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赵家屋契
梁氏被王元儿勒令卧床歇息,不让她干一丝重活,更不让她劳累,还吩咐幺妹兰儿看管陪护,那谨慎的程度让人咋舌,毕竟在农户人家里,哪家媳妇怀娃子的,不是一直干活到生产的?
王元儿这谨慎,让张氏心生不忿,就连王婆子也是颇有微词,但看在梁氏苍白的脸色和单薄的身子骨上,到底是没说话,没有什么比平安产子更重要,尤其这是王大最后的骨血,如此休养了几天,梁氏的脸色才稍微有些红润起来。
天气越发寒冷,长乐镇上又絮絮的下了几场大雪,随着年关越近,长乐江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面,码头也已经停运,来往的行客基本都走陆路了。
王元儿挑着已经卖空的担子准备往家里走,路过了张屠夫的档口,想了想停了下来。
“张大叔,给我来一刀肉,肥肉多点。”王元儿笑着一指桌板上的没啥肉的大骨头道:“这个大骨也搭点给我呗。”
“好嘞,这骨头可没啥肉呢,要了做啥?”张屠夫麻溜的割肉称了用草绳子吊着。
“今年的萝卜个头都极大,昨儿才起了土,想着用骨头熬了汤也让我娘补补身子。”王元儿笑着回话。“成,你这丫头是个孝顺的。”
付了银子,天空又飘起雪花来,王元儿忙的挑起胆子往家里赶。暮色渐沉,雪花飞絮,各家已燃起炊烟,狗狗在门前吠,也有主家婆叉着腰在唤着孩子的小名归家。
家门在即,王元儿加快了脚步,忽然有人叫住她。扭头看去,在家的左侧,站了一个白人,为啥说白,是因为雪花落到他身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雪了。
王元儿眯着眼睛望过去,待那个人走近,才是一惊。
“你怎么来了?”王元儿惊诧地看着来人,上下打量他一番又道:“还有,你这身上穿的什么啊?”
赵大力抖了抖身上的薄雪,看了一眼身上的衣物,淡声道:“是我爹的旧衣物。
“你爹的?咋没有……”王元儿愣了一瞬,按着长乐镇的习俗,人死了,就要把他生前的所有衣物都全烧了,以免到了极乐世界那边没有衣物穿,也算是光着来,光着走,不在世间留连。
赵大力似是知道她的意思,自嘲地勾起一边嘴角:“人都死了,谁知道下一世到底有没有,而我总要活着的。”话音一转,他朝王元儿伸出手:“给你。”
“这是什么?”王元儿下意识接过,打开一看,傻了,竟是赵家的屋契纸。
“我那破屋子的屋契,给你了,算是偿还你之前给我的银子。”赵大力淡薄无波的道:“我要走了。”
王元儿大惊:“这怎么使得?还有,你要走去哪里?”
“要你管!”赵大力故作冷漠地哼道:“天大地大,我就不信我赵大力闯不出一条路子来。”
王元儿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说,你是不是混了些不三不四的人?”
前辈子,他不就是在他爹死后突然失踪,莫非就是因为这样?
第32章 腊肉风波
“元姐儿,想什么呢?”梁氏扯了扯王元儿的袖子,纳闷地叫,这丫头整晚都心不在焉的,叫了几声都不应。
王元儿回过神来,灯光下,梁氏的脸显得极为柔和,只是此刻那双眼睛满是担忧,便道:“没什么。娘,说了您多少回,不要在晚上做针线,快歇息吧。”
“我闲着也是闲着。”梁氏微微一笑,拉紧了手中的鞋线。
王元儿看一眼她手中的鞋,抿起唇,这已经不知是多少双鞋了,梁氏这些日子为她们姐妹做了不少鞋,就连腹中的孩子也有,像是准备着什么一样。
王元儿心头一阵闷,抢过她手中的鞋子,硬是逼她去睡,好容易哄得梁氏躺下,她自己又从怀里掏出那张屋契就着灯火看。
不管她怎么拒绝,赵大力还是把这个屋契给了她,按他的话说,也就两间破烂屋子,也值不了什么钱,他走了也就是丢荒,王元儿愿意用来干嘛就干嘛。
可王元儿知道,现在虽然是破屋子,可前后院连上,占地也有一亩地呢,将来这长乐镇的地价,可是寸土寸金的,这样的一亩宅基地,多的是人争着要。
她拒绝,赵大力也是铁了心的给,无奈何中,她又将身上的铜钱给了他,算是买的,又叮嘱了几句:“不管你将来怎样,要记得,人本善良,不忘初心,这世间总是有善意的。”
赵大力也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看着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说一句会记得她,便消失在风雪中。
王元儿看着手中泛黄的屋契纸,想起傍晚那在雪中渐行渐远瘦小的身影,眼里有些酸涩,收起手中的契纸吹了灯躺下。一夜无话。
已是腊月十八,各家各户都在宰年猪,晒腊肉,王家是没有养猪的,往年晒的腊肉都是从猪肉档买来肉自己做。
今年也是不例外,王婆子早早就从张屠夫那里订了十五斤肉,今天就要腌起了。
“娘,我去张屠夫那里拿肉吧。”吃过早朝,张氏就自告奋勇的对王婆子说道。
她这话一出,王元儿就抬起头,挑了挑眉,往年每到做腊肉的时候,张氏都以各种借口溜脚,今年倒是热络起来了?
张氏要动手帮忙,王元儿也不会阻拦,难得有人这么勤劳呢!
可等到肉拿回来,大家要动手的时候,二妹王春儿突然温声道:“这肉,好像有些不对。”
王家几个闺女,王元儿是长女,性子自然沉稳,可若论细心贤惠,却是老二王春儿。
“二姐,这肉挺好啊,有什么不对?”王清儿掂起一条肉左看右看,都看不出有什么不对来。
“就是,春儿丫头,你泛懒不想做事儿就回屋歇着去。”张氏脸色有些不好看,沉着声说道。
王春儿红着脸小声的反驳:“二婶,我没有要躲懒。”
“哟,我还说错了不成?得得,你们都去歇着,这活儿二婶一个人干了。”张氏推搡着王春儿,弯下身子就要把肉端走。
王元儿看过去,看她目光闪烁,神色焦急,不禁眯起双眼拦着她:“二婶,春儿平素最是细心不过,她说了不对就肯定是不对,你捉急啥?春儿,你说,这肉有啥问题?”
王春儿动了动嘴角,看看她又看看张氏,半天才呐呐地开口:“这,这肉少了,肯定没有十五斤肉。”
第33章 少了五斤
在张屠夫那里订的肉不够十五斤!
王春儿这话一出,恰好被王婆子听了个正着。
“不够称?”王婆子的脸沉了下来:“张屠夫连我老婆子都短斤少两?春儿,去取秤子来。”
“哎。”
农户人家,几乎每家都有秤子,王春儿应声而去,张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双手绞在一块,道:“这春儿丫头就是事多,娘,张屠夫在这镇子多年,哪会短斤少两?准是春儿看差了。”
她说得急切,王元儿愈发肯定这肉里面有问题,而且还和张氏脱不了关系。
“阿奶,二婶说得对,张屠夫虽然人粗了些,向来是不会短斤少两的,春儿既然说了,咱们就更要称个清楚明白,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莫要冤枉了人才好。”王元儿笑着接上去。
“元丫头说得对。”王婆子对王元儿的话深以为然。
张氏恨恨地瞪她一眼,怎么办?
春儿很快就拿来秤子,王婆子亲自接过,王清儿则已经麻溜的拿来竹篓子,将放在盆里的肉重新放在篓子里。
张氏见此,悄悄地往院门外走去。
“二婶,你打哪去呢?”王元儿亲热地挽着她的手臂:“这肉还没称好呢!”
“我,我去茅房。”张氏讪讪地笑,心里将王元儿骂了个半死。
王婆子心无旁骛的拨弄着秤子上的秤砣,直到拨正了看到那上面的数字,她的脸已经黑了下来。
整整少了五斤肉!
“呀,二姐,你真神了,这肉还真是不够呢!”王清儿冲王春儿竖起了大拇指。
王春儿红了脸,腼腆地道:“往年十五斤肉,都可以切成均均的二十条,今年还不到十五条。”
她每年都帮着家里打下手晒腊肉,自然知道往日十五斤肉能晒出多少肉干来,这一数下来,根本对不上去年的数,自然是有问题。
王婆子扔下秤,一脸愤懑的招呼上王清儿:“拿上肉,我倒要向张屠夫讨个说法,邻里乡亲竟然短斤少两,还是足五斤,是当我王家没人不成?”
王清儿向来性子泼辣,对这些找茬和八卦的事也最是热衷,当即搂上那装着肉的竹篓子,斗志昂扬的就跟着王婆子出门去。
“阿奶慢着!”王元儿叫住王婆子,自家人内斗是一回事,真要捅到张屠夫那里去,闹开了可真是丢脸丢到街了。
“素日来,张屠夫从来不曾短了咱们家的斤两,这会子,却是短了整五斤,阿奶,只怕里面另有玄机呢。”王元儿淡淡地说着,眼睛却向张氏那边看了过去。
他们王家年年都跟张屠夫订肉,从来不曾出现过短斤少两的事儿,有时候,还会额外多搭一点,这也算是承了当年王大救了张家溺水的小儿的情。所以,她敢肯定这肉绝对是足斤足两的,那么为何短了五斤,那就要问张氏了!
肉是张氏去拿的,张屠夫那边没问题,那就是张氏这边的问题,而且,端看她如今面若土灰的脸色,王元儿百分百肯定这肉是被张氏昧下了。
第34章 丢大发了
王元儿稍微一提,王婆子自然而然的也就想起当初张家可是欠着王家的大情分,而这些年,也确实足称,甚至或多或少的多点斤两,却断断是没有少了斤两的。
既然没有短斤两,那这少的肉飞了不成?
王婆子想到张氏今儿的反常,利眼唰的望了过去,见她眼神闪躲,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张氏这个媳妇没有大坏心,但为人也是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小家没有大家,而且,心还特别向着娘家,有什么好东西都往娘家里搬。
难道这五斤肉被她拿回娘家了?
王婆子的脸黑成锅底。
要说张氏的娘家,比起王家来也不差,尤其是她那个大嫂子周氏在镇上唐府里当着少爷的体面妈妈,得的赏银什么的也是很是丰厚,所以张家的日子也算是过得红火。
不是穷得总要打秋风的,张氏也这么搬,实在是过火了!
“你跟我进来。”王婆子到底还顾及着张氏的脸面,只沉着声叫她。
张氏动了动嘴巴,却也不敢不听,这种事要是到了张屠夫那里对质,才真叫丢人呢!
正屋门一关,王清儿就把肉放了下来,狡黠的一笑,蹑手蹑脚的窝在窗边下。
“清儿。”春儿作势去拉,王元儿却是摆了摆手,她也想知道那肉究竟哪去了!
屋内,王婆子噼里啪啦的骂着张氏,是不是要将整个王家都搬到张家才叫顺心。
“你嫁过来,就是王家的人,你儿子姓王,将来给你养老送终的是王家儿,不是张家的,你这么个搬法,将来你是要张家养你吗?”王婆子瞪着张氏。
张氏低着头不作声,天知道,她是有苦说不出,那些肉,可根本不是拿到娘家了,但相比肉的真正去处,她宁愿王婆子认为她拿娘家去了。
“娘,我娘今年订肉迟了,一帮子小家伙也馋肉,所以我就……”张氏干脆顺着帮子说。
王婆子正要说话,正屋门忽地被打开,进来的是王老汉和王二,两人脸色都十分不好看。
“是你婆娘,你该管着。”王老汉面色不虞的看了张氏一眼,才对王二说。
王婆子有些纳闷儿,正欲问个所以然,王二就一掌往张氏肩上招呼去。
“你这婆娘,我早就叫你不要往那局子里去,你偏不听,输了银子,用啥填不成?拿几条肉去顶了赌债,亏你这婆娘想得出来,老子的脸都被你败光了!”王二噼里啪啦的喷。
张氏脸色一白,完了,穿帮了!
王婆子却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赌债,什么肉?“老二,你这是说的什么?”
王二张了张嘴,却是不敢说出来,他娘是最恨赌钱的。
“老二家的在局子里打马吊,输了给棺材铺的主家婆,她没银子给了,直接拿了五斤肉算是偿了赌债,那主家婆家里偷也是有猪的,那里吃得完,又把肉拿到张屠夫那换银子,现在整个镇子都传透了,王家这脸是丢脸丢到家了!”王老汉点了水烟,黑着脸解释。
王婆子听了,气得头顶冒烟,顺手拿过手边的针线篓子向张氏砸了过去:“你这丢人败家的东西,给我滚回张家去!”
第35章 二婶吃瘪
王婆子是王家的主家婆,性子虽然有些专横,摆婆婆谱,但从来没有打过媳妇,更别说这样发火用东西砸人的了。
这是张氏嫁进王家十五年来头一回被王婆子这般的打脸,而且还是当着公公的脸面。
张氏的脸色一下子白了。
不管在哪家,婆婆教训媳妇,算是后院的事,一般来说,都是关上门解决的,大都不会牵扯到男人跟前去,更遑论说在家翁跟前教训了。因为在家翁面前训媳,不但媳妇没脸子,就连当家婆婆也是没脸的事。
为啥?
男人在外头打拼,自然管着的是外头天下的事,已经够苦够累的,娶媳妇,一面是传宗接代,一面自然是盼着她帮着巩固后院,平家治家的。而当着自己男人的面训媳,不也就是把自己的无能和失职给展现在男人跟前吗?
所以,从前王婆子对媳妇多不满,都不会当着王老汉跟前去训媳,要么支了他出去,要么王老汉自个离开。
但今天,王婆子是全然不顾什么脸子里子了,直接就发作张氏。
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腌臜的浑货,平素你去那赌局里我也不说你,想着再过几年你也是要当婆婆的人了,你总是心里头有数的。我却是不知道,你没有半点收敛,我问你,你是有金山银山去败还是怎的?”王婆子指着张氏噼里啪啦的骂:“用猪肉去抵赌债,亏你想得出,那几斤猪肉值多少钱?值得你脸面都不要了?我跟你说张翠芝,面子你不要,我王家还要咧。”
“娘,我也是……”张氏急得嘴冒泡。
“闭嘴!”王婆子厉声一喝:“你耳朵上挂的坠子比那几斤肉要贵吧?你咋不拿去抵了?你个没脑子的混帐东西。”
张氏一摸自己耳朵上的坠子,瞟了一眼身边的王二,不住的使眼色。
王二别过一边脸,这个时候他可不能火上烧油。
张氏气急。
王婆子见张氏还在跟老二使眼色求助,没有半点悔改的样子,怒火一下子窜到了最高点。
“滚,拾掇拾掇,回你张家去,我王家养不起这样的媳妇!”
这是,要休了她?
张氏一下子跪了下来:“娘,我不敢了,我知错了。”
王二可没想过休妻,毕竟张氏给他生了几个儿女,模样儿也好,娘家也不差,便也腆着脸在王婆子跟前讨巧卖乖,一边装作发怒的冲着张氏道:“给我滚回屋去,要再敢这样,老子休了你!”
张氏哪里不知王二是给自己打遮掩,装模作样的哭了两声,然后气呼呼的回到屋里。
都怪王春儿那死丫头!
才灌了一口茶水,就见王敏儿气冲冲的从外面回来一屁股坐下,不由问:“这是咋的了?谁惹你了?”
王敏儿倏地剜过来,口气极冲:“娘,你咋这么傻呢,你知不知道我都要被笑死了,外面的人都传透了,说你用猪肉抵赌债,我这脸都要丢到长乐江去了,今后我还要不要见人呀?”
张氏没料到连自己向来宝贝的闺女竟然也嫌弃自己来,在王婆子那里受的气变成火,将茶杯一砸:“死丫头,白养你了,给我滚!”
第36章 发财大计
因了张氏在王婆子的面前跪着发誓说再也不敢去局子瞎赌,王二也帮着求情,王婆子这才放过张氏这一回。
而因为腊肉的风波张氏有好一阵子没敢出去街面上荡,直到别的新鲜八卦事盖过了这段笑料,她才敢在外头走动,不过也因此更是看长房一家子不顺眼了。
王元儿却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张氏非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最后演变到借高利贷。
晒好了腊肉,王婆子主张来年养两条猪仔,如此到冬天时也就不用再买肉了,对此,王元儿是没有异议的,反正后院有地方,只有张氏嘟嚷了几句,一副降低了身份的样儿,不过鉴于前阵子的事,也不敢置喙半句。
接连下了几天大雪,天空终是放晴,王元儿将新整的卤蛋和卤香干等放进篓子,便要上街去卖。
她的五香卤蛋虽是做出了名头,但到底单一了点,于是便又就着卤水的法子,做出了卤香干,还有麻辣香干,天气寒冷,麻辣的小吃极是受欢迎,也卖得极好。
走得累了,王元儿放下挑子,搬出小杌子坐下歇脚,一边支着下巴要做些什么买卖才好。
卤蛋和香干这东西肯定做不长,现在长乐镇不也有好些人家作出来卖吗,尽管生意不比她家,但到底也是分薄了一点利润。
那,有什么是极容易又长久的?
“卖豆腐喽,新鲜的山水豆腐,又滑又香喽。”
一个叫卖声将王元儿的神思给拉了回来,看过去,是白家娘子,正挑着担子走过,那担子上,一条薄纱盖着嫩白的豆腐。
豆腐,做起来简单,做得好吃却是要有独家的秘方,尤其是水很重要。
但长乐山上的山泉却是远近驰名的,所以长乐镇的豆腐也出了名的好吃,做这营生的也有好些人,但利润都不大,毕竟做的人多嘛。
王元儿百般聊赖的瞄一眼自己担子里的香干上的红辣椒,突然灵光一动。
有了,豆腐乳!
前世,在江南有个驰名的酱铺子做出了腐乳,那东西经久不烂,还特容易下饭,有些穷苦人家买了放家里,没有菜,常常半樽腐乳就吃饱饭,而且,还能做菜。
在李地主家时,她和秀娘谈得来,有一回闲来无事,就偷偷拿了半樽豆腐乳做比对,做了两次,两个人硬是做出了可口的腐乳,别提多欢喜了。
现在,豆腐乳都还没出现呢,那要是自己先做出了,这第一手的生意,会不会就是自己的了?
长乐镇因为山泉水的问题,做出来的豆腐向来可口,她完全可以自己试着做豆腐,作出来的豆渣什么的还能用作其它用处,比如喂鸡喂猪,那可是大好的事啊。
王元儿喜得站了起来,看着白家娘子走远的身影,越想越觉得可行,恨不得现在就收了担子回家去试做。得得哒哒,有马蹄声由远而近,瞬间,一声吁的男声夹杂着嗤的一声儿响鼻落在耳边:“喂,小娘子,你卖的什么?给爷来点儿。”
第37章 未来皇帝
王元儿还没从自己的发财大计中回过神来,听得这么一叫,抬起头,那灿烂的笑容几乎晃花了马上人的眼。
而王元儿,眼见两匹高头大马就停在跟前,马鼻子更是近在咫尺,几乎就碰到了她的鼻子,把她唬得下意识地倒仰,这反射性的动作引得马上的人哈哈直笑。
王元儿定了定神,知道自己是过于大惊小怪了,不禁憋红着脸瞪了一眼那大笑的人,也借此机会看清了马上的人。
笑声放肆的人长了一张讨喜的娃娃脸,眼睛微微往上挑,是典型的桃花眼,唇色十分红润,穿着紫色短衣,披着镶银边的披风,脚蹬一双缎靴,贵气十足。
而另一侧骑着黑色大马的男人,王元儿看清那人的脸容,却是抽了一口冷气。
他长得浓眉大眼,皮肤黝黑,脸容极是冷硬,抿着的唇成一条线,更显得冷傲,似是察觉到王元儿在打量,那双眸子看过来,凌厉冷酷,唬得王元儿连忙低下头去,心跳个不停。
比起那个笑容爽朗的男人,这人的气势更为强烈,让人不敢轻视。
这两人,肯定都不是普通人,尤其那骑着黑色大马的男人,贵气逼人,浑身上下都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王元儿又用眼角余光瞄了一眼。
那人腰间缠了一条银色的腰带,在雪的反光下更显刺目,不,那应该不是腰带,而是,传说中的软剑,有人会缠在腰间当腰带用。
王元儿在码头边上也做了一轮生意,来来去去的各色人哪没见过,自然也不是那等没眼色的人。
这么想着,再看两人,就更是不敢随意,谁知道人家是什么来路,要是惹急了,一个拔剑把自己抹了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在这尊卑分明的世界,百姓的人命在权贵跟前,那就跟蝼蚁没两样。
“哎,你这小娘子,问你话呢!”那年轻的娃脸男又叫了一声:“做的是啥买卖?可是吃的?”
王元儿连忙回话:“大爷,是我家秘制的五香茶叶蛋。”她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掏出一个乌色喷香的鸡蛋来。
“还是赶路吧。”那穿着枣衣的冷酷男看了一眼,有些嫌弃。
“呔,跑了上百里,你不饿,我可是饿了,我可不想饿死在马背上。”娃脸男哼了哼道:“给爷来两个尝尝。”
王元儿听了忙的递了过去,那人接过剥开蛋壳直接放嘴里,一边嚼一边点头道:“味道还不错,再来两个,哦,帮爷剥了壳。”又看着那枣衣男道:“这里离京城也不远了,好歹喘口气。”
枣衣男听了,紧抿着唇,接过王元儿剥好的两颗蛋囫囵吞枣的扔嘴里,然后嗬了一声,策马离去。
“哎,景五,你等等我。”年轻男人见了,胡乱的啃了手上的蛋,又从怀里掏了银子向王元儿扔去,一边策马追上,大叫:“景五,你这冰渣子,等等我。”王元儿接住银子,口瞪目呆的看着消失在眼前的人,整个人都傻掉了,景五,冰渣子,那,那不是未来皇帝吗?
第38章 星斗小民
当今圣上第五子,十三岁进军营,上阵杀敌,行兵布阵无一不令人信服,十六岁被封王,封号景,长年住在军营内,人称景五。因生性冷傲,寡言少语,又被称为冰渣子。
这是王元儿在前世李地主家听到底下的婆子说的闲话,据说景王打了胜仗回京受封赏时,通往皇宫的长安大街往往挤满人,更有不少姑娘大胆呼叫他的别名景五,以示爱慕之意。
前世,太子造反,景王领兵平反,被诸臣推上帝位,开恩科,通漕运,重农事,将国推向另一个太平盛世。
而她王元儿,竟然见到了未来皇帝的真容?
王元儿紧捏着手中的银子,整个人都傻掉了,直到手心被咯得生痛才回过神来,她见到了未来皇帝呢!
哈哈哈!
有人从街上走过,扫一眼那在雪地上又跳又笑的小女子,摇着头啧啧叹息,这姑娘莫不是失心疯了?
好半天才定下心神,王元儿才往手上的银子看去,一块小银角,掂了掂,竟是有近一两重,出手可真大方呀。
得,今天出门果真是遇着了好事儿呢!
可惜的是,她没得了未来皇帝老爷的半分信物,不然的话,将来……
但很快,王元儿便打消了这念头,失笑的摇了摇头,便是她得了,向人说这是皇帝老儿的物件,又会有什么人相信?说不准还会为自己招来厄运呢。
毕竟,她也不过是星斗小民罢了!
不过,皇帝老儿她摸不着,好歹见着了真容,还吃过她做的茶叶蛋,说不准从此好运连连呢!
甩掉脑海中不切实际的念头,王元儿重新把注意力落在自己刚刚想及的发财大计上,又看了一眼手中的银子,决定今天提早收摊子,回去把腐乳做起来。
这般想着,她就拾掇了下,挑起担子向白家娘子的方向走去,数整个长乐镇,白家的豆腐做得最好了。
挑着担子回到家里,张氏就看见了她担子上的白豆腐,道:“你倒是知机会来事,你二叔刚带了条五斤重的大草鱼回来,正寻思着拿豆腐煮个鱼头汤呢。”
“二婶,慢着。”王元儿截下她手里拿起的白豆腐:“这豆腐我有用处,不是用来做菜的。”
张氏听了沉下脸来:“怎么,要你一点豆腐,跟要了你命一样了?一家子同吃一锅饭,没得你这般独食的,还有,你这丫头,都快定亲的人了,这么护食,将来谁家主家婆敢要你做媳妇?”
听到定亲一词,王元儿不禁想到前世自己的那茬亲事,不就拜眼前的人所赐么?
“二婶,什么定亲不定亲的,我身上还有重孝呢,不要胡说。这豆腐我是真有用,不能给你。”王元儿抢过豆腐,也不看她,拿到东屋里放下。
“你,你,一会你别吃那豆腐汤。”张氏气得跳脚。
“吵,吵什么呢?这晚朝还做不做了?”王婆子从灶房里走出来冷睨着张氏。
张氏还顾及着前阵子王婆子发作她的情景,顿时歇了气,强笑道:“娘,我这就做去。”心里却将王元儿王婆子两人骂了个透。
第39章 清儿眼热
因为想着快些将豆腐乳做起来,王元儿第二天一大早醒来后看见大好的太阳,就麻溜的做好早朝,招呼家里人用过后,又钻进了灶房砰砰的一阵忙活。
“看什么呢?”
王敏儿伸长了脖子往灶房里看,乍然脖子边上传来一阵凉气和阴森森的问话,吓得她尖叫出声。
回过头一看,却是王清儿那死丫头,不禁伸手去掐她的脸,怒叱:“王清儿,人吓人,吓死人,你有毛病么?”
王清儿嘻嘻的躲过她的魔手,撇着嘴哼道:“谁让你在这贼头贼脑鬼鬼祟祟的,要不是心虚心里有鬼,还怕人吓?”
“谁心里有鬼了,这灶房还是你们长房的不成?”王敏儿有些心虚,故作镇定的扔下一句话,学着那些城里小姐们一甩帕子跺了一脚:“我才不稀罕看!”
王清儿看着她穿着镶鼠毛边的比甲以及配的一条百褶长裙,好一阵眼热,学着她跺脚扭着腰的走了两步,呸了一声,扭过头进了灶房。
“大姐,大清早的就见你忙活,做什么呢?”王清儿蔫蔫的坐在灶前,拿了拨火棍百无聊赖的拨弄着边上的柴木。
“我做的可是好东西呢,将来赚大钱的好东西。”王元儿一边动着菜刀,一边神秘兮兮的回话,又问:“咋的,刚刚和敏儿争啥?”
“我看她鬼鬼祟祟的在门口偷看呢。”王清儿撇了撇嘴,酸溜溜地道:“姐,你可看见她今儿穿的啥了?啧,真是穿起龙袍不像太子,可真难看。”
王元儿瞥她一眼,笑说:“哟,我咋闻到了酸味儿呢!”
“大姐!”王清儿恼怒地一瞪眼。
“好了,人家有是人家的,将来咱们赚了银子,也给你买,成了吧。”王元儿没好气地道。
“那我要黄色的,黄色可配我了。”王清儿立即顺杆子爬,凑了上去:“大姐,可有我能帮忙的?”
“喏,你给我把几只辣椒剁了吧,剁得碎碎的!”王元儿往一旁碗里装着的红椒努了努嘴。
豆腐未晒干,一时半刻也不能做成,所以王元儿便想着先将辣椒剁碎了作粉样备用。
姐妹俩在灶房里有说有笑的忙活着,倒是温馨。
王元儿很快就将买来的几樽豆腐切成了一块块的小方块,又取来自家阿爷亲自编的密簸箕洗净擦干,将豆腐块一块块的整齐放进去。
这种簸箕不同那种深的,农村里的人家常常要晒干货,每家基本都有编得平坦的簸箕,又叫晒箕,有密的也有疏的。
长乐镇以及周边百姓的房子除了那些大户人家造的坡顶,基本都是平顶,为的就是方便屋顶晾晒东西。
所以,将豆腐块都码好后,王元儿取了梯子,爬上屋顶,将那装着豆腐的晒箕放在太阳底下晒着。
放好了晒箕,王元儿在围裙上抹了抹手,干脆就坐在屋顶上眺望着整个长乐镇,祥和静谧,目光落在那高高的长乐山,唇不自觉的抿了起来。
谁曾会想到,这样的长乐山会有那么急而猛的山洪水摧毁整个镇子呢,得想个法子迁家才行啊!
第40章 该说亲了
晒好了豆腐,王元儿将灶房拾掇干净,擦干手进了东屋,梁氏和王春儿正坐在窗边的炕床上有说有笑的做着女红。
“说什么呐,说得这么乐呵。”王元儿搬过一边的春凳坐下,拉过针线篓子拿起自己尚未完成的绣活笑问。
“也没啥,就说着前儿桂英姐嫁人的那会,男家来接亲时,骑的牛车都给挂着大红花绸,那花绸子卷着可好看呢!”王春儿温柔地抬头回话。
这十乡八里,成亲要么抬着轿子来接,要么就骑着牛车驴车,再差的,就是扶着新娘走路去婆家了。
桂英嫁得远些,男家也愿意给她做脸,便是骑着牛车来接的亲,出嫁那天很是热闹。
王元儿笑着打趣:“那绸子确实结得好,将来我们春儿出嫁时,少不得也要姑爷给结个大红花来接,不然不给出门。娘,您说是不?”
“自是这理。”梁氏点头凑趣。
王春儿向来脸皮薄,听得自家大姐这般打趣自己,又是女儿家成亲的事儿,脸蛋刷地一红,嗔道:“大姐,咋就扯到我上头呢!”
王元儿嘻嘻一笑,拉过她手上绣的鞋面儿,道:“我们春儿生得一双巧手,将来可不知是谁家有这么大的福气讨了去了。”
她越往里说,王春儿的脸越发红,站起来故作恼怒的去挠她的痒痒:“大姐越说越不是正经了,你都还没嫁人呢,我才不会爬你头上去。”
姐妹俩嘻哈的闹成一团,梁氏听到王春儿那话,却是凝了凝神,静思起来。
王春儿到底没王元儿的脸皮厚,被她说得脸上发烧,跺跺脚,借口去喂牲口就跑了出去。
“娘,您想啥呢,这么入神?”王元儿推了推正在发呆的梁氏。
梁氏回过神来,将手上的鞋面放在一边,拉过她的手坐在炕上。
“春儿也是提醒了我,你是大姐,又是早已经及笄了,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
王元儿怔了怔,经了前世的人事,她倒也不像王春儿那般羞涩,道:“娘,我才十五呢,不急的。”
“傻丫头,女子嫁人可是大事一桩,不是说嫁就嫁了的,这说亲,还有定亲等等的流程,可繁复着呢,先定下来也是可以的,等准备个一年半载,也就够了。”梁氏嗔笑地拍了拍她的手,又一脸歉疚的道:“也是春儿一提,我才想起来,差点就误了你的大事。”
王元儿摇了摇头,抿了抿唇道:“娘,我暂时也没想到这上去,再说,我这孝期也还没过呢!”
梁氏一怔,想起早逝的夫婿,眼圈儿便是一红,久久不说话。
王元儿见了心中暗骂自己一句,忙的岔开话题:“不过娘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好儿郎,也不是不能相看的,女儿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对方跟爹一样是个老实巴交又会疼人的就成了。”
经过前世那姻缘,她才不要求那富贵的人家,
梁氏吸了吸鼻子一笑:“你爹倒是个会疼人的,像那会……”
她细细的数着王大过去的好,王元儿耐心的听着,一边也插上两句凑趣,刚刚那悲伤的气氛才散了好些。
第41章 媒婆上门
腊月二十三,过小年,除尘祭灶神送灶君,王家天不亮就叮叮当当的起来准备了,便是连二房年纪最小的福多也被挖起了床,拿个鸡毛掸子东扫西扫的。
天大亮后,由王婆子主持着摆上各色瓜果和麻糖儿祭灶,福全那是个嘴馋的,舔着唇就想去摸灶台上的糖瓜儿,被王婆子喝了一句,瞪得张氏连连打了福全两巴掌才算作罢,当然,那两掌自是不疼的。
祭过灶,一家子又吃过早朝,趁着天晴,搬了被褥等物出来晒,又打扫各个旮旯角落,拾掇整齐后,整个王家也算是焕然一新了。
等到了黄昏,王婆子又领着两媳妇来到灶房,摆了供桌,向设在灶壁神龛中的灶王爷敬香上茶酒,并供上用饴糖和面做成的糖瓜等,虔诚的祭拜。
王婆子嘴上喃喃有词:“好话多说,不好话别说,灶王爷甜甜嘴,保佑我王家不愁吃喝。”一边将糖涂在灶王爷嘴的四周,这是用糖塞住灶王爷的嘴,甜甜他的嘴,让他别说坏话。
一溜的流程下来,到最后将灶王爷的画像小心的揭下来,又将香炉里供奉插了一年的香骨梗一并拿出,带上金银衣纸等物儿来到河边,用火点燃了,这才算是将灶王爷送上了天。
农村里,祭过小年,便算是正式进了年里,各家各户开始准备各色年货,镇子里也是异常的热闹。
王元儿今儿的茶叶蛋也是早早就卖完了,想着快要过年,自己手上也有点存银,便想着到集市里也给几个妹妹和娘带点什么东西。
快要过年,街上各个小贩都十分卖力的在叫卖,牛角梳,胭脂水粉儿,做工粗糙的绢花,还有针线等。
王元儿给王春儿扯了些彩线,瞧着那些颜色鲜艳的粉儿,摸了摸腰间的钱袋子,咬牙挑了一盒最便宜的,又给小幺妹扯了几条红头绳,一朵小花儿,再到糖铺子里买了一小包麻糖,这才回了家。
到了家门,一个人从自家院子内走了出来,迎上碰上王元儿,咧开口扬着帕子就上前:“哎哟,这不就是王家大姐儿吗?”
那标志性的笑容,还有那明晃晃的大金牙,那红艳艳的花帕子,不是镇上有名的朱媒婆又是谁?
“朱媒婆,啥风把您吹来了?”王元儿笑着福了一福,嘴上问着,心里却是直犯嘀咕,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来做什么?
朱媒婆用花帕子掩着嘴笑:“好事,自然是好事的,回头大姐儿可要给我朱媒婆多敬两口茶呀。”话毕也没多说,扭着腰就走了。
王元儿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抿着唇进了院子,只见自家的几个妹子都在院子里忙活,见她回来,刷地围上来。
将带回来的东西都分给她们几个,王元儿才将王春儿拉到一边问:“娘呢?那朱媒婆来做什么?”
王春儿拧着眉,往东屋里努了努嘴,小声地道:“敏儿她舅母来了,和朱媒婆一道来的,先是去找了二婶,后面就去咱们屋里,把咱们几个都赶出来了,清儿去听了会墙角,好像是要给大姐你说亲呢!”
第42章 来提亲的
东屋。
梁氏坐在炕上,支着耳朵听着张氏的嫂子周氏夸着她娘家的侄儿,那认真肃穆的表情,跟听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似的。
“咱们两家都是亲戚,元姐儿也喊我一声舅母呢,若真觉得两孩子不登对的,我也不会央了朱媒婆上门来,这原也是我那弟媳妇的意思,她对你们家元儿,可中意得很呢!”周氏穿着一身暗红缠枝花袄子,头上簪着一支银钗,两手还戴着绞得薄薄的银镯子,端正着腰身坐在炕上,那姿态,很是高高在上,斜睨着梁氏道:“我们周家,虽也不是那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有二十亩好田,元丫头过去,不是长媳妇,将来自己成个小家,也是享之不尽的福气,更别说,我那弟媳妇也是极疼他的,私下里能不多给点?”
“她舅母,你们周家自是好的,只是你别看我元儿绵软,心里头主意正着呢。这事,我肯定要问过她的意思,再说了,她还在孝中呢。”梁氏浅浅地一笑,她是想要给王元儿说亲,却没想到张氏的嫂子竟然会突然上门来,还是带着媒婆来提亲的,说的就是她娘家的侄儿。
周氏闻言有些不悦:“这儿女的亲事,不都是父母做主了事?也不是说马上要成亲,现在定了亲,一年半载后成亲也是使得,也是我弟媳看中元儿丫头的性子,才郑重的托了我和朱媒婆来呢。”
“没错啊,大嫂,顺兴那小子,可是一等一的好儿郎,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张氏在一边帮嘴:“你也想元丫头嫁头好人家吧!”
梁氏的眉拧了拧,张氏这话她可不爱听,说得好像除了这个小伙,她家元儿就嫁不出去似的,便低了头:“女子嫁人是大事,可轻率不得,左右在孝期,慢慢儿的相看也是差不离。”
周氏和张氏对视一眼,再看梁氏扯过针线篓子做女红,便起了身:“那我等你两天消息如何?不是我夸,我那侄儿确实生得好人品,有好几家的主家婆都差人去探我弟媳妇的口风呢!”
梁氏笑了一笑。
周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鼻腔里轻哼了一声,走了,张氏连忙追了出去,两人在院子里,就遇着了王元儿。
王元儿冲着两人一笑,打了招呼,周氏在梁氏那吃了个瘪,对着王元儿也是不冷不热的嗯了一声。
等两人走了,王元儿慌忙进了屋,梁氏正拿着鞋面发呆,也不知在想啥。
王元儿心中大急,一屁股坐到她身边,问:“娘,敏儿她舅母来是做啥?”
“啊,你回来了。”梁氏回过神来,看她满脸急色,想了想,这女儿也大了,总要问问她意见也好,便将周氏她们的来意说了。
“娘这么听着,倒也是门亲事,坝上镇也不是那穷乡僻壤的地儿,周家也有良田,几房人也早早分家了,你敏儿舅母说的那一房是三房二子,将来分家也不用和主家婆一道住的,也算人口简单,那顺兴小子和你年岁也合适,你看觉着如何?”
第43章 不大对路
周氏的娘家二侄儿周顺兴,王元儿快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前辈子周家的事儿,可惜的是,她当年早早就被嫁去李地主家,因为性子的缘故在家里也鲜少出外,周氏这个人她也有所略闻,但到底是和二婶连着亲,可她娘家?
王元儿眉头都拧成了条,对周家却是没有印象。
但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她才不相信那周嫂子看中了自己,特意央了周氏和媒婆来求亲,如果不是这样,那她们到底图的什么?打的什么如意转盘?
王元儿在屋子里团团的转着,有了前辈子二婶他们的作媒设计,她对于亲事,尤其是涉及二婶她们的,实在是有些草木皆兵了。
“傻丫头,瞧你急的,也只是给你说说那小子的情况,没叫你马上答应,总是要你相看过人才能的,快坐下。”梁氏见王元儿急得像蚂蚁,好笑地去拉她。
王元儿也知道自己急了,便坐了下来,道:“娘,先不说我还在孝中,一时半刻也不急着定亲的,可敏儿舅母说的,我却是觉得有些不对。”
“如何不对?”梁氏倾头看她。
“娘,她说她家弟媳妇见过我,啥时候呀?我却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再说了,咱们两家关系,虽不及二婶她们亲,可到底中间也隔着二婶呢,咋就不先和二婶通个气,直接就带着媒婆来了?莫不是那家子有什么不对的?”王元儿说。
这么沾亲带故的说亲,最初应该遣了相熟的人才探口风,待得两家都有意思,才会带着媒人来的。
梁氏仔细一思量,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慎重起来:“你这么一说,确实有些不对。不过,你这小半年都在外头卖茶叶蛋,说不准是看过你打听过吧?”
“便是打听过了,才更应该来探探口风,咱们又不是半点都不亲。”王元儿越发肯定这里头有问题。
梁氏点点头,抿了唇:“如此,咱们对那家,也就是耳上听来,真正如何,却是不知了。”顿了顿她又道:“要不,我问问你二婶?你二婶,总不会坑了你去吧!”
王元儿心里冷笑,不会坑她,那么前辈子将她推进了李地主那个火坑又算啥事?
不过这些她却是不好和梁氏说的,略想了一想,道:“娘,听人说,还不如咱自己去打听呢。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娘您还没往姥姥家送年节吧?”
梁氏一怔。
自打她执意要嫁给王大,和娘家的关系就不大好,这些年的年节礼,虽也有送去,但很多时候,要么原封退回来,要么回一些同等的,而回娘家的次数,一个手掌都数得上来。
王元儿一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知道娘和外祖家关系不大好,但前辈子,娘去世后,姥姥也和小舅来过一次,也说过有啥委屈尽管去找他们,只是她心里头也有怨,一直当没有这亲,便是自己出嫁也不曾说上一声。
如今想起来,也是有些幼稚和耍气性儿,都说打着骨头连着亲,能有啥大仇大怨的?
这辈子,她只想化解娘和外祖的怨,也为自己和几姐弟多谋一条路子。
而外祖家的石龙镇和坝上镇,却是相邻的,不差半个时辰,去那边打听最是合适不过。
第44章 各有算盘
梁氏虽和娘家关系不大好,但在她心里,却也是一直惦念着爹娘的,如今又是关乎长女的亲事,仔细打听着也是好的,毕竟,女子嫁错郎,可就是一辈子都毁了。
所以王元儿这么一提,她略想了想便也应了,只是眼瞅着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去石龙镇虽也不远,但一来一回也是要耽搁,便想着过年的时候,让元儿领着妹子们去给外祖家拜年。
王元儿也是有些年没去了,她也巴不得能拖就拖,当下也点头应了。
母女俩这边说定了,晚上,张氏也和喝了个半醉的王二说起这个事。
“大嫂一声不吭的就扯着朱媒婆来了,事前一点风都没漏,若不是我有应对,娘问起时,我都不好做人了。”张氏有些怨怼自家嫂子不会来事。
都是亲戚,要亲上加亲,理应事前通气,而不是打个措手不及的,晚饭时王婆子不痛不痒的刺儿话,她听着都嫌渗人。
可不也是,明知我家长子刚死没多久,你这么上门来,尤其还是亲戚,都不先通个气,算个啥事呢?
嫂子不顾及她在婆家的身份,就这么为着自家利益来,实在是有些不喜,再想到周氏娘家打的主意,她就更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
“她们咋就看上了元丫头?她还有孝在身,没道理不晓得的。”王二打了个酒嗝问。
“哪是看中了元丫头哟?”张氏撇了撇嘴,又向王二那边靠了靠,一手拍掉他摸上来的爪子,小声道:“她是为了元儿丫头的手艺来呢!”
“嗯?”王二半睁着眼,手又不老实的摸上来,问:“这话咋说?”
张氏啐了他一口,也由他去了,道:“元丫头做茶叶蛋,虽说没赚多少银子,但到底也是门营生。我那娘家嫂子的娘家侄儿周顺兴是个浑的,他娘就想找个能管事的管着他,又知道元儿做着这营生,要是成了,想着将来分家了,顺兴也不愁吃喝了。你说,这可不就是打的好算盘?”
“啥?”王二腾地坐了起来,眉也皱成了团。
“咋了?”张氏正被他揉得半边身子发软,乍看他这么离了手,便也坐了起来,拉了拉衣裳的襟子。
“今天我跟着大舅去鸿运楼吃酒,便是和唐家大爷一道的,他对咱们家的五香干倒是很有意思,想着让我寻了方子来开个铺子做独门生意。你也知道,咱们家铺子虽说也是祖上基业,但一年也就几十年出息,唐家二老爷是京里的大官,我要是搭上了大爷这路子,将来有啥赚钱的生意做不成?”王二拍着大腿说。
“这事你咋不早说?”张氏也是吃了一跳,又道:“这事大嫂咋没跟我说?”
“估摸着也是大舅也是今儿才说的呢。”王二重新躺了下来,道:“你明儿就去和你大嫂推了这亲事,就说元儿有孝,娘不同意就成了。”
“这,成吗?”张氏有些迟疑。
“有啥不成的?这谁都知道,元儿有重孝在身。再说,是咱家好,还是别人家好?那还不是你娘家,而是你嫂子娘家!”
张氏想了想,也是这个理,两口子又说了会子话,便吹了灯歇下不提。
第45章 说亲作罢
张氏隔天就去唐家寻到了自家嫂子周氏说了王二的意思,而周氏估摸着也是在当家的那头听了,虽有些不甘,但到底已经嫁为人妇,自然是先盼着自家里过好的,便也略过了这门亲事,回头到娘家去,只说女方家要守孝,一时半刻也不想定亲。
若这么轻易的略过不提,也就罢了,偏偏周氏当初在周家拍着胸口说这事就包她身上,可算是铁板钉钉的事,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自是心里有怨。这媒人礼钱,可也是个钱啊!
周家那边便有些不好听的话传出来,左右说王家大闺女心头高云云,而朱媒婆也是觉得憋屈,这说得好好的,突然就不说了,这不是到嘴的鸭子飞了吗?也就跟着周家那边说了一两句不好听的话来。
这些王元儿自是不知道的,她早和梁氏说好过年的时候去外祖家拜年,顺便再查探一下那周顺兴是什么底细,哪知道二婶来了说了一大通的话,那周顺兴有些不好,最后说这亲事不作数。
梁氏有些遗憾,可张氏既然这么说了,她也不会强求,反倒是王元儿心里犯疑,这一时一个样的,是作什么幺蛾子?
不过她巴不得这事不能成,张氏这般说,她就一心一意的侍弄她的那些豆腐块。
天公作美,过小年后的阳光都极好,那些豆腐块都晒得硬硬的,王元儿按了按那硬度,都是可以做豆腐乳的了。
已经年二十八,各家各户都在挥洒和晒被褥等,镇上来人匆匆,也是热闹得很。
都在一个镇子过日子,好多面口王元儿都熟,一路走来,大叔大婶的招呼声也是唤个不停。
“从前倒不觉王家大丫头嘴儿甜,现在看着,倒是开窍了,行事也得体了。”
“没了爹的孩子,哪能不长起来?”
王元儿听着背后的议论声,嘴角弯了弯,走进了郑家的杂货铺子。
“哟,这不是元儿丫头吗?”郑主家婆正在柜台后忙活,一旁的郑掌柜正拨弄着算盘。
“郑大婶子,郑大叔,生意好呢!”王元儿笑眯眯地朝两人福了一福。
“好好好,你这趟来可是要买啥?”
“早前我不是跟大叔订了三个小坛子吗?我过来问问可回了没有?”王元儿说明来意。
“你来得巧了,今儿早刚回的货。”郑掌柜将算盘子推到一边,弯了身子在柜台一番找,搬了几个用禾草包着的东西上来:“你瞧瞧,可用得?”
王元儿拨开那些禾草,露出了褐色的小坛子,外表光滑,坛口圆润,坛肚子阔,正是她要的那种坛子,便一笑:“正合用呢,多少钱来着?”
郑掌柜说了个价钱,因为这坛子的做工也是粗糙,用料也不算好,价格倒也合适,王元儿想着将来倒是可以多订些,但现在豆腐乳还没做出来,她却是不敢下这个单的。
结了帐,她准备提着走时,郑大娘子又抓了两把瓜子仁儿放她兜里道:“回去给你几个妹子尝个嘴儿。”
王元儿百般谢了,这才拎着东西回家,在经了柳树巷时,却被堵住了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