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报社变动
“说，那几天干啥去啦？害我如此担心，心都差点碎了。”苏梦琪眨着眼问道。
“我呀，呃，就配合警方办了个案子。”不想撒谎骗人，也不想透露更多消息让她担心，卓峰含糊其词。
哼！鬼才相信，苏小妹七窍玲珑心，美眸轻眨，自是不相信，卓峰失踪两天，报社恰恰就出了一篇“杀鸡儆猴”般的曝光稿，不是卓峰写的还有谁？
不过她也懒得细问，卓峰没事就是最大的好事，况且经过此事，两人关系更进一步，算起来自己的收获貌似更大一些。
“卓峰，你回来了，我在报社怎么办？”苏小妹突然问道。
“咦，你怎么办？凉拌呗，这多好，咱们夫妻双双把活儿干，把报社新闻办得红红火火。”卓峰打趣道。
“切，谁和你是夫妻，报社出规定了，同事之间不准恋爱。”苏梦琪啐道。
“咦，啥时候出的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你都多久没去报社了？从上次火灾算起，得有20天了吧，报社引入了战投，云海传媒，报社整个架构都在调整，梁丽凤成白班主编，社会和社区整个分家，还有评论、时政、财经、国际国内、副刊等几个版组……每周一个大例会，全体记者编辑参加，每天2个小例会，一个记者的，一个编辑的，还有……”
絮絮叨叨，苏梦琪说了一大堆，说得卓峰满头雾水，这何止是大变动，整个就是来了个大变革，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停，停，停，我怎么跑社区去了？”卓峰突然醒悟过来问道。
“上次你出院不是告诉你了么？你忘了？”苏梦琪说道。
“咦，好像是啊，我还真忘了这事儿了，社区版组归谁管？”
“还是宋姐，除了她谁愿意接手。”
“噢。”
卓峰想想也对，社区版组可是个大冷门版组，既没有油水，又没有多少线索，还接触不到社会上的各类资源，偏偏报社还离不了，还得有，还得做起来做好，就是因为读者大都是市民，大都还是关心社区里的那些事儿。
没资源还得做好，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自然是无人愿意接手。
“对了，上次给你穿小鞋的那个张鹏和陈洁都被处理了，张鹏、陈洁都被调到了发行部了，估计待不了多久就会辞职，王总待岗了，还有那个中百商厦的苏总，据说也被人臭骂了一顿，辞退了。”
咦，张鹏和陈洁被处理了？还有那个苏总也被辞退了？
大快人心！真是舒服。
卓峰早就看张鹏陈洁这两人不顺眼了，做新闻、跑广告各干各的、各凭本事呗，偏偏有人喜欢打小报告，给同事穿小鞋儿，甚至吃里扒外勾结外人整自己同事；还有那个苏总，非要扛着中百商厦的牌子来围攻报社，报社是那么好围攻的？中百商厦的牌子是那么好扛的？这不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不仅被骂还被辞退了！
卓峰突然发现，今天尽是好事，拿了奖金、签了工程、抱了美女，还惩了妖邪，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正心中得瑟着，就听到小妹继续开始说。
“走，陪我回家，我去补个妆，今天啥都不许干，等下陪我吃饭看电影。”
“遵命，对了，小妹我想搬家，你一起搬么？”卓峰问道。
“搬家？你想得美。”苏梦琪白了卓峰一眼，显然是想歪了。
“那个，哎，我是真想搬，那个鬼地方再也不想住了，晚上光做噩梦，一刻也不想了。”
“真的？”
“真的。”
“那我得考虑考虑，对了，后天报社在市人民会堂开年会。”
“这么早就开年会？。”
“对呀，年会完了，就休刊，初八才出报。”
好，好，好，这几天啥新闻也不跑了，就陪苏美女得了，吃吃喝喝、玩玩乐乐、找找房子、搬搬狗窝，岂不美哉，岂不快哉？
两人就在马路边上又哭又笑、亲亲我我、腻腻歪歪了足足有半个多小时，这才分开，苏小妹回家属院补妆换衣服，卓峰百无聊赖地在门口溜达着。
却不知，不远处的一辆宝马车中，林宛白双眼通红着，望着眼前这对璧人，想到如今自己的选择，不禁痛彻心扉。
爱情与面包之间，她最终还是听从了母亲的安排，选择了面包，有了令人羡慕的新工作、开上了让人羡慕的豪车，有了一个外人眼中无比优秀的男友，一切的一切，仿佛都完美无比、无可挑剔，可是自己内心深处的爱恋，却不得不深深地埋藏起来，只能在夜里暗暗地一个人地舔舐。
想到这里，林宛白不禁泪如雨下，不停地问着自己，我的选择错了么？她就这么恍恍惚惚地把车开回了家，郁郁寡欢地进了门，一声不吭地躲到了自己屋中，无声地呜咽。
自己做的孽，哭着也要做完。
卓峰在家属院a区稍等了片刻，拉着苏梦琪直奔最近的电影院，年底了貌似大片不少，其中有部就是爱情片，啧，啧，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影片开播，甜蜜而俗套的爱情片子，两人却看得津津有味，但刚看了一半，卓峰的手机就开始疯狂的震动，震动了一会儿微信又开始狂叫，谁呀，这么没情调，这电话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卓峰低头一看，心中就是一惊，晕，怎么又是梁丽凤，我的个天……
卓峰心情那个不爽，一百个不情愿找了个角落接通了。
“卓峰，回报社了也不报道，非要让我打电话给你？都脱岗几天了，现在立刻回报社，和时政记者配合，继续跟踪报道东开发区工业园区污染的事情。”说完就挂，毫不留情。
“哎，哎，哎……”卓峰哎哎了好几声，也没有哎哎住梁丽凤挂电话的速度，心里这个郁闷，谈个恋爱，约个会都不安生，这都什么和什么，我都社区的人了，现在又给我派社会的题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无语……
第122章 幸福划水
郁闷归郁闷，工作该干还得干，这种活儿总不能让编辑去干吧，卓峰耷拉着脑袋，返回了座位，苏梦琪一听，反而大眼一转，有些欣喜地道：“人家这是给你找活儿干呢，你也不想想，你个社区的人凭什么拿社会的线索，除非梁主任亲自给，别人才不会说三道四。”
也对，梁丽凤现在升官了，变成了整个记者部门的白班主编，就是负责白天记者的稿件、线索什么的，比责编、编辑还要高出一层，也只有她有权利跨版组派线索、调记者，别人还不能说三道四，毕竟是梁疯子。
卓峰从电影院返回报社，在楼下放下小电动，刚刚窜到了二楼，他就惊呆了，蒙圈了。
这是二楼？
举头一望楼层，没错啊，就是货真价实的二楼记者们呆着的地方，可这地方和以前的二楼简直不是一个世界，之前存在着的各种房间、隔断、绿植、花卉，全部都被一扫而空，只余下个几百平米的超级大厅和旁边一个小会议室，大厅中是一个紧挨着一个的小卡间，每个小卡间上有一台电脑。
这才几天不来，怎么就这么大动静呢？
卓峰正惊讶迟疑中，旁边小会议室门开了，出来一个人扭头就对着他喊：“卓峰，这里，这里开会。”
出来的人卓峰认识，是时政部的张娜美女，熟人，再透过小会议室透明的玻璃望去，里面还坐着两三个人，正座上就是梁丽凤，旁边依次是跑省政府、市政府的杨琛，跑交通线的张娜，还有跑环保线的李烨，稍一思索，卓峰也就恍然大悟，这些口线不正是正对应着自己曝光的污染问题所涉及的有关部门么？
果然，卓峰刚刚进门，梁丽凤就点头道：“卓峰，你负责追踪下这个污染问题的后续报道，其他人继续说。”
“省市领导对这次曝光的问题非常重视，不仅要对污染问题进行调查，还要追求相关渎职人员的责任，现在得到的最新消息，是工业园区管委会集体撤职，接受调查，东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赵运华记大过，开发区环保局长被立案调查，赞县前环保局长被立案调查……”杨琛斟酌着词句，一字一句地说着，他戴着个眼睛，30来岁，显然是对此次处理结果感到惊讶。
“省环保厅已经责令市环保局，限期拿出解决方案来，要把这次污染问题，作为此次‘百日治污’的典型案例来治理，目前市长崔宝昌，市环保局长左星火等人都在现场视察。”李烨介绍道。
“市防汛办表示这个泄洪渠是以前的清水河支流的旧河道，鉴于清水河已经改道，完全可以填埋，或者挖掘治污，不影响防汛工作。”张娜介绍道。
原来她除了交通线，还跑着防汛办这个部门，没想到一个泄洪渠都能涉及到防汛办，听得卓峰是意外连连。
正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曝光稿，只是一系列稿件的开始，青城日报社直接组成临时报道小组，依然是梁丽凤为组长，下面则是负责采访村民、企业等外围的卓峰，负责省市政府的杨琛、负责环保线的李烨、负责防汛办的杨娜。
“今天大家都采访的不错，现在开始写稿，晚上7点之前发给我，a3整版，这个系列咱们要一直跟下去，不要让其他媒体给夺了风头，抢了后续。”梁丽凤开始分工。
现如今，该事件已经浮上水面，政府动作频频，挑大梁的自然是时政记者，卓峰就又变成了个划水分子，划呀划，划得又爽又舒服，今天眼看就要天黑，不必也没办法去现场采访。
这意思就是，卓峰只要打打电话聊聊天写写稿子，这个追踪稿件就能署上自己的大名，任务量也会相应地分上四分之一。
这可是a3整版稿件，是整个报纸除了头版、底版之外最黄金的位置！
这工作让其他人羡慕不已，纷纷猜测这卓峰是何方神圣，梁丽凤放着社会新闻部一大把的记者不用，偏偏就电话喊他回来，难道他采访的新闻就比其他人的好？还是这小子和梁丽凤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
也只有一小部分嗅觉敏感的老记者，譬如高岗、苏梦琪，就意识到这里面的安排别有玄机，卓峰前几天刚消失数日，说不定就和这篇曝光稿有所牵连，甚至就是他本人暗访的。
老记者有老记者的想法，新记者有新记者的看法。
对于这篇颇为轰动的曝光稿件，大部分新来不久的记者，基本上都是瞎猜乱蒙，有说是高岗去采访的，也有说是时政部老记者出马去采访的，也有人说是麻杆李采访的，甚至还有人神秘兮兮地说是司机谢阳江、梁丽凤采访的，总之是莫衷一是，众说纷纭，传得神神呼呼的。
至于到底谁是暗访组成员，谁出马采访的，只有中层甚至上层领导才知道，只不过没人会、也没有义务给下面人说，毕竟记者安全才是第一位。
卓峰想不了那么多，直接就呆在报社开始采访，先给王青山打了个电话，
“哎呦，卓记者那天真是失礼了，失礼了，真没想到这个报道能见报，这都污染了多少年了，多少记者来都没解决的事情，你们青城日报社就解决了，别的不说，今年我先订一份青城日报，就从你这里订报。”一听口音，王青山就知道是卓大记者来电，对于这篇报道取得的曝光效果，他惊讶得无以言表，一个劲儿地道谢，说以后再到了王庄村定要去他家喝酒吃小鸡炖蘑菇云云。
想了想，卓峰又从摄录机中翻出那些送水的电话，随便挑了两个打了过去，纷纷说这生意做不成了，市政要开始送水了，说以后要接入市里的自来水管道。
这是好事情，如果真接入了市政管道，算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王庄村的吃水问题。
最后卓峰又整理下热线来电，把反响最强烈的热线找了几条。
一切就绪，就欠东风（写稿），可这东风去哪里借呢？
卓峰忙活了半天采访，采访本上密密麻麻写了一大片，想写稿的时候，一望大厅就发愁，这么多台电脑，哪台才是自己的呢？
第123章 有点爆炸
只见放眼望去，自己以前呆着的那个隔间早就被拆得光光了，李婷也不知去向，好像哪台电脑都能用，又好像哪台电脑自己都不能用的样子。
左右大厅没几个人，卓峰也管不了那么多，随便找了一台，打开word就是干，劈哩啪啦一顿猛敲，刚刚码了一小半，突然想起还没给放羊的老汉打电话，通过王青山联系上了，问了几句，大约就是非常感谢、万分感谢，没啥新鲜报料。
卓峰刚刚放下手机，大厅西边冷不丁儿地就传来一声大吼，是梁疯子催稿了：“卓峰，稿子写好了没？别光顾着聊天，赶紧写稿，稿子直接传给杨琛，今天他负责组稿。”
采访不就是聊天？聊天不就是采访？
这梁疯子又发神经了，但人家是领导，卓峰自是不能去分辩一二，只能心里埋汰埋汰。
卓峰回过神来继续打字，可没打几个字，好巧不巧手机就响了，苏梦琪来了电话，说已经找到房子了，就在报社东边，两室一厅，今天、明天都能看房，卓峰心中一喜，暗道：小妹这效率可真够高的，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还找了个两室一厅，这心就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心思一歪，思路就断，卓峰这个着急啊，越着急，这稿子写得越慢，气得他把键盘敲得震天响，看得一旁的江天群直乐呵。
等卓峰好不容易重新整理好思路，把稿子写完交了，梁丽凤又直接扔过来个紧急采访任务。
“热线来电，西城区西里小区有人擦玻璃掉栏杆上了，被串了糖葫芦，社会部没人，卓峰你去看一看。”
啊！啊？我去！？还有完没完啊，卓峰身子一瘫，放弃了挣扎。
一进报社就事儿成山，他真心有点想念起被黑社会老大哥们追杀的日子来，那日子虽然胆战心惊，但至少没有这么多事儿，只要记得逃命就行，看看现在自己身边的事儿，左一个，右一个，到处都是，刚写完个稿子，饭还没吃，房还没看，直接又来个采访，看来今天晚上是啥都别想干了。
“好的，梁编辑，线人电话给我下，我马上出发。”
“你先走，电话马上发你手机。”
“好。”
拿人钱财就要替人消灾，身为记者还是要采访为重，而且人家把线索派给你一个社区版组记者那是给你面子、给你饭吃，卓峰自是不能溜号，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下状态，复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手脚麻利，动作迅速地下楼骑车直奔现场。
卓峰赶到现场，119正在切割那哥们胸口串着的铁栏杆，火花四溅，那哥们却面不改色心不跳，为了忍住疼痛，还分心用刘备玩了局王者荣耀，大杀特杀，真是个妙人儿，这么亮眼的操作，稿件上一定重点写上一二。
卓峰采访完返回报社，写完稿子交完稿，这才舒了口气，紧张忙碌的神经暂时缓和下来，和苏梦琪去看房。
新兴小区的房子，两室一厅一卫，押一付六，就是楼层有点高，五楼。
租房子，又不是买房子，涉及不到太多的钱，卓峰俩人稍稍看了看，还了下价钱，卓峰就痛快地付了款，直接付了3个月的房租，外加1个月的中介费，一共是8000元，这刚刚拿到奖金充盈起来的钱包立刻就瘪了下去，让他肉痛不已。
卓峰签了合同，按了手印，中介立马眉开眼笑地拿钱走人，只剩下饥肠辘辘的卓峰和到处转悠看房间的苏梦琪。
“这个主卧的阳台种点花儿正好；那个次卧在阴面得换个亮点儿的灯泡；还有厨房你别乱动，等我明天帮你好好打扫打扫，看那铁锅锅底黑得都出油儿了，该换了，还有那龙头、水槽、脏得不像样子，吸油烟机油盒里面的废油也没清理，电灯泡竟然耷拉下来了，浴室里更过分，马桶竟然都没刷干净，我看这中介明摆着坑人，什么没人住过，肯定上一个住户就是租房子的！”
苏梦琪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疯狂的设计魔圈，一边在房子里来回走动打量，一边嘟囔着怎么去打扫规划，真心不知道为什么女人这么爱饬房子。
卓峰看得无聊，打了个哈欠劝道：“饿死了，咱们先去吃点，明天搬家的时候再好好设计设计。”
苏梦琪扭头过来，正好看到卓峰捂着肚子说话的傻样，莞尔一笑，道：“好，乡土居？”
“别乡土居了，换个环境，去家属院楼下的老张家吃驴肉火烧。”
“又是吃肉，胖了怎么办？”
“天上龙肉、地下驴肉，全是瘦肉，没有肥肉，放心吃绝对不会长胖，就是长胖了，不是还有我么，我又不嫌弃？”
“讨打！”
驴肉火烧是北方一道名吃，冯巩还为此说过：家乡的山美水美人更美，驴肉火烧馋的我直流口水！也正因此，几乎每个驴肉火烧店都蹭热度，挂上冯巩的照片。
这家老张家驴肉火烧，就是附近的名吃，典型的河间驴肉火烧做法，出来的饼细长条，焦脆酥软，夹上一片片酱好的驴肉，再喝上一碗羊杂汤，那滋味，大冬天真是享受得不得了。
可刚刚没吃了几口，卓峰就接了个电话，梁丽凤打来的，问了几个稿件细节，突然又叮嘱他给市食药监局执法大队队长宗子明打个招呼，想想也对，自己活蹦乱跳回来了，还没给这位宗队长回话，当时被戏耍的可不仅仅是自己，宗队长也在列，想到这里，卓峰赶紧打了个电话，道了个歉。
再吃几口，又是闫杰来电，说明天一起去东开发区看看旧货市场的工程去，顺便看看能不能再接点治污的工程，这小子最近开窍了不成？怎么突然就对做生意上瘾了？
再然后，是苏梦琪接到电话，宋方仪让她明天去年会会场帮忙布置布置。
再再然后，又是梁丽凤来电，叮嘱卓峰明天继续追踪报道此事。
这顿饭吃的啊，可真是一波多折，一个多小时了还没吃完两个火烧一碗汤，卓峰想想就想笑。
自己这一天，从东跑到西，又从西跑到东，再从东跑到西，上午捞人谈合作，下午约会写稿采访看房子，真成了全能铁人了。
这还是自己一个人，如果两人都是记者的话，那就热闹大了，整天两人东跑西颠，电话估计都没时间打，时不时再出个差、值个夜班，更别说还要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那场面想想就有点爆炸，结婚和没结婚没个两样。
别说报社规定同事之间不能谈恋爱，就是谈成了，八成也得有一位辞职来顾家。
刚刚感慨完，又又又是梁丽凤来电了，车祸，报社没人，赶紧去采访，卓峰彻底无语了，这梁丽凤简直就是自己的恋爱杀手，此前看个爱情电影，被拉回去开会，现在吃个温馨晚饭吧，又派个车祸，还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车祸。
卓峰脑袋有点爆炸，状态有点癫狂，猛喝了几口羊杂汤，揣上个火烧，和苏梦琪告了个别就出发了，这一折腾就到了晚上9点多，他刚刚和苏梦琪接上头，逛着夜市书摊买着书，电话又响了。
第124章 梦琪失联
不过，这次是苏梦琪的电话响了，不知为何，她听了几句就躲到一边嘀嘀咕咕上了，面色颇有些不好。
卓峰简直就是无语了，当记者谈个恋爱就怎么这么难捏？他一边和老板讨价还价，一边注意着一旁苏梦琪的动静。
“这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多少钱？”
“15元。”
“这本《十年一梦》多少钱？”
“15元。”
“这本《资本论》多少钱？”
“还是15元。”
苏梦琪电话接了几分钟就挂了，面上阴晴不定，瞅了一眼卓峰，说道：“卓峰，我逛累了，我先回家了。”
咦？苏梦琪逛街技能手动关闭了？刚才还是谁说久别重逢要逛到晚上凌晨不累不休的？
有古怪。
卓峰心中嘀咕着，嘴上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么？”
“能有什么事儿，就是突然有点心慌，想早点回家休息，好几天没睡好觉了。”苏梦琪说道。
苏梦琪不说，卓峰自是不好逼问，把她送到楼下，这才自己独自回到家中，他躺在床上暗暗琢磨，越发觉得苏梦琪刚上楼的时候笑得有些惨淡。
苏梦琪接的那个电话肯定有问题，明天定要问个清楚。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一股乏劲儿就上来了，卓峰上下眼皮一打架，迷迷糊糊就步入了梦乡。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卓峰这个梦色调有些暗，朦朦胧胧中，看到苏梦琪在遥遥地冲着他摆手，看手型、嘴型，竟然是说着：“再见，卓峰。”
卓峰心中一惊，猛地醒转过来，却发现天已经大亮，一看表已经是早上9点钟了，自己竟然硬生生睡了11个小时，真是猪一样的生活，再一起身，却觉得浑身酸疼乏力，应该是昨天拼得太猛，跑得太多，真是狗一样的工作。
闲时如猪，忙时像狗，这就是记者的生活。
卓峰打开手机一看，微信里有数条消息，其中苏梦琪的赫然就是：“再见，卓峰，家里有点事儿，我先回家过年了。”他心中一惊，看时间，竟然是凌晨五点钟发过来的，看样子苏梦琪家里的事儿还不小，凌晨五点钟就出发了，估计赶的是第一班火车。
刚刚久别重逢卿卿我我腻歪了仅仅半天，这就立马又分离了，卓峰一时之间有些适应不了，心里不自觉地就有些担忧起来，不知道苏梦琪家里到底出了啥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解决，这次匆匆分别之后，下次见面估计得年后了。
想到这里，卓峰心中一声哀叹，和所有恋爱中的人一般，自是舍不得分离那么久。
接下来的一天，卓峰有些无精打采，搬家搬了多半天，污染稿件随便写了写了事，拖拖拉拉地就到了第三天，年会日。
这一日，大家都很高兴，只有卓峰郁郁寡欢。
前者是因为年会上不仅会发各种福利，还会评选报社年度最佳新闻，颁发奖金，甚至还会有神秘的抽奖环节，运气好的话，中个大奖不是梦。
后者是因为苏梦琪自从昨日发过微信之后，再也联系不上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难不成出什么事儿了？但出事的话，电话应该会关机啊？
卓峰有些心神不定，也终于意识到前几天自己失踪的时候，苏梦琪的心情，应该也是如自己这般忧虑多愁。
或许，只是忘了接听吧，卓峰安慰着自己。
他起来的不早不晚，正好八点钟，洗脸刷牙穿了身能见人的衣服，心情不爽就奢侈了一把，打了个车往市人民会堂赶。
年关将近，一栋栋熟悉的，陌生的高层矗立在道路两侧，不少商家张灯结彩，迎接新年，市政府在各大要道，也设置了盆景、雕塑等等来烘托节日的气氛，尤其是此次年会举办地市人民会堂，前面整个小广场都挂满了红灯笼，时不时地还有民间艺人吹糖稀、捏泥人，卖年货，到处都是喜气洋洋过大年的氛围。
“来，来，二楼，采编在二楼，速度进场了，9点钟准时开始。”
“哎呦，贱，那个，请进请进，二楼，二楼。”
办公室负责筹办年会，门口迎宾的居然是闫杰，真没想到这小子怎么搭上办公室这条线的，看到卓峰赶来，挤眉弄眼地说道。
人多眼杂，心情不爽，也懒得怼他，卓峰直接上了二楼，不多时，整个人民会堂就坐得满满当当，采编、广告、办公室、发行、印刷等等，平时常见以及平时难得一见的报社员工都来了。
卓峰来得不早也不晚，稍微坐了一会儿，年会就正式开始了，男主持是一身正装的督察赵新生，竟也英俊潇洒，女主持是时政记者张娜，身穿一袭晚礼服，落落大方。
“一元复始辞旧岁，万象更新迎新春，在这个辞旧迎新的日子里，我们青城日报社迎来了……”
男女主持喜气洋洋地致开幕词后，迎来了年会的重头戏之一，报社的回顾与展望，尤其是对于刚刚引入战投的青城日报社，这个年会正是宣布报社改组的最佳时机，因此人人竖起耳朵，期盼地望着台上的李立钧总编，猜测着心目中亟待破解的谜团。
李立钧一上台就直入主题，一如其采编风格，从不拖泥带水。
“在过去的一年里，为了适应不断变化的市场情况，我们青城日报社引入了战投，云海传媒，并对报社的架构进行全面的梳理，可能还有很多员工不太清楚，现在我就在这里具体介绍一下：整个青城日报社还是分为采编、广告、办公室、出版、发行几个大板块，我们调整变动最大的就是采编和广告部门，现在只是试运行磨合，待明年初八就要正式运转，未来我们将施行更加具有激励机制的制度，不管你是为了钞票，还是为了事业，都请你撸起袖子加油干！”
说了半天，卓峰真正听到耳朵里面的，就是想挣钱请干活，干好活儿能挣钱。
接下来就是各种欢乐的报社节目，每个部门最少出两个，林林总总十来个，整个大会堂回荡着欢乐的笑声，再下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发奖环节。
小钱钱，大家爱，每个人都瞪大眼睛，瞅着到底谁能拿多少奖，今年又会发多少奖。
第125章 斩获大奖
“首先发布的是年度最佳团队奖，今年的年度最佳团队是”赵新生故意顿了一下，营造一下悬疑气氛，然后才揭开谜底，“副刊部！”
“获奖理由是：白手起家，从零开始，把副刊部经营得红红火火，无论是稿件质量，还是读者反响，亦或者广告客户的认同都位列报社考核上游。”
“大家想知道奖金是多少么？想知道么？请大声告诉我。”
张娜一个劲儿地营造气氛，也勾起了大伙儿的好奇心，报社往常抠门的紧，撑死也就5000元，难道今年不同？看样子是提高了，难道上万了？
于是乎，几个人带头，一群人响应，大呼道：“想”、“想知道”。
气氛异常热烈，如果奖金太低，估计都不好意思拿出手。
“现在我就告诉大家，奖金是五万元！请副刊部全体人员上台领奖！”张娜揭开了谜底，整个会堂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之前是五千，现在直接变成了五万，直接乘以十，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毛爷爷，副刊也就五个人，平均到每个人，一个人最少也有一万元。
接下来，整个会堂就慢慢沸腾起来，宛如慢慢烧开的热水一般，人声鼎沸，眼热地望着台上的获奖众人。
“下面是年度最佳新闻颁奖，大家知道，新闻是报社的灵魂，一个报社办得好不好，就要看它的新闻做得好不好，所以我们报社一向对于好新闻的奖励是不遗余力的，有每周之星，每月之星，还有年度最佳新闻！”赵新生铿锵有力地介绍着，“今年，有三个新闻，被评上了年度最佳新闻，下面请张娜宣布第一个。”
“第一个是张娜采访的《青城市大动脉要动大手术》，获奖理由是：从历史到现在，再从未来展望，系列报道了青城市建设地铁、火车站搬迁、高速公路改道等交通动脉的变革，给整个青城市的市民带来了一手的消息，彻底了解了青城市整个交通系统的来龙与去脉。”
“奖金三万！”
一篇稿子奖三万，比得上好几个月工资了！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今年报社引入了战投，有钱了，大出血，奖金哗啦啦地就发出来了。
“第二个是《旧货市场突燃大火》，获奖理由是：这个由本报几位记者采访的新闻很沉重，我们一位记者，冒着生命危险进入了火场，在熊熊大火中采访，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发现了纵火犯的罪行，被纵火犯持刀一路追砍，一度身临绝境，几次都陷入了必死的境地，虽然最后被迫正当防卫，最终逃生，但还是仍然在医院躺了十多天。”张娜沉痛地，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介绍着获奖理由，最后索性脱稿说起来。
“没错，就是‘小码哥’，在这次难以想象的惊险采访中，没人知道他到底经历了几次危机，也没人知道他到底几次身临绝境，更没人知道他是如何渡过那杀人后的几夜，是否有后悔？是否有绝望？我们都不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有寥寥数百字的见报稿件，还有这次寥寥一百来字的获奖宣言，但我们知道，他是我们的榜样，是我们的力量，是我们的方向，更是我们的自豪和骄傲！”
“做人当作‘小码哥’，做记者更当应争做‘小码哥’！”
也不知道先喊了一声“小码哥”，继而整个会堂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声浪，“小码哥”“小码哥”“小码哥”“小码哥我爱你”“我爱你小码哥”……
崇拜者、花痴者、起哄者一起欢呼，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九霄云外，彻底引爆了整个会堂，把年会送入高潮。
现场实在过于火爆，张娜压了几次都压不住，不得已只能傻傻地在台上等着欢呼声慢慢平息下来，这才继续主持。
“今天，‘小码哥’没来，但，我们的奖金没有缺席，五万元奖金！”
哇！又高了两万，会场里复又传来熟悉的倒吸凉气声，五万啊，小半年的工资，一篇稿件就到手了！
现场热烈的情绪，慢慢地吹散了卓峰心中的愁霾，听到奖金数量，他也激动起来，五万啊，即使和高岗、杨发通平分，自己也能拿一万多，啧，啧，刚刚瘪了的钱包，又有希望重新鼓起来了，万元户指日可待！
既然第二个新闻奖是五万元，那么第三个新闻奖的金额是多少呢？
人人翘首以盼，望向另一侧的赵新生，这个最终大奖，应该是该换他来宣布了。
“水是生命之源，而有个地方却因为污染，无水可喝。这篇稿子，依然是一名记者冒着生命危险，携带暗访设备，深入污染企业暗访，揭露了企业长期排污，购置的污染设备成了摆设，更重要的是，稿件真实重现了王庄村污染的触目惊心，王庄村民对于污染的绝望与麻木，深刻地分析了造成这一污染的来龙去脉，这个稿件在省市反响很大，被省里定为‘百日治污’的典型案例。”赵新生慢慢地说着，环视着会场上人们的神态，全是神往与骄傲。
说着说着，赵新生猛地拔高了声调，
“一个报纸没有曝光稿件，是没有灵魂的报纸；一个报社，没有暗访记者，是一个没有前途的报社，我为有这样出色的同事而感到无比的自豪，我为有这样敢于仗义执言的同事而感到骄傲，没有他们的付出，就没有事件的真像，就没有现如今王庄村喝上的干净的水，就没有整个社会的进步。”
“这个稿子，就是‘工业园区污染调查’系列稿件，奖金十万元！”
现场鸦雀无声，没有人发出任何惊叹与讶异。
“工业园区污染调查”系列稿件，分量有多重，影响有多大，每个人心里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得这个奖，拿这些钱，实至名归，毫不意外。
末了，赵新生重整思路，语调变得轻快起来，
“今天，会场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他们带着一条普普通通的条幅，但上面写着的却是沉甸甸的感激之情，那是王庄村全体村民的谢意，下面，我们就有请王庄村村民代表上台。”
第126章 此生无悔
下一刻，三个人从幕后来到了前台，两人拿着条幅，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拿着一张讲话稿，卓峰定睛一看，拿条幅的一人，正是王青山，正疑惑中，耳中就传来了台上之人的话语，
“我是王庄村的村长兼村支书王兴朝，旁边的是我们村的村民代表王青山和王子石，今天我们三人来这里，是专程来感谢青城日报社的，我们都是大老粗、老农民，就不班门弄斧说那些客套话了，青山、子石，把条幅打开。”王兴朝神情肃穆，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道：“我们村总共126户，523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全都签在了上面，别的话我不敢说，明年我们全村人，每家必须订一份青城日报，谁家不定，我就上门问问，他喝水的时候，到底噎不噎得慌。”
直白、直率，真诚又不做作。
此时，红色的条幅，慢慢地打开了，上面印着“感谢青城日报社让我们喝上了自来水”几个大字，字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黑色的小字，还有一个个让人感动的红色手印，那是一个个村民的签名，一位位村民的感激。
王兴朝望着展开的条幅，望着会场里上下数百媒体人，心中一阵激动，盼星星盼月亮，求爷爷斗奶奶，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喝上一口自来水，有朝一日还能把污染给治理掉，如果再没有干净的水，王庄村恐怕就会一步步被人抛弃掉，一点点滑入深渊。
条幅展开完毕，王青山和王子石分列两端拉着，王兴朝直接站到了条幅正中间，和二人一起大喝道：“感谢青城日报社，让我们喝上了自来水。”
说完，齐齐地深鞠了一躬。
待直起身来，三人眼中都是止不住的泪珠在打转。
感动，激动，沉重，泪目。
所有人，无数种情绪在整个会场中激荡，
不错！身为记者，就应当如这般为民办事、激浊扬清，就应当如这般正本清源，直面社会阴暗的事实。
卓峰眼圈红了，整个心儿也软了，感受到王庄村民的拳拳谢意，听到王兴朝那激动的言语，还有王青山那眼中止不住的泪珠，他觉得自己先前做得一切都值得了，如果过去还能重来，他想做的就是尽早、尽快地曝光这一事实，解决这一问题，让王庄村村民们尽早喝上自来水。
良久，会场的情绪才平复下来。
赵新生招呼三人下台后，又说道：“为了保护暗访组成员的安全，写这篇稿件的记者将不会上台领奖，我们将直接把奖金打入他的工资卡中，虽然他不能露面，但我想他应该获得了比露脸更辉煌的荣耀，这幅条幅将来会陈列在报社荣誉室重要位置，彰显着他所作出的贡献。”
报社有两个荣誉室，一大一小，都用来盛放报社所获得的各种表彰，不同之处则是，大的是用来参观学习的，小的是用来当仓库用的，听赵新生的意思，这幅条幅应该会陈列在大荣誉室，彰显着报社为民办事、激浊扬清的精神。
听到这里，整个会场复又沸腾起来，大荣誉室可不是那么好进的，里面陈列的都是报社所做过的重大报道，得到的重大荣誉，每个新员工入职，每次宾客来访，都要到大荣誉室转一圈，拍照留念。
看来，此后大荣誉室，又多了一项展品，又多了一份荣耀。
卓峰觉得，这份荣耀，远比获得的奖金还要重，还要让人激动。
赵新生说完，张娜继续开始主持，下一个环节继续发奖，只不过对象变成了发行、出版和广告部门。
但人们先前胃口吃得有些饱，这些环节，相比起来，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人们兀自还在回忆着刚刚过去的几个新闻，那些令人感动的瞬间。
再然后，就是发年终奖和抽奖环节，年终奖是按照任务考核还有就是记者等级、编辑岗位、领导职位来定的，卓峰虽然最近写了不少大稿、好稿，但他仍然是一个新记者，年终奖仅仅拿了两万元，也算不错。
发完奖，领导讲完话，年会就落幕了，明天开始，青城日报社就正式休刊，也就是说，放年假了。
散会后，卓峰一个人，默默地走出了会场，心中又是激动，又是担忧。
激动是为自己的稿子能得到认同、得到赞赏而认同，担忧是因为这都中午了，苏梦琪依然杳无音信，不知是自己过于敏感，还是她忘记了回信，他就这么心情复杂地返回了刚搬到的出租屋中，收拾好行囊，回返老家。
卓峰很不爽，报社里还有一件正在发生的事儿，如果他知道了会更加不爽。
记者们散会准备回家过年了，领导们却回到了报社，商谈来年的计划，顺便安排下过年值班计划，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卓峰身上，这位刚刚在年会上大出风头的记者。
他那些破烂事儿，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李立钧。
瞒不了李立钧，那么对面这两位新来的老总王振平、张德明，左右一打听，自然也心知肚明，这两位是云海传媒派驻到报社负责新闻业务的老总，均30来岁，精明干练，思想前卫，只不过王振平略稳重严肃一些，张德明则有些和气，说话也有些随意。
“立钧，这人不错，是个好苗子，你觉得怎么样？”王振平开门见山，点着一张报纸说道，赫然正是卓峰暗访工业园区污染的那期报纸。
李立钧40多岁，老派新闻人，看着眼前这两位从云海传媒空投过来的同行，心情复杂，双方年纪差十多岁，位置却一模一样，而且关键的是，理念貌似有点不合。
这两位新锐老总，思想有些前卫，甚至有些想法令自己感到有些激进，真不知道是自己老了，还是这个时代变化太快。
他听到王振平说到卓峰，心中没多少惊讶，像卓峰这种幺蛾子记者，早晚会被这两位老总注意到，只不过这次年会卓峰大出风头，提前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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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赘言，码字去了。
第127章 王牌计划
“怎么？王总看上这人了？这个卓峰，是有点意思，经常不按套路出牌，前半年一直不显山不露水，最近几个月连续出了数个大稿子，无论是同题竞争报道，还是个人采访暗访都挺成功。”李立钧介绍道，两人之中，以出身于中央传媒大学的王振平为首，自然他介绍的时候就比较认真一些。
王振平手指点完报纸后，换了位置，食指轻轻地点着茶几，稍稍思量了一会儿后，回道：“是有点意思，结合你先前介绍的几个稿子，这个卓峰业务上貌似还不错，就这么一篇稿子，有的记者两三年未必都能出一篇，可惜就是资历稍短，还需打磨。”
“老王，新记者才好打磨，老记者都成型了，想打磨都没办法打磨，你要想打磨，就趁早，再晚了就没机会了，从现在算起还有半年就要施行‘王牌计划’了，时间可不等人啊！再等黄花菜都凉了。”旁边张德明吐了个眼圈，笑眯眯地说道，他估摸着王振平是有点惜才了。
同样，李立钧也看出来了，但却没有说什么，自己的记者还是要避嫌。
“王牌计划”是王振平、张德明这几天在编委会上共同提出来的，目的就是要集中报社的优势资源，打造或者引进几名“王牌记者”，通过做出一篇接着一篇的爆炸性新闻，来迅速提升报社的影响力，扩大发行量，进一步打击市场上其他纸媒的影响力，侵蚀它们的市场。
总之一句话，“王牌计划”中的“王牌记者”，是精英中的精英，记者中的记者，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但是，对于两位新来的老总提出的“王牌计划”，李立钧也有自己不同的想法。
首先从名字上，他就天然抵触这种标题党行为，什么“王牌计划”，无非就是深度报道组换了一个名称而已，换汤不换药，这名字不光听起来，而且看起来也浮躁的很，但两位老总却说这是包装需要，如果还用深度报道组的名字，八成没人愿意来，而换了“王牌计划”之后，立刻变得高大上起来，肯定会应者云集，就像网络小说一样，如果起个土了吧唧的名字，肯定没人愿意看，更别说点击，但是如果加上了什么“帝”“仙”“尊”“王”之后，立刻会高大上起来，起码点击率会高上许多。
其次，就是如何架构，李立钧的意思就是从报社内部选拔，而两位老总的意思，就是全国遴选，选题决胜，简单来说就是擂台赛，先海选、再筛选，最后就是选题pk，胜者就是“王牌记者”，看两位老总兴致勃勃的样子，貌似还真把这种网络小说中烂大街的桥段要搬进严肃的报社选拔之中，怎能不让李立钧没有意见？
不过，1对2，李立钧意见无效，他也就乐得看这两位新老总折腾。
看看到底是自己老了，还是时代进步了，莫非双方仅仅差了十几年的岁数，就形成了巨大的代沟不成？
说的想的都不在一条线上。
李立钧沉默不语，不说话，但王振平貌似思索完毕，开始问道：“立钧，你先说说这个人品行如何，再谈谈如何打磨，立钧你来说吧，你比较熟悉。”
李立钧看王振平下定了主意，没表现出多大激动，他不认为卓峰真能一步登天跑到深度报道组中去，不对，是“王牌计划”中去，即使他再妖孽，但是须知很多采访技巧和方式，是需要时间来磨砺的，不是他这种仅仅工作一年的毛头小子能掌握的。
但，两位老总明显看好卓峰，他怎么也得拿出意见来。
李立钧喝了口茶，遣了下词，提醒道：“卓峰这人业务上颇精湛，品行也算端正，但就是刚刚入行一年，时间还是太短了些，如果硬是要进入‘王牌计划’，怕是有些拔苗助长。”
张德明性子较急，看李立钧磨磨叽叽地貌似不积极，说道：“这人啊，该拔苗的时候就应该拔苗，这个卓峰在这么浮躁的状态下，还搞出这么多好稿子，明显是没有用出全力，没有拼尽全力搞新闻，没得说，把他派到报社最苦的部门锻炼1个月就看出来了，是骡子是马还得出来溜溜。”
其实，张德江心里对于卓峰的评价就两个字：“妖孽”，想想他干得那些事儿，驾驶陆巡拦截重卡、跳河救人冻成冰棍、火灾现场自卫杀人，再后来，更是被毒贩追踪、追杀后弄出了个轰动省市的工业园区污染调查新闻。
哪件事都不是一个正常的记者能干得出来的。
“这人，勇是有了，就是不知道谋如何，还让他呆在社区版组，加策划选题给他锻炼一个月，有潜力就进现在的深度组再继续锻炼两个月，基本上就能看出能否可堪大用。”王振平一锤定音。
加策划选题？还是社区版组的策划选题！策划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而是要动脑子的，选题不仅要切合热点，而且还要成系列，好操作。
听到这里，其他两位老总互相望了一眼，暗道：这压力是不是给得有点过大了？就社区版组那鸟样，这人去了可不是混吃等死，而是活活饿死。
要知道，做新闻必须得有线索才行，时政版组线索来源于政府各部门，只要zf不关门歇业就不会少线索缺新闻；社会版组线索则可以依靠报社热线，只要报纸还在发行，热线电话还在开通，就不愁没有源源不断的线索去采访，而社区版组呢？
热线电话上一天就没有几条社区新闻，而且还经常是社会版组吃剩下的，毕竟社会社区有时候分不太清，现在社会社区版组又分了家，名义上热线可是全都归了社会版组，社区版组要个热线，还得求爷爷告奶奶。
没线索就没新闻，没新闻就完不成任务，这社区版组一直就是报社的死亡版组，每次末位淘汰，几乎次次都是社区版组垫底，一个接着一个淘汰，现如今就剩下了一个老记者撑着，连一个版的社区新闻都撑不起来，每次都是借社会版组的稿子来救急救火。
连热线都保证不了，从哪里去保证策划选题？
把这么个好种子，放到死亡版组去锻炼？王总编这心可真够狠的。
仿佛看到了其他两位老总的心思，王振平讪讪地说道：“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是块好刚就给他更大的舞台，是块废铁，就原地踏步混日子。”
事急从权，只有半年，两位老总见王振平如此笃定，也就没了啥意见，只是有些好奇这卓峰到了社区版组到底会变成什么样，是半途而废要求调回社会？还是强烈要求申请去时政？还是直接卧倒在地躺平任嘲？
三个老狐狸就这样在年前把卓峰给安排了，而卓峰似乎还没有真正意识到社区版组到底为何称为“死亡版组”，自己面对着多大的压力，依然心情挺不错地在家里过年。
第一章 命陨除夕夜
老狐狸们的算计，卓峰自是不知道，他不知道将来要面对怎样的困难，他依然按照着自己的人生轨迹在走着，他领完奖金，带着几本书，心情不错地直奔老家，过新年。
一回到清江镇清江村老家，卓峰就浑身舒爽，看啥啥顺眼，见谁谁认识，而且毕竟是大记者一枚，但凡熟人见了，都要高看一眼，可把他给得瑟坏了，晚上睡觉睡到自然醒，白天约三五发小打牌聊天喝酒吃肉到天黑，自由自在，颇有些乐不思蜀的感觉，不知不觉地就混到了除夕夜。
爆竹声声辞旧岁，梅花朵朵迎新春。
卓家自然也不例外，饺子在锅里煮着，父子俩在饭桌上吹着，爆竹在外面挂着。
“爸，来，尝尝我给你买的老白干，50多度，绝对够味儿，我给您满上满上。”
“去去去，又让我犯错误？没见你妈在那边盯着么？”
“就一杯，二两，等下我去帮你申请。”
“好，一杯，就一杯。”
刚刚举起杯子来，突然卓父的手机就响了，卓天成接起电话来，越听越不对劲儿，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看得母子二人一个劲地琢磨，这大除夕夜的，哪家有人病了？点儿就这么寸？
“坏了，村北头小章的老婆喝药了，我得去看看去。”
“谁？谁怎么了？”
“就是3大队，老章鱼的儿子，小章的老婆，就是那个从万县娶回来的老婆，刚喝了一瓶子农药，送医院了。”
“医院不是有小王值班么？你去干什么，你都值了四五年除夕夜的班了，好不容易轮到一个。就喝点儿农药，上次张松的婆婆喝了一瓶子药，没有你还不是抢救回来了，难道人家喝的是假药？”说起村里的家长里短来，卓母也是张口就来。
“药和药能一样？和这次喝的药比起来，上次喝的就是假药，这次喝的是百草枯，无药可解。”
“写武侠小说呢？还无药可解，你们医院那套我还不知道，洗胃涮肠催吐拉稀、打针输液吃药开刀，我都能当医生。”
“你你们先吃，我先看看去。”
隔行如隔山，自家婆娘更难沟通，卓父懒得再废话，把刚放下的老白干喝了，夹了几口凉菜垫垫肚子，穿上衣服就出去了，留下母子俩在家里大眼瞪小眼。
饺子出锅，气氛却没了，吃了几口，卓母抬头叮嘱道：“小峰，等下你也去村口看看，老章鱼一家子都不好惹，别让你爸沾上事儿。”
清江村里，章家是大姓，占了村里人口的一半，自然村支书村长也是章家人，大部分章家人还是比较讲道理的，但是往往就有那么几个刺儿头，章子善就是一个典型，50多岁的人了，还倚老卖老，啥事儿都想搀和一手，啥事情还都不能吃亏，人送外号“老章鱼”，小章鱼章伟卓峰自然认识，小学是同学，后来好像出门打工去了，印象中脾气也不太好。
这年头，医患关系太紧张，保不准就会出什么意外。
这么一想，卓峰也吃不下去了，穿上衣服，点燃了鞭炮，就在一阵劈哩啪啦声中，出了院门，奔向村口的医院，人还没到，就看到医院门口停着七八辆车，有两辆开了双闪一直闪着，院里则挤着乌乌泱泱的一群人。
“周阿姨，情况怎么样？”急救室门前，卓峰逮住一个路过的熟人问道。
“嘘，情况不太乐观，你爸去抢救室了。”行色匆匆的周护士长小声地说着，眼角余光则瞅着急救室门前的一溜儿家属，有痛哭流涕的，有伤心欲绝的，竟还有冲着抢救室骂骂咧咧的。
卓峰心中一沉，不由地就走到了抢救室门前，刚想要扒着门缝望一望，就听见“吱呀”一声门开了，出来了三四个医护人员，为首的正是卓父，还没等卓峰问话，周围家属呼啦啦地就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道，
“大夫，人救活了么？”
“卓大夫，红雨还好吧。”
“卓大夫，你们可一定要把人救活啊。”
“冷静，大家都冷静下，退后点，退后点，”卓父面色有些不好，安慰道，“来一个家属，患者丈夫小章呢？小章来一下。”
话音还未落，就听到家属人群中传来一声大吼：“卓天成，少给我来这套，我们不是家属啊？我们不是人啊？到底红雨救活了没有，你现在就给老子个准信！”吼叫之人，正是头发半秃满面油光的老章鱼章子善，个子不高，嘴里骂骂咧咧的，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那个，小章”
“我就是章伟，我爹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少说废话，你就说人是死还是活。”
“这个，唉，来得太晚了，没抢救过来……”
什么？
人死了？
众人眼前一暗，有的人双脚一软瘫倒在地，有的人双眼一闭就晕死过去，老章鱼和小章鱼双目瞪圆，似是极不相信这个消息，一股怒气竟从心中涌出，吼叫出来，
“你个垃圾医生，连个人都救不过来，你干什么吃的？”
“就喝了一小口，怎么就救不过来？你们是不是治错了？你们是不是光顾着过年没及时抢救？是不是，是不是？”
“肯定是这样！”
大小章鱼越说越激动，带着跟来的几位男家属，推开挡路的女家属们，边骂着边往前冲，气势汹汹，竟是要闹事，
卓峰一看情况不妙，连忙喊道：“爸，快到手术室躲一躲。”
刚刚说完，听到身后大骂了一声，“去你xx的庸医！”一个手电筒就冲着前方扔了过去，一个护士躲避不及，胸口上重重地挨了一下，捂着胸口就软了下去，
下一刻，又是一个水壶扔了过去，“咣当”一声撞在了急救室门上。
“快，快躲。”
“章子善，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敢在医院闹事，你敢打人？以后还想不想看病了？”
晕，都啥时候了，还给流氓讲道理，卓峰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卓父就往手术室退去，这手术室的门刚刚掀开一个小缝儿，落在后面的卓峰猛地就感觉到身后响起一阵迅猛的风声，还没来得及抬头，只听到“嘣”的一声巨响，一个硕大的暖水壶炸裂在了手术室门上，热水混合着碎片四处乱飞，天上地下人们的身上是一片狼藉。
第二章 被困抢救室
“关门”
“快关门”
眼看着门就要关上了，却见门外的章伟双眼通红，状若疯虎般地扑了上来，死死地扒住了门框，毫不退让，嘴中梦呓般吼叫着：“还我老婆，还我儿子！”
门外是七八个彪形大汉，门内则只有四五个医护人员，卓峰看着因丧妻而变得精神极度狂躁的章伟，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对不住”，却是突然指着远处喊道：“大伟子，看，你老婆在后面呢？”
章伟闻声浑身一震，双目中红光顿时黯淡下去，扭头向后望去，却哪里有妻子的身影？心中还没反应过来，双手已经不知被谁给掰开，只听到“咣当”一声，铝合金制成的急救室大门重重地关上了。
“哇……”伤，从心而来，章伟瘫软在地上。
急救室内，到处弥漫着难闻的农药味。
手术台上，一名女子身上盖着一块白布，应该就是章伟之妻。
众医护人员连同卓峰被章家人围困在抢救室内，有些面面相觑，真没想到，刚刚还在极力地抢救死者，现如今自己却需要救助。
“呜呜……”
一名30多岁的年轻男子，身着墨绿色的抢救服，仰面靠在墙上，小声地呜咽，双目中不自觉地留下了泪，有自责、有委屈，更多的是不甘，
“小王，谁也没有想到，她不光喝了百草枯，还喝了3911……”卓父卓天成走过去，安慰道。
“不，卓大夫，如果能再早一点，早送来十分钟，说不定，没准儿就能救活，她还这么年轻，肚子里还有孩子啊，一尸两命，一尸两命，我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小王大夫摇着头，越摇越快。
众人的情况不妙，小王大夫的情绪更有些不妙，作为刚刚参加工作的新人，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貌似还有些接受不了，如果不能迈过这个坎儿，难保以后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想到这里，卓天成眉头微微皱起，思忖了下，继续安慰道，
“在这个抢救室中，最想救活她的人，既不是她的亲朋，也不是她的好友，而是我们，但是生命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小王，你刚参加工作，能做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尽了最大努力，而且她还喝了大量的百草枯，即使暂时抢救过来，那药也是无药可解，或许这才是她想要的结果吧。”
一个母亲，怀着孩子，服毒自尽，那该是何等的绝望。
一个父亲，趴在门外，哭喊着妻名，又该是何等的悲悔。
人死为大。
卓峰默默地呆在抢救室内，听闻着门内门外的阵阵有声无声的呜咽，心中也是一片悲凉，今夜是大年三十除夕夜，本应该是阖家团圆看春晚的日子，却不想在医院里，发生了这等悲剧
患者一家天人永隔，医护人员，被困于此，有家不能回。
随着时间的流逝，门外家属们的悲痛慢慢褪去，几名家属的怒火重又燃气。
大小章鱼领着三五个社会盲流，疯狂地击打着抢救室的们，敲碎一切能看到，能敲碎的东西，整个一楼一片狼藉，一众家属们拦也拦不住，索性也就不再拦。
抢救室的门，咣铛乱响，震得室内一众人心慌意乱，如果再不采取点措施，恐怕不出一刻钟，这门就要被破开了，到时候可就要糟糕了。
“怎么办？”
数双眼睛盯向了卓父，他是清江村人，他在清江镇医院工作了数十年，他是抢救室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打电话报警，派出所就在附近，章子善倚老卖老不把医院放在眼里，但派出所他就不敢了，他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卓父不慌不忙地说道，从医多年，这种情况虽说不多见，但也不少见。
“爸，我来吧。”卓峰突然说道。
“好，你打电话更合适。”想到卓峰的身份，卓天成应道。
卓峰拿起了电话，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救人的反而被被救之人的家属围困在医院里，如果死者黄泉有知，不知道她是向着亲友，还是支持己方？
“喂，清江镇派出所么？我是青城日报社记者，现在被死者家属章子善带人围困于清江镇医院抢救室中。”
报警内容，简单扼要，但信息量巨大。
过年值班，领导优先。
今夜，清江镇派出所值班的正是所长章耀武，刚刚端起饺子碗，没吃两口，突然就接到了这么个报警电话，瞬间含在嘴里的半个饺子就掉了下来，
啥？
除夕夜，记者被围了？
记者不回家过年么？
而且，老章鱼家出事了？
死者？出人命了？
这些事儿，哪个都不是小事儿，且不说青城日报社是市级媒体，影响力巨大，单单就说老章鱼这个刺儿头，就是一个行走的麻烦制造机，家里整天鸡飞狗跳的，如果他家出了人命，还不得把医院闹翻了天。
事不宜迟，章耀武放下筷子穿好衣服，喊了个民警，开上巡逻车拉上警笛就直奔医院而去，没十分钟就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医院。
“章子善，干什么呢你？你敢打砸医院，信不信我直接拘了你？”章耀武黑着脸，一边甩着手中的手铐喊着，一边看着有些面目全非的清江镇医院，只见医院门口已经不知道何时已经被人泼上了油漆，整个一楼大厅里面遍地都是碎玻璃碴子，几乎所有的窗户都被捅了个稀巴烂。
大厅里分布着两伙人，一伙儿哭哭啼啼的女家属，另一伙儿则是佯装无辜的一帮地痞流氓，章耀武盯着看了看，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全都认识，都是街面上有名的老混混、小混混，为首的则是老章鱼章子善。
对付这种人，就得三分唬七分吓。
“啊，章所长，冤枉啊，您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儿啊，我儿媳妇好端端的一个人儿，活着进去的，结果死了还都出不来，这都什么年代了，连个人都治不活？这帮清江镇医院的医生害了我儿媳妇啊……”
好嘛，打砸医院绝口不提，直接恶人先告状了。
第三章 解围卓记者
章家是清江村的大家族，论起关系辈分来，拐来拐去，老章鱼和章耀武也算是一家人。
不过，章耀武明显心不在此，而且医疗事件的鉴定也不归他管，他关心的则是那个青城日报社记者怎么样了。
“不是你干的？不是你干的都围在这里干啥？都给我出去，出去，还有女家属，都到院子里去，把道儿让开。”章耀武劈开了一条道路，带着民警直接到了抢救室外，敲门道：“记者同志，请开门，我是清江镇派出所所长章耀武。”
门，“吱呀”一声开了，
章耀武抬头一看，咦？哪里有记者啊，看穿着打扮相貌面容，不都是清江镇这十里八乡的人么？
瞬间他脸就阴沉下来，好呀，这是有人除夕夜报假警？
刚要质问几声，突地就见到卓天成家小子面上微微一笑，递过来一本证件，说道：“章所长好，我就是青城日报社记者，回家过年来了，这不就遭了这么一回事？”
章耀武接过证件一看，的确不假，是记者证，不是野鸡网站、垃圾论坛弄得什么采访证，而且还是清江村人，估摸着十有八九这个记者证是真的，这个记者也是真的。
真没想到卓天成家小子出息了，成记者了。
“啊，噢，卓大夫，卓记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被困在这里了呢？”卓天成是医院的老大夫，十里八乡谁看病都离不了，卓家小子又成了记者，都是体面人，章耀武说话也客气起来。
“哎，小王，你来说吧，一开始你接手的。”卓天成说道。
“章所长，事情是这样的……”
原原本本，丝丝缕缕地把如何接诊，如何抢救，如何人没有救过来说了一遍，章耀武似乎是听得有些不太明白，上前看了一下死者，又捂着鼻子看了下墙角那两个农药瓶子，这才有些通透了。
“意思就是，章伟媳妇红雨服药自杀，送的太晚，没抢救过来？”章耀武问道。
“对，章所长，喝的太多了，真没想到章伟家怎么就藏了这么多禁药，哪个喝多了也得要人命。”小王大夫解释道。
“估计是以前剩的，他家有多少年没种地了，爷儿俩要么出去打工，要么回来打架。”一名女护士推测道。
“大过年的，她为何想不开自杀呢？”
“明天就知道了。”
事情已经很明了，卓家小子成了记者，回家过年的时候，遇到他爹出诊，然后就被大小章鱼带人围攻在了抢救室中，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医疗的事儿不归自己管，记者之围已经解了，为今之计，首先是都把人都给遣散回家，都冷静冷静，明日再协商解决。
“卓大夫，人死为大，入土为安。这么着吧，先把死者推出去，让家属好生安葬，至于后续的事情，等明天再说。卓记者，那个，大过年的，这事儿还是不要报道的好了。”章耀武劝道，虽然这事儿和公安不沾边儿，但是也涉及到了村里的治安问题，毕竟刚刚一帮地痞流氓围困医护人员还有记者，如果一旦报道出去，有自己头疼的。
“这个，再说吧。刚刚打过电话，张院长马上就来了，章所等下再走吧。”卓峰模棱两可地回复道。
报不报道还得看有没有新闻价值，如果仅仅报道医疗事故，或者大小章鱼围困医护人员，他还真是不想下手，因为前者涉及到医患纠纷，这几年医患纠纷本就频繁，自己不能再火上浇油；后者则涉及到村里盘根错节的关系，刚刚大小章鱼也不是特意针对自家，犯不着用这等手段。
“先处理了这摊再说。”章耀武见卓峰口气缓和，松了口气说道。
在乡下，除了宗族势力，当属派出所最有威信，对付大小章鱼带来的几个小流氓小痞子，自是不在话下，吓唬了几声，吆喝了几下那群乌合之众就作鸟兽散，回家过年去了。
医院这边大过年的被折腾了一番，收拾了收拾凑合着继续开门营业，公立医院就这样，再苦逼再受委屈该开门还得开门营业。
小王受了刺激，让他回家过年去了，卓父提前上岗值班，又念卓母王岚一个人在家怪凄凉的，就让卓峰回家陪着。
一个原本喜庆祥和阖家团圆的除夕夜，就这么担惊受怕地过去了。
凌晨5点钟，卓峰就被母亲王岚从被窝里喊了起来。
今天是大年初一，正是走街串巷拜年的日子，在农村你要是起晚了，保准儿被人堵在被窝里，所以家家户户几乎都是这个点儿起床，下饺子吃饭点鞭炮，一套活儿下来已经是6点钟了，卓峰脑袋兀自还有点迷糊，貌似上了一年班了，也就今天起的最早了。
“快去，先去你大叔家，再去你二叔家，最后去你奶奶家集合。”王岚刷着碗给卓峰规划着，她今天也不轻松，做完家务就要去找几个妯娌一起拜年去，由近及远这一圈下来估计也得两三个小时，拜完年了又该准备中午饭了……
“好，马上去。”卓峰应道，拿起手机，联系了下苏梦琪，这妮子失联了几天终于联系上了，只是遮遮掩掩断断续续十句问候也换不来两句回信，也不知道怎么了。
卓峰骚扰完苏梦琪，又给傅红雪回了个微信，然后又偷偷地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得知昨夜挺安生的，没啥事儿，就骑上自行车拜年去了，这种医院的破烂事儿，还是少让母亲知道，知道了又得瞎操心，一操心又得上火……
先去大叔家拜年，又去二叔家拜年，然后卓峰直奔奶奶家。
一路上车来车往，都是小辈们拜年的，冬天开车拜年，又暖和又有面子，结果乐极生悲直接把村里的大动脉给堵了，前前后后十几辆车堵在一起，几拨人下车一看，有两拨人竟还认识，正好就在路边拜了年，可把卓峰给逗乐了，直接摸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这也算是个新闻，说不准初八报社复刊还能上报。
第四章 催房又催婚
到了奶奶家，院里停着四五辆车，屋里早就挤满了人，卓峰探头一看，几个堂哥堂妹已经到了。
“哎呦，小峰到了啊，快坐，快坐。”奶奶一眼瞥见进屋的卓峰，招呼道。
“先拜年，爷爷奶奶，新年好。”
卓峰二话不说，跪下磕头。
清江村这里拜年都是要实打实的拜，双膝跪地，脑袋着地，待到卓峰起身，两个膝盖上已经印了两个土印，他随意拍打了拍打，就靠在了一边，在场的都是大辈儿，他只有听的份儿，答的份儿，可没有说的份儿。
“唉呀，唉呀，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拜什么年啊，来了就好，来了就好，来，来，来，坐这里，坐这里，小峰，听说你当上记者了，是不是很挣钱啊，一个月多少？”奶奶颇为好奇地问道，神色中也露着自豪，倍儿有面子。
可不，记者啊，传说中的无冕之王，连高高在上的官老爷都怕的存在。
能不赚钱么？
可卓峰听到这个问题，有点卡壳了，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
说不挣钱吧，卡里的的确确躺着十万多毛爷爷，
说挣钱吧，这十多万毛爷爷都是自己出生入死拼命赚来的奖金，如果没有上两个月的爆发，恐怕自己兜里一个字儿都剩不下。
稍稍思索了下，卓峰还是笑着回道：“还行，还行，凑合着过。”
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这表现可把奶奶给乐坏了，感到面上增光不少，连连夸道：“好，好，我就知道小峰最有出息了，对了，买房了么？该找对象了啊，别不操心，你看你哥，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连个对象都没有可不行。”
句句切中要害，都是村里人人关注的焦点。
卓峰这个牙疼，连呼受不了，奶奶这嘴也太毒了吧。
房子自然是没买，兜里十多万元刚到手还没热乎呢，要真想买房，要么啃老找父母，要么就得昧着良心如张鹏那样去搂钱。
对象反倒是心里有了，只是最近沟通不畅，心里憋得慌。
“奶奶，房子正在找，计划买呢，对象正在谈，正在谈。”卓峰捡着好听的说。
结果刚刚说完，耳朵就被揪住了，身边就传来了母亲的唠叨：“哎，哎，小峰，找到对象这么大事儿，也不给我说，非得等你奶奶问才说，是不是想要气死我啊，老实交代，对象多大了？什么工作？多高？父母是干啥的？哪里毕业的？”
王岚一脸喜色，揪着卓峰出了人群来到了院内，嘴里连珠炮般审问者一切。
“妈，妈，回家说，回家说。”
“回家必须交代清楚，和昨天的账一块算，昨天大小章鱼把医院砸了，把抢救室给围了，你昨天回来竟然说没事，现在全村都知道了，就我最后一个知道。”
“哎，妈，我这不是怕你担心么。”
“我是你妈，为你操心的事儿还少么？唉，就是可怜了小章那媳妇儿，才20多岁说喝药就喝药了，你说那俩混账父子还有脸闹事，天天不务正业，吃喝嫖赌样样全能，家里光出项没进项，红雨天天借钱，为这事天天打日日闹，还嫌弃人家媳妇个矮样黑，还嫌人家生不出儿子来，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结果除夕夜又吵了起来，还动手了，结果就成现在这样了。”
原来如此，生活拮据、夫妻不和再加上动手打人，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母子俩正在长吁短叹时，
门外又传来一声鸣笛声，一辆别克停在了院内，下来的却是熟人，卓峰高中同学马军，马军一见卓峰脸上就是一喜，招呼道：“嘿，卓峰，刚去你家没找到你，就来你奶奶家找你来了，听说你当上大记者了？可别忘了兄弟啊。”
得，这消息怎么就传得这么快呢，不过马军这笑怎么越看越假，往年可没见联系这么频繁过，今年自己刚刚入职当上记者，他就跑过来联系来了，真应了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过年就这样，尤其是大年初一，走街串巷拜年吹牛，信息交换的速度丝毫不比大数据慢，昨天晚上卓峰刚刚在医院亮出身份，今天就几乎传遍了整个清江村，也难怪，村子不大，几百口，就卓家、章家和马家几个大姓，稍稍关注一点就知道了。
“说哪儿的话啊，咱们谁和谁啊，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有什么事儿尽管说，只要不违背原则，我肯定帮忙到底，你现在在哪儿发财？”卓峰招呼着，来者是客，无论马军怀着什么心思。
“我先前在赤山市卖房，今年打算跟着公司去青城市，打算接几个楼盘，有几个都谈得差不多了。”说着，马军递了一根烟，露了底儿。
“公司？房产代理公司？”卓峰问道。
“正是，不愧为记者，啥都懂。”
原来如此，怪不得发达了，这年头除了炒股也就炒房卖房赚钱了，卖房赶上好年头，也能卖出个未来。
“恭喜恭喜，过完年咱们青城市见。”卓峰说道。
“好咧，我先去拜年，改天再聊，对了加上咱们老乡群，初四晚上在我家有聚会，今天也是顺道来通知你的。”
“好的。”
卓峰加上微信群，马军拜完年走了，没一会儿又来一波，寒暄几句，又是一波，有的走着，有的骑车，有的开车，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
但是谈论的话题里，十句话里面五句离不开谁谁谁挣钱了，谁谁谁发财了，三句话离不开谁谁谁该谈朋友了，谁谁谁该找对象了，剩下的两句话才是家长里短、工作生活。
如今农村可不比以往，人们都有钱了，这攀比之风更盛，你家有车，我家就要买房，你家有房，我家就要买楼，你家买了楼，我家就吹牛要买飞机。
实在是无聊透顶，卓峰喊着卓辰、卓东、卓熙几个堂兄妹躲去一个屋子，开始打升级，牌刚摸好，手机响了，一看竟是父亲卓天成来的，他心中一动，把一旁的卓浩拉过来顶上，自己悄悄地走到院里。
第五章 烧纸又停灵
“卓峰，马上来医院，医院这里要举行个调解会，张院长说喊上你，做个见证。”卓天成说道，“对了，带上你那个暗访包和录音笔。”
张院长？有印象但不熟。
什么时候医院调解会开始叫记者了？不都是遮着捂着不让记者采访报道么？
带上暗访设备？到底出啥事儿了呢？
卓峰闹不明白，
但父亲来电，必须去，你就得必须去一趟。
“好，我马上去。”
和母亲知会一二，卓峰骑车直奔医院，心中不住地嘀咕，这么快就开调解会了？大年初一也不过了？
刚刚赶到医院，卓峰一下子就愣住了，有点蒙圈。
只见医院正门口被摆了数个花圈，花圈一旁搭了三个大棚子，每个棚子上面都挂着白底黑字的条幅，写着诸如“黑心医院草菅人命”“还我命来，黑心医生”等等，棚子里则坐着十来个人，披麻戴孝，哭哭啼啼，几个民警正在维持秩序，正中间的棚子里则放着一口乌漆嘛黑的棺材，棺材上立着一个遗像，一个圆脸姑娘在上面睁着大眼盯着过往的行人，下面放着一个铁盆子，里面灌满了油脂，一根灯芯儿在里面燃着，貌似是用来招魂的，看得人得慌。
再一细听，哭得都什么跟什么啊，对得起死者的在天之灵么？
“媳妇你走的怎么这么早啊！”
“妈啊，你怎么就这么早走了啊，就不想你家闺女了么，怎么这么狠心啊……”
“奶奶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今天我给您烧纸钱了啊……”
这哭灵的，恐怕连死者的情况都没交代清楚吧，什么妈，奶奶，闺女的，乱七八糟的，
大年初一，不回家好好过年，却抬棺停灵到医院闹事来了。
“小峰，这边走。”正迟疑间，父亲从一旁走了出来，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昨晚明显是没有好好休息。
“爸，你说这大过年的，这些人不去拜年，反而到这里闹事来了？”卓峰说道。
“呵呵，棚子里的那些人，都是花钱雇来的，否则大年初一哪里能有这么多人？”
雇来的？
听说过雇医闹的，但是什么时候披麻戴孝、停灵哭灵也能雇人了？真有意思。
卓峰有些哭笑不得。
说话间，两人就走到了二楼会议室，会议室中很清静也很肃穆，完全没有外面那么乱哄哄的模样，会议桌上放着热茶，周围依次坐着几个人，卓峰扫了一眼，父亲、大小章鱼、张院长，意外地竟还看到了章所长，章所长看到卓峰进来，颇为意外，不自觉地就皱起了眉头，双眉之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也阴沉下来。
看到章所长这般表情，再看张院长那似笑非笑的面容，卓峰心中一动，莫非喊自己过来，和章所长有关？
果然，见到卓峰落了座，张院长清了清嗓子，起身郑重地介绍道：“来，我介绍下，这是卓峰，卓记者，咱们村的，青城日报社记者，来协调会上做个鉴证，既然卓记者都来了，章子善你可不能乱闹事儿，门外那帮雇来的医闹，趁早打发了。”
话是冲着章子善说的，但却是给章耀武听的。
卓峰一听也就明白了，敢情自己又被老油条当枪使了。
医院来了医闹，人多又势众，一个处理不好就是群体事件，所以所长章耀武估计是打着维持秩序、能拖就拖的算盘，等医院和患者两方多来几次拉锯战、多开几次协调会，双方的棱角、耐心都磨没了，也就达成了协议，解决了问题。
但现在不同了，记者介入了，门外又是雇来的医闹，如果章耀武不处理，万一卓峰捅了出去，他这就是有法不依，执法不严、违法不究，要知道无论是在医院里面打砸抢烧，还是在医院外面设灵堂，放花圈，都属于医闹的范畴。
前一段时间，公安系统可为这事儿专门下过文、开过会、处分过人。
张院长现在是要把章所长架在火上烤！
两人本来都是镇上的体面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是张院长为了尽快、尽早地、尽好地处理掉这起医闹事件，也顾不得平时的情面了。
果然，
章子善还没说话，章耀武先坐不住了，
他深深地望了张院长一眼，轻轻一拍桌子，冲着章子善道：“章子善，有事说事，有话说话，别整那些没用的，限你1个小时之内，把门口那些东西都给我撤了，你要是不撤，别怪我翻脸无情，不念同族情分！”
声音冷冽，脸色不善，可把章子善给整懵了，心想：去年医院来了好几拨儿医闹，也没见章所长发这么大火儿，动什么真章儿，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来这一套了呢？是看不起我老章？
“章所，不是雇的，都是十里八乡的亲戚，听说我家出事了，就来帮忙了。”老章鱼不死心，分辨道。
帮忙？大年初一，这么多人来帮忙哭灵？帮忙披麻戴孝？老章鱼这话就是睁眼说瞎话。
即便就是帮忙，这也属于扰乱医院正常医疗秩序。
想到这里，章耀武一挥手，带着一旁的民警就出门了，临出门冲着老章鱼警告道：“少来这套，你不送人是吧？那我就帮你把人请到派出所。”
“哎，哎，哎，章所长，有话好好说……”章耀武傻眼了，知道章所长是来真章的了，留下小章鱼章伟，自己赶忙出去，“哎，哎，哎，章所长我立刻把人都给弄走，看把医院堵得，看病都进不来人……”
慌慌张张，急急忙忙，估计外面闹事的人群中，也不尽然全是雇来的，应该有部分至亲在里面。
形势急转直下，大小章鱼最大的依仗门口的医闹们，被清理了个一干二净，会议室中只剩下了志得意满的张院长，若有所思的卓记者，卓大夫、医院崔会计，还有章伟等几个人。
不愧为院长，这心思手段就是不同常人，三下五除二就把形势反转过来了。
章伟有点急，首先发难，张口要钱。
第六章 魂亡债也消
“张院长，说一千道一万，我家儿媳妇是在你们医院出的事儿，进的时候人肯定是活的，不信咱们看行车记录仪，出来的时候绝对是死的，不信就出去看棺材，在你们医院出的事儿，肯定是你们医院的责任，不赔钱肯定不行。”
“哪儿能这么说？她是自杀，来之前喝了那么多农药，就是神仙下凡也救不活。再说了，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红雨为什么自杀？天天吃喝玩乐不务正业，除了吵架就是打架，除夕夜你们还打人家，现在反倒讹上医院了，你还要不要脸？”崔会计反驳道。
“什么？怎么就成了我逼死的了？你哪双眼看到了，你哪双耳朵听到了？我是打了她，但那也是有原因的，是她臭不要脸，手脚不干净，你们看看她干得好事，你们看看，”章伟越说越激动，直接甩了一台手机到了会议桌子上，声讨着，“你看她瞒着我们借了多少钱？多少钱？不知道从哪里学的，下了几十个软件，从网上借了整整五十万的高利贷，这得还到何年何月？这辈子能还清么？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说完，章伟两眼就有些发红，声音开始哽咽，昨日妻子刚刚服毒自杀，今日竟然风传起是自己逼死的，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人感到冤枉的事情么？
好意外，众人齐齐吃了一惊。
没想到，红雨之死还有这种内情。
五十万，还是高利贷，在城市里这点钱可能不算太多，但在村里这个数额就有点惊人。
也对，穷苦没钱可以去赚钱，夫妻不和可以提起离婚，也只有遇到这种迈不出去的坎儿，遭遇到这等令人心惊乃至绝望的困境，才会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共赴黄泉。
人死如灯灭，魂亡债也消。
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整个会议室中，变得一片肃穆、一片安静，对于红雨之死都不好再说些什么。
良久，张院长才打破了会议室中的平静，沉静而认真地说道，
“章伟，人死不能复生。红雨之死，医院作为抢救一方，甚至比你心情还要沉重，还要无奈，但她实在是喝得太多，来的太迟，一心求死，你们应该也知道她喝的是3911和百草枯，都是剧毒。我可以负责任地对你说，医院在抢救过程中，真的没有失误，但我们非常同情你家的遭遇，可以给你们1万元的人道主义赔偿，你们也莫要再闹了，好好地把红雨安葬了吧。”
“一万，一万，红雨，你听到了么？你的命就值一万……”章伟犹自转不过弯来，哽咽着，似是在呼喊着红雨的魂魄一般，他眼睛又开始发红，情绪有些激动。
“不是一万，而是五十万的高利贷。”卓峰赶紧提醒道。
“五十万的高利贷，呵呵，五十万的高利贷……”卓伟呼喊着，“不就是五十万么，红雨，我给你赚回来，呵呵，呵呵……”
“章伟别激动……”张院长劝道，有事好好商量。
“……”
讨价还价中，双方都亮了底牌，划了界限，章伟在等章子善回来，张院长在等父子俩的回话，卓峰看得心里不是滋味，悄悄地退出了会场，抽出一根烟，吸了起来。
门外的灵堂、花圈，人群慢慢地消失了，估计已经移到了章伟家中，云层中炮声隆隆，是人们在放炮祈福，该吃中午饭了。
“小峰，给我也来一根。”卓天成说道。
“爸，医院这种事儿很多么？”卓峰问道。
“不少，唉，光去年医院就闹了七八次这种事儿，最多的一次赔了十万元，还不是人命，一年光这种事儿就赔了几十万，现在医院工资都发不了了，这都欠了大半年了。所以说，这次医院就是想赔，估计也没多少钱赔。”父亲接过烟，一边吸着一边平静地说道，说出的话语则有些触目惊心。
“工资都发不了？这么严重？那，员工们还肯干？”
“不干？难道让医院关门歇业，把病人们拒之门外？”
卓峰无语，这又不是私人医院，是镇级的地段医院，开门关门也不是员工自己说了算。
“回家吃饭吧，有空去章伟家看看，都乡里乡亲的，你们还是同学，谁家出了这事儿也不好受，记得上礼。”
“那个，知道，好吧……”
唉，刚刚被张院长借自己的手把医闹撵走，也不知道再见章伟，对方是个什么态度。
又略略思索了下，卓峰叮嘱道：“爸，下次协调会，我还去。”
“那个，好。”
再次回到奶奶家的时候，饺子已经吃过了，母亲王岚留了一碗给卓峰，卓峰吃着碗里的饺子，看着在院子里或追逐打闹，或谈笑风生的亲友们，心里也不知道是啥滋味。
“怎么了？小峰，是不是你爸他们医院又出什么事儿了？”知子莫若母，看卓峰吃得没滋没味的，王岚开口问道。
“没啥，刚开了一次协调会，估计还要再开一次。”
“噢，没事就好，别瞎想，家里的事儿少操心。我先回去了，等下卓辰他们放炮，你看着点。”
“好，好。”
一下午就这么过去了，晚上吃过晚饭，老家天冷，卓峰早早地就钻了被窝，一打开微信，苏梦琪依然没有回信，想起她最近的反常，卓峰这心里就有些揪得慌，傅红雪回了个问候，估计都忙着过年。
闲得无聊，就开始看新闻，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12点钟，时间过得真快。
昨夜就没睡好，今夜就开始发困，卓峰结束了聊天，躺下开始睡觉。
可，偏偏这时候睡不着了，闭上眼，卓峰不知道怎么地脑袋里就想起了卓伟那哀怨、悲伤的声音：“一万，一万，红雨，你听到了么？你的命就值一万……”
卓峰这心里，一个劲儿地就有个声音，呼喊着，好奇着，一个普通的农妇怎么会接触到p2p这么高大上的东西呢？到底是谁，又是如何导致红雨一步步走到了自杀的道路上？那么，又如何才能避免此类悲剧的再现呢？
任谁也不想再听到诸如此类的人间悲剧。
手一欠，卓峰随手就把这事儿报给了梁疯子。
第七章 夜探章伟家
结果，凌晨大半夜梁疯子就来电了，指示道：详尽采访、调查，年后报纸复刊后直接上版。
大过年的，竟然意外地来了采访任务，卓峰有点哭笑不得，可又不得不重视，爬起身来，查了查资料，躺下身子，想想如何采访，就这样一夜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大年初二，鞭炮齐鸣，是回娘家的好日子，王岚早早地就收拾好了家务，搭了个车就去邻村回娘家了，卓峰吃完饭，刚琢磨了会儿昨日下来的采访任务，父亲就来了电话告诉他协调会马上开，他骑车就往医院赶去。
今天的医院很冷清，门口早就没有了那些“亲友”的身影，熟门熟路走进会议室，恰恰几方刚刚落座，看到不请自来的卓峰卓大记者，几人眼中满是惊讶。
不知道今日，卓大记者所为何来？
张院长毕竟久经会场，又是地主，自是不好怠慢，招呼道：“卓记者，坐这边，坐这边，昨天多亏了你。”
唉，张院长，别给我上眼药啊，你瞧卓所长、大小章鱼那脸色，那眼神立马就不好了。
“不客气，我就随便听听，你们继续。”
经过昨日的交锋，双方都露了底牌，一方打定主意要钱，一方是只肯早点息事宁人，但钱不多，所以今天这场协调会，一开场就是奔着钱去的，由于没了“医闹”搅局，相比昨日来说，少了几分火气，多了几分铜臭。
“张院长，人在你们医院没的，一万元就打发了？打发叫花子也不能这样打发？”老章鱼首先说道。
“你们家的遭遇我很同情，但是医院真没责任，就是这一万元，我们也是人道主义赔偿，如果你们质疑我们的抢救过程、抢救方式，咱们可以让法医解剖尸体，进行尸检。”
“法医？尸检？别糊弄人了，官官相护，医生也一样，我们可耗不起。而且，毕竟是一条人命，你说人命值多少钱？多少钱都买不来一条人命，一万元，一万元连人都埋不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不行咱们就报警，打官司，正好章所长就在这儿。”
绕来绕去，又回到了章所长这里，章子善思忖了一下，没有问向章所长，却反而望着卓峰说道：“卓记者，这事儿你们报社可不能不管啊，一尸两命！你们报社最是关心老百姓们的生活了，就帮忙报道报道，关注关注吧。”
咦，奇峰叠起，一众人不自觉地望向了卓峰这个第四方存在。
还未等卓峰说话，旁边的张院长突地发问，歪了楼：“章子善，昨天你们雇人花了多少？”
“连人带料1000元吧，怎么着，有什么说法？”
“最多一万一，帮你把昨天的加上，再多绝对不行，如果你不认可，那咱们就派出所里谈，法院里见面！”
猛地，张院长拍了下桌子，掷下了话，铿锵有力，连桌上的茶水都微微荡漾开来。
嘴上响亮，心中的算盘打得更是叮当响。
现如今院外的医闹没了，而记者又回来了，虽说自己身正不怕影儿斜，但到底还是不想让记者把事儿捅出去，更怕这个记者被对方收买来讹诈自己，
所以，不如趁着昨日的优势还在，速速把金额谈妥了，否则一拖再拖，等年过完了，记者走了，搞不好医闹又会卷土重来，那就麻烦了！
“那个，既然张院长说了，那就这个数。”
大小章鱼互相望了一眼，又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卓记者、章所长，齐齐答应了，孰是孰非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一万一已经不少了，而且大过年的，还是早点处理了此事，回家安排后事为好。
“把协议签了，按上手印，不许后悔。”
“唉，不后悔，谁后悔谁是孙子，生儿子没**。”
事情得到解决，几方都松了口气，张院长总算是送走了这场天降麻烦，大小章鱼带着钱，了了自己的一个执念，章所长为这个事儿两天都没回家，现在终于可以回家过个好年了，卓峰也总算是见识到了其中的博弈和斗争。
死者红雨活着的时候，欠了高利贷，人死之后，债不仅消了，还被发现了“价值”，讹了一万一，真是莫大的讽刺。
“小峰，回家吧，你啥时候去章家？”卓天成问道。
“初三送鬼神，不宜，还是今晚吧。”卓峰回道，心中也同时暗暗思忖着梁疯子派过来的采访任务，在别人办丧事的时候，去采访，让人家再舔一次伤口，难度真心不小。
大年初二，街面上到处都是张灯结彩，一片祥和，也只有村西头章伟家例外，没有贴对联，亦没有挂灯笼，只有几颗白炽灯泡在寒风中飘荡，时不时空中还飘来一阵阵哀乐声。
天刚擦黑，卓峰遁着记忆就来到了章伟家，门口敞开着，院子里、屋子里挤满了人，章伟家的白事正值过年期间，打牌的、听书的、凑事的，把院子挤得有些水泄不通。
“上礼，300元。”卓峰说道。
“300？怎么称呼？”
门口收礼的两位农村管事人奇怪地望了卓峰一眼，想不出卓伟有哪个亲戚上这么大的礼。
写下名字，伴随着一阵哀乐声，卓峰走进了院内，院子中央有人在说评书，北面五间老旧的正房中几伙儿人在打牌，东屋子略显清静，门口摆放着一溜儿花圈，看样子是摆放灵堂的地方，他略一思索，走进了东屋。
“你来做什么？”门一开，章伟看到了卓峰。
“我？我来送送红雨，烧个纸，点根香。”
“你？你烧吧。”
东屋里面只有章伟一人，面色悲痛，看得出，夫妻两人还是有真感情的。
卓峰烧了几个元宝，点了几根香，就挨着章伟坐了下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梁丽凤想让自己采访当事人，把卓伟之妻红雨的自杀缘由写一个深度报告，可如果真要这么采访一番，那岂不是又要令卓伟回忆一番那丧妻之痛么？
卓峰有些不忍，但想到自己的采访任务，还得做通章伟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