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王二劝媳
王二喝得醉醺醺的回到家里,一个倒仰躺在炕上,摇着手叫:“翠芝,给爷倒碗水来。”
张氏犹在生闷气呢,王二这一趟就压在她腿上,疼得她哎哟一声叫,又闻得一股子浓烈的酒味,不由用力的拍打他的肩膀:“你这死鬼,又往哪喝了这么多马尿黄汤来?”
王二回应她的则是呕的一声酒嗝,气得她又恨恨的捶了他两下,没好气的下了炕,出去端了热水和汗巾子进来,先是给他灌了两碗温水,才拧了汗巾给他擦脸。
“还是我家翠芝好。”王二嘻皮笑脸捏着她的腰,一路往上爬升。
啪!
张氏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一手将手中的汗巾重重地扔在盆里,溅了一地的水,委屈道:“我好个屁我,亏我日日跟孙子似的伺候你爹你娘,他们倒好,心都全向东厢那几个娘们了。”
“这是咋的?说这些有的没的,谁敢给你气受了?”王二听着不对,便抬了抬身子。
“除了你娘和东厢的,谁还给我气受?”张氏重重地哼了一声,噼里啪啦的就将今晚的事说了,末了:“倒是奇了怪了,娘从前就不待见东厢的,如今倒是偏向她们了。”
“你知道啥?”王二又趟了回去,说道:“当初大哥说亲时,娘为他说的马头村的马家那长女,大哥愣是不要,宁愿单过都要娶了大嫂进门,娘没法子才允了他,但大哥这样也彻底和娘离心了,大嫂进门十几年,生得都是闺女,娘自然更不待见了。”
“那如今?”
王二叹了口气:“如今,大哥没了,大房算是败了半分,都是娘儿们,娘面上是刀子嘴,心里却是豆腐心呢。”
张氏听得分明,便撇嘴道:“按说,大嫂也算是克妇,娘更应不待见才是,咋的反而看重他们那房呢!”
“你也别纠结了,不就一罐子鸡蛋,能得多少个钱?”王二也听得不耐烦起来:“为了几个不值钱的鸡蛋和娘离心,你也是越学越回去了。如今大哥没了,我管着铺子,你说,将来这些东西都是谁的?我看你这婆娘眼皮子浅的不是一点半点。”
张氏愣了一瞬,随即笑开,讨好地锤着他的腿:“倒是我一时想差了。”
王二嗯了一声,侧过身子一指腰眼处:“这,用点力儿,酸得很。”
张氏见了脸一红,啐了一口,但却轻手锤打起来,想了想,又说:“虽说大哥没了,可大嫂这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要是闺女那还罢,要是个小子,那……”
“呔。便是个小子又咋的,单薄的人丁。咱们这房,可是有两个儿子呢,还能少分了?再说,这铺子向来是我管的。”王二张开眼睛,见灯光下的张氏粉红着脸,心里也痒了起来,一手向她腰里重新摸去,嘻皮笑脸的道:“你争气点,再给爷生个小子,将来这个家还不都是你来当。”
张氏被他撩得半边身子都发软,哼哼两声,便也顺着他的势倒了过去,一时间,屋内灯火摇曳。
第17章 霸王福全
王婆子攥下的那一罐子鸡蛋,有十七八只多,王元儿一口气全掏了来,细细的洗了,冷水下锅,将鸡蛋齐齐整整的码在锅里煮了起来。
想着马上就能赚钱,王元儿浑身上下都是干劲,还哼起了小曲,引得经过灶房的张氏都轻嗤起来。
茶叶蛋的做法其实也挺简单,不外乎将鸡蛋煮好了,然后放配料酱料一起再煮入味,关键其实还是配料啊。
长乐镇上有座山叫长白山,里头密林环布,若往深山里去还有野猪出没,一般人是不敢钻深山去的,就是一些资历的老猎人才敢带着猎狗进去打猎,当然,也不外乎有些胆大的想去寻些值钱的山货,要知道,一座大山,总是有那么些好东西的。
做茶叶蛋,寻常的配料就是料酒酱油和茶叶桂皮,但要使蛋香入味,还得添加香叶,茴香,王元儿知道长乐山就有不少香叶。
前世,秀娘带着她认了好些香叶子,王元儿自然知道那些是能入药和做菜的香叶等,不但可以做茶叶蛋,还能做其它好菜呢。
这不,带着清儿,姐俩钻进山里,硬是采摘了不少回来。
等得鸡蛋煮熟了,捞出来晾干水,拿了个勺子轻轻的把蛋壳敲裂了,这样放在酱料里煮着才会入味。
哼着那不知从那听来的小曲,王元儿一边将姜片和在山上摘取的酸汁果子切了片,加上香叶桂皮八角干辣椒等一起放在特意缝制的棉布袋子里放在锅里,加了酱油盐白糖和黄酒等调味,再放进鸡蛋一起熬煮。
“大姐,这要多久才能吃呀?”因为不曾见过这般新鲜的东西,王清儿几个都围在灶旁看着问。
“这可要熬上个一刻钟以上的,等着吧。”王元儿抿嘴一笑,弯下身子去添柴。
随着柴火烧得火旺,这配料的香气就慢慢升腾起来,引得几个小的不住的吞咽口水。
“这是什么味儿,这般香?”
二房的福全吸着鼻子从外头走了进来,那鼻子一耸一耸的,像只狗鼻子似的嗅着,知道香气是从锅里传出,走过去就要伸手揭盖。
“你干什么?”王清儿一手拦着,瞪着铜陵般的大眼说道:“这里没你的事,出去。”
“你才出去呢,我娘说了,这个灶房是我的,这个家将来都是我的,有你什么事?我喜欢看就看。”王福全叉着腰仰着下巴说。
王元儿眉一皱,见王福全还要去揭那个锅盖,直接取过一旁的大勺子敲在他的手背上:“现在这个家是阿爷阿奶的,这锅里的东西是我动手做的,我不让动,你就不能动。”
王福全被打的吃痛,像头愤怒的小牛犊瞪着王元儿,见她眼神锋利,像极了阿奶生气的眼神,不由缩了缩脖子,哼声道:“不动就不动,鬼才稀罕。”
话说着,踢了一脚那半露在灶外正燃烧着的柴火,使得那柴火掉了下来,他自己则溜了。
“王福全,有胆子你别跑!”王清儿气得要追。
“清儿,由他去。”王元儿拉着她,捡起那柴火重新塞进灶里,对于王福全的霸王行为很是郁闷,想起前世他的下场,不由抿起唇,双眉紧皱。
第18章 茶叶蛋香
前世,她嫁到李地主家后,虽然不被允许回娘家,但她一直有着人关注着娘家里头的消息,在她嫁到李地主家第三年,也就是福全十六岁的时候,就因为跟着张氏娘家的表哥混迹各大赌坊和花船,和一个世家公子争一个花娘把人家打歪了子孙根,结果被人废了一条手和子孙根,从此彻底成了废人,二婶更为此哭瞎了一只眼睛。
王福全是张氏第一个儿子,算是王家第三代的光长子嫡孙,向来是要受宠,尤其是张氏,因了这儿子给她带来的脸面,比小儿子福多还要惯得多,所以也养成了福全如今一副小霸王的性子,稍有不顺心就喊打喊骂的。
现在的福全也就是个被惯坏的孩子,虽然霸王,但却没有多大的坏心,阿奶阿爷也还治得了他,但若是一直这么下去,难保他不会重韬前世的下场。
一笔写不出两个王字,王元儿也不是坏心的人,福全和她再不亲,也是和她流着一个祖宗血的堂弟,她自然不想看他有那般下场,更重要的是,那会伤了阿爷阿奶的心。
重生后,她以为会恨极了阿爷阿奶的偏心,不然的话,前世她也不会落得那般下场,可想到六年后的那会将一切毁灭的大洪水,她就硬不下心来,尤其在两次阿爷阿奶维护之后,她就想,兴许有些东西是自己想岔了的。
“大姐,已经一刻钟了,大姐。”
王元儿正想得出神,王清儿见她发呆,不由推了她一把。
灶房里,蔓延着一股子浓烈的香味,让人闻着就垂涎三尺,王元儿甩了甩头,心想现在想什么都没用,只得多提点一下阿爷阿奶他们,至于二婶他们听不听,就不是她的事了。
如今,最重要的还是赚银子,她实在是太担忧梁氏的身子了。
揭开锅盖,那被敲碎了的鸡蛋在一锅泛着乌黑色的茶汤里沉着,蛋裂痕都已经渗透了汁汤,那香气,扑鼻而来,恨不得吃几口空气才好。
“好香呀,真的好香。”王清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喉咙一直在涌动,那双眼睛看着锅里头的鸡蛋就跟狼看上了肉一样。
“是啊,比娘煮的蹄子肉还要香呐。”小幺妹兰儿也扒拉着灶台看着鸡蛋吞口水。
再看平素最是老实沉静的二妹,虽不曾说什么,但那双眼也是不曾离开过那锅鸡蛋的。
看着几个小的猛吞口水的样儿,王元儿既好笑又心酸,心里更是坚定了要赚银子的想法,只要有银子了,一家子才会过得好。
她用勺子捞起一只鸡蛋,剥了壳,取来砧板和刀,小心地切开几掰,分给几个小妹:“尝尝这茶叶蛋,香不香?”
几人眼睛登时亮了,也不管还烫着,一咕噜的就扔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叫:“香,太香了,大姐,这鸡蛋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鸡蛋了。”
王元儿自己也取了小块,仔细的尝了尝味,眉眼都舒展开来,太好了,果然和前辈子一样的味道。
第19章 要开张咯
制出了茶叶蛋,王元儿将它们都捞起来码在一个瓦罐里,茶汤和配料都都倒进去,这样泡着,茶叶蛋就更入味,而多出来的茶汤则用另一个干净的瓦罐装好。
做出新鲜吃食,又还没分家,王元儿咬了咬牙,取了两个蛋送去正房给阿爷阿奶尝鲜,梁氏那里也给了一只,这么着剩下的鸡蛋就只有十四只了。
众人尝过,都说好吃,阿爷阿奶说着不好克化,分了好些给二房,结果那福全吃了半只犹不死心,嚷着还要,二婶还厚着脸皮来要,若不是阿奶喝住了,只怕又要没几只。
茶叶蛋是做好了,接下来就是要去哪卖,王元儿是早就想到了好去处的。
长乐镇在天子脚下,边上就有一条长乐江,有江,自然就要设码头,而且这还是通往京州去往京城陆路的码头,所以平素还是十分热闹的。
王元儿更知道,未来不久这长乐还会开漕运,这来往做生意的人多了,长乐镇和码头就更热闹了,地价都会跟着沾光上升。
虽说鸡蛋谁都尝过,但也并不是人人都常吃的,生鸡蛋已是两文钱一只,不会有太多的人愿意花上几文钱买一只鸡蛋当零嘴,所以王元儿先把目光瞪向了在码头来往的客人。
在码头上落的人,要么是要出长乐镇的,要么是刚到长乐镇的,王元儿是瞪向了那刚到的客人,要知道,你坐了许久的船,肚子肯定要饿了,尤其这么冷的天,先吃个新鲜又顶肚子的吃食再赶路如何不好?
“大姐,卖五文会不会贵了?”王清儿硬是跟着王元儿出来卖鸡蛋,听得她定价五文,不由有些忐忑。
“卖不出咱们再降。”王元儿摇了摇头,看着篓子里的小炉头上的瓦罐道。
王清儿正欲再说,这时码头有人吆喝:“有船靠岸了。”
姐妹俩齐齐看去,果然,一艘大船正缓缓向码头的港口驶近,而周边的小贩都拎着手中的吃食或者山货跑过去,争取第一手客人是很重要的。
两人也不再多话,拾掇了篓子就跑过去。
船很快就靠岸停下,开始陆陆续续的有人下船,穿着长袍的士子,也有满面风霜背着包袱的乡人,也不乏抱着剑的江湖人,小贩们都涌了上去。
“有新鲜的山货,大爷,看看吧。”
“长乐镇的特色小吃,这位大娘,买些回去哄哄孩子吧。”
“……”
王元儿被挤在后头,急得直冒汗,冲王清儿喊道:“清儿,你嗓子足,快,就说有新鲜的茶叶蛋。”
王清儿点头,扯开嗓子就喊:“卖茶叶蛋咯,大爷大嫂子,咱这有热腾腾的天下第一好吃的茶叶蛋咯,吃上一个保管回味无穷,吃过回头再寻哟喂。”
她嗓子清亮,在这闹哄哄的码头如同注入一道清泉,清泠泠的传开去,很快就引起人注意。
“茶叶蛋?这是什么玩意?”有个抱剑的胡须男恰好在她们附近,一眼看过来。
“这位英勇的大侠,这是用特制的配料煮出来的鸡蛋,整个长乐镇只我一家有,五文钱一只,您尝尝?”王元儿堆起小脸,用勺子掏出一只茶叶蛋递了过去。
第20章 开个好张
辰时正,长乐镇就像睡醒的孩子,开始一天的日息,长街上,吆喝叫卖的,讨价还价的,东家长西家短的,来来往往的人拼成一幅热闹的画卷,富有生机又有朝气。
“哟,大清早的你们姐俩挑着对篓子这是打哪来啊?”有婶子笑莹莹的朝着一对穿着花袄子的姑娘问。
“廖大婶子,我们从码头来呢!”回话的是个儿高的姑娘,笑容清丽,端的是让人瞧着欢喜。
这两人正是王元儿和王清儿姐俩。
“这北风刮的像冷刀子呢,大清早你们不在家,去那码头上吃西北冷风是怎么的?”那廖大婶子好奇的问。
“我们今儿做了点吃食拿去卖了。”
“哎哟哟,连你们都做起生意来了,这是已经卖好了?做的啥好玩意啊?”廖大婶子往她们那篓子看了一眼,只有个炉子并瓦罐,其它啥都没有。
“婶子,已经卖完了。”王清儿笑嘻嘻地接话:“只是卖几个鸡蛋,回头做了来让婶子也尝个鲜。”
她们在码头那边遇着的那个抱剑大侠,尝了一个茶叶蛋后就直呼好吃,许是坐了许久的船饿了,又是个常行走江湖的大汉子,食量大,接连又吃了两个才罢休。
到付钱的时候,他看了看天色又问了王元儿去京城要多久,得知还要赶路一个半时辰,干脆将她们的鸡蛋全买了带着路上吃。
王元儿这回初试水,鸡蛋也做得不多,自家人也尝了鲜,剩下的鸡蛋统共也就十来个,这江湖大侠一下子全买了,怎不叫她喜出望外?连忙拿布包了,换了个近一钱重的银角,总也算是出师告捷,开了个好张。
如今,她打算去集市上再买些鸡蛋回去做茶叶蛋呢!
和那廖婶子叨了几句,姐妹二人往集上去,一路上,都遇着不少的熟人,少不得又要打上几声招呼。
集上,小贩也是不少,卖胭脂水粉的摊子都有好几个,王清儿跑过去,眼睛都亮了。
“大姐,这脂膏可真漂亮,比王敏儿那盒还要漂亮呢!”王清儿指着一盒桃红的胭脂对王元儿说。
王清儿性子外向,嘴皮子利索,人也算是泼辣,她爱吃,也爱美,隐隐还有些攀比心。前世,她突然失踪,谁都不知她去了哪,有人甚至说她被拍花子的拐去花坊了。
王元儿瞧着王清儿那姣好的侧面,细细的下巴,还有那双灵动的凤眼,不得不说,这妹子是几姐妹中颜色最好的一个,想及前世,她不免心头一紧,这妹子的性子少不得要拘一拘才行。
“清儿,咱们该走了。”
王清儿恋恋不舍的放下手中的胭脂,眼神暗了几分。
“你放心,等将来咱们挣了银子,大姐给你买最漂亮的胭脂。”王元儿摸了摸她的头。
王清儿眼睛一亮:“那可说好了!”
她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知道家里的如今的情况,再说今天他们也是卖了好些银子,照这么着下去,总有一天,她会用着最好的胭脂的。
姐妹俩挑着篓子,一边说着话相携着离去。
第21章 福全偷蛋
得知王元儿做的茶叶蛋卖了个开门红,王家众人都有些意外,王婆子扫一眼放在炕桌上的用草绳结着的一串铜钱,没说话。
倒是王老汉开口了:“家里也不等你这几个铜钱吃饭,哪就值得你急哄哄的把钱送过来了。”
王元儿笑道:“阿爷,俗话说人无信而不立,业无信而不兴,我既是在阿奶跟前许了诺,自然是要守信的。”
王老汉点了点头,看着她赞赏的夸道:“你说得极是,做人就该这么行事。”
王老婆子依旧没说话,只顾着低头纳鞋底,王元儿抿了一下唇,便告辞出去了,她还要做第二锅茶叶蛋呢。
长乐江也不是常年累月码头都要开的,到了寒冬腊月,下了大雪,江面上就会结冰,也不能行船了,所以她要趁着江面还没结冰多做些生意。
她这回在集市上买来三十多只鸡蛋,有了第一回的经验,这第二锅做起来就更得心应手了。
“元姐儿,桂英来要鞋样,想和你说说话,你过去瞅瞅呗。”王元儿正在灶房里看着火,梁氏在外头喊。
“哎,娘,那你帮我把一把火,不用再添柴了,一会我再来把这些茶叶蛋捞起。”王元儿应了声,双手在围裙里擦了擦,走了出去。
桂英是已经定了亲的大姑娘了,新嫁娘要给婆家做鞋,这回过来就是想来跟梁氏讨些花样。
王元儿和桂英一般年纪,两人自小一块长大,感情也是极好,这女人要离家出嫁了,嫁得还不近,心里自然忐忑。
两人靠坐在炕上,小声的说着体己话,王元儿不时打趣着桂英,闹得她脸红耳赤的去挠她的咯吱窝。
“王福全,你这个贼子,臭不要脸的。”突然,屋外传来王清儿的骂声。
王元儿和桂英对视一眼,瞬间站起来走出房外,只见偌大的院子里,王清儿和王福全两人正扭打成一团。
女人打架,无非就是用指甲抓脸抓头发,王清儿也不例外,双手成爪使劲的往王福全脸上招呼,他的脸上都有两条血痕了。
而福全也不吃亏,手抓住王清儿的头发一扯,她的发辫就乱成了鸡窝,这还不算,他的脚还冲着王清儿乱踢一通。
王元儿气不打一处来,尴尬地对桂英笑了笑,后者也不好再呆着看热闹,借故走了。
“还不给我停手。”王元儿走过去拉开他们两个,斥道:“十几岁的人了,还打架,羞不羞?”“大姐,他是个贼,他偷吃咱们家的茶叶蛋,那是要卖钱的。”王清儿尖声哭诉,眼都气得通红。王元儿一听看向王福全:“她说的是真的吗?”眼睛落在他的嘴角边,那里残余着一点蛋黄,不由沉下脸来。王福全的眼睛躲闪着她,目光闪烁,嘴里却强硬地道:“什么臭鸡蛋,我才不稀罕。”“你这臭不要脸的,你还敢说谎,我揍死你。”王清儿听了气得又要扑上去。“啊,娘救命,您的宝贝儿子要被打死了。”王福全登时四处乱窜。“干嘛,你们这是要干嘛?造反吗?”张氏打着呵欠从自个屋里走了出来。
第22章 二婶嚣张
“作死的贱蹄子,反了你了,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张氏瞧着王福全脸上那两道血痕,立时就不淡定了,抓过王清儿扬手就要打,王福全则躲在她身后冲着姐妹二人做鬼脸吐舌的,好不得意。
眼看张氏的手就要打到清儿,王元儿眼疾手快的钳住她的手,冷声喝道:“二婶,你这是要作甚么?”
王元儿在家里头,挑水做饭,洗裳种菜,什么活儿没干过?力气劲儿也不是一般姑娘家能比的,这钳着张氏的手劲自然重,疼得她呲牙直叫痛。
“哎哟,你放手,快放手,疼死我了。”张氏用力的抽离自己的手,眼角余光瞥见梁氏从后院回来,不由大叫:“大嫂,你怎么管教孩子的,连婶子都想打,还分不分尊卑了?”
梁氏慌慌张张的走过来:“元儿,快放开你二婶,有话好好说。”怎么她才去菜园子择一把菜,场面就这般的剑拔弩张了?
王元儿甩开张氏的手,拉过清儿站在自己边上:“好啊,你们仗着人多欺人少,把我儿子打成这样,走,咱们找婆婆评评理去。”张氏得了自由,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发作起来。
梁氏这时已经看见福全脸上的血痕,又听得她这般说,心中便有些发慌,这可怎么办,福全是这第三代的头一个男孙,公公婆婆最是紧张了,如今脸蛋被抓了,会不会破相?
梁氏想也不想的就道歉,强笑道:“弟妹,孩子们闹着玩呢,不当得真,犯不着闹到婆婆跟前去,我在这给你陪个不是了。”
她这话一落,王清儿的火腾地冒上来,就连王元儿也有些怨怼,不问个原由,不分个是非黑白就先低了头,娘是被压榨已久,还是真的懦弱成性?
她们不知道,儿子对一个女人来说有多重要,饶是梁氏是秀才之女,任她多清高,嫁进王家十几年,儿子硬是没生出一个,就没法挺直腰杆子,没法抬起头来。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福全在公婆心中的地位,肯定不是她几个女儿能比的,她怕就怕在闹到跟前,女儿们要吃亏,只得先低头护着。
眼看着梁氏伏低作少,张氏便忍不住有些得意,嫁进王家以来,众人都拿她和梁氏比,说梁氏是秀才女出身,娴雅贞静,贤良淑德,就不是她这粗野的农家女能比的。哼,那又怎样,为王家生下长孙的,可是她,梁氏除了几个赔钱货有啥?更别说,她还是个克妇。
张氏见梁氏低头,犹不解气,尖酸地道:“大嫂,不是我说你,这女儿家家的,就要教得听话仁孝,你看她们这么泼辣,还是没了爹的闺女,落个这样泼辣难伺候的名声,将来哪个主家婆敢要她们做媳妇?”
“你放屁。”王清儿气得跳了起来,二婶也太嚣张了。张氏这话无疑是在梁氏的心窝戳刀子,不可谓不毒,但见梁氏脸色发白,人都有些摇摇欲坠起来。王元儿脸色发黑,看着张氏道:“二婶要找阿奶评理,那咱就评吧,我正要跟阿奶讨个说法。”
第23章 讨个说法
王婆子冷眼瞧着张氏在那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王清儿的‘暴行’,那布着沟壑的脸满是阴沉。
张氏一边用帕子摁着眼角,一边悄悄的用眼角瞟着王婆子脸上的神色,见她虽然抿着唇,但也没要发作的样子,不觉心中忐忑,便拉过福全推到她跟前:“娘,您可要仔细瞧瞧,这可是您的长孙啊,这脸蛋要是破相了可咋整?”
话说着,悄悄的在王婆子看不见的角度下掐了一把他的手臂,王福全吃痛,叫道:“阿奶,我好疼啊。”王清儿向来是个直肠子,见二婶母子这么作哪里忍得住?捏着拳头就要上前,王元儿拉着她,摇了摇头。
王清儿满脸的不服气,但她向来信服自家大姐,只得憋着一股子气,用眼神使劲剜着他们。
王元儿也不是要忍气吞声,但现在还没轮到她们姐妹说话的时候,阿奶的脾气她知道,倔,不容人忤逆她,但大事上,多少还是明理的。
“老大家的,你有啥话说的?”王婆子看向梁氏。
梁氏脸上还苍白着,神色颇有些悲凉,也不知是因为张氏的话还是为自己的人生发苦,乍然听得王婆子的问话,有些惘然。
王婆子一看她这般神色,脸是黑了几分,这媳妇她向来就不太待见,固然是秀才女,但又顶什么用?性子懦弱,扶不起来的阿斗,如今老大又没了,将来大房这一房,可要怎么起家?
“娘,只是孩子们闹着玩儿。”梁氏干笑着,手指绞着,有些局促不安。
“大嫂说得可轻巧,福全可是咱们王家的嫡长孙,将来也是要为咱们王家传宗接代的人,脸要是破相了怎么得了?”张氏哼了一声。
“就是,将来我要是讨不着好媳妇儿生儿子,阿奶您可别怪我。”王福全抬着下巴一脸傲然。
王元儿听得好笑,才多大的熊孩子,就说着讨媳妇,这就是二婶的教导,难怪前辈子那年岁就去花坊里喝花酒和人争花娘。
想到这,王元儿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正巧被王婆子瞧个正着。
“元丫头,你那是什么表情?”王婆子直直地瞪着王元儿。
“阿奶,既然二婶说了,我也要少不得也向您讨个说法,这偷东西的人,还有理了不成?”王元儿指着王福全道:“常人说,家贼难防,我真没想到,咱们王家也会出个家贼,现在不过是偷鸡蛋,等大了,还不得把家里的田契地契都偷了去?”
“什么偷,我才没偷。”王福全顶了一句。
“不问自取视为偷。”王清儿上前一步:“那些茶叶蛋,咱们都舍不得吃,你倒好,一下子偷吃了三个去,要不是我发现得早,你不得全掏了去吃?”
“哎,不就吃几个鸡蛋吗?犯得着……”张氏见儿子缩了脖子,不禁开口护着。
“你住口。”王婆子喝住她,眼神锋利,瞪着王福全问:“你果然偷了?”
她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王福全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他娘,诺诺的道:“我,我就吃了三个。”
王婆子抿着唇下了炕,眼睛在屋里扫了一圈,操起放在床边的一根不求人,一下子就往王福全的手打去:“我让你馋,让你偷,你这败家子,老婆子今儿就要教教你怎么做人。”
第24章 梁氏用心
福全偷蛋的事件就在张氏给了十文钱作为赔付而不了了之,但因着福全吃了王婆子好一顿‘竹笋焖肉’,二房和大房自此也就算结下了梁子。
“十文钱还算是便宜了他们呢。”王清儿数着手中的十个子儿哼了一声。
“你都要钻钱堆里去了。”王元儿用手指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嗔道。
王清儿故作吃痛的哎哟一声,把钱给了王元儿,便要外出,冷不丁的撞到杌子的尖角,这回是抱着腿叫痛。
“咋了这是?”王元儿和梁氏都唬了一跳,连忙将她扶着在炕边上坐下,撂起裤腿一看,得,那白皙的小腿上,有好几块淤青。
梁氏愣了:“这,这是咋弄的?”
王元儿想起刚刚王福全那动作,抿着唇道:“这定是福全给踢的。”
梁氏沉默下来。
王清儿却是满不在乎大咧咧的道:“娘,我一点都不疼,王福全那就是绣花枕头,根本就踢不疼我,我挠他可更疼呢。”
“这哪能不疼呢?”梁氏吸了一下鼻子,话音带着重重的鼻音,从柜子里取了一瓶药油拧了盖就要抹,被王元儿一把抢过。
“娘,这油可是活血化瘀的,您不能碰。”王元儿看一眼她尖尖的肚子,在心里叹了一声,倒了药油在手,往王清儿脚上的淤青推开。
“哎哎,大姐,疼,疼呢,轻点。”王清儿咧着牙呼痛。
王元儿一拍她的手:“你不是说不疼吗?看你以后还和他打架不?女孩子家家的,跟个男孩儿动手,羞死人。”
“他要是再敢偷咱们家的鸡蛋,我还揍他。”王清儿捏着拳头哼了一声,又吃吃的叫痛。
梁氏看着她们姐妹俩插诨打科,心里既欣慰又心酸,道:“到底是娘没用。”
王元儿的手顿了一顿没作声,王清儿那是个呆不住的,说了一声出去玩,就跑了出去。
“娘,您又何必怕二婶?您为王家长媳,实在不必处处忍让她,更别说,咱们还占着一个理字。”王元儿放好手中的药油瓶子,坐在她身边道。
梁氏露出一个苦笑来,看向她说道:“元儿,一个女人没有儿子傍身,便是长媳,便是再矜贵,也是直不起腰来的。娘忍让一下倒没什么,福全是王家长孙,娘只怕你们对上他会吃亏而已。”
王元儿低着头呐呐地道:“到底是没分家的缘故,若是分了家,咱们自成一房,自个儿当家做主,也不肖怕谁,更不用担心被谁算计。”
梁氏心中一突,握着她的手道:“说分家,谈何容易?你记着娘的话,儿子对女人来说是极重要的,也是你安身立命的资本,不管如何,将来你嫁了人,定要先生下儿子。娘走过的路,吃过的苦,不想你们再吃了。”
王元儿想要反驳,可又无力得很,对她的良心用苦心中也很是清楚明白。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一个儿子对女人来说有多重要谁不知道?哪怕是个傻子,那也是个男丁,如同前世那李地主的儿子一样。
第25章 前尘往事
冬日,昼短夜长,日子过得飞快,长乐镇上空的第一场初雪下起来的时候,已进了腊月,这年也快要过了。
随着日子一来二去的,王元儿的茶叶蛋小贩生意在码头也做出了名头,如今长乐镇的人都知道有茶叶蛋这小食,眼瞧着她卖得好,有的人家也悄悄做起了这种蛋叫卖,虽也是做得出来,但因为不知晓实际的配方,味道自然也不如王元儿做出的香,渐渐的,就有人不做了,要买茶叶蛋,基本就去买王家的五香茶叶蛋,因为那才叫正宗。
腊月冬,飘雪飞絮,北风越发的凛冽。
王元儿躲在房里清算着这阵子卖茶叶蛋得来的银钱,已经积攒了二两的银子,总算没有白费,只是这茶叶蛋到底只是小本生意,要想开源,还得多想想赚钱的法子才是。
她阖着眼,想着前辈子的事,一点一滴,也不知想到什么,猛地睁眼站起来。
长乐镇的码头会作为漕运的一个中枢码头,必然是要开通的,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何开?
她想起来了!
前世,也就是建和三十年端午,帝于宫宴中被废太子弑君造反,后被平乱,五子景王被拥护为帝,改国号景盛年,新帝被称景帝。随后,新帝开恩科,通漕运,重农商,开拓太平盛世。
而正是因为漕运通了,长乐镇的地价才真正变得寸土寸金,有人甚至为了争两尺宽的地而斗个你死我活,可惜,未来的一场山洪水还是把一切都毁灭。
然而,王元儿此时想的不是这地价的事,却是想到那最有饽人伦的事。
有山野本子传,太子之所以被废和做出弑君的断头事,皆因他在元宵夜和今上的一个宠妃不清不楚,被今上知悉才被废,故而也才发生弑君的悲剧。
王元儿跌坐在炕上,捏着指头算了算,今年已是二十九年尾,明年就是建和三十年,那么不就过几个月今上就会升天?
而太子,就是在年宵时被传出睡了自己的庶母的丑闻故而被废,这么看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想到那些传言,王元儿像是吃了苍蝇一般恶心,这就是天家,难怪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说杀就杀,不管是父是子。
但这些,都不是她这种小百姓能扭转或者拿来说的,老百姓只会想着吃得饱不穿得暖不,哪会管谁坐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
甩开这些念头,王元儿便把注意力落到地价上,要是现在有银子,买下些地来屯着,将来翻上几番,那也是顶顶好的,可惜……
她捏了捏自己那小荷包,撇了撇嘴,这点子钱,哪能买什么地?
望出窗外,梁氏正捧着一个盆从灶房出来,那尖尖的肚子在她单薄消瘦的身子显得有些突兀。
梁氏这月份已经是八个月了,兴许过了年就会作动,想到前世梁氏和这肚里头的孩子的惨况,王元儿有些堵心,她真的能将那样的情景扭转过来吗?还是命运会一如既往的安排?
不!
王元儿不敢再想,狠狠的甩掉脑中那不好的念头,上天既然让她重生,肯定不会再让她经历那样的痛苦的,不会。
第26章 闻得死讯
王元儿挑着平时惯用的篓子从码头走回镇上,这天气越来越冷,行船也越发的少了,行客都是脚步匆匆的,今儿的生意比起平时要差上一截。
“哎,王家大丫头,慢着点,今儿还有卤蛋不?”走过板儿街,卢记棺材铺的卢主家婆叫住王元儿。
“卢大婶,有的呢。”王元儿连忙停下脚步,放下肩上的担子,笑着回话:“大婶你要几个呢?”
“来三只吧。”卢主家婆撇着嘴道:“不是我说,你这卤蛋也卖得忒贵了点儿,要不是我家那小子稀罕吃,哪里舍得买?恰好今儿他大姨要来,切了做一份菜也是省得,王家大丫头,你就不能便宜些?”
王元儿勉强地笑:“这是极便宜了,这鸡蛋都涨价了呢,大婶你是富贵人,权当赏了我当零嘴呗!”
自打知道她常收鸡蛋来做这个卤蛋,长乐镇有好些卖鸡蛋的人都乘机涨了价,比起最初,五文钱一个卤蛋赚的差价也是少了许多的。
“哟嗬,瞧这把嘴甜的,得得,你帮我包着吧,多放点儿汁。”好话谁都好听,卢主家婆摆了摆手,又转过头去和站在自家铺子台阶上的一个婆娘说话。
“哎。”
“这黄汤说好听是琼浆玉液,说不好听的,也是个害人送命的黄泉水,我早就说了,按着他那么个喝法,迟早给出事儿。这不吧,年都过不了。”那婆娘一边看着王元儿在忙活,一边叹声道。
“可不是,听说捞上来人都硬了。也该他送命,那水沟里大的石头向来多,块儿也大,这喝得分不清天南地北的,掉进去还不得给撞个头破血流?”卢主家婆接话:“听我当家说的,好似是撞到了后脑勺,你可瞧着了?”
“你也知我最怕这个,这我哪敢上前去看哟,听说是这样。”那婆娘惊惶地拍拍胸口,又一脸怜悯的道:“狗蛋是可怜了,早就没了娘,现在又没了爹,他才从你这买了棺材吧?”
提到这个,卢主家婆就满面不悦,嫌着晦气的道:“赵牛但凡有两个钱都拿去灌黄汤了,那狗蛋平素饿得摸了张记包子铺多少回包子,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赵家的土房,漏雨破洞的,门户大开也招不来一个贼,能有啥子钱买棺材?”
“那总不能就这么埋了吧?”那婆娘惊道。
“是不能,我哪死鬼前儿打了一副夹板的薄板儿,让他拿了回去,说是赊着呢,说是赊,只怕也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了。”卢主家婆刻薄地哼声,见王元儿久久不动,不由叫:“哎,王家大丫头,包两个蛋,咋就这么慢呢?”
王元儿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却是问非所答:“卢大婶,你们刚刚说的,是狗蛋他爹没了?”
“可不就是,昨儿个夜里灌了黄汤回去,掉进石沟沟里撞破后脑勺没了。”卢主家婆没好气地道。
哐当!
王元儿手中的木勺子掉在瓦罐里,目光发直,某些人和事竟然和前辈子一样,没有任何改变,那以后?
第27章 感同身受
赵大力家在镇北靠山的位置,只用火泥砖搭成的围墙已经塌了大半,院子门也没有,那两间矮土房,连屋顶都掉了一半木下来,看着很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再看周边,因为比较荒芜,也没几户人家住在这边,更显得这处孤寂。
这哪里是一个家,分明就是一个荒院。
王元儿再走近几步,静悄悄的,没有哀乐,没有哭声,完全不像别人家做白事那般热热闹闹的。也是,赵家是独一户的外来乡人,也没个啥亲戚的,只是连个哭声都没有,也是太凄凉了些。
她走到院子门口,停住了脚步,目光落在那刚从里头出来的人身上。
这做白事的,尤其是父亲死了,做儿女的是要戴重孝的,然而,赵大力这身上穿的是什么呀?
大冬天的,他的衣着单薄,父亲死了,也没有正儿八经的披麻戴孝,只在腰间和手臂额头上绑了一条白布条,面容憔悴,神色冷漠。
赵大力看见王元儿也是有些意外,但脸上那意外神色也是一闪而过,便要绕过她走开。
“我,我都听说了。”
赵大力停下脚步,转过头看她,嘴抿得紧紧的。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会有这么冷硬的脸容,就像这冬天的冰雪,让人忍不住颤栗胆寒。
王元儿吞了吞口水,道:“我也是前不久才没了爹,你,节哀顺变。”
赵大力冷笑:“你是来可怜我的?”不等她回话,便道:“可惜,我并不觉得可怜,他那样的人,迟早也是一个死字,就是早死迟死罢了,现在死了倒好,一了百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话音里甚至带着些厌恶和憎恨,可王元儿依旧从里面听出了落寞和伤感。
父母双亡,他算是成了孤儿了!
看过去,他的嘴倔强的抿着,眼角却是有一丝晶莹,王元儿不禁想到前世的自己,再联想到这一世,心徒然揪紧,颇有些感同身受的感觉。
咕噜,咕噜。
两人离的极近,王元儿清晰的听到自他身上传来的腹鸣声,连忙蹲下来,打开自己篓子里的瓦罐。
她取过干净的布巾,将瓦罐里剩的七八只茶叶蛋全部包了起来递过去:“给。”
赵大力看着还冒着热气的乌色的鸡蛋,闻着那香味,吞了吞唾沫,却没有接,道:“我没有银子。”
王元儿卖的茶叶蛋在长乐镇是出了名头的,他自然知道,更知道这鸡蛋卖五文钱,可是,他连五文钱都没有,所以连屋里头装那死人的棺材板都要赊着。
“不要你银子。”王元儿径直塞到他怀里,说道:“你吃吧,这事还多着呢,没力气咋整?”
她想了想,今天卖的鸡蛋也有几十文钱,咬了咬牙,又将腰间的钱袋子解了下来,整个塞到他手里:“我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赵大力有些发愣,只觉得手上有些发烫,问:“为什么?”
王元儿挑起担子,为什么,她看着远山,道:“和你一样,我也没了爹。”如果命运的转盘还和前世一如既往的转,兴许未来,她还会没娘,再次经历失亲的痛苦。
第28章 争端又起
王元儿怀着满腔心事回到家,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一声娇滴滴的声音叫自己:“真是看不出,平时看你一本正经的,倒是个惯会拿俏的。”
不用想,王元儿也知道这管声音是谁的,不是那王敏儿又是谁呢?
王敏儿不知从哪听来,说城里头的大家小姐说话都是捏着嗓子娇滴滴的说话,便有样学样,嗲着声说话,每每听了,总会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王元儿放下肩上的担子,心里头全是赵牛的死,更是着急要见到梁氏,也懒得搭理她。
“叫你呢,怎不理人呢?”王敏儿见王元儿一副对自己视而无睹的样子,登时直起了身子。
王元儿没好气地剜了她一眼:“你说什么呢?”
“你还装傻扮懵呀,我娘都看到了。”王敏儿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撇着嘴不屑地道:“也不知什么眼光,赵大力那样的穷酸货都看得上,这是眼瞎了吗?”
王元儿听得一头雾水,正欲问清楚,张氏从正屋里走出来道:“元儿丫头,你阿奶叫你呢。”又支唤王敏儿:“去,把你大伯母叫来。”
王敏儿这回倒没推迟,而是兴致勃勃的走去东屋。
王元儿皱起双眉,她可没漏掉王敏儿那看好戏的神情,可是,为了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所谓何事了!
“我倒是不知道,二婶有当跟尾狗的习惯。”王元儿讥讽地瞥张氏一眼。
原来她去赵大力家时被张氏瞧着了,既然跟着,自然也瞧见了她给钱和鸡蛋和赵大力那一幕了。
“大嫂,你看你是咋教的孩子呢?这嘴说的是什么话?”张氏瞪向梁氏。
梁氏拉了拉王元儿的袖子。
王元儿心里烦,也懒得和她多费唇舌,看着王婆子道:“我是给了几只鸡蛋那赵大力,就是看他没爹没娘的可怜,可没二婶想得那么龌龊,想什么男人。”
“是啊,娘,元儿最是善心不过的孩子,您是知道的。”梁氏紧接着帮口,女子名声可是重要得很,这弟妹说什么自己的孩子想男人是什么事?
“哟,那钱袋子可是都给了呢。”张氏哼了哼,挑着自己的指甲道:“咱们家也不是大富贵的人家,按说,还没分家,你们这一房也没个男丁赚钱的,元儿你是长女,赚了银钱,理应是交上公家管的,你倒是大方,一袋子钱就给了人做人情去,这是图的啥?”
“阿奶说过,我自个儿赚的银子可以自个存着,我给自己的银子去图一个恩果,有什么不能的?”王元儿冷声道:“常言道,得人恩果千年记,我求个福报,也只是盼着佛祖菩萨怜悯,保佑我们家宅平安,阿奶,难道这也有错?”
王婆子睁开眼,她是信佛的,正屋就隔了一个小间做佛堂,供着佛祖菩萨,日夜都要上香供奉的。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说得轻巧,哪知现在肉都要涨价了,那给出去的钱都够咱家好些日子的开支了。”张氏被呛得一噻,好半天才说道:“你二叔为着这一大家子嚼用管着铺子累死累活的,你倒是倒水似的把银子倒出去,这不是败家么?”
第29章 不休不止
张氏每每想到这一档子事就觉得堵心,眼观整个王家,老的老,小的小,能成事的就只有她家当家的,要是只养着自己这一房也就罢了,偏偏大房那好几张嘴吃饭,怎么算都是亏了。
而眼看着王元儿做那茶叶蛋做出了名头,天天都去卖鸡蛋,粗略算上一账,怎么也有几两银子,竟然不上交公家,自个儿存放着,早就让她不满了,凭啥自家当家赚的银钱放在公家里,大房的就不用?
这也就罢了,偏偏王元儿故作大方,把一钱袋子都给了那小混蛋,那可得多少钱?自家日子都没过好,竟然施舍一个小混帐?
实在气煞她也!
张氏想到自己亲眼所见的那一幕,就觉得胸口发酸发疼,就跟那给出去的银钱是她的血肉一样。
“娘,二郎天天起早贪黑的去铺子干活儿,您也是瞧在眼里的,他是实打实的为了咱们这个家好,就想着多攒些银子帮贴家用。大哥没了,这养家的担子就落在他肩上了,大嫂这边是指望不上,没个人帮忙也算了,可元儿丫头也不能这么的倒水呀,咱们家也不是富贵人家,哪使得着咱们赶着上前施舍?”张氏故作寒心地道:“就连咱们家敏儿都晓得知俭,元儿也是及笈了的大丫头,咋还不懂事呢?不是我这做二婶的要算计什么,就怕她性子糯,有几个钱就被人骗了去,娘您是主家婆,还是管着的好,您管着,也好过这丫头无端的给了人。”
王元儿气得指尖发颤,说来说去,就是要她把银子给交出来呢!
“二婶,这么多年,田地是我爹侍弄的,他之前养田增产的法子上报给县衙里,县老爷还给了赏,有五两银子,也交了公家吧?二叔管着铺子,做的是什么?不就是天天在铺子看着工匠干活儿,吃茶管买卖吗?您可别说上交公家,这可本来就是王家的铺子,这么些年的买卖,二叔昧下多少咱心里清,旁的不多说,敏儿那耳坠子就是新买的,我瞧着,得要一两银子吧!”王元儿一指看着笑话的王敏儿的耳朵:“您可别说这是她自个儿捡来的买的,是怎么来的,大家心里清楚。”
王敏儿万想不到这火突然烧到自己头上,一摸耳朵上的坠子,又触及张氏瞪过来的目光,不由嘟嘴,这坠子她好容易才求了张氏给钱买来,又是新首饰,自然就戴上了。
“这可是我的私房钱买的,难道我花自己的嫁妆给闺女买个首饰也不成?”张氏态度强硬,又有些傲气道:“更别说,我嫂子在唐府是得脸面的妈妈,她没有闺女,素来是喜欢咱们敏儿的,哪会不是常赏了首饰她戴?”
张氏娘家的嫂子在镇上最富贵的唐府当差,当年好像是给那唐府的三少爷当奶娘,一直到长大了,就成了那三少爷的管家妈妈,挺得脸面的。
“就是,这都是我舅母赏的。”王敏儿很是上路的接了一句,脸上得意洋洋的。
王元儿冷笑,正欲说话,身边的袖子却是被一扯,她知道是梁氏劝她,但她忍不下这口气,拉着袖子看过去,却见梁氏软软的往她身边倒下,不禁尖叫:“娘!”
第30章 梁氏堪忧
梁氏徒然倒了下来,可把王元儿等人都吓坏了,尤其是几个小的,哗哗的大哭,连王婆子都被唬得心离了几分,毕竟梁氏肚子里怀着的是王大的遗腹子,若是个男娃,就是独脉了。
这么想着,王婆子也不敢耽搁,当即吩咐王清儿去请大夫。
“也不知是不是装的。”张氏听到请大夫,撇着嘴嘟嚷一句。
王婆子听了,一双利眼扫了过来,张氏立即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王元儿看着梁氏苍白的脸色,心脏处一阵阵的紧缩,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紧紧揪住一般喘不过气来。经了赵牛这逃不过死一事,她实在害怕,害怕梁氏也逃不过,所以张氏说什么,她都听不见。
她抓起梁氏的手,发觉那手冰凉冰凉的,心中更是发慌,眼泪也落了下来。
“娘。”
幸好,梁氏也是晕了小片刻,像是听到王元儿的唤声,缓缓的睁开眼,瞧着她满面担忧的,不由哑声道:“元儿,不要争。”
王元儿见她醒了,高高悬着的心放松下来,说道:“娘,您别说话,等大夫来了再给您把把脉。”
“哎,这人都醒了,哪用得着什么大夫?”张氏在一旁凉凉地道。
“你没事就出去,眼瞅着天要黑了,还冷锅冷灶的,给我去做晚朝。”王婆子横她一眼,眼角扫到梁氏苍白的脸,又道:“把后院那只不下蛋的鸡给宰了吧,炖个浓浓的汤,让你大嫂补补。”
“什么?”张氏瞪大眼,被王婆子一盯,悻悻的闭嘴。
“娘,不用的。”听到王婆子的吩咐,梁氏有些受宠若惊的拒绝。
“你躺着。”王婆子依旧冷声冷语的:“我是给我孙子补的,你给我仔细点,鬼脸都没你脸白。”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梁氏却心中微暖,连王元儿也有些意外,只有张氏酸酸的不屑地走了出去。
大夫很快就随着王清儿进了东屋,一番把脉后,便说无啥大碍,只是梁氏因为王大的死本来就积郁已深,身子骨也单薄虚弱,导致的胎相不太穏,这又着急上火,才突然晕了,需静养一二。
王元儿让他开了几副安胎药,亲自送出门去,待得无人的时候才悄声问:“马大夫,您老实说,我娘这样的身子骨,待到生产的时候应该会平安产子吧?”
马大夫愣了愣,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元丫头,老夫也不瞒你,我把过你娘的脉,很是虚无,你娘她,心中积郁太深,如若放不开,这么直到生产,只怕……”
王元儿听了脸色唰地白了。
“死者已逝,你多劝劝你娘,莫再惦念太多了。”马大夫同情地看她一眼,摇着头走了。
王元儿跌坐在地,枯坐了半天才回到东屋,还没进屋子就听得王婆子噼里啪啦的对梁氏好一场骂,无非是说她自私,不顾小的云云。
王婆子甩了帘子出来,看见站在门边的王元儿,脚步顿了一下,气匆匆的走了。
王元儿进了屋,梁氏正在垂泪,她心中钝痛,上前道:“娘,阿奶说得也没错,您不能再这么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