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咋不上天呢
一个是吃,一个是睡,这是文笑笑的高压线,谁踩谁死。
莫非墨哼了一声,松了手,“一点儿法力也没有,脾气倒是不小。也不知道你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打了个响指,便有一个阿姨端着热腾腾的早餐过来了。莫非墨估计是吃过了,阿姨只上了一份小米粥、一个牛肉饼还有一碟小咸菜。
文笑笑看见饭,狗腿地说了声谢谢,然后暴风般将东西扫得一干二净,又管阿姨要了两个牛肉饼吃完才罢休。她揉着圆圆的肚子,满足地靠着椅子背上。
“你不是要说事儿吗?”文笑笑被莫非墨看得发怵。
“看看这个。”莫非墨把刚才那倒扣的碗翻过来,里边儿是一条项链,银质坠子上嵌着一颗小小的绿色石头,看起来有些年代了。
“挺好看的。”
“给你了。”莫非墨手指一挑,项链挂在他指尖,着上一层薄薄的冰晶。
“干嘛?”
“这就是我要说的事儿。”莫非墨挑了挑眉,“戴上它,你就可以走了。”
“为什么?”文笑笑没动。
莫非墨低低笑了一声,“这项链我施了咒,可以帮你避开一些初级的法力伤害。”
“你搞什——”
“对于我的东西,我自然是要多加保护了。”莫非墨依然举着手,就那么似笑非笑看着她,一股文笑笑不收下誓不罢休的意味。
文笑笑突然想起昨晚她好像说要把烈焰之心给他那回事儿……她只是那么一说,因为真的要传递焰心需要使用本人的法力,而她是没有法力的。
这就等于这烈焰之心到了她这儿是最后一站,没办法给别人,只会随着她文笑笑的死亡而最终消逝。所以她才说可以把焰心给莫非墨,她知道他根本得不到。
爷爷叮嘱她护着这心,大概也是忘了她没有法力这回事儿了。
“我怎么不记得你有什么东西了?”文笑笑只得装傻,险险避开莫非墨犀利的目光。
“我可记得,有人说要把心连着人一起送我,换那姓应的一命。”莫非墨勾了勾唇,“这我本来同意了的,看来你不愿意,我只好去找那姓应的——”
“无耻。”文笑笑咬着牙吐出两个字,莫某人偷换概念的能力不得不服,她只能妥协。
“好,戴上这项链。”
文笑笑接过来那项链,是冰的。链子长,她也没解开搭扣就直接那么套到脖子上。隔着毛衣还是能感受到那链子散发的寒气,她止不住颤了颤。瞬间觉得衣服穿少了。
“以后呢,我还会再找你,”莫非墨站了起来,“只要你随叫随到,我就不再找应冲锋的麻烦。”
“你随意,过了这事,我就不欠他的了。”文笑笑不会让莫某人威胁她一辈子。
“那也得要他知道,对吧。”莫非墨似乎心情不错,他看着文笑笑,敲了敲桌子,说了句别乱跑便上楼了。
下来的时候莫非墨已经换好了出行的衣服,还是那么一套肃黑单薄的西装,肘间另外搭着一件女式长裤和一件黑色的女式风衣,随手扔给文笑笑让她换上。
“不开车了?”出了别墅,文笑笑发现他们来时乘的那辆越野已经不见。
“这天气能开车吗?”莫非墨撇了她一眼。
可不,昨夜又下了场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谁敢开车下山那是不要命了。不过……这家伙怕是没那么容易死的,真可惜。
“你咋不上天呢?”提到“上天”,文笑笑脑补着莫非墨化成烟雾的场景,多么希望他就一直保持烟的形态,然后被风一吹魂飞魄散。
“这你倒是说对了。”莫非墨勾了勾唇,带着文笑笑绕到别墅背后的一个院子。
只见一架直升机放下了梯子在院子里,驾驶员在旁边规规矩矩地候着。文笑笑暗自为莫非墨鼓掌,还真的是——你大爷的。
上了直升机文笑笑就意识到什么叫做高处不胜寒。风大不是盖的!她窝在座位上直打哆嗦,旁边莫非墨的怡然自得令她嫉妒。
文笑笑本来是困的,闭上眼睛却睡不着,只好找话题打发时间,“莫……你,你是做什么的?”
莫非墨抬了抬眼,没有回复。
“我是说,你做什么工作的?”
莫非墨指节分明的手在膝盖上敲了几下,“生意人。”
“什么生意?”文笑笑不打算放弃,莫非墨这种模糊的回答让她更是想知道答案。
“你觉得是什么生意?”莫非墨这一笑露出了带尖的虎牙,英俊的面孔有种捕食者的凶残。
文笑笑左思右想,“走私?人口贩卖?悬赏猎人?”
你别说,这些还都挺适合莫非墨的。他这一身法力,干什么不是小菜一碟?特别是,他根本不是个好人,各种坏事肯定都做透了。
“以后你就知道了。”莫非墨嘴角噙了一抹难得的笑,也就是瞬间的事儿,很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也不顾文笑笑的好奇心有没有被满足,自顾自闭上眼睛假寐,单方面宣告话题结束。
“谁跟你有以后了?”文笑笑咕哝着,她气鼓鼓地收紧了大衣,在座椅上缩成一团打着颤。
“你多大了?”许久,文笑笑忍不住又问。“你昨晚说的……一千年前什么的,是真的?”
“是啊。”莫非墨像谈论一件很普通的事似的。
“你一千多岁了?”
“很老了呢。”莫非墨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似有些感慨。
“保养得真好。”文笑笑认真地点了点头,爷爷活了三百多岁,可从她记事起爷爷就是两鬓斑白的苍老模样。像莫非墨这样一千岁看起来跟三十岁——还真是令人嫉妒。
文笑笑的年龄,怕是还不够莫非墨的零头儿……
“你家里人呢?”莫非墨点起一支烟抽了起来,语气淡淡的,似乎对答案并不感兴趣。
文笑笑愣了一下,“没有家里人,”她看向窗外,白雪皑皑的山峰在她的脚下移动,“就我一个。”
莫非墨笑了一声,“怪不得,失踪也不见有人来找。”
是啊,如果爷爷还在,他怎么会让文笑笑经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文笑笑露出一个自嘲的笑,莫非墨怎会不知道她孤身一人,他光明正大地绑架她,怕不是就凭着没人会关心这一点。莫非墨这句话,她竟然是无法反驳的。
“现在回去,估计也没人发现你不见了。”莫非墨语气里带着玩弄。
文笑笑看着窗外不再说话,浮了层灰尘的窗子倒映着她圆圆的小脸,她突然感觉自己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第十七章 坦坦荡荡
文笑笑空降到竹大的小树林里的时候周围刚刚喧闹起来。也不知道她离开了多久,文笑笑倍感身心俱疲像是度过了几个月。
莫非墨临走前把手机还给了她,她才发现自己只是消失了一个周末而已,现在是周一早晨。她翻了翻通讯录,竟然没有任何短信和未接来电,微信里只有秦胖的一条“笑哥在吗?”便没了任何动静。
文笑笑把手机揣到兜里,身上的风衣不是很合身,袖子太长腰又太宽,寒风直接往里灌,文笑笑只得收紧了衣服缩着脖子往老宅那边去。
回家吧。
她心中的家,永远只是爷爷留下的那老宅,应冲锋那边她是不想再去了,她放那儿的东西,也不打算要了。这样,就挺好。
“文……文笑笑。”一道弱弱的声音在她前方响起,文笑笑的脚步顿了顿。
文笑笑对这称呼其实有点陌生的,学校的人,大二那件事之后都是叫她“笑哥”,要么就是对她避而远之。个别不熟悉的任课老师会叫她全名,而她的班主任专业课教授都亲切地称呼她笑笑。
文笑笑抬眼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王蚂蚱。
“王蟲。”文笑笑这一声也是有气无力的,她重新拾起了步子,低着头揣着兜往北门走去。凛冽的风把她的发丝吹得肆意,打在脸上像是刀割。她习惯性地往肩上摸了摸,才想起来这件衣服是没有帽子的。
“对不起。”王蚂蚱的声音强了一些,似乎在替这风道歉。
文笑笑自嘲地笑了,她知道王蚂蚱是在为那天晚上的事情愧疚。
“不关你的事,”她穿越校园里一条小道,躲到办公楼的墙后避风,过了好一会儿,就那么懒懒地靠着墙,微微喘着气,只是一小段路却让她有些乏了。她目光弥散,最后视线落到旁边教学楼顶部被隐约遮挡的旭日上,那光源徐徐上升,把楼顶染成鲜红一片。“以后不要再找我。“
文笑笑揉了揉被风吹得干涩的眼睛,她有点郁闷。找王蚂蚱写作业本来只是互惠互利,谁知道会惹上这么多事儿。
“真的对不起。“王蚂蚱一路跟着她,头垂得低低的,像一只任人宰割的小鹿。”我把你下周的作业也写了,这学期的笔记我也整理好了,免费的。就算,就算我赔礼道歉。“
王蚂蚱手忙脚乱地从脏兮兮的书包里掏出一沓整整齐齐的打印纸,上面放着一只黑色的U盘。”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说。“
他这样,颇有一种没有回应誓不罢休的意味。手就那么一直举在文笑笑眼前,等着她拿。
“谁特么稀罕?”文笑笑皱了皱眉,“以前逼你写东西,是我错了,现在,我不要了还不行,走开走开。”
她使劲一推,王蚂蚱向后踉跄了两步,手中的打印纸和U盘“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散开,风呼啸而过,不少的纸页直接腾空而起,唰唰的声音被越来越热闹的嬉闹声淹没。
“文笑笑,我真的,真的很对不起。“王蚂蚱看着文笑笑快速离开的背影,一字一句说道。
周一的天桥意外的冷清。炳爷没有出摊,经常在桥上拉二胡的周老先生也不在。文笑笑在这空旷中一眼就瞧到了应冲锋有些寂寥的背影。
他像是在等人,听到“当、当”的脚步声便转过身来,却在看到文笑笑的那一刻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应冲锋眼中瞬间闪过千百种情绪,却最终定格在了悲伤。
那线条分明的俊脸似讲着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文笑笑不知怎么眼眶有些湿。她看到应冲锋并不惊讶,他们确实把他放了,他还活着,这就好,就好。
文笑笑抽了抽鼻子,不知怎的就想起应冲锋那晚膝盖挨的一棍子,下意识去看应冲锋的腿,却倒也看不出什么异常。这就当成,告别吧。她再也不欠他什么,应冲锋也可以开始他新的人生了。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应冲锋悲伤的眼睛片刻不离文笑笑,他一手扶在天桥的栏杆上,一手插在裤袋,任风吹起衣角。
“好。”文笑笑应着。
“不知道会不会回来。”温润的声音让周围的凛冽染上些暖意。
“好。”文笑笑出奇地冷静。
“这是……”应冲锋实现落到文笑笑前襟上,那一颗小小的绿石头不知怎么露到风衣外边儿。
“朋友送的。”文笑笑低头看了看脖子上那依然释放寒气的项链,流利地扯着谎。
应冲锋想到了什么,又摇了摇头,露出一个温润的笑,“阿笑,好好照顾自己。”
“好。”
两人没什么话可说了,应冲锋立着并不动,大抵还在等着人。文笑笑便插着兜,缩起脑袋走了。她本该习惯了的,应冲锋只不过是匆匆过客,是不可能为她留下的,而她从一开始就是孤家寡人。
她对应冲锋有着期望,而又是这期望将她狠狠摔在地上,无论是爷爷的死,还是他的离开,应冲锋都有足够的理由做他所做的一切。文笑笑只希望,他们债务两清之后她终于可以去恨他。
可以坦坦荡荡地去为爷爷讨回公道。
不知不觉走到了老宅门口,文笑笑才发现她的钥匙大概是被莫非墨拿走了。好在院墙不高,她三两下翻了过去,在小灌木边儿上的泥土里挖出一套备用钥匙,往松垮垮的风衣上擦了擦,这才开了客厅的门。
几周不见,恍若隔世。宅子里一切还是离开的那样,扑面而来的热气让文笑笑舒服地打了个颤,她锁好门,把客厅的窗子开了个小缝通风,这才去浴室洗澡。
这换下来的衣服没有一件是自己的,她就一股脑扔进垃圾筐。文笑笑吹干头发,也不穿睡衣了,就直接爬上床,像蚕茧一样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
窗帘之外的红日徐徐升起,透过半透明的帘子将卧室染成一片橘黄色,文笑笑背对着窗,眼睑上暖暖的,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文笑笑听到手机响了好几遍,她也没管,只是觉得口干,像是整个人都在燃烧。再一睁眼已经是黄昏,她是被火急火燎的砸门声吓醒的。
“笑哥?笑哥?你在里边吗?”卧室外隔着门传来秦胖的焦急的声音。
第十八章 以后见不到了
文笑笑唰的从床上坐了起来,头还是晕的,睡觉被打扰气不打一出来,便冲着门的方向喊,“我擦秦元兮!你丫怎么进来的?”
她沙哑的怒吼让小院里的灌木都要颤三颤,秦胖瞬间噤了声。他这是踩了老虎尾巴,笑哥估计正睡觉呢他秦胖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儿啊。
“笑……笑哥,您先开下门。”秦胖撑着胆子说,他还是有些担心的,打了那么多电话都没人接,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
“我开你大爷。”文笑笑虽是有着起床气,还是捡了件睡衣穿上,然后光着脚啪啪地走到门口拧开了反锁。
映入眼帘的是秦胖健壮的胸膛,他穿了件黑色的L牌连帽衫,胸前一个白色的对勾亮得刺眼,卫衣上又套了一件黑色夹层外套,连帽卫衣的帽子取出来晾在外套外边儿,倒是滑稽的很。
文笑笑仰着头就这么看秦胖,一双杏眼里满是愤怒。秦胖心里直发怵。
“老实交代,你怎么进来的,你来我家干嘛?”文笑笑双手交叉,就那么站在卧室门口,发丝凌乱像一只怒吼的狮子。
秦胖脑门沁出了一层薄薄的汗,他举起袖子一边擦着,一边平复着粗喘的气息。他刚才是一路跑着过来的。
“我还以为您——哎——您——没事儿——就好——”秦胖一边喘气儿一边说。“我——过来——还给您钥——钥匙。”
说着秦胖递过来一串钥匙,金属环上一共套着三把钥匙,对应宅子大门、前门和地窖。文笑笑认出来这就是被莫非墨拿走的那串儿,因为钥匙环上还挂着一块半旧的方形木刻饰品,上边凹陷处用红色颜料填充着“竹南大学”的小篆体。
这个木制挂坠,无时无刻不提醒着文笑笑她依然呆在这里的原因。
这钥匙应该是被莫非墨拿了去的,现在怎么就到了秦胖手上,文笑笑身子一僵,声音严肃,“你从哪儿拿到的?”
“啊?”秦胖有点儿茫然,他似乎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从哪儿……我也不知道……我就记得手里有着这串钥匙,然后就一个念头,赶紧把它给你……奇怪了,我第一眼就认为这是你的钥匙……”他的声音越来越低,陷入了沉思。
文笑笑心底一凉,她也不去碰那钥匙,转身就走向窗边撩起帘子往下看。她这卧室是二层,窗子直接对着小院,从这里可以看到大门口的情况。
不出所料,院子门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场景,文笑笑莫名地有些恍惚。一身肃黑的身形正靠着一辆白色的宾利抽着烟。文笑笑看到他的时候,莫非墨似乎早有感知,也抬起头看向了她。
四目相对,时间似乎停留在那一刻。莫非墨只是看着窗边的文笑笑,不疾不徐地抽尽那支烟,然后将烟头扔到地上,缓缓上了车驶出巷子。倒像他只是路过抽烟的。
文笑笑缓过神来,大门口已是空空如也。哪儿还有什么男人和车?她觉得心脏那里什么东西隐隐灼烧着。
口干舌燥的文笑笑去厨房倒了一大杯冰水“咕嘟咕嘟”灌下去。然后才坐到沙发上,开始正经思考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不一会儿,她发现秦胖竟然还没走,他一直在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静静坐着。
“还要说什么?”文笑笑揉了揉眉心。
“笑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儿?”秦胖的语气比先前平静了许多。
文笑笑只是笑了笑,没说话。秦胖是个敏感的人,周围发生什么细微的事都能够察觉。也许,这正是莫非墨选择蛊惑他来换钥匙的原因。越敏感的人,越容易受到暗示和操纵。
秦胖并不胖,他只是健壮而已,曾经拿过国际拳击比赛的冠军,是实打实的力量派。而他有了秦胖,甚至胖哥的外号,很不幸的,还要归功于文笑笑。
所谓不打不相识,秦胖和文笑笑的关系一开始并不和睦。
大二那年,同年级的秦胖是“始皇帮”赫赫有名的大哥大,人民币玩家,竹城第一散财童子。“始皇帮”做什么呢,无非就是一群富二代聚在一起吃喝玩乐挥霍无度。而秦胖是这群人里公认的大哥,估计是因为他最能打。
一个刚转学来的人突然这么受欢迎,文笑笑是有些怀疑的,她那时早已默默开始调查那年的火车脱轨事件。这里出现的一切非常态的事物,她都要搞一搞清楚,她相信那年的幕后黑手就在竹城。
在一次跟踪过程中,文笑笑被正在聚会的始皇帮发现,和他们大打出手,撂倒了所有人。秦元兮那时是个骄傲的公子哥儿,又是拳击冠军,没想到会被一个女生打得鼻青脸肿,恼羞成怒之下邀文笑笑第二天一对一单打。文笑笑倒也不客气,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接下来的一个月每天揍一顿秦元兮,甚至有一次把他带来的帮手也一起揍了。
秦元兮是下了赌约的,他信誓旦旦和几个哥们儿说一定会打败这个女生,不然这始皇帮的大哥他也不当了,给文笑笑得了。
很明显,秦元兮最后是“退位”了的。他对文笑笑也从怨恨变成心服口服,乖乖地把“始皇帮”大哥的位置给了文笑笑,心甘情愿成为了文笑笑的“狗腿助理”。
再问起来,秦元兮对文笑笑一个月以来给他起的谑称“胖子”的态度可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这是爱称!爱称懂不懂?”“嫉妒吧,怎么不见笑哥喊你胖子?”
秦元兮总以是骄傲的口吻谈他的外号,并告诉其他人从今以后一律改口叫他“胖哥”。文笑笑觉得好笑,却也一直叫他“秦胖”。
秦胖并不胖,他只是壮而已。
现在这个健壮的汉子却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沙发上,似乎怕动一下就会惹文笑笑生气。
“王蚂蚱怎么回事儿?”文笑笑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那天应教授在门口截你,我觉得不太对劲,就让王蚂蚱跟着他。”
“那天下午职工楼下呢?”
“我本来想让他拦住应教授,然后你找理由离开。没想到王蚂蚱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笑哥,你,和他住一起了?”
“嗯,不用担心。”文笑笑吐出一个烟圈,“以后应该见不到他了。”她那张圆圆的小脸在烟雾缭绕中显得有些寂寥。
第十九章 他,看起来不像
“他,要不要我找人教训一下?我爸公司有几个保镖可以借过来,谁也不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不用。他没把我怎么样。”文笑笑顿了一会儿,“王蚂蚱还有给您说什么吗?”
“额,没别的了。”秦胖挠了挠头。
“看紧他,多注意他的动向。”
“您是说,他跟文爷爷的事有关系?”
“我还没有证据,只是怀疑。”文笑笑一直觉得王蚂蚱是奇怪的,王蚂蚱这段时间对她的兴趣也是很让她别扭的。特别是那晚他与莫非墨之间的交流,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一开始同意他进入圈子,单纯是他有写作业的价值。如果真的和爷爷的事有关……倒是她当初疏忽大意引狼入室了。
“今晚把大家叫来聚一聚。所有人。”
“好,还是老地方?”
这天晚上,始皇帮集会的时候他们才发现王蚂蚱不见了的。
“我今天早上还见过他,”肖晶晶小声对一边的肖明嘀咕着,“虽然整个人看起来像被车子碾过一样。那个惨啊。”肖晶晶一手拨着她的刘海儿,露出一个嘲讽妩媚的表情。
“嗯,王蚂蚱这样的,是不该加进来。”肖明皱起鼻头,闻到什么难闻的气味儿的样子。
“要我说,今天他终于想通自己不配呆在这儿,咱们得好好庆祝庆祝呢。”肖晶晶伸出胳膊肘推了推肖明,看他没反应,便挑了挑眉,赌气般端起肖明手边的玻璃杯喝了口里边的红酒。“一无是处的害虫,也就大哥会可怜可怜他。”
“哼,我觉得王蟲画画就挺好,”李木桃把菜单翻来翻去,眼皮抬也没抬,就那么低低地说道,他坐在肖晶晶和肖明对面,大大的圆桌两边各留着两个空位置,“比起某些米虫,人家是有真本事。”
“画画有什么了不起,最后还不是要给大导演打杂?”肖晶晶看了看肖明的方向,挑战李木桃反驳。
李木桃“啪”一声把菜单扔桌上,“呵呵,肖明如果某一天成了大导演,恐怕你也惦记不上他了。”
“李木桃你——”
“咳、咳。”肖明不合时宜地被呛到。
肖晶晶赶紧掏出纸巾给他擦嘴,也忘了自己正要生气,就弱弱地拍着肖明的背,“肖哥哥,肖哥哥你没事吧?”
肖明正咳到面红耳赤的时候,包间门被推开,文笑笑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进来了,后边跟着的是低声说话的秦胖,还有一个安安静静一脸狠相的男生。
“大哥,胖哥,老四,你们回来了。”李木桃眉眼轻抬,刚才的笑容尚未散尽。“怎么样,找到人了吗?”
“王蚂蚱的室友说他中午就没回去,”秦胖熟练地结果文笑笑脱下的羽绒服,对门外的侍应生吩咐了一句上碗姜汤,继续道,“但是有人见他昨天半夜收拾行李来着。”
“哎呀我就说嘛,真是自己走了。”肖晶晶娇滴滴的声音在包间落了一地鸡皮疙瘩。
“嗯,看样子是他主动离开的。”文笑笑语气不太高兴,脸上写满疲惫。
她闷闷地坐到李木桃左边的位置,老四坐到李木桃右边,秦胖挨着文笑笑坐下。文笑笑看着老四和肖明之间的空位置发着呆。
“老三点菜了吗?”她问李木桃。
“已经点了,都是老样子,您看要加点儿什么?”李木桃说着便熟络地报了一遍菜名,然后将菜单递给文笑笑。
文笑笑虽然是“大哥”,每次的聚餐却都是李木桃买单,她不太好意思挑剔的。李木桃这个贵少爷,也是从不点便宜的东西。不过这东西贵,不一定就顶饱,也不一定就好吃。
“李三,你点的那些啊,中看不中吃,大哥奔走了一下午呢早饿坏了。”秦胖倒是了解她,叫了侍应生进来加了一份大盘鸡和烤面。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没有这些。”系着黑色领结的侍应生客客气气地说道。
“那就去有的地方买。”李木桃说着掏出一张华丽丽的黑卡,递给他。侍应生连忙应了一声退下了。
“今天聚餐,大哥是有任务分派给我们。”包间里就剩他们6个人了,菜还没上,秦胖拿起勺子在玻璃杯上敲了敲,得到所有人的注意。
“其实,不是任务了,”文笑笑笑了笑,“想请大家帮我个忙。”
“大哥您尽管说。”
“我不得不承认,当初对王蚂蚱,我是有私心的,”文笑笑语气淡淡的,她喝了一口手边的红酒。“我不知道他的任何背景就把他带进始皇帮,”文笑笑顿了顿,“把大家陷入危险之中。秦胖老三老四老五小晶,我自罚三杯。”
“大哥——“
“王蚂蚱有可能就是我要找的人。“文笑笑自嘲地勾了勾唇。
“您是怀疑王蟲和邪门有关系?”李木桃反应是最快的,“他,看起来不像。”
“我也希望不是他,这也是为什么我找你们过来。”
“嗯,我会找人调查一下王蟲。”
李木桃刚毕业便接管了李氏集团,现在正是他做李氏CEO的第二年,李木桃很有天赋,生意做得像模像样,业内也小有名气,年纪不大便有了复杂的人际关系网。
“再有就是大家最近都小心点,如果有人以我的名义让你们做什么,先找我求证。”文笑笑揉了揉眉心,“我有预感,竹城要开始乱了。这是春节前最后一次聚餐了,大家都保重。”
“大哥,别一个人扛着,有事,咱们几个,秦元兮,我,泰安,肖明肖晶晶,都是生死患难过的,您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
文笑笑扫视一圈,肖明肖晶晶如出一辙露出赞同的神情,泰安郑重地点了点头,旁边的秦胖对她眨了眨眼,端起酒杯举了举,然后一饮而尽。
文笑笑心脏传来难以解读的情绪,她一时间有点失神,半响后哑着声说了句谢谢。对于文笑笑来说,其实身边的这些人,才是她最亲近的,最应该保护的家人吧。
竹城火车站,王蚂蚱裹着一件破旧的军大衣缩在候车室靠角落的座位上,脏兮兮的书包丢在脚边。天已经晚了,候车室人并不多,除了露宿街头的几个流浪汉进来避风,剩下零零星星十来个人都是在等今天凌晨那班去海城的火车。
王蚂蚱今晚必须离开竹城,不然——
第二十章 M
“躲到这儿了?”一道百无聊赖的声音在王蚂蚱耳边响起。
映入眼帘的是黑衣男人似笑非笑的俊脸,王蚂蚱周身打了个寒颤,他拉了拉军大衣的领口,想把自己包裹住、藏起来。
莫非墨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眼睁大了些,颇有些纯情少女被抛弃的无辜,嘴角的嘲讽却暴露了他的凶残,“哎,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莫非墨打了个响指,一团黑色如烟似雾的东西凭空出现,环绕着王蚂蚱的脖子聚集、聚集,最后形成一条细细的黑色choker。
这烟雾虽是无形,聚集在王蚂蚱脖子上的这玩意儿却在不停收地紧,王蚂蚱眼前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圈,他伸手要护住脖子,却是抓空。不一会王蚂蚱的脖子上就被他自己挠出红红的印子。
这烟能触他,他却触不到这烟。
这这这已经违反了牛顿第三定律了,王蚂蚱眼前一幕幕浮现出这段时间见到的那些不合常规的事情,那些他理解不了的事情。
“我说过你不要尝试逃跑,”莫非墨的语调还是那么漫不经心,“我说过我会毫不留情地惩罚你。”莫非墨一边观赏着王蚂蚱窒息的场景,一手点燃一支烟幽幽抽了起来,长吐一个烟圈,道,“你怎么就不信呢?”
王蚂蚱疼得眼泪流出来,他止不住的抽泣让呼吸更加困难,他究竟,做错了什么?
“我就给了你一个任务,一个随手可做的任务,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
昏暗的候车室里传来一声金属的脆响,莫非墨应声停了下来,他警惕地环顾四周,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候车室里的其他人都在他暂停时间的作用下停止了动作,那么,刚才的声音哪儿来的?
莫非墨不打算浪费时间了,便简单粗暴地敲晕了王蚂蚱,把他丢在那被泥水弄花了的地板上,往声音来源大步走去。那里靠近大厅门,刚才偷听的人,估计已经溜了出去。
文笑笑回到老宅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天早已经黑透,她洗了个澡便坐在沙发上发呆。电视上放着一部播了无数遍的肥皂剧。
文笑笑从早上回来到现在一直闷闷不乐的。逃离了莫非墨的魔爪,本应该开心庆祝才对,可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被绑架的那晚王蚂蚱脸上那副痛苦的表情。
她知道王蚂蚱很容易被人利用,就连她文笑笑都曾经威胁他替她写作业。他是那种不会反抗逆来顺受的性格,让人看到就忍不住要欺负。
王蚂蚱对她的顺从,是出于畏惧。而如果有一个人比文笑笑更可怕更强势,就完全可以从各方面控制王蚂蚱。文笑笑对他是有些悲悯之情的,但仅止于此。如果真相真的是王蚂蚱与那年的事有关……文笑笑不得不承认她会很失望。
但她不是之前那个小姑娘了,她早已熟知被人背叛的感觉,也早已学会不对别人报以希望。
空落落的客厅只能听到电视里引人发笑的台词和时不时响起的罐头笑声。陷入沉思的文笑笑听到“嗡嗡”的手机震动声时惊了一跳,她倾身拾起玻璃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备注只有一个“M”字。
这是?文笑笑不记得她通讯录有过这个人。广告吧,她摇了摇头,然后挂掉电话。电话刚挂,这个“M”又打了过来,很是坚持不懈。文笑笑干脆手机设成静音,扔到沙发垫子下面,眼不见心不烦。
这安静了还没几分钟,宅子的大铁门被人敲了起来。声音错落有致,也不急促,但是很有力道。文笑笑心里有些发怵,大半夜的被人敲门挺吓人的,虽说她身手不错,但晚上外边啥也看不见,出去了就不知道会碰上什么。
文笑笑闭着眼睛深呼一口气,决定给秦胖打电话。刚翻出手机就看到了一条来自“M”的未读短信:
“出来。或者,想让我进去?”
这口气,怎么听起来这么欠呢?合着刚才是这个M在她门口敲,文笑笑心里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编辑了条短信发过去:
“你倒是试试看啊。大魔头!”
发完这条又觉得不过瘾,挑了个露齿贱笑的表情甩了过去。
M: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多解释一句,他又发了一条短信。
M:带你出门,穿厚点。
文笑笑怔了怔,倒还是换上了出门的衣服,脚上踩一双棉靴,关了客厅的灯,锁好门进了外边儿的院子。
这院子大门的两扇铁门之间是有很大的缝隙的,文笑笑还没开门,借着昏黄的灯光就看到不远处莫非墨那一张英俊的脸,他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什么悲喜。
但他靠着对面的矮墙抽烟的身影却有些落寞。
文笑笑隔着门缝就那么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她不由得想起上次莫非墨给她讲的那个一千年前的女孩儿来,她应该对他很重要吧。只是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好看吗?”莫非墨待一支烟抽尽后慢悠悠直起身,微微勾起一边嘴角,“出来让你看个够。”
他当然知道文笑笑在门内躲着。对莫非墨来说,文笑笑是一台到处辐射热量的火炉,尤其在这冰天雪地的时节,辨认她太容易了。
“光光光线不好,啥也看不见。”文笑笑僵着身子拔开门闩,声音越到后越没有底气。
她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堂堂始皇帮的大哥大,一见到莫非墨就怂了。也许,这就是年龄代沟太大的结果……
“过来。”莫非墨歪了歪头,语气有些玩味。
文笑笑就那么像僵尸一样向莫非墨的方向走了过去。
莫非墨一把搂住她的肩,明艳的红唇贴在文笑笑耳边低低说道,“这不是看得挺清楚的。”
文笑笑哪受过这般屈辱,她推开莫非墨,在两人间保持了两米的距离。
“干嘛,大晚上又打骚扰电话又砸门的?”文笑笑抱起双臂,莫非墨的体温比这冰天雪地还要低。
“我说,你不会记性这么差吧?”莫非墨对文笑笑的排斥毫不介意,他貌似心情不错,说话的尾音都是上扬的。“给你那项链怎么没带?”
“嗯?”文笑笑下意识摸了一下衣襟,“我我我刚洗完澡。”
“以后记得带上,”莫非墨今晚是反常的,直到现在都没有说一句冰冷的话。他转身走向巷子出口,招了招手示意文笑笑跟上,道,“项链是保护你的。”
第二十一章 就找你说说话
文笑笑是没有和陌生男子晚上一起出去过的,她双手插兜,低着头认真看着脚上两只粘了雪的靴子,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去。
“去哪儿?”她闷着头问,也不去看莫非墨。
莫非墨的脚步停住,他半转过身,就那么打量着文笑笑,思索良久,问道,“夜宵吃不吃?”
文笑笑想了半天,回了一句吃,便缩着脖子像小狗一样在莫非墨身后寸步不离地出了巷子。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莫非墨对她的样子,好像,他们是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般。
对此,文笑笑是很不适应的。
莫非墨没有开车,两个人就徒步走在这冰天雪地里。幸亏文笑笑出门的时候戴了围巾和手套,不然十分钟都撑不下来。
她抬头看了看前面的莫非墨,这人还是那么一身单薄的肃黑西装。他大概是冰做的,大雪天去户外这种事情,对莫非墨来说,应该就等同于回到自己安逸的老窝。
老城这边常年寂静,晚上更是没什么人气,破落的街道边时不时有几盏没坏的路灯断断续续洒下橘黄色的柔光。
文笑笑走着走着身子就热了起来,脑门沁出一层薄薄的汗。
看到莫非墨在路口处左转,文笑笑才松了一口气,这是去夜市的方向。莫非墨看来……真的要带她去吃东西。
街边大大小小的店铺陆续开始夜晚的营业,灯光从店铺内部倾泻到门外。
他们在这街上走走停停,时不时有用LED灯做成的招牌有节奏地变换着颜色,莫非墨看不出表情的俊脸被渲上时而红似火、时而蓝似冰的光晕。
街道尽头,是一家大排档,门口呼呼吹着热气,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出入,天气原因,大排档倒是难得的火爆。
文笑笑禁不住驻足。店内目之所及的几桌热热闹闹的,喝酒划拳的不在少数,喧哗声打破了老城的死寂。
这里,夜晚比白天热闹。
“想吃什么?”莫非墨难得的客气,“算我补偿你的。“
哦,他还记得故意饿文笑笑那回事儿。
文笑笑也不客气,她想了一会儿,嗡嗡的声音道,“虾仁馄炖。”这时候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馄炖是极好的。
莫非墨顺着文笑笑的目光看去,大排档里边热闹的情景让他皱了皱眉。
“来吧。”莫非墨伸出左手示意文笑笑抓住。
文笑笑并没有伸手,只是警惕地看着莫非墨。
“这边不好吃,带你去别的地儿。”莫非墨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解释道。
“不不不用了,这儿就挺好的。”文笑笑抽了抽鼻子,眼睛放在莫非墨伸出的手上,后退了两步。
莫非墨幽深的眼神扫了文笑笑一眼,嘴角挂着一抹嘲讽,“就这么不相信我?”
文笑笑没想到莫非墨直接就看透了她的心思,一下子不知说什么好。她当然不相信莫非墨了,毋庸置疑啊。
“只吃顿饭,真的。”莫非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收回了伸出的手,抽出一支烟点燃,“就找你说说话。”
他抽烟的身影透着疲倦和颓废,也不知这一天的时间内发生了什么,早晨送她回来的那个孤傲冷漠的男人现在竟让人心生些许同情。
“好吧。”文笑笑是吃软不吃硬的,她收紧了羽绒服的领子,“但是得去个暖和的地儿。”
莫非墨勾了勾唇,看她的目光柔和了些。他上前握住文笑笑的手,另一手从后背环住她的肩头,让文笑笑紧靠着他,低声道,“抓紧了。”
“嗖”的一声两人腾空而起,一阵风吹散了她的发丝。待文笑笑睁开眼睛,面前已是无边的星空和夜色,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缕没有形态的烟在天空沉浮。一时间分不清哪里是她的身体,哪里是点点的星光,哪里是莫非墨。
只这么片刻,又一阵眩晕之后文笑笑感到双脚落地,莫非墨冰冷的触感在她的肩头灼烧。她慌忙拉开了他们间的距离,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星星点点的夜空。
她发誓,刚才她伸手就能触到星星。
“这边。”莫非墨倒是没有什么异样,自顾自走向一家门面不起眼的小店铺。这熟络的样子毫不做作,好像他已来过了千百次。
文笑笑环顾四周,发现这条街已经不是他们之前走过的那条了,这里的店铺都是文笑笑陌生的。他们,怕是已经不在竹城了。
文笑笑在空气中嗅到了食物的香气,也不想别的了,快步跟上莫非墨进了那家小店。
这店从外边看并不起眼,进到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精致的装修透着儒雅古风,几张桌子之间用雕花屏风隔成小间。暖气开得很足,文笑笑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小店快打烊了,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分外安静。一位侍应生走上前记下他们的菜单便退下。
莫非墨把玩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文笑笑,眼底染上一片深沉。
“你说你没有父母。”莫非墨中厚的声音响起。“是怎么回事?”
文笑笑一愣,她没想到莫非墨会问这个问题。
“就没有呗。”文笑笑故作轻松,“很多人都没有父母。”
“是死了,还是?”
文笑笑的笑容有点僵硬,她不是没好奇过爸爸妈妈在哪里。可每次问爷爷,得到的回答都是模糊的“他们不重要”。
久而久之,文笑笑就默认了她是没有爸爸妈妈的,也不在去纠结这个问题。毕竟,她那时已经有一个家,爷爷、哥哥和她。
现在,她同样没有再想过这个问题,她宁可就这么独自活着,也不愿在千辛万苦的寻找之后收获满满的失望。
“死了?”莫非墨猜测道。他观察到文笑笑的眼神有些局促,似乎在回忆什么不愉快的事儿。
“不知道,”文笑笑抿了抿手中的茶水,“我也不在乎。”
她轻轻放下杯子,又推了推,将杯底对准刚才在桌上留下的一圈水印。
如果他们在最初的二十多年没有出现,之后,也没有出现的必要了。
文笑笑早已过了离不开父母的年龄。她不愿去找,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出现一家人大团圆的场景。她又何必让自己再经历一次情感上的大起大落。
“就现在这样,挺好。”文笑笑顿了顿,“对我来说,父母早已不是必需品,存不存在,也就是一件装饰的区别罢了。”
第二十二章 燃料
“你有没有想过,文尚也许和你没有血缘关系。”莫非墨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文笑笑的反应。
文笑笑脸有点煞白,她摇了摇头,自嘲地笑了一声,“告诉我这个干嘛。”
实话实说,她不是没想过,她只是不愿承认这个可能性:她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孤零零一人。
“我认识挺多人,可以帮你查查。”
“没有意义了。”文笑笑的声音很小,却很坚定。
莫非墨看着对面小人儿脸上那抹惨淡的笑,一时间有些失神。
“好,那就不查。”莫非墨突然想抽根烟,他瞥到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顿了顿,最后放弃了。
“不过,有一天,文……爷爷,还有你的父母的事都会变得明朗,那时……需要你做好准备。”莫非墨将杯中剩下的茶当作酒一饮而尽,“结果,往往比想象更加惨烈。”
“你是明智的,有些真相……不会带来满足,反而将自己置于危险。”莫非墨更像是自言自语,中厚的声音娓娓道来,“但这些危险的真相,更多时候无法逃避。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所以我要尽快教你法术,明天开始。”
他看向文笑笑,幽深的眸子融化着看不透的情绪。
“先吃饭,尝尝这小馄炖,应该不错。”莫非墨眼睛撇了一下文笑笑面前一口热气腾腾的小砂锅,淡淡道。
文笑笑第二天在学校门口被人堵了。这时候她是迟到了的,学校门口已经见不到什么人。
两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壮汉悄无声息地堵住了文笑笑前边儿的路,文笑笑一直是低着头的,她发现视野中多了两双黑色皮鞋的时候,愣了一下便停住了脚步。
抬头一看,两个高大壮汉杵在文笑笑面前,他们戴着黑色墨镜,脑袋藏在羽绒服的帽子里,很难辨认出个人特征。
壮汉两人起码都有一米九,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文笑笑,就那么稳稳地立着。全身上下散发一种来者不善的讯息。
狂风呼啸,他们却像大山般纹丝不动。
文笑笑止住想要后退的冲动,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两人。
男性,体格强壮,没有看得见的武器,目的性强,应该是专门来找她的。
她止不住有些郁闷,炳爷做了那么多预知,偏偏这个成了真。也不知“会来找她麻烦”的人到底还有多少。
对付一个莫非墨就已经很麻烦了。
当然,文笑笑是不怕的。她可是徒手打赢了国际拳击冠军的始皇帮大哥。面前这两个人就算一起上,也不是她的对手。
只是,如果他们会法力的话,就有点麻烦了,这方面文笑笑只有被完全压制的份儿。
“跟我们走一趟。”一个壮汉粗声粗气地说。
另一个壮汉不等他说完便上前抓住文笑笑的胳膊一拉,意图把文笑笑整个拦腰扛起。文笑笑哪会就范,她转身低头,两腿深蹲,一个后背摔将壮汉绕空半圈摔打在地。壮汉反应也不慢,抓紧文笑笑不放,迅速将文笑笑拖倒。
“啪”的一声文笑笑的左肩撞击地面,还没好的伤口撕裂得痛,她两眼一花,道抽一口气。壮汉趁机将文笑笑压在身下,手肘横架在文笑笑肩上,轻蔑地哼了一声。
文笑笑上身被压制,胸口又是剧痛,根本使不上劲。她张开嘴喘着气,凛冽的空气充入口腔让她清醒了些。
正当壮汉以为文笑笑放弃抵抗,她突然低头狠狠咬住壮汉的小臂。
“他妈的。”壮汉粗声粗气骂了一句,另一只手抓住文笑笑的脑袋要把她拔开。
文笑笑自然不肯松口,壮汉从最开始的压制变成想要摆脱文笑笑,这时文笑笑屈膝踢了上去,文笑笑的腿劲儿是很大的。壮汉压着嗓子咳了句妈蛋,几乎是立即就放开了文笑笑,滚到另一边缩成一团。
这一切是在几秒钟内就发生了的,处理完一个人,文笑笑没有结束战斗,她立即就爬起来寻找另一个壮汉。
只见那壮汉离她不过几步之远,双手在胸前一上一下,掌心相对,口中低低念着听不清的语言。很快,他的双手之间便出现了一个很小的金色光球,光球由深浅不一的气体组成,气体不断移动着,像是在听从他的召唤。
躺在地上的壮汉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咽声,面前的壮汉却没有看到似的,虔诚地注视光球,而光球的体积和亮度也在不断增加。壮汉被帽子遮掩的脸上被光球映出淡淡的光泽,文笑笑能看到他脸上短短的胡茬,下巴尖锐,透着一股阴冷。
文笑笑感觉不妙,法力对决,她是没有任何胜算的,她突然响起昨晚莫非墨说的要尽快教她修法的事。莫非墨倒是说对了一件事,这种场合,她确实应付不来。
壮汉手中的光球每一秒都在聚集更多的能量,文笑笑预感它是个大麻烦,绝不能任其增大。
决定明了,文笑笑便卯足了劲儿向壮汉冲去,以她现在的半伤状态,很难对壮汉有致命攻击,但出其不意至少可以打断他的施法。
壮汉却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他反应极快,文笑笑眼看就要接近他时,壮汉迅速出手一击,那光球不偏不倚地覆上文笑笑左胸的伤口处。文笑笑暗自骂了一句,她这是字面意义上的“往枪口上撞”啊,怎么会这么蠢……
接着便是心脏处剧烈的灼烧感,那光球像是火柴,而她的心脏是燃料,一向低沉的“彭、彭”不知不觉加速起来,文笑笑捂着心脏跪到地上,巨大的汗珠子就那么往下掉。
她的身体在燃烧,她的心在烧,她的整个生命在燃烧,文笑笑除了灼烧再也没有其他的感觉。
而这燃料总有耗尽的时候,文笑笑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她不知不觉已经侧身缩到地上,豆大的汗珠混着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文笑笑右手狠狠地抓着左胸的位置,想要把那痛苦之源挖出来、揉碎了、扔出去,也不管那伤口是不是已经撕裂。
她脑子突然掠过一个想法,如果她死了,这疼痛就会结束,不是吗?
文笑笑隐约听到痛苦的呻吟和啜泣声,这声音那么熟悉,却又似乎与她无关,又好像,这声音是从她嘴里发出的。
文笑笑的脑子慢慢的什么也不去想,就等着这一切走向尽头。
第二十三章 我就在隔壁
她不知自己在何处,那两个壮汉又在何处,文笑笑的整个意识里只剩下无尽的痛和遥远的哭声。
“乖,没事儿了,没事儿了。”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文笑笑耳边响起。
这声音如银针般捅破了禁锢文笑笑的充满痛苦的茧,新鲜的空气涌入她的大脑。
文笑笑感到身边出现一个冰冷的物体,她像求生一般双手环扣住那物,紧紧贴上去,印满泪痕的小脸直往上边蹭。
她闭上眼睛,那灼烧感浅浅隐去,心脏的节奏虽然仍是快的,却恢复了有律的节奏。
绝处逢生的泪水伴着痛哭缺氧的啜泣一股脑儿地埋入莫非墨的胸口。
莫非墨跪坐在地,怀中瘦弱的身躯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抱着他不放开。莫非墨有些失神,他将两个装着金色液体的小瓶装入口袋,伸手想要摸一摸文笑笑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手指快接近时却又止住,莫非墨只是抬臂环住文笑笑的后背,轻轻地拍打,道,“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怀中的小人儿渐渐停止了哭泣,紧贴着莫非墨的瘦小胸膛里传来缓慢而安稳的“彭、彭”的律动。也不知她醒着没有,莫非墨就那么跪坐在她身边,点燃一根烟抽了起来。
周围静悄悄的,狂风不再呼啸,被横扫升空的枯叶停止在半空中,似乎随时等待裁判发出“开跑”的口令。
莫非墨抽了一支又一支烟,也不知过了多久,
今天,他差一点儿就来晚了。
他胡乱想着一些有的没的,思绪飘到几百年前的种种,莫非墨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情绪。只是待他恢复过来,横抱着文笑笑起身的时候,地上已经掉满了烟头。
莫非墨恢复了冷清的样子,该做的,还是要做,有些事情并由不得他的。只是,也许他可以在这过程中变通一点儿。
比如,教她法术。
文笑笑在一间宽敞的卧室内醒来,刚动了动就感到全身上下皮肤传来剧痛。
文笑笑咬着牙撑坐起来,口渴难耐便抓起旁边桌子上的一杯水灌了下去。水是冰的,杯壁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水珠,水珠滑到杯底,在桌上留下一个圆形水圈。
文笑笑不经意间瞥到自己的手臂,触目惊心,每一寸皮肤都泛着红,碰一下就疼。她皱了皱眉,仔细回忆发生了什么。
她记忆里自己正要去上课,半路上撂倒了一个大汉,然后被另一个大汉用法力击倒。脑海中闪过痛苦的灼烧,濒死的绝望,然后是不可置信的冰凉触感。
文笑笑闭上眼睛,试图将这一切理清。那两个大汉到底是谁派来的,为什么会如此清楚她的行踪?为什么上来就攻击她的心脏,又准又狠?为什么看似要置她于死地最后她还活着?
文笑笑的脑仁隐隐作痛,她放弃思考,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是一间宽大的卧室,装潢奢华。
天花板上是两小一大的水晶吊灯,三盏灯冥冥中相互照映,将房间里衬得明暗参差,而中央最亮的地方对应一套看起来昂贵的皮沙发,三件沙发围绕着一个同样昂贵的齐膝高的小茶几。酒红色的地毯覆盖了所有地面。
一个桃形的梳妆台靠墙摆放,上面却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化妆品梳子一类的工具,像是很久没有人用过似的。
文笑笑躺在三米宽的大床中央,右手边是一扇落地窗,窗外的柔光透过棕色的窗帘,让她莫名觉得宁静。
她轻轻撩起身上薄薄的被子,尽量不碰到多余的皮肤。身上穿了一套丝绸的睡衣,材质冰凉光滑,倒是减轻了她的疼痛。
她只看一眼,看一眼她的心脏怎么样了。文笑笑小心翼翼地解开睡衣的扣子,手是颤抖的,她很害怕看到什么不想看的东西。
她从上而下,一颗一颗解开,大片泛着红色的皮肤裸露出来,像是起了疹子,不堪直视,文笑笑干脆闭上眼睛。解到最后一个扣子的时候,一只冰凉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止住她接下来的动作。
“不要。”一个清凉的声音覆在文笑笑耳边。
文笑笑怔了一下,她缓缓睁开眼睛,莫非墨那一张英俊到不可思议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很快就痊愈了。”莫非墨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
文笑笑那双悲伤的杏眼却诉说着她的不相信,莫名让人心疼。
“相信我。”莫非墨拉开她的手,然后开始一颗一颗将丝绸睡衣的扣子系上,由下而上,莫非墨冰凉的手时不时划过她的皮肤,在文笑笑脑中瞬间当头一棒。
就是这熟悉的、冰凉的触感,将那时的她从无尽的烈火中拯救出来,让她在接近昏迷时下意识靠近再靠近。
“你——”文笑笑哑着声音突出一个字。
莫非墨嘘了一声,系扣子的动作没有停下。
“好好休息。”他低声道,一反平常,这句话出奇地温柔,从他口中说出,又毫无违和感。
文笑笑恍惚了那么一瞬,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这样温柔对她的人。莫非墨究竟在做什么,她实在想不清楚,理不明白。
“有事喊一声,我就在隔壁。”莫非墨系好了扣子,直起身,也不再看文笑笑,就转身走向房门。他拧开门,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住脚步,“你可以再睡会儿,我叫阿姨做饭,送吃的上来。”
“哎——”文笑笑喊住莫非墨,她张了张嘴,有很多问题想问,却最后只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莫非墨的背影僵硬了那么一瞬,就当文笑笑以为他要离开的时候,一道低低的声音传来,“不用谢。”
文笑笑倒是不想再睡了,她从床上爬起来便往梳妆台旁边的那道门走去,没猜错的话,那里边是浴室。
文笑笑的皮肤大面积损伤,是碰不了水的。她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却发现这里边没有镜子,文笑笑没多想什么,便踩着拖鞋出了浴室。
太阳已经升高了,文笑笑把水晶灯的电源关掉,拉开落地窗前的帘子。窗外是一个挺大的花园,从这个位置,能认出来花园中央是一块草坪,只不过草儿已经枯萎。
敢情那次的直升机就是停在这草坪上的,文笑笑想起来那天在直升机上被冻到怀疑人生的经历。
人生啊,总是这么不可预知,上一秒被冻,下一秒被烧。文笑笑有点羡慕莫非墨,总是那么冷冰冰的,可御寒亦可降温。
如果他不是个坏人,也没那么强的法力,文笑笑想,她也许会把他收入始皇帮呢。脑补着莫非墨像秦胖一样恭恭敬敬喊她“笑哥”的模样,文笑笑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带着酒窝的微笑。
第二十四章 我自己涂就可以了
文笑笑只是看着那片秃秃的草坪发呆,清晨的院子被融雪覆盖,时不时几只麻雀闯入视线,又匆匆飞离。
她好久都没有这么宁静过了,文笑笑并没有察觉自己嘴角微微浮现的笑容。
直到阿姨敲门进来送饭,她才转过身来。看到文笑笑的微笑,阿姨怔了怔,却也回了一个恭敬的笑过来。
“墨爷说您这段时间只能吃点清淡的,只要不是油腻的东西,您想吃什么都可以告诉我,我给您换着样儿做。”
说着阿姨在沙发旁的小茶几上将几个小碟子摆出来,文笑笑说了声谢谢,绑紧了睡衣的腰带,在皮沙发上坐下。
早餐清淡,文笑笑早已饥肠辘辘,并不挑拣,立即就拿起筷子。
小几上摆着一个小碗,里边是半个流着油红的咸鸭蛋,旁边一碟切成丝的凉拌胡萝卜,一小碗温热的莲子八宝粥。另外一个大一点的盘子上盖着不锈钢的盖子,文笑笑揭开盖儿,里边是8个摆得整齐的奶黄包,热乎乎的,奶香扑面而来。
文笑笑饿得不行,抓起两个奶黄包就往嘴里塞,时不时用筷子挖一口咸鸭蛋下饭。量大味道足,她满足地“哼”了一声,很快一盘奶黄包下肚。文笑笑捂着肚子打了粗鄙的个饱嗝儿,又开始消灭那一盘胡萝卜丝儿。
“喝粥。”一道清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文笑笑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下。
抬眼看去,莫非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进了房间,他端着一个玻璃杯,手中拿着两盒药,颀长的身影踩着优雅的步子走来。这人还是那一身不变的肃黑西装,脸色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文笑笑“哦”了一声,筷子搅了搅面前的粥,夹起一颗莲子放入口中,又开始吃她的小咸菜。那粥虽然看得出精心烹饪,可因为太清淡让文笑笑是在下不去口,8个奶黄包下肚,她也不那么饥不择食了。
“喝完粥吃药。”莫非墨坐到文笑笑对面的沙发上,将手中的水杯和药搁在小几上,然后靠着沙发,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捡起一本书翻了起来,颇有一番王者自威的范儿。
如果这粥非喝不可,不知道……文笑笑看了看莫非墨,眼中有一些警惕。
“我哪有那么多药给你下?”莫非墨看穿了她的想法,冷笑道。
“你又不是没下过。”文笑笑低着头说,她对那一次的绑架事件耿耿于怀。
如果不是那一次,她也不会惹上这么多麻烦。爷爷的调查就快出些眉目了,她却又出了事儿。好在始皇帮有秦胖看着,不会乱起来。
莫非墨冷哼了一声,“啪”一声把书放到沙发上,道,“那就别喝。”
他像是生气了,面无表情的脸色透着几分黑,文笑笑感到身遭的空气冷了几度,身子一僵,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她默默把那一盘胡萝卜丝打扫干净,却也不碰那粥。
“我我我吃药吧。”文笑笑放下筷子,俯身去够茶几对面的药盒。
文笑笑的丝绸睡衣松松垮垮的,虽然系着扣子,这一附身,月匈前的沟壑便绰绰地暴露在空气中。文笑笑意识到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泛起红晕,她抬手捂了一下领口,也不去够那药,连忙坐了回去。
莫非墨只是淡淡地扫过,眉头皱了皱,伸手拿起一盒药扔给文笑笑。
“两片。”他淡淡道。
文笑笑身手还算敏捷,接住那盒子。她看了一下包装,就是那种普通的消炎药,盒子还没有打开过,应该没有做什么手脚。
她又看了一下服用建议,确实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1到2片”。这才放下心,剥出两粒淡黄色的药片准备吃。
唯一的一杯水在莫非墨那一边,他没有送过来的意思,文笑笑也不去拿,就把药片干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从舌根蔓延开来,文笑笑皱了皱眉。
“另一盒是干什么的?”文笑笑看了看剩下的一盒药,禁不住问,她的好奇心一贯很强。
“抹的。”莫非墨拆开那纸盒,拿出一支药膏,不急不慢地拧开盖子,挤出一点挑在那指节分明的食指上。“过来。”
文笑笑啊了一声,一脸茫然。她收紧睡衣,警惕的看着莫非墨。
“肩膀不疼?”莫非墨歪了歪头,就这么看着文笑笑。
文笑笑向上收了收肩膀,果然,左肩那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应该是和人扭打的时候骨头伤到了。她捂住肩膀,倒抽一口气,刚才没有感觉到大概是因为她的动作幅度并不大。
“我我我自己涂就可以了,哈哈。”文笑笑尴尬地笑了一声。
“过来。”莫非墨重复道,他左手食指挑着一抹膏药,一种势在必得的架子。
文笑笑心中叹了口气,认识他时间不长,却见识了莫非墨的脾气,他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想活得舒服,最好按他说的做……
文笑笑起身绕过小几,到莫非墨右手边乖乖坐下。这是条长沙发,文笑笑坐的地方有个靠枕,她把靠枕竖起来,却从上边掉下来一本书。
就是莫非墨刚才翻的那本《古典史》,文笑笑认出来那是她的书。这家伙,竟然偷偷翻她的书包!不知道他看到别的东西没有……文笑笑大脑飞速运转着,回忆当时书包里都放了些什么。
“背过去。”莫非墨低沉的声音在耳边传来。
他也没有多少耐心,没等文笑笑反应过来,便伸出大手扳过她的肩,让文笑笑背对着他,不过倒有意避开了文笑笑左肩的伤处。
文笑笑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却被莫非墨从后边钳制住她的脖颈。
“别、动。”
文笑笑感到莫非墨侧过了身,冰冷的气体打在她的脖子上,像一只冰冷的蛇,似乎下一秒就要咬上去。
文笑笑僵住身子,两只手紧紧绞在一起,时刻等待死神的宣判。
“肩放松。”莫非墨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食指指节敲了敲文笑笑左肩处。文笑笑“嘶”了一声,肩膀上的肌肉却不自觉地不再收紧。
莫非墨冰凉的手指伸入文笑笑的衣领,向旁边一拽,顺手将文笑笑齐肩的头发撩到右肩头,她的肩膀暴露在空气中。两道紫红色的印子触目惊心,当然,文笑笑是看不到这些的。
莫非墨右手放在她的脖颈和肩膀交界处,将她的肩膀固定。左手食指挑起那抹药膏,轻轻涂在淤青上面,然后一圈一圈地抹匀。
第二十五章 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文笑笑背对着莫非墨,尽量不让自己缩成一团,肩上冰凉的触感让她非常不适。文笑笑止不住打寒颤,却同时感到莫名的安心。而这种安心的感觉,却是令人不安的。
一阵淡淡的薄荷掺杂着麝香的药味从肩头扩散开,文笑笑的思绪飞上云霄。
她读不懂莫非墨,如果这个人只要她的心脏,他其实,已经得到了的。对于已经得到的东西,为什么莫非墨的态度会……变好?从什么时候开始,莫非墨不再威胁她、嘲讽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得如此的……不粗暴?
文笑笑瘦小的肩头上两块淤青的面积却不小,莫非墨又在食指上挤了一抹药膏,涂完一块淤青,又去涂另一块较小、颜色更深的印子,文笑笑疼的嘶了一声。
“别动。”莫非墨厉声道,力度却明显变得小了。
文笑笑就那么僵直地侧坐在沙发上,她低头绞着手指,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
经过漫长的几分钟,莫非墨终于把她的衣服重新挂上肩头,拍了拍,道,“起来啊,坐上瘾了?”
文笑笑干笑了一声,结结巴巴道,“哪哪有,哪有。”
她有点慌张地站起来,想了想,问道,“那个,今天来送饭的阿姨,认识我?”
莫非墨撇了她一眼,淡淡道,“不算是。”
文笑笑厌倦了莫非墨这种模棱两可的敷衍,追问道,“她以为我是,那个女人吗?”
“哪个女人?”莫非墨的目光犀利了几分,透着一丝不耐烦。
“你让我扮演的那个女人。”文笑笑抱臂而立,语气也硬朗一些,似乎瞬间带入了某个“老大”的角色。
莫非墨点燃一支烟,看着面前怒气上头的文笑笑,她那双微微眯起的杏眼中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
莫非墨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徐徐吐出一个烟圈。
正在文笑笑以为他要说什么的时候,莫非墨突然站了起来,向文笑笑一步步移动。
文笑笑下意识向后退,却又很快止住动作,定定地立着,高傲地抬起小脑袋,眯着眼睛仰视着比她高一头半的男人。
像是在挑衅:您尽管来,怕了算我输。
莫非墨嗤笑了一声,不屑于文笑笑的小把戏。他在文笑笑面前立住,歪了歪头,就那么大大方方和文笑笑对视。
莫非墨一双桃花眼锋利又肆虐,似乎在发射一把把精雕细琢的冰刀。面前女孩儿的瘦弱身躯映在他的眸中,比记忆里的更加娇小玲珑。
文笑笑被盯得发怵,但绝不退却,倔强的小脸就那么完完整整呈现在莫非墨眼前。他蓦地有些烦躁,狠狠抽了一口烟,打破了他们的对视。
文笑笑知道自己赢了,心中暗自鼓掌,她大大方方坐在沙发上,颇有模仿莫非墨刚才的样子,只是内心的喜悦溢于言表,翘起来的二郎腿不止地摇着。
“我演得挺像的吧?”文笑笑上挑的音调暴露了她的好心情。
莫非墨一直背对着她,等待抽尽一支烟,才转过身来,恢复了以往的平静,道,“还行。”
文笑笑哼了一声。
“一会儿阿姨来收拾盘子,”莫非墨整理了下西装上的褶皱,系上袖口的扣子,漫不经心道,“换好衣服去我书房。”
“干……干什么?”文笑笑也就硬气了那么一会儿,现在又怂了。
“我们的约定,这么快就忘了?”莫非墨给她留下一个背影,便出了房间门。
他说的约定,文笑笑当然没有忘,就是用她和她的心脏,换来应冲锋的性命无忧。那么这次,又是要用到她的心脏了吗?又要,用所谓的烈焰之吻处决哪个人吗?
文笑笑虽然练得一身无敌的格斗术,却从来没有取过谁的性命。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是三年前爷爷和那一车无辜乘客的离世。那次的经历让她整个人变了太多太多,是文笑笑心里一道抚不平的伤疤。
所以她真的,要成为一个刽子手吗?文笑笑知道,杀人,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有的路,一旦选择,就再也无法回头。
莫非墨离开不久,阿姨就敲门进来,她手中提着一个纸袋,递给文笑笑,恭恭敬敬地说,“墨爷说您一会儿穿这身衣服。”
文笑笑接过袋子翻看,袋子里是一套轻熟风的女式小西装,看款式是价格不菲的高定,颜色嘛,依旧是没有想象力的黑色。文笑笑撇了撇嘴,莫非墨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出所料啊。
“您去换衣服吧,我收拾完就走。”阿姨顿了顿,面露难色,接着道,“墨爷让您尽快。”
文笑笑没有再说谢谢,提着衣服进了浴室。依她所测,她所扮演的这位“老大”是位高冷御姐,怎么能显得平易近人呢?
文笑笑翻出衣服,两三下就换上,也顾不上看合不合适。反正也没有镜子,她就随便捋了下包臀裙上的褶皱,系上西装上衣的一个扣子,然后将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
文笑笑正发愁自己没有合适的鞋子配这身衣服,浴室外传来敲门声。
“墨爷让我给您送鞋子。”阿姨的声音隔了层门传进来。
文笑笑打开门,从阿姨手中接过鞋盒。里面是一双黑色的高跟鞋,文笑笑皱了皱眉,还是穿上了。
鞋有点挤脚,她站不太稳,更别提走路了。文笑笑一个整天打架斗殴的主,哪里会习惯这种鞋,穿上攻击力直接掉百分之九十啊。
“你先出去吧。”文笑笑立定,冷声道。如果让阿姨见到她不会穿高跟鞋,算不算暴露身份?
阿姨应了声是,便端着收拾好的碗筷出了房间。文笑笑这才一拐一拐地扶着墙一步步走到门处,她攥着门把手屏住呼吸,听外边没有声音了才打开门往外走。
进入华雍容贵的走廊,文笑笑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走。莫非墨的书房在哪儿来着?他,告诉过她吗?文笑笑在脑子里搜刮着信息,结果是否定的。
既然没告诉,莫某人还想让她找到么?真的是,强人所难啊……
文笑笑突然想起莫非墨今早说过一句话,说他就在隔壁。也许……文笑笑站在空落落的走廊中央左顾右盼,哪个隔壁呢?
她心里骂了一句,扶着走廊的墙,晃晃悠悠地随便选择了一个方向走去。
第二十六章 你指望我就这么立着挨打?
事实证明文笑笑的直觉还挺靠谱,她刚敲了两下门,里边便传来莫非墨“进来”的声音。
这正是书房,而莫非墨一身西装靠坐在一把皮制椅子上,面前的黑木桌面摆着一份报纸。这人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端着茶杯时不时品几口,好一个悠闲。
看到文笑笑进来,他并不惊讶,只是抬了抬眼,目光短暂停留在文笑笑那一双一点儿也不优雅的脚上。莫非墨勾了勾嘴角,指了一下身边的沙发示意文笑笑坐下,自己重新读起了报纸最中间的版面。
文笑笑心生一丝感激,一瘸一拐地走去沙发的方向,然后一屁股坐下。脱下鞋就开始揉自己的脚。
“为什么会有人喜欢穿这种东西?”她小声嘀咕,仰头看着一旁高椅上坐着的莫非墨,近乎哀求,道,“哎,那个。”
她不知道怎么称呼他,莫非墨?莫先生?不太对啊。墨爷?他想得美!
文笑笑干脆不称呼了,“那谁,我能不能换一双鞋?”
“不能。“莫非墨倒是回得利落,他没有抬头,继续读着报纸。
文笑笑叹了口气,至少她争取过了。
“我来了。”文笑笑干巴巴道,意思是你有什么事就说,没事儿我就走了。
“嗯。”
“所以?”被无视的文笑笑有些抓狂。
“你有事儿?”莫非墨报纸翻了一页,继续读着。
“应该我问你吧,你让我来书房,难道就是想测验我能不能找到地儿?”
“嗯?那你说我有什么事儿?”莫非墨勾了勾唇角,他终于放下报纸,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有意思吗?你你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儿。”文笑笑捉急的声音略带沙哑,莫非墨真的好让人烦躁。“我怎么会知道你有什么事儿,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不知道有什么事儿,就敢过来?”莫非墨转过身来,椅子轻松旋转九十度,正好面对文笑笑。
莫非墨靠坐在椅子上,桃花眼中笑意尽散,十指交叉搁在腹前,轻轻敲打。他静静打量文笑笑,姿态颇像一位至高无上的王者。
“有有有什么不敢的?”文笑笑挺直了背,直视莫非墨的一双眼睛。她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莫非墨叫她来没什么好事儿了。
“那就行。”莫非墨站了起来,从书柜中取出半瓶香槟,手指弹了一下瓶壁,玻璃上便出现了薄薄的冰霜,他把香槟递给文笑笑,道,“喝吧。”
莫非墨的气势不容拒绝,文笑笑只得伸手接过酒瓶。瓶子是冰凉的,由瓶口向下流下几颗凝聚的水滴,将她的手掌打湿。
文笑笑狐疑地看着莫非墨,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道,“你觉得我还会再喝你给的东西?”
“不敢?”莫非墨故意将尾音上挑,眨了眨眼,那表情好似小姑娘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而他是赢的一方。
“是不傻。”文笑笑一手轻轻摇晃着瓶中的液体,低头看着地板上光光的一双脚丫,道。“我我我走了。”
说罢文笑笑便一手撑起身子,绕过面前的莫非墨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说,如果我今天遇见应冲锋,要不要抓他?”莫非墨清冷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他并没有阻止文笑笑起身的动作,只是两手插在裤袋,脑袋一歪,似乎在抉择什么。
文笑笑弯腰提鞋的动作顿了顿,她放下鞋,慢慢直起腰,就那么光着脚丫站在地板上。书房是没有铺地毯的,只有一层木质地板向上散着凉气。
“你你答应了的。”文笑笑一脸不可置信,她的语气充满指责,急得连话都说不利落。“你说过不会找他麻烦。”
“对,我是说过。”莫非墨冷漠的一张脸上温度更低了,他冷笑一声,道,“我不会主动找他麻烦。”
莫非墨向文笑笑靠近了一步,他伸出左手,“啪啪”拍打了两下文笑笑的小脸蛋儿,哼了一声,道,“但是,文公主,如果他来找我麻烦,你指望我就这么立着挨打吗?”
“他不会——”文笑笑说了一半就止住了自己,“你答应留他性命,你要反悔吗?”
“我?反悔?”莫非墨似乎受到莫大的侮辱,但他很快压制住自己的不悦,“这么不配合啊,我还以为是你,想反悔。”莫非墨用眼神示意文笑笑手中的酒瓶,“毕竟,要我说,那姓应的可不值得用烈焰之心来交换,哼。”
文笑笑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倒不是要维护应冲锋,只是不喜欢外人插手他们家的事,插手爷爷的事。
“我看,给点儿钱,几句好话,就能把他打发了。”莫非墨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他连那点儿钱都不值得,一个破叫花子,最合适的归处就是把他埋在我这院子里施肥。你说。”
莫非墨漫不经心地撩开几缕文笑笑耳边的散发,“后院那块草坪怎么样,现在埋了,等开春可以种点儿名贵的植物,勉强算他做了点贡献。”
这倒是像把文笑笑当成了这儿的女主人,还征求她的意见。但实际上文笑笑知道,莫非墨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止。他这样,是故意激起文笑笑的愤意。
“我没有反悔。”文笑笑咬着牙说,“也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放他活路。”
莫非墨眼中出现一抹恨意,随机被调侃和玩味取代。
“那就好。”他轻飘飘地回了一句,语气轻松得让人毛骨悚然。
“请吧。”莫非墨道,他让开身子,指了指黑色木桌后那把椅子,“为了你的……锋哥哥。”说罢口中露出一抹狡猾的尖牙。
文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丫,也不去穿鞋,就向那黑色木桌走去。“啪啪”的脚步声像是为她想起的丧钟。
应冲锋,我就为你做这一件事,你活命,我便再不欠你的。
“等我喂你?”莫非墨懒洋洋做到旁边沙发上,从下而上看着坐在高椅上的文笑笑。
他在下,文笑笑在上,他却不输任何气势。
“不必。”文笑笑苦笑一声,她端起酒瓶,想都没想,将里面的液体像喝矿泉水一样大口灌下。不一会儿瓶子就空了,文笑笑啪一声将酒瓶搁在黑木桌上,一手支起头,一手揉着眉。
她又有什么选择呢?莫非墨总是让她以为自己拥有选择,而到头来,她还是按照了他的要求去做,这也是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和他相比,无论是法力还是计谋,文笑笑毫无胜算。她的所有反抗,到头来还不是毫无意义。
第二十七章 帮你改改这个毛病
“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文笑笑嗓子有点哑,她刚才喝的东西确实是酒,但是味道并不纯粹,像是掺了别的东西。
“你……咳咳,还有别的事儿吗?”文笑笑清了清嗓子,重复道。她皱了皱眉,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发出声音。
文笑笑手捂着咽喉处,用力咳了几声,又咳了一声。她的喉咙在震动,可是却像是用一架破鼓演奏乐曲,毫无用处。
依旧没有任何声音。
任她有无数声国骂破口而出,文笑笑却像一台被按了静音的收音机。她意识到,她说不出话了。文笑笑视线落在桌上的那个酒瓶上,良久,苦笑一声,向后靠上椅子背,轻轻闭上眼睛。
窗外的麻雀叽喳个不停,文笑笑不再尝试说话。无论她做什么,都是徒劳,不是吗?
不知何时,黑木桌上的空酒瓶被人取走,细娑的叮当声掩不住莫非墨低低的嗓音。
“看着我。”莫非墨道,他一手搭在椅子背上,一手把玩着酒瓶,空瓶子在他手中完成一个完美的360度旋转。
文笑笑就那么靠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看着我。”莫非墨声音高了几度。
他将酒瓶放回书柜,捏住文笑笑的下颌,使她不得不面对着他。文笑笑被掐得疼,抽了一口气,心脏有种酸酸的疼痛感逸散出来,直接传到她的眼眶。
“不能让你的多嘴,再坏了我的好事儿,不是?”莫非墨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椅子的后背,“嗒嗒”的声音提醒着文笑笑她失去声音的事实。
“你那么喜欢在不合适的场合讲话,我就帮你改改这个毛病。”
看着莫非墨那一张邪佞的脸在面前放大,文笑笑的拳头紧攥,咬牙切齿,狠狠念出一个静音的“滚”。
莫非墨倒是读出了文笑笑的口型,他摇了摇头,佯装叹息,“这样可不行。你得知道,我是真不喜欢那姓应的,你如此费劲心思给我找借口,我倒是很愿意解决了他。”
文笑笑眼眶涌入一种莫名的情绪,她不想再跟莫非墨呆在同一间屋子里,撑起来身子就要走。莫非墨倒是没有拦她。
“急什么。”莫非墨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你知道应冲锋最近在做什么吗?”
文笑笑的动作顿了顿,她背对着莫非墨,低着头擦了擦眼眶。
“看来你并不知道。”莫非墨低低笑了一声,“你就没问他?还是说,他根本就不愿意告诉你?”
文笑笑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应冲锋,她脑海中浮现出他那颀长的身影,在天桥上显得单薄寂寥。应冲锋说他要离开,也许不再回来,文笑笑对此是舒了一口气的。
她希望他永远地离开这一切是是非非,她希望用这烈焰之心来换取应冲锋的性命周全。可莫非墨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应冲锋在做什么危险的事吗?难道,他,并没有离开?
文笑笑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直到莫非墨冰凉的指尖触到她的面颊她才回过神来。
“啧啧啧,这样怎么能见客人呢?“莫非墨抬起文笑笑的半边小脸,拇指刮过她的唇瓣。
文笑笑感到一种冰凉的东西被涂了上去,她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刚才灌下去的半瓶香槟已经开始发挥作用,文笑笑脑子晕晕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瘫坐在了黑木桌后的椅子上,应冲锋站在她的背后,面前则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一脸凶狠样的男人,男人面上有一道疤,佝偻着腰,穿着一身乱糟糟卷边的旧西装。
“刀疤,把人带上来。“莫非墨的声音从文笑笑脑后幽幽传来。
凶狠相的男人干净利落地点了点头,他的眼睛扫到椅子上的文笑笑,没有多做停留,便转身离开。
书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文笑笑只觉天旋地转,重心不稳,时刻要跌倒在地似的。她本性地向后靠住椅子,两手抓着扶手,迫使自己保持平衡。文笑笑喝了不少酒,本该发热,却有寒气逼入周身,时不时让她打个激灵清醒。
文笑笑不知自己这狼狈样怎么去见那所谓的“客人”,她也不管那么多,用尽所有力气集中注意力,观察着书房的一切,希望能找到有用的东西。
失去了声音,那她就做一个旁观者,去听、去看、去闻。她这一趟可不能白来。
恍惚中书房的门被敲开,只见之前那个凶狠相的男人压着一个女人进来。
女人一瘸一拐往前移着步子,蓬头垢面,散乱的发丝遮住了大半边脸,只露出呆滞无神的双眼。她光着脚,两只脚踝各套着一个灰色的金属环,金属环收得很紧,环下的脚踝处已经留下一圈圈的血痂。
文笑笑猜测女人的瘸腿就是因为这金属环伤到了脚上的筋。只是这女人脸上没有呈现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反倒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似乎这一切并不是发生在她的身上,似乎,她根本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活着。
“焦小姐,近来可好?”莫非墨阴嗖嗖的声音从文笑笑背后传来,她不由得又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焦蔓裳却毫无表情,似乎外界一切与她无关,文笑笑怀疑她是不是真听到了莫非墨的话。
莫非墨冷笑了一声,“刀疤,怎么没给焦小姐准备茶水,快请焦小姐入座。”
刀疤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一脚踹上焦蔓裳的腿窝,只听到沉沉的“扑通”一声,焦蔓裳头朝下踹倒在地。木质地板上徐徐渗出一滩血,焦蔓裳低低哼了一声,右手下意识地捂住头,却再没有多余动作。
文笑笑这时注意到,焦蔓裳的双手,也套上了同样的金属环,她的手也因此并不那么灵活了。文笑笑想喊停,想起身帮她止住血,却什么也做不了,她甚至不能站起身子,只能坐在椅子上目睹这一切发生。
爷爷,也是这样走的,文笑笑眼前浮现出3年前那一幕。那晚,血渗透了床单,滴落在地板,爷爷嘱托她守好烈焰之心,炳爷阴沉的脸对她摇头让她节哀顺变。
同那晚一样,不是吗?文笑笑什么也做不了,无论是亲人,还是陌生人,文笑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因为她没有能力,因为她太弱小。
因为,她只是文笑笑而已。
如果……文笑笑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她不只是文笑笑呢?
第二十八章 来场欢迎仪式吧
文笑笑或许有烈焰之心,可这也将她和她身边的人置于危险。她保护不了自己,保护不了别人。因为她没有能力。
文笑笑口口声声说要替爷爷报仇,可她又有什么筹码可以和这些法力高强的人斗呢?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在这个充斥着异人的世界里行走一步?
文笑笑看着蜷缩在地面一动不动的焦蔓裳,心中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变强。
“没劲。”莫非墨自言自语道,眼前的景象并没有让他满意。
莫非墨挥了挥手,刀疤心领神会,一把抓起焦蔓裳的头发,让她抬头。只见焦蔓裳的脸上血色尽失,额头上一处伤口尚未结痂,暗红色的液体顺着她的侧脸流下。
莫非墨走上前去,居高临下看着焦蔓裳,啧啧道,“焦小姐,不如这样,你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了你,怎么样?”
焦蔓裳勉强睁开一双空洞的眼,只是那么看着他,也不说话。
“那一晚,应冲锋偷了什么东西?”莫非墨提起应冲锋的名字时不自觉加重了语调。
“他把东XZ哪儿了?”
“他有什么计划?”
焦蔓裳下颌颤抖着,她被抓起的脑袋轻轻摇晃,不知是在摇头还是点头。
“应冲锋全告诉你了对不对?”莫非墨低笑道。
接着他突然转过身来,冷冽的桃花眼越过文笑笑的肩膀,看向她的身后,幽幽道,“啧啧啧,等不及了?”
文笑笑一个激灵打了个寒颤,她看着莫非墨那张邪佞的脸,突然有种非常非常不好的预感。文笑笑环顾四周,去找那个人的身影,暗自祈祷他千万千万别出现。
走开!走开!
文笑笑撕扯着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刚撑起身子站立,就听身后“噼啪”一声,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
接着文笑笑被身后的人用胳膊勒住了脖子,同时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温热的体温透着熟悉的凛冽。
文笑笑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因为应冲锋勒着她的胳膊越收越紧,她所有的无力挣扎都付诸徒劳。
是我,是我啊!
文笑笑脚尖被拖离地面,大脑的眩晕又开始发作。她只听到那熟悉的温润声音在耳边冷冷地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龙琻。”
说着应冲锋将一把冰冷的匕首抵上文笑笑的脖子,“你没有死。”
动作间文笑笑瞥到应冲锋的手腕处有一圈很深的红色勒印,勒印旁长出一圈鼓起的歪歪扭扭的嫩肉,皮肤下紫色的血管隐约可见。
文笑笑无力地摇了摇头。她看向对面,莫非墨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提着棍子的男人。棍子和刀疤站在莫非墨两侧,手中的玩弄着各自的家伙,一股随时开打的架势。
“姓应的,放开老大!”棍子挥着手里的铁棍,铁棍摩擦空气发出呼呼的声音。“他娘的上次让你跑了,今天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棍子正要冲上去,被莫非墨抬手拦住。
“棍子,别忘了咱的礼仪。”莫非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和应冲锋四目相对,道,“应先生是稀客,怎么着,也得来场欢迎仪式吧?”
棍子一愣,转眼看到趴在地上的女人,懂了点儿什么。低声喊了一句“刀疤”,然后把焦蔓裳抬着胳膊架了起来。
刀疤抓着焦蔓裳的头发,将她的头扬起,露出额头上一块渗着血的伤口,然后“啪啪啪”扇了焦蔓裳三个巴掌。焦蔓裳的双眼微合,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微微颤抖的睫毛证明她气息尚存。
应冲锋呼吸沉重起来,“打女人,没想到墨爷也沦落成这类渣子。”
“你还敢回来。”莫非墨不理他那茬,语气中是玩味,他点燃一支烟夹在指尖,不去吸,却看着那冒着火星的一端幽幽道来,“你说这烟头烫在皮肤上,会是什么样子?”
莫非墨不等回答,直接将烟头按在焦蔓裳的肩头,“呲”的一声,焦蔓裳的左肩留下一个红红的烫印。只是这烫印和她身上其他伤口比起来,却是小巫见大巫。
莫非墨拿起烟抽了起来,把玩式看着焦蔓裳的烫印,像是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棍子在一旁冷笑,刀疤还是那么一副凶狠的样子,应冲锋勒着文笑笑的手臂不由得收得更紧。
“我早就该杀了龙琻,”应冲锋温润的声音传来,语气带了些遥不可及的恨意。“这次,你以为我还会失手吗?”
文笑笑突然觉得身边的人是那么陌生,她有种感觉,脖子上的匕首时刻都会落下。
“当然不会。”莫非墨淡淡道,冰冷的两道目光向文笑笑打过来,眼中的情绪无法解读。他也没有任何动作,就那么吸着烟,似乎等着应冲锋动手。
“龙琻,让他放人。”应冲锋对着文笑笑的耳朵说道,温热的气体送来几个冰冷的字,将文笑笑一步步推进绝望。
应冲锋将匕首向内移动了一些,离文笑笑的脖子只有一根汗毛的距离。
文笑笑无声地抽泣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开嘴,却又无奈地合上。
应冲锋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他使劲晃了晃臂中的人儿,提高音量道,“放了她!”
文笑笑第一次见应冲锋失去冷静,她的醉意全无,双手抓住勒着她的胳膊,拼命摇头,无声抽泣着。泪眼模糊中看见莫非墨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心中生出百般苦涩。
禽兽!魔鬼!文笑笑希望莫非墨终有一天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看来,阿琻并不想和你说话。”莫非墨掐灭烟头,挥手示意棍子将焦蔓裳放到沙发上。“我倒有个提议。”
他举起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然后移步接近应冲锋。
“我可以放了焦小姐,但是,”莫非墨扫了一眼狼狈不堪的文笑笑,“你说说你这几天都去哪儿了,怎么样?”说毕莫非墨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挺好奇的。”
应冲锋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焦蔓裳,语气平静了许多,道,“你认为我会说吗?”
莫非墨低低笑了一声,“我还以为焦小姐的面子足够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示意刀疤和棍子退下,等两人出去将门带上,接着道,“那么,我来告诉你,如何?”
第二十九章 她只是个姑娘
“那晚,慌乱之中,你被程凡放走,本应该南下去海城,但却半路折回,到竹城见了一个人,”莫非墨顿了顿,接着道,“能给大家讲讲这个人是谁吗?”
应冲锋的身子僵硬,这是默认了莫非墨说的不假,文笑笑心底一沉。
“还是我来说,这个人,就是竹南大学的学生,王蟲。而这个人从那之后就没有出现过。”莫非墨娓娓道来,“当然,教授和学生见面并无不妥,只是,那时你已经辞退了教师职务。我就想不明白了,这位王同学,究竟有多特别,值得应大教授如此费心?”
文笑笑听到王蚂蚱的名字,被背叛的愤怒在心头燃起。应冲锋和王蚂蚱?应冲锋到底在做什么?
应冲锋没有否定莫非墨的话,他勒着文笑笑的胳膊松了些,仿佛放下了什么负担,“你跟踪我。”
莫非墨冷笑一声,“这点信息还需要我跟踪吗。只不过,你究竟是大意了。”
说着莫非墨伸出右手,那只手“唰”的发散出一团黑色的网,向应冲锋扑来。
应冲锋扔下匕首,向前对掌,掌心散出一团金色光芒,欲抵挡黑云织成的网,却无奈金色光芒越发薄弱,最终被黑色包围。
“愚蠢!”莫非墨轻蔑一笑,道,“以为毁坏我的散灵环,就能逃过我的散灵咒吗?”
文笑笑逃出应冲锋的禁锢,跌跌绊绊地撞向门的方向,她看了一眼沙发上的焦蔓裳,正在犹豫要不要带她一起走,就被莫非墨一手捞入怀中。
莫非墨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音量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冷冷的,“没用的,没有人来救你。”
文笑笑心底一沉,已经无力挣扎,就那么靠在莫非墨身上无声地啜泣。
这动作在外人看来却好似亲密,应冲锋这时已经被莫非墨的黑色云网禁锢在地面,整个人在黑色的笼罩之下。
文笑笑看到他的脸被云网划出一道道鲜红的印子。
他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嘴角噙着一抹嘲讽,道,“既然抓住了我,那就放了蔓裳,她跟这事无关。”
“怎么能说没关系呢?”莫非墨大手搂住文笑笑的腰,无意间轻轻拍着,像是在哄小孩子。“怎么处置,还是要阿琻说了算,是吧?”
莫非墨说着在文笑笑腰间掐了一把,文笑笑忍不住哎呦了一声,她泪眼模糊地看着莫非墨,不理解他的意思。
“今天你把阿琻吓到了,还没跟你算帐。你说放人就放人?”莫非墨指了指沙发上脸色苍白的焦蔓裳,“要我说,给你们两个关到一起,正好互相有个照应不是?”
文笑笑哭泣渐弱,她不能让应冲锋再落到莫非墨手中,他答应过的!说不出话,只好狠狠拽了几下莫非墨的衣服,却换来莫非墨玩味的眼神。
“当然,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得问问阿琻。”莫非墨若无其事道,“放一个,留一个,你说,该怎么安排?”
我说?我怎么说!文笑笑气不打一处来。
莫非墨一切都安排好了不是吗?早料到应冲锋会来,早早给她下药,现在文笑笑只是一颗任他摆布的棋子!她怎么这么傻!
“蔓裳对你已经没什么威胁,再这么下去,她会死!”应冲锋声音中多了一丝哀求。“放了她,她只是一个姑娘。”
“只是,一个姑娘?”莫非墨眼中闪现一丝危险,“因为是姑娘我就要手下留情吗?你当初有手下留情吗?别忘了,阿琻,也只是个姑娘。”
莫非墨放在文笑笑腰部的手收紧,指腹隔着衣服压在她的侧腰,很冰,很疼。
她却对莫非墨的话认真思考起来,应冲锋和莫非墨的恩怨,难道比她想象地更加复杂?
她看了看应冲锋,又抬头看了看莫非墨,两个人之间的对峙使周围的空气都冰冷下来。
“阿琻,你想放谁?”莫非墨漫不经心道,“选一个。”
这语气倒是让她挑礼物一样轻快,只是文笑笑知道轻松的表面下是不容反抗的命令。该死!莫非墨知道她的选择,她永远都会选应冲锋。
文笑笑看着焦蔓裳死人一般的脸,内心百味陈杂。她伫立良久,心中默念对不起,缓缓抬起手臂,指向应冲锋的方向。
她看向莫非墨,眼中是幽怨是决绝。
这就是我的选择。
莫非墨露出一个狡猾的笑,早就料到结果。
应冲锋一脸不可置信,他强忍疼痛,道,“为……为什么选我?你不想报仇吗,放了蔓裳,冲……冲我来。”
“这叫什么,哦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莫非墨搂紧文笑笑,一字一句道,“夺其所爱,攻其所信。”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不知道你那位妹妹知道了你这些破事儿,会怎么想,呵呵。”
“她不会知道的。”应冲锋咬着牙道,语气却更像祈祷。
“当然不会。”莫非墨阴阳怪气道,他嗤笑一声,“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机会救她。”
应冲锋在巨网的压制下已经有气无力,身上处处是划痕。
“条……件。”
“我要你,自废法力。”莫非墨淡淡道,“我便过往不咎。”
不知什么时候棍子和刀疤已经进来,原来他们一直都在门口候着。棍子手中摆弄着他的铁棍,狠狠瞪了应冲锋一眼,刀疤则是一贯的那副凶狠相,和棍子并列站到莫非墨身后。
应冲锋沉默了,他闭上眼睛,听着自己有气无力的喘息,脑海中浮现出十年前他离开的那一天。
阿卿被哭花的小脸让他心疼,“哥,你不要我们了吗,呜呜呜。”
“等着哥,哥学会法力就回来,就可以保护阿卿和爷爷了。“
阿卿是懂事的,她稚嫩的小手抹着眼泪,哭腔说道,语气倒是很像一个大人,“那你一定要好好学,快快回家!呜呜呜。“
应冲锋心中某个埋藏很久的地方疼痛起来,他终究是晚了一步。爷爷无声息地就过世了,而阿卿,现在已经活得很好,不需要他的保护了。
上次见她,她已经有了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坚强,她在竹城收获了一群忠诚的朋友,可以为她舍生入死。
只是应冲锋为了这一身法力牵扯到了不该牵扯的人,给她招来一身麻烦。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选择。
“咣当”一声,应冲锋面前的地板落下一只橄榄形状两边窄中间宽的黑色罐子,罐子弹跳了两下便咕噜噜滚向应冲锋身侧。
第三十章 你欠她的我会如数取回
罐子是完全封闭的,没有任何可见的开口。只有空荡荡的声音让人意识到罐子是空的。
“看来你已经考虑好了。”莫非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点起一支烟,两腿交叉坐在沙发上抽着。
文笑笑跪在地面上,检查着焦蔓裳的伤口,双手颤抖地给她上药。棍子刀疤站在应冲锋身侧,似乎时刻准备揍他一顿。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莫非墨的声音幽幽传来。
应冲锋睁开眼,深吸一口气,拿起身旁的黑色罐子。
应冲锋强忍着云网割裂皮肤的痛,勉强坐直。他将罐子竖握在手中,看了一眼焦蔓裳的方向,她还在昏睡。
莫非墨悠然地吸着烟,头转向左边文笑笑和焦蔓裳的方向,看着文笑笑小心翼翼地给焦蔓裳的伤口上药,这个姿势和他脑海中的某段记忆重合。
莫非墨看着文笑笑的侧颜出神,无意识间伸手将文笑笑的一丝乱发拨到耳后。
“阿琻。”他像是在默念,又像是在询问。
文笑笑上药的手顿了一下,她没有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血色尽失的焦蔓裳,片刻后继续涂起药,动作比之前乱了些。
莫非墨目光幽深,心中生出一阵烦躁,他把烟头掐灭,用眼角扫了一眼应冲锋,道,“我的耐心有限。”
应冲锋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右手食指在黑色罐子表面画起了符号,手指掠过之处留下金色的痕迹一闪而灭。
直到整个罐子表面都写满了符咒,黑色罐子突然浮空升起,停在和应冲锋齐眉的位置,罐子先是横着停在空中,片刻后绕着中轴线旋转起来,像一只横过来的陀螺。
应冲锋口中念起咒语,“天地星辰,神力无穷,吾力如镜,尽还天地。”
黑色罐子像听到什么指令,瓶体绕轴旋转的时候在竖直方向同时转了起来,同时应冲锋的眉心处、双肩、双手、双足处流出一束束金色的线。
罐子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如空中一个黑色圆盘,而盘心的位置颜色最深,像一个黑洞,将应冲锋身上的金色尽数吸走,最后汇聚到中心那点,消失殆尽。
应冲锋跪在地上,两手撑地,咬着牙承受着这一切。可这过程却出奇的漫长。
“你说,这是不是特别有诗意?”莫非墨嘴角勾起一抹笑,欣赏着眼前的一幕,“你来龙天门的时候,一无所有,而你走的时候,也将一无所有。”
他手指敲打着沙发扶手,节奏轻快,似乎他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你欠阿琻的,我会如数取回。你的法力嘛,只是第一件。”
应冲锋听见了他的话,却无力反驳,他已经非常虚弱,他的法力正在一点点被抽干,进入到西陵瓶中。
而西陵瓶因为吸走了他的法力,瓶壁一点点从墨黑色变成灿灿的金色。
瓶身周遭耀眼的光晕越来越强,而应冲锋的面色越来越惨白,像是连他的生命力一道被吸走了一般。
“嘶嘶啦啦”的声音和瓶子在空中旋转的“呼呼”风声让文笑笑不敢回头看。豆大的泪珠跌落到地板,文笑笑抓着沙发的手收的很紧。
她想起十年前应冲锋离开时的场景。比她高两头的应冲锋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傻丫头,哥只有学会法力才能保护爷爷和你啊。”
“你不要我们了吗?”
应冲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温声道,“怎么会,等哥学会法力,就回来。”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对话。之后应冲锋便失去了音信,一连七年。直到爷爷去世,应冲锋都没有出现。
他是不要他们了。
文笑笑一年年长大,便愈加意识到这个事实。应冲锋逐渐淡出她的生活,淡出她的记忆。文笑笑可以保护自己,她不再需要那个童年带着她到处疯玩的哥哥。
泪眼模糊中,文笑笑听到一声有气无力的自言自语,感觉那么遥远,“阿卿,你要保护好自己。”
文笑笑突然转身,她的双眼和应冲锋充满血丝的双眼对上。
她不知道应冲锋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焦蔓裳,但她知道那句“阿卿”叫的是她,文笑笑,而不是龙琻。
她再看去,应冲锋已经趴在地上,毫无生气。文笑笑突然觉得心脏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她不能就这么看下去,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应冲锋死去。
哥,哥!你醒醒!
文笑笑再也不顾莫非墨,不顾刀疤棍子就在旁边,她就那么跪着爬到应冲锋身边,使出浑身解数将他翻身。
云网将她的手划开鲜红的口子,她感觉不到似的,一下一下要将这网揭开。可这网虽可触到她,她却触不到这网,一下下的尝试都以抓空为结局。
哥,哥!
文笑笑无声地大喊着,应冲锋却没有反应。
文笑笑将应冲锋的头放在她的腿上,手背擦着他脸上的伤痕,眼中的泪水滴落在应冲锋凌乱不堪的发梢。
你答应过的!你答应放过他!
文笑笑抬头,向莫非墨发射着锋利的目光刀片。她一双杏眼充满血丝,目光里是控诉是愤怒。
莫非墨脸上浮现出一个邪佞的表情,他不急不缓地起身,懒懒散散地半蹲在文笑笑旁边,一个抬手收起西陵瓶。
莫非墨歪了歪头,就那么打量着应冲锋,呵呵了一声。
“我说过,”莫非墨一把抓起应冲锋的领口,力气很大直接将应冲锋的上半身拽了起来。“你欠阿琻的,”莫非墨另一只手狠狠地向应冲锋的脸上扇过去,瞬间留下一个紫黑色的掌印。应冲锋闷闷地咳嗽了一声,眼睛略微张开,看见莫非墨并不吃惊,只是立即看向他旁边的文笑笑,眸子里不再是冷漠,而是是浅浅的笑意。莫非墨凑近了应冲锋的脸,一字一句道,“我都会讨回来。”
文笑笑上去掰莫非墨的手,想让他放开应冲锋,但是却被莫非墨擒住了手腕。她从未见他如此愤怒过,墨非墨一双桃花眸被恶毒和恨意濯染,看向文笑笑的目光冷人胆寒。
放了他,放了他吧!
文笑笑喊着,她知道莫非墨可以读懂她的口型。
莫非墨抓着她的手收得更紧,他一把将应冲锋扔到地上,冷冷道,“这是第二件你欠她的东西。”
棍子刀疤架起应冲锋的双臂,迫使他面向莫非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