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满月
(修正补完)
东海之滨,墨家故居。
墨凤流抱着小紫华,一边逗弄着她一边分出心神注意着旁边萧弄玉的情况。
手眼相应,以腰为轴,移步似猫行,意体相随,用意不用力(注)……一套行云流水般的绵云掌法打完,萧弄玉径直走到树荫下,拿起桌子上早就准备好的茶水。
“看样子,恢复得不错嘛。”墨凤流笑眯眯地说。
萧弄玉看了她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你用了不属于此世的手段在我身上,当然好得快。”
墨凤流笑而不语。反正当初救墨嫣然和小紫华就已经破过一次例了,再破例一次也无妨,反正就是回去后禁闭时间长度的问题。
小紫华刚出生没几天,眼睛都睁不开,吚吚呀呀地挥舞着小手,抓着墨凤流垂到胸前的发丝就不肯放手了,还用力地扯了几下,墨凤流被她拉得头往下一低。
看着小紫华很精神的样子,墨凤流的心情很好,也不计较自己的头发被拉疼了,笑眯眯地抱着妹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嘴里轻声地哼起了歌谣。
冷艳从旁边的书堆里面抬起头来,笑着调侃了墨凤流一句:“看你的动作很熟练嘛,以前养过?”
想了想,墨凤流点了点头:“还真养过,不过都是很省心的孩子。”一个两个都是打娘胎里就得到了血脉传承的,能不省心嘛。
萧弄玉伸出手指逗弄了小紫华一下,漫不经心地说道:“这几天嫣然姐为了小紫华被你抢走,不知道闹了多少别扭了。”
墨凤流耸耸肩:“我过几天就要走了,当然要抓紧时间跟妹妹多玩两天。”
冷艳和萧弄玉同时惊讶地看过来,异口同声道:“你要走?”
“当然。”墨凤流温柔地抱着小紫华,眼中闪过一缕杀气:“都算计到我头上了,不回敬一下实在说不过去。”
墨嫣然从旁边走了过来,坐到墨凤流身边,低头逗弄着自己的小女儿,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几时要走。”
“怎么说都要先喝了小紫华的满月酒吧。”墨凤流笑眯眯地说着,突然醒起一件事,从右手手腕上褪下手链:“对了,娘亲,这个还你。”
接过手链,墨嫣然挑了挑眉:“你不用?”
墨凤流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不必了,我有我的方法。而且,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我只是代管而已。”
把手链带回手上,墨嫣然眼底流露出一丝暖意。
“阿娇。”冷艳眨眨眼,一脸期盼地看着墨凤流:“我和你一起,好吗?”
“当然。”墨凤流笑着点了点头。
小紫华满月的那天晚上,墨嫣然抱着小女儿走到大厅中,微笑地接受着亲朋好友的祝福。
墨凤流给自己的妹妹的腕间系上亲手打的络子,亲亲她的额头,然后笑着对墨嫣然说:“给妹妹的礼物,我第一个哦。”
墨嫣然抿嘴,笑而不语。
渊虹跟在墨凤流的身边,踮起脚尖看小紫华,墨嫣然很配合地半蹲下身,让渊虹可以看清楚小紫华。“这个,是娇娇姐的妹妹?”说着,渊虹举起右手:“给紫华妹妹的礼物。”她手上的是一枚玉佩,虽然用的玉是上好的暖玉,但做工并不好,显然是新手做的。
墨凤流接过这枚玉佩,当场带到紫华的身上。看到墨凤流的动作,渊虹露出开心的笑容。
看了看玉佩,墨嫣然敏锐地感受到玉佩中隐藏着的力量,低头笑着对渊虹说:“你亲手做的?”见渊虹点点头,墨嫣然笑眯眯地对她说:“那我代紫华谢过你。”凤凰亲手做的东西,那可是极其难得的,不过对墨家来说也算不了什么。墨嫣然看重的是这份礼物中蕴藏着的心意。
墨家次女的满月酒,理所当然地通知了身为皇族的姬家,代表皇室而来的正是姬重华。由于墨嫣然事先声明过不想张扬,所以这位皇子殿下一路轻车简行,白龙鱼服,也不张扬,拎着给小紫华的礼物就上门了。当然,他代表皇室送上的礼物早在上岛的时候就已经由墨荷代为收下了。
姬重华绕过人群,找到站在一旁微笑地看着墨嫣然和她怀中的小紫华的墨凤流,低声对她说:“阿娇,我想跟你谈谈。”
墨凤流点点头,给看过来的墨嫣然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转身带路,来到一个僻静的院子里,一伸手就布下数重结界:“好了,我可以保证此世无人可以偷听到我们的谈话,有什么话就直说吧。”墨凤流话中给自己留了余地——她只说此世无人可以办到,不代表此世之外无人可以办到。
深吸了口气,姬重华慎重地问道:“半个月前,幻境……”
“是我。”墨凤流不等他说完,就开口承认了:“半个月前,我取出被我隔离在紫华身外的咒文时,一时不察中了暗算。你算是被我连累的,也被卷进幻境之中。”
姬重华神色复杂地看着墨凤流。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幻境中的全部内容:恩爱的帝后,金屋般的椒房殿,可爱的公主和天资上佳的太子……
“幻梦迷心,构建出一个中咒者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场景,使得中咒者沉迷其中。若不能自行挣脱,就会永远迷失在幻境之中。”墨凤流慢慢说道:“有时候,就算知道这是假的,只是幻境而已,也舍不得毁去,最后再也无法醒来。”
“可是,你醒了。”姬重华陈述道。
墨凤流微微一笑:“因为,那是我曾经渴望过但却永远也无法碰触到的幸福……”轻叹一声,墨凤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姬重华,声音极轻,仿佛一碰就碎:“彻儿,你知道吗?我在长门宫中,等了二十年,盼了二十年,也怨了二十年,恨了二十年却连死亡,都盼不到你的回眸一顾。”
姬重华顿时讪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阿娇……”
“如今,回想起那二十年间,只觉得……”墨凤流冷笑一声,缓慢而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可笑!”
不理会姬重华瞬间的错愕,墨凤流长袖一甩,负手前行,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无比清晰:“于你而言,不过是闭眼之后再睁开,就已经从前世来到了今生,但我不是。若非你的容颜一如往昔,这金屋藏娇的旧事,”空气中传来一声轻笑:“我还真给忘得差不多了。”
姬重华心中五味陈杂。
墨凤流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靠在假山上,身形藏在阴影中:“彻儿,看在曾经一夜夫妻百日恩的份上,我送你一句忠告。”停顿了许久,墨凤流才悠悠然开口:“帝王姬家、东海墨家、梧州冷家、兰陵顾氏,以及凤栖山上的玄宗,是兰陵王朝存在和太平的根本所在。”
姬重华抿紧薄唇:“理由。”
“这个世界和婆娑世界不一样。”墨凤流闭着眼,平静地叙述道:“婆娑世界华夏区,也就是我大汉朝所在之地,每几百年便是朝代更替,皇帝换人做。但这个世界。”墨凤流睁开眼,勾起一抹冷笑:“从古至今,皇位上坐着的,只有姬家的人。不是姬家的人,根本坐不稳皇位。你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姬家是上古神人白帝的血脉后人,上古众大神离去之前将凡间交由白帝后人掌管。”姬重华皱着眉说道:“这其中有什么问题吗?”
“两千三百多年前,姬家的统治曾经覆灭过一段时间,”墨凤流不回答他的疑问,突然话题一转,说起另一件事:“但在那段乱世之中,却无人称帝,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见姬重华正要开口,墨凤流微笑地补充了一句:“不要告诉我是怕什么天神的责罚。九五至尊的位子的吸引力,不需要我来解说,一个虚无飘渺的传说,并不能阻止野心。”
姬重华回想了一下史书上的内容,有些迟疑地说:“也不是没有人打算称帝,但都因为各种原因搁浅了……比如说在称帝登基的大典上,被歌姬刺杀。”
“哈,你说的是凤姿姑娘吧。”墨凤流眼中流露出一丝笑意:“你猜猜看,那位凤姿姑娘是何方神圣。”
姬重华闭了闭眼,突然单刀直入地说:“阿娇,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说吧。”
“凤姿姑娘,据说是凤栖山上那对凤凰夫妻中的凤蝶当年曾用过的化名。”墨凤流轻轻叹气:“你大概也是知道的吧,辅佐姬怀雪复国的白莲先生虽然也是皇室子弟,但自幼流离在外,就因为他母亲是妖族。还有,你也许不知道的是,当年救下身怀六甲并教养姬怀雪的月华公子,也是妖族。”墨凤流抿嘴一笑:“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这些妖族,一个两个都对这皇帝谁当如此热心吗?”
“只有三个而已。”姬重华如是说。
墨凤流摇了摇手指:“不止三个,只是这三个最有名而已。事实上,当年没人能够成功称帝,倒有一大半是因为有这个打算的人都被妖族所杀。顺便一提,另一半是被九公主姬云钰所杀。”
姬重华看着她,眼神锐利如剑:“愿闻其详。”
注:这句,是百度来的太极拳的解说词
第三章 暗香浮动月黄昏
风轻轻吹走遮掩住月色的薄云,如水的月华洒落一地。
少年站在月色之中,神色复杂地看下将自己掩藏在假山下的阴影中的少女。
“阿娇……”轻轻的叹息声,在风中飘散。
墨凤流轻笑一声:“彻儿,能说的我都说了,不能说的,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跟你讲的,你就不要在我身上白费心机了。”
按按额头,姬重华长出一口气,有些无奈:“这种事情,听起来太匪夷所思了点吧。这天下的气运,居然绑定在区区数人身上,实在是……”
“一切皆有可能。”墨凤流微笑着再次借用冷艳的盗版名言:“神仙妖怪都满天飞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姬重华想想也是:“这倒是,上辈子别说神仙妖怪了,真正的修仙之士都没见过半个,实在是……”
提到上辈子的事,墨凤流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古怪:“你后来的事,我可是听说了……啧,求仙问道结果把自己的命给弄没了?彻儿很厉害嘛。”
在玄宗进修过,如今也算半个修仙人士的姬重华当然知道他上辈子晚年所做的所谓“求仙问道”的行为,压根就是荒谬,这么被墨凤流笑吟吟地当面提出,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皮笑肉不笑地说:“过奖。”
“不过,彻儿,皇位与修仙,二者不可得兼。”墨凤流说着,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你可得想清楚了。”
姬重华顿时有些踌躇起来。修仙,然后长生不老,那是他从上辈子开始就无比渴望的事情。但放弃皇位?放弃那君临天下的至尊权力?他又不甘心。想了想,姬重华试探地问了一句:“阿娇可有良方教我?”
“哼。”墨凤流冷笑一声:“即想当神仙又想当皇帝,哪有那么好康的事?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不怕天劫降身的话你大可以试试。”
神仙当皇帝不是不可能,只是在这个世界是不可能的,除非……墨凤流失笑地摇摇头,那种事情,发生的概率低到几近为零,可以直接当它不存在了。
“阿娇,有个问题我从刚才就想问了。”沉吟了一会,姬重华突然转换了话题:“为什么……你会知道这么多?不要拿墨家嫡长女的身份来敷衍我,墨家的传统我是知道的,你还没到十八岁,按理嫣然公主是不可能把这些秘辛告知于你的。更何况……”姬重华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有些事情,怕是连嫣然公主都不知道。”
墨凤流靠在假山上,懒洋洋地拍了拍手掌:“不愧是彻儿,我不过是漏了几句话而已。”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瞒过去,好歹是堂堂汉武大帝,有为于二十四朝的千古一帝,又对她无比了解——至少曾经无比了解,要全部隐瞒过去还是很费脑筋的事情,倒不如一开始就把话说明白了。
“有些事,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就当不知道,只要你不触犯到我的底线。”墨凤流笑盈盈地说:“不过,我的真正身份……彻儿你不妨猜一猜?”
姬重华的表情凝重了起来,他不过是随口一猜,没想到墨凤流居然就这么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是让他有些难办了:“阿娇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看着姬重华犹豫不决的样子,墨凤流不禁莞尔,哪怕明知他这副样子有大半是故意装出来哄她的:“罢了,你知不知道倒也无所谓了,反正,”墨凤流笑笑:“这一世过了,你我再无相遇的可能。”
姬重华冷哼一声:“阿娇是认定,我定是选择皇位放弃修仙了?”
墨凤流懒洋洋地说:“你选哪个,都没差。”天外天哪是那么好进的?
“那么,阿娇是觉得,我们下辈子不可能转世到同一个世界了吗?”姬重华的思路一转,就想到另一个方向上去了。
琢磨了一下,墨凤流决定干脆交点底:“彻儿,难道你就没奇怪过,为什么我、你,还有卫子夫,几乎就是前后脚地转世到同一个世界,而且都保留有上辈子的记忆?”
姬重华若有所思地说:“你的意思是……”
不等他说完,墨凤流就打断了他的话:“不可说,不可说。”然后看着姬重华瞬间沉下来的脸色,笑得很开心:“反正呢,那位殿下估计只是想捉弄我一下,你和卫子夫……”墨凤流笑笑,把不屑藏了起来:“不过是附带的而已。”
听到墨凤流这么说,姬重华登时大怒,随后又立刻冷静了下来:“看来阿娇你有奇遇啊。”
墨凤流笑眯眯地回了一句:“是啊,也多亏彻儿你把我关在长门宫二十多年,不然我就错过了啊。”
一时间,沉默无话,唯有风吹动草叶的沙沙声。薄云被风吹动,满月在云层之后时隐时现,洒满了月华的院子也忽明忽暗,一缕幽香不知从何处传来,似有若无,盈满了院子。
闻到这缕幽香,墨凤流轻笑一声:“彻儿,可有兴趣与我一同赏花?”
“请。”
墨凤流从假山下的阴影中出来,一摆衣袖负手前行间就轻描淡写地就解开了自己之前布下的结界,原本被隔绝开的喧哗声也清晰了起来。
过了两道月门,转过一个弯,香气顿时清晰了起来。姬重华深吸一口气,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的一簇草:“香味……是从这里传来的?”
“夜来香,本来就是有叶无花的。”墨凤流蹲下身,手指轻触青翠的草叶,露出一个笑容,转头对姬重华说:“我打算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好久没闻到夜来香的香味了。彻儿你呢?”
姬重华沉默了一会,微笑道:“我回前厅了,阿娇也早点回去吧。怎么说你也是主人,把客人丢在前厅可不好。”
“彻儿说得也是呢。”墨凤流笑盈盈地转回头,听到姬重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笑意更深了些。
闭上眼感应了一下,确定姬重华走远了之后,墨凤流这才睁开眼,轻笑道:“看样子,彻儿是没这个福气了。夜来香……这可不是凡界的事物。”
站起身来,墨凤流笑容不变:“会用夜来香引我出来的,也就只有你了吧,七杀。”
一声轻笑传来,虚空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风流倜傥的七杀公子摇着折扇,笑着调侃道:“哎呀呀,原来是春天到了啊,翁主大人您的桃花都开了。”
墨凤流的笑容一僵,没好气地反手一道剑气打过去:“就你多嘴。”
腰际轻轻一弹就避开了剑气,七杀公子以扇半遮面,作势道:“哎呀呀,恼羞成怒了。”
“不要学苏苏那家伙,‘哎呀呀’来‘哎呀呀’去的。”墨凤流有些火大,这回是两道剑气:“有话快说。”
七杀公子这才收敛了轻浮的笑容,正色道:“我只是顺道过来传信的,那边那位——”七杀公子朝前厅努了努嘴:“叫渊虹是吧。她的姐姐临时有事绊住了,暂时没办法过来接她。”
“换句话说,我还得继续带着她?”
挥挥扇子,七杀公子不以为意地说道:“就当你手上多了一个打手呗,反正凤凰一族浴火重生,可以放心使用。”
“你亲自跑过来,不止是为了这件事吧。”墨凤流突然叹了口气:“说吧,君殿下那边对我的处罚是什么?”
七杀公子愣住:“什么处罚?”
墨凤流拧起了眉:“我两个月前施展了星医术……动用了不属于此世的力量,难道不是应该受到处罚吗?”
七杀公子有些头痛地用折起的扇子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想了半天想不出所以然来:“可是,我是真的没接到任何跟你有关的处罚命令啊。”
听到七杀公子这么说,墨凤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了!”七杀公子折扇一敲掌心,恍然大悟道:“我来之前,君殿下要我给你带句话。”清了清嗓子,七杀公子说:“阿娇,你能想明白,我很高兴。”
想明白?想明白什么?为什么会感到高兴?墨凤流一头雾水,询问的眼神投向七杀公子。
七杀公子耸耸肩:“别问我,那位殿下向来神神秘秘的,我也不知道她这话什么意思。”
话都带到了,七杀公子挥挥折扇,转身离开,不带走半片云彩,留下满肚子疑问的墨凤流。
琢磨了半天没想明白,墨凤流就干脆放弃了继续想,转身折回前厅。
小紫华的满月宴,请的人并不多,排场也不大,看着不像是世家豪门千金的满月宴。但来参加满月宴的人,几乎个个拎出去都是报出名头就可以听取“哇”声一遍的,从某个角度而言,这份宾客名单是太过豪华了。
来参加满月宴的宾客,不是本身就是修真界屈指可数的高手的,就是与修真界有那么千丝万缕的关系的人,对于萧弄玉这个据说是叛逃了的玄宗前器阁首座,认得出他的人还真不少,对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众人也是心下颇多猜测,但看到人家宗主自己都没意见,当然也不会不识趣地乱说什么。
墨凤流一进门,就拐到角落去,坐到从一开始就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的萧弄玉对面。
第四章 必到之地
墨凤流端着杯果汁坐到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抿着,看着厅内热闹的人群发呆。
萧弄玉坐在她对面,想了想,问道:“这主意谁出的?挺不错的。”
“是小艳,她主动开口要帮忙,所以就干脆让她主持了。”墨凤流回过神来,笑吟吟地说道:“反正有荷姐在嘛,总不至于出了什么差错。不过看样子,小艳倒也没辜负我对她的信任。”
由冷艳主持布置的小紫华满月宴,说白了,就是直接抄了自助餐的方式。摆上几张桌子,桌子上放着盘子筷子勺子叉子,摆满了分成一份一份易于取用的食物,随取随用,还有侍者在旁边随时补充。漂亮的侍女在场内走动,想喝什么就自己从侍女托着的盘子上拿就是了,而且还特意空出一张桌子放各种饮品,当然,最多的自然是各式美酒。
冷艳眼尖看到墨凤流回来了,也晃到角落这边,笑盈盈地上来邀功:“阿娇,我做得不错吧。”
“你做得很好。”墨凤流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超出我的意料。”
得到夸奖,冷艳顿时有些飘飘然了。
萧弄玉抿了一口清酒,突然轻叹一声,然后对冷艳说:“多谢了。”
他现在的处境其实极为尴尬。不管怎么说,萧弄玉都是实打实的玄宗叛徒,上代宗主也是被他毒杀,更不用说他是跑掉了而不是当场被诛杀。若是萧弄玉当场被诛杀,说不定为了玄宗的面子,玄宗高层会把这件事情给捂得死死的。但他是成功逃跑了,玄宗怎么说也得对外公布一下吧,不然在外人眼里,萧弄玉还是玄宗的器阁首座,他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都会记到玄宗头上。
由于玄宗高层对萧弄玉的事都三缄其口对此讳莫如深,外界也只知道玄宗器阁首座萧弄玉因不明原因突然叛出师门,但今天墨家次女的满月宴上,居然看到他安然入座,而到场的玄宗之人对此都没有半点意外,不少人心里犯起了嘀咕。有人委婉地劝了墨嫣然一句,却被墨嫣然用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堵了回去。
好在这次的满月宴是采用自助餐形式的,萧弄玉可以躲到一边避开众人各异的目光。要是照正常的宴会……别的不说,光是座位怎么安排就够让人头痛了。以萧弄玉和墨嫣然的交情而言,他理当坐在首桌;但墨嫣然虽然嘴上不说,该知道的都知道墨家两位小姐的生父是玄宗宗主佾昀,让玄宗叛徒和玄宗宗主坐在一张桌子上……
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墨凤流站了起来,走了几步把喝完的空杯子放到侍女的托盘上,又拿了一杯新的果汁坐了回来,对萧弄玉说:“萧首座若不介意的话,日后不妨留在墨家。”
见萧弄玉嘴唇一动似乎有话要说,墨凤流压了压掌示意他听自己把话说完,不见任何动作就已经轻描淡写地布下了一层不易察觉地隔音结界:“其实,留下萧首座您,我也是有私心的。”
“哦?”萧弄玉含笑,微微点头:“在下洗耳恭听。”
墨凤流笑吟吟地开口问道:“萧首座在未央宫,有着比较特殊的地位,没错吧。”
萧弄玉颔首,承认。
“换言之,萧首座您对未央宫也是有着相当了解的……至少和我们这边的人比起来,你知道的比较多。”
想了想,萧弄玉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打算借助我对未央宫的了解,来帮嫣然姐?”说着,萧弄玉轻叹一声:“不过我要事先声明一件事:虽然未央宫对我不仁,但我有不能主动对未央宫出手的理由。”
“我没让萧首座您上场跟人打架啊。”墨凤流抿了一口果汁,笑吟吟地摇摇手指:“以您对未央宫的了解,呆在墨家,应该足够防范于未然吧?毕竟,墨家可是还有我妹妹这么一个毫无反抗能力的人在。”
“紫华吗?我自当拼尽全力也要护她周全。”萧弄玉理所当然地说道。
“而且,就算娘亲她们心里没有芥蒂,也不可能把对付未央宫的事情交给你……唔,也就是说,你很清闲啊。”墨凤流侧了侧头,掰着指头算道:“你看,你留在墨家,不就相当于给我妹妹添了个厉害可信的全天候保镖嘛,而且还是免费的。”
萧弄玉轻叹一声,拱手为礼:“如此,那就多多叨扰了。”
墨凤流嘴角扬了扬,抿了口果汁,眼睛弯成一道月牙。
第二天,冷艳等了大半天,直到日过正午,墨凤流才打着呵欠从自己的房里出来,揉着惺忪的眨眼说:“小艳,这么早爬起来干嘛?”说着,又打了个呵欠:“昨天玩到那么晚,都不多睡一会的吗?”
冷艳气恼地瞪了她一眼:“不是你说今天要出门吗?不然我干嘛这么早从被窝里爬出来?大冬天的,爬出温暖的被窝太考验毅力了。”
还没完全睡醒的墨凤流大脑运转速度比平时慢半拍,顿了一下才想起自己前几天交待过冷艳的话,顿时有些讪讪:“小艳,别生气了嘛,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
打了盆冷水洗脸,墨凤流终于彻底清醒过来了。
用过早饭(?),墨凤流去主房和父母告别,可惜小紫华还在睡,只好把暂别的话寄下。之后,神清气爽的墨凤流拉着冷艳,笑眯眯地对她说:“你的剑呢?”
冷艳不明所以,抬手召唤出自己的配剑:“怎么了?”
墨凤流手搭在冷艳握剑的手上,轻笑道:“借你的剑一用,我们直接御剑去帝都。”
“呃?”冷艳奇怪地看着墨凤流:“你没有剑吗?”
说到这个,墨凤流就想叹气:“我是有两把剑没错,问题是……”指了指自己发上的簪子,墨凤流很无奈:“你觉得,插在头发上的东西,适合踩在脚下吗?”
冷艳看看她发上那把漂亮得让人看出这是把剑的簪子,不由得赞同地点点头。
“至于另一把……”墨凤流更无奈,低声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我当年到底抽了什么风,居然会选中这么一把剑。”叹气,墨凤流一脸“往事不堪回首”的表情:“总之,能不用她我就不用她。”
“可是……”冷艳对于把自己的剑借给墨凤流并没有什么抵触,她犹豫不决的原因是另一个:“我的能力……还没办法在御剑时带上另一个人啊。”
墨凤流笑了起来:“但是我有那份能力啊。放开你对剑的操控,把剑交由我来控制。”
冷艳依言,听话地慢慢放下对剑的掌控,然后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和剑之间的联结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接管,手上的剑也渐渐地变得不听话起来。
墨凤流眼神一凝,冷哼一声,冷艳的剑跳动了一下,然后就乖乖地躺在她的手心了。
“好了,我暂时接管了你的剑,等到了再解开就可以了。”揽着冷艳的腰踏上飞剑,墨凤流低声解释道:“放心吧,我用了一种比较特殊的手段,不会影响到你和剑之间的联结的。”
“哦。”冷艳乖乖地点头,信任地把全部放到墨凤流的掌心,由她催动飞剑往前疾行。
御剑的速度极快,关山万里不过转瞬即到。冷艳前一刻还可以感受到护体灵气之外那凛冽的寒风刮得多凶猛,下一刻就已经风平浪静了,墨凤流抱着她跳下飞剑,抬手收起剑,放回她的掌心。
剑一回到掌心,冷艳顿时就感受到了自己和剑的联结,并没有出现半分异常,反而比以前更紧密了些。冷艳心知这是墨凤流在其中动的手脚,对她笑了笑。
她们落地的地方是在帝都的城郊,倒也不虞被常人看到然后被当成神仙围起来。虽然两个漂亮到不像话的女孩子单独出门是有点奇怪,但天下之大,什么样的奇人异士没有。更不用说这里是天子脚下,不仅奇人多,美人更多。
漫步走进城门之内,墨凤流放慢了脚步,左右环顾了一圈,认准方向就拉着冷艳前行。
冷艳虽然出身世家,但这帝都还真没来过,在帝都之内根本就是睁眼瞎,只能任由墨凤流带路。
墨凤流虽然来过,但她上次来帝都的时候还是十三岁那年来祝贺皇帝的生辰,直接御剑到宫城之内的,之后也都是住在皇城里的,对于外城……她也还真的不熟。
不过这并不妨碍墨凤流找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反正知道自己要去的那个地方大致在哪个方向就成。
走了半天,墨凤流看到眼前的那条街,松了一口气,回头对冷艳说:“到了,就是前面。”说着,墨凤流往前一指,指着前面那条街上最显眼的建筑。
冷艳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觉得不雅就立刻闭上了,小小声问:“阿娇,我们……真的要进去?”
墨凤流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里走。
纠结了一下,冷艳一副壮士断腕豁出去了的表情,跟在墨凤流后面走进去,心里哀叹不已:“虽然这里是穿越古代必到地点之一,但……”
(有兴趣的可以猜下她们要去哪……很好猜的^_^)
第五章 千金买笑
墨凤流泰然自若地往大门走进去,冷艳深吸一口气,也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墨凤流身后走了进来。
“两位……姑娘。”站在门口迎客的女子看到两个少女抬脚就往门里走,连忙迎了上来,把讶异收藏得妥妥贴贴地:“请问两位是不是走错地方?”
“这里可是青楼没错?”墨凤流指了指大门上挂着的牌匾,上面正是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青楼”。
迎客女子笑道:“这里自然是青楼……既然不是走错地方的,那么,两位客倌,里面请。”说着,侧过身子让开路。
墨凤流不急着往里面走,反而跟那个迎客的女子说起话来:“今晚,有什么特别的节目吗?”
眼里闪过一丝讶异,迎客女子笑盈盈地说:“客倌真是好运气,我们青楼的今晚要登台献艺,这里头坐着的,可都是等着那位登台的。”
墨凤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低语道:“真的是好运气吗?”声音极低,连冷艳都只是勉强听清。
扫了一眼门内,墨凤流轻笑一声:“怕是……未必每个人都能有机会看到头牌的吧。”
“姑娘说得不错,这头牌,还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看的。”迎客女子笑盈盈地解说道:“我们头牌说了,今晚,谁出的价最高,他就为谁单独表演。”
冷艳的表情有点僵,拉拉墨凤流的衣袖,小小声说:“你不会……也要参加吧?”
墨凤流笑眯眯地点点头:“不是为着这位头牌,我来这里干嘛。”说完,不管冷艳僵硬的表情,拉着人径直进了屋,然后往二楼走,挑了个临街的雅座。
冷艳满身不自在,只觉得整幢楼内所有人都在看她,如坐针毡。
轻轻抿了一口清茶,墨凤流赞了一声:“不愧是帝都最大的青楼,这茶水,还可以嘛。”眼一转,墨凤流就看到一个媚而不俗的年轻女子走了过来。
年轻女子福了一礼:“小女子姓陈,是青楼的妈妈,两位姑娘有礼了。”
“连老鸨都这么漂亮,难怪青楼的生意这么好。”墨凤流笑吟吟地夸了一句,然后说:“我们是为了头牌而来的,其他人……”墨凤流笑了笑,极其自信地说:“怕是还没有我们姐妹漂亮吧。”
陈妈妈掩嘴轻笑,捧了墨凤流和冷艳一记:“青楼女子不过是庸脂俗粉罢了,怎敢跟两位姑娘相提并论?”
冷艳皱着眉,吩咐道:“我们姐妹不想让无关之人打扰,陈妈妈明白吗?”
“两位姑娘请放心吧。”陈妈妈笑着福了一礼后退下。
这之后,除了端茶送水的丫头,还真没有什么人上来打扰墨凤流和冷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楼内的人也多了起来。当万家灯火明灭的时候,青楼上所有的雅座都已经满了,连大厅都坐满了人。
冷艳趴在桌子上,透过挂在门口的轻纱琉璃帘,往外看去,哀叹一声:“阿娇,你到底来这里干嘛。”
墨凤流拍了拍手掌,唤来一个丫环,吩咐她上菜,然后笑吟吟地对冷艳说:“我不是说了吗?来看那位头牌啊。”
翻了个白眼,冷艳不客气地说:“算了吧,那头牌能有多漂亮?你、你爹你爹、你外公外婆、蔺师叔练师姑、风首座花首座晏首座萧首座……哪个不是美人?再说了,不过是个青楼女子,再漂亮也登不上台面。阿娇,你就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来青楼干嘛……”顿了顿,冷艳说:“或者,你来找那位头牌干嘛?”
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远远地候在外面的小丫环们上菜,等到人都离开后,墨凤流才说:“其实,来找这头牌的,不止我一个。这青楼雅间里坐着的,怕都是来找那个头牌的吧。”
“废话。”冷艳翻了个白眼:“刚刚门口那姑娘不是说了吗?今天来的都是等着晚上竞价头牌的。”
墨凤流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我刚刚看了一下,基本上,兰陵王朝排得上号的势力都过来了。”
“呃?”冷艳呆住,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我还看到你哥哥了。”墨凤流笑吟吟地补充了一句,然后很满意地看到冷艳满地找下巴的表情。
过了一会,冷艳闭上惊讶地张开的嘴巴,若有所思道:“这头牌……不是一般人吧?”
点点头,墨凤流好心地揭露答案:“那当然。天下最大的情报组织琅琊阁的阁主,当然不是一般人。”
冷艳顿时明了:“确实,酒馆客栈茶楼和青楼,这些龙蛇混杂的地方,本来就是收集情报的好地方,要说这间青楼是属于琅琊阁的,我倒不奇怪。只是那阁主居然亲自抛头露面来当头牌,实在是……”
“谁说他要抛头露面了。”墨凤流纠正道:“不信你到外面问问,谁见过这个拿‘神秘’当卖点的青楼头牌了。”说着,墨凤流又补充了一句:“这琅琊阁主的身份,地位不够的人也未必知道。”
“今天来的,都是来找那个琅琊阁主买情报的?”冷艳提出一个疑问:“万一要是碰上不知情的人来买头牌,咋办?”
墨凤流白了她一眼,纤指点了点冷艳的额头:“笨,谁会为了一个连长啥样都不知道的头牌的单独表演花大价钱?就算有那么一两个呆的,也没那么多钱啊。”
冷艳转念一想就明白了:“也是,需要跟琅琊阁主亲自接洽的生意,怎么说也不可能是个小数目,常人在青楼买笑,根本不可能花那么多钱,也拿不出那么多银子来。”小说里面一个清倌的初夜拍上几百万两银子,那都是虚构的,几万两都不可能!
墨凤流和冷艳窃窃私语顺便先填一下肚子的时候,外面的竞价已经开始了,大厅里坐着的人已经把价格开到了三千两,这已经是个了不得的数字了——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头牌竞价的话。
冷艳听到这个价格,连眼皮子都不抬一下,自顾自地吃菜,顺便点评一下:“我说,外面那两个抬价的人是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居然真为了一个头牌的单独表演花这么多钱。”冷艳心中清楚,一开始开价的人,绝不可能是知道琅琊阁主之事的人,不然,开这种价格?还不让其他知情之人笑掉大牙。
“死要面子呗。他们现在买的不是头牌,是自己的面子。”墨凤流耸耸肩,放下筷子,给自己斟了杯茶慢慢抿着:“就当看猴戏吧。”
墨凤流把人当猴戏看,可有人没耐性看这场不可能有结果的闹剧了。
某个雅间中传出一张用托盘托着的字条,主持的陈妈妈展开一看,大声喊道:“十万两,山字间的客倌出价十万两。”
瞬间,全场寂静。
仿佛按了某个开关似的,几乎所有的雅间同时传出这种放着字条的托盘。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丫环托着托盘送到陈妈妈面前。陈妈妈看完所有字条后,大声报道:“海字间的客倌出价一百二十万两,还有人要出价吗?”
墨凤流轻笑一声:“看样子,今天来找琅琊阁主的人,要做的生意一笔比一笔大啊。”她比冷艳知道得多一些,比如,现在开的价格,就是之后找琅琊阁主亲自商谈的生意所开的价码。
“阿娇,你要开多少?”冷艳取来早早就备好在雅间角落的文房四宝,提笔做好准备:“我帮你写。”
想了想,墨凤流说:“那就凑个整数吧。”
“既然没有人再报价了,那么我宣布……”
一百二十万两的价格出来后,就再也没有雅间往外传字条了。陈妈妈等了一会,见还是没有动静,正准备公布最后结果的时候,一间雅间的门帘被掀开,一个娇俏漂亮的少女托着托盘走了出来,笑吟吟地打断了陈妈妈的话:“陈妈妈,您这就不对我,我们不过是动作慢了点,您怎么就要宣布结果了呢?”
陈妈妈讪讪一笑,爽朗地道了歉:“对不住了,这确实是在下的不对。”
冷艳点点头,也不以为意,把托盘交给旁边的丫环就掀开帘子进去了。
直到这时,在冷艳出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屏住呼吸睁大眼看着她的人这才想起要呼吸这件事,有人猴急地问陈妈妈:“陈妈妈,刚才那位姑娘也是你们楼里的?身价多少,老爷我包了。”
“啪”地一声,听到这话的冷艳捏爆了手里的一颗琉璃珠。
陈妈妈很为难地看着那人,说:“那位姑娘不是我们楼里的,她是客人……”
“青楼里哪有干净的女人,进来了不都是来卖的。”又一人开口,满脸不屑:“陈妈妈,你就帮我跟那位姑娘说一声,只要她肯跟爷走,银子不是问题。”
陈妈妈顿时左右为难。要是平日里,传这么一句话倒也无所谓,怎么说眼前这两个冤大头的钱还挺好赚的,特别是两个人撞到一起的时候,那银子就跟流水似得流到她手里。看在银子的份上,问一句倒也无妨。
但今天不一样,别的不说,单单是看那两个姑娘的穿戴,就知道出身绝对不简单,陈妈妈这点眼力还是有的。这两个冤大头,别说要买那位姑娘了,怕是连人家一件衣服都买不起吧。
第六章 闹事
外面的两个纨绔子弟还在喋喋不休,几乎就把冷艳当成私有物了开始在竞价,气得冷艳一摔茶盏就要掀开帘子出去教训他们一顿。
墨凤流眼疾手快,把她按了下来:“别出去。”
冷艳咬着牙说:“我从小到大,还没受过这种侮辱!”
“放心吧。”墨凤流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两个跳梁小丑,也蹦不了多久了。”
听到墨凤流这么说,冷艳终于肯冷静地坐下来了:“怎么说?”
倒了杯茶递过去,墨凤流敲了敲桌子,笑眯眯地说了一句:“你忘了?我之前说过的,我看到你哥哥了。”
冷艳愣了一下,然后倒抽一口冷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哀叹道:“完了,让哥哥知道我逛青楼,回去不打折我的腿才怪!”
“他敢?”墨凤流挑了挑眉:“他敢打折你的腿,我就打断他的腿。”
翻了个白眼,冷艳还真知道眼前这个家伙真得干得出这种事来,不由得叹气道:“我说说而已,我哥哥那么疼我,怎么可能舍得下手,再说了……”冷艳狡黠一笑:“我就说我是被你这个墨家大小姐拉来的,他就没话说了吧。”
“拿我当挡箭牌啊。”
“事实嘛!”
冷艳被墨凤流三言两语就打消了闹事的念头,其他人可没有。
从冷艳惊鸿一现的时候就开始铁青着脸的冷奕痕周身气压越来越低,旁边候着的手下心中叫苦不迭又不敢随便开口,只好默默享受着免费的冷气。
可怜见的,现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
良久,梧州冷家的家主,冷艳同父异母的哥哥冷奕痕终于开口了:“给我查,查出这两个家伙是谁。”他冷笑一声,带着几丝杀气说道:“我冷家的大小姐,什么时候可以被人这么评头论足了?”
冷奕痕的手下迅速领命退下。就算下面那两个白痴的后台背景够硬,以冷家的权势也是不惧的,更不用说那两个白痴的后台会不会愿意为了这么两个货色跟冷家正面杠上还是难说。
另一间雅间里,一个年轻俊美的公子带着温柔的笑意,淡淡地吩咐道:“把那两个白痴赶出去,以后拒绝入内。真当青楼是什么地方了,居然敢当众撒野?”
“是,二公子。”旁边立着的一个侍女领命退下,从后门出去,绕了一圈来到大厅中,站到那两个不依不挠继续抬价的纨绔子弟面前:“两位,请出去。”
最先开始闹事的那个推了她一下:“一边去,爷有的是钱。”
不料这一推并没有把人推开,甚至连碰到都没碰到就被那侍女捉住手腕,微微用劲,那个纨绔就差点脚一软瘫倒在地。
陈妈妈看到那个侍女,顿时松了一口气:“梅姑娘,您来就太好了,我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陈妈妈,下次碰到这种无理取闹的人,直接扔出去就是了。”那侍女手腕一抖,被他扣住手腕的纨绔就惨叫着飞出去,砸到外面的大街上。
在众人倒抽一口冷气的背景声音下,那侍女面无表情地问另一位纨绔:“你是自己滚出去,还是我把你扔出去。”
那个纨绔气势一矮,随后色厉内荏地喊道:“大胆刁民,你知道爷我是谁吗?告诉你,我姐姐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如贵人,敢对爷动手,你还要不要你的脑袋了。”
“不过就是有个姐姐进了后宫当了个小小的贵人,就敢这么嚣张。”冷艳喃喃地说了一句,抚额叹气道:“这个如贵人,完了。”
墨凤流点头。自古以来,外戚就是历代帝君最为猜忌防范的。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而已,她的娘家人就敢如此嚣张,要是再往上晋位的话,那还了得?
冷艳摇头感叹了一句:“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娘家人出不了天才帮忙就算了,还净出蠢材,那个如贵人,算是被娘家人拖累的。”
一语成谶,如贵人日后果然没有再受到半点恩宠,虽然没有明着夺了她的位份,但她在后宫中的处境,倒也与被打入冷宫无异。
这些倒都是日后的事情,现在场上那个如贵人的弟弟还是很嚣张的样子,只是那个被陈妈妈称为梅姑娘的侍女不为所动,一抖一摔,这位如贵人的弟弟,就跟之前那位做了难兄难弟,一起躺在大街上呻吟。
梅姑娘心中恼怒这两人的不庄重,把人扔出去的时候使了点暗劲,使得这两人躺在地上哼哼叽叽了老半天就是爬不起来,最后还是陈妈妈叫醒了那两个纨绔被吓呆的下人,把他们的主子抬了回去。
闹事的人被清场了,接下来就该回归正题了。
陈妈妈清了清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拉回来后,低头看了一眼被捏在自己手心许久的字条,再次感叹了这世上有钱人果然够多:“天字间的客倌,出价三百万两。还有人出更高的价格吗?”
三……三百万两?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知道这次竞价内幕的人,集体抽了口气。兰陵王朝去年一年的赋税也不过是一亿三千万两而已,这三百万两,怕是连一些大世家大富豪,手头上都未必能一口气拿得出这么多现钱吧。
冷艳看着墨凤流,问道:“你真有这么多钱?”她问的是“你”而不是“你家”。
墨凤流正要回话,刚才那个梅姑娘就掀开窗子进来了:“两位客倌,其他客人表示,对于两位是否能够出得起这笔钱感到疑惑,想请两位给出证明,证明两位确实可以付得起这笔钱。”言下之意,就是说有人怀疑她们虚报价格。
点了点头,墨凤流说:“这个,我可以理解。”
梅姑娘轻笑道:“阁下可以理解就再好不过了。虽然敝阁对于阁下的财力并无半点异议。”
直接从袖中拎出一叠银票数了数,墨凤流低语一声:“糟糕,我都忘了我上次买东西之后觉得身上的钱应该够用就没再多带点。”
冷艳顿时僵住:“不会吧?阿娇你身上带了多少钱?你可是开出了三百万两的高价耶。”
墨凤流抖了抖手上的一叠银票,对于自己居然闹出这种乌龙事件感到惭愧:“我身上只带了两百七十万两的银票。”
说着,墨凤流把银票放到梅姑娘的手上:“这个,当作定金,可否?剩下的三十万两欠额,三日之内必定补齐。”
梅姑娘点点头,捧着这一叠银票就出去了,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一个故意提高的声音:“开什么玩笑,能拿得出两百七十万两,会连零头都算不上的三十万都拿不出来,不会这些银票都是假的吧。”
冷艳额头青筋一跳,差点跳出去跟对方辩论——哪有拿着二百七十万两的银子来骗人的?再说,如果要在银票上造假,干嘛不干脆三百万两全部造假,还故意留了个三十万两的差额?
梅姑娘冷着脸反驳了几句,对方仍然不依不挠道:“这次竞价,一开始就说了,现场现金交讫,概不赊欠,怎么到了她那就例外了?”
墨凤流冷笑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盒子,扬声道:“既然如此,我手上这盒夜明珠,折价三十万两,如何?”
梅姑娘闻言,点了点头:“以珠宝代现,这也是可以的。”
“一盒夜明珠就想折价三十万两?想钱想疯了吧。”有人讥笑道。
墨凤流不为所动,把盒子随手递给了梅姑娘。
梅姑娘托着盒子出去,这时候,机灵的小丫环早就请来了一位老人在厅中。陈妈妈介绍道:“这位是帝都翠玉斋的掌柜,洛老爷子,想必大家都认识。由洛老爷子来估价,我想大家都是服气的吧。”
洛老爷子捊了捊胡须,抱拳行礼道:“老朽别的不敢自夸,自认在珠宝上还有几分眼力,诸位若是没有意见,老朽这就开始了。”
梅姑娘把盒子放在刚刚准备好的桌子上,洛老爷子一走近,就“咦”了一声,惊讶地看向天字间的方向:“单单这个盒子……就值至少五万两以上。”洛老爷子肯定地说。
顿时全场哗然。
五万两?还只是一个盒子而已?那老头子是不是老糊涂了?不少人这么想。
洛老爷子绕着桌子转了两圈,下了结论:“不错,果然是万金难求的千年沉檀木,仅仅这个盒子大小的沉檀木就值五万两银子了。还有,这上面的做工……九成以上是七百年前的巧手玉匠织玲珑的手笔。”
洛老爷子的话刚落下,所有人看着这个盒子的目光就变了。墨凤流自己也呆了一下:“不是吧?我随便拿个盒子装的,居然就有这么大的来头。”
冷艳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翻了。她知道墨家有钱,但不知道墨家居然有钱到这种地步。这个盒子,她也是知道,墨凤流给她看过,当时冷艳感叹的是盒子里装着的东西,放到别的世家里估计就是藏得严严实实的,居然被墨凤流拿来当日用品,只是没想到装日用品的盒子居然也是个宝物,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第七章 却是旧时相识
听到外面是一片寂静之声,墨凤流喝了口茶,眼里带上了几分笑意。
“这……”洛老爷子看着打开的盒子,对着里面的东西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咳了一声,故意提高声音:“请恕老朽眼拙,认不出这枚珍珠有何珍奇之处?”
那个价比千金的沉檀木盒里面,用软垫丝绢托着的是一枚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珍珠,个头只有拇指大小。
轻笑一声,墨凤流悠悠然地扬声说道:“谁说这是珍珠了?我刚才明明说了,我拿来抵价的是夜明珠。”
听到这句话,之前那个吩咐梅姑娘把那两个纨绔扔出去的俊美公子顿时莞尔:“夜明珠?这丫头,还真是……”说着,这位俊美的公子失笑地摇头,饶有兴致地安坐如山继续看戏。
洛老爷子听闻夜明珠三字,顿时豁然开朗,对陈妈妈说道:“请熄灯。”
陈妈妈看了看梅姑娘,见到梅姑娘点头,这才吩咐下人熄灯。
“把所有的灯都熄了吧。”墨凤流安坐在雅间之中,边给自己斟茶边悠然说了一句。
陈妈妈从善如流,当真把所有的灯都关了,顿时向来彻夜通明的青楼罕有的在晚上居然全数熄灯了?
直到这个时候,墨凤流拿来抵价的这枚夜明珠才显示出它的奇异之处。明明不过是拇指大小的珍珠,但在一片漆黑,却恍若九天星辰坠地,透明清澈,通体凝碧,散发出明亮但柔和的光芒,照亮了整座青楼。
雅间与大厅是用轻纱琉璃帘隔开的,虽然不是完全不透光,但光线从外面照进来至少也会打个折扣,暗上许多。而墨凤流拿出来的这枚夜明珠,散发出来的光芒却在透过轻纱琉璃帘之后没有半分折扣,雅间与外面的大厅一般明亮。
洛老爷子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失声叫道:“凝碧珠!居然是传说中的凝碧珠!这世上居然真有凝碧珠!”
陈妈妈问出在场不少人共同的心声:“敢问洛老爷子,这凝碧珠……有何来历典故?”
“凝碧珠,传说中龙神握在爪中的宝珠就是凝碧珠。”洛老爷子深吸一口气,看向桌子上的沉檀木盒中托着的凝碧珠的眼神无比狂热:“不过,据老朽所知,这凝碧珠乃鲛人自愿剜出双目献祭给龙神的祭品。”
冷艳听到这句话,转头过来看墨凤流,小小声问:“那位洛老爷子说的……真的还是假的?”
墨凤流叹气:“虽然我知道你想听到的答案是假的,但可惜,那位洛老爷子还是有几分见识的,居然能认出这凝碧珠来。”
冷艳顿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倒是经常看到墨凤流晚上不点灯,就用这凝碧珠当光源看书或者做其他什么事,本来还没什么感觉,顶多觉得墨凤流手上的宝贝也未免多了点吧。但现在一听到这凝碧珠是活生生地剜下人的眼珠子做成的,冷艳顿时有种寒毛倒竖的恶寒感。
“大不了我以后不用凝碧珠就是了。”墨凤流看到冷艳的反应,连忙安抚道。
这边两个姑娘在窃窃私语,那边洛老爷子的眼珠子都快粘到凝碧珠上不肯下来了,最后在陈妈妈委婉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宣布结论:“这枚凝碧珠……说实话,老朽给不出价格,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抵价三十万两,那位姑娘显然是亏大本了。”边说,洛老爷子边摇头叹气:“这可是无价之宝,居然只抵价三十万两,实在是……”
关上盒子,点燃灯火,所有人才从凝碧珠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这一回神,立刻就有人提出疑问:“洛老爷子,不是在下怀疑阁下的眼力,只是这凝碧珠毕竟是传说中的东西,要是拿个假的来,谁也认不出来,不是吧?”
洛老爷子吹胡子瞪眼,大怒道:“你刚才没看到吗?在灯火通明的时候仅如普通珍珠,只有在漆黑一片的时候才会发光,同时会变得清澈透明,通体凝碧,但却发出的是柔和的白光,而且除非是完全封死半点光都透不进去的地方,否则,只要是凝碧珠能照得到的地方,都是相同的亮度……这些,除了传说中的凝碧珠,还有什么可以办到?造假?就算这不是凝碧珠,就凭这枚珠子的特异之处,其价值也不比传说中的凝碧珠低多少。折价三十万两?人家姑娘真是亏大本了。”
老归老,洛老爷子一大串话砸下来,中间连个插话的缝隙都没有,果然是老当益壮。
看到冷场了,陈妈妈连忙宣布:“那么,今晚的竞价,胜出者就是天字间的两位客倌,诸位有何异议?”
没人提出半点反对意见。看到这枚凝碧珠的时候,对这场竞价知根知底的人都放弃了竞争的打算。能拿得出这种稀世珍宝的,数遍兰陵王朝也不过屈指可数的那几位而已,不管是谁,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更何况,对方连凝碧珠这种稀世珍宝都拿出来了,显然是志在必得。
就算有那初生牛犊不怕虎想要再拼一下的,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钱袋,看自己能不能拿得出价值比凝碧珠更高的宝贝来。虽然人家口口声声说抵价三十万两,但长脑袋的人都知道,三十万两跟凝碧珠放一起,琅琊阁绝对选凝碧珠。
不多时,梅姑娘掀开帘子进了天字间,对墨凤流和冷艳说道:“两位请随我来。”说着,便向里面走去,不知道在哪里推了一下,从看起来没有半分异样的墙壁上推开一扇门。
冷艳站起身来,问了一句:“不从外面走吗?”
梅姑娘抿嘴一笑:“两位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踏入这种烟花之地本就情非得已,刚才这位姑娘出面更是本阁的失职,怎么可能让两位从大厅上经过再次抛头露面呢?”
墨凤流也不多话,拉着冷艳跟在梅姑娘后面从小门上出去了。走下小门连着的楼梯,一出来就看到一个寂静幽冷的院子。
一盏灯笼亮起,梅姑娘提着不知道从哪个角落拿出来的灯笼,侧身微微一笑:“两位请随我来,小心脚下。”
“这气氛……还真适合来拍鬼片。”冷艳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地跟在了墨凤流身后,戒备提到了最高。
这真不能怪她,这个院子实在是安静地太过分了,根本就听不到半点喧哗声的。要知道,她们现在的距离,冷艳可以肯定绝对不超过青楼一百尺的距离,但这么近的距离,居然听不到半点青楼传来的喧哗声?更不用说青楼坐落在闹市之中,周围本就是无比热闹的地方。
冷艳悄悄地回了次头,愕然发现她们来的地方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没有,顿时暗地里倒抽了口冷气,拉了拉墨凤流的衣袖示意她往后看。
拍了拍冷艳的手掌,墨凤流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低声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冷艳这才放下心来。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三个女子看似缓慢实则极其迅速地往前行去,只是三人的轻身功法都极其高明,速度再快看上去也是优雅犹如莲步轻移。
沿着小路走进一片梅林之中,穿过片片飘落的白梅,来到了一座建在水中的小楼面前。
冷艳犹豫了一下,踏上湖面上用透明的冰块砌成的小桥,然后惊讶地发现,虽然这座桥是用冰块砌成的,却没有半分刺骨的寒意,反而在踏上去之后,就感受不到半分初春的寒意。
走到小楼前,梅姑娘停了下来,侧身让开:“两位里面请。”
“你不进去吗?”冷艳问了一句。
梅姑娘轻笑地摇了摇头,道:“公子说了,想跟两位单独说话。”说着,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冷艳几眼,心下暗自评估。
冷艳突然有股怒火从心底冒出:“公子?男的?”
梅姑娘轻笑着点头,有些不解地看着冷艳:“公子本来就是男的啊。”
墨凤流按下了正要发火的冷艳,拉着她往里面走,低声说:“青楼头牌本来就是男的,你不知道吗?”
摇摇头,冷艳的脸色铁青:“你没听我说过……”
“这倒是我的疏忽了。”墨凤流低笑着,拉着冷艳直上二楼,左右看了一眼,直接就在风景最好的位置坐下了,正好正对着敞开的阳台,小楼外的景色一览无疑。
冷艳也坐了下来,正在好奇怎么没有看到那个传说中的头牌时,一声轻笑传来,一只手掀开帘子。
单单是一只手,就让冷艳看直了眼,只觉得自己从没见过这么完美的手,瞬间甚至升起了几许遗憾——这样完美的手,无论生在谁的身上,都只会让人觉得配不上。
但当冷艳见到手的主人时,这丝遗憾就彻彻底底地转成了惊艳。
一位年轻俊美的公子报着一具瑶琴从帘子后面走了出来,把瑶琴放到琴架上,抬眼轻笑,对着墨凤流说:“久见了,阿娇。”
“咣当”一声,之前还无比淡定的墨凤流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二……”明智地咽下到了嘴边的“殿下”二字,墨凤流狼狈地爬起来:“二公子?”
第八章 气焰嚣张
冷艳难得看到一向泰山崩于面前而色不变的墨凤流如此失态的样子,不禁也对那个“二公子”起了十二万分的好奇心。
墨凤流定了定神,脑筋一转就瞬间明了不少之前疑惑很久的事:“原来是二公子您亲自下来了,难怪琅琊阁不肯服从我。我原本还猜是不是时间隔得太久,琅琊阁上下都忘了他们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谁。”
二公子轻笑一声:“所以你直接找上门来,想直接对琅琊阁现任阁主对手?”
点了点头,墨凤流叹了口气:“早知道是二公子您在,我就不费这么大的劲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了。”
梅姑娘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将手中托着的木盒放到桌子上后,福了一礼退下,整个过程寂静无声,显然训练有素。
“啧。”墨凤流看了一眼轻轻掩上门后知机地远离这幢小楼的梅姑娘,开口调笑道:“要是让你家那个知道你在身边放了这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估计醋缸子都得打翻一地。”
“他敢!”二公子冷笑一声,显然极有自信。在打开沉檀木盒的同时二公子衣袖轻轻一拂,整幢小楼的烛火瞬间全数熄灭,用丝绢托着的凝碧珠开始发出明亮而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一室。
二公子轻轻地在凝碧珠上点了点,带着几分恶意地说:“要是让双儿知道你居然这么轻易地就把她送你的礼物给卖了,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
墨凤流郁闷地叹了口气:“本来呢,如果琅琊阁现在主事的不是二公子您,我就直接夺权,把琅琊阁纳入掌心再说。琅琊阁都是我的了,那这颗卖给了琅琊阁的凝碧珠,不就又回到我手里了?”
“你倒是打得如意算盘。”二公子轻笑,随后漫不经心地说道:“可惜现在琅琊阁主事的人是我,这颗凝碧珠,自然也是归我了。”二公子的眼里也带上了几丝冷意:“我若是不还你,那又如何?”
墨凤流很无奈地一摊手:“二公子,您明明知道我是不可能对你动手的,干嘛问这种你我都对答案心知肚明的问题呢?”
二公子的笑容不变,依然是那种云淡风轻又极其温柔的笑容,让人觉得亲切却不敢亲近:“陈阿娇,你知道嘛?我很讨厌你。”
墨凤流点头,耸耸肩:“我知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世上本来就没有人可以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的,我当然也不例外。”
“我实在想不明白,像你这样目无尊上、气焰嚣张的人,双儿怎么会如此宠信于你?”二公子嘴角微扬,眼里是毫不掩饰地不屑与鄙夷:“不过是个……毫无能力的人类罢了。”
低下头下,轻轻一笑,墨凤流的背脊始终笔直:“因为您,不是君殿下,自然也不会知道君殿下的想法。”
信手拿起凝碧珠把玩着,二公子用一种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啊”的语气说道:“你说,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会怎么做?”
冷艳一惊,正要拍案而起,却被墨凤流一把按下。
“怎么做?”墨凤流扬起下巴,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反抗!”
二公子定定地看了她半天,然后慢慢说道:“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冷艳呼吸一窒,几乎都要趴到地上,幸而墨凤流按住她的手的手上传来一道暖流,堪堪助她抵挡住这对她而言近乎铺天盖地而来的莫名威压。
“欺负一个人类的小丫头,二公子果然能耐。”墨凤流的眼中隐隐闪动着名为愤怒的光芒:“至于‘以下犯上’?我从来都不是二公子的属下,何来‘以下犯上’!”
“哦?”二公子轻笑一声,威压更甚:“从来都不是我的属下?”
墨凤流微微挑起下巴,傲然说道:“我奉上忠诚与生命的是君殿下,也仅有君殿下。我尊重二公子您,也仅仅因为您是君殿下的兄长,如此而已。”
二公子轻轻敲了敲桌子,脸上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是吗?”
呼吸一窒,墨凤流咬着牙苦苦支撑,二公子依旧温和的笑容在她看来恍若地狱的邀请函。
“你现在还是坚持吗?”说着,二公子自己都笑了起来。墨凤流的实力如何,他一眼就可以清晰明了,当然知道墨凤流现在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承受着几乎让人崩溃的莫名威压,墨凤流的头依旧高昂,背脊也一直挺得笔直,费力但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当然。”
二公子一怔,慢慢地敛了笑容,随后用一种复杂地眼神看着墨凤流:“难怪……我总算明白双儿为什么对你如此看重了。”
真是个骄傲倔强到了极致的孩子……二公子恍若看到了年幼的小妹,慢慢地收起威压。
身上的压力一分一分地消失,最后彻底消隐无踪,墨凤流浑身汗湿,脚都是软的,依然咬着牙硬挺。冷艳从刚才二公子加大威压的时候已经受不了瘫在椅子上了,这时候也扶着扶手慢慢坐直,努力坐直身子。
二公子眼神扫过虽然虚弱无力但仍然要坐得笔直的冷艳,低笑一声:“果然物以类聚,一个比一个要强。”
轻轻拍了拍掌,二公子笑吟吟地看着墨凤流,看得她心里直发毛,提起一百二十万分的警戒。这种笑容她太熟悉了,每次她那个无良的顶头上司要折腾出什么妖蛾子的时候,笑得跟这个一模一样,应该说不愧是兄妹吗?
“虽然实力差到让我无话可说。”二公子顿了下,戏谑的眼神看了看墨凤流,摇摇头,继续说:“不过勇气可嘉。你找上琅琊阁的目的我知道,我会让他们全力配合你的。”
说着,二公子起身,把装着凝碧珠的盒子往前推了推,轻笑道:“这凝碧珠,就当作赔礼吧。”
“明明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墨凤流嘀咕了一句。
白皙如玉的手指在琴弦上划过,二公子突然一笑,对着墨凤流说:“两位客倌,请点曲子吧?”
啊?
墨凤流跟冷艳一时没转过弯来。刚才还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怎么转眼就变成卖唱了?
“你不是花了三百万两银子,买我一曲吗?”二公子挑了挑眉,在瑶琴后面坐手,双手抚上琴弦。
冷艳呆信,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可是,不是说今天晚上的竞价……是跟琅琊阁主谈生意的价格吗?”
二公子笑吟吟地说道:“诶,那些都是外人,跟我谈生意当然要花钱,可阿娇又不是外人啊。”
不是外人?就你刚才那表现,谁信啊!
对着冷艳明显地摆“怀疑”两个字摆到脸上的表情,二公子摇了摇手指,轻笑道:“耶,阿娇是我小妹的副官,在外头就代表着我小妹,当然不是外人啊啊。”
“既然如此,”墨凤流突然微微一顿,随后露出一个矜持的笑容,眼里带着笑意说:“那么,烦请二公子为我奏一曲《凤求凰》吧?”
在墨凤流微微一顿的时候,二公子也似乎有所察觉,不着痕迹地看了屋外一眼。听到墨凤流点的曲子名,有些无奈:“果然……女人真是种爱记仇的生物。”
手指一动,流畅的音符跳跃而出,纵然是对二公子有着极大成见的冷艳,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琴技确实好得没话说,一曲《凤求凰》婉转深情,绕梁三日犹有余音。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轰”地一声,小楼的一面墙被人砸出一个大洞,爆炸时产生的风带着一阵灰尘吹过。
轻巧的一个结界挡住了所有的灰尘,墨凤流任由长发在风中飘起,起身福了一礼,平静地说道:“那么,阿娇告退了。”说着,拉着还没反应过来冷艳直接从阳台上往下跳,看都不看场上一眼。
灰尘散尽,站在被砸开的一个大洞中的一个英俊的男子,他眼里闪动着怒火,愤愤不平地对二公子:“踏雪!我磨了你多久你都不肯弹《凤求凰》给我听,今天居然弹给两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听。”
二公子叹了口气:“你难道没认出来吗?刚刚跳出去的那个丫头是谁?”
“我管她是谁,敢让你弹这首曲子给她听,我要杀了她!”说着,男子气冲冲地就要往外跑。
对他知之若深的二公子顿时头痛起来,伸手在瑶琴上一拨,一根琴弦弹出,瞬间就缠上对方把他捆成个粽子:“要是你杀了她,你就休想再进我君家的大门了。”
“你——”那男子顿时想歪了,顿时气得全身发抖:“你居然——”
二公子打断他的话,飞快地说道:“那丫头是双儿非常重视的手下,你确定你就算跟双儿翻脸也要杀了她出气?”
那男子抖了一下,摇头:“谁敢跟那妖女翻脸?我还不想死。”
看到那男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二公子这才放开捆住他的琴弦,耸耸肩,调侃地说道:“去吧去吧,我不拦你。大不了就是双儿发飙你永远都别指望进我家大门而已嘛。”
那男子一副“受不了了”的表情说:“真搞不明白,你家怎么会是最小的女儿当家作主?”
二公子笑而不语。
(忏悔,昨晚忘了改过来了……)
第十章 皇室八点档
“皇后娘娘金安。”锦衣女子笑得春风得意,非常讽刺地行了个礼:“哦,错了,明儿起就要改口喊太后娘娘了。”说着,锦衣女子似乎觉得很有趣,掩嘴笑了起来,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
皇后跪在空荡荡的灵堂中间,眼神空洞看着停放在堂上的灵柩,对来自外界的挑衅没有半点反应。
那锦衣女子笑够了之后,用丝绢擦了擦眼角,话语中满是恶意地说道:“既然娘娘与陛下夫妻情深,还请娘娘……殉葬。”轻轻吐出最后那两个字,锦衣女子笑得妖娆妩媚地拍拍手掌,一个宫女捧着托盘走了进来,立在皇后身后。
“白绫,毒酒,匕首。”锦衣女子莲步轻移,款款前行,手指在宫女托着的托盘上一一点过,然后笑着对皇后的背影后:“娘娘,您挑一个吧,巧儿好送您上路。”
见到皇后没有动静,自称巧儿的锦衣女子手指在匕首、白绫和毒酒间游移着,边挑选边轻笑地说道:“黄泉路上,陛下独自前行,怕是孤单寂寞着呢,还请娘娘早些上路陪伴陛下。”
说着,锦衣女子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卫上前想要压住皇后。
“哼。”一声轻哼,如雷霆般在场上众人耳边炸起,皇后缓缓站了起来,转身高高在上地看着锦衣女子:“凌巧儿,你莫非真当哀家没有半点还手之力吗?”
凌巧儿脸色一变,随后又扬起清丽的笑容:“哎呀,娘娘这说得什么话啊?明明是娘娘与先帝陛下夫妻情深,所以才自尽殉情的,跟巧儿,可半点关系都没有。”
皇后不为所动,抬手一指,冷然道:“滚出去!”
“娘娘……”凌巧儿刚要开口,突然觉得身上一轻,眼前的景色迅速向前奔去,背后一疼,更疼得是胸口,好像被一柄巨大地锤子砸过似乎,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好半天,凌巧儿才攒起一点力气,费劲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惊恐地看着在她被打飞出来后便自动关上的大门。她周围的地上,侍卫和宫女都倒在地上呻吟着,爬都爬不起来,一个不拉地全被皇后一挥袖全打飞出来了。
真……可怕的实力。这个皇后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也是个高手。凌巧儿捂着仍然闷痛的胸口,咬牙切齿地吩咐:“砸,给本宫把门给砸了。皇后今晚一定要死!”皇后不死,她怎么当太后垂帘听政?
另一波侍卫冲上前来,还没靠近大门十尺,就被一道金光弹了出去,一个个全部变成了滚地葫芦,气得凌巧儿全身发抖。
一个长相平凡无奇的宫女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大门紧闭的灵堂,拧起眉头,淡淡地说:“都下去吧。”
一瞬间,除了愤恨不已的凌巧儿,在场的所有的宫女侍卫全部撤得干干净净,连躺在地上呻吟的都被抬走了,顿时大门前只剩下凌巧儿和新进来的这个宫女。
凌巧儿似乎很畏惧这个宫女,惴惴不安地喊了一声:“清姑娘……”
清姑娘看着大门,然后轻叹一声:“是我轻敌了,没想到皇后居然也是修真之人……奇怪,除了墨家之外,居然还有修真之人会搅和到皇室这滩子混水里面来?”
“那,接下来怎么办?”凌巧儿六神无主地问清姑娘。
“无妨。”在心底迅速地盘算了整个计划,清姑娘露出一丝笑意:“皇后现在是死是活,并无太大影响。只要三皇子成功登基,你凭着新君生母的身份,足够跟她分庭抗礼了。”
凌巧儿还是很不安:“可是……她毕竟是皇后,要是她反对的话……”
“她反对也没用。”清姑娘成竹在胸:“文武百官都在我们的控制之下,皇后的身份再尊贵,没有半点实权,反对也没用。”
外面的两个女人之间的对话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灵堂之中,皇后看着灵柩,险些掉下泪来:“璟轩,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
已然身亡的姬璟轩自然不可能会回答她。皇后也没期待可以得到答案,慢慢地坐了下来,背靠着灵柩,自言自语道:“我还记得,当年你送我的那朵桃花,你说我笑起来很漂亮,比桃花漂亮。跟你同游的那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所以,我不顾师门长辈的反对,执着地非要嫁给你……”
说着,皇后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太子……是的,我明知道你是太子,未来的帝君,仍然义无反顾地嫁给你,放弃了寻仙问道。师父和墨家主都说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潜心修道必有所成,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你。只是……”
“后宫佳丽三千人……”皇后自嘲一笑:“明明嫉妒气愤得快要发疯了,我还是必须装出一副雍容大度的样子,甚至劝你……‘雨露均沾’……”断断续续地说出那四个字,皇后眼里流露出一丝悲哀:“因为我首先是兰陵王朝的皇后,其次,才是你的妻子……”
“我现在时常在想,为了那短短半年的美好,而将自己的下半生葬送在这座吃人的宫城中,是不是……错了呢?”皇后低低地说道,随后无力地抬起手捂着眼睛:“只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好半天,皇后才从袖中取出手绢擦干净眼睛,扶着灵柩慢慢地站了起来,除了微微红肿的眼圈,看不出半丝狼狈。她对自己说:“我是皇后。”微微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道决绝地光芒,骄傲地抬起头,背脊挺得笔直:“哪怕明知道无济于事,哀家,也必须这么做,大不了……玉石俱焚!”
蓦然想到自己远在千里之外的儿子,皇后的唇边浮现出一丝笑意:“重华那孩子……怕是从来都不知道,他的母后昔年在玄宗之时,最擅长的正是卜卦之术吧。帝星转世……”皇后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容中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
“璟轩,放心吧,重华现在在墨家。以重华的能力,加上墨家的支持,断然不会让那些狼心狗肺之徒逍遥太久。”皇后扬起一抹冷笑:“未央宫,哼,未央宫。真当自己可以一手遮天了吗?”
天牢里,姬景华和容贵妃被分开,单独关押起来。不管怎么说,这两人,一个是贵妃,一个是皇子,就算现在入了狱,也没人敢于折磨他们。别忘了,容贵妃背后还有一个青州容家。容家就算是没办法把容贵妃和二皇子捞出去,要教训几个小小的狱卒还是极为简单的事情。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狱卒自然不敢怠慢这两位,二皇子和容贵妃在天牢里过得还可以,虽然被关在小房间里,吃穿用度也极为简陋,但至少没受什么罪。
被单独关起来的姬景华叹气,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精致的手镯,心情无比郁闷。这些看起来精致的饰品,是由墨家提供的、专门用来封锁修真者体内灵力的。姬景华自然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的,只是没想到今天居然会用到自己的身上。
如果不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被套上了这个,姬景华早就一剑破开天牢,冲到东海之滨搬救兵了。
不对,就算没套上这个也没用。姬景华无比郁闷地敲了敲透气窗上的铁栏杆,在明亮的月色下,不意外地发现栏杆上精巧的花纹。同出一源的花纹遍步整个牢房,看似精巧实则坚固,至少姬景华试了半天,连层粉都没能弄下来。这仍然是墨家出品,专门用来关押修真高手的封魔阵。
“景华。”
咦,独处太久,都出现幻听了吗?正在研究地板上的花纹的姬景华似乎听到了自己的母妃喊他的声音。
“景华!”
声音再次出现,姬景华下意识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也就是他头上的透气窗看去,然后顿时僵在原地:“母……母妃?”
容贵妃的脸出现在透气窗的外面,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猴子。
姬景华结结巴巴地问道:“您,您怎么出来的?”
“我难道没跟你提过吗?”容贵妃的笑容中带上了一丝得意:“你母妃我,当年跟皇后,可是有着玄宗并蒂花之称。”
玄宗?姬景华有些错愕:“母妃和母后也是修真之人?”
容贵妃点着头:“是啊。”
姬景华瞬间明了:“用关普通人的牢房来关一个修真者……根本关不住吧。”
“景华,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容贵妃眨眨眼,虚心地跟自己的儿子讨主意。自己有几分几两,容贵妃也是清楚的,当然知道在现在这种局势下,她的脑子还没自己的儿子好用。
想了想,姬景华看看天色,拧起了眉:“有没有什么办法,让皇兄和墨家主在明天天亮之前得到消息?”
容贵妃点头:“有!”然后在姬景华询问的目光里,吐出三个字:“琅琊阁!只要出得起价格,琅琊阁绝对可以在天亮之前把消息送到东海之滨。”
姬景华怀疑地问:“母妃知道怎么找到琅琊阁的人吗?”不是他看不起自己的母妃,实在是容贵妃平日里看起来实在太像一个天真不知世事的大家小姐了。
第十一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诶,下雨了。”冷艳听到声音,推开窗一看,细细地雨丝被风吹了进来,打到她的脸上,带来几丝凉意。
墨凤流就着凝碧珠的光在看一叠薄薄的纸,闻言笑道:“都说春雨贵如油,这倒是个好兆头。”
把窗子关上,插上窗销,冷艳走到床边,趴到墨凤流肩上,就着这个姿势看她手上的纸:“什么好东西,看得这么入迷?”
把手上的东西挪了挪让冷艳可以看得更清楚一点,墨凤流弹了弹纸面,笑道:“琅琊阁送来的情报。”
扫了两眼,冷艳就失去了兴趣,直起身来伸个懒腰,正想说什么的时候,门被敲响了,梅姑娘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翁主,容贵妃求见。”
伸了一半的懒腰定在半空中,冷艳有些不可思议地说:“容贵妃?她不是和二皇子一起被下了天牢了吗?”
墨凤流抿嘴笑了起来:“小艳,你怕是不知道吧?说起来,你倒是应该喊容贵妃一声‘师姐’的。”
“你的意思是……”冷艳的脑子转得很快:“容贵妃当年也是玄宗弟子?”
点了点头,墨凤流放下手上的那叠情报,坐起身来:“不过知道这件事的人倒是挺少的。哦,对了,顺便提一下,皇后当年也是玄宗弟子。”看到冷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墨凤流心情很好地继续往外丢炸弹:“而且如果不是最后嫁进皇家当太子妃,皇后没准就是玄宗下任的宗主了。”
冷艳惊讶地有些合不拢嘴:“那为什么我从来都没听说过这件事?”
“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墨凤流耸耸肩:“当初为了让皇后可以顺利地嫁给当时的太子殿下,我爹爹和我娘亲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最后皇后是以顾家幼女的身份嫁进来的。”
“顾家倒是专出皇后的,难怪宗主和小姨打上顾家的主意。”冷艳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随后又道:“不过以皇后玄宗高材生的身份,居然也要费这么大功夫?”
墨凤流反问了一句回去:“换了是你,你放心让自己唯一的儿子娶一个随时有可能跑回去当神仙的妻子?而且是在你儿子很有可能被拐去一起当神仙的情况下。”
冷艳的嘴角抽了下:“这倒是……帝君陛下这一辈除了他还真没半个男丁了。”
八卦的同时,两人已经把身上松松垮垮的睡衣全数换掉,虽然换上的衣服还是很简单的款式,但至少可以出去见人了。
原本正淡定地喝着茶的容贵妃见到出来见她的人时,惊讶地低呼了一声:“凤流郡主?”
“久见了,容贵妃。”墨凤流坐了下来,轻轻地颔首:“想不到一别数年,容贵妃还是一如往昔。”
容贵妃上下打量着墨凤流,真心实意地说:“郡主倒是长大了,都说女大十八变,郡主可是越变越漂亮了。”
顿了顿,容贵妃决定开门见山:“我没记错的话,我找上的这个联络点是琅琊阁的,为什么出来主事的倒是凤流郡主了?”
墨凤流耸耸肩:“因为他们阁主正在忙,所以我只好勉为其难地出面帮下忙了。”
“哦。”容贵妃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问道:“不知道今日宫中发生的事情,凤流郡主知道多少?”
唇边浮现一丝笑意,墨凤流斩钉截铁地答道:“全部!”
容贵妃松了一口气,这才有心情注意起其他事情。抿了一口茶,容贵妃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是……清明雨后?是用荷叶上收集的露水泡的吧。”容贵妃的口气异常笃定。
对于这个,墨凤流和冷艳都没有研究,于是同时看向垂手侍立一旁的梅姑娘。
“贵妃娘娘说得没错,这是今年的清明雨后,半个时辰前刚刚送到的,用水也是今日凌晨收集的荷叶露水。”梅姑娘不动声色地答道。
冷艳有些纠结地问:“怎么突然变成茶话会了?容贵妃,您从天牢里跑出来找阿娇,不会是为了跟她讨论茶艺的吧?”
容贵妃笑了笑,带着几丝孩童般的天真狡黠:“耶,既然凤流郡主在知道宫中今日发生了什么依然可以安坐如山,我又何必担心呢?”
“小景呢?”墨凤流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当然还在天牢里啊。”容贵妃不怎么在意地说。
冷艳囧了:“那是你儿子耶!”居然这种态度?
看到冷艳不满的表情,容贵妃终于放下正在研究的茶水,正色说道:“正因为他是我儿子,我才不担心他的。未央宫的人现在恐怕正在头痛姐姐那边的事,没空理我们母子这两个在他们眼里已经没有半点还手之力的人,天牢的狱卒惧于容家的权势也不敢为难于景华。景华在天牢里,最多就是吃点苦头,至于性命,倒是没有半分危险。”
容贵妃最后这么总结道:“男孩子嘛,多吃点苦头对他们总是会有好处的。”
冷艳顿时无话可说。
“今儿这里还真热闹。”正当冷场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墨凤流走了进来,姬重华跟在她的身后,脸上表情无悲无喜,看不出半点情绪。
容贵妃站了起来,一声称呼顿时跌碎一地眼镜:“师父。”
冷艳表情僵住,好半天才抬起手指点了点容贵妃又指了指墨嫣然,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样似乎不太礼貌,连忙放了下来,不好意思地讪讪一笑,尴尬地问:“原来……容贵妃是小姨的徒弟?”
“是啊,皇后还是我徒弟呢。”佾昀从门外走了进来,对着墨嫣然说:“没问题,外面我都安排好了。”
冷艳一囧,随后想起墨凤流之前提过,皇后当初差一点就是下任宗主了,于是是现任宗主的亲传弟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
“今天人到得真齐。”墨凤流站了起来,亲昵地搂着墨嫣然的胳膊:“除了还在天牢里的小景,和尚在宫的皇后之外。”
墨嫣然轻轻一笑,摸着自己女儿的头,极其自然地说:“明日人就会齐了。”
看了一圈,墨凤流问道:“妹妹呢?”
“练师姑带着呢。”佾昀答道,在墨嫣然轻笑中无比郁闷地说:“我都不知道,原来练师姑居然这么喜欢小孩子。那是我女儿耶,我都没能抱上几次……”说着,佾昀的眼神飘向墨凤流,然后更加郁闷了。
墨凤流眨了眨眼,决定不对此发表任何意见。真要说起来,她也是佾昀的女儿,可佾昀也没能抱过她一次,甚至在墨嫣然自己摊牌前连自己有个女儿这件事都不知道,无怪乎有时候佾昀在她面前露出那种郁闷的眼神。
有练云君带着,紫华妹妹地安全问题就不用担心了。有练云君在,蔺飘渺肯定也在,此世修真界数一数二的两位高手要是连个婴儿都无法护得周全,还不如找根面条吊死自己算了。
谈笑了几句,眼角余光注意到冷艳已经悄悄地打起了呵欠,墨凤流笑眯眯地说:“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不然明天好戏连台,没体力可不成。”
这话一出,连一直板着脸不说话的姬重华的表情都稍稍松了一下。
墨嫣然笑着点了点自己女儿的额头,问道:“乖女儿,有没有给娘亲准备好房间。”
墨凤流自然无比地看向梅姑娘。怎么说这里也是琅琊阁的地盘,当然要问此地的主人。
梅姑姑对墨嫣然屈膝福了一礼,这是对于强者的尊重,否则哪怕是看在墨凤流的面子上,也休想她对这些人有半点和颜悦色:“几位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问是现在就要休息了吗?需要送上茶水点心或者热水吗?如果有什么特别的需求的话,请直说便是。”
“就像阿娇说的,天色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墨嫣然笑眯眯地下了决定,然后有些惋惜地叹口气:“可惜小景那孩子还在天牢里。”
“如果墨家主需要的话,半个时辰之内就可以看到二皇子出现在此地。”梅姑娘突然蹦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姬重华冷笑一声:“你当天牢是什么地方了。”
梅姑娘平静地答道:“自然是天牢。”
姬重华顿时语塞。
墨凤流想了想,对梅姑娘道:“罢了,把小景也带来吧。我们都睡得舒舒服服的,留他一个人在天牢里挨饿受冻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瞄一了眼容贵妃,墨凤流笑道:“都出来一个了,不在乎再出来一个吧。”
梅姑娘领命退下,临走前唤来几个侍女,吩咐她们等等为几位客人带路。
墨嫣然坐在椅子上,喝着茶水吃着点心,顺便跟其他人聊聊天谈谈八卦,一时间也没有去休息的打算的样子。冷艳的上下眼皮直打架,墨凤流见状,告罪一声就拉着冷艳径直回房休息了,反正接下来的事情她都心知肚明。
果然,半个时辰之内,梅姑娘就领着脸上还残留着几分震惊之色的姬景华出现在众人面前。
虽然口上一直说着“男孩子吃点苦头总是有好处的”,但见到自己的儿子平安无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容贵妃还是差点红了眼圈。连一直绷着脸的姬重华,在看到自己的弟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也微微流露出一丝暖意。
第十二章 殿前议事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际刚刚透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就已经有不数人早早地醒了过来了,或许他们一整晚都没睡。
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凌巧儿握了握拳,愤恨不已地看了折腾了一晚上都没能进去灵堂,转身往太极殿上去去。
许多正在太极殿前等候,或正要前往太极殿的人,心情也如同这天气一般,阴沉沉地压抑着。
昨天晚上,文武百官愕然发现自己的家眷被人严密地“保护”了起来。这“保护”二字,还真是可圈可点啊。
太极殿前,各大臣相对苦笑。
时辰到了,太极殿的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帝位上空荡荡的,旁边垂了珠帘,隐约可见一个身姿婉约的女子坐在其后。
“诸臣工,”凌巧儿坐在珠帘之后,忍不住扬起一个得意地笑容,随后警觉地换上了哀戚之色:“陛下……陛下……昨日为逆子反害,已然……”
说着,凌巧儿哽咽不成声,掩面似乎正在痛哭,其他埋在丝绢下的脸上是得意的笑脸,她只是怕笑出声来才停下来的。
文武百官愕然,顿时太极殿上一片死寂,只有凌巧儿低低的抽泣声。
礼部尚书踏前一步:“敢问凌妃娘娘,皇后娘娘何在?”
“皇后娘娘哀戚过甚,晕厥过去,情非得已之下,由本宫接手主事。”凌巧儿早料到有人会问皇后,答案一早就备好了。若不是灵堂死活进不去,现在的回答就应该是“帝后情深,皇后殉情自尽”了。
“即便皇后娘娘不能主事,也该交由容贵妃娘娘暂管,并通知天遗世家,由天遗世家家主主持陛下的葬礼。”礼部尚书一板一眼地说道,半点面子都不给凌巧儿留,就差指着她的鼻子说你没资格坐在这里了。
凌巧儿表情一僵,心中狠狠地给礼部尚书记上了一笑,声音无比悲痛地说:“容贵妃娘娘……教子无方,皇后下令将其打入天牢。”
刑部尚书上前:“后宫妃嫔犯事,依律是打入冷宫或没入掖庭为奴,严重者交由宗人府审理,于情于理都不该把人打入天牢之中。”
“二皇子和容贵妃丧心病狂,毒杀陛下,故而皇后娘娘愤怒之下将他二人打入天牢。”凌巧儿有些焦急,被这帮老不死的缠住啰嗦了半天,愣是没转入她想要的话题。时间拖得越久,对她越不利。
咬了咬牙,凌巧儿决定直接进入正题,不跟这帮老头子扯有的没有的:“陛下驾崩,二皇子乃带罪之身,大皇子又远在千里之外。国不可一日无君,不知诸臣工意下如何。”
见殿上的大臣还有人要说,凌巧儿抢在所有人之前说道:“诸臣工可是要想好再说,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啊。”最后一句话说得意味深长。
帝君突然暴毙,随后便是二皇子被入狱,与此突然大皇子远在万里之外的东海之滨……这帝都之中,倒是只剩下尚在襁褓中的三皇子姬宣华了。
眼前的局势,很明显就是三皇子那边的人趁着墨家被小郡主的满月宴绊住一时没空注意帝都这边,加上大皇子离京,突然发动想要变天。有资格到太极殿上议事的大臣不是在官场上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就是天资聪颖破格提拔的,这么明显的事情当然一眼就能看得出来。
这是……逼宫!谋反!赤裸裸的谋朝造反!
可自己的家人被人家捏在手里……他们不怕死,自古以来文死谏武死战是臣子的最高荣耀,但连累到家人就值得让人掂量一下了。
太极殿上一片死寂,所有的大臣都阴沉着脸。
深吸了一口气,礼部尚书开口道:“新君的登基大典,向来都是在先帝头七之后,由司天监选择一良辰吉日,由天遗世家家主主持的。”他的想法就一个字——拖!拖到东海之滨那边得到消息,拖到大皇子赶回帝都。
凌巧儿最怕的就是这个“拖”字。她们是趁着有份量的人都不在帝都的这个难得的空隙,突然发动的。要是谁反应过来赶回帝都的话,她们就全完了。她必须趁着现在满朝文武都在她们的威胁掌控之下之时,抢先一步让三皇子姬宣华成功登基。
只要她们成功了,哪怕墨家手里握着可以废立帝君的大权也没用——百官跪请,万民血书……哪是那么好得的?
“哦?”凌巧儿冷笑一声,站了起来,“这么说来,诸臣工是不愿了?”
礼部尚书仍然一板一眼地说:“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按本朝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新君登基必须在先帝头七之后,以示哀戚之情。”
“李尚书,你也说了,万不得已。”凌巧儿抿嘴一笑:“这不,现在可不就是万不得已嘛。”
“请恕臣愚昧,未能看出此刻何来的‘万不得已’?”礼部尚书不为所动,坚持道。
凌巧儿眼中闪过一丝杀机:“或者,我将令郞的脑袋砍下来的时候,李尚书就知道为什么此刻是‘万不得已’了?”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礼部尚书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
侍立在凌巧儿身边扮作宫女的清姑娘微不可查地摇摇头。这个凌巧儿行事作风手腕能力她一样都看不上眼,现在居然这么直白地威胁人,实在是……不过有效就成。
同样在摇头的还有坐在屋内看了半天戏的人。一枚水晶球正上空投射出的影像,正是如今太极殿中的场景,纤毫毕现,只要有足够的眼力,每个人的表情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连声音都无比清晰。
墨嫣然感叹一声:“这个凌妃,我现在开始怀疑起她是怎么爬到现在这种地位了,哪有这么直白地威胁人的,实在是……后宫争斗,讲究的是笑里藏针杀人不见血,这么赤裸裸的威胁恐吓还真不多见。”
容贵妃撇撇嘴,不屑地说:“她倒不足为虑,要注意地是她身边的一个宫女。”
墨凤流的手放下水晶球上,维持着这个法术的运行,闻言侧了侧头,微笑着说:“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登场?”
“主角嘛,当然要压轴啊。”墨嫣然笑眯眯地说。
冷艳眨了眨眼,突然开口道:“是要先确定各位大臣的家眷无事吧?”
墨嫣然赞许地点点头:“小艳说得一点也没有错。”
姬重华阴沉着脸开口了:“以琅琊阁的势力,用得着花这么久吗?”
墨凤流在心里微微一叹,心知姬重华已经顾忌起墨家和琅琊阁结合到一起后的可怕势力了,不得不开口道:“我跟琅琊阁主有笔交易,他答应我在一定范围内可以得到琅琊阁在情报方面的全面配合。不过,琅琊阁毕竟是专门做情报生意的,要是对方按照他们的规矩跟他买情报,他也不能拒绝,更不可能提供假情报。”
顿了顿,墨凤流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双手:“顺便一提,墨家下任家主会是紫华妹妹。”
姬重华顿时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墨嫣然。墨嫣然轻叹一声,并没有开口否认。
“彻儿,以陈阿娇的名字,我给你一个忠告。”墨凤流平静地说:“千万,千万不要打琅琊阁的主意,那不是你可以碰触的领域。”
姬重华心中一动,似有所悟。以陈阿娇的名字……
屋内一片寂静,太极殿中也是一片寂静。
凌巧儿笑吟吟地开口:“诸臣工明白哀家的意思了吗?”
回答她的依然是一片死寂。
眼里闪过一道杀气,凌巧儿不满地说:“说话啊,都哑了不成。”
咬了咬牙,礼部尚书踏前一部,昂道道:“请恕臣,难以从命!”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似的,一个又一个的大臣站了出来,昂首道:“请恕臣,难以从命!”
一声又一声的“难以从命”,把凌巧儿气得浑身发抖。她怒急反笑:“好,很好,看样子你们是不见棺材不掉啊!”尾音拔高到都有点破音了,显然是气坏了。
喘了几口气,凌巧儿突然笑了起来,坐下饶有兴致地说:“诸臣工的气节令哀家佩服,就是不知道,看到自己的老婆儿子的在你面前被凌迟的时候,是不是还会如此有气节?”
凌巧儿笑吟吟的话语,顿时在太极殿中掀起轩然大波,文武百官怒瞪着珠帘后的人影,却没有半个人开口求饶。
凌巧儿也不以为意,笑吟吟地吩咐了几句下去,托着腮等着看好戏。可她等了老半天都没等到她想看的戏码,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突然,一个宫女匆匆忙忙地从后殿走进来了,在清姑娘耳边低语数句。清姑娘微微地点了点头,表情仍然是平静无波,看了一眼仍然笑吟吟地坐在那边等着好戏上台的凌巧儿,悄悄地退下。
当她悄无声息地退到后殿正准备离开时,一道身影突兀地出现在殿门拦住了她的去路,清姑娘顿时脸色大变。
凌巧儿左等右等没等到自己的人上来,不耐烦之下正要跟清姑娘抱怨,一回头却看到清姑娘不见了,她原来站着的位置变得空荡荡的。正当她愕然的时候,一个令她不敢置信的身影出现在太极殿中。
第十三章 情势逆转
“没错,国不可一日无君,那么诸臣工不妨商量下大皇子的登基大典要如何操办。”一个清丽的女声在一片寂静中响起。
凌巧儿看着施施然走进太极殿的墨嫣然,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她恨墨嫣然的突然出现搅了她的好事,更恨清姑娘不跟她说一声无声无息地就消失了。凌巧儿见到墨嫣然的瞬间,就知道清姑娘为什么突然不见了——分明是接到墨嫣然到来的消息匆忙出逃,却连提不都跟她提一句。
看到墨嫣然悠然自在的身影,太极殿上的众大臣都松了口气——可总算把人盼到了。
他们之前跟凌巧儿死杠着不肯松口,不全是因为一个“忠”字。固然,凌巧儿制住了他们的家眷,但,大皇子还没死,墨家也是半点根基都没动摇到,今天他们要是在这里投诚了,说不定明天大皇子杀回来的时候……
左右都是个“死”字,现在死的话日后还可以博得一声“忠臣”的嘉奖,要是等日后大皇子秋后算账的话,那可就……
反正都要死,不如死得好看点,还能捞个好名声。
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文武百官认为最后获胜的会是大皇子才会如此选择。
墨嫣然款步前行,走到台上,微微扬起下巴,对着凌巧儿露出一个笑容:“凌妃娘娘,我没记错的话,有资格垂帘听政的,只有两种人,一是皇后,二是太后。不知道凌妃娘娘到底是哪种呢?”
凌巧儿怒视着墨嫣然,眼里都快喷出火来,愤然道:“为什么……你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莫非,凌妃娘娘认为,本公主到哪里都要给娘娘打份报告吗?”说着,墨嫣然掩嘴轻笑,眼神锐利如剑刺向凌巧儿:“还请凌妃娘娘宽心休息吧,这里交给本公主就好。”
墨嫣然话音刚落下,一左一右上前两个宫女,言笑晏晏地扶着凌巧儿的胳膊,恭恭敬敬地说:“凌妃娘娘,请了。”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凌巧儿此刻的眼神已经将墨嫣然和这两个宫女杀死了千百次。只是这两个宫女显然有一身好修为,这一左一右地把凌巧儿架住,真气就顺着凌巧儿手臂上的穴道钻进她的体内,直接后果就是凌巧儿现在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个傀儡一样任由两个宫女扶着离开。
三言两语半强迫地把凌巧儿送走之后,墨嫣然在御座旁坐下——那本就是太极殿中为帝师预留的位子,只是极少被使用到而已。
“大皇子和二皇子现在在灵堂为先帝守灵。”环顾一圈,看到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等她开口,墨嫣然这才慢慢说道:“至于毒杀先帝的真凶……此案已由本公主接手,诸臣工有何异议?”
墨嫣然既是帝师,又是皇室中除了雪晴公主之外的辈分最长者,由她来主理先帝被毒杀一案,合情合理合法,有什么好反对的?
“臣等并无异议。”
墨嫣然满意地点点头,继续说道:“二皇子和容贵妃虽然有嫌疑,但并未有任何证据可以定罪,因而本公主将其从天牢中放出,现在为先帝守灵,待到真凶水落石出之后再另行发落。”轻轻两句,就把昨天晚上的劫牢给合法化了。
寥寥数语间,这件堪称惊天动地的宫变事件,就这么被墨嫣然轻描淡写地解决了。要是让凌巧儿知道她费了这么多心思,仍然抵不过墨嫣然的几句话,大概会气到吐血吧。
至于凌巧儿的主子,那个神秘的清姑娘,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虽然及时收到墨嫣然出现的消息匆匆离去,可惜早有人在后殿守株待兔,容贵妃看着故作平静的清姑娘,笑吟吟道:“清姑娘,你这是要去哪啊?”
清姑娘的警戒心提到最高,低眉敛目道:“凌妃娘娘吩咐奴婢去为她取件大衣。”
侧了侧头,容贵妃的笑容越发天真:“诶,凌妃妹妹也真是的,现在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怎么能不多穿两年呢?”说着,容贵妃拍了拍手掌,旁边一个宫女会意地捧着一件紫貂皮大衣上前一步。
“这件大衣本宫也是没有用过的,倒是干净地很,不如就送给凌妃妹妹吧?”容贵妃笑眯眯地说道:“天气冷着呢,清姑娘还是早点把大衣送过去,省得凌妃妹妹被冻到了,到时候因为侍候不周而被罚的可不是我哦。”
清姑娘心底喑恨,脸上却不敢摆出半点不悦,只是绞尽脑汁地找借口要离开。她不是没想过硬闯,但容贵妃虽然笑吟吟地看着她,身上的灵力却是时刻流转不休,处在随时都可以出手给她重重一击的状态,这让清姑娘不得不斟酌再三。
僵持不下间,两个宫女“扶”着凌巧儿走到后殿。看到这,清姑娘心里明白大势已去,一发狠,咬破舌尖,以本命精血突然发动天魔血遁。
容贵妃被吓了一跳,虽然在气机牵引之下及时出手,但还是仅仅以分毫之差,没能拦住清姑娘。不过她也没有半点焦急忧虑,反而好整以暇地走上前去,挑起凌巧儿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下,感叹了句:“果然是美人如玉啊。”
不过看着凌巧儿被愤怒和嫉恨扭曲了的表情,容贵妃又补上了一句:“可惜再美的人,摆出这么一副表情来,也是丑如夜叉。”
嫌弃地一甩手,用手绢擦了擦刚刚捏着凌巧儿下巴的手,容贵妃一个弹指,用过的手绢就无火自燃起来。看着手绢烧成的灰落到地上,容贵妃冷笑一声,吩咐道:“押着她到先帝灵前跪差。”
“扶”着凌巧儿的两个宫女同声应道:“是。”
容贵妃也不理会凌巧儿,自顾自地出了后殿,闭目抬头感应了一下,有些疑惑地张开了眼:“奇怪,不至于吧?”
“什么不至于啊。”墨凤流的声音在容贵妃身边不远处响起,差点把容贵妃吓了一跳。
看到墨凤流手上提着的人,容贵妃这才拍拍胸口:“我就说嘛,郡主你既然包揽下了这份差事,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刚才出来前没有感应到半分打斗引起的天地灵气的流动,还在担心你这边是不是没堵到人。天魔血遁啊……”
随后把提着的清姑娘扔到旁边,墨凤流拍拍手掌,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口气说:“不过就是区区天魔血遁而已,我还没放在心上。”
旁边的宫女早就知机地上前将墨凤流带来的清姑娘制住。不过这个清姑娘已经被墨凤流用秘法禁制住了,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倒也不用如此如临大敌般。
“看样子,娘亲那边结束了。”墨凤流突然开口。数息后,墨嫣然也从后殿出来了。
点了点头,墨嫣然叹了口气:“阿娇,小容,我们……去看看璟轩吧。”
原本将灵堂封死的法术已经被皇后自行解开,她跪坐在灵柩边,神色有些疲惫。
“小兰。”墨嫣然上前两步,轻轻地摸了摸皇后的头:“你……节哀吧。”
皇后仰起脸,看到墨嫣然担忧关切的表情,眼泪突然掉了下来:“……师娘。”
慢慢蹲下身来,把皇后抱入怀中,墨嫣然叹道:“想哭就哭出来吧,万事有师父师娘在。”
哽咽地点点头,皇后抓着墨嫣然的衣襟泣不成声。容贵妃也红了眼圈,跪坐到皇后身边低声安慰她。
哭了一会,皇后渐渐没了声音,墨嫣然低头一看,不禁有些哑然:“也是,小兰忧虑了一个晚上,封住灵堂的法术又消耗了大量的灵力体力,现在也是累了。”
将睡着的皇后送入后院休息,墨嫣然走回灵堂,看着姬璟轩的灵柩,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墨凤流突然问:“娘亲,这是你送走的第几个帝君了?”
想了想,墨嫣然道:“璟轩……是第三个我为他主持葬礼的帝君。”
第三个?听到这个数词,姬重华姬景华和冷艳同时抽了抽嘴角。
“我想也是。”墨凤流漠然地点点头,垂下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看不清楚她的神情:“人生不过匆匆数十载,转瞬即逝。”
所以,无论是修道之人还是妖族,都会尽量避免与凡俗之人的接触,怕的就是……死别时的伤心难过。凡人一生,不过数十载而已,但修真者和妖族的寿命,若无意外何止数个数十载?凡人一死,了却前尘,却将未亡者留在尘世间苦苦挣扎思念。
“第三个了啊。”墨嫣然长叹一声,闭上了眼:“我早该习惯的,只是……”摇了摇头,墨嫣然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毕竟是一手带大悉心培养的,总是有情分在的。”
墨凤流疑惑道:“娘亲?”
“璟轩这孩子……”墨嫣然叹了口气,比划了一下:“我还记得,他这么小的时候,成天跟在我身后,奶声奶气地喊我‘老师’的样子。只是……”
垂下眼帘,墨嫣然看着冰冷的灵柩,长久无话。
第十四章 审问
一个匆匆忙忙的脚步声进入灵堂之中,跪坐在灵柩旁边守灵的姬重华抬眼一看,唤道:“姑姑?”
来者正是姬璟轩的双生姐姐,肜轩长公主。她扶着门框喘匀了气,有些怔忡地看着自己弟弟的灵柩,良久才颤抖着唇说:“皇弟他……真的去了?”
“肜轩,你来了。”墨嫣然背对着她,轻轻叹了口气:“墨家的医术纵然冠绝天下,也不可能让死者复生。”
肜轩长公主对墨嫣然福了一礼:“肜轩见过母亲。”肜轩长公主是过继到墨家的名下的,出嫁时更是以“墨家女儿”的名义出嫁的。
“见过肜轩姐姐。”墨凤流转过身来,跟肜轩长公主见礼之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虽然摘去了所有华贵的饰品一身素衣麻服,但却难掩浸入骨子里的尊贵骄傲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间便展露出来的皇家气度。
勉强扯了扯嘴角,肜轩跟墨凤流点头见礼:“凤流妹妹安好。”
沉默良久,墨嫣然才突然开口,声音极轻极薄:“白帝血脉历来子嗣艰难,璟轩这一辈更是只有他一个男丁,偏偏又自幼体弱,所以干脆早早地把他往我这送,毕竟墨家的医术冠绝天下,而且我娘亲是公认的当世医术第一人。”
说着,墨凤流低低地叹了口气:“眼看着从小带到大的孩子就这么没了,我心里着实难受。”
悄无声息地进了灵堂的佾昀从背后揽住墨嫣然,轻轻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节哀顺变。”
闭上眼,微微把重心后移,墨嫣然眼角的余光瞥了被迫跪在灵堂之中动弹不得的凌巧儿,唇边浮现出一丝冰冷的笑意:“璟轩是我养大的孩子,他被人害了,我怎么说都要替他报这个仇,你说是不是啊?阿娇。”
墨凤流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跪在灵堂上的凌巧儿害怕得几乎要浑身颤抖起来,如果她能动的话,也许早就瘫倒在地上了,可惜她被人制住,连跟指头都动不了。刚刚墨嫣然轻轻一眼扫过她,冷冰地不带任何思绪的眼神,仿佛在看的不是一个活人的眼神,让她开始害怕起来。
“彻儿。”墨凤流突然开口,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只是和她接下来的话语一联系,这笑容怎么看怎么阴深:“这内监中……有不少拷问刑囚的好手吧?借我两个如何。”
姬重华看了眼里流露出惊恐之色的凌巧儿一眼,略有些为难地说:“这个……后宫向来是由母后掌管的,我虽然是皇子,也不太好插手。”
“既然是郡主开口要人,哀家自然双手奉上。”皇后从后殿走了进来。休憩片刻之后,她的精神看起来好多了。
说着,皇后拍了拍手掌,对唤上来的宫女低语数句,便款款走上前来,站到凌巧儿面前:“凌巧儿,哀家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把你知道的,全部,一五一十地,交待清楚,或许哀家还可以替你求情,让你就算死,也可以死得有尊严一点。”
见到凌巧儿没有说话,墨凤流歪了歪头,用一种很好奇地语气说:“我还以为像凌妃娘娘这样娇生惯养的美人是受不了刑罚之苦的,没想到凌妃娘娘居然这么硬气,哪怕是拼着被严刑拷打的可能性也死活不肯开口?”
墨嫣然“嗤”地一声笑出来:“她哪里是硬气,分明就是开不了口说不出话来吧。”说着,墨嫣然屈指一弹,凌巧儿便软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喘了几口气,凌巧儿挣扎着爬起来,扑到皇后的脚下拉着她的裙子哭道:“我说,我什么都说!只要你们肯放我儿子一条生路!”
若是让内监中的用刑好手对她进行拷问,下场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凌巧儿不认为自己可以扛得过去,还不如现在就招了。左右都是个“死”字,与其受尽凌辱痛楚之后再死,倒不如给个痛快。
在凌巧儿开口的时候,墨凤流出手如电,银针没入凌巧儿的体内。
凌巧儿惊恐地看着墨凤流,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说:“郡主,我真的什么都招……。”
“我知道你肯招,所以才出手的。”墨凤流上前几步,在凌巧儿惊恐的眼神中,伸手点上她的额头,一点微微的莹光在墨凤流指尖闪烁了数下。
数息后,墨凤流才移开手指。凌巧儿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随着墨凤流的动作从自己的身上被抽离,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又能动了。
“看样子,未央宫养着不少咒术师呢。”墨凤流垂眸看着自己右手食指的指尖,上面看似空无一物,但站在她旁边的冷艳总觉得那上面有什么让她直觉感到厌恶的东西。
墨凤流轻轻弹了弹指尖,冷艳觉得身上一松,刚才在墨凤流指尖给她莫大压力的东西好像瞬间消失不见了。
“你们现在可以问她了。”说罢,墨凤流看也不看凌巧儿一眼,跟众人告罪一声,就拉着冷艳离开了。
墨嫣然轻轻颔首,对全身颤抖的凌巧儿和一头雾水的其他人解释道:“刚才阿娇的动作,是为了取出未央宫下在凌巧儿身上的禁制,否则的话,在她开口的那一瞬间,这个禁制就会发动将她杀死。”
凌巧儿一颤,随后平静了下来。
外面,冷艳跟在墨凤流的身后,好奇地问:“你不留下来听听那个凌妃娘娘是怎么说的吗?”
“她知道什么。”墨凤流嗤之以鼻,“若不是要让她亲口招认是她毒杀的先帝,替小景和容贵妃洗刷冤屈,谁理她啊。”
冷艳这才明白为什么刚刚皇后跟墨嫣然都选择在灵堂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审问凌妃娘娘,不就是打着人证够多的主意嘛,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次把这个案件给定了案,省得哪天被人把这件事情再掀出来。
“那你……”
“既然未央宫都送过那么一份大礼了,我怎么不可能不回礼呢?”墨凤流抿嘴一笑:“来而无往非礼也。”
冷艳一愣,随后想到数个月前墨嫣然遭受的暗算,以及差点让墨凤流阴沟里翻船的那个诡异咒术,顿时可以理解墨凤流为何这次居然如此积极地行动起来了。
墨凤流在前面带路,越走越偏僻。最后走进一个仅仅是靠近就让人感觉到阴深深的房子里的时候,冷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看着进了屋内那条黑漆漆的通道,冷艳打起了退堂鼓:“这里是……”
“内监。”从袖中取出凝碧珠悬停在身边作为照明,墨凤流示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们面前的一个老者带路。
被那张如同晒干的橘子皮一般的老脸给吓了一跳,冷艳紧紧地靠在墨凤流身边,声音都有些发抖了:“就是那个……处置一些不能公开的案件罪人的……内监?”
墨凤流点了点头,反手握住冷艳冰凉的手,一道暖流从她的掌心传入冷艳体内,驱散了从刚刚进门时就盘旋不散的阴冷之气:“当心些,这里阴气怨气都太重,你初入道门,大概会受到影响。”
冷艳恍然大悟,总算明白为什么自从进了这里之后就感觉怪怪的。想当年,她的胆子大到把鬼片恐怖片当喜剧看的,同宿舍的其他人都被吓得躲到被子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就她一个人若无其事地边看片边啃零食,怎么说都不可能因为这里的气氛有点恐怖而怕成这样吧?
默默地跟在那个老者的身后,沿着通道往前走,下了数次台阶之后,冷艳暗自估算了一下,发现现在她们大概在地下至少七八十尺的地方,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往下。用心记了下时不时经过的岔道分路口,在脑内排出一张目前经过的路线图时,冷艳敏锐地发现她们似乎是按照某种规律在绕着圈子,估计这地下的通道是布置成了一个阵法,不知道正确的走法的话,哪怕是走到地老天荒也未必出得去。
“到了。”老者的声音极其沙哑,好像是粗砂石磨过玻璃的声音,难听得让冷艳几乎想要捂住耳朵,不得不以莫大地毅力克制住自己想要往上抬的手。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捂住耳朵可不是什么礼貌的行为。
看到两位姑娘对他的声音没什么什么反应,那个老者似乎心情好了一点,伸手推开牢门,然后转身说:“我就在门口。”
墨凤流微微颔首,拉着冷艳进了牢门,厚重的铁门在她身后悄无声息地关上。冷艳回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为什么没锁?”
“地牢中布置了阵法,禁锢住几乎所有修真者的灵力。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你认为有多少修真者可以仅凭肉体力量打开这扇重达三千斤由海外精金打造的大门?”墨凤流解释了一句,然后对着被锁在墙上的人微微一笑:“你说是吧,清姑娘。”
“不愧是天遗世家,果然大手笔。”那个清姑娘虽然形容狼狈了些,但衣衫完整,仅仅只是被铁链锁在墙上动弹不得而已,看样子还没受过什么罪。她冷笑一声,满带恶意地说:“我期待着……哪天看到墨家的人被关进来的样子。”
第十五章 交易
“哈,这是不可能的事。”墨凤流笑了起来:“你觉得,由墨家打造的牢房,会不记得给自己的后人留一条生路吗?”
清姑娘冷笑:“是吗?”
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墨凤流拉着冷艳坐了下来,慢条斯理地说:“清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来干什么的想必阁下也是很清楚,不知道阁下是打算先咬紧牙关不松口受点皮肉之苦再招呢,还是干脆一开始就全说了?”
抬起手压下了清姑娘尚未出口的话题,墨凤流微笑地对她说:“顺便说一句,怎么说我也算是个修道之人,一点点旁门左道的东西还是会的,分辨阁下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的能力还是有的。大不了……”墨凤流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直接读取你的记忆就是了。”
清姑娘倒抽一口冷气,随后想起什么,冷笑了起来:“哈,你要是真的能直接读取我的记忆的话,又何必在这里跟我多嘴?”
墨凤流带着几丝无奈地说:“没办法,谁让我功夫没练到家,这搜查记忆之法好用归好用,但有个极其严重的后果。”笑吟吟地看着清姑娘,墨凤流用一种很可惜的语气说:“被施展了这个法术搜查记忆之后,受术者会因为无法承受这个法术的力量而直接精神崩溃。”
听到墨凤流的话,清姑娘的脸色渐渐发白了起来,墨凤流似乎没看到她的表情,继续往下说:“说得再简单明了一点,就是如果我用这招对付清姑娘您的话,事后阁下就会变成一个白痴。”
沉默了一会,清姑娘抬起头,直视着墨凤流:“我需要一个保证。”
轻轻拍了拍手掌,墨凤流满意地笑了起来:“一个全新的,绝对没人可以查得出来的身份,以及解除掉你身上的禁制。”
“成交!”清姑娘答应地很干脆。
墨凤流站了起来,走到清姑娘面前,右手食指点到她的额头上。清姑娘的表情突然扭曲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了下来,看起来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收情敛神,静心空体……”墨凤流低喝一声,用某种奇怪地韵律念道,清姑娘一怔之后,下意识地将呼吸调至跟墨凤流的声音同一频率,眼神渐渐迷茫了起来。
墨凤流将声音压得极低,又是用了类似传音入秘之类的秘法,使得声音出自她口入了清姑娘的耳,再无第三者听闻。
冷艳紧张地看着墨凤流,开始担心起来。本来之前墨凤流已经对凌巧儿做过类似的事,冷艳也觉得这次应该也是一样手到擒来,没想到居然会拖了这么久,上次也不过就是数息间就解决了。
片刻之后,墨凤流才收回点在清姑娘额头上的食指,长长地出了口气。冷艳掏出手绢上前替她擦掉额上沁出的汗珠,担忧地问:“还好吧。”
墨凤流点点头,右手食指指尖上突然冒出一簇金红色的火苗,冷艳敏锐地感应到原本盘踞在墨凤流食指指尖上的一团让人难受至极的气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在她的感应中。
直到此刻,墨凤流才真正放松下来,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轻轻道:“是我大意了……凌巧儿不过是个可有可无随时都可以抛弃的棋子,所以下在她身上的咒文也极其简单。但是这个清姑娘……如果我的推断没有错的话,所有在宫城中的行动都是由她负责的。”
冷艳了然:“难怪。”
过了好一会儿,清姑娘才从恍神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她抿了抿唇,突然对墨凤流道:“郡主也快到可以开府建衙的年纪了吧。”
墨凤流点了点头,心里有了些许猜测。
清姑娘眼里闪过一道狠厉之色:“不知道在下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在郡主手下效劳。”
墨凤流坐了下来,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正眼都不看她一眼,只是问了一句:“理由?”
“我自认为向来忠心耿耿,尽心尽力,为了主上的一句话可以赴汤蹈火再所不辞,哪怕是去死我都心甘情愿。”清姑娘闭了闭眼,心里满是苦涩:“我付出我的忠诚与生命,但换来的……”顿了顿,清姑娘说不下去了。
冷艳好奇地问道:“换来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猜忌呗。”墨凤流笑了起来:“我刚才取出了清姑娘身上的咒术……嗯,效果很简单,傀儡加上咒杀,仅此而已。”
“傀儡?咒杀?”冷艳一怔,问道:“你的意思是……”
“哼,我身上的咒文,主上只跟我说是为了以防万一,让我被抓后如果开口吐露半个字,就会将我杀死。这个我倒是可以理解并接受,但是——”清姑娘咬牙切齿道:“他居然暗中加上了傀儡术!可以在中咒者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彻底控制她的一个咒术。”
清姑娘闭上眼:“我不怕死。但我无法容忍我毫无尊严地被人当成傀儡玩弄!”
“这么说来,我之前的威胁是用对方法了。”墨凤流突然笑了起来:“如果我刚才拿你的命来威胁你,恐怕你一个字都不会说吧。”
点了点头,清姑娘说:“郡主说得正是。我不怕死,也不怕皮肉之苦,但我怕变成白痴,变成傀儡。”
墨凤流微笑着对清姑娘说:“看样子,我们似乎可以商讨更进一步的事宜了。”
直到夜色朦胧之时,墨凤流才离开了内监。跟在她身边的,除了向来和她形影不离的冷艳之外,还多了一个清姑娘。
冷艳看着墨凤流离开内监后去的方向不太对头,不由地问道:“你……现在要去做什么?”
“当然是……”墨凤流微微一笑:“踢馆!”
看了看天色,冷艳耸耸肩,一言不发地跟着墨凤流往宫城外走。
“轰”地一声,厚重的红漆大门被撞开,倒在地上。烟尘散尽之后,只见一个美丽的少女款款走了进来,姿态优雅,让人看着错以为是大家千金在后花园中赏花,愣是跟刚才的动静没法联想起来。
冷艳的嘴角抽了抽,无语地跟在了墨凤流的后面往里走。清姑娘只想抚额叹气,不过既然已经上了贼船,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也只好跟了上去。
墨凤流站定,对着蜂拥而来的家丁们,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慢条斯理地说:“叫你们家小侯爷,出来!”
小侯爷?冷艳这才想起,刚才的大门上好像是挂着一个XX侯府的招牌,只是她光顾着对墨凤流的举动表示惊讶,都没注意到这是什么地方。
清姑娘似乎看出冷艳的疑惑,站在她身边低声道:“淮南侯张肃尘,今年二十又二,其侯爷的爵位乃是继续其生父张坚宏的爵位而来的。”
清姑娘这么一说,冷艳这才想起倒霉地被墨凤流打上门来的人是谁了。张肃尘冷艳不认识,不过他的父亲冷艳倒是知道的。淮南侯张坚宏,名将,当年姬璟轩还只是皇子的时候,张坚宏就已经积战功直至官拜将军了,赐封淮南侯。张肃尘是他的老来子,也是唯一的儿子,年纪尚幼的时候老将军就去世了,先帝下旨由张肃尘继续老将军的爵位。
不过这个张肃尘自己倒是没什么特别出色的地方,除了有一个打起仗来很剽悍的老爹,也难怪冷艳直到听到他老爹张坚宏的名字时才想起他是谁。
一个面如冠玉身材修长的青年阴沉着脸,在家丁的簇拥下匆匆来到前院,厉声责问:“阁下何人,竟敢在侯府门前放肆!”
墨凤流根本就不理会他的问话,只是侧着头看了他一眼:“淮南侯张肃尘?”
“知道本侯爷是谁,还不跪下请罪!”张肃尘其实心里有些打鼓。知道他的身份还敢打上门来的,不是真的白痴就是有后盾不怕事的。要是前者还好,后者的话……不过大门都叫人家给,他再没反应的话以后就别想在帝都里抬起头来做人了。更何况自己的一干朋友也都在这,退缩的话,他的面子里子就全丢光了。
“本郡主找的只是张肃尘,其他人一边去。”说着,墨凤流一挥衣袖,原本站在张肃尘身边不远处的几位华服青年只觉得身上一轻,然后就发现自己被送到了屋顶上。左右看了看,这些纨绔子弟们愕然发现,大门大开的前院里,除了打上门来的三个女子和张肃尘之外,再没第五人站在地上,全部都被那个红衣少女一挥衣袖送走了。
这种手段,还有那声“本郡主”……已经有脑子转得快的人惊呼出声:“凤流郡主?”
张肃尘倒吸一口凉气,拱手作礼:“不知道本侯何处得罪了郡主,请郡主示下。”
“张肃尘,你没得罪我。只是……”墨凤流掩嘴轻轻一笑:“你主子把我得罪惨了。”
呃?
张肃尘的……主子?
没等众人想明白,墨凤流甩袖负手而立,叹了口气:“我找不到你主子在哪,只好先找你出口气了。”
张肃尘脸色渐渐白了起来,蓦然,他的目光落到低眉敛目站在冷艳身边,被众人所忽视的清姑娘身上。
(忏悔……)
第十六章 遗诏
迅速将视线从清姑娘身上移走,张肃尘不解地问:“郡主何出此言。”
“明人不说暗话。”墨凤流轻轻拍了拍掌心,浅笑着看着张肃尘:“没准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家主子其实是未央宫的人,但不管怎么说,你帮未央宫办过事是板上钉钉的。”
张肃尘愕然:“未央宫?那是什么东西?”
看他的表情不似作伪,墨凤流笑了起来:“未央宫不是东西,只是一个敢谋害帝君的邪教而已。”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墨凤流就给未央宫扣上了“邪教”这么一顶大帽子。
打了个响指,墨凤流微微叹息:“可惜了。”也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
张肃尘刚要张嘴说话,蓦然觉得肚子被人重重地击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飞去。剧痛之余恍惚看见墨凤流站得近了点。
迅雷不及掩耳的一脚把人踹飞之后,墨凤流拍了拍手掌,露出一个极其温柔地笑意:“看在你毫不知情的份上,饶你一命。”
倒在地上的张肃尘吐了口血,挣扎了半天,爬都爬不起来。
“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本郡主——”墨凤流轻轻地笑了起来:“跟他杠上了!”
说罢,墨凤流转身甩袖就走,留下了一地狼籍,和大眼瞪小眼的人群。
良久,突然有人惊呼一声:“我们要怎样下去?”一帮纨绔这才慌了手脚,最后还是侯府的家丁搬来梯子才把这些大少爷给接了下来。
小道消息总是传得很快的。墨凤流还没回到宫里,墨家嫡长女凤流郡主打上淮南侯府还把人家小侯爷给打伤了的消息就已经送到了在灵堂守灵的几位面前。
对此,墨嫣然不做任何表示,倒是佾昀扶额叹气:“阿娇这孩子……到底在想什么。”
“安啦,阿娇办事向来有分寸。”墨嫣然轻轻敲了敲掌心,若有所思道:“估计这段时间她也是憋足了气,逮到机会发下火倒也是好事,省得气坏了身子。”看到佾昀不赞同的表情,墨嫣然一脸无奈地说:“还是你想看阿娇那孩子气疯了之后……”未竟的话语,言下之意很明显。
佾昀默然,不得不承认以墨凤流的能力,真气疯了没准什么都干得出来,到时候估计就不是一个侯爷挨打这种小事了。
墨嫣然最后总结道:“总之,阿娇现在发火闹事也不是什么坏事,总比日后她哪天突然爆发好。”
姬景华试探地问道:“那个,淮南侯那边……”
“郡主敢这么光明正大地打上门来,怕是手里已经握着什么证据了吧。”姬重华突然开口为墨凤流分辨。
“证据?没有啊。”墨凤流踏了进来,很无辜地说:“我虽然有人证,但这个人证现在是我的手下,需要避嫌,她的话不能当证据。”
墨嫣然抬眼一看,笑了笑:“清姑娘是吧?”
清姑娘福了一礼:“清儿见过公主,见过皇后娘娘,见过贵妃娘娘,见过两位殿下。”
“你是……凌妃身边的那个宫女?”姬重华开口:“你知道什么,照实说来。”
“奴婢知道得也不多,只知道凌妃娘娘监禁各位大臣家眷的命令,就是辗转送到淮南侯府那边,由淮南侯再转送出去的。”清姑娘平静地回答,恍然不觉她的话语在殿中砸下一块巨石,激起一阵巨浪。
凌妃娘娘刚刚已经在灵堂之上,众大臣都在的时候亲口承认她下毒谋害先帝陛下,并挟持文武百官的家眷,意图谋朝篡位,让三皇子登基为帝,自己垂帘听政。
跟被打上了“谋反”这个标签的凌妃娘娘扯上了关系……淮南侯这回完蛋了。这种事情,向来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漏过一个。
刑部尚书站了起来,恭敬地说:“请公主下令逮捕淮南侯,审问其是否与凌妃篡位一案有关。”现在先帝驾崩,新君未立,按律正是由身兼帝师及皇室长辈两种身份的墨嫣然掌管朝政代为监国直到新君登基。
待到刑部尚书领命匆忙退下之后,墨凤流突然道:“其实,真让三皇子成功登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呃?
“怀雪陛下的遗诏啊。”墨凤流得意地摇了摇手指:“哼哼,就算未央宫这次得手了又如何?怀雪陛下的遗诏在手,他们照样大败亏输。”
墨嫣然呆了一下:“怀雪陛下遗诏?哪一份?”
墨凤流囧囧有神地看着自家娘亲:“不是吧?怀雪陛下的遗诏这种大杀器,你居然都没关心过?”
“废话,”墨嫣然白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一眼:“你也不想想,家里历朝历代的帝君留给墨家的遗诏,多到要专门清理一个房间来放的,谁吃饱了吃撑的去翻那些没什么用的陈年旧历?”
“……”墨凤流无语:“怀雪陛下留给墨家的遗诏中,有这么一份,大概意思就是如果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让尚未成年的皇子登基为帝,那么在帝君成年前,由墨家家主监国,直至帝君成年方可还政。”
众人同时看向墨嫣然,用眼神询问此事的真假。
“阿娇说有那大概就是真的有吧。”墨嫣然也不是很确定:“回头我问下荷姐看她知不知道。”
“三皇子今年还不到两岁吧?到他十八岁成年,还有足足十六年的时间。”墨凤流摇了摇手指:“十六年啊!”
十六年,可以改变很多事情了。
清姑娘突然“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在众人诧异地目光里,她连忙敛起笑意,坦然道:“我只是想到,凌妃娘娘打的是幼帝登基太后垂帘听政的主意,但她恐怕万万都没有想到,就算幼帝登基,她也没法子操控朝政。”
其实也不能怪凌巧儿笨,兰陵王朝以前也是有过幼帝登基太后垂帘的例子。不过那是墨家没有拿出怀雪陛下的遗诏的情况下。
姬重华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宁可让墨家把持朝政,也不愿意让未成年的皇子登基为帝吗?联想到墨家那条奇怪的家规,同样也是不允许墨家女儿在成年前正式接掌家族事物……
难道说,那天阿娇说的那些,并非是信口开河?
墨凤流突然想起一事,问:“对了,彻儿今年几岁?成年了没?”
众人一愣,然后才想起大皇子今年好像也还没成年,如果这份遗诏是真的的话,那在大皇子成年前,照样得由墨嫣然暂为监国。
墨嫣然的表情顿时垮了下来,喃喃自语了数句。跪坐守灵时离得比较近的几个大臣听到了她的话,顿时表情都有些古怪。
“不是吧?我能不能当这份遗诏不存在?掌管朝政……好麻烦,可以丢给谁帮忙呢?”
听到了墨嫣然的话当没听到,皇后算了下日子,然后开口:“先帝头七后再过十七天,重华就成年了。”
十七天?听到这个数值,墨嫣然明显地松了口气:“唔,准备登基大典和新君大婚少说也得十天半个月吧……差不多了。”
“说到大婚。”皇后垂眸看了眼冰冷的灵柩,然后开口:“重华到现在还没有王妃,也未曾定下婚约。原本陛下是说待重华成年后再为他选妃然后完婚,只是……”
沉默了一下,皇后对墨嫣然说:“还请嫣然公主为吾儿的婚事做主。”
墨嫣然转头问姬重华:“重华,你有看上哪家姑娘没?”
皇后隐晦提醒道:“重华,你是皇长子,你的婚事……不仅仅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抿着唇沉默了良久,姬重华开口:“父皇驾崩,我……暂时没心情商讨婚事。”
“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墨凤流突然接下话来:“你是皇长子,先帝头七过后便要登基为帝,你的妻子将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是关乎国计民生的正事,而不是你个人的私事,哪能因为你自己没有心情就扔一边不管呢?”
看了眼突然变得有些咄咄逼人的墨凤流,墨嫣然在心里叹了口气,打了个圆场:“罢了,重华哀伤璟轩的过世,暂时不想谈这个也是可以理解的,阿娇你就别逼他了。”然后转头对姬重华正色道:“不过阿娇说的也有道理,你的婚事,可不仅仅是你个人的私事而已,要想清楚了才是。”
姬重华垂首:“是。”
墨凤流抿了抿唇,也不开口了。
一时之间再无人声,灵堂之上,只有烛火在静静地燃烧。
三日之后,正是监天司选出的良辰吉日,先帝姬璟轩的灵柩送入皇陵下葬。看着轰然关闭的皇陵,皇后这才终于感觉到姬璟轩是真真正正已经死了,天人永隔,顿时觉得心里空荡荡地少了一块。
“姐姐。”旁边传来了容贵妃惊讶地低呼,一块丝绢拭上了她的脸颊:“节哀啊姐姐。”
皇后这才发现此刻她已经泪流满面,其他人都担忧地看着她。
“我……无事。”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眼,她又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皇后。作为妻子,她可以哀伤可以哭泣,但作为皇后,她必须坚强。
她首先是兰陵王朝的皇后,其次才是姬璟轩的妻子。正如姬璟轩首先是兰陵王朝的帝君,其次才是他的丈夫。
第十七章 夜其如何夜未央
先帝下葬,新君登基,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墨嫣然为单膝跪在天坛之上的姬重华戴上冠冕,然后退到一旁。修真之人的特权,面君不拜,哪怕是加冕登基这种重要的典礼上。
远远地看着姬重华接下象征身份的玉玺之后,跪在天坛之上为万民祈福,冷艳突然蹦出一句:“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人问大皇子是不是愿意当这个帝君?”
墨凤流一愣,反问道:“他会不愿意?”
冷艳默然。
同样没有进去参加这个登基大典的佾昀坐在窗边,惬意地呷了口茶后笑道:“也不是没人问过啊。”
“你是说那些例行公事的请封推辞?”墨凤流挑了挑眉:“那个的话……他说不愿意也没人信啊。”所谓的例行公事,就是臣子上书请立新君,然后皇子就要婉拒,重复三次之后,才欣然接受。对此,墨凤流和冷艳的态度都很一致——毫无意义,多此一举,形式主义。
登基大典过后,因为还有数日姬重华方才成年,所以暂时是由墨嫣然摄政监国。不过,墨嫣然自己就是顶顶讨厌这些繁琐的政事的人,连属于自己的封地东海之滨都是丢给管家墨荷去打理的,更何况偌大一个兰陵王朝?
于是在所有人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新帝君姬重华很认命地自行处理政务,不过墨凤流认为他是乐在其中。反正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两人各得其所。
一朝天子一朝臣,加上之前凌妃谋反事件,姬重华倒是很用心地把朝廷梳理了一遍,把无用之人找借口贬了下去,提拔了不少有真材实学的人上来。
正当他忙碌不已的时候,偶然间听到下人回报,凤流郡主已于数日前便离开帝都了。
“呃?她都没跟我说过她要走……”姬重华莫名地感到不悦。
坐在一旁看姬重华处理政事的墨嫣然托着腮,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她又不是我,暂时必须呆在帝都,离开是很正常的吧?而且她不跟道别一声就走虽然有点不礼貌,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姬重华皱皱眉,也不好说什么。
墨凤流之所以突然离去,是因为那日她提到怀雪陛下的遗诏之时,脑中突然灵感一现,但又转瞬即逝,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在琢磨了几天之后,墨凤流终于想起她那日到底想到了什么。
当初她无聊翻看那些遗诏时,曾经翻到一本手札,上面题着一句诗——夜其如何夜未央。随手翻了两页,发现里面是看不懂的暗文密码,也就懒得管它了,直接丢回原位。现在仔细回想一下,那份手札上的笔迹异常地眼熟……
月华公子!
回到东海之滨的墨家故居后,循着记忆翻出那本手札之后,墨凤流很肯定地判断出了写这份手札的人是谁。就说嘛,她怎么觉得“未央”这个名字异常眼熟,但之前一起以为是因为当年汉武朝的宫殿也被称为“未央宫”所以才觉得熟悉。现在看来,估计是因为这本手札的关系。
捧着那本手札研究了大半个月,墨凤流无语望苍天。
这月华公子吃饱了撑的,一份手札而已,里面居然用了至少七种不同的上古文字,还特意写成暗文的形式……
辛辛苦苦把上面的暗文翻译成现在的文字后,墨凤流哀叹一声趴在桌子上郁闷了老半天。居然只是一本诗词集?墨凤流内心做失意体前屈状。
盯着那句“夜其如何夜未央”看了半天,墨凤流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她不觉得一代奇人月华公子会花费那么多的时间来做一些无聊事,怕是……
这些诗词中还有秘密!
墨凤流撸起袖子继续投入破译译工作之中。折腾了大半个月之后,才终于找出破译方法。
“居然需要用周天星图?”冷艳喃喃自语了一句:“我还以为要用到月相图……原来不是啊。”
不理会冷艳的话语,墨凤流直接根据她们研究出来的破译方法开始翻译那本诗词集。越往下翻墨凤流的表情就越古怪,最后更是彻彻底底变成了一张囧字。
好奇墨凤流看到了什么居然露出了这样的表情,冷艳凑过来看墨凤流的翻译结果。扫了两眼她的嘴角也抽了抽:“这……我算是明白为什么月华公子要这么小心翼翼了……”
这上面的内容要是公开出去的话……
“会彻底颠覆这个世界的信仰的吧。”墨凤流叹了口气,屈指一弹,一团金红色的火焰烯起,将所有相关的资料全部烧成一缕清烟,连灰尘都没留下:“真相……有时候却会带来极为可怕的灾难。”
闭了闭眼,墨凤流不难想象当年月华公子是抱着怎样矛盾的心情写下这本手札的。不能将真相公布出去,但又不甘心辛辛苦苦追查出来的东西就此被轻易抹去,所以才用这么麻烦的方式记下,然后塞到墨家书房的角落。若不是墨凤流幼时无聊到处翻书看也未必能找得到这么一本手札。
冷艳的表情有些怔忡,良久,才难以置信道:“所谓的传说,所谓的神话,所谓的历史……到底有什么是可信的?”
墨凤流的唇边浮现出一丝冷笑,柔声道:“我记得我曾经看过这么一句话——历史,总是由胜利者书写的!”
看完那本手札上破译出来的内容后,墨凤流也失去了跟未央宫较劲的心思。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这样做“平白地失了身份”。
从窝了一个多月的书房里钻出来,站在海边呼吸了几口带着湿意和咸味的空气,心情都晴朗了许多。
坐在树荫下伸了个懒腰,冷艳转转脖子扭扭手腕,感慨道:“在书堆里钻了一个月,乍一出来,只觉得空气如此清新,世界如此美好。”
“是啊。”抬头眯着眼看了下太阳,墨凤流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算算时间,彻儿差不多该准备大婚了吧?”
说到这个,冷艳的表情就变得极为古怪:“你说,他会不会真的娶那个卫子夫当皇后?”
墨凤流冷笑一声:“不可能!”
“呃?”冷艳对她如此笃定地反应表示不解。
“卫子夫……当个贵人妃嫔还是够资格的,但是皇后……”墨凤流仰头闭眼:“先皇后,就是如今的太后,她的出身可比卫子夫好太多了,而且还顶着玄宗宗主爱徒这么个身份,想嫁给当时仅仅是太子的先帝作正妻都很困难,最后还是把她过继到了顾家的名下才妥善解决的。”
想了想,墨凤流更正道:“哦,我想起来了,玄宗向来保持中立,任何玄宗弟子不得以玄宗弟子的名义掺和到朝政之中。太后当年虽然是玄宗内定的下任宗主继承人,但根据这一条铁律,她还真不能以玄宗弟子的身份下嫁。加上墨家表面上跟玄宗互别苗头极为不合,她也不能借墨家的身份,所以最后才是以顾家的名义下嫁。”
冷艳叹气:“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对于皇后的出身如此斤斤计较?”
墨凤流沉默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这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皇后的出身,必须是兰陵顾氏、梧州冷家、东海之滨墨家这三家之一,或者至少有这三家之中任意一家的担保。”
冷艳的表情顿时有些纠结:“照你这么说,这皇后之位,立国以来一直把持在这三家之中?”
墨凤流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冷艳更纠结了:“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啊?这是封建帝制君主集权的朝代啊……”
弹指在冷艳的脑门上送了她一记暴粟,墨凤流微微叹了口气:“不要把你曾经的经验套在这个世界上。此世,神仙群怪都满天飞了,世俗界怎么可能不受影响?别忘了你之前才看过的内容。”
捂着脑门,冷艳“哦”地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好奇地问了一句:“卫子夫不可能,那你说会是夜语当皇后?”
墨凤流的眼前浮现出一个与当年的她有着七分相似的少女,懒洋洋地说:“八成是顾家的。”
冷艳愣了一下,然后反应了过来:“对哦,我跟你都没听到什么风声,自然只有顾家了。”
“还记得,在玄宗的时候找过我麻烦的那位顾大千金吗?”墨凤流微微笑了起来:“十有八九就是她了。”
“谁啊?”冷艳很莫名:“你成天宅在宿舍里不出来,谁找过你麻烦了?”
愣了一下,墨凤流一拍手掌:“是了,当时你不在,我旁边的人是瑶姬。”回想起当日的场景,墨凤流唇边的笑意更深:“很可爱的一个孩子。怎么说呢?用你的话来形容,大概可以称之为‘傲娇’吧?”
“怎么说?”
“口是心非,嘴上说着不要不是,心里其实是……”墨凤流努力回想了一下,然后问道:“这样算不算‘傲娇’?”
“我也不清楚。”冷艳一摊手:“我对这个又没研究,能知道有这么个词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