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 阿暖很好,很好
不知是这两日太过紧张不安不能入眠以致困乏至极的缘故,还是因为有司季夏臂弯与怀抱的温暖让她觉得安心的缘故,躺在床榻上的冬暖故才枕着司季夏的手臂窝在他的怀抱里一会儿,便入了眠。
而院中悠悠绵绵的琴音就好像是在催她快快入梦一般,让她入了眠,又入了梦。
司季夏躺在冬暖故身侧,让她以他的手臂为枕,轻轻圈环着她,轻握着她纤瘦的肩,感受着她的呼吸她的温度,神色平静。
夜很静,唯有袅袅琴音入耳。
冬暖故睡了,司季夏却没有睡。
冬暖故睡去的半个时辰后,司季夏依旧没有睡。
他还是睁着眼。
像是怕吵醒冬暖故或是怕让冬暖故睡得不安稳似的,这半个时辰内,司季夏只是轻搂着她,不曾动过。
夜色愈来愈浓,夜愈来愈深,琴声还在流转。
半个时辰后,司季夏动作轻缓地拿开枕在冬暖故颈后的手臂,再轻轻缓缓地坐起身,下了床。
在离开床榻时,司季夏不忘替冬暖故将身上的薄衾掖好,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她片刻,确定她睡得极沉,他才站起身取过挂在床头架子上的斗篷,披到背上,脚步无声地出了屋。
没有月色,湖面廊桥上的一盏盏风灯不知何时也熄灭了,偌大的庭院黑漆漆,唯有湖心亭里的那一盏风灯还在夜风中摇曳,摇得火光一晃又一晃,将厅中的人影晃得有些破碎。
司季夏下了楼梯,慢慢朝湖心亭走去。
白拂还是在湖心亭抚琴,像是他的手不知疲倦一般,琴音从他指尖淌出一遍又一遍。
司季夏缓缓走近湖心亭时,似夸似赞道:“阁下好雅兴,夜半还抚琴。”
白拂温淡回道:“公子不也是好雅兴?夜半还来听白某抚琴。”
司季夏不语,没有走进亭子,而是微倚着廊桥上的凭栏,似就停在那儿安静地听着白拂抚琴。
“公子可有想听的曲子?白某可为公子抚一曲。”司季夏沉默,白拂却是淡淡一笑。
“能得阁下为在下抚一曲,是在下的殊荣。”司季夏的口吻依旧很是客气,然他说出来的话却不见委婉客气,就像他与白拂已经是熟识了似的,他问,他便答,“不知阁下可否抚一曲《入梦》?”
“自是可以。”白拂微笑,十指都未待停一停,他指尖的琴音即刻便换成了另一首曲子,婉转绵柔,正是能催人入梦的好曲子。
“公子待夫人,可真真是极好。”不过是抚一首曲子而已,他的心里,当下想到的只是在屋中睡去的妻子。
司季夏沉默,似只在认真地听着琴曲,并未接白拂的话。
白拂忽然想到了薛妙手说过的一句话,一边抚琴,一边不由道了出来,“有时候,情太深太重,也不见得好。”
“是吗?”司季夏应声了,神色本是平静到近乎冷淡,现下却是微微扬起了嘴角,弧度很浅,也足够让人看得清楚,他在笑,温和浅柔的笑,像是想到了什么温柔美好的事情一般,让极寒的冬夜也能开出最柔美的花,“或许吧,然若是自己情愿,所有的便都是好的。”
白拂定定看着司季夏,看着他的眼睛,似要透过他的瞳眸看到他的内心,“所以公子才一定要见到九皇子。”
不是因为他想要挑战皇权,不过是因为他视若生命的那个人被污秽之人惦想着,他不可忍,也不能忍。
“阁下看得出在下有些急不可耐,不知阁下今夜愿为在下抚一曲,是否是给在下带来了好消息?”提及“九皇子”三个字,司季夏眸中唯见森寒。
“正是。”白拂微微颔首。
“何时?”司季夏冷声问。
“明夜。”
“那明夜便有劳阁下了。”司季夏面色森寒,口吻却是客气。
“不敢当,这是白某应当做的。”白拂垂了眼睑,“夜已深,公子身有不适,还是早些回屋歇着为好。”
“告辞。”司季夏倒真是一句客气话都不再有,只朝白拂微微垂首后,转身便走。
司季夏离开的脚步很快,与到这湖心亭来时的缓慢速度形成天壤之别。
看得出,他有些急着离开,抑或说他急着快些回到屋里去,回到他在乎的人的身边去。
情太深,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白拂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这种问题,与他何干。
司季夏回了屋,将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重新挂回到床头的架子上。
冬暖故还在睡,没有醒过的迹象,她只是翻了个身,面朝里睡着。
司季夏没有拖鞋上床,只是坐在床沿上,静静看着冬暖故的侧脸,看了许久许久,他才站起身又离开了床榻,走到置放在床尾处的柜子前,拨开柜门上的铜扣,从柜子里取出了一个黑长的包袱。
司季夏将裹在外边的黑布解开,露出了里边的厚沉木盒。
那是装着他的机甲右臂与他的长剑的木盒。
开了盒盖,司季夏取出了盒内的长剑,才将木盒阖上,重新裹好外边的黑布,随之将其收回了柜中,没有走回床榻前再看冬暖故一眼,而是又出了屋去。
明夜见了九皇子之后,他与阿暖要离开云城的路只怕会变得难走,他必须保证他手中的剑足够锋利,才能让阿暖一直对他笑。
不是他非要他们离开的路变得难走,而是他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他无法容忍任何人玷污他的阿暖,哪怕只是言语上,哪怕只是在心中想着,他也无法忍。
阿暖,只是他一个人的。
冬暖故没有醒,她这一觉,睡得很踏实很安稳。
待她睁眼时,窗外有朦胧灰白的光线,暗夜正褪去,黎明正拢上。
冬暖故醒了,司季夏却没有醒。
冬暖故侧身抬眸看他,见着他的下眼睑上还是积着颇为浓重的青灰,好像不管他睡多久,都不能抹掉他眼睑上的这些浓重的青灰似的。
他似乎,总是很累很累。
因为她,而变得很累。
冬暖故忽然间很是嫌恶自己,嫌恶真真是手无缚鸡之力总是要他保护的自己。
如今的她,弱小得可真就像个废人一样,若是没有平安时刻守在她身旁,怕是任何人想要拿捏她的性命都是易如反掌。
这个静寂的晨间,冬暖故觉得很烦躁,烦躁得她只想窝进司季夏的怀抱里寻求到冷静。
她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只见她将脸慢慢窝进司季夏的颈窝里,呼吸着他身上似乎总带着的一股清清淡淡的桂花香,却觉还不够,便一边收紧环在他腰上的手臂一边在他颈窝里蹭蹭,让自己尽可能地贴近他,好似如此就能让她烦躁的心安静下来似的,一时间竟是忘了司季夏还在睡。
睡着的司季夏只觉有什么毛毛痒痒的东西在他颈窝里蹭了又蹭,蹭得他有些难耐,不由睁开了眼。
一睁眼,便清楚地觉到冬暖故正在紧紧搂着他,像怕他会消失不见似的将他搂抱得紧得不能再紧,那张正吐着温柔鼻息的小脸就在他颈窝里轻轻地蹭着,蹭得他浑身都有些难耐起来。
“阿暖?”司季夏有些不明所以,柔声唤冬暖故。
谁知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冬暖故将他扒得更紧,不仅如此,还一个用力翻身,将他压到了身下。
冬暖故这一翻身倾压吓了司季夏一跳,忙扶住她的肩将她一边将他从自己身上移下来,一边急急忙忙地往旁退开身,紧张道:“阿暖莫这样,压到肚腹可就不好了。”
冬暖故没有像寻日里那样任性地又重新抱上司季夏,只是躺在那儿定定地看着司季夏,眸子里有哀愁,看得司季夏的心一拧,连忙抬起手来抚她的脸颊,不安着问:“怎么了阿暖?可是我弄疼你了?”
“平安抱抱我。”冬暖故笑了笑,眸中哀愁不减。
司季夏不由分说地便将她搂进怀里,与她耳鬓厮磨,还是不安道:“阿暖怎么了?可是心里有事?与我说说可好?”
他喜欢她笑,他见不得她难过的模样,哪怕一点点,他都觉得揪心。
“我能有什么事。”司季夏的怀抱让冬暖故觉得心里的烦躁少了些,她本是不想说,但怕司季夏一直紧张,便幽幽道,“只是觉得自己太过无能,总是让你太累,总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妻子。”
有哪个妻子成日里让自己的丈夫放心不下自己的?
“阿暖很好,很好。”司季夏将冬暖故搂得更紧了,想说什么,却觉得除了“很好”这个词之外,他觉得这一时间他也找不出什么词什么话来宽慰他的小娘子,“阿暖真的很好。”
“觉得我好的,也只有你这个傻木头而已。”司季夏紧张的话让冬暖故抿唇笑了,眸中的哀愁与心中的烦躁更少了。
“我不怕累。”司季夏又道,“我愿意为阿暖累。”
“可我不想你累。”怎么觉得和这傻木头就说不到一块儿去。
“我说过我会保护好阿暖的,阿暖不需要做什么,有我在就好,有我保护阿暖就好。”司季夏还是坚决道。
“……”冬暖故在衾被下踹了司季夏一脚,踹得司季夏一头雾水,很是不解道,“阿暖为何要踹我?”
难道他说得不对?他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他不需要阿暖会什么,他只要她像个寻常女子一般寻寻常常过日子就行,他的妻子,不需要会武不需要手握冰刃,甚至不需要她会下厨不需要她会女红,这些,他会就行。
她只要在他身旁,就行。
他喜欢阿暖的笑,想要一直守着。
“因为你傻。”冬暖故瞪了司季夏一眼,这一瞪,瞪得她眸中的哀愁完全消散了。
“我……傻吗?”司季夏更是一头雾水了。
“不傻能叫傻木头么?”
“也只有阿暖这么叫而已。”
司季夏的嘴很诚实,腿上又是遭来冬暖故的一脚踹,司季夏则是将她搂得紧紧的,在她耳畔满足地笑道:“阿暖不难过了。”
他看到她眼里的哀愁与烦躁没有了。
“你这么傻不拉几的,我要是多愁善感的,只怕要和你不配了。”冬暖故也笑了,轻轻笑出了声,“傻木头,我们什么时候走?”
离开了这种是非之地,到水月县那个平和的地方去,到了那儿,就算她没有内力武功身手也不打紧了,因为那儿,不会再需要她会这些,因为那儿,很平和。
而她,只要有力气会干活能生存就行。
这样的话,平安下眼睑上的浓重青灰,便能抹去了。
“阿暖再等我两日,可好?”司季夏贴在冬暖故耳畔,柔和着声音问道。
“好。”两日又何妨,他便是要她等上一年半载,她都会点头答应。
因为,他在哪儿,她便在哪儿。
晨曦愈来愈亮。
忽然之间,桃林别院里传出一声仿佛撕心裂肺般的痛呼,这声音好似再将积沉在心底的全部痛楚爆吼了出来,低沉得有些可怕。
“啊——啊,啊——”
只见楼远双手紧捂住自己的脸,在床榻上翻滚不已,喊叫不已。
------题外话------
二更上上上!谢谢姑娘们的鸡血和关心!叔今天虽然还是一副不太成人的残躯,但叔还是来勤奋地更新了!要不要给叔点赞!哈哈哈~
来来来,鸡血不要断!有了鸡血叔才能坚持着不请假!叔从五月初到现在,没有再请过假啊~哦呵呵呵~
嘤嘤嘤,又收到三星票子,不要三星票子啊姑娘们,要五星五星五星【经典必读】啊!
091 你死,她也死
“啊,啊——”楼远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绑满绷带的脸,浑身抽搐着,在床上来回翻滚着,喊叫不已。
他的喊叫声有着撕心裂肺的感觉,仿佛疼到了人所能承受痛楚极点,想要昏蹶,却又清醒无比的锥心感,声音低沉沙哑得就像一头想要自我舔舐伤口都不能的困兽。
此时的他,很痛苦,很痛苦。
薛妙手抬起打翻点着泌香小铜炉的手,站在床榻旁冷眼看着没了泌香的压制而痛苦不堪得直在床榻上翻滚的楼远,一边用干净的帕子擦着手一边对站在一旁面色发白得一时间竟是不知该怎么才是好的春荞与秋桐冷冷道:“还杵着做什么?还不上去用布堵着他的嘴?不怕他不小心咬着舌头把自己给咬死了么?”
春荞恍然醒神,连忙慌手慌脚地从怀里扯出帕子,就要往楼远嘴上堵去,然她的手才伸过去,楼远却猛地坐起身,出手狠快地反掌就劈在春荞的手腕上,气劲狠得竟是将春荞的手腕震麻得良久都抬不起来。
只见楼远那没有被绷带裹住的两只眼睛,此刻猩红得可怖,仿佛失去了理智似的。
“爷!?”春荞被楼远那双满是血红的眼睛惊到,一时间连声音都在颤抖。
然下一瞬,又见得楼远将双手死死地按捂在自己脸上,又撕心裂肺地喊叫起来。
薛妙手见状,微微蹙起眉,随之竟是见她忽地抬起脚,一脚就踩到楼远的肚腹上,力道不轻,踩得楼远的嘶喊声在那一瞬间有些停顿,继而竟像疯了一般抬手蓄气就要朝薛妙手砍去。
眼见薛妙手躲避不及时,屋外忽然传来急骤般的琴音,楼远那就要劈到薛妙手面门上的手刀停顿住,再往前不得。
只见薛妙手又在楼远肚腹上狠狠踹了一脚,踹得他举起的手刀收了回去,薛妙手本是微拧的眉心此刻已变成紧紧拧起,面色阴阴沉沉,声音也变得阴厉起来,看着春荞道:“把他的嘴堵上,别让他一时没把控住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
说罢,薛妙手又转头看向秋桐,声音依旧冷厉地吩咐道:“还有你,将他的手脚拴紧拴牢,要是他还想要这张脸,就别让他乱动。”
“是!夫人!”春荞秋桐立刻照做了,动作丝毫不敢有慢。
那急骤的琴音还在继续,直至楼远的嘴被堵上,手脚被捆牢。
白拂站在薛妙手身旁,这才将掌心按到琴弦上,让琴声停止了下来。
楼远被捆缚着不能动弹,双手反绑在身后,让他根本就碰不到他自己的脸,使得他的双眼看起来愈加的赤红。
薛妙手只是神色冷冷地看着楼远那双像是困兽一般猩红的双眼,忽而竟是笑了,“这双眼睛,此时此刻看起来还真是漂亮。”
“夫人这个时候不应该夸赞他。”白拂客气地接话。
“呵呵……是么?”薛妙手又是轻轻一笑,神色又是忽尔间恢复了寻日里的冰冷,冷声道,“捱过六个时辰,他就活过来,捱不过,那就是他的命不好了。”
“必须六个时辰?”白拂面无表情地看着楼远的眼睛,问薛妙手。
“六个时辰已经是最短最少的时间,没有六个时辰,就算他活着,他这一世人都要顶着一张溃烂的脸见人,只怕你们没人愿意他这样吧。”薛妙手又开始擦拭她的手,好似她的手擦不干净似的,“这六个时辰很重要,因为他很可能在这段时间内死去。”
白拂抱着瑶琴的手微微一颤。
“所以,记住了,这六个时辰里,不能让他睡过去,不到六个时辰,他脸上的绷带也不能拆。”薛妙手终于将她的双手擦得满意了,随意地帕子扔在了地上。
“白某谨记夫人的话。”白拂微微朝薛妙手微微欠身。
“大琴师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薛妙手道。
“白某心中记得清楚。”
“既是如此,那我便走了。”
“白某送夫人一程。”
“不必。”薛妙手抬手拒绝了白拂的客套,“留下看着他,让这两个丫头其中一个送我出去便行。”
“那白某便在此目送夫人离开。”白拂倒真没有客气,只对春荞吩咐道,“春荞,替我送一送夫人。”
“是,白拂公子。”春荞应声,走上前来,还未来得及道一声“夫人请”,薛妙手便已径自走了。
“守了一夜,秋桐也下去歇着吧,我看着这小子就行。”白拂看了站在一旁的秋桐一眼。
秋桐不放心地看了楼远一眼,不敢说不,只应声退下了。
屋里的人都走了,只剩下床上的楼远与床前的白拂。
白拂又静静地看了全身上下被捆得牢牢的楼远一会儿,才拖过一张椅子在床前坐下身,将抱在臂弯里的瑶琴放到两腿上,竟是难得温和地对楼远道:“难得我想要对你大发慈悲一次,想听什么曲子,我可以为你抚上几曲。”
楼远只是睁着猩红的双眼瞪着他,一声不吭。
准确来说,就算他想吭声,也吭不了。
因为他的嘴上还堵着布帕。
而白拂,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而已,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楼远的回答,是以他自己的话音才落,他便慢慢悠悠地抚起了琴来。
琴声幽宁,能让人狂躁的心绪渐渐平缓下来。
楼远眸中因疼痛而起的腥红在这婉转的琴音中渐渐淡下。
“北霜国的天,马上就要变了,过不了多少日,就要下起大雨了。”白拂慢悠悠地抚着琴弦,声音也轻轻缓缓慢慢悠悠的,“你知道我向来不及你聪明,考虑问题也不比你周密,你也已经很久没有为大人做过什么了,这一回,你应当来为大人撑一回伞了,我想你应当不会有何异议才是。”
“而要为大人撑伞,你就不能只呆在这桃林别院里,下雨了,你的衣裳和鞋子,总会要被雨打湿。”
楼远在床上蹭动着身子,将背蹭到床栏上,艰难缓慢地坐起身。
白拂看着楼远艰难地坐起身,也只是看着,并未上前扶他一把,也没有要扶他一把的意思。
楼远眸中的赤红虽在琴声中有减退,却只是少许,待他坐起身后,才见得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在同意白拂说的话。
大人是他们的父是他们的师更是他们的恩人,若是有机会在雨日为大人打伞,他们都将会义不容辞并且义无反顾,就算送上他们的性命。
他也知道北霜国很快就要下起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比南蜀国的那一场雨来得还要大还要迅猛,也的确像白拂所言,他要想为大人撑伞,就绝不能只是呆在这桃林别院里。
所以,薛妙手施附在他身上的折磨苦痛,他必须忍过去。
无论如何都要忍过去。
白拂不说话了,只垂着眼睑专注着抚琴。
楼远早已承受不了脸上那比被人千刀万剐还要锥心的疼痛,又是浑身抽搐颤抖着倒在了床榻上,连呼吸都在颤抖,发白的嘴唇渐渐变得干裂。
白拂并未理会楼远的痛苦,他还是只专心地拨弄他的琴弦,似乎此时此刻他的眼里,只有他的瑶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当楼远双手颤抖得厉害好似要挣脱手上的绳索抓按上自己的脸而不得,折磨得他又开始在床上翻滚的时候,白拂将十指按在琴弦上,按停正铮铮有声的琴弦,这才又缓缓淡淡地张嘴出声。
“我昨夜找了那个疯丫头,与她说了几句话。”
本是在床上痛苦地翻滚不已的楼远在听到白拂这么一句话时,身子微僵,顿在了那儿,而后倏地翻过身来,定定盯着白拂看。
“我才一提到那个疯丫头,你就不疼不滚了?”白拂眼里有些鄙夷与不屑,“怎么,想知道我与那疯丫头说了什么?”
“其实,我与她说的话,十个指头都能掰得过来,因为我嫌恶她,还不想与她多说一句话,不过为了你小子,我又不得不与她说上几句话。”白拂嫌恶融雪,是真的嫌恶,不管是楼远钟情也好,是李悔说她是好姑娘也好,他如今对她的感觉,也还是只有嫌恶而已。
或许日后这种感觉会转变,那也是日后的事情了。
楼远又在努力地凭借着床栏坐起身,白拂则是不疾不徐道:“急什么,还怕我吃了她不成?放心,她还勾不起我要吃她的欲望。”
“好了,坐起来了就好好坐着吧,不就是想知道我与她说了什么,放宽心,我没有在她面前说任何一句你的不是,你在她心里,还是那个好得不得了的爷。”白拂一手按压着琴弦,一手拨着琴弦,拨出“绷绷”的沉闷声响,“我不过是与她说你快死了而已。”
楼远微微睁大了眼,眸中那因方才的悠缓琴音而淡去的腥红似又开始卷漫上来。
他说不出话,只能等着白拂接着往下说。
“我还说,若要你活着,就要用她的命来换。”白拂面色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干系的事情似的,“你猜她怎么说?”
白拂当然不会想要楼远的答案,只听他接着道:“她毫不犹豫地说她愿意换,呵呵,这倒是我没有想到的,没想到一个一无是处的疯丫头居然将你看得比她自己的命还重。”
“然后啊,你猜我又说了什么?”白拂似乎与楼远开上了玩笑一般,竟是一问接一问,而明明楼远根本就不可能回答得了他的问题。
只见楼远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白拂忽然轻轻浅浅地笑了,“我说,她要是想救你的命,就要到陨王府去走一趟,因为能救活你的命的东西,只有陨王府里才有。”
“再然后,我就让两名影卫将她带出府去了。”
白拂说得好像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小事,而楼远双眸圆睁,某种赤红较之前更甚,一双眼睛红得好似血池炼狱,正翻滚着沸腾的怒火,蹭到床边猛地就站起身。
他太过于急切,急切得他竟是忘了他全身上下都捆绑着绳索,根本让他走动不得。
是以他才想要抬脚,整个人便朝前重重跌趴在地。
而就在他的下颔就要撞到冷硬的地面时,白拂迅速躬身伸出手揪住了他颈后的衣裳拎起他的上半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才不至于他的脸撞到地上。
然后就是白拂带着不屑的声音冷冷道:“你这副随便一个人来都能将你踩死的模样还想着去救你的女人?先省省吧。”
白拂说着,手上一提力,将楼远拎起,用力扔回了床榻上,而楼远还不死心,翻动身子又要坐起身,谁知却是遭来白拂一脚踹在他的肚腹上,踹得他疼得立刻蜷缩起身子。
“放心,她身边的那两名影卫身手不差,应当能护住她两个时辰,不过这两个时辰之后她会如何,我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想,依雅慧郡主那性子,应当不会急于将她杀死解恨,应该会想着法子来慢慢凌虐她至死才是。”
“我是不会去救她,而冰刃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知道她在哪儿,你要是想要救她的话,就自己好好捱过这六个时辰自己去救。”
“捱不过,就你死,她也死。”
楼远双眼红得能滴出血来。
------题外话------
三更奉上!继续求鸡血求月票!
明天的更新应该在下午,姑娘们早上勿等~
092 女人,可做毒药
春荞送了薛妙手到相府大门,差了两名家丁驾车送薛妙手到她想要去的地方。
薛妙手没有拒绝春荞的好意,上了马车,与家丁道了两个字,“皇宫”。
家丁很震惊,却又什么都不敢问,只敢恭恭敬敬地驱车往皇宫方向去。
待马车在宫门前的白玉石桥前停下,薛妙手从马车上下来后,家丁发现,正与方才在相府门前上车的那名姑娘竟不是同一名姑娘,尽管穿着打扮一样,然脸面却是换成了另一个人的脸面,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五六的妇人脸孔。
家丁震惊不已,在薛妙手走上石桥时,他们连忙掀开车帘来看,看看里边是不是还有人。
没有人。
因为马车在路上不曾停下过,也不曾再有人上过马车。
至始至终坐在马车里的,只有那名在相府门前上车的面色冷冷的美人。
可,没有人敢说一句什么或敢问一句什么,他们只是下人而已,主子吩咐下来他们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该问的,万万不可多问,也不可多猜疑。
只见薛妙手下了马车后过了白玉石桥,直直往宫门走去,宫门前值守的执戟侍卫将她拦下,很快又恭恭敬敬地让了道,让她进去了。
似乎她在这宫里也是稍有身份的人,否则侍卫的态度不会转变得这般快。
相府的家丁驾着马车调转了头,回相府去了。
薛妙手入了宫门后,穿走在长长巷道中,路上逢见宫人,皆会停下脚步来朝她微微欠身道声“姑姑好”才继续朝前走,薛妙手则是微微颔首以示受礼,丝毫不觉这些宫人朝她欠身行礼有何不妥。
她的脚步,往芳兰宫的方向去。
如今的后宫之中,属芳兰宫地位最高,便是王后的芳芷宫,都远不及芳兰宫。
因为,芳兰宫里住着的,是王上最为宠爱的纯贵妃,而芳芷宫里住着的则是早已不得王上宠爱的王后。
如今的王后,不过是有名无实,现今整个后宫的实权,都握在纯贵妃的手里。
不仅如此,王上还允许纯贵妃参政议政,真真是完全打破了后宫之人不得干预政事的历来规矩。
是以纯贵妃手上所拥有的权利,可要远远大于有史以来的王后。
薛妙手走到芳兰宫宫门前时,陨王爷正从芳兰宫中出来,不知殿中发生了何事,以致陨王爷出来时带着一脸的怒容。
薛妙手见着陨王爷,停下脚步站到了一旁,微微垂首,恭敬道:“见过陨王爷。”
陨王爷则是看也不看她一眼,就像他的眼里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个人似的,跨着大步走了。
薛妙手也不在意,只见她面色不改,也是看也不再看陨王爷一眼,在陨王爷走过她面前后便转身不紧不慢地继续往雕花的厚重殿门走去,正巧有一名宫人从殿中碎步而出,神色有些慌张。
宫人一出殿门便瞧见正徐徐走来的薛妙手,面上立刻露出喜色,忙跑上前来,有些急忙道:“姑姑终于回来了,娘娘从昨夜起便开始在找姑姑了。”
“嗯,知道了,下去吧。”薛妙手只微微抬手,宫人及站在殿门前的两名宫人一并退下了。
殿内很静,不见有宫人的身影,唯见一抹身姿婀娜的身影站在宽大的雕花窗花前,正垂眸摆弄着放在窗前架子上的一盆绿竹。
盆中的绿竹长得极好,竹叶翠绿且干净,不难看出常常有人照料。
摆弄着绿竹的,正是纯贵妃云绿水。
只见她一手提着一只茶壶,一手拿着一张帕子,将茶壶里装着的冷水倒到帕子上后,正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擦拭着面前绿竹的竹叶,听着有脚步声走进殿来,头也未抬,只用那不管何时听起来都柔软好听的声音问道:“回来了?哪儿去了?”
薛妙手不答话,眼里更没有任何敬畏之色,反倒是自由自在得好似在自己家里似的,走到了云绿水身旁的椅子上坐下,看也不看云绿水一眼,径自拿起椅子旁摆放着的茶几上的茶壶,为自己倒上一盏茶水,兀自喝了起来,就像没有看到云绿水也没有听到她说话似的。
云绿水也好像是早就习惯了薛妙手这样的态度,也不在意,只继续慢悠悠地擦拭她的竹子。
薛妙手只是轻呷了一口茶便将茶盏放下,似乎是这茶水不合她的胃口,又似乎是她根本就不渴根本就不想也不需要喝茶,这才听她冷冷道:“怎么?我去哪儿也要和你报备一声才能去么?”
这时候薛妙手的声音,与在旁人面前的她的声音截然不同,不再是冷冷的女人声音,而是有些尖锐的又有些沙哑的男人声音,难听得就好像是太监才会有的声音。
“我不过是问你一声而已,我敢叫你和我报备吗?”云绿水丝毫都不在意薛妙手的声音,像是习惯了,又好像是她根本就知道这其实才是她真正的声音。
云绿水在笑,笑得柔美,迎着错漏过雕花窗户的日光,妩媚得迷人。
“呵……”薛妙手也轻轻一声笑,眼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邪佞,“那急着从昨夜就开始找我做什么?”
“不过是从昨夜开始脸就隐隐泛疼,想找你看看而已。”云绿水声音柔柔软软的,任是任何一个男人听了都觉酥骨,单就这声音,也难怪王上会宠爱她。
“哦?”薛妙手微微挑眉,“过来我看看。”
“不着急,待我把这盆竹子擦拭干净,都等了你一整夜了,也不急着这一时半会儿。”云绿水倒真是丝毫不着急的模样,因为此时此刻她的眼里,似乎只有面前的那盆绿竹。
薛妙手将背靠到椅背上,抬手扯下了黏在面上的人皮面具,头往后仰,微微闭起了眼,沉着声音问道:“莫维那老东西来做什么?”
“做什么?”像是听到好笑的话似的,云绿水轻轻笑了笑,手上擦拭竹叶的动作却是更加轻柔了,“他找我还能做什么,无非是让我在王上面前讨个准话,让王上必须给他那死去的龟儿子讨个大大的公道。”
“你没答应。”薛妙手的话里只有肯定没有疑问。
“瞧你说的,我为何要答应他?我是他牵着鼻子的狗吗,他想要什么我便得答应什么?”云绿水还是在笑,笑得愈加的妩媚,“再说了,我要是答应了他,你回来不得发天大的火气吗,他算什么东西,怎能和你比。”
薛妙手没有说话,只是冷冷一笑。
云绿水继续专心致志地擦拭她的竹子。
少顷,只听得薛妙手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道:“你这么爱竹,怎么就不学学丞相大人,在这芳兰宫的院子里也全都种上竹子?”
云绿水正擦拭着最后一片沾染着少许灰尘的竹叶手蓦地一抖,下一瞬,竟见得她猛然将前一瞬还视若珍宝细心呵护着的绿竹用力扫到地上,精致的花盆撞击得冷硬的地面,碎成无数片,盆中的泥土也撒了一地,脏了本已擦拭得干干净净的竹叶。
而前一瞬还笑得妩媚迷人的云绿水,此一刻像是变了个人似的,面上不仅没有了迷人的柔笑,反是变得有些狰狞扭曲,只见她边用脚狠狠地去踩那几株小小的绿竹边吼叫一般地朝薛妙手嘶喊道:“我不爱竹!谁说我爱竹!?我不爱竹!我恨竹!恨竹!”
云绿水狠狠地碾踩着自己脚下的那几株竹子,好像要将它踩得面目全非才甘心,面色狰狞扭曲,眸中有怨有怒更有浓浓的恨意,那样的浓烈的恨意仿佛流遍她全身,使得她的身子在微微地颤抖。
“不爱便不爱,如此激动是做什么?”薛妙手神色冷冷淡淡的,与云绿水这激动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这竹子扔也扔了踩也踩了,既然不爱,以后就别养了,养了又毁了,不觉得累么?”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云绿水还是在跺踩那几株竹子,面色苍白,不再嘶喊,只是睁圆着眼死死盯着脚下的文竹,嘴里喃喃着。
“呵……是啊,我不知道不明白,就像你不明白我一样。”薛妙手又笑了,笑得不再有冷意,只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无尽愁思。
过了良久,殿中才又安静下来,安静下来后只闻云绿水颇为急切的呼吸声。
地上的绿竹已经被踩得完全烂掉,与黑泥完全混在了一起。
云绿水的绣鞋鞋底,也沾满了泥。
“好了,闹够了就过来让我看看你的脸。”薛妙手只是神色冷淡地看着云绿水,丝毫不关心她的心绪。
只见云绿水怔怔地看着完全被她踩毁了的竹子,傻傻愣愣地笑了笑,这才转身走到薛妙手面前。
薛妙手没有站起身,只是抬起手抚向云绿水的脸,像她昨夜抚摸楼远的脸一样,抚得缓慢细心。
片刻后,他收回手,站起身,还是那抹有些尖锐又有些沙哑的难听男人声音道:“回床上躺着去,到点泌香的时辰了。”
云绿水默不作声,只是听话地转了身,往偏阁走去。
殿门大开着,没有一个人敢进来。
宽大的殿阁里,只有云绿水与薛妙手。
云绿水躺在铺着柔软锦缎的床榻上,床头旁的小几上放着一只浑身镂刻着花纹的小铜鼎,正有淡淡的白烟从鼎身上的花纹中慢慢逸散出来,慢慢地缭过云绿水的鼻底。
薛妙手负手而立在窗边,昂头看着亮白的苍穹。
少顷,只听她问道:“昨夜可有给莫琨送药?”
莫琨,是北霜国当今圣上的名讳。
“我敢不送吗?”躺在床榻上的云绿水微闭着眼,面上不见了之前的狰狞之态,又恢复了那副柔柔的笑容,“你的事情,我若是不办好,岂不是不想要命了?”
“这个事情,你倒是做得动没有让我失望过。”
“呵呵,那是自然,我可是也很乐意看着他活在病痛中却又死不了不舍得死的痛苦模样的。”云绿水笑得轻轻柔柔,“只是他每日都只知欲死欲仙,那欲死欲仙的销魂滋味都让他忘却了病痛之味是以极少请太医了瞧,只要美人脱了衣裳往床榻上一卧,他便觉病痛好了,我还从来不知,原来女人也可以做药。”
“女人岂止可以做药,更可以做毒药。”薛妙手笑得阴阴冷冷,眸中有杀意在翻滚,随之她又立刻闭上眼,似乎不想让这股杀意翻滚得太是厉害。
薛妙手揉揉眉心,尔后走回到床榻前,看向床榻上虽是在柔笑但是面色颇为苍白的云绿水,冷淡道:“这几日我瞧着你的面色不大好,为何不请大夫来瞧瞧?”
“大夫?太医吗?”云绿水没有正眼,笑得很是嘲讽道,“我可不认为那些太医会好好帮我诊脉,他们应该是巴不得我这个妖妃早些死,虽然我也的确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但我可不能现在就死。”
“我也不会让你现在就送死,我已经帮你找了大夫。”
“今夜,会来帮你看诊。”
------题外话------
昨天没有更新,实在是叔的身体崩溃了,请假条是女王大人帮叔发在的留言区,应该有很多姑娘没有看到,还请姑娘们见谅。
叔今天还要再去一趟医院,上周五没有确诊,今天一定要确诊,不然叔这个老身体就只能一直处在崩溃中。
所以,先上一更,晚些时候再上二更。
其实,这个月末的更新已经算是大结局的内容了,因为叔不打算请假码大结局,这一天天的更着,该结局时就结局,这样姑娘们也不用巴巴地等大结局。
啊~求姑娘们的月票治愈啊~啊啊啊~
093 我有事要与阿暖说
冰刃嗜睡,若说这世上他认为最重要的两件事情,一件是用手中的冰刃剑与人打架,一件便是睡觉。
只要他想睡,他可以在床上睡两天两夜不吃不喝。
现下,他就是这样,只不过时间没有到两天两夜而已。
他睡了整整十个时辰。
因为他觉得心烦,烦得只有睡着了才不觉得烦,然后他就努力睡过去,他也就真的睡过去了。
他还不想醒的,他还想继续睡,他觉得他还没有睡够。
可是有人存心不让他睡,一直在敲着他的房门,一声又一声,似乎不知烦似的,一声也不吭,就只是敲门,好似非要敲到他醒来才甘心。
这个敲门声,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敲到冰刃再也无法忍受,从床上蹦起了身,烦躁地挠着脑袋,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开门,一边吼道:“老子砍了你手!”
“砰!”门开了,冰刃用力地拉开门扉,力气打得竟是将门扉从门框上生生拉脱下来,他松手时,门扉就砰的一声闷响砸到地上。
门外的人不慌也不恼,只是口吻淡淡地问道:“一千两兄睡了一日一夜了,不觉饿?”
门外站着的,是司季夏。
这便是说,方才一直在这“坚持不懈”敲门的,就是他。
冰刃火冒三丈,就差没揪着司季夏的衣襟将他往楼下扔,只抬手将自己的头发挠得更乱了,耷拉着一张苦脸瞪着司季夏,愤愤道:“我说五百两,你关心你自个儿的媳妇儿就行,你关心我这种皮糙肉厚的草莽做什么,走走走,赶紧走,老子不饿,老子什么都不想吃,老子只想睡觉!”
冰刃一边说一边朝司季夏烦躁地摆摆手,轰他走,而后伸过手想要将门扉阖上将司季夏隔在门外,然他伸手捞了个空,这才想起门扉已经被他拉扯烂了。
算了算了,烂就烂了,烂了他也一样能睡。
冰刃又挠了挠头,不再理会司季夏,兀自转身又要回床榻上躺着去。
他要是不睡着,指不定他会心烦得想要抓几个人来砍才能舒服。
“今夜我为一千两兄烧了几盘荤菜,还劳白拂公子差府里的人送来了几坛子好酒,一千两兄不去尝上一尝?”司季夏没有走。
酒?
冰刃眼睛一亮,立刻冲出了门槛,看也不看司季夏一眼就直往楼下冲去,一边高声道:“老子要喝酒!”
厨房里,冬暖故正在摆置酒菜,冰刃风一样地冲进厨房,什么都不说,也没有理会冬暖故,撸起衣袖就坐到桌边的长凳上,抱过一只酒坛解开封泥,昂头大口大口地就喝,喝了几大口后伸去抄起桌上盘子里装着的一只鸡腿就往嘴里送,真真是一副江湖草莽的模样。
冬暖故还是在安静地将放在灶台上的菜端过来放到桌上,完全不介意冰刃的吃相,更不在意这饭桌上突然就出这么个粗鲁的人,就好像冰刃根本就没有在饭桌上出现似的,她的神色至始至终未有变,便是连眸光都未有跳上一跳。
片刻之后,司季夏也走进了厨房来,在冬暖故身旁坐下,冬暖故为他盛了饭,给他递了筷子,随之他们才坐下,安安静静地吃饭。
整间厨房里,只有冰刃喝酒的呼哧声和大口嚼肉的咂咂声。
司季夏还是习惯性地在夹第一口菜的时候将菜夹到冬暖故碗里,而后才吃他自己的。
冬暖故给司季夏盛了一碗汤,放到他面前。
司季夏便慢悠悠地喝汤。
冰刃还是在大口大口地喝酒,已是第二坛酒。
在冰刃喝到第三坛酒的时候,冬暖故说话了,说得不紧不慢,像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似的。
“小余姑娘不见了。”这是冬暖故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着一句话时,冰刃被正往喉咙里咽下的一口酒呛住了,咳嗽不已。
冬暖故往司季夏碗里夹了一块鸡肉,还是不紧不慢道:“融雪也不见了。”
冰刃的咳嗽声更甚,只见他微微瞪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
冬暖故这才抬眸看他,“不知道她们会不会死在外面。”
“啪——”冰刃手中的酒坛掉落在地,碎裂开来,里边的大半坛子酒洒了一地,湿了他的裤腿,也湿了他的鞋。
酒香瞬间在整间厨房弥漫开,香醇好闻。
冬暖故伸手去夹菜,还是慢悠悠道:“我说的是实话。”
这是冬暖故说的第四句话。
而当她这第四句话的尾音堪堪落下时,厨房里哪里还见到冰刃的人影,唯剩方才他面前桌上的一摊碎骨头与碎了一地的酒坛及洒了一地的酒水。
冬暖故夹起的这一夹菜还是放到了司季夏碗里,只听得司季夏道:“阿暖不用给我夹菜,阿暖吃便好。”
冬暖故这才发现她竟是不知不觉间给司季夏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堆在碗里连他碗里的米饭都看不见了。
冬暖故不由笑了,“那你就吃完。”
司季夏点点头,他自然是吃得完的。
他们相处得很自然,就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司季夏喝完了冬暖故盛给他的那一碗汤,也将碗里的菜吃完了的时候,冬暖故碗里的米饭却还是满满一碗,并未吃了多少口,似是她没有食欲吃不下,又似她心中有事情。
“阿暖在担心那两个姑娘。”司季夏给冬暖故夹了一小块肉,放到她碗里,柔声道,“阿暖不吃些东西是不行的。”
“平安。”冬暖故瞧见司季夏给她夹来的菜,抬起筷子,将其夹起放到了嘴里,咽下后轻轻唤了司季夏一声。
“我在。”司季夏又给她夹了一小夹的青菜。
这一次,冬暖故没有再动筷,而是转头看向一脸温柔的司季夏,笑了笑,问道:“和朋友相处,是什么感觉?”
司季夏的手蓦地微微一颤。
只听冬暖故又是微微笑道:“我没有朋友。”
她没有朋友,从来就没有朋友,前世的手下,她把他们当兄弟了,却不知他们只把她当敌人,不然她也不会落得个被害死的下场。
今生,她觉得她也不会有朋友,她这样本就没有多少情感的人,又有多少人会喜欢她想要与她交友?
但是她有了平安喜欢她,她还遇到了一个对她完全不设防的融雪,还有一个会关心她有没有吃饭的可以说是陌生的姑娘小余。
她其实,也想要朋友。
有了朋友,日子,才会像是日子。
“阿暖……”冬暖故眉眼间的微笑让司季夏觉得心疼,一时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才好,只心里想到什么便直说什么,“一千两兄身手好,那两个姑娘,不会有事的。”
“应该是。”冬暖故微微点了点头,继续给司季夏夹菜,“好了,吃饭。”
“阿暖……”司季夏有些迟疑地开口,“我有事要与阿暖说。”
“嗯,吃完了再说。”
“好。”
*
冰刃听到冬暖故的话时,脑子里第一个闪过念头就是白拂,是以他冲出厨房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想要去找白拂。
是以他根本就不再理会白拂说过的不要踏足后院那幢单独的小楼的话,直接踹开了那个小小院子的门。
可他在那小小的院子里前前后后都绕过了一周后,都没有看到白拂的身影,使得他眸中怒火烈烈燃烧。
冰刃在那个小院里停顿了半晌后,又是风一般地掠了出来,往菡萏别院与桃林别院之间的那道高墙飞掠去,如鹰般掠上那高高的墙头,打趴守在墙头上的影卫,直直朝桃花开得烂漫的桃林别院跃去。
院中的楼阁里有琴音。
冰刃眸中的怒火在扩张。
他手中的冰刃剑已经出鞘,正在夜色里泛着寒光。
冰刃似乎已经怒得有些失去了理智,人还未走到楼阁前,他手中的冰刃剑便已劈开了夜色,直直朝那楼阁劈去,竟是不管那楼阁里还有无其他人。
凌厉的剑风扫过屋廊下的廊柱,竟是将那粗大的廊柱生生削断!
然剑风削断廊柱竟未见减弱,就这么又削过屋门及窗户直冲进有琴声传出的屋内!
“轰——!”屋门及窗户断开,屋中更似有重物轰然倒地。
琴声未止,且还是绵绵柔柔能让人心绪平静下来的音调,没有任何攻击之意。
冰刃提着剑,一步一缓地走进琴声流转的屋中,没一步都带着杀意。
屋内,只见白拂盘腿坐在地上,面对着屋门方向,神色平静,手上更是抚出平静柔缓的曲子,面对着满腔怒火而来的冰刃,他竟是没有要与之过手的意思,因为,他似乎只想将手上这一首曲子抚完。
为这屋里的某个人抚完。
“冰刃兄若是想找白某拼命,还请容缓白某半盏茶的时间。”白拂的神色及口吻与寻常一样,然他的面色却与寻常不一样。
此刻白拂的面色,苍白如纸,而他的十指指尖,正在沁血,将他的指尖沁得红透,染红了他的指甲,也染红了他的琴弦。
而那根根琴弦上沾染的血迹不是斑斑,反是抹得均匀,使得那每一根琴弦都好像在血水里泡过一样!
可见他在这里抚了很久很久的琴,以致抚到指尖破裂流出血来,可尽管如此,他竟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因为他不能停下。
因为他若停下,某个人就有可能会死。
现下,再只需半盏茶的时间便满整整六个时辰,过了这半盏茶时间,他才能停下。
这是他的兄弟,他怎能让他就这么死去。
所以,他必须这么做,就算用他的双手来换。
冰刃站在白拂面前,剑就在他手上,他正冷眼看着白拂,看着他沾满血的十指,眸中寒光更甚。
“哟,我倒不知靠着一双手混饭吃的白拂大琴师竟还有自残双手的喜好,怎么,不想要这双手了?不如我帮你砍掉怎么样?”冰刃挑眉冷笑着。
“冰刃兄若是想要白某这双手,也还请等半盏茶的时间,现在白某的这双手,还不能给冰刃兄。”白拂回答得平静,然他的鬓角有冷汗在细细密密地沁出。
他在紧张,因为这最后的半盏茶时间,很重要,也最痛苦。
“别说得老子多么稀罕你这双残废的手一样。”冰刃一声哼冷,抬手,将手中的剑移到了白拂面前,以剑尖抵在他的咽喉前,眸中的杀意与冷意依旧森寒,“说,你是不是把我师妹弄过来给楼远那个小白脸了?”
“不。”白拂不惊不惧,甚至看也未看冰刃一眼,还是只专注地抚琴,像是他根本就不知道疼也不在意自己已经被琴弦伤得严重的十指似的,很是镇定道,“白某并未将她带来给阿远,白某只是将她也送出相府去了而已。”
“你、说、什、么!?”冰刃倏地半眯起眼,剑尖抵到了白拂的咽喉上,在他的脖子上抵出了血色来。
“她们要是有个闪失,天涯海角,你的命,老子要定了!”冰刃面色冷冷,声音更是冷得彻骨,只见他把剑收回剑鞘,转身走了。
冰刃没有察觉,他说的是“她们”,而非是“她”。
他在无意间,把乔小余也算进去了。
他现在还没有时间取白拂的命。
他要赶着去救那头蠢猪和那只弱鸡,因为他知道,白拂绝不是在说笑话。
就在冰刃将剑收回剑鞘,转身之际。
琴声停止了。
与此同时,有人在屋中偏阁间说话。
“阁下稍待。”是低沉且又极尽沙哑的男子声音,“楼某与阁下一道去。”
------题外话------
叔又拼了老命来更新了!叔要滚去医院了!祝叔今天能给医生诊出个所以然来!叔要崩盘了啊啊啊啊~
27号了!姑娘们口袋里有月票的别藏过期了啊~给叔投了打鸡血吧哦呵呵~
095 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云绿水手上还在摆弄着面前盆中的绿竹,将目光落在司季夏面上,温温软软道:“这位公子瞧着似乎有些眼熟,你我可是见过?”
白拂沉默,薛妙手则是盯着司季夏看。
只见司季夏依旧是冷冷淡淡的面色,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口吻答道:“回娘娘,小民与娘娘曾在相府的竹林别院里见过一面,而已。”
“相府的竹林别院……么?”云绿水微微一笑,她这一笑,竟是将她眸中的那抹哀愁晕染得愈发的浓烈,“公子又如何知道我是娘娘?”
“小民虽愚钝,但至少还看得出娘娘是这座芳兰宫的主子。”云绿水问,司季夏便答,面上不见有疑惑,更不见有不耐。
“看来公子的眼力不算差。”云绿水还是笑着,还是在抚弄面前的绿竹,用细嫩的食指一下又一下地拨着一片青绿的竹叶,目光还是停留在司季夏面上没有移开,正在细细地打量着他,“我与公子在相府的竹林别院见过么?”
云绿水那双漂亮的剪水眸子里有不相信,就像她从未去过竹林别院,更未在那儿见过任何人似的。
只见她问完司季夏后将目光移到了白拂身上,好像是要叫白拂来回答她这个问题而不是让司季夏来回答。
既是如此,司季夏自然是沉默。
而就在白拂出声之前,只听得自进到这后殿之后便没有再出过声的薛妙手张口道:“相府的竹林别院里,娘娘自然是见过这位公子的,琴师、这位公子与我这一共三双眼睛瞧见的,难道还比不上娘娘一双眼睛瞧见的么?”
薛妙手的话很无礼,这样的话,任是任何一个宫人都不敢对自己主子说的。
可是,她说了。
且,云绿水不介意。
云绿水非但不介意,反是依旧浅笑吟吟的,“许是我记性不好,忘了。”
“娘娘确实是忘了。”薛妙手替她肯定道。
或许不是她忘了,而是她根本就没有将他记到心里过,没有记过,又何来忘记。
而她为何没有记?
这个答案只怕她自己都回答不了。
“不过娘娘既是忘了,又为何会觉得这位公子有些面熟?”只听薛妙手又问。
“你这个问题似乎问倒我了,我也不知为何会觉得这位公子有些眼熟。”云绿水说着,再次看向司季夏,盈盈笑问道,“除了竹林别院那一次,公子你我之前可曾还见过?”
“不曾。”司季夏回答得毫不犹豫。
这是他第一次到北霜国来到云城来,这里的人,他一个不识,更何况是这深宫之中的女人。
他不曾见过这个女人,也不觉得她有何面熟。
而她之所以觉得他面熟,既没有见过,那或许是他长得与她的某个旧识相像。
谁个旧识?
他已经在丞相大人那里得到了答案,他不会再问什么,而这深宫之中,亦不适宜他多说什么。
云绿水在浅笑,薛妙手也在浅笑。
只是云绿水笑得轻柔,薛妙手则是笑得有些阴冷,还有些……嘲讽。
嘲讽谁?她自己?还是云绿水?
白拂用眼角的余光睨到薛妙手眸中的冷笑,然他却猜不透她心中想的是什么,就像她为何会是云绿水身边的人一样,他猜不透,也想不明白。
“妙手。”司季夏毫不犹豫地回答了云绿水的问题后,云绿水垂眸,继续拨弄面前的绿竹,唤了薛妙手一声,问道,“你说今夜会有大夫来为我看诊,大夫……可就是这位公子?”
“正是。”薛妙手微微点头。
“公子是大夫啊。”像是有些不能相信司季夏就是薛妙手请来的大夫似的,云绿水轻轻地叹了一声,将食指绕到了竹枝的最顶端,用拇指指腹轻轻摩挲着那细细的竹杆,问道,“这般说来,公子那日去竹林别院,是去为丞相大人看诊的?”
“正是。”司季夏回答得简洁。
“那丞相大人的情况如何?”云绿水面上的浅笑忽而变为惆怅与关心,“丞相大人可还好?”
云绿水面上露出关心之色的同时,只听轻微的“咔”的一声,她竟是将前一瞬还在柔怜对待的竹枝从中掐断了。
只见她白净的手背上青筋突显,拇指将断下的竹枝按压得紧紧的,这一瞬,这盆竹子不再是她疼爱之物,反像是她恨极之物。
白拂的目光,紧紧盯着云绿水手中那株被她生生掐断的竹子,眼神沉得仿佛此时墨空上的乌黑云层,只见他抱着瑶琴的手臂蓦地一紧,抬眸,看向司季夏,欲言,又止。
这一瞬间,白拂拢在广袖下的左手紧紧抓握成拳。
他在紧张,怕司季夏说出的答案不是他心中所想。
毕竟,他没有与司季夏说过这个事。
“命不久矣。”司季夏还是那副冷淡的神情,口吻也依旧是冷冷淡淡,就像是在说一件与他完全没有干系的事情似的。
然正是这四个字,让白拂广袖下紧握成拳的手松开了。
“是么?”云绿水将手中的竹枝再掰断一节,还是关心道,“不知丞相大人是得了什么病,竟是不治之症?”
“恕小民无法回答娘娘这个问题,小民医术不精,诊不出丞相大人究竟是何病症,只知丞相大人病入膏肓而已。”
“既是病入膏肓,为何不见丞相大人请太医去瞧瞧?”云绿水的问题很是不解,可她的面上却不见任何不解之色,“难道丞相大人也像我一样不能相信这宫里的太医?”
“小民与丞相大人不曾相识,小民只是一介大夫而已,并不知道丞相大人心中所想。”对于云绿水这一连串不相干的问题,司季夏皆耐心地回答了,不见他有任何不耐烦,更不见他有任何不安与焦急。
“呵呵,好像也是,这样的问题,问你你也是不懂,问你还不如问琴师大人。”云绿水又笑了,第三次将手中的竹枝掰断,她手中那本是秀挺的竹枝已无完整之形,就这么曲折在那儿,颇惹人垂怜,偏偏云绿水还觉得不够,竟还抓着它将它从盆中的泥土里给拔了出来,看着白拂笑问道,“琴师大人,我说的可对?”
“白某在相府不过一介暂住之客,丞相大人的事,白某知道的不过一二而已。”白拂将视线从云绿水手上抓着的竹枝收回,淡淡一笑道,“娘娘太是看得起白某了。”
“王上都将琴师大人捧为座上宾,我不过一介妃嫔,自然更要看得起琴师大人才是。”云绿水笑得妩媚柔怜,将手中那末端还带着泥的弯折竹枝扔到了白拂跟前,笑道,“我可不敢居于王上头上对琴师大人不敬。”
“不敢当。”白拂微微垂首,倒很是恭敬的模样。
“咳咳咳咳——”云绿水忽然咳嗽了起来,用方才抓过竹枝的手轻捂到唇上,竟是不介意手上沾着泥土。
云绿水咳得并不剧烈,她的咳嗽似乎就像她的人一般,柔柔软软的,不过几声轻咳,都能让人心生爱怜来。
只见薛妙手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那冷冷的声音难得柔缓道:“行了,换个位置坐吧,这儿都被你弄脏了,也好让公子帮你诊脉。”
云绿水没有说话,竟是很听话地离开了窗边,走向窗户左侧那长长的曳地纱帐前,抬起手哗啦一声就将那一帘纱帐扯到了一旁,而后转身就躺到了纱帐后的贵妃榻上,抓起放在榻上的一只软枕就往脸上捂,将软枕抓得紧紧的。
“妙手,我觉得好累。”因为软枕捂在脸上的缘故,云绿水的声音变得很沉闷。
她就这么很是随意地躺在贵妃榻上,竟是毫不介意这殿中还有旁人在,而且还是两个男人。
薛妙手也不在意她这样随意的举动,也不关心她是否真是累,只是不紧不慢道:“既然觉得累,那便躺着让公子为你诊脉,公子,请。”
司季夏稍加迟疑,这才迈开脚步朝贵妃榻走去,不是他心中不坦荡,而是这样的夜这样的深宫,每走一步都需小心,更何况是在这后宫之中。
像是知道司季夏心中想什么似的,在司季夏朝贵妃榻走去之时,只听薛妙手似笑非笑道:“公子放心,这芳兰宫纵是王上要来,都要由宫人来传报一声,寻常时日,便是宫人都不能进到这后殿来。”
司季夏微微颔首,在贵妃榻前的圆凳上坐下了身,薛妙手这便去将云绿水抓在软枕上的右手扯下来掌心向上平放在榻上。
司季夏抬手轻搭上云绿水的手腕。
司季夏的眼神变得有些沉。
片刻后,司季夏收回了手,正待薛妙手张嘴要问什么时,前殿方向突然传来宫人的惊呼声。
婢子的这一声惊呼声打断了薛妙手的问话。
让白拂的目光变得寒沉。
云绿水面上的软枕没有移开,只听她声音还是沉闷道:“来了?”
“听这样的动静,想来应该是的。”薛妙手冷冷道。
“那你就去吧。”云绿水道。
“呵呵,那我便去了。”薛妙手冷冷一笑,看向白拂,“大琴师,你们要见的人,来了。”
白拂沉默,目光寒沉,眉心微拧,定定盯着薛妙手看,“在这儿?”
“对,就是在这儿,在这芳兰宫里。”薛妙手忽然间竟是笑意盈盈,“大琴师不敢了么?”
“抑或说是——”薛妙手转眸看向司季夏,抬手轻撩起司季夏肩上的一缕发,笑意愈浓,“公子不敢了么?”
司季夏没有说话,只是在薛妙手将他肩上的那缕发丝放下后,抬手捏住那一缕发,指尖用力一捻,竟是将那缕头发从中捻断了。
断掉的发丝垂落,黏到他的斗篷上,也落到了地上。
白拂眉心拧得紧了一分。
薛妙手轻轻笑出声,眸光深深地看了司季夏一眼,吹吹自己的指尖,转身往殿外的方向走,边走边道:“我先去前边看看那孩子又想要胡闹什么了,莫忘了今夜,可也只有今夜而已。”
就在这时,躺在贵妃榻上的云绿水将放在面上的软枕扯开了,再一次打量起司季夏来,随后只见她轻轻一笑,道:“我想起了为何觉得公子有些眼熟,原来公子便是九皇子想要抓的人。”
今夜,究竟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芳兰宫前殿。
本是黑漆漆的前殿此刻已尽数点上了灯,将整个前殿照亮得如同白昼一般明亮。
就在这明亮的前殿内,站着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男子模样很是年轻,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十五六岁,不论于男子而言还是于女子而言,都是一生中最为美好的年纪,明艳,单纯。
然这名年轻抑或还可以说是年少的男子面上,却不见有一丝一毫这个年纪当有的美好,相反,他的面上只有阴佞,一种与这个年纪极不相符的视人命如粪土草芥的阴狠,因为此刻此刻他徒手捏着一名年纪尚轻的宫人的脖子,看着宫人那渐渐青紫的面色,他面上只有阴狠与冷寒,而他跟前地上,已经躺了两名双眼大睁的宫人。
两名宫人是倒在血泊里的,倒在她们自己的血泊里,还正有血从她们的脖子上那大开的血口子里汩汩而出。
男子的左手掐着宫人的脖子,右手上握着一把匕首,一把染血的匕首,匕首上有血水,正顺着匕刃往下聚低。
芳兰宫的宫人都聚在殿门外,面色青白,瑟瑟发抖,人人都害怕到了极点,可却没有一人敢走。
因为她们的身后,站着一名面色冷硬的侍卫,只要她们有谁敢往后退一步,他手上长剑就会在第一时间收了她们的命,而后她们就会像殿中那两名血泊里的宫人一样,死不瞑目。
“九……九殿下……饶命……”被男子捏住脖子的宫人双手紧紧扒着男子的手,正试图将他的手掰开,可无论她如何努力都是徒劳,只能抖着发白的嘴唇求饶。
这个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最得北霜国当今圣上宠爱的九皇子,莫子健。
“饶命?”莫子健阴阴冷冷一声冷笑,抬起右手,将右手上握着的匕首在宫人脖子上用力一捅,只见血水飞溅,宫人还未来得及叫喊,便咽了气,扒在莫子健手上的双手轰然坠落。
只见莫子健像扔一件脏东西似的将宫人甩扔到地上,他身后一直跟着的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太监连忙用帕子来帮他擦掉溅在他脸上的血水,擦净后又连忙替他脱掉沾血的外袍,似乎在这太监眼里,人命也比不了帮主子擦脸重要。
殿门外的宫人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了,面色亦愈加青白。
杀了人,莫子健似乎还不解气,还抬起脚在脚边的三具尸体上踹了一脚,鄙夷道:“本殿的路岂是你们这些小小的宫人能挡的?本殿要见本殿的母妃,还需得着你们先通传一声?”
“滚!”莫子健将尸体踹开,阴寒着一张脸只着一件里衣便要往后殿方向走。
就在这时,从中庭连接着前殿的拱门后有女子有些无奈又有些恼的声音传来,“是谁个不懂事的丫头惹了我们的殿下大动肝火了?”
“林姑姑?”莫子健看向正出现在通向中庭的拱门处的薛妙手,面色依旧阴寒,只听他不屑地冷哼一声,冷冷地睇了地上的三具尸身一眼,鄙夷道,“三个不懂事的宫人,这种人不适合留在芳兰宫伺候母妃,本殿已经替母妃清理了她们。”
“哦?不知她们是做了什么事惹恼了殿下?”薛妙手只是神色淡淡地瞟了一眼那倒在血泊里的三名婢子,竟是神色宽和地看着莫子健,与在云绿水面前的她,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题外话------
叔人生第一次在凌晨这个点发当天的更新,这是一更,白天时候会有二更,至于有没有三更,求姑娘们给力!
叔这个月末请了三天的假,实属被迫,因为叔这个残躯实在难以支撑了,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了,也是叔燃烧激情的最后一天,叔的残躯现在离正常人形还有些距离,拖着一个残躯码字实在算是一种折磨,姑娘们看在叔还如此敬业的份上,月票赶紧甩甩甩来给叔治愈一下啊~!求求求月月月票票啊啊~!
投评价票的姑娘,记得五星五星五星【经典必读】~!
096 你想要的人,是我的女人
“胆敢阻拦本殿去见母妃,姑姑觉得这个罪够不够她们死?”尽管这“林姑姑”是云绿水身旁的人,然莫子健在看薛妙手的眼神不见得比看那些个宫人的好多少,因为在他眼里,下人就是下人,不管是主人多看重的下人,狗,永远都是狗。
“这个罪,自然是够她们死的,殿下这般处死她们,可还是轻的了。”像是没有看到莫子健眼里的蔑视与鄙夷似的,薛妙手还是一脸的温和,“但这的的确确是娘娘吩咐了不许任何人到后边扰她,殿下也自当知道后殿可不是谁都能去的,她们,不过也只是照娘娘的话行事而已。”
“林姑姑的话是何意?”莫子健慢慢朝薛妙手走近,眸子里泛着怒意,匕首在手中翻转,声音冷到了极点,“林姑姑的意思是本殿杀错了人?还是本殿想见本殿的母妃还要先通过你们这些外人允准?”
莫子健说的是“你们”,而不是“她们”,他手中的匕首,似乎下一刻就要往薛妙手脖子上划,就像他方才毫不犹豫地杀了那三个宫人一样,也想将薛妙手杀了。
只是,他还不敢,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杀了这芳兰宫里的所有宫人,却独独不敢轻易地就杀了薛妙手。
因为这个“林姑姑”,便是连王上都会给其几分面子,目前的他还不敢杀了这一条狗。
他的眼里,似乎连他自己的母妃都大不放在眼里。
“奴婢可没有这么说,也不敢这么说。”看着莫子健那直在她眼前晃的染血匕首,薛妙手不惊也不慌,只很是平静道,“奴婢知道殿下今夜来是有要事要急着见娘娘,一时手快了,想必娘娘是不会介意的。”
“母妃介不介意,还轮不到你这么个区区宫婢来帮母妃说话吧?”莫子健最看不惯“林姑姑”的,就是她这副似乎不管发生什么事听到什么话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听到的冷静模样,他今夜就要和母妃说剃了这么个敢在他面前指手画脚的老奴,他已经忍她很久了,若不是看着母妃挺是需得着她,他早就一刀将她抹了,他不信母妃在他这个皇儿与一个老奴之间做决定,母妃会选择这个该死的老奴!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老奴的问题的时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一想到这个“重要的事情”,莫子健就觉得自己浑身血脉已经在贲张,他这些日子已经快被体内的欲望折磨得疯了!
因为就在两刻钟前,芳兰宫的宫人拿着母妃的金步摇到他面前告诉他,母妃的人得到他想要得到的那个女人了!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待会儿见到她,他不管这儿是母妃的芳兰宫还是他的寝宫,他都先将他狠狠要过一回再说!否则难消他这几日被欲望折磨而不得纾解的怒气!
莫子健心里这般想着,只觉浑身开始燥热,根本就没有心思再听薛妙手说什么,只狠狠将她推开,径自往那道拱门急匆匆大步去了。
莫子健急急忙忙往后殿方向去了,薛妙手却还是在原地轻轻笑着,缓缓道:“殿下这般急匆匆而来,平日里一直跟着殿下的那些个影卫只带了一个来而已么?”
“林姑姑你说什么?”方才那给莫子健擦脸上的血水的中年太监没有跟着莫子健一齐往后殿的方向去,因为他知道这芳兰宫的后殿可不是人人都去得的,他还不想拿自己的这条命来开玩笑,所以他只敢呆在这前殿等着。
这中年太监是自打莫子健小时便一直在他身旁伺候着的晓公公,晓公公听到薛妙手好像在对九皇子说着什么,可明明九皇子已经走了,是以他才有此一问。
薛妙手转过头来,看向晓公公,忽然笑得眉眼弯弯,凑近他道:“我说你今夜会死,你信不信?”
晓公公被吓住。
薛妙手笑着走了,也往后殿的方向走去。
晓公公回过神,转头朝薛妙手的背影轻轻“呸”了一声,面上有气恼。
显然,他不相信薛妙手的话。
他当然不会相信“林姑姑”的话,因为他可是王上最疼爱的九皇子殿下身旁最得力的太监,待到王上将九殿下立为太子,她不过只是九殿下眼中的一颗钉子,死的,只会是她。
可晓公公忘了一件事情,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他忘了谁死谁活这种事情,从来都不是他这种人说了算的。
由前殿通向中庭的拱门后是一条雕花的游廊,游廊旁边便是宽敞的中庭,中庭里那株墨竹还孤零零地杵在一堆乱世之中。
坠挂在游廊下的风灯没有点上,天上明月又躲了起来,中庭很黑,游廊也很黑。
中庭很大,是以游廊很长,长到既接不到敞亮的前殿的光,也接不到后殿那较之前殿弱去许多的光亮,是以整条长廊乃至整个中庭都浸在夜色里,愈往游廊中段走,双目愈不能视物。
然莫子健却不在意,尽管他鲜少能走上这条长廊去往这芳兰宫的后殿,即便这芳兰宫的主子就是他的母妃。
不过尽管他鲜少走过这条长廊,但不代表他从没走过这条长廊,他知道这条长廊通向的就是纯贵妃所在后殿,那后殿之中,除了他的母妃,还有他想见到的人,一个女人,一个能解救他焚身欲火的女人。
只要将这条长廊走到底,他就能纾解他这将他烧得就快要死了的欲望。
所以,尽管没有灯火,莫子健的依然走得飞快,脚步大迈,恨不得一步就能冲掠到后殿里去。
就在莫子健快步即将走到游廊中段时,有一盏风灯从后殿里移了出来,正慢慢移上游廊,朝他这个方向移来。
风灯里的火光不是很亮,就像是蜡烛就快要燃烧到底了的感觉,火苗很不稳定,摇晃着,似乎随时都可能熄灭掉。
有谁会选择打一盏已经快要熄灭的风灯?
莫子健没有想这个问题,他也永远不会去想这个问题。
是以他永远不会知道这盏灯是为他而点,一盏……马上就要熄灭了的灯。
莫子健的脚步很快,而游廊另一头那打着风灯的人脚步却是不疾不徐。
离得近了,莫子健才瞧清打着风灯的是什么人,是一个身披斗篷,将斗篷上的风帽在头上拉得低低的、身材高拔的男人,男人的风帽拉得很低,头也低着,让莫子健根本没有办法瞧见他的脸,只能从他的身形看得出这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三更半夜的,这连他都鲜少能踏足的芳兰宫后殿,居然有男人!?
莫子健倏地停下了脚步。
与此同时,那打着风灯的男人也停下了脚步。
并且在莫子健张嘴叱呵之前出了声,声音冷冷的,冷得就像冬日里的霜雪,没有一点温度。
只听男子道:“九皇子这般匆匆,可是要去见通缉令上的女子?”
“你是什么人!?”九皇子面色一寒,喝道,“你又是如何知道!?”
“我自然知道。”只见男子将挑着风灯长杆的手稍稍抬起,掀开了头上的风帽,声音冷得不能再冷,“因为九皇子想要见的人,抑或说九皇子想要的人,是我的女人。”
莫子健看着昏黄的火光中对方那张俊美却森寒的脸,心竟是没来由地蓦地一颤,依旧用他那副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态度喝道:“你是谁!?”
“呵……”司季夏冷冷一笑,“九皇子只记得内子,却丝毫不记得我,看来九皇子心中的确很是惦记内子。”
“九皇子这般记挂着有夫之妇,实为不妥。”司季夏忽然松开了手,他手中的风灯便倏地掉落在地,长杆打碰到地上,发出一声“登”的声响,风灯里的蜡烛倾倒,火苗烧到了薄薄的灯罩,灯罩瞬间着了火,本是瘦弱的火光在一瞬间变亮了起来,司季夏苍白的脸在这火光映照下带着一股阴森寒气,恍如地狱修罗般。
司季夏明明只是不小心弄掉了一盏风灯,他明明什么都还没有做,莫子健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而起,窜至他心尖,竟是让他不寒而栗。
“你想做什么!?”一时之间,莫子健忘了思考眼前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芳兰宫。
司季夏不急也不恼,甚至还极为耐心地回答了莫子健的问题:“自然是来断了九皇子这无耻的非分之想。”
“哈哈哈——”莫子健忽然间又找回了他的那股趾高气昂,“笑话,你也不看看这儿是哪儿,你来得了,可出不去!”
“你的女人,本殿会好好让她在本殿身下连哭都哭出来!”莫子健嘴角的笑容忽然变得狰狞,与此同时拔出插在腰间的匕首就往司季夏的脖子划去!
就当莫子健得意地笑看着匕首即刻就在司季夏的脖子上割开一道美丽的弧度时,他只觉手腕一麻,连一眨眼的功夫都用不到,他的手上,竟是空空如也!
那本该握在他手里将司季夏的咽喉划破的匕首,此时竟是到了司季夏的手上!
莫子健睁大了眼,极度震惊。
他们的脚边,风灯的灯罩还在慢慢燃烧着,烧掉了一半。
莫子健不可置信地看着司季夏的手,不可能!他根本什么都没有看见,他的匕首怎么会到了他的手上!
莫子健不能相信,是以他将手摸向自己的腰间,摸到的却只是一个匕首的套子而已。
他的匕首,的的确确是在司季夏手上。
而正当莫子健震惊无比地看着司季夏时,只见司季夏微微一晃手,他手中的匕首便晃出了莫子健的视线。
下一瞬,只听莫子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在漆黑的游廊上爆发而起,声音之大惊吓了正在前殿等候的晓公公,晓公公的心咯噔一跳,拔脚就往通向中庭的拱门冲去。
可他才堪堪冲跨过拱门,便见着他那微胖的身子猛地一抖,往后踉跄一步似要跌倒在地,却又在下一瞬稳住了脚。
准确来说,他是因为有一只手正努力提着他的衣襟,才使得他稳住的脚。
因着这往后一踉跄,晓公公跄退回到了前殿内,他的身子则是贴靠在拱门门框上,从他的背影看,就像是他靠在门框上与拱门后的人正说话似的。
他的面前,的确站着一个人,然他们却不是在说话。
这个人是薛妙手。
那提着晓公公衣襟强行将他往上提的手,正是薛妙手的。
薛妙手在笑,晓公公一张脸不是笑也不是哭,而是惊恐,且是惊恐万状。
他想叫,他想喊,他想说话,可此时此刻的他,嚅动了嘴唇,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因为他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因为他的心口的位置上,准准确确地扎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将这把匕首捅进他心口的,即是薛妙手。
只见薛妙手笑着微微凑近晓公公的耳畔,声音低低道:“我说了你今夜会死,你现在信还是不信?”
晓公公不会再回答她的问题,就是连轻轻一点头都不会了。
因为薛妙手在问这个问题是已经将匕首从他心口拔了出来。
晓公公,已经咽气。
薛妙手揪着晓公公的衣襟,将他拖进了漆黑的中庭来,自言自语般道:“这种时候,可不能由你这种人来打扰。”
薛妙手将晓公公拖进漆黑的中庭后,不忘将拱门处的血迹擦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游廊上的九皇子,此刻正跌卧在地,微蜷着身子,浑身颤抖不已。
他的胯间,血红大片。
司季夏手里的匕首正往下滴着血,他站在莫子健面前,眼睑微垂,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浑身颤抖的莫子健。
下一刻,只见司季夏慢慢蹲下身。
此一刻,云绿水跨出了后殿门槛,走上游廊。
司季夏像是没有察觉到云绿水走来似的,抑或说就算是云绿水走来他也不会有所迟疑,只见他手中的匕首再次挥落,还是落在莫子健胯间部位。
“啊啊——”莫子健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再次响破夜色,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他昏过去了。
可他受的折磨却还未结束。
只见司季夏的手抬起,又第三次落下,将莫子健生生在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中折磨醒。
司季夏面色阴寒无比,这是第一次不把人当人看,第一次想要一个人活着比死还痛苦。
因为他实在不可忍,他不能容忍一个敢对他的阿暖生出那样无耻念头的男人安然无恙地继续活在这世上。
所以,他的手必须沾血。
倘若苍生敢欺敢辱他的阿暖,他可将苍生颠覆,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人而已?
白拂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司季夏附近来,站在游廊外,站在中庭的那乱堆的乱石中,有些震惊的地看着司季夏,似乎不能相信他此刻所见到的还是他所见过的司季夏。
方才由司季夏手上掉落在地的那盏风灯已然烧毁,风中的蜡烛也已经燃烧到头,熄灭了。
可这长长的游廊没有归于黑暗,不是因为苍穹中明月露脸,而是因为有了另一盏风灯。
这一盏风灯,提在云绿水手里,一盏与司季夏方才提的那盏一样的风灯,火光将灭未灭。
之所以一样,是因为方才司季夏提的那一盏风灯,也是她所点,是司季夏看着她将一支完整的蜡烛生生掐成了数小段。
云绿水提着风灯,像是在夜色里悠闲散步一般,慢慢悠悠地走到了莫子健面前来,将风灯打照在他的头顶,似乎要以此来看清他此刻的模样。
此时的莫子健在胯间的剧痛中清醒着,无比的清醒,全身已被冷汗浸湿,头上的发亦是被冷汗湿了大半,面色惨白得可怕。
“母……母妃……救我……”
------题外话------
姑娘们想不想要三更!想要三更就把荷包里的月票甩给叔当鸡血吧!这最后一天总有一种会被爆菊的感觉,太蛋疼了,求不被爆菊!求月票!
叔这今天的一更是15阅读点,二更也是15阅点,想当于万更了!
只要有鸡血!三更不是问题!叔拖着残躯也拼了!
097 暗夜死寂
“母……母妃……救我……”莫子健在剧痛中清醒无比,看着在自己眼前的那盏风灯亦清晰无比。
只是,他浑身颤抖抽搐着,不过简单的一句话,他却说得尤为吃力,仿佛要耗光他所有的气力似的。
也在他的话音落下时,他眼前风灯里的蜡烛滴下一滴烛泪,正正好从风灯底部的空洞处滴下,又正正好——
滴到莫子健的左眼里。
“啊啊啊啊——我的眼睛——”本是气若游丝的莫子健,此一刻却是有着无比的力气来嚎叫。
只见他捂着自己的眼睛,蜷缩着身子在地上不断地翻滚着,痛苦不堪,亦狼狈不堪。
刚由蜡烛上掉落下的烛泪滴到皮肤上尚且烧灼得让人觉得疼,更何况是滴到眼睛里,这种疼痛,堪比锥心。
没有风,火光却在司季夏的眼眸中跳跃。
他的眼神很冷,这股冷意,不止是对着莫子健,更是因着云绿水。
白拂将眉心拧得紧紧的,目光紧锁在云绿水身上。
司季夏与白拂,没有一人能猜得透此时此刻云绿水的心中想的是究竟是什么。
她心中想的究竟是什么,才使得她还能目光柔和地看着在地上痛苦不堪的莫子健。
九皇子莫子健,可是纯贵妃云绿水的骨肉。
可,这母亲不像是母亲,因为她的眼里根本就见不到对自己骨肉的疼爱。
儿子,也不像是儿子,从他在这芳兰宫里肆意杀害宫人的行为看,他的眼里,并不大有这个母亲。
这……是一对奇怪的母子。
可偏偏,云绿水看着莫子健的眼神,还是温和柔怜的,就像在看她养在盆中的绿竹一样。
但她养在盆中的绿竹,从来没有一株活得长久,因为每一株,都被她亲手掐死。
而莫子健,的确就像她养在盆中的竹子一样,就那么忽然间,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将其给掐死了。
只见云绿水将手中的风灯放到地上,在莫子健身旁蹲下了身,抬手轻抚着莫子健已被冷汗沁透无数遍的额头,也不嫌弃那黏在他额上的发丝,温温柔柔道:“皇儿一向喜欢胡闹,看,现在知道痛苦了没有?”
“母妃已经与你说过,莫要学你父王成日就想着在女人身上滚爬,总要一天会把自己的命根都滚爬走了,皇儿不信,看看你现在的命根怕是坏得不成样子再不能用了。”
云绿水的声音及语气还是如常般温软好听,可此刻她的话一字一句缓缓说出来,却让人心中莫名生寒。
“皇儿让母妃救你,是想让母妃怎么救才好?这位公子可是林姑姑特意请来的,大约就是特意请来与皇儿见上一面的,若是母妃杀了他替皇儿报仇,只怕林姑姑要生母妃的气,再也不理母妃了,这样不好,母妃可不能惹林姑姑生气。”
莫子健一手捂着自己的左眼,一手捂着自己的胯间,本就被这两重强烈的疼痛折磨得要再次昏过去,可偏偏云绿水的话让他的脑子异常的清醒,使得他惊恐不已地看着云绿水。
此时莫子健看云绿水的眼神不再是求救,而是惊恐,是想要逃离,就好像云绿水不是他的母亲,而是一条可怕的剧毒之蛇,只要他再听她多说几句话,他很有可能就会被她吞吃入腹似的。
是以莫子健以着自己仅有的力气,尽可能地往后挪。
可不论他再如何努力,他都移动不了半分,因为他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力气可言。
云绿水像是看不见莫子健眼中的惊恐似的,还是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似乎就是要看着莫子健着惊恐万状的模样她才觉得满意。
“你,你,你……你不是,不是本殿的……母妃……”莫子健身上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惊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只知道,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对,完全不对!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那种像蝼蚁一样的肮脏百姓怎么可能出现在宫中!更不可能出现在芳兰宫!
他的母妃,也不是这般模样!他虽瞧他自己的母妃不当回事,但母妃绝对不会对他这样!
他今夜来芳兰宫,是来将那个该死的女人狠狠压在身下蹂躏的!他是凤子龙孙,绝对不可能被这种肮脏百姓伤着的!
这一切一定都是他的梦!
可,云绿水偏偏不给他做梦,硬是要将他摇醒。
只听云绿水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莫子健汗淋淋的额头,用一种责怪的口吻道:“你呀,都长到十六岁了,为何到了今日才想着问母妃这个问题?往日里你不将母妃当回事的时候如何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莫子健瞪大了眼。
便是连一直无动于衷面不改色的司季夏都微微蹙起了眉,就好像他知道云绿水接下来要说什么要做什么似的,将还拿在手中的匕首扔到了莫子健身旁,转了身,不再看这一幕,而是看向中庭乱石堆中的那杆墨竹。
白拂则是一直看着,他倒是饶有兴致,看看这一直目中无人的九皇子的最终下场。
他有直觉,今夜之后,九皇子或许会从这个世上消失。
他之所以不是将九皇子请出宫去而是将司季夏带进宫来,不是因为他没有想过将他引出宫去,而是薛妙手,邀请他进宫来,道是她会为他们安排好这个事情,保证他们能顺利进宫,也能顺利出宫去。
他与薛妙手不是熟识,但他却相信薛妙手的话。
从她说出让阿远小子提早走出桃林别院的那一刻开始,他便觉得,薛妙手这个人,能信。
至少在这个事情上能信。
因为她与他想要做的事情,想来是同一件。
与其说是帮他,不如说是帮她自己。
云绿水还是在笑,却是掏出了一块帕子为莫子健轻拭着额上的冷汗,那神情举动,倒真真像是一个好母亲。
但在这儿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是。
至少现下都知道她不是。
“我的确不是你的母妃,你其实没有母妃,因为你的生身母亲是你一向看不起的平民,我为了要一个皇儿助着我在这后宫中的地位一步步攀升,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你。”云绿水语气温柔说出的话让莫子健浑身颤抖更甚,瞳眸也圆睁更甚,震惊得似乎要将眼珠子都瞪出来一般。
虽说云绿水说得轻松就好像一件小事似的,但是只消想想,也知这其中必是危险与困难并存,因为要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撒这样的弥天大谎,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活得下来且还爬到了贵妃的地位,这其中要付出要抛却要顾虑的事情有几多,旁人只怕想也想不到。
白拂是如此,司季夏亦然。
一个女人,不惜一切爬到了如今的地位,此刻却又要亲手毁了能给她依托的皇儿,又是为了什么?
白拂与司季夏不明白的,便是云绿水为何会在他们这两个不相干的人面前说这些,难道她不怕他们对她不利?
又或者说,她没有打算让他们再活着走出这座芳兰宫,是以她敢在他们面前说这些?
“如今呢,我得到了我想要的地位,所以,你也就没用了。”云绿水还是在帮莫子健擦汗,可不管她怎么擦,都擦不净莫子健额上的冷汗,索性不擦了,将帕子扔到了莫子健身上,“就像你觉得别人对你没有了用处那样,你对我来说,也没有用处了。”
“一个对自己没有用处的人,皇儿通常会怎么处理?”云绿水那能让万千男人颠倒的温婉笑容让莫子健浑身僵了,脑子嗡嗡作响,一盘混沌。
而云绿水这么多话说下来,对莫子健打击最大的,莫过于那一句“你的母亲其实是一个平民”,因为他自认凤子龙孙高人一等一向视百姓肮脏如粪土,他如何能接受得了他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肮脏粪土?
“九殿下处理无用之人的办法,娘娘还用得着问么?”就在这时,一直没在这长廊上出现的薛妙手冷冷一声嘲讽,踩着黑暗慢慢朝这中庭里唯一火光的方向走来。
薛妙手走得很慢,可她每走一步,莫子健的身子就猛地抖上一抖,好像朝他走来是一头巨大的食人凶兽,令他胆战心惊。
薛妙手走到云绿水身旁停了下来,却是不看地上狼狈不堪恐惧不已的莫子健,而是看向一旁的司季夏,竟是客气地问道:“公子还想要怎样来处理咱们高贵的九皇子殿下?若是公子觉得这么就够了的话,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如何?”
“这里是芳兰宫,姑姑想要做的事情,应当不需要问在下才是。”司季夏缓缓转回身,重新看向游廊里侧,看向薛妙手。
薛妙手伸手去捡司季夏扔下的那柄匕首,笑了笑,看向莫子健,用染血的匕首轻拍着他的脸颊,似叹息般道:“说你十恶不赦,你还算不上,说你没有罪,这也更算不上,你这样无用的人,该是怎么处理才好?”
“你一直将我视为一条狗,如今被狗俯视的感觉怎么样?好玩儿么?”
“你……”莫子健嚅着唇,可他才吐出一个字,便见他双目陡然睁放至最大,惊恐万状,再没了下一个字。
因为薛妙手手中的那把匕首,已然正正扎进了他的咽喉,匕刃完全没入他的脖子中,就像将他活生生地钉在了地面上。
薛妙手似在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好歹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就不慢慢折磨你了,你也没有让我折磨的价值,就这么让你去吧。”
匕首入喉,如钉子一般,将莫子健钉在了地上。
只见他双目睁凸,如他方才杀死的那三名宫人一般,死不瞑目。
他或许永远也没有想过他的命其实也如蝼蚁一样,某些人让他生他就生,让他死他就必须得死,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与他有任何一句解释。
因为他的命,从来就不属于他自己。
只是他自己不知道罢了。
他如今知道了,却也没用了。
一个死了的人,连自己得没有用了,知道再多的事情,又有何用?
云绿水一直在笑着,温温柔柔地浅浅笑着,仿佛她什么都没有看到,也仿佛她的眼前什么都没有在发生一样。
白拂不是第一次见到云绿水,但他此时是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可怕。
就算不是亲生骨肉,然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却能像掐断一株没有血肉的竹子一般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个孩子在自己面前断气,非但如此,还依旧能笑得温柔,这样的女人,根本就让人猜摸不透。
正因为猜摸不透,所以才可怕,也更可怕。
莫子健的双眼就这么睁凸着,没有人伸手为他将眼睑阖上,薛妙手没有这么做,云绿水也没有这么做。
因为莫子健,的确该死。
中庭里忽然变得沉静,恍如死一般的沉寂。
没有人说话,似乎连呼吸声得听闻不到。
“姑姑——姑姑——”忽然有宫人急切的声音响起,伴着急切的脚步声响起。
有宫人朝游廊这儿跑来。
“姑姑——陛下来看娘娘了!”
白拂抱着瑶琴的手蓦地一颤。
司季夏转身往后殿的方向走去,速度迅疾。
------题外话------
三更来了!高潮仍在推进!为了这七月最后一天能保住月票榜上的菊花,叔豁出老命在拼了,嘤嘤嘤!
后边只差不到50月票就要爆了叔了!求姑娘们护卫阿季这最后一天啊~!忐忑ing
阿季说:今日只剩下最后三个时辰,求姑娘们务必保住此文的菊花。
哈哈哈~
098 局与局,局中人
“姑姑——陛下来看娘娘了!”宫人手里举着一架灯台,正脚步匆匆地往游廊这儿来,语气也匆匆。
白拂在听到宫人这一紧张急切的声音时,抱着瑶琴的手蓦地一抖。
司季夏则是迅速转身,掠往后殿方向。
他的剑,他的琴,还在后殿门边。
宫人急匆匆地朝薛妙手跑来,却又在看到地上莫子健的尸体及还蹲在莫子健身旁的薛妙手和云绿水时猛然停住脚步,吓煞了神,面色倏地刷白,拿着灯台的手颤抖不已,一瞬间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娘娘……姑,姑姑……?”
宫人被眼前所见吓住了。
这样的场景,任是任何人看到了,都会被吓到。
而这样的场景,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的。
且看到这样场景的人,一般……都不会有好下场。
宫人被自己所见吓得两脚钉在了原地,动也动不了,只能定在那儿惊骇不已地看着云绿水和薛妙手。
只见薛妙手正慢慢站起身,走到了宫人面前,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神色冷淡地问宫人道:“哦?王上过来了?”
“是,是的!”宫人想要点头,却是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你瞧见了什么?”薛妙手又问,好像丝毫都不担心王上已经来了这一件事。
“奴婢,奴婢……”宫人用力咽了一口唾沫,连忙垂下了头,“奴婢什么都没有瞧见!”
在这宫里,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才能活得久。
这个道理,只要稍微聪明一点点的人都知道。
眼前这个宫人,同样也知道这个道理。
所以她什么都瞧见了,却又什么都没有瞧见。
“这样啊,什么都没有瞧见啊……”薛妙手喃喃道了一声。
“是的姑姑!”宫人立刻在薛妙手面前跪下了身,颤声道,“奴婢什么都没有瞧见!”
“既然什么都没有瞧见,那就到前殿去先好好伺候着王上,道是娘娘马上就来。”薛妙手轻轻拍拍宫人的肩,很是平和道,好像真的相信宫人什么都没有瞧见一样。
而王上,寻常日子到了芳兰宫来都只是在前殿坐着喝茶等着云绿水,因为他知道云绿水不喜谁人到她的后殿去,便是他这个王上,也一样。
他知道疼女人,他正好宠爱着云绿水,所以他愿意依着她。
然这只是寻常日子寻常情况下不随意踏足这芳兰宫的后殿,却不代表他不会踏足。
而今夜,不是寻常日子,也不再是寻常情况。
王上,或许随时都有可能穿过那扇拱门走上这条游廊,而他此时此刻,或许已经到了前殿内。
薛妙手轻轻拍拍那名宫人的肩膀后,那名宫人连忙站起了身,连连点头后转身就要离开这条长廊到前殿去,瞧她面上神色,是觉得薛妙手真的相信了她的话。
可当她转了身才跨出一步,她的脚步瞬间就定格在了那儿,保持着跨开步子的姿势,如石头般浑身僵硬定立着。
她手中的灯台砰然落地,蜡烛脱离了灯台,正正好掉落在宫人的脚尖前。
烛光在她的眸中跳动得厉害。
有一条腥红的血水从她的嘴角蜿蜒而出。
宫人眸中,惊骇至极。
只见她微微动了动脖子,想要回头。
可她还未来得及回头,她整个身子便轰然砸到地上,腿部正好压到那支还在燃烧着的蜡烛上,压灭了火光。
宫人断了气。
云绿水身旁放在地上的那盏风灯还在亮着,就要熄灭。
在这将熄未熄的微弱火光之中,只见那断了气的宫人背上心房的位置有一道细细的银光在微闪着光。
这道银光,从宫人背上心房位置一直往游廊外延伸,银光的末端,绕在白拂的手上。
只见白拂绕动着右手食指,便见着这道细细的银光慢慢绕回到他的食指上。
这不是银光,是一条银色的丝线,绕在白拂的食指上,正成一枚银指环。
这是能夺杀人命的丝线。
只听白拂声音冷冷道:“原来白某错信了夫人?”
薛妙手,当真是要他们有来无回!?
王上前来意味着什么,白拂很清楚。
意味这他们不仅出不了这王城的宫门,怕是连这芳兰宫的宫门都出不去。
司季夏这时已回到了中庭来,他的左肩上挎着那只包裹着古琴云琦的黑色大包袱。
他的左手上握着他的剑,敛收于斗篷之下,让人瞧不出他的斗篷下其实藏着一柄利剑。
司季夏的眼神亦是同白拂一般冷冷沉沉的,却又泛着寒白的光,像是一把已经出鞘了的利剑,随时都能削斩一切。
不管这座王城有多少道宫门,他来了,就一定要出去。
“天尚且有不测风云,更何况是这人世间的事情?”薛妙手不慌不乱,既不在意司季夏与白拂身上冽冽的寒杀之气,也不在意拱门那儿随时都有可能走来一抹明黄的身影,只是微微笑着,“这王上要来看娘娘是王上的事情,我不过一个小小的宫人,如何还能管得了王上的事情了,大琴师你说是也不是?”
就在这时,云绿水身旁的风灯熄灭了。
整个中庭真正地归于黑暗。
却不是死寂般的黑暗,因为有可听闻得到的呼吸声以及……脚步声。
是薛妙手与云绿水的脚步声。
一个正往前殿的拱门而去,一个正往后殿方向而去。
往前殿拱门去的是薛妙手,往后殿去的,则就是云绿水。
没有人理会地上的两具尸首,就像她们谁也不担心这地上的尸首会被即将到来的王上发现一样。
黑暗里,白拂将五指紧紧按在琴弦上,司季夏将剑柄抓握得紧紧的。
他们还是立在原地没有动,动的只有云绿水和薛妙手。
云绿水已经走进了后殿,薛妙手即将走到通向前殿的拱门。
就在这时,拱门另一侧走来一道人影,一道身着明黄绸袍的人影。
打头的两名太监手里打着风灯,在走上长长的游廊三步后,打头的两名太监不约而同地突然停下脚步,吓了走在后边的王上莫琨一跳,随即沉声斥道:“怎么回事,存心想要吓朕吗!?”
“王上饶命!”两名太监连忙转身朝莫琨跪下身,还未来得及为自己解释什么,便听得莫琨又一声惊讶道:“林姑娘?”
原是这黑漆漆的游廊上忽然就走来了一个“林姑姑”,脚步轻无声,如何能不吓了人一跳。
莫琨自然也被这突然就出现到跟前来的“林姑姑”吓了一跳,“林姑娘怎的不打灯也不出一声?”
莫琨称薛妙手一声“林姑娘”,足可见他待这“林姑姑”确实是给了面子。
“奴婢见过王上。”只见薛妙手这才朝莫琨福了福身,恭恭敬敬道,“惊吓了王上,奴婢有罪。”
“罪什么罪,朕不怪罪你,你能有什么罪?”莫琨忽然笑了,看向薛妙手的眼神竟是一番怜爱,只见他伸出手,竟是视身旁身后的太监于无物地抚向了薛妙手的脸颊,轻轻挑了挑她的下巴,挑着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来面对着他,眸中的那一番怜爱掺进了满满的淫色,朝她面上轻轻吐着气,“你说是不是,林姑娘?”
“王上说什么自然就是什么,奴婢不敢二话。”薛妙手的态度还是恭恭敬敬的。
莫琨收回了手,抬眸看向薛妙手身后黑漆漆的游廊,蹙起了眉,声音也沉了下来,道:“今儿个这长廊怎么不点灯?贵妃呢?朕两日不见她想她想得紧了,赶紧去通传,道是朕过来了。”
“娘娘给王上安排的美人儿没能让王上满意么?”薛妙手没有走,反是问起了莫琨问题来。
莫琨竟也不恼她,反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自然是满意得很,只是不能见到贵妃,没有她在朕耳边给朕说说话,朕这心里总是觉得不安,想来也是睡不着,就过来看看贵妃了,行了,赶紧去通传吧。”
莫琨说完,朝薛妙手摆了摆手,脸色疲态有些重,眼袋也有些肿,不知是没有休歇得好还是因为其他。
“慢。”王上忽然将眉心拧得更紧了,“朕似乎觉得……好像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怎么回事?”
“王上玩笑了,这儿是芳兰宫,怎的会有血腥味。”薛妙手很是平静地答着莫琨的话,“奴婢瞧着王上面色似是有些困倦,想来是王上觉着累了有错觉。”
“应该是吧。”莫琨抬手揉了揉颞颥,再次朝薛妙手摆了摆手,“所以快去给贵妃说朕过来了。”
莫琨始终还是依着云绿水,并未直闯入后殿。
薛妙手依旧没有走,反是朝莫琨再次福了福身,道:“王上莫着急,娘娘让奴婢再次等候王上,道是有惊喜要送给王上。”
“哦?”莫琨眼睛一亮,“贵妃知道朕今夜会来?”
“娘娘伺候了王上这么久,与王上总该有点心有灵犀的感觉的。”薛妙手微低着头,依旧恭敬地说着话,“娘娘本是想留到王上寿辰那日才给王上这个惊喜的,但今夜王上既已来了,今夜将这个惊喜送给王上也一样,总归都只是给王上特意准备的。”
“惊喜?快快快,快给朕看看这个惊喜。”莫琨显然很是高兴,“贵妃给朕的惊喜,朕可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
“那就请王上回到前殿坐上一坐,待王上瞧过了这个惊喜再到后殿看娘娘也不迟。”
“好好,朕就先瞧过这个惊喜再去见贵妃。”莫琨笑得眼角笑纹深深,转了身,走回前殿去了。
薛妙手维持着微弓着身微垂首的姿势,待得莫琨回了前殿,她才缓缓抬起头来。
打着风灯的太监也随着莫琨回了前殿,中庭重归于黑暗,前殿里的火光从拱门投照到游廊上来,照到薛妙手这儿来时,火光已然变得昏暗。
薛妙手整个人,还是站在黑暗里。
只见她看着拱门,眼神阴沉,翻滚着狠厉。
忽然,一道细细的银光从庭中更深处的黑暗掠来,整整好绕在薛妙手的脖子上,这道细细的银光只消收紧,就随时能割破薛妙手的喉咙。
可薛妙手面上没有惧意,且非但没有惧色,反是微微一笑,低声道:“大琴师就算现在杀了我好像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你们想要杀九皇子,不论随时下手都可以,根本就不需要白某与公子走这一趟。”白拂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薛妙手身后,阴沉的声音亦是压得低低的。
“大琴师说的是对,但是,这总归是不一样的不是?”薛妙手不惊不乱,反是镇定自若,“而且我一定需要大琴师与公子来走这么一趟,因为我始终要找一个大夫来为娘娘看诊,公子是我心中最好的大夫人选。”
司季夏亦站在薛妙手身后,紧握在剑鞘上的手不曾松开。
白拂在布一个局,而薛妙手与云绿水也在布一个局,司季夏本是局外人,却生生被拖成这局中人。
他不知他们想下的是怎样的一盘棋,也不想知道,他只想走出这座王城,只要走出这座城而已。
“现下九殿下已经死了,只要我或者娘娘在王上面前说一句九皇子这人啊,是丞相大人的人杀的,大琴师你觉得王上会如何反应?”
薛妙手的话音才落,那绕在她脖子上的细细银线蓦地收紧,眼见其就要紧勒上薛妙手的脖子,终还是停住。
白拂没有说话,面色寒沉至极,眸中杀意突显。
“不过大琴师放心,我知晓大琴师是相信我才会领公子今夜来芳兰宫走一趟,我总不会让大琴师觉得我是个不可信的小人的,再怎么说,为了答谢公子来为娘娘看诊,我也总归要让公子和大琴师安然无恙地回到相府去才是。”薛妙手说着,竟是抬手抓住了绕在她脖子上的细细银线,让那银线生生割破了她的手。
白拂深拧起眉,随即收了那银线,看着食指上已然带了血的银指环,白拂将眉心拧得好似解不开的绳结。
司季夏一直沉默着,他在等着薛妙手把话说完。
薛妙手又是微微笑了一笑,这才转过身,看向完全匿在夜色之中瞧不见脸面的司季夏与白拂,声音还是低低冷冷道:“我也不知晓王上今夜会来,但他既然来了,你们就更是要离开,既然想要平安无事地离开,现下你们与我就要配合一番。”
白拂不说话,稍稍的沉默后,反是司季夏淡淡道:“姑姑请说。”
“瞧公子肩上挎着的包袱的形状,似是一把琴?”
“云琦。”司季夏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字都没有。
“云琦?”薛妙手有些惊诧,“竟是云琦。”
“既是云琦,那便最好。”薛妙手吮掉手指上的血,“王上爱琴乐胜过爱美人,大琴师与公子接下来应当如何做,不消我再多说一句你们也知晓,与我到前殿去吧,送走了王上,你们才能畅通无阻地离开。”
前殿里,方才被莫子健抹杀的三名宫人的尸体在莫琨到来之前就已经被处理了,连着殿内地上的血也擦拭得干干净净,这芳兰宫中宫人处理这些事情,早已熟练,是以迅速。
因为她们是宫人,却又不仅仅是一般的宫人。
而那由莫子健带来的唯一一名影卫,也不见了踪影。
影卫没有得到主人的命令不会离开,然殿前却再不见其身影,只能证明一件事,或许他已经像晓公公那样,说不在就不在了。
就在那些个被他看一眼就瑟瑟发抖害怕不已的宫人眼前不在的。
谁说表象就一定是真实?
看着弱小的人与物,这弱小的表象谁又能说不是装出来的?
这就要看看的人,有没有一双足够锐利的眼睛与一颗足够敏锐的心。
是以莫琨坐在前殿内,并未觉得这前殿有何异样。
唯一让他觉得有异的,还是那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他总觉得自己闻到,正要问身旁的太监时,通向后殿的拱门处传来了脚步声。
薛妙手正缓步朝莫琨走来,她的身后,跟着两名男子。
一名是莫琨再熟悉不过琴师白拂,一名则是莫琨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面上遮着一块黑巾,只瞧得见一双冷淡的眼睛,瞧不完全脸面。
可不管是再熟悉不过的白拂还是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此一刻莫琨的面色都不会好看,因为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这样的时辰有两名男人从自己女人的房里走出来,并且还是一间连自己都不能随意进去的卧房。
莫琨一时间怒火中烧,竟是甩手扔掉了宫人堪堪呈上给他的茶盏,冷冷盯着白拂,阴冷叱问道:“夜已深,琴师如何会在这芳兰宫里!?”
“小民见过王上,王上万安。”白拂不惊不慌,只是恭敬地朝莫琨微微躬了躬身,平静道,“并非小民此等时辰还要进宫叨扰贵妃娘娘,实是贵妃娘娘让林姑姑请小民来一趟,贵妃娘娘有命,小民不敢不遵。”
“贵妃请你来的!?”莫琨半眯起眼,质疑白拂的话。
“王上稍安勿躁。”薛妙手朝前稍稍跨出一步,“王上还未听奴婢说上一二便发起了火气来,王上怎就不觉或许这就是娘娘要给王上的惊喜?”
“这就是贵妃要给朕的惊喜?”听到“林姑姑”说着就是贵妃要给自己的惊喜,莫琨的面色稍微缓和了些,却还是有些不相信,“惊倒是有了,朕可没看得出喜来。”
“王上不着急,容奴婢先给王上说一说,或者是……让大琴师亲自来说?”薛妙手看向白拂。
“那便由小民来与王上道明。”白拂上前一步,再次朝莫琨微微躬身垂首,这才接着道,“王上可还记得云琦?”
“朕自然记得云琦,只怕到朕没有气在了,朕也会记得云琦。”听到云琦二字,莫琨面上有惋惜又有遗憾,一时间竟是丝毫怒容都不见了,心绪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对云琦的念想中,“若是可以,朕都想亲自去一趟南蜀国,亲自拜访一遭云琦找到的知己,若是可以,朕想亲耳听一听云琦最真实美妙的声音。”
“不过,哎——”王上说着,重重叹了一口气,“这也都只能是朕想想而已了。”
听得出也看得出,这个帝王,是爱极琴乐,爱极云琦的。
“不知琴师这突然之间提及云琦,所为何意啊?”一说到琴,莫琨这会儿倒是忘了前一刻还在愤怒白拂与那陌生的男子入了芳兰宫后殿一事,一心只关心起云琦来了。
“贵妃娘娘要给王上的惊喜,就是让王上再瞧一瞧云琦,并且让王上听一听云琦那最真实美妙的声音。”
“云琦回到云城来了!?”莫琨惊喜得站起了身,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拂。
“正是。”白拂语气依旧平静,“不仅云琦来了,便是云琦的知己,也来了。”
“在,在哪儿!?”莫琨激动就差上前抓着白拂的手来问了。
“就在王上面前不是?”
莫琨震惊不已又激动不已地看向以黑巾半蒙着脸的司季夏。
------题外话------
八月一号了,新的一个月又开始了,旧的一个月战斗结束了,十分感谢走过的七月姑娘们给叔最鼎力的支持!万分感谢!
这个月叔要好好做人,不做机器人了,叔这老残躯要吃不消了。
所以这个月叔回归正常更新,先把自己的老命捡一捡,月票榜叔就不像前几个月那样拼命去挣了,但支持叔的姑娘们有票子还是可以扔给叔,叔要是这个月能继续上榜了,叔就老老实实更新,不然叔这个月很有可能经常断更啊,嘿,嘿嘿嘿,总之月票不管何时都是最重要最珍贵的!
感谢姑娘们!
100 不知道!
马车畅通无阻地来,如今又畅通无阻地出了王城。
车辙碾压在厚重的石板上,在静寂的夜里轱辘发出的声响异常清晰。
夜很静,夜很明亮,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马车里,白拂将一直抱在臂弯里的瑶琴放在身旁,正用一张干净的帕子认真地擦拭着食指银指环上的血迹。
司季夏则是将他的长剑一并放进包裹着云琦的包袱里,动作缓慢,待他将包袱重新系上时,只听他淡淡道:“在下不过一个身有残缺之人,阁下将在下留下,恐也帮不了阁下什么忙。”
司季夏说的,是白拂方才在芳兰宫里与莫琨说的话,他那般急着抢在他之前回答王上的问话,无非是要将他在云城留住,至少在王上的寿辰前留在云城留在相府。
白拂本可随意扯出一句谎话而不是将实情告知王上,可他偏偏没有这么做,他偏是将实话说了出来,这般一来,司季夏若是在王上的寿辰前离开云城,不消想,王上立刻会降罪于白拂以及李悔。
白拂是在用他的命以及丞相大人的命来留住他,司季夏很是明白,他不明白的,只是白拂将他留下有何用而已。
“公子知晓白某心中所想。”白拂没有否认。
“或多或少猜想得到,不过猜想得不完全便是。”司季夏似轻轻叹息了一声,“在下本欲离去,北霜王城的事情本就不需在下这一介外人来插足,阁下这又是何必。”
“白某这么做,自是有白某非这般做不可的缘由,还望公子恕白某暂不能将这个缘由告知公子。”白拂说着,神色真切地看着司季夏,“不过公子放心,公子只消留在菡萏别院便可,其余事情,白某不会再叨扰公子,白某还是那句话,菡萏别院很安全,公子无需挂心夫人安危。”
“有在下在内子身旁,即便菡萏别院不安全,在下也不会让内子有何危险。”一说到冬暖故的安危,司季夏的眼神倏地变得冷沉,却又在深处泛着柔光。
“王上寿辰那日,白某会命人送公子与夫人离开云城,无需公子进宫真的为王上抚上一曲。”
司季夏似叹非叹道:“既是如此,阁下又是何必。”
“白某先行谢过公子。”白拂没有接司季夏的话,只是朝司季夏深深躬下了身。
他只需他留在云城留在相府,因为只有他在,这北霜国的乾坤才会定下。
所以,他必须将他留下,哪怕用他的命来换,也值得。
司季夏不再说什么,只是看向了车窗外,静静地看着窗外夜色。
出来得有些久了,他必须回去了,否则阿暖该是不安心了。
多留几日便多留几日吧,只是这个事情,该如何与阿暖说才好?总是食言,阿暖可会生气?
需好好想想要怎么与阿暖开这个口才是好。
*
明月很亮,陨王府也很亮。
因为府里每的每一盏灯都点上了,整座陨王府,亮如白昼。
有时候,越是明亮的东西,背后的阴暗面就越强烈。
就像此时此刻的这间地牢,阴冷潮湿,与陨王府面上的光鲜全然不一样,又或者说,这儿,才是陨王府真正的模样。
终年不可见阳光,满当当的刑具,燃烧不息的火盆,被火烧得通红的镣铐及火钳等,满满都是让人透不过气的阴冷,火盆里偶尔爆出的几颗火星,都能吓得胆小的人一跳。
乔小余向来比较胆小,现下也一样。
可现下,她的面上眸中却不见丝毫畏惧惊恐之色,有的只有平静与倔强。
此时此刻的乔小余,正被绑在地牢里的十字刑架上,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地勒绑在刑架上,身上有多条鞭印,将她身上的衣裳撕得褴褛。
鞭印撕开她的衣裳,撕破她的皮肤,流出的血染红了身上衣衫,有些已成深红色,有的则还是刺目的腥红。
她的脑袋低垂着,头发早已散乱且被冷汗湿透了不知即便,此刻正凌乱地黏在她的脸上及脖子上,衬得她巴掌大的小脸愈加惨白。
乔小余面上没有血色,干裂的唇上也没有血色,上眼睑死死地低垂着,连呼吸都是微弱的,一副就快死了的模样。
可她的呼吸虽若,但始终还是有着呼吸,她的眼睑虽然死死垂着,然眼睑之下她还是清醒着,一双眼眸虽已不见了明亮,但却平静异常,也冷静异常。
此刻站在她面前正一脸阴狠看着她的,是连鬓虬髯的莽夫陨王爷,只见他定定盯着乔小余,沉声质问道:“说,你的同党在哪里!”
昨夜捉到这个女人,拷问了整整一夜一日,直到现在还没有从这个女人嘴里问出那个叫“冰刃”的男人一点线索!
而杀害他的麟儿的人就是那个男人,他捉不到他为麟儿报仇,他就不姓莫!
他就不信从这个女人嘴里问不到一点关于那个男人的线索,这个女人在云城,证明那个男人就一定在云城!可他翻遍了整个云城,却不见他的踪影,他到底藏在哪里!?
“不……不知道。”只见乔小余惨白干裂得就要滴血的嘴唇微微一抖,极为艰难地抖出这个答案来。
她的声音细如蚊蝇,可见她回答这个问题是有多艰难。
这个答案,她回答了多少遍,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从昨夜到现在,她的答案,就只有这个,不论她身上吃了多少鞭子,无论她身上挨了多少桶盐水,她的答案,依旧是这个。
乔小余从来不知道,她原来这么能忍,她多少次认为自己要死了,可她还活着。
也是,这些人怎么可能轻易地就让她死了,他们可还没有从她嘴里问到大侠在哪儿。
这个陨王爷,好像就是要让她生不如死,让她受不了折磨痛苦了,就会把大侠的行踪告诉他了。
就算把她弄得生不如死又能如何呢?她不说就是不说,她吃到第一道鞭子时没有说,吃到第一百鞭一千鞭的鞭子时,她也不会说。
因为大侠是好人,她不能对不起大侠。
折磨她已经受了,非要有人要死的话,她一个人死就够了,大侠像一只鹰,一只鹰怎么可能忍受受到束缚,更不能死在这种黑暗的地方。
“还是不说?”陨王爷眼角猛跳,额角青筋暴突,双手紧握成拳,捏得指骨咔咔作响,可见其心中怒火有多甚。
“不知道。”这依旧是乔小余的答案。
就算他们问她一千遍,她的答案也还是这个,何必再不厌其烦地问她一遍又一遍。
“拿鞭来。”陨王爷不再问,而是朝身旁的牢吏冷冷道,“拿本王最喜欢的那一条。”
少顷,牢吏将一根长鞭恭恭敬敬地交到了陨王爷伸出的手上。
陨王爷不急着挥鞭,而是将鞭子移到了乔小余低垂的脑袋下,让她瞧清他手上拿着的长鞭,又问了一遍,“你的同党,在哪里?”
当乔小余瞧见陨王爷手上的那条鞭子时,她无力的身子不由自主地猛地一抖。
只因,那长长的鞭子上,满满的都是倒刺。
这样的一鞭子刷到身上,要比寻常鞭子刷到身上可是要疼上千百倍!
乔小余身体反应出来的恐惧让陨王爷很满意,这样的鞭子刷到人身上,就连男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这么一个早就遍体鳞伤的小姑娘。
就当陨王爷以为他会从乔小余嘴里听到他想要的答案时,只听乔小余还是那一个答案,“不知道。”
陨王爷怒不可遏,后退三步,挥动手上的长鞭,毫不犹豫地将那布满倒刺的长鞭往乔小余身上甩去!
“啪——!”陨王爷身材魁梧,手上力道自是强劲,这么一鞭子下去,鞭声随即响彻整个地牢,让牢吏们都不由自主地狠狠咽了一口唾沫,浑身寒意。
然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响起的只有鞭声,没有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声,一如昨夜到现下,地牢里响起的只有鞭声而没有乔小余的一声痛呼声及求饶声一样,现下也如此。
乔小余至始至终,都没有喊叫过一声,更没求饶过一句,就像她是没有痛感的人一样。
可她不是,任何人都看得出她不是。
此刻的她,为了忍受住这一鞭子的剧痛,将下唇咬出了血来,乌发湿透,如在水里淌过一遭似的。
一道深深的血口子从她的左肩斜着蔓延到她的右边腰上,衣衫撕裂,血如洪流汩汩往外冒,浑身抽搐不已。
乔小余终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剧痛,昏了过去。
从昨夜到现在,这是她第二次昏过去。
陨王爷只是冷眼看着,没有再接着甩下第二鞭,而是命令牢吏道:“拿盐水来,把她泼醒。”
“是,王爷!”牢吏丝毫不敢有慢,连忙将放在旁边的一桶盐水用力泼到了乔小余身上。
乔小余在剧痛中昏过去,又在剧痛中醒过来,盐水浸到她的伤口里,疼得她几乎又要昏过去。
盐水从她脸上淌下,像极她的眼泪。
可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人面前,纵使她真的流泪,也不会有人可怜她同情她。
唯一一个对她的眼泪不是无动于衷的人,只有大侠而已,只是大侠只是嫌她的眼泪犯人,而不是可怜她。
就算是这样,也是好的了,至少不是无动于衷视而不见,这样才让她觉得她还是存在着的,尽管不是一个讨人喜的存在。
乔小余虽然醒了,但是她的视线却变得很模糊,眼前的一切都朦朦胧胧的好似有几重叠影,瞧不清陨王爷那张阴厉的脸孔,也瞧不清他手中那条满是倒刺的长鞭。
身体如被火烧着一般,刺骨般火辣辣的疼。
视线那么模糊,会不会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连这样模糊的视线也没有了而是一片黑暗。
因为她不知道她自己的身子还能再承受得了多少这样的鞭子,当她撑不住时,她就是死了吧。
她一定会忍得到最后一刻,不会将大侠的事情说出来的。
大侠是恩人。
书上说,对恩人,要以命来报。
她能做到的,能做到的。
当乔小余以为陨王爷命人将她泼醒后欲让她在清清楚楚地再吃一吃他手上那根满是倒刺的鞭子时,谁知陨王爷竟是将那长鞭扔到了地上。
不打她了?
怎么可能呢,他怎么会这么就放过她。
对,的确不可能。
因为陨王爷扔了长鞭,转为伸手拿起放在火盆上一根给炭火烧得通红的铁烙。
铁烙有半截拇指大小,在炭火中烧得通红,陨王爷将其从火盆里拿起来时,翻动了盆中红炭,翻出了无数火星,也翻得炭火噼啪一声响。
还是如方才让乔小余瞧看鞭子一般,陨王爷抓着连在铁烙背上的长长铁棒,将那通红的铁烙移到乔小余的视线里,仍旧问:“说还是不说?”
那被烧得通红的铁烙让乔小余的视线陡然变得清晰了,她清晰地瞧得见眼前这个可怕的东西。
她怕,很怕。
可她的答案还是没有变。
“不知道。”
“好,很好!”陨王爷怒极反笑,他实在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明明随时都会咽气的瘦小女人究竟是哪里来的倔强与骨气,他决定不再问,只要留着她一日,那个杀害他麟儿的男人始终都会出现!
下一瞬,陨王爷将手中那块通红的铁烙烙到了乔小余的右脸上!
皮肉烧焦的味道瞬间涌进乔小余鼻底,她的下唇不知被她自己咬破了多少回。
她还是一声都没有喊一声都没有吭。
这一次,她没有昏死过去,可她的视线却变得异常的模糊。
只听得陨王爷在叱呵着命令道:“将这地牢里的铁烙全都拿来烧透!扒了她的衣裳,在她全身上下都印满烙印!本王要看看她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陨王爷的话,乔小余听得清楚,可她没有动,此刻的她,似乎连打上一个寒颤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的视线模糊,她的脑子却还是稍微清醒着的,脸上和身上的伤刺捅着她的脑子,让她清醒着。
全身上下都印上烙印啊……这样的话,她可能就没有办法忍受了,而且被扒掉身上的衣裳,如此羞耻的事情,她不想……
身上没有力气,手脚被捆绑着,可她还有嘴。
她还有牙齿。
只要她将自己的舌头咬断,她就不用忍受这样羞耻的事情了。
她生来就是一个多余的人,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没有了一个多余的人。
其实,她也不想做个多余的人,她也想做个讨喜的人。
书上说,人有轮回转世,人会有来生。
那她这样多余的人,会不会有来生?
应该是没有的吧。
牢吏们已经在将能找到的铁烙放到火盆里。
乔小余努力着将舌头伸到齿间时,她忽然间很想哭。
她忍受了一夜一日的苦痛,她没有喊过一声,更没有流过一滴泪。
现下就要死了,她却突然想哭。
她也想要来生,要是有来生,她还是想遇到大侠。
炭盆里的铁烙被烧得愈来愈红。
乔小余的舌头已经移到了齿间。
只要她狠狠一用力,她就可以解脱了。
视线变得愈加朦胧了。
就在乔小余闭起眼正要用尽全力咬断自己舌头的那一瞬间,只听“咣当”一声响,紧随着的是“叮叮当当”物件掉落地上而发出的声响。
是炭盆被掀倒了,炭盆里那些铁烙火钳镣铐等刑具掉落在地,通红的火炭散了一地,有一块掉到了乔小余脚边来,险些掉到她的脚背上。
只听有牢吏惊惶地喊叫了一声,与此同时还有陨王爷惊喜却又惊惶的沉喝声:“还不速速将他拿下!?”
可下一瞬,就听不到牢吏的声音了,而是听到重物砰砰倒地发出的闷响声,顷刻间,连陨王爷的声音都戛然而止了。
在这些混乱的声音之中,还有剑刃舞动而发出的铮铮声。
这剑刃发出的铮铮声不大,乔小余这样一直活在闺阁里的姑娘是不会听得出的,可乔小余听出了,因为她听到过。
这样突然而来的动静让乔小余那即将就要咬断舌头的牙齿险险压在舌面上没有往下用力。
当乔小余睁开眼努力抬起头时,只听一声怒不可遏的爆吼响起。
“莫维你这个愚蠢的莽夫居然敢这么对老子的女人!老子扒了你的皮!”
------题外话------
更新来也~
一写到小余和师兄,叔就异常开心,哦呵呵~
101 老子娶你,你嫁不嫁!?
“莫维你这个愚蠢的莽夫居然敢这么对老子的女人!老子扒了你的皮!”只听冰刃一声怒不可遏的爆吼,以陨王爷看也看不清地速度一脚踢上了他的心口,就这么居高临下地将魁梧彪壮的陨王爷踩在了脚下!
陨王爷的后脑咚的一声砸在冷硬的地面上,还不待冰刃将剑尖移到他的咽喉前威胁他老实呆着,他竟就这么昏了过去。
“这么窝囊!?”冰刃瞧见这怎么看怎么都是能扛能打的壮汉陨王爷居然这么一砸就昏了过去,瞬间瞪大了眼,抬脚又是在陨王爷心口上狠狠跺下一脚,居然都没能将他从昏迷中跺姓过来,不由嗤之以鼻道,“就这窝囊样居然敢好意思自诩战神陨王爷,这北霜国能到如今不亡国,可还真是奇迹了。”
冰刃居高临下地看着被自己踩在脚下正不省人事的陨王爷,愈看愈觉得自己的剑对着他简直既是对自己的一种侮辱,不由“唰”的一声将手中的冰刃剑收回剑鞘,一扭头去看乔小余,冲她喝道:“乔小余你给老子下来!”
冰刃吼完,自己怔了怔,随之深拧起眉心兀自道:“哦,忘了,你这只弱鸡自己可下不来,等着。”
冰刃这般说着,踩在陨王爷身体上朝乔小余走了过来。
乔小余则是怔怔地看着他,努力睁着朦胧的眼睛看着他,一瞬不瞬,连呼吸都忘了呼吸,生怕她一眨眼一呼吸她见到的这个朦朦胧胧重叠了无数重影子的人就会从她的视线里消失一般。
“大……大,侠?”乔小余看不清眼前的人,声音轻得不能再轻,若是不细细地认真听,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只见她干裂且被咬破正流着血的唇颤抖着嚅动着,仿佛说出这轻轻的几个字就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冰刃没有说话,只是站在乔小余面前紧拧着眉看她右脸颊上那被铁烙烧灼的烙印,半截拇指大的腥红烙印,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疼痛难忍。
冰刃的眉心拧起了就没有再松开,反是愈拧愈紧,一张脸阴冷得可怕,再扫了一眼乔小余遍体鳞伤的身子,将剑再拔出剑鞘,割开绑着乔小余手脚的麻绳,边割边冷声问乔小余道:“喂,乔小余,你知道你这么弱鸡,还自己往狼的嘴里跑,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愚蠢的弱鸡?”
乔小余没有应话,不是她不想应,而是她根本没有力气来应。
而冰刃的话音才落时,绑住乔小余手脚的麻绳已尽数被冰刃割断,而对于此时的乔小余来说,失去手腕上麻绳的捆绑就如同于失去支撑点,是以捆绑在她手腕上的麻绳一割断,她整个人就往前倾倒。
只见冰刃抓住她的肩膀稳住她身子的同时飞快地将她放躺到旁处地上,正当这时,旁处传来轻微响动。
冰刃眼神倏寒,毫不迟疑地甩出手上的利剑,紧着只听一声痛呼,接着又是重物狠狠砸到地上的沉闷声响。
痛呼声是陨王爷的,重物砸到地上自也是他那个魁梧的身子砸到地上而发出的声响。
乔小余只听得到这一声痛呼,她自然也听得出这个声音是陨王爷的,吓得她浑身是伤的身子猛地一抖。
很显然,她害怕。
冰刃则是已经离开她身侧,走向了那不知何时醒来竟想着要偷偷逃跑的陨王爷。
只是他现在莫说想要偷偷摸摸地逃跑,就是连他想要站起,都困难。
因为他右腿的膝弯正插着一柄剑,那薄薄的剑刃竟像是钢刀一样,将他的膝盖骨穿透!将他的右腿钉在了地上!
这突来的疼痛使得他的身子不受控地往下砸倒!
只不过这一次是面朝下栽倒,更显得狼狈。
冰刃不紧不慢地走到陨王爷身边,走到他身边后的第一举动还是抬脚将他狠狠踩在脚下,并且毫不犹豫地拔出钉穿他膝弯的冰刃剑,又是惹来陨王爷的一声痛呼!
陨王爷本是承受不住这样的剧痛险些再次昏过去,可偏偏冰刃不给他昏过去的机会,只见他抬起踩在陨王爷背上的脚,狠狠地踩到了他受伤的膝弯上。
在陨王爷撕心裂肺的喊叫声中,只听冰刃笑得极尽鄙夷道:“没想到自命不凡的陨王爷居然这般每种,竟是想要偷偷摸摸的逃跑!呵呵……你到底是哪门子的战神,不过一条老狗而已,猖狂什么呢?”
虽然生了彪壮的身子,但陨王爷一直养尊处优着,说是战神,其实就是一个窝囊废,冰刃这一剑刺穿他的膝弯,他就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流冷汗打哆嗦。
根本就不给陨王爷说话的任何机会,冰刃又是一剑刺穿了他的左腿膝弯,这窝囊陨王爷终是受不了这样的剧痛,昏了过去。
只听冰刃在冷笑道:“成双成对才最美,总不能你这边受了一剑,而那边还好好的吧,好了,现在你就是想逃也暂时逃不了了,老子先让你缓后气,稍后再来伺候得你满意。”
也不管陨王爷现下已经昏死过去根本听不到任何话,冰刃还是嗤之以鼻地说完话后才转身走回到乔小余身边,看到乔小余还是那副努力睁着眼怔怔看他的模样,在她面前蹲下了身,一脸嫌弃道:“喂,没死吧?”
乔小余想摇头,可是没力气,只能轻轻地眨了一眨眼,像是在回答冰刃的问题一样。
“得,没死就行,先一边呆着去,老子要先办一件大事,半盏茶时间。”冰刃说着,伸手欲将乔小余挪到一旁去,但看到她身上的伤时又收回了手,转为瞪她道,“你怎么就这么惹人嫌,这一身的伤真是让老子根本就没办法挪你,算了算了,就这么着吧。”
冰刃一边烦躁地摆摆手,一边在自己身上摸上摸下似乎在找着什么,最后似是找不到,只见他抬起手将衣袖移到嘴边,刺啦一声用牙撕裂了自己的衣袖,从自己衣袖上撕下一整大条的布来后,冰刃将这块布罩到了乔小余眼睛上,遮挡了她视线。
这块从冰刃衣袖上撕扯下来的布罩到乔小余眼睛上后,冰刃随即转身,先是用脚撩起那翻倒在一旁的火盆,用火钳将掉了一地的炭火飞快地夹放进火盆里,当火盆里又是满满一盆红炭时,冰刃又将那散落在地的铁烙全都捡起,用力地塞进了炭火里。
接着见他抽提起陨王爷的衣领,竟是轻而易举地将魁梧彪壮的陨王爷给拎了起来,拎到方才捆绑着乔小余的刑架前,扯下陨王爷腰上的腰带,以这根长长的腰带将陨王爷牢牢捆在了刑架上。
陨王爷还在昏迷不醒,冰刃也不着急,只见他看看左右,看到了摆放在刑架后的五六只木桶,五只已空,一只还是装着满当当的水,走过去一看,只见那只还装满着水的木桶水底还有少许未化开的盐巴,于是冰刃毫不犹豫地提起了那只木桶,将其提到高于陨王爷膝弯的位置,对着他受伤的膝弯只轻轻泼出小半桶水,陨王爷痛呼着醒了过来。
冰刃提着木桶走到陨王爷面前来,笑道:“哟,我还想着咱们的战神要何时才能醒来呢,原来小半桶的盐水这么管用,未防战神大人会再昏过去,我还是留着大半桶待会儿用。”
“你,你——”陨王爷双目血红,一张脸又恐又怒得赤红,死死盯着正冷笑着的冰刃,咬牙切齿,“本王是陨王爷,自有神佛护体,死的只会只你们这些杂碎!”
“哈哈哈哈——”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冰刃哈哈大笑,“那就让老子看看王爷你是有怎样的神佛护体,究竟能不能保你不死!”
在冰刃的大笑声中,陨王爷只觉眼前有黑影一晃,继而是“啪”的一声甩落到他身上,带着将身子撕裂开的剧痛。
甩到陨王爷身上的,正是他方才甩到乔小余身上的那根布满倒刺的长鞭!
如今这长鞭就握在冰刃手上。
“杀龟儿子不过瘾,狗老子想下去作陪,老子心好,可以成全你们,还有那人见人恨的郡主,王爷也不用操心,自会有人收她的命。”冰刃冷笑着,鄙夷着,握着长鞭的手抬起放下抬起又放下,啪啪的鞭响在这阴冷的地牢里回响不断,陨王爷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更是不断。
鞭声不绝于耳,乔小余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着抖,她眼上罩着布,她看不见,但她听得出这牢房里正发生着什么事情。
渐渐的,陨王爷的嘶喊声小了弱了,最后停了。
然紧接着,乔小余又听到水泼的声音,陨王爷的声音又回来了。
再然后,就是好像皮肉被烧焦的“嘶嘶”声,在陨王爷那已经沙哑微弱的喊叫声中一声接着一声响起,还有铁一类的硬物被扔到地上而发出的叮叮当当声。
乔小余甚至闻到了……皮肉毛发被烧焦的味道。
乔小余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却不再是害怕。
她此刻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她知道大侠在做什么。
她也知道大侠放到她眼睛上的这块布是为了什么。
他是不想让她看到现下正发生的事情。
而冰刃的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不是乔小余这只刚受了同样折磨完的弱鸡所能接受的,她若看到,必然惊骇。
那她就没有必要看到。
当地牢里不再有任何声音时,也不过只是过去了不到半盏茶时间而已。
然乔小余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久到她觉得不安到了极点,是以她抖着唇,声若蚊蝇般问冰刃道:“大侠……好了吗?”
此时此刻的陨王爷,虽有气在,却已不成人形。
冰刃就神色冰寒地站在陨王爷面前看着他,就像在看一样没有生命的器物般。
他自然是听到了乔小余的声音,因为他耳力自来敏锐。
火盆里的铁烙已经全都扔在了地上,当冰刃手中拿着的最后一根铁烙扔到地上时,那一声在死寂里突起的声响吓了乔小余一跳。
乔小余没有听到冰刃应声,于是她将双手撑在地上,尝试着撑起身,只要她咬牙努力,她应该还能使出力气的。
就在乔小余努力撑起身而无果时,只听冰刃吼她道:“动什么动!乔小余你能不能消停点不让老子头疼!?老子这是掀了谁家的祖坟了,竟是让老子遇到你这么个就知道给老子找麻烦的弱鸡!”
乔小余被冰刃骂得身子微微一缩,正要赔不是时,冰刃忽然在她身边蹲下了身,拧巴着一张脸凶神恶煞地问道:“喂,乔小余,老子要是娶你,你嫁不嫁!?”
乔小余愣住了,一瞬间连呼吸都停止了,脑子忽地嗡嗡作响。
冰刃在问这一句话时,面上虽没有羞色,但却浑身有些不自在,看一眼罩在乔小余眼睛上的布,确定乔小余没有力气抬手将那块布拿开时,才听得他继续凶煞煞道:“反正你都已经离家出走了,老子也没爹没娘,老子师父也早就死了,所以这种问题就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问你自己就行了,你给自己做主,你嫁不嫁?”
“但是老子先说清楚啊,老子可不是对你有什么好感啊,更不是因为看上你了才想着要娶你,老子这辈子最烦的就是女人了。”冰刃边说边挠着头,一张脸更拧巴了,因为在说的是一个连他自己都想不透都觉得烦躁的问题,“但是老子这都为了操了多少把心了,老子师妹都没让老子这么操心过,你说老子为你操心再操心,把你救了又救,然后你再去嫁别人,这横看竖看,上想下想,老子也太亏了大发了吧,要是你不嫁吧,指不定老子以后还要为你操心,你和老子非亲非故的,怎么看也还是老子亏了。”
“所以老子就觉得这么着吧,还是娶了你比较妥当,这样的话,老子为自己媳妇奔波操心什么的好像就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没什么亏不亏了。”
“所以,老子现在就问你了,老子娶你,你嫁不嫁?”冰刃又问了一遍,问完觉得自己忘了说什么,于是又补充道,“哦,还有就是,老子现在对你可就只有嫌弃的感觉,你要是答应嫁给老子,相处相处了,老子应该就不会嫌弃你了,再相处相处,可能老子就喜欢上你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了,嗯……日久,日久生情,情这种东西,养养就有了。”
“你要是嫁,就点头,要是不嫁,就摇头,老子虽然是个江湖草莽,但道理还是讲的,老子现在也没强迫你,话也都跟你说清楚明白了,嫁不嫁随你,老子就问你要一个答案而已。”
“还有,你要是不答应的话,刚才老子跟那窝囊废说的‘你是老子女人’的话,你就当老子是放了一个屁就行了。”
说到这最后一个字,冰刃还是一脸凶煞煞的神情,口吻也不友善,还是寻日里嫌弃乔小余的那种口吻。
这个地方,也不是适宜说姑娘家的终身大事的地方。
乔小余现下这个情况,更不适宜说这个事情。
可是,乔小余点头了。
可惜她没有力气,否则她会很用力地点头。
原来大侠方才吼的那一句“老子的女人”不是随意而言,即便他对她,只有嫌弃。
可是大侠对她的嫌弃,和别人对她的嫌弃不一样,因为大侠就算再怎么嫌弃她,还是一次又一次地救了她。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大侠对她,已经很好了。
已经很好了……
所以,她当然愿意嫁给大侠。
她当然愿意嫁……
乔小余哭了,泪水湿了罩在她眼睛上的布,于是她又听到了冰刃烦躁又无奈地斥骂声:“你答应了就答应了,你哭什么啊,老子还想哭呢,老子以后就也要同那些有家室的男人一样要有媳妇有家了,老子如今潇洒的日子可就要和老子永别了。”
“就因为你这么一只弱鸡,老子才是赔大了!”冰刃虽是嘴上说着气叨叨的话,却是伸手轻按住乔小余眼睛上布,搓着她的眼窝眼角,搓掉她的泪,可他发现他根本就搓不干乔小余的眼泪,是以他就头疼得快要哭了,“乔小余姑奶奶,你哭哭哭哭什么啊,老子又没强迫你,你不想嫁就不嫁啊,你这眼泪要是流到你脸上的伤口上,你自己找疼是不是啊?”
“不,大侠,小女子……小女子嫁,嫁。”乔小余还是没能止住自己的眼泪,她的声音依然微弱,可她却是笑了,只反复这一句话,“小女子嫁,小女子嫁……”
冰刃瞧不见乔小余的眼睛,但他却觉得,乔小余此刻的笑与平日里那种牵强傻气的笑不一样,即使虚弱,却看得出她是开心的,由衷的开心。
然乔小余没有看见,冰刃也笑了。
连冰刃自己都没有察觉。
因为他从不会对乔小余笑。
“你这伤,回去了让五百两来帮你看看,老子知道你能忍,那就再忍忍吧,老子背你出去,老子偷偷摸摸进来,现在要杀出去,不掀了这龟窝,老子怒火难消。”冰刃说着,看着乔小余还泪流不止的,将方才已经撕过一截的衣袖再次撕下,撕到肩膀处,随之将其塞到乔小余手里,还是凶煞煞道,“堵着你的眼泪,别淹了你脸上的伤。”
冰刃说完,先系紧乔小余眼上的布,而后才把她拉起,将她背到了背上,不忘拉过她的手环到他脖子前,这才站起身,飞快地往外走。
身上的伤痛的锥心,痛的随时都能让人昏蹶。
可乔小余在强忍着,因为他要她忍,那她便忍。
这个后背,很宽,很稳,也很温暖。
只听冰刃还在叨叨:“你现在已经答应嫁给老子了,那你胸前的那两坨肉就可以碰到老子的背了,老子虽然是江湖中人却不是小人,可不想占你的便宜。”
“哦,老子拿剑时只有背后是安全的,所以你就只能呆在老子背后了,老子知道你疼,忍着。”
“眼上的布别手贱拿下来,要是待会看到老子杀人吓得从老子背上掉下去了,老子就打死你。”
“记得堵好你那烦人的眼泪,别淹了伤口了。”
“还有,老子杀人向来很快,但难保这龟府里会蹦出一两个高手,要是碰上可能会慢那么一点,你都是老子媳妇儿了,老子应该不会让你忍太久的。”
“还有老子师妹,不知道怎么样了,哎哎哎,那头猪就交给那个小白脸得了,老子现在管了你这么只弱鸡就暂且管不了她了。”
乔小余在冰刃背上频频点头,泪如泉涌。
*
陨王府的地牢很大,入口却只有一个。
冰刃入这个入口时,是与楼远一起入的。
而后,他们分道而寻。
乔小余所在的这间地牢,叫北地牢。
楼远去往的,是南地牢。
他们已经将整个陨王府都寻遍了,就只差这处地牢了。
小乞丐若是不在这地牢里,他怕是再无暗地寻找的耐心了。
小乞丐若是不在这地牢里,他就先掀了这个陨王府再说!
------题外话------
其实师兄现在对小余妹妹还没有喜欢的感觉,他只是稍微把她放在心上了而已,因为他从没有为哪个女人这么蛋疼过,哈哈~总是让他蛋疼的姑娘,他怎么能不牢牢记得?
师兄只是不知道他其实也不厌恶小余妹妹,只是像嫌弃猪雪一样嫌弃她而已。
小余妹妹是个好姑娘啊~
103 男人,就该做男人该做的事
楼远不知道自己换成了怎样的一张脸,因为他没有照过镜子,因为他没有时间再去照镜子。
他连身上被血与汗脏污了的衣袍都没有换,便是那本是包裹在脸上的绷带,还是走出桃林别院的路上拆脱的。
只因他知,白拂的话绝不是玩笑。
若说他没有悲天悯人的心,那白拂就更没有。
白拂从不会说假话,但凡他说出的话,都是真的。
他说他不喜小乞丐,那就一定是不喜。
白拂对于自己不喜的人,初时不喜,日后也不会喜,不管对方日后再做过什么,他对对方的感觉都不会改观。
白拂本就不心慈,对于自己不喜的人,就更不会心慈。
别人的死活,从来就不管他的事。
就像别人的死活,从来也不关他楼远的事一样。
所以白拂说小乞丐去了陨王府,那小乞丐就一定去了陨王府。
陨王府是什么地方?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起的地方,可这样一个让他们所有人都看不起都不齿的地方,却是一个能要小乞丐的命的地方。
白拂将她弄到这样的地方来,无疑是不想给她活路!
楼远冷眼看着抱着肚腹不断呕吐着的雅慧,而后微微动动握剑的右手,不见他有任何大动作,却听得雅慧一声惨叫,整个人朝前扑倒在了她呕吐出来的污秽物上!
只见她的双脚脚腕上,不知何时开出了两道血口子,口子深深,血流汩汩!
可楼远手中的剑还是向下垂着,剑刃上不见丁点的血。
不是他没有抬起过手中的剑,不是他的剑刃没有削到过雅慧的双脚脚腕,而是他的动作太快,快到雅慧脚腕上的血还未流出,他的剑就已经收了回来。
雅慧跌倒在她呕出的污秽物中,顿时又大呕了起来,双腿痉挛不已。
楼远却是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径自走到了石床边,抬脚踢开倒在石床旁的尸体,飞快地用剑割断绑缚着融雪手脚的带刺麻绳,看着融雪那被勒出数到血痕的手腕及被拔了指甲的右手与被扎了银针的左手,楼远眸中的杀意在陡然之间变得浓烈,如白日里苍穹上忽然聚起的乌云,随时都能刮起狂风暴雨。
楼远根本就不敢去动融雪的双手,他只飞快地将身上的外袍脱下,罩到了融雪身上。
只是,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甚至,没有去看融雪的脸。
像是他不敢似的。
可是他不说话,不代表融雪不说话。
融雪非但说话了,还笑了,且还缓缓抬起了满是血的右手往楼远的脸颊凑,却又在将将要碰到楼远的脸颊时顿住了动作,只是笑道:“爷你没事,太好了。”
楼远身子猛地一颤,有些僵硬地微微转过头直面着面色苍白看起来极为虚弱却又笑得开心的融雪,只听她还在笑道:“嘿嘿,我还以为爷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的,没想到我还能再见到爷,见到好好的爷,真好。”
楼远还是不说话,只是定定看着笑靥如花的融雪,眸光颤动得厉害。
融雪轻微地动动右手,很是小心翼翼地问楼远道:“爷,我能不能摸摸你的脸?”
融雪的话音才落,楼远便将他的脸靠到了融雪那满是血污的手心里。
真实又温暖的温度让融雪不知忽然间哪里来的力气,竟是忽地坐起身用右臂紧紧搂住了楼远,笑得开心地问道:“那再让我抱抱爷哦!?”
“嘶——疼死了!”融雪这一蹦坐起身,左手也正要来抱住楼远,不小心碰到那还扎在她左手五指指甲里的银针,疼得她浑身一颤,令她不由将楼远搂得更紧。
融雪也感觉得到楼远的身子因她这一声痛呼而抖了一抖,随之是抬起手要拿过她的左手来看,然融雪将他搂得紧紧的,将脸凑在他颈窝里让他无法转头,于是融雪赶在他拿住她的左手前用牙咬住那一根根银针,飞快地将那些根银针从她的指甲里拔了出来!
银针拔出,融雪的身子早已疼得颤抖不已。
可她没有再昏过去,她怕自己昏过去后就再看不到眼前的人了。
现在的这个温度,多真实,她喜欢,很喜欢!
因为太喜欢,所以才怕失去。
“你疯了!?”这是楼远这番见到融雪说的第一句,却是语气不善,紧蹙眉心颇为恼怒的模样,只见楼远死死盯着融雪的左手,想握又不敢握,恼怒却又心疼着急。
融雪却吃吃地笑了,“没疯啊,见到爷好好的,高兴而已。”
融雪笑吟吟地说完话,就使劲地在楼远颈窝里蹭着脸,与此同时还用身子在楼远身上使劲蹭,咬牙切齿地苦恼又虚弱无力道:“爷,那该死的王八郡主给我下媚药,我难受,浑身难受。”
楼远这才倏地醒神,想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连忙用他方才脱下的外袍将融雪紧紧裹住,继而轻而易举地将她抱到了怀里来,抱着她走到摊在地上似乎已经疼晕过去了的雅慧身旁,沉声问融雪道:“有什么话回去了再说,先说你想怎么处理这个郡主?”
融雪被身体里那已经起了药效的媚药烧灼得她意识开始有些不清晰,一时倒也不知自己此时究竟是否是在做梦,只见她努力朝下探着头,似要看清地上的雅慧似的,忽然间愤愤道:“她这么惹人恨,她怎么对我我就要怎么对她!爷把我放下来,我要找银针和钳子!”
“银针和钳子倒是不必了,麻烦。”楼远说着,单手托抱着融雪竟是将她倒挂到了肩上,也不管她难受与否,只微微笑了一笑,道,“我帮你快速地办了这事就成,包你满意。”
只见楼远笑着,手中黑麟剑一晃,竟是直直朝雅慧的手指指尖削了下去——
不过眨眼,地上就多了十个被削断的指头!血流如注!
“啊——!”雅慧在撕心裂肺般的剧痛中喊叫着醒来,浑身痉挛不已,还未清醒,又昏了过去。
当着是……极为快速。
融雪被楼远如扛麻袋般倒扛在肩上,脸对着他的背,他的背挡住了她的视线,是以她没有看到那是个断下的指头,只能听到雅慧那恐怖的喊叫声,突然而起,又戛然而止。
而此刻的楼远,像是一尊没有情感的机械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即便昏过去了还浑身痉挛着的雅慧,突然抬起脚将她踢着翻了个身,面朝上躺着,随之只见楼远将她身上的衣衫削成了碎片,不过眨眼,雅慧就这么赤条条地躺在冰冷的地上。
一只细瘦的胭脂色瓷瓶骨碌碌在地上轻滚着。
楼远用剑尖撩起那只胭脂色细瘦瓷瓶,将其捏在指尖,用拇指弹开了木制的瓶塞,用脚尖踩住雅慧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张开嘴的同时微躬下身,将手中瓷瓶的瓶口对准雅慧的嘴,将瓶子里的满满一瓶药,尽数倒进了雅慧的嘴里!
再又用剑尖将雅慧的嘴阖上,迫使她不得不将喉咙里的药丸往下咽,楼远这才扛着融雪飞也般离开了地牢!
融雪只觉眼前有血色一晃,什么也没有瞧清,她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地牢里很黑暗,融雪什么都看不到,便是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她听到的,只有楼远轻微的呼吸声。
融雪只觉身体滚烫得厉害,灼烧得她总想要找到什么来依靠,脑袋更是昏沉得紧,只听她在迷迷糊糊道:“白拂琴师说爷快要死了,爷现在好好的,是琴师帮爷拿到解药了吗?”
“一定是的,琴师肯定知道我没有用处,琴师肯定是自己来取了。”
“琴师肯定耻笑我愚蠢。”
“其实我只是想要爷好好的而已,蠢就蠢了,只要能帮到爷就够了,虽然我还是不中用。”
“爷,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其实就是窝囊废?”
“哎……”
融雪的话有些语无伦次,她觉得她的身子热得就快要爆炸了。
就在融雪意识已然模糊时,只听得楼远语气沉沉地问:“小乞丐,你如何就这么认定你见到的是我?”
“嗯,就算爷的容貌变了,声音变了,就算爷老了满脸褶子了,我还是能认出爷来,至于为何能认出爷来,我好像也说不出来。”
“因为我觉得,爷就是爷啊。”
融雪说完,又吃吃地笑了,笑得很开心。
“爷,我希望今夜的事情不是个梦啊……”
“爷,我身体好难受啊,手好疼啊……”
“呜呜……”
融雪哭了,她很少哭的,更很少会哭出声。
可是现下她却像是个会撒娇的小女娃,竟是呜呜地哭出了声。
哭着哭着,她的意识更加模糊了,可她的身子却是扭动地愈发厉害了。
楼远的脚步快如风。
就在融雪这呜呜的哭声中,只听他轻轻叹了一声,心疼道:“很快就会不疼了,回到相府就不会疼了,忍着,听话。”
今夜的月很明亮。
陨王府也很明亮。
然陨王府的明亮中,正开出一朵又一朵的血花来,开在庭院里,开在长廊上。
但凡冰刃剑与黑麟剑走过的地方,血花开尽。
护不住自己女人的男人不算男人。
不能为自己女人报仇的男人也不算男人。
冰刃和楼远,自然是男人。
所以今夜是陨王府能这般灯火通明的最后一夜。
明夜,这里亮起的就只有白灯笼!
在约定好的时间,约定好的地点,楼远与冰刃碰头了,一个背上背着个随时都会栽倒下去的小女子,一个肩上扛着正扭动不已的小女子。
楼远与冰刃的面色皆阴沉得天色的乌云还要黑沉,他们身后,那个俨然一座小王宫的陨王府,正被烈烈大火燃烧着舔舐着。
大火映红了夜色,好似晚霞烧在天际。
只是这终究不是晚霞。
所烧的,也不是天际。
大火烧的,只是一个早就不该存于世的人事物而已。
楼远与冰刃在约定好的地点碰了面,却谁也没有在那儿停留一瞬,只见他们的脚尖点过重重屋檐,如矫健的鹰般直往丞相府的方向飞掠去,竟是比来时的速度还要快。
可是,他们并不安静。
冰刃一见着楼远背上扛着的融雪,没瞧见融雪的手,只瞧见她在楼远肩上直扭动不已,不由怒骂道:“猪雪你吃屎了是不是!?在这个小白脸肩上扭什么扭!?”
“还有你小白脸!你背上是放着当靶子的吗!?居然敢这么扛着老子师妹!?”
冰刃一脸的怒火,似乎掀了整个陨王府还不能消下他心头的怒气,不仅没有消,反是更怒了!
“回师兄,融雪这是中了媚药,要是背到背上,只怕就乱套了。”楼远心中惭愧,若不是因为他,这小乞丐根本就不必受这等折磨,是以他对冰刃的态度很是客气。
“呸啊!师师你娘的兄!老子什么时候是你师兄了!?你这小白脸还要不要脸了!?”楼远的一声“师兄”,让冰刃的怒火烧得更盛了,突然间一怔,几乎是吼着问道,“你说什么!?你说这头猪中了媚药!?”
楼远的脸色更沉了,“是。”
楼远的话音才落,冰刃立刻以脚向他出招,每一脚的都快准狠,那速度及招式简直就像要将楼远往死里打,而楼远自然不会乖乖让他踢到,是以他只能避让,边避让边沉声问冰刃道:“师兄何故突然攻击楼某?”
“小白脸你还有脸面问这种不要脸的问题!?”冰刃脚上攻击不停,非但不停,反而踢得更猛了,“在陨王府那种龟地方,你居然还敢给老子师妹下媚药!?你到底还是不是人了!?你就有这么管不住自己的裤裆!?”
“……”楼远脚下一滑,一时躲避不及,膝盖上生生挨了冰刃狠狠的一脚,险些从屋顶上掉下去,谁知冰刃不仅没有停下攻势,继续突突突地踢。
楼远终于明白了,这小乞丐做事总是那么疯疯癫癫的,并不是没有疯癫的理由……
有这么个样的师兄,想要长得像个正常姑娘家,想来也不可能。
冰刃的攻击不曾停过,总是躲避不是办法,是以楼远只能还击。
是以他们就这么一路踢打着回到了丞相府。
冰刃也骂了他一路,好像嘴不知困似的。
他们自然是没有走丞相府的大门,因为他们都等不及敲了门再等人来开门,他们是翻墙进的相府。
换了一张脸孔的楼远,自是没人认识,可春荞秋桐就一直守在相府大门后,忽然间见着有两个人从门上的高墙上踢踢打打地进了相府,春荞刚要唤暗卫阻拦,却听得秋桐高兴地大叫道:“别拦别拦!是爷回来了!”
“爷肩上扛有一个人,想来应该是融雪了!”
“哎哎哎!你们都别拦!我和春荞去追着就好!”
秋桐高兴地喊完话,和春荞一同追着楼远的方向去了。
暗卫没有行动,他们重新隐匿回了暗处,继续与夜色融在一起。
冰刃和楼远还是在打。
因为冰刃没有停脚,是以楼远也没有停。
他总不能当个傻子乖乖让人踢成一个残废,就算是小乞丐的师兄爹,也不行。
冰刃和楼远从陨王府一路打回了丞相府,又从丞相府大门一路打到了菡萏别院。
就连上了菡萏别院的楼阁,他们还在打。
只听冰刃怒不可遏地边踢脚边吼道:“小白脸!上个楼梯你都要跟老子抢!?你想怎么的!?你还想不想娶你肩膀上的那头猪当媳妇儿了!?要是不想,老子就扒了你的皮!要是想,你就乖乖滚一边去让老子先上楼!不然休息让老子接受你叫老子一声爹!”
“不行!”楼远想也不想就拒绝道,和冰刃打了一路,他累得很,他昨夜和今儿一整天都在受折磨,去陨王府一趟已经让他很是疲惫,再跟着总是火冒三丈的人打了一路,他已精疲力尽,但是他不能把这路让开,“楼某也要找公子!小乞丐中了媚药需速速解!”
“老子媳妇儿还一身伤呢!”冰刃一脚将楼梯的栏杆踹塌了大半,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将楼远杀了不下百遍了,“猪雪那头猪是什么身体老子能不知道!?让她先忍着!”
“……”
“五百两!五百两!赶紧的来给老子这弱鸡媳妇儿看看伤!这只弱鸡马上就要死了!”
“……”
冰刃已经往上冲了,忽然,楼远朝前伸出脚。
冰刃一时急,没注意——
于是,冰刃被绊住了!
换做楼远冲了上去!
——
------题外话------
每次写到师兄,叔都觉得好开森,就像一匹脱缰的草泥马,在草原上奔腾不止了,哈哈哈~
阿远把师兄爹得罪了,这以后可怎生是好啊~
哈哈~
姑娘们看得开心别忘了有月票的顺便赏叔几张月票啊~
104 夜风忽起,浓云变化
司季夏回到这菡萏别院来,冬暖故正在帮他解肩上的斗篷,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话,便听得屋外传来冰刃和楼远的呼喝声,使得冬暖故眉心微微一蹙,沉下了脸,按着司季夏在椅子上坐下后,走出了屋来。
冬暖故一脚才跨出门槛,险些被正冲过来的楼远撞到,忽而只觉一阵劲风从自己面前扫过,扫得楼远即刻往后退了一步,伴随着冰刃那似乎永远也用不完气力的大吼声,“小白脸你想死了是不是!?你要是撞着了五百两媳妇儿!他不把你削死才怪!别指望他还救老子师妹!”
冬暖故颞颥有些跳,眼角也有些跳,因为冰刃的吼声实在太大,在这样安安静静的夜里,冬暖故只觉自己的耳朵被冰刃的吼声震得都快要爆破了,使得她的面色既阴沉又无奈。
正当冰刃这一声吼时,只见冬暖故身后有身影一闪,还未及眨眼的时间,那抹身影便站到了冬暖故面前来,面色有些沉,还有些冷。
司季夏这是把冰刃的话当了真,怕他的阿暖真被他们撞着了。
冬暖故站在司季夏身后,怔了怔,随即不由得笑了,伸手扯了扯他空荡荡的右边衣袖,道:“没事的。”
冬暖故边扯了司季夏的衣袖边站到了他身边来,而当她站到司季夏身边时,那本是一直踢打不停的楼远与冰刃竟都是安静地站在了司季夏面前不再踢打。
他们这会儿安静了下来,冬暖故这也才真切地看到他们的模样,两人浑身都溅满了血点子,以及他们背上肩上的人。
“小余妹妹……?”冬暖故先是注意到冰刃背上那已然疼昏了过去的乔小余,后再看到楼远肩上扛着的正扭动不已的融雪,很是惊诧,“融雪……?你是……”
冬暖故的目光很快落到楼远面上,冬暖故心中自是有答案,只见楼远张嘴欲答,冰刃那深深嫌弃的声音先一步响起了,“他不就是那个不要脸的小白脸,换了一张和白拂一样丑的脸而已,别以为换了一张丑脸就能掩盖他那管不了自己裤裆的丑恶本性!哼!”
“……”楼远的脸刷的黑了,眼角直跳,倒不是因为冰刃这有的没的话,而是他觉得,他这想要娶这小乞丐回家,怕是难,非常难。
冬暖故眼神沉沉地看着楼远,正要再说什么,司季夏却在这时候笑了,并且是轻轻笑出了声,好似他今夜的心情很是大好一般。
就在所有人都为司季夏这轻轻的笑声怔住了的时候,只听他看向黑沉着一张脸的楼远道:“敢问右相大人是如何管不住自己裤裆的?”
“没有这回事!”楼远眼角跳得更厉害了。
“五百两问得好!”冰刃立刻道。
楼远与冰刃是同一时间出的声。
这回轮到冬暖故的脸黑了,只见她将司季夏的右边衣袖用力一扯,瞪他道:“这种问题,待会儿你再慢慢问,没看见他们背上肩上的人都快死了吗?”
“五百两先看我媳妇儿!”
“公子请先看小乞丐!”
“她快死了!”
“她中了媚药!”
“小白脸你去死吧!”
“……”
司季夏谁也未理会,只是转头看向了冬暖故。
只见冬暖故沉着一张脸,连声音都是沉沉的道:“还不赶紧的带回屋去,平安先为融雪看看,毕竟媚药这事不能耽搁,总不能在她这种要死不活的时候还和阿远公子在床上大战几回合。”
“……”
“冰刃兄,把小余妹妹背回你屋里去,我瞧见了她身上有伤,我先帮她清理清理伤口,待平安为融雪瞧好了自会帮小余妹妹瞧。”
冬暖故的话音才落,本是杵在他们面前的两幢人影倏地就不见了,只闻得旁侧屋门被踢开发出的“砰”的声响。
冬暖故的眉心蹙得有些紧,眸中有担忧,她自是发现了融雪和乔小余受过折磨。
她也担心她的平安。
只见冬暖故转过身,面对着司季夏,抬起双臂将他轻轻抱住。
司季夏则是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发,柔声道:“没事的,她们不会有事,我也没事的。”
“好。”冬暖故微微收紧双臂,随即又松开,“快去,我帮你拿书奁。”
没有人为楼远那张与从前全然不一样的脸而震惊,因为这个时候,不是为他的这张脸诧异的时候。
因为人命,远比这个事情重要。
冰刃那屋里,乔小余昏迷不醒,浑身颤抖不止,冷汗也不止。
冬暖故小心翼翼地脱下她身上那早已被冷汗和血水染透的褴褛衣裳,眉心愈拧愈紧。
冰刃站在床榻前,却是背对着床榻而站。
他虽是江湖人,却是个君子。
不当看的,他绝不会看。
这个时候,他的面上没有笑,亦没有平日里那种咋咋呼呼的神情。
他的面色很沉,很冷。
在背对别人的时候,他的面色自来都是如此。
只是从来背对别人时候的他都是冷静的,然现下,他不冷静。
他的眸子宣示了他不冷静。
冬暖故从不是个多话的人,她不想知道的事情从来不会多问。
可现下,有些事情她想要知道,所以她要问。
冬暖故的声音和冰刃此刻的面色一样,也是沉沉的。
“冰刃兄要娶小余妹妹为妻?”
“是。”冰刃回答得迅速,即便他还不喜欢她,但他决定的事情,绝不会变。
“其实冰刃兄知道小余妹妹很是在意你。”冬暖故又道。
“我知道。”他的洞察力一向很敏锐,他自然也知道乔小余这只弱鸡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小余妹妹是个好姑娘,冰刃兄应该也会是个好男人。”冬暖故的注意力一直在乔小余身上,动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因为血水已让衣裳黏在乔小余的伤口上,她不得不小心。
“老子当然是好男人。”冰刃忽然笑了,平日里的那种笑,爽朗真切,“保护不了自己女人的男人,不是男人,这不能算是第一次,因为在这之前她还不是老子的女人。”
冰刃当然知道冬暖故想说的是什么,她不过是想知道,他会不会保护得好乔小余这只弱鸡。
冬暖故也笑了,“冰刃兄肯定是个好男人。”
冬暖故把上一句话的“应该”改成了“肯定”。
“虽然这只弱鸡答应嫁给老子了吧,但好赖还没真的成为老子媳妇儿,五百两媳妇儿你帮她清理伤口我就不在这呆着了,反正我也帮不上忙,我到隔壁看我师妹去了。”冰刃说着话,也不待冬暖故说什么,只见他摆了摆手,走了。
冬暖故确实也没有说什么,因为她想要问的问题,已经问完了。
冰刃跨出门槛时心里在想,这只弱鸡好像也不是没人疼。
冰刃去往隔壁屋子的脚步很急,因为他很不放心他的宝贝师妹。
在他心里,融雪永远是他的宝贝闺女,不是他有了媳妇儿就忘了闺女,只是已经到了他该将这宝贝闺女脱手的时候了,他必须要好好看清楚,那个小白脸究竟值不值得他将宝贝闺女脱手。
冰刃离开了乔小余身侧,楼远却是一直紧守在融雪身侧寸步不离。
冰刃进去了,难免又是将楼远劈头盖脸地就骂。
这个夜晚的菡萏别院,很热闹。
司季夏帮融雪和乔小余看完诊开完方子交代完该注意的事情,夜已很是深沉。
没有了他们的事,冬暖故与司季夏自是回了他们的屋子,然冬暖故没有进屋,而是将司季夏往屋里轻轻推了推道:“平安先回屋坐着,我去后边打些水来帮平安洗洗脸,我在厨房烧了热水。”
司季夏没有回屋,而是随着冬暖故一起走,“我和阿暖一起去。”
冬暖故没有拒绝,反是握住了他的手,浅笑道:“也好。”
“平安,融雪和小余妹妹的伤……”已经走下了楼梯,冬暖故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面对着司季夏,抓着他的左手和他右边衣袖,微抬着头看着他,“我们在这儿多留几日再走如何?”
若是没了平安在这儿,怕是她们要多受不必要的苦痛折磨。
“好。”对于冬暖故的请求,除了那仅有的一次之外,司季夏何曾拒绝过。
也正好他在想着要怎么与阿暖开口说要在这相府多留几日在走。
冬暖故忽然张开双臂将司季夏抱住了,将脸贴在他的心口,轻轻蹭了蹭,蹭得司季夏只觉心疼一阵轻轻的麻痒,而这股麻痒又慢慢爬至他全身,似要在他身体里激起什么才甘心。
“阿暖别动,别动。”司季夏有些难耐,用下巴轻蹭着冬暖故的头顶,将她的肩膀搂得有些紧。
冬暖故自然察觉得到司季夏身体的反应,轻轻笑了一声后忽地将他推开了,面对着他退步着往后边院子方向走,笑吟吟问道:“平安可有问了楼远是如何管不住他的裤裆的了?”
“还未。”月色皎洁,司季夏看见冬暖故笑,他不由也微微笑了,“右相大人尚未有时间回答这个问题。”
冬暖故笑得开心。
司季夏也笑得眉眼微弯。
今夜,他们的确开心,因为他们现下只是静待离开而已。
司季夏还是喜欢说那句话,“阿暖当心些,莫摔了。”
夜风忽起,浓云变化。
风云正变。
秋桐来了菡萏别院,春荞却没有来。
在将将要走到菡萏别院月门前时,春荞拐了弯,去往了桃林别院。
秋桐没有拦她,亦没有问她什么,因为她知道,必是白拂公子有吩咐。
就在菡萏别院里吵闹十分时候,白拂从桃林别院走出来,往竹林别院走去。
白拂从桃林别院出来时,臂弯里没有抱着他的瑶琴,他右手里,抓着的是七八支细瘦的小铜管。
他的神色很沉,亦很严肃。
竹林别院里挑挂着几盏风灯,朦朦胧胧地照亮着院里的蜿蜒小路。
小东还在站在书房外候着,远远瞧见白拂,本要敲门禀报,却见白拂朝他摇了摇手,小东便收回了就欲敲到门扉上的手。
微掩的门扉,是白拂亲自敲响的。
“大人,拂求见。”站在这竹林别院里,在李悔面前,白拂是一如既往的恭敬。
“进来便是。”李悔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白拂在书房门外稍定了定,这才推开了微掩的门扉,走了进去,又反手关上。
书房点着几盏灯,全都放在李悔面前的那张桌案上。
桌案上还是如往常一般堆满了高高的书册书卷,李悔还是坐在桌案后提着笔正书写着什么,他的手边,摆放着一杯浓茶。
白拂只是走到桌案旁,没有出声打扰李悔,李悔亦没有急着问他什么,直至李悔收了最后一字的笔,才抬起头来问白拂道:“这般晚了,拂儿不歇着,还到竹林别院来找我,可是有事?”
“大人请看。”只见白拂双手一抬,他的双手手心里是满当当的十来支细瘦的小铜管,“这是今日从各地飞来的密信。”
李悔本是温和的神色倏地沉了下来,只听他冷冷道:“收回去,我不会看。”
“大人!”白拂倏地朝李悔双膝跪下了身。
“拂儿,我已说了我不会看,你就是把这些密信呈上来四次五次乃至数十次,我都不会看。”李悔说完,当真不再看白拂一眼,将手中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欲继续书写,只听白拂坚定道,“但是这一次,大人一定会看的。”
“因为阿远和冰刃一个时辰前将陨王爷和雅慧郡主给杀了,再将陨王府给一把火烧了。”白拂的声音很平静,与此时此刻他的心境完全不一样,“这个事情,现下应该已传到了王上那儿。”
李悔手一抖,一大滴墨汁滴落到他正摊开的一张干净的宣纸上,墨汁晕开得极快,就像是血水在人的衣裳上晕开那般快。
李悔抬头,极为震惊地再次看向白拂,似乎不能相信他所说的话似的。
只听白拂却是接着道:“今夜,拂与公子去了王宫一趟,去了芳兰宫一趟,见了纯贵妃,见了九皇子,也见了王上,只是九皇子已死,死在了芳兰宫,非公子所杀,却也因公子而死。”
“咣当……”是茶盏被碰翻的声音,李悔碰翻了他手边的那只茶盏,茶水洒了一桌面,正慢慢朝桌案边沿流。
“拂儿你说什么?”李悔眸中的震惊已转为不可置信,面色有些惨白,定定盯着双膝跪地跪在他面前的白拂。
白拂没有回答李悔的话,只接着往下道:“王上见过了公子,亦知晓公子正暂住于相府,王上还道,让公子在他寿辰那日为他抚琴。”
白拂只是平静地将今夜的事情陈述给李悔听,可今夜的事情,并不平静,每一件都能在李悔心里激起千层浪。
正因为如此,白拂才非这么做不可。
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让大人打开各地传来的密信!
阿远在大人心中,就像儿子一样,没有谁愿意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任何危险不测。
冰刃与大人之间的关系,他不了解,但从那日冰刃气冲冲地离开这竹林别院以及大人面色那掩不住的哀伤,他便知冰刃和大人之间的关系虽不深但绝对不浅,而这个不浅,也绝对是大人不愿看到冰刃落入不必要的危险的。
有了阿远与冰刃在陨王府这一闹还远远不够动摇大人的心,公子才是关键。
若是公子有难,大人必愿以自己的性命去护去救。
而现下,公子已有难。
“只要贵妃娘娘在王上耳旁说上一句话,公子纵是走出了云城,也离不开北霜国,只要拂在王上面前点一句,阿远和冰刃日后怕是也不会有好日子过,江湖虽大,却永远都是王土,王上虽窝囊,始终是王!”
大人虽有权力,但宫中还有一个事事都与大人作对的纯贵妃!
“如今,唯有大人能救他们。”
李悔手中的毛笔已掉落,因为白拂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震荡着他的心,让他震愕。
“为何我这里什么消息都未收到?”李悔的声音,一字一顿。
“拂让暗卫今夜不可踏入竹林别院一步。”白拂坦白。
少顷,才听得李悔还是一字一顿道:“拂儿……你算计了我。”
“若非如此,大人不可能顺应千百万百姓的心!”叮叮当当,白拂手心里的小铜管全部掉落到地,只见他已将头重重磕到地上,颤声道,“求大人反了这莫家天下吧!大人若是不反,北霜必会亡国!我们都只等着大人的一个点头!”
李悔没有说话。
白拂就这么一直维持着跪地磕头的姿势。
久久,久久。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白拂的心就要沉到了底,才听得李悔极为疲惫道:“传出话,道是我重病,怕是病入膏肓了吧……”
白拂猛然抬头。
一瞬之间,白拂眼中竟是泪光涟涟。
因为他听明白了李悔的话。
------题外话------
过渡章节不好码,深深蛋疼。
看盗版的请就不要出来刷存在感了,不要以为作者不知道你们看盗版,看盗版催更的,请回盗版网站去催更,看那里会不会有作者回复你们,如今看盗版的,简直就是趾高气昂。
叔明天新文刨坑,届时会再次通知姑娘们,求姑娘们记得赏收藏!
105 死了,你就干净了
云城乱了。
陨王府本是死了一个世子,有在一夜死了郡主和陨王爷,陨王府还被一把大火烧了,那夜的大火烧红了漆黑的天际。
那个嚣张跋扈得不可一世的郡主,死前被人砍了十个手指头,还被狠狠凌辱一番,她是被凌辱致死的。
那个自命不凡自认有神佛庇护的陨王爷死时浑身皮开肉绽且印满铁烙印,连人形都没有了,他是忍受不了这样的痛苦折磨,活活疼死的。
这父女俩都是死在陨王府的地牢里的,那个地牢阴暗潮湿,透着一股瘆人的寒意,所以整个陨王府都被大火烧了,那个地牢还好好的。
没有人为这一夜之间就被大火烧尽的陨王府惋惜,更没有人为这惨死的陨王爷父女俩而叹息,相反,百姓的心里都胀满了兴奋,为这陨王府的消失而兴奋,只不过无人敢明言而已。
只因为,惨死在陨王爷以及其子女手中的人,早已屈指不可数!那些死在他们手下的人,远比他们死的还要惨!只怕陨王爷这一家子死上十次,都还不能让百姓为他们叹息,更枉论同情!
陨王爷及其世子郡主一向高高在上视百姓如蝼蚁,视人命如草芥,他们,根本就是死不足惜!
不知谁帮北霜国除了这祸害一家子,真真是……好人!救了无数无辜可怜人的好人!
而在这一夜,深受王上宠爱的九皇子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何处,可却没有一个人去寻!更没有人着急!
便是王上和九皇子的“生母”都没有着急,因为王上认为他这皇儿定是又悄悄离宫去哪儿玩去了,因为这不是他第一次突然不见了,然每一次他都会带着王上所喜欢的东西出现在王上面前。
王上认为,这一次也不例外,他认为在他寿辰之时,他这个皇儿一定会出来给他惊喜。
既然王上不惊不寻,纯贵妃自也不惊不寻。
更在这一夜,一直受百姓尊敬的丞相大人李悔病倒了!突然之间就病倒了!
丞相大人的病,连整个太医也都束手无策,道是丞相大人已病入膏肓,无力回天了!
云城乱了,全乱了。
唯一没有乱的人,是王上,是北霜国的九五至尊。
此时此刻的莫琨,正卧在温柔乡里,享受着美人的温软,丝毫不因这些事情而着急。
这个美人,是纯贵妃,云绿水。
只要有云绿水在,莫琨就永远不会着急,就算没有了丞相李悔,没有了陨王爷,甚至没有了九皇子,他都不会慌了心乱了神,因为他还有一个事事都会帮他处理得好好的贵妃,他相信这一次也一样。
他现在关心的,依旧只有他的寿辰。
此时的莫琨,正靠躺在芳兰宫的贵妃榻上,微闭着眼,享受着云绿水帮他捏肩,时不时还在云绿水那细嫩的手背上摸上一把。
摸着摸着,莫琨就将云绿水扯到了自己怀里来,翻转一个身,将云绿水压到了身下。
正在这时,外边传来“林姑姑”恭敬的声音,“王上,覃将军有要事要求见。”
好事被打扰,莫琨有些暴躁,只听他极为不悦道:“哪个覃将军!?”
“镇守南关的覃武覃将军。”薛妙手依旧是恭恭敬敬的语气。
“覃武?他不在南关好好守着,到云城做什么!?”莫琨恼了,“不见!有什么事让他找李悔去说!”
“王上且慢。”云绿水柔柔一笑,将压在她身上的莫琨轻轻推了推,将已经滑落开的衣裳重新拢上肩头,道,“王上是忘了丞相大人正重病在榻了么?就算让覃将军去找丞相大人说事,怕是丞相大人也听不到什么的。”
云绿水不仅身子是柔软的,眼神是柔软的,便是声音都是柔软的,这样全身上下都柔软的女人,一般没有多少个男人能抵抗得了,更何况是莫琨,是以他每次一听到云绿水说话,他觉得他整个身子骨都软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一次也不例外。
“那贵妃说应该怎么办?”云绿水虽然坐了起来,却是坐在的莫琨腿上,因为莫琨抱着她不放。
“王上不是还有臣妾么?”云绿水还是笑得极为柔软。
“正是因为有贵妃在,所以朕才能这么安心地躺在这芳兰宫。”莫琨擒着云绿水的腰,眸中满是欲望之色,作势又欲将云绿水压倒,完全不管外边还有一个将军正有要事等着求见,“先让朕疼了贵妃一回再说。”
云绿水没有反抗,任莫琨将她压倒。
可偏偏就在这时,薛妙手的声音又在外边响起了,且比方才的声音要高上许多,“王上,覃将军有紧急之事求见王上。”
“臣妾觉得王上还是先见一见覃将军为好。”云绿色软声着道。
莫琨不说话,面上却已满是怒意。
云绿水替他拢了拢袍子,道:“王上若是不想管这些事情,就像以往一样去听他们说上一说,再来告诉臣妾,臣妾定会向以往每一次一样为王上分好这个忧的。”
“后宫佳丽众多,全加起来都不比贵妃一人的好。”莫琨忽然笑了,笑得极为满意,在云绿水的颈窝里狠狠啃了一口,拢上衣袍的同时站起了身,“朕这就去听听看他到底有什么要事要说,贵妃等着朕回来就是。”
“臣妾自当等着王上。”云绿水忙站起身,朝离开的莫琨福了福身。
待得莫琨跨出了后殿高高的门槛少顷后,云绿水忽然躬下腰呕吐了起来,是真的呕吐,仿佛要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才满意。
她一边吐,一边掏出帕子用力地搓着自己脖子上被莫琨啃过的地方,搓得极为用力,好像她的脖子上沾着什么脏东西似的。
莫琨离开了,薛妙手走了进来,身边还跟着两名宫人。
只见宫人一进入后殿便快步走到云绿水面前,动作迅速地清理掉她呕吐出的污秽物,她们没有说一句话,更没有抬头看云绿水一眼,她们的眸中更没有惊诧或是好奇之色,就好像这已经是她们做得习惯得不能再习惯的事情了似的。
这也的确是她们做得极为习惯了的事情,因为每一次王上从娘娘身边离开,她都会呕吐,每一次都吐得极为强烈,每一次都将胃里的东西吐出来才甘心。
不仅如此,每一次娘娘呕吐完,她都要沐浴,用很烫的水,洗上整整半个时辰。
每个人心中都有疑问,却没有一个人敢表露出一个不解的神情,因为主子的事情,她们永远都不能问。
然这一次,云绿水没有急着吩咐沐浴,因为她知道莫琨很快就会回来。
薛妙手也知道,是以薛妙手站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她,冷冷淡淡道:“别搓得那么用力,他待会儿就会回来。”
云绿水将帕子狠狠扔到了地上,转为隔着衣衫开始搓自己的身子。
因为她觉得浑身痒,恶心得痒。
“十几年了,你还是这个习惯。”薛妙手指的是云绿水呕吐沐浴及现下这般搓着自己身子的习惯。
“你不也一样?”云绿水冷冷一笑,“你觉得你有资格说我?”
“也是,你我若不一样,又怎会在这个恶心肮脏的地方一呆就是十几载。”薛妙手也笑了,笑得轻轻的,冷冷的。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我依旧不懂你想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云绿水看着薛妙手。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薛妙手的嘴角勾得更上扬了些。
她在笑,却像没有笑。
“他好像已经回来,速度可真是快,快得就像那覃将军不过只是在他面前放了个屁一样。”
薛妙手说这话时,跟着她一同进来的两名宫人已经将地上的污秽物处理得干干净净,就好像这儿不曾有过什么脏东西一般,并且两名宫人已经退下,除了她们几人,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云绿水方才呕吐过。
薛妙手这时倒了一杯茶,递给了云绿水。
云绿水将茶水一饮而尽,笑道:“他的眼里,除了琴和美人不是屁之外,还有什么不是屁?”
“当然了,还有他自己。”
薛妙手接过云绿水递来的空茶盏时,莫琨正巧跨进了后殿门槛。
薛妙手低垂下头,往后退了两步,云绿水则是笑着迎上前去,关切地问道:“瞧着王上的面色不大好,可是南关发生了什么事情?”
莫琨的面色确实不好,只见他拧着眉心道:“南蜀国正派兵攻打南关,南关怕是有些不保,贵妃你说,现在该怎么做?”
“王上莫着急,臣妾自会帮王上想出个好法子保住南关的。”云绿水总是笑得柔柔软软得,软得莫琨早已习惯将事情都交给她来处理。
“朕当然知道贵妃会替朕想出好法子的。”云绿水太软,软得莫琨连忙揽过了她的腰,张嘴就要咬她的耳朵,却被云绿水抬手挡住,莫琨倒也不怒,竟是轻啃住了云绿水的手,云绿水没有将他推开,只是软声道,“丞相大人已经病了快十日了,王上除了第一日去瞧过他之外,可还有再去瞧过他?”
“朕去瞧他做什么,朕已天天命太医去瞧他已足够了。”说到李悔,莫琨面上有些不耐烦的恼意,“你说他什么时候病倒不好,偏偏这种时候病倒了,真是给朕添乱。”
“王上莫怒,好歹丞相大人为相也有二十年了,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王上不多去瞧瞧他,怕是要落下百姓的话柄,王上若是不想再去探望丞相大人,臣妾可替王上去一趟,顺便问问丞相大人对南蜀国攻打南关有何想法。”
“百姓的话柄?呵!朕乃真命天子,没有朕,哪有他们这些个百姓活,谁敢多论一句,即刻把舌头给绞了!”莫琨又蹙起了眉,“方才贵妃不是说李悔重病,就算把这个事情与他说了不也没有用?贵妃为何还要去问问他?”
“或许臣妾去的时候,丞相大人就刚好醒了也不一定呢?”云绿水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百姓的话,王上真命天子自然不放在眼里,不过臣妾还是听不得谁人说王上的不是,是以臣妾还是要去探望探望丞相大人为好。”
“贵妃真是处处都在为朕着想,贵妃可真是上天赐给朕的佳人儿,真是让朕爱不释手。”莫琨说这话时,眸中欲火已烈烈,竟是抬手就撕扯掉了云绿水身上的薄衫,将她横抱起就往床榻方向走。
薛妙手看了一眼被莫琨撕裂了扔在地上的云绿水的衣裳,转身走出了后殿,不忘将殿门阖上。
然薛妙手没有走,就定定地站在后殿门外,看着苍穹,看着看着,忽然笑得,笑得无声,却笑得有些癫狂。
有些事,一旦决定了,什么都可以出卖,什么都已经不重要。
只有已经疯狂了的人才会如此。
云绿水疯了。
他自己也疯了。
他们,早就疯了。
入夜。
莫琨走了,云绿水又吐了,可是她却已经吐不出东西,吐出的只有酸水而已,吐着吐着,就是连酸水也吐不出了。
她赤裸地站在床榻边,用手一遍又一遍地搓擦着自己的身子,就好像她的身子已经好几个没有洗过了似的。
她觉得自己脏,很脏,而且很恶心。
薛妙手就站在一旁看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冷淡淡道:“别搓了,热水已经在提过来了。”
云绿水却是忽然笑了,笑得很大声,笑得像个疯子一样。
笑着笑着,她哭了。
哭得也尤为大声。
薛妙手还是面无表情,只不过轻轻叹了一口气。
“哭什么,反正你已经快要死了,死了,你就干净了。”
“那你记得我死了以后记得把我洗干净再埋了我。”
“我会的,不过前提是我不会死在你前面。”
“你怎么可能死在我前面。”
“这个世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若是如此,我会把你洗干净再埋了你。”
“呵……不必了,我再怎么洗,也不会干净,我再怎么洗,也不会完整。”
夜,又是沉夜。
相府又有客来。
这些日子,来相府的客可谓是络绎不绝,自然都是来探望已经被太医认定为病入膏肓的李悔的,只不过,来的人中,怕是没有多少个人是出于真心,是以全都被挡在门外。
然今夜来探病的客人,没人敢挡,就是进了向来不许外人进入的竹林别院,都没有人挡。
不止是因为这位客人身份特殊,还是因为有李悔的吩咐在前。
只要这个人来,任何人都不准挡。
依旧是薛妙手陪同云绿水来的竹林别院,只有她们两人而已,从芳兰宫到丞相府,都只是她们两个人。
她们是走着来的,不乘车,也不坐轿。
只是这一次,薛妙手没有随云绿水一齐进李悔的卧房。
因为有些地方,只适合某一个人进。
李悔躺在床榻上,距上一次云绿水见到他至今日,不过短短半个月时日,他整个人竟像被拧过的抹布一般,面色青白便罢,整个人都瘦削得厉害,眼袋浓黑,颧骨高突。
此时此刻的李悔正昏睡着,呼吸很不平稳,的确像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的模样。
一直守在旁侧的小东告诉云绿水,大人感染了风寒正发着高热,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
醒不来,正好。
云绿水禀退了小东,小东虽是很是不放心,却不得不退下,因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下人而已。
小东退下了,屋子里只剩下云绿水和昏睡不醒的李悔。
云绿水站在床榻旁定定看了李悔良久良久,而后竟是伸出手,替他往上拉了拉被子,随之在床沿上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的云绿水还是定定看着李悔,只见她嚅了嚅唇,说话了。
还是她寻日里那种柔软的声音。
“我来,是想要告诉你,南蜀国正出兵攻打南关,再过几日,怕是北关也有人打来,云城现在乱得很,你偏偏这个时候倒下了,没有了你,怕是莫家的江山很快就会亡了。”像是与相识已久的有人说着家常事一般,云绿水在笑,还是那种柔软得让男人酥骨的笑,可她的眸子却是冷冷的。
“其实你当初杀了丞相李放,想要的本就是这北霜国的天下,却又为何突然放手了?”
云绿水只盯着李悔的眉眼看,没有注意到,衾被下李悔的手,蓦地颤了一颤。
------题外话------
安静的丑作者老脸叔今天要刨个新坑埋个新文~!在此跪求姑娘们的收藏和支持~!坑先刨着,更完了手头上这本文再来更新新坑,还请姑娘们莫着急催叔更新,叔要稍微休息休息(不敢裸奔了,没衣服穿很没安全感,所以休息休息,顺便存个稿~!)
之所以要在这个时候刨坑,是怕到时候叔再来的时候姑娘们早已忘了叔啊~所以,先求收藏求支持!
新文依旧秉承大叔一贯一对一宠文风格~
总之~这会是个美丽的故事~哈哈哈~
新文审核通过应该会在中午12点以后,周末没有编辑上班,审核会慢,到时审核出来了,群里会通知姑娘们~!本文留言区置顶消息也会贴出链接~!
106 他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
“二十年了,二十年都过去了,曾经志在北霜江山的燕苏,却给北霜当了二十年的狗,我真不知是该说你什么才好。”
“你下得了狠心杀了一心只想着提拔你视你如己出的李放,又为何迟迟狠不下心杀了于你有恩的莫琨?”
“恩德这种东西在你眼里从来就什么都不算,而莫琨对你的恩,怕是连他自己都忘了,你又何必记得,又何必一直窝囊地守着这里的江山百姓?”
“莫不成还是为了我?呵呵……想来也不可能,一向做什么都觉得绝不会后悔的燕苏,从来就没有真正将一个女人放在心里的燕苏,怎么可能是为了我。”
“你觉得你愧对你的师父,愧对死在你手下的李放,所以你要为李放做完他要做的事情,护着北霜的这片江山,护着这个国家的百姓。”
“呵,呵呵呵……可笑,真是可笑,我以为燕苏会把别人的情感当做是个屁,倒真真没想到燕苏真的给莫家当了二十年的狗。”
“不过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你越是想要做什么,我就愈是不让你做什么,我要看看你能忍到何时,倒是不想你真的能忍这么久。”
“到底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
“呵,呵呵……不管你变了还是我变了,你都准备要死了,你现在,已经是双手都不可动弹了,不过你放心,在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一定能看到你一直守着的这个国家变得一团乱,一定能看到你这二十年的努力化作齑粉,你愈是爱什么,我就愈要毁掉什么。”
“只要能让你痛苦,我什么都能做,什么都做得出来。”
云绿水说着说着,忽而笑了,笑得柔软,就像她在说的是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般,可笑着笑着,她又忽然不笑了。
衾被之下,李悔的双手握得紧紧,他在极力忍着,忍着不睁开眼,也忍着身子的颤抖。
云绿水说完这些话后,只定定看着李悔的眉眼没有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见她缓缓站起身,抚抚斗篷上的褶皱,轻叹一口气道:“好了,时辰不早,你好好歇着吧,我也该回去了,过几天我再来看你,等我。”
至始至终,云绿水都没有蹙过眉,更未见她眸子里有冷意或者恨意,她真的就只是像来与李悔轻扯家常一般,说完了话,也就可以走了。
而就在云绿水即将走到房门时,一直“昏睡”着的李悔发白的唇瓣抖了抖,哑声轻唤道:“婉妹……”
云绿水的身子猛然一抖,瞳眸倏地睁大,定在了门后。
李悔没有睁眼,更没有坐起身,因为他“动弹不得”。
寂,死一般的寂。
片刻后,才听见云绿水轻轻笑了,笑道:“燕苏在二十年前死了,段婉莹也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不,或许段婉莹死的更早,在李放掀起她头上的红盖头的那一刻,她就死了。”
“呵呵……那一日,段婉莹嫁给的人是燕苏,他们说好了的,燕苏要娶段婉莹的。”
“所以段婉莹死了。”
云绿水说完,还是笑着,拉开了紧闭的房门,走了。
可她却不记得将门关上。
因为她走得很急。
床榻上的李悔依旧没有睁开眼,更没有动一动。
是啊……燕苏说过的,他会娶婉妹的。
然后呢……
然后婉妹冒死找过燕苏,燕苏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燕苏啊,将婉妹推开了。
有时候男人在想要一样非要不可的东西时,被推开的,往往都是女人。
再然后呢?
呵呵……
李悔也笑了,笑着笑着,他哭了。
然后就是这个世上再没有婉妹,也再没有燕苏。
南蜀国东陵郡的绿水湖畔,冬日里再也没有一个亭亭玉立的姑娘在那儿游玩,冬日的绿水湖,再也不会有燕子飞去。
因为他们,都死了。
姑娘死了,燕子也死了,就算到了万物复苏的春日,姑娘也不会再回到绿水湖畔,燕子也没有再回去。
他们,都……死了……
他以为不会悔的,可当他如何也找不到婉妹的时候,他悔了。
可他就算再怎么悔,都已经晚了。
有些事情,错了就是错了,就算想要命来偿还,都没有用了。
最后的那个夜里,下了很大很大的雨,那场雨,不止是下在那个夜晚,下在了往后的生命里。
于是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牢笼,自己坐进了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哪里都不去,哪里都不想去。
而如今,他却又自己挣破了这个牢笼。
牢笼之外,还是下着大雨,从不曾停歇的大雨。
可世上只有李悔,再无燕苏了。
一个总要为自己可怜的孩子做些什么的李悔。
云绿水又见到了司季夏,依然是在竹林别院里见到的,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身旁不见白拂的身影。
走出了李悔卧房的云绿水又是那个温柔妩媚的云绿水,见着司季夏,她丝毫不觉惊诧,反是软声着问道:“公子可是又来为丞相大人诊脉?”
“小民见过贵妃娘娘。”司季夏面上唯见客气,以不见丝毫诧异之色,“回娘娘,正是。”
“丞相大人可还有救?”云绿水问。
“无救。”司季夏回答得直截。
“既是无救,公子为何还要来?”
“居于相府,虽是暂住,总该为主人家尽些绵薄之力。”
“公子倒是懂礼之人。”云绿水微微一笑,“那公子便好好为丞相大人好好瞧瞧吧。”
云绿水说完,离开了,不多看司季夏一眼。
倒是薛妙手眼神沉沉地看着司季夏,似是在问他为何还在这云城呆着似的。
然薛妙手没有等司季夏的答案,而司季夏也没有要和她解释的意思,只是朝她微微垂首,转身便进了李悔的卧房。
“大人。”司季夏进了屋,还未走近床榻,便见着李悔抬起手匆忙地抹了一把眼睛,这才撑着坐起身,朝司季夏温和慈祥地笑了笑,“阿季小兄弟来了啊。”
李悔想要“病入膏肓”,就不得不需要司季夏的帮忙。
“大人无需坐起身,躺着便好。”司季夏神情虽冷淡,语气却温和有礼。
李悔旋即重新躺了下来。
司季夏为李悔号过脉,从怀里取出一只小药瓶,倒了两粒黑漆漆的药丸给李悔服下。
司季夏给李悔倒了一杯水,看着他将药碗服下后,没有多说一句话,只道一声“大人好生休息,在下先离开了”后便要走,如这些日子的每一次到这儿来时一样,为李悔号脉,看他服药,然后便离开。
然这一次,李悔唤住了司季夏,“阿季小兄弟请稍等一等。”
“大人可是有事?”
“阿季小兄弟……打算何时离开?”这个问题,李悔想问,却又怕问,是以这些日子迟迟没有问。
“王上寿辰那日,在下便会与内子离开云城。”司季夏没有隐瞒,“算来只是两日后。”
李悔忽然将手下的衾被抓得有些紧,面上的笑容却是愈发的慈爱,“李某说过待到阿季小兄弟离去时送你们一程,但是现下看来,那一日,李某怕是抽不开身了。”
“大人的好意,在下与内子心领了,在大人府上叨扰时日过长,是在下给大人添了麻烦才是。”司季夏依旧很客气,“不敢再劳大人届时亲自相送。”
“但是李某……有一事要托阿季小兄弟帮忙。”
“大人请说。”
“小兄弟可记得李某说过城外的断情崖?”
“在下记得。”
“李某想托阿季小弟兄替李某捎一物过去,替李某埋在两座坟冢之间……”
*
白拂已有十二日不在菡萏别院出现过。
楼远亦如此。
楼远根本就没有等到融雪醒来,便离开了,一离开便是十一日,至今日都没有再出现过。
楼远离开的时候,冰刃找他打了一架,却没有将他拦下不让他走。
因为他们都知,他们现在不是陪着自己女人的时候。
便是冰刃,都时常不在菡萏别院呆着。
就算是司季夏,也只有晚上会回到菡萏别院来陪冬暖故歇下。
这些个男人,什么都没有与他们的女人说,他们的女人,也没有人询问过一句什么。
因为就算是乔小余,都觉得这些日子的空气,有些不大正常,至于为何不正常,她也说不上来。
因为有司季夏在,融雪和乔小余的伤势恢复得很好,伤势都已好了过半,只是乔小余身子较弱,加上身上的伤口较深就多,是以恢复得比融雪指头上的伤稍微慢些。
但是融雪被拔除了五只指甲,是以就算她又能活蹦乱跳了,她的右手五指上还是绑着绷带,像她这么蹦跶的姑娘,若是不将指头包裹好,怕是只会伤得更重。
乔小余脸上的烙印,结痂也脱了痂,但是那片拇指大小的疤痕却留在脸上除不去,因为烙得太深,就算司季夏的药再好,也不可能将这疤痕除得干干净净,更何况他只是大夫,而不是像薛妙手那样能在人脸上下功夫的人。
至于薛妙手,他们请不到,也不知上哪儿去请,就算请得到,怕是薛妙手也不会帮忙。
更何况,现下时日,根本就没有人还顾得着去找薛妙手。
只是,就算菡萏别院再如何美丽,呆得久了,也会让人心生烦躁。
融雪是最耐不住的那一个,就像她的师兄冰刃一样。
是以现下冬暖故在摘抄着古词,乔小余坐在冬暖故身旁看话本子,融雪则是坐在她们之间,看看冬暖故抄的古词,又看看乔小余手里的话本子,她自己则是无事可做,最后只能懒懒地趴到桌案上,叹了一口长长的气,“哎——”
“又怎么了?”冬暖故轻笑着问,却是没有看融雪一眼。
乔小余倒是放下了手中的话本子,关心着问道:“融雪可是又饿了?我去给你煮些东西吃?”
“师嫂嫂,难道你觉得我很像猪?我不是小半个时辰前才吃过吗?”融雪觉得,师嫂嫂的胳膊肘是拐到师兄那儿去的。
“融雪当然不像猪的。”乔小余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夫人哪。”融雪转过头来,看向正在认认真真摘抄古词的冬暖故,本是烦躁不耐的神色忽然变得有些伤感起来,“你和公子明天就要走了?”
“嗯。”冬暖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乔小余此时也不看话本子了,正盯着冬暖故看。
“你们身上的伤已没有大碍,好好休养一阵子便可痊愈了,我和他已经来这儿挺久了,该走了。”冬暖故将手中的毛笔在砚台里蘸了蘸墨,倒是没有急着继续往下抄,而是转过头看向了融雪,“这儿总归不是我们该久留的地方。”
“夫人和公子要到哪儿去?”融雪眸中伤感更浓,竟是忽然抓住了冬暖故的左手。
“回南蜀国去。”冬暖故将右手里的毛笔搁到了砚台上,眸中的笑意很温和。
“南蜀国的什么地方?”融雪追问。
“一个叫水月县的小地方,听说过么?”这是冬暖故第一次与旁人说她与司季夏的去处,没有防备,更无戒心。
因为在自己信任的朋友面前,没有什么是不可说,也没什么是说不得的。
融雪还没说话,冬暖故便伸出手在她脸颊上扯了扯,笑道,“怎么?问得这么清楚,是想以后去拜访我?”
融雪也不介意脸颊被冬暖故这么扯着,只用力地点了点头,“嗯嗯嗯!不问清楚的话,以后怕是就要见不到夫人了。”
“见我做什么,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还想跟夫人一起走的!”
冬暖故不由笑出了声,将融雪的脸更向外扯了些才突然松开手,边看融雪揉着自己的脸边笑道:“跟我走,不想嫁给楼王八蛋了?”
“我师兄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就给我嫁。”融雪扁了扁嘴,“夫人和公子要是不这么急着走的话,可以让公子治治我师兄,我觉得好像每次公子说话都能噎着我师兄。”
“原来你盼着我留下就是想找个人治治你师兄。”冬暖故还是笑着,看向了安静坐在一旁看着她们的乔小余,道,“有你师嫂嫂在,还怕没人治得了你师兄么?我瞧着你师嫂嫂最是能治你师兄,每次都能让你师兄跳脚。”
“夫人,我,我……”乔小余霎时红了脸,“大侠是因为厌烦我,所以才会每次都被我气到的。”
“厌烦你的话,可不会想要娶你了。”冬暖故的年纪只比乔小余大一岁,更比融雪还小一岁,然在融雪与乔小余眼里,总觉得她像一个长辈,一个温和的长辈。
只见冬暖故揉了揉融雪的脑袋,道:“你师兄好给楼远使绊子,不过是太疼你这个闺女师妹而已。”
“夫人哪……”融雪想要挠脑袋,但是一抬手才发现她的手指上还有绷带,便又将手放了下来,用一种颇为尊敬的眼神看着冬暖故,道,“我总觉得夫人和我们不一样。”
“哦?你们是人,我也是人,又怎会不一样?”冬暖故饶有兴致地看着融雪。
“不知道,感觉就是不一样,觉得夫人……好像不是这里的人一样。”
冬暖故微微一怔,她自然知道融雪说的“这里”不是指北霜国也不是指南蜀国,而是指这个世界。
从来没有人有过这样的想法,因为这样的想法,太过荒唐,便是司季夏,都没有。
冬暖故亦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不过冬暖故从前没有说,现在亦不会说,以后更不会。
因为她是冬暖故,只是冬暖故而已。
“或许我从前不是这里的人,但我现在却真真切切是这里的人。”
“因为公子在这里!”融雪想也不想便直接高兴地接了这句话。
冬暖故又是微微一怔,随机才又笑了,承认道:“是啊,因为他在这里,所以我就在这里。”
乔小余听着冬暖故的话,有些怔怔失神。
就在这时,屋子外边传来了拳打脚踢的声音,还伴随着男子呼呼喝喝的嚷嚷声。
------题外话------
来来来,叔揣着新文来和姑娘们求收藏了!
作者在此:墨十泗
书名在此:《绝品贵妻》
链接在此:http://。/info/739735。html
这是一个小蝌蚪找娘的故事!也是一个单身腹黑男带着儿子找媳妇的故事!爱恨情仇必然有,阴谋诡谲自也有,男女主身心必然干净!
详情请戳新文!新文题外话必看啊~看公众章节不要钱啊~看完了姑娘们记得收藏啊~
107 酒,朋友,兄弟【卷 三终,上】
司季夏回来了。
楼远回来了。
冰刃也回来了。
自然,楼远和冰刃又是一路打回来的,这呼呼喝喝的声音,正是冰刃骂楼远的声音。
“小白脸!你居然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老子出手!你嘴里那声‘师兄’是喊着玩耍的!?”冰刃骂着,以手成刀,作势就劈向楼远的腰眼。
冰刃的动作很快,快得根本令人瞧不清他是怎么出手的。
然楼远的动作也很快,快得也令人根本就瞧不清他是如何闪避的。
总之冰刃那一掌没有劈到楼远腰眼上,他们还在打。
楼远面上挂着吟吟笑意,虽不再是他原来那张俊美得不可方物的脸孔,然他现在笑起来,却也多少让见着的人有些移不开眼。
并不是他这张平凡的脸有多特别,也不是他的笑也多特别,而是有些人,似乎就是与生俱来拥有着一种让人移不开眼的魅力,楼远便是这一种人,是以就算他换了一张平凡的脸,他在别人眼里,依旧不像个平凡的人。
“师兄说错了,楼某这不是对师兄出手,楼某只是自保而已,楼某总不能让师兄把楼某踢残打残了去,这样的话不大好。”楼远笑吟吟的,手上和腿上动作不曾停过,更不见丝毫吃力之态,与冰刃那怒气冲冲的模样可谓是截然不同。
他们身上都有剑,可他们谁人都没有用剑,似乎拳头对拳头比较过瘾似的,他们的剑,一路来都未曾拔出过。
“呸!”冰刃气得想要将楼远的手砍下的模样,手上的动作愈来愈快,嘴上没停过,“别叫老子师兄!信不信老子把你的嘴给削了!老子不是你师兄!老子才没有你这么老的师弟!”
“楼某总归要娶了小乞丐的,届时就算师兄不是师兄,终究也还是师兄的。”
“老子不点头,她要是敢嫁,老子打断她的腿还不算!老子还要跟她断绝师兄妹关系!”
楼远眼角突突地跳,已经跑到了屋外走廊来的融雪眼角也突突地跳,师兄又来了……
他们才堪堪走出廊桥,离楼阁还有一小段距离,可冰刃的声音实在太大,大得几乎能响透整个菡萏别院。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斜阳将他们的影子都拉扯得长长的。
冰刃和楼远一直在打,司季夏就走在他们身侧,然不管他们的动作多快打得有多猛烈,司季夏都是走在他们身侧,不快一步,也不慢一步,而他们两人的拳头及双脚不管怎么打怎么踢,都不会落到司季夏身上,乔小余认为是楼远和冰刃打得太好是以没有落到司季夏身上。
然冬暖故与融雪却是看得出来,并非冰刃与楼远拳脚打得实在好得分毫都没有伤到身边的人,而是司季夏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快到根本就没人看见他移开身子避开身边的楼远与冰刃那刹那间的动作,快得就好像他其实根本就没有躲闪过!
楼远与冰刃很闹,司季夏却是很安静,然这两动一静又是以同样的速度走向楼阁。
司季夏的脚步看着缓慢,可很快,他又和楼远冰刃二人一同到了楼阁楼梯前。
他们似乎是相约着一道回来的。
因为他们手上都拿着同样的包袱。
不,不是包袱,而是……酒坛,且还不是小酒坛,而是大酒坛。
冰刃双手拎着两只大酒坛。
楼远双手拎着同样的两只大酒坛。
就他们这样踢踢打打一路,酒坛都在他们手里提得稳稳当当,竟是碰都没有碰到一下!
司季夏唯一的一只左手里,照样是两只大酒坛。
不过司季夏与楼远肩上没有包袱,冰刃肩上则是还挎着一只黑布包裹的大包袱。
前些日子被冰刃和楼远踢坏的栏杆依旧修好,不过修得有些歪歪扭扭的,一看就不是工匠来修补的。
当冰刃看到这修补得歪歪扭扭的栏杆时,他突然停住了,不打了,转为噔噔噔大步朝楼上走。
楼远没想到冰刃就这么招呼也不打就突然停手了,楼远已然挥出的拳头险些没有停住就要砸到冰刃后脑勺上。
好在他收住了手,在只差半寸就要砸到冰刃后脑勺上的时候收住的,而且收到很稳,因为他提在手里的酒坛晃都没有晃一晃。
而冰刃就像丝毫都不在乎他的后脑被揍扁似的,只是冲楼阁上大吼道:“乔小余你给老子出来!”
“啊?来了来了。”冷不丁被冰刃这突然一吼,乔小余吓了一跳,连忙从冬暖故身侧绕了出来,好让冰刃瞧见她,看着怒冲冲的冰刃,只听她乖乖巧巧地问,“大侠,你叫小女子?”
楼远一听到乔小余这一声“大侠”,险些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好在他忍住了,以免他这一声嗤笑惹得冰刃更想扒他的皮更不想将闺女嫁给他。
不过他还是很想笑,所以他憋得很难受。
刚好司季夏从他身边走过,抬起手就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哈哈哈——”楼远那憋得难受的笑声就喷了出来。
融雪的脸立刻黑了,想也不想就直冲到楼远身边一边用力扯他的衣袖,一边朝他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激怒冰刃了,一时间完全就没有那久别重逢的激情。
冰刃一脚就将脚下的楼板踩踏了一个窟窿。
只是他没有回头看楼远,而是瞪着乔小余有些咬牙切齿地问道:“你修的栏杆!?”
“啊?哦。”乔小余又被冰刃神情吓了一跳,却还是乖乖道,“是小女子修的。”
下一瞬,冰刃的爆吼声又响了起来,“乔小余!你到底能不能让老子省点心!?你身上的伤好透了!?”
乔小余闭起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只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站在那儿,像一团软软的棉花,纵是再生气的人,看着她这般模样也会消了大半的气。
可冰刃不是一般人,所以他现在还气得厉害。
只见他将肩上挎着的包袱取下就往乔小余怀里扔,乔小余连忙接住,还不待乔小余问冰刃这包袱里是什么东西,只听冰刃烦躁道:“赶紧去换换换,老子那套留给老子,老子待会穿。”
“哦,忘了说,今晚老子就把你娶过门,聘礼,聘礼……”就在乔小余惊诧得目瞪口呆时,冰刃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包缎子包裹着的东西扔到乔小余怀里,“这包东西就暂时当着聘礼了,过后老子再给你补补。”
冰刃说完话,将手中的酒坛放下,又只用一眨眼的时间将司季夏及楼远手中的酒坛也拎了过来一齐放在二楼的走廊上,在谁人都没有再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只见他一手抓了楼远的胳膊,一手抓了司季夏的胳膊,边将他二人往后边院子的方向拉扯边高声道:“五百两媳妇儿,五百两说今晚要给我烧一顿好吃的庆贺,你男人就先借给我了啊!”
冰刃只对冬暖故交代,一个字都没跟融雪说,待到融雪回过神来时,只见她气得跳脚,“师兄你居然一个字都不跟我说!我都还没有和爷好好说上一句话哪!”
不过融雪跳脚归跳脚,忽然间却冲到了还是目瞪口呆的乔小余身边,一脸的激动兴奋地抓着她的胳膊道:“师嫂嫂师嫂嫂!你今晚就要和师兄洞房了!”
“……”冬暖故立刻将融雪推开,可真是什么样的师兄就教出什么样的师妹,“洞房”二字怎能是姑娘家嘴里能大呼小叫的,也因为融雪这一喊,乔小余的双颊立刻红透,还是怔怔愣愣地看着她怀里抱着的东西有些回不过神来。
“融雪,你师兄可真是做什么都风风火火的,脸娶个媳妇都这么风风火火。”冬暖故笑,她心下很吃惊,倒也高兴,因为她看得出冰刃对乔小余不差,早娶晚娶终究是要娶,择日不如撞日,又或许,是特意选在的今日。
因为她与平安明日就要走。
因为冰刃把平安当做了朋友,是以要在他们离开前,让平安与她喝上他们的一杯喜酒。
这样的朋友,哪里求?
而平安,似也很是开心。
冬暖故浅笑着将失神的乔小余往屋里推,“好了,别怔在这儿了,不管你今夜嫁是不嫁,都先回屋看看冰刃给你准备的是什么。”
“夫人,我嫁的。”乔小余面上有浓浓的羞色,忽然间也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笑得眼角有隐约可见的泪光,只见她将怀里的东西抱得有些紧,兀自点了一点头道,“就算大侠什么都没有给我,我也嫁的。”
她已经答应嫁给了大侠,就算他什么都没有,她也嫁的。
乔小余是被融雪拉进屋的。
包袱摆在了床榻上,打开了。
大包袱里裹着的两套大红喜服,红盖头,还有新的里衣,甚至还有鞋,不过只有一双大红的绣鞋,却没有男人的长靴。
因为冰刃不需要新鞋,这双绣鞋只是为乔小余准备的,因为他觉得乔小余总是忽然之间就掉了鞋,他可不想拜堂的时候他的媳妇儿连双鞋子都没有穿。
小包袱里裹着的是姑娘家用的朱钗、耳珰、珠链、手钏等首饰,虽然不多,但也瞧得出是用心准备了的。
看着包袱里的这些东西,乔小余哭了,不是无声地流泪,反是嘤嘤哭出了声。
冬暖故亦是动容了,因为像冰刃那般不拘小节从不把女人当回事的江湖男儿,能为一个自己根本就还没有喜欢上的姑娘做上如此准备,已经足够了。
冬暖故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着乔小余的肩。
只有融雪又惊又喜又叹道:“师嫂嫂,师兄是真的有心待你好,我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师兄,除了打架和赚银子,我还从没有见他对什么事情或者什么人这般上心用心过。”
融雪说的是实话,她更从未见过师兄对那个姑娘这般贴心过,或者说他从未见过师兄身边有过姑娘才对。
融雪还是在叨叨:“师嫂嫂,我师兄平日里凶了一点,脾气暴躁了一点,说娶就要娶了师嫂嫂,日子也没有选,委屈了师嫂嫂,但我师兄是好人,日后一定会对师嫂嫂好的!”
“师嫂嫂,你,你别不嫁给我师兄啊!”融雪说着说着,忽然间就紧张了起来,紧张就抓住了乔小余的胳膊。
冬暖故则是笑着在融雪的手背上轻轻打了一巴掌,道:“好了,瞎紧张什么,还不帮你的师嫂嫂先换上喜服看看怎么样?我去打盆水来,小余妹妹需要先洗把脸。”
“好好,师嫂嫂师嫂嫂,来来来,脱脱脱!我帮你把喜服穿上!”
冬暖故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端起床尾处架子上的铜盆,出屋去了。
楼阁里满是融雪欢欢喜喜的声音,后院则满是叮叮当当锅碗瓢盆摔落的声音和冰刃呜哇喊叫的声音,夹着楼远憋不住的笑声和偶尔司季夏无奈的叹气声。
冬暖故去打水时,厨房里正吵闹着,没人发现冬暖故,冬暖故亦没有扰了他们,打了水后在安安静静地走了。
冬暖故绕到了楼阁前边来的时候,厨房忽然鼓起了一阵黑烟,熏得厨房里的三个大男人都跑了出来。
冰刃是第一个冲出来的,手上还拿着一根黑漆漆的柴禾,他的衣裳上沾满了柴灰。
楼远是第二个冲出来的,手上拿着的是一只空的小竹筐,衣裳上沾满了面粉。
这两个人一冲出厨房来,就一副就要开打的模样。
司季夏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只见他此刻肩上没有系斗篷,手上掂着的是一把刀,脸色很是阴沉,他的身上,一半柴灰一半面粉,又黑又白……
就在冰刃和楼远正准备用手中那黑漆漆的柴禾和小竹筐即将开打时,司季夏手中的菜刀朝他们两人之间劈了过去,劈断了冰刃手上的柴禾,也劈裂了楼远手中的小竹筐。
冰刃和楼远都吓得往后跳了一跳,不约而同地转过头来看向司季夏,冰刃则是已经喊道:“五百两你不是吧!你居然拿刀劈我和小白脸!?”
“一千两兄此言差矣,在下是想拿刀砍了你们的。”司季夏口吻淡淡的。
冰刃顿时不说话了。
司季夏只说了六个字便转身重新走回了厨房。
“收拾,或者饿死。”
下一刻,冰刃立刻扔了手里的黑柴禾,楼远立刻扔了手里的烂竹筐,重新走回了厨房。
进厨房之前,冰刃没忘狠狠剜楼远一眼,还是把他这些日子的口头禅挂在嘴边,“休想让老子把师妹嫁给你!”
“……”
这一次,厨房里没有了锅碗瓢盆摔落的叮叮当当声,但冰刃那似乎永远也用不完气力的吼骂声依旧时不时响起。
这个黄昏的菡萏别院,很吵闹,却又让人觉得很平静。
温暖得平静。
不过当冬暖故再看到在厨房里忙活的三个大男人时,她倒是不能平静了。
融雪正好从她身后蹦跶过来,一看到楼远,连忙蹦到楼远跟前,伸手朝他身上上拍拍下拍拍,很是诧异道:“爷怎么浑身都是面粉,连脸上都是。”
“猪雪你这头猪!你居然去帮小白脸拍不帮老子拍!”冰刃狠狠瞪着融雪,恨不得把她瞪出个窟窿来。
“师兄,你身上怎么全是柴灰!?你少了厨房啦?”融雪瞧见浑身一片片黑灰的冰刃,眨了一眨眼,可当她看到走在最后边的司季夏时,她则是瞪大了眼,转头看向冬暖故道,“夫人,公子身上全花了!”
司季夏身上的浅灰色短褐确实全花了,黑一块白一块,如此还不算,鞋湿了,裤腿也湿了,就是连头发上都沾了面粉。
冬暖故还从未见过司季夏从厨房里出来有这么脏兮兮的,因为他对庖厨里的事情向来都做得很顺手,现下这般模样……
冬暖故没忍住,笑了。
冬暖故这一笑,让司季夏立刻沉声对前边的冰刃道:“桌子。”
冰刃立刻飞也似的冲上了楼去。
融雪惊奇得睁圆了眼,楼远立刻笑吟吟地附在她耳畔小声道:“你师兄差点把厨房给掀了。”
融雪用力点了点头,不仅不怀疑,反是十分赞同。
冬暖故则是笑着上前替司季夏轻轻拂掉他身上的面粉和柴灰,问道:“饭菜都烧好了?”
“嗯,天色还亮,就在这楼阁前用饭如何?只是……”
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冬暖故打断,只见她笑得眉眼弯弯,“反正你们都已经够脏了,难保在饭桌上会变得更脏,吃过饭再洗吧。”
“好。”
旁侧,融雪拍掉楼远身上的面粉后便用掌心一直摩挲着他的脸颊,忽然就紧紧抱住了他。
“是爷就好,是爷就好……”
楼阁上边,乔小余的声音弱弱地传了来,“大侠搬桌子,要不要小女子帮忙?”
“乔小余!你站到一边去!”
“哦。”
*
晚饭是在楼阁前的空地上吃的,只是吃饭,司季夏他们带回来的那六大坛子的酒没有动。
乔小余还是她寻日里的着装,坐在冰刃身旁,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才敢往冰刃碗里夹菜。
融雪则是一直在帮楼远夹菜,将他的碗堆得满满的了。
可就算是在饭桌上,楼远与冰刃也还是安静不下来,他们面对面而坐,桌面上在吃饭,桌面下则一直在踢打。
司季夏像是什么都不介意似的,只是看着冬暖故碗里的菜吃完了又立刻给她夹上,他似乎只是看着她吃,他自己倒未吃上多少。
这顿饭吃得并不太久,因为他们都还有事情要做。
乔小余本是要收拾桌子,然后被冰刃一个眼刀给杀住了所有动作,只听冰刃用力哼了一声,道:“赶紧该哪去哪去,老子先去给你提桶热水。”
冰刃说走就走。
融雪立刻笑嘻嘻地去拉又红了脸颊的乔小余,扯着她上了楼。
冬暖故也拉着司季夏走了,“你也该洗洗。”
饭桌边只留了楼远一人,只见他笑着摸了摸鼻子,哪儿也没去,依旧在那儿慢悠悠地吃着饭菜。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要做。
那就是等酒喝。
司季夏也在等酒喝。
冰刃身上的大红喜袍是融雪帮他穿的,头发也是融雪帮他梳的,就是靴子,融雪也帮他擦得干干净净的。
然冰刃一直昂着下巴,没有理会她,融雪也不在意,至始至终都乐呵呵笑眯眯的,待得她最后再替冰刃理了理腰带时,她张开双臂轻轻抱住了冰刃,亲昵地在他怀里蹭了蹭。
冰刃先是微微一怔,而后抬起手,放到融雪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笑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老子虽然一直想将你脱手了给别人,但真有了这么个人来接手你,老子又不舍得了,这是什么心?”
“这当然就是当爹的心!”融雪笑得更是开心,“师兄,今天是你娶媳妇,又不是我嫁人,你这么多愁善感好像不合适哪。”
冰刃立刻一巴掌呼到了她脑袋上,瞪她道:“行了,松手,老子要娶媳妇去了。”
“师兄师兄,师嫂嫂身上的伤还没好透,你今晚可不能压伤师嫂嫂哪!”
“你这头愚蠢的猪!你一说这个事,我就想起小白脸干的混账事!老子现在又想扒他的皮了!”
“哎哎哎,师兄消消气啊,你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就好了啊。”
“哼!”
“不过师兄啊,师嫂嫂身上的伤真不能压,夫人说的。”
“……滚滚滚!边完蛋去!”
融雪在伺候冰刃的同时,冬暖故在帮乔小余换衣梳妆。
乔小余很紧张,从她一直紧紧抓握着没有松开过的双手就可以看得出她很紧张,但她的眸子很亮,亮光里还有怎么也藏不住的娇羞与欢愉。
冬暖故不会盘繁复的发髻,便只能帮乔小余盘简单的发髻,簪上冰刃给她的“聘礼”,乖乖巧巧地坐在铜镜前,模样煞是惹人疼。
大红的嫁衣上身很合身,用的也是上好的缎子,针脚细密,不难看出是参照着乔小余的身材做的,一分不长,一分不短,即便没有精美繁复的绣花,却已看得出冰刃的用心。
那套在乔小余脚上的大红牡丹绣鞋,更是合乔小余的脚,就像是量着她的脚做出来的一样。
当红盖头就要盖到她头上去的时候,冬暖故在她紧握成拳的手上轻轻拍了拍,笑得温和道:“小余妹妹,不用这么紧张,你那相公又不会吃了你。”
乔小余赧颜,抿了抿唇,点了点头。
“今夜洞房的时候,让你相公轻些,千万要顾着你身上的伤。”这是冬暖故将红盖头在乔小余头上盖下后附在她耳畔叮咛。
虽然已经看不见乔小余的脸,但冬暖故知,此刻的乔小余,必是连脖子都红透了。
“我,我记住了……”
四人在忙,另外两个人自也在忙。
司季夏和楼远的任务是收拾方才的饭桌。
待到冬暖故牵着乔小余从屋里出来时,冰刃已在屋外等待,楼下桌上,已点上了红烛,甚至还摆放着合卺酒。
司季夏难得在别人面前面上有淡淡的笑意,楼远则是笑吟吟的,皆看着楼上的一对新人。
冬暖故将乔小余的手往冰刃面前稍稍一递,冰刃只是低头看着乔小余的手,没反应,融雪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冰刃这才伸出了手。
却不是牵着乔小余的手,而是单手抱住她的腰,连楼梯也不走,就这么在栏杆上一踮脚,直接从二楼走廊上跃了下来。
融雪也拉着冬暖故的手从楼上跑了下来。
“喂,乔小余,老子先说啊,老子没高堂,你也没高堂,那就是一拜天地二拜天地,三……也拜天地就得了啊。”
“……”
“师兄,三是夫妻交拜,不是拜天地!”融雪连忙纠正道。
“关你屁事,闭嘴!”冰刃先是狠狠瞪了融雪一眼,才有烦躁地摆摆手道,“三是夫妻交拜就夫妻交拜吧,反正都一样。”
没有高堂,没有众多亲朋,见证了这一桩婚事的,只有四个人。
而在冰刃与乔小余眼里,有这四个人在,足够了。
冰刃与乔小余在旁人的见证下拜了天地喝了合卺酒,然后这一夜,这三个男人,喝了一夜的酒,坐在屋顶上。
这是司季夏第一次坐在屋顶上喝酒,这也是第一次除了司郁疆之外有人陪他喝酒。
所以,他喝醉了。
醉的,又岂止他一人。
不醉的冰刃和楼远好手上脚上过招,现下醉了,却是什么都不做了,架不打了,唯冰刃嘴上在骂骂咧咧的,似是喝多了,舌头都大了。
“你奶奶的小白脸,你就这么不要脸的把老子宝贝师妹的心给拐了,老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男人!”
“本来就已经够不要脸了,居然还敢趁老子不在把老子师妹给睡了!你还是不是人了!?”
“要不是看在那头猪舔着脸死活要嫁给你,老子就是死,也要把你的皮给扒了!”
“但现在老子只能忍着!老子不能让那头猪嫁给个死人,也不能让她嫁给个没皮的人!”
“啊啊啊啊!真是气死老子了!老子养了这么大的闺女,居然就这要拱手让人了!老子不想让!”
“不想让,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娶两个。”楼远似醉非醉,两颊在月华下有些红,笑眯眯的,也不怕冰刃过来揍他。
因为他们中间还坐着一个司季夏,司季夏又正好将酒坛子递给冰刃,道:“一千两兄,你已经娶媳妇儿了,就不用再肖想自己的闺女了。”
“呸!老子有小白脸这么无耻!?”冰刃抄过酒坛子昂头就咕咚咚灌了几大口酒,接着只见他将酒坛子抛给了楼远,喝骂道,“小白脸,你要是真心想娶老子师妹,现在就立刻跪下来给老子磕三个响头,叫老子一声‘师兄爹’,要是你说不,那你就什么都别想了!”
冰刃似已醉极。
楼远稳当当地接住了冰刃抛过来的酒坛,却是没喝,而是将其往司季夏怀里塞,继而站起身,走到了冰刃面前。
这是屋顶,楼远却走到平稳,如履平地。
司季夏不看他,冰刃也不看他。
楼远几乎是没有停顿,走到冰刃面前,转身面对着冰刃的同时屈下双膝,真真就在冰刃面前跪了下来!
也真真地朝冰刃磕了三记响头,“师兄……爹。”
叫一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男人“爹”,还真是十分难以启齿。
可就算再怎么难以启齿,楼远却道得恭恭敬敬。
“哼!”冰刃狠狠瞪了楼远一眼,从司季夏怀里抢过酒坛子,十分不情愿地又递给了楼远。
楼远笑着接过,咕咚咚喝下几口酒后又是笑眯眯道:“师兄,你还没有死,不着急让楼某给你磕头的。”
于是,这两人又打了起来。
酒坛自然而然又回到了司季夏手里。
待到冰刃重新回到楼顶上来时,一把就抢过司季夏手里的酒坛,却发现空了,不由诧异道:“五百两你这么能喝!?我和小白脸才打了那么一会儿,你居然就喝完了半坛子的酒,可真有你的啊!”
“一千两兄过奖了。”司季夏淡淡一笑,拿起身后那坛还未开封过的酒坛甩给了冰刃,笑道,“心情好时自然就多喝了些。”
“明天就走?”冰刃拔开酒坛上的封盖,却未着急喝,只是看着司季夏,问。
“是。”司季夏答。
“何时再见?”
“有缘自会再见,抑或——”司季夏的语气里已有了很明显的醉意,然他面上有笑意,不是寻日里那种浅浅淡淡的笑,而是爽朗的笑意,只见他说着话,竟是握起拳头捶到了冰刃肩上,力道不轻,险些将也有些醉了的冰刃捶滚下屋顶,“抑或到我家去坐坐。”
“届时可有酒喝?”楼远问。
“二位若是去,自当有好酒款待。”
“家在哪儿?”
“水月县。”
“好!届时若无好酒,老子将你从屋顶踹下去!”
有些人,就算相识再长,也无法成为朋友。
而有些人,纵然相见不过一面,也能成为可以交心的朋友。
今夜的月色很美。
只是不知今夜之后,他们何时才会再相见,又究竟会否再相见。
没人知道。
这一顿酒,他们一喝就喝到了丑时将过。
这一顿就,他们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司季夏酒量最差,喝得不是最多,却是最先醉的。
冰刃的酒量和楼远的酒量相当,喝得也相当,平日里这样程度的酒于他们来说,本不该醉,可现下,他们却也是醉了。
其实醉人的,并不是酒。
若他们不想醉,怕是再多的酒,他们也不会醉。
可他们偏偏又是醉了。
三个男人在屋顶借着月色喝酒,楼阁里三间屋子里的灯,便一直亮着,为他们亮着。
没有人催过他们一声,更没人扰过他们一声,好像不管他们喝多少醉得如何,都没人介意似的。
只因这一夜,太难得,从前没有过,日后怕是也不会再有。
既是难得的一夜,就让它成为尽兴的一夜,难忘的一夜。
司季夏一身酒气回到屋子里来时,已经子时。
屋子里的灯火在为他留着,屋子里的人也在等着他。
冬暖故正在往一只茶盏里倒上一杯浓浓的冷茶。
司季夏却是站在门后定定地看着他,没有动,那神情,有些怔怔的,就好像从未见过冬暖故似的。
“杵在那儿做什么?”冬暖故倒完了茶水后发现司季夏还站在门后没有动,便朝他走了过去,走到他面前后抬起手揉揉他因酒水和夜风而绯红不已的双颊,微微挑了挑眉,问道,“醉了?”
“好像是的。”司季夏忽然笑了,笑得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深深的,墨黑的眸子亮晶晶的,好似也在笑一样。
只是他一张嘴,酒气浓得熏人,若换作以往,冬暖故必将沉脸蹙眉,然现下她却是用双手捏住了司季夏的嘴,笑道:“臭。”
司季夏笑得嘴角梨涡更深,抬起手,忽地搂住了冬暖故的腰,一把将她拥入怀,搂得紧紧的,将脸贴到了她的颈窝里,一蹭又一蹭。
“阿暖,阿暖……”
------题外话------
嘤嘤嘤~叔的新文《绝品贵妻》求收藏啊求收藏啊~在叔的“作者其他作品”可以找得到,姑娘们不要嫌弃叔唠叨啊~因为叔很忐忑啊~没有收藏就会死了啊~
还有就是,收藏不是收藏网页啊……是点书页的“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加入书架”~!嘿,有评价票的姑娘,也求顺便给叔的新文点一颗五星的“经典必读”,谢谢谢谢,十分感谢!
卷三已进入尾声,每个人活着的方式不一样,婉妹选择了最决绝的方式,让她和燕苏都活在痛苦里,除了死,他们谁也走不出来,有姑娘觉得婉妹能选择好好活着,为何非要如此不可,只能说,情爱可以很美好,却也可以很可怕,世上多的是为男人疯了的女人,而为女人而疯的男人少之又少,女人的情感,终究和男人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