,本宫在清凉山得了疟疾,险些就幸亏你这位表妹,用神药救了本宫性命,之后更是尽心尽力伺候本宫,本宫的身体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华贵妃拉过程瑶的手,“对了,本宫已经收霄儿为义女,以后可以在宫里陪你作伴了。”
“什么”素来稳重的程雅终于忍不住变了脸色,诧异看向程瑶,手边的茶蛊被碰得一响,打了一个晃。
反而是程微伸手,把茶蛊稳稳抓在手里,端起来抿了一口,借此掩饰心中的惊涛骇浪。
事情绕了一个大圈,无论原因有什么不同,程瑶依然如噩梦中的那样,在大姐姐即将生产之际,进宫来了
不同的是,她亦在宫里。
那么这一次,她会输给程瑶吗
程微看过去,程瑶恰在此时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