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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文阅读

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56 你的鞋呢?

    司季夏离开了竹林别院,白拂停在竹林间的小径上,未有将司季夏送至月门,只是定在原地,双眸微睁,竹影在他眸中摇晃得厉害。

    飒飒……飒飒……

    风还在拂,竹林还在轻歌,仿佛,不知疲倦。

    大人中了“等我”的毒,并且在十七年前就中了毒。

    十七年前,十七年前……

    十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他只记得,十七年前的那一年,是阿远小子最痛不欲生的一年,因为那一年,他不仅换了被大火烧得面目全非的脸,便是身上被烧伤的皮肉都一并换了,换成……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样貌。

    而让阿远小子恢复成正常人样貌的,是薛妙手,这天下间,除了薛妙手,再无人能有如此本事。

    薛妙手……

    白拂眼眸突然大睁。

    难道是……薛妙手!?

    不,不可能。

    白拂抬手用力捏住自己颞颥,拧眉闭眼摇了摇头,推翻了自己这突然闪过脑海间的假想。

    就算是薛妙手欲加害于大人,不管是以大人的头脑还是以大人的身手,都不可能让薛妙手有此机会。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白拂将自己的颞颥捏得更紧了,仿佛如此就能让他将头绪理出个所以然来似的。

    而若他的假想是真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的原因。

    那便是——

    大人自愿服下的“等我”之毒!

    *

    菡萏别院,日正上中天。

    冬暖故坐在窗户边,右手里拿着一张浸过水的棉帕子,正在帮捧放在腿上的一盆花开妍艳的月季花擦拭着叶子。

    她的眼神与动作都很轻柔,仿佛她正照料着的不是一盆花儿,而是一个可爱的孩子。

    她将那些染着些尘灰的花叶都擦净后,她用指尖轻轻拨了拨一片青绿的花叶,微微一笑,将其放到了窗台上。

    当冬暖故将手中的那盆月季花放到窗台上时她倏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将右手上的棉帕一并撂在窗台上,急急朝屋门方向走去。

    正将走到楼阁下的司季夏忽然听到前边传来哒哒哒的声响,是脚步踩到竹梯而发出的声响,抬眸,一抹再熟悉不过的浅绿色身影正朝他快步而来,脚步带着些紧张与急切。

    “阿暖。”不等冬暖故跑下最后的几级竹梯,司季夏忙大步走上前去,有些紧张道,“阿暖莫跑,当心摔了。”

    “跑两步就会摔,怕是只有你才会这般想了。”冬暖故笑着去拿过司季夏手里的书奁,转为将自己的手塞进他手心里。

    司季夏没有拒绝冬暖故为他提书奁,因为他想握着她的手,而若他手上提着书奁的话,便不能好好地将她的柔荑握于手心。

    司季夏用自己粗糙的大掌将冬暖故的手拢在手心里,任由她拉着他往而楼阁二楼走。

    他们的隔壁屋,冰刃正抱着他的冰刃剑坐在廊下的地板上,正转过头来看着他们。

    然,难得的,冰刃这一回没有取笑司季夏,而是神色认真地看了一眼司季夏的面色及眼睛,懒懒道:“五百两媳妇儿,你该好好管管你男人了,瞧瞧他的脸色他的眼眶,是要玩命?”

    冰刃说完,扭过了脸,不再看司季夏与冬暖故,兀自抬眸看湛蓝的苍穹去了。

    冬暖故的手微微一颤,司季夏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未理会冰刃的话,进了屋。

    “傻木头去歇一歇,我帮你把书奁放好。”冬暖故对司季夏浅浅一笑,说着就要将手从司季夏紧握的手里抽回。

    而当她正抽回手时,司季夏却是将她往前一拉,将她拉到了自己怀里,将她紧紧拥在了怀里,紧得就像害怕会失去她一样。

    司季夏这个突然的举动让冬暖故的心蓦地猛跳,有些不安,“怎么了平安?”

    司季夏不说话,只是将冬暖故搂得紧紧的。

    冬暖故便不再问,只将手环到了他背上,拥抱着他。

    如今紧紧相拥,他们能清楚地感觉得到对方的心跳。

    少顷,才听得司季夏声音低低地问道:“阿暖,你说,由爱生恨,是怎样的一种感觉?”

    冬暖故稍加沉默,而后才回道:“痛不欲生的感觉吧,爱得刻骨,也才会恨得刻骨。”

    冬暖故没有问司季夏为何会突然问这样没来由的问题,亦没有问他方才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

    她只知道,他有他的理由就足够了。

    “痛不欲生……”司季夏将脸埋在冬暖故发间,似喃喃道,“或许是吧。”

    生生剜下自己身上的血肉整整三十日以让对方饱受折磨,这个恨,当是如何的刻骨?

    “平安,你很累了,先睡一觉,嗯?”冬暖故轻轻抚着司季夏的背,不想与他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

    “嗯。”这一次,司季夏没有拒绝,在冬暖故颈窝里轻轻点了点头。

    他确实该稍微歇一歇了,他若是突然间撑不住了倒下了,谁来照顾和保护他的阿暖?

    趁着这儿安全,他便稍微歇歇,缓一缓神。

    “先去床上躺着。”冬暖故轻轻摩挲着司季夏的肩,声音温柔,“我给你拿药和水,吃了再睡。”

    “好。”司季夏将脸在冬暖故颈窝里蹭了蹭,这才松开她。

    冬暖故则是柔笑着踮脚在他微白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离开了他的怀抱,转身为他拿药和水去了。

    当冬暖故端着茶盏与准备好的药走到床榻边时,司季夏竟已睡了过去,然他肩上的斗篷未解,便是双腿还挂在床沿边上,似乎他本只是想要在床榻上躺上一躺便好,却不想这一躺下去,他便捱不住眼睑的沉重,睡了过去。

    斗篷未解,鞋也未脱。

    看得出他已经累极,累极。

    只见冬暖故将手里的茶盏和药暂且放到床头旁的小几上,而后在床前蹲下身,动作轻轻地为司季夏褪下脚上的鞋,再慢慢将他垂搭在床沿边上的双腿移到床榻上,见着司季夏未有醒来,她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本是想要解开他身上的斗篷,想想还是作罢。

    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冬暖故拉过衾被,为司季夏盖上,再替他拂开粘在他面上的几缕发丝,便这么静静地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司季夏苍白的脸,将手覆到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握着。

    姓燕的男人啊?要是燕子的燕的话,倒是有的。

    嗯……师兄的师父就是姓燕的,师兄的师兄也是姓燕的,嘘,夫人夫人,你可不能让师兄知道我把他师父和师兄的事情告诉夫人的啊,因为师兄说这种丢人事可不能让外人知道。

    但是我觉得夫人不是外人,说也没什么,反正师兄又不是第一次丢人,应该不要紧的。

    嗯……师兄的师父名字叫什么,师兄没说过,我也不知道,不过师兄的师兄的名字,师兄倒是告诉我了,因为师兄说找人这种事情,我必须也要帮找,哦,师兄在找他的师兄,不过这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师兄找了他师兄几年后就不找了,然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

    师兄的师兄,我想想叫什么来着了,叫,叫……叫燕苏。

    对,就是燕苏!燕子归来时,万物复苏,师兄的师父取的名字。

    师兄还说了他的师兄在北霜国为官,不过不知道还活没活着,我觉得吧,若是师兄的师兄还活着的话,应该已经是个大官了吧?或许就在这云城里也不一定呢。

    夫人,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冬暖故替司季夏掖了掖衾被,起身离开了床榻。

    燕苏燕苏,燕子归来时,万物复苏。

    这句话,与段晚晴交给她的那块墨玉佩背后的燕子拂柳图案,相吻合。

    而燕苏,是否还活着?倘他还活着,倒也却如融雪所说,或许是个大官了也不一定。

    而他若是活着,又为何——

    冬暖故突然将双手捏微握得紧紧的。

    他若是活着,又为何会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

    他若是活着,又为何让平安从小就不间断地承受苦痛与折磨?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

    喂!看你模样挺谦谦君子的,居然偷看姑娘家洗脚!倒一点看不出来你原来这么无耻!

    你看了本小姐的脚居然还敢说是本小姐的错!?你这无耻小人究竟哪里来的!?

    你,你还敢说!你过来,本小姐一定要打死你!

    算了算了,本小姐还要急着回家照顾弟弟呢,才无暇搭理你这种无耻小人,今日就饶你一次吧,千万不要让本小姐再见着你第二次,不然——

    哼!

    你你你,你这个无耻小人!你居然又来偷看本小姐洗脚!这都第二回了,你居然还敢说自己不是有意的!

    你,你——!

    算了,好事不过三,要是再有一次,你就要给本小姐负责!哼!

    喂,你这人到底是有意还是无心啊?本小姐都已经换了一个地方蹲了,居然又遇见你这个无耻小人了,真是烦人。

    你个无耻小人居然还关心本小姐这般将水泡在湖水里会凉着?真是个伪君子。

    喂!你先别走,与本小姐坐坐说说话如何?本小姐自己一人闷得很,当然了,你要是陪本小姐坐坐说说话的话,本小姐就不会让你对本小姐负责了的。

    嗯,现在看你好像也不是太差劲,好吧,那本小姐就勉为其难告诉你本小姐的名字吧,撞面三次,也勉强算是相识了。

    本小姐姓段,名婉莹,婉约的婉,晶莹的莹。

    什么?你居然说这个名字和本小姐不相配?你这伪君子,你是不是真的想本小姐打死你?

    那你叫什么,赶紧的把名报上来。

    燕苏?燕子的燕,复苏的苏?

    哼,这么好听的名字也不配你这么个伪君子。

    ……

    喂,燕苏,我要嫁人了,很快。

    ……

    喂,燕苏,你要不要来抢我?你要不要带我私奔?

    你让我别闹了?这样会毁了我自己?

    只要与你一起,我宁愿放弃一切!

    你……还是不愿意抢我?

    呵呵……那好,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

    燕苏!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会来带我离开的!

    我不后悔,永远都不会后悔!

    ……

    燕苏,我恨你,我恨你!啊啊啊啊啊——

    ……

    呵呵,燕苏,你说过你这辈子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我坐在竹林边看你教我们的儿子练剑,那……你想不想见他?

    哈,哈哈哈哈——

    燕苏,你高兴了吗?高兴了吗——!?

    不,莹妹,莹妹——

    “莹妹!”

    李悔猛然睁开眼坐起身,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冷汗涔涔。

    “大人!”自司季夏离开后便一直守在李悔床边的白拂正在为自己倒上一杯茶,正倒到一半时忽听得李悔这么一声惊呼,连忙将茶壶搁下,快步走到了床榻前,颇为不安地看着正大口喘着气的李悔,关切道,“大人可是梦魇了?”

    李悔只觉眼前人影重重叠叠,良久,这人影才聚合成一道人影。

    “拂儿?”李悔看着眼前的白拂,只觉恍惚。

    “拂在。”白拂拧着眉,“大人可还好?”

    李悔抬眸扫了一遭四周,将手扶到额上,痛苦地闭起了眼。

    良久,才听得他终于恢复了寻常语气道:“今晨似又有新的通缉令张告,我还未来得及看,拂儿替我取来。”

    白拂本想说什么,终是忍了下来,只微微垂首道:“是,大人。”

    白拂离开后,李悔这才将扶在额上的手放下,满面颓然。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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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我总有一天会死的【三更奉上!】

    冰刃躺在屋顶上,臂弯里还是抱着他的冰刃剑,他与他的剑,从未相离过。

    楼阁屋里,司季夏未曾醒来,冬暖故便一直守在他身边,没有要将他唤醒的意思。

    乔小余蜷缩在陌生的床榻上,左脚上裹着绷带,床前的踏板上摆着一双崭新的绣鞋,枕边叠放着一套干净的淡紫色衣裳,然此刻的她却是捂着自己生疼的左脚将自己整个人都卷在了薄薄的衾被里,额上不断有冷汗沁出,将她的额发和鬓发都湿透。

    只见她脸色惨白,双眼紧紧闭着,小小的身子在瑟瑟发着抖。

    可明明,这时候的天气并不寒凉。

    融雪与乔小余共一屋,此时正躺在乔小余身旁,却是睁着眼迟迟未睡,因为她睡不着,因为她有心事。

    心中有事,融雪沉沉叹了口气,翻个身准备酝酿睡意,夜已深,她总不能这么睁着眼到天亮,这会让她想得更多。

    可当她翻身时候不小心碰到睡在她身旁的乔小余时,她察觉到不对劲,这都快大热的天了,发什么抖啊?

    “小余?”融雪抬手轻轻拍拍乔小余的背,小声地唤了她一声。

    乔小余没有应声,而融雪这会儿将手拍到乔小余的背,发现她浑身正在轻颤不已,融雪拧起眉,将她轻轻摇了摇,“小余?”

    乔小余依旧没有反应。

    下一瞬,融雪突地蹦起身,飞快地下了床,鞋未穿灯也未点外衫也未披,飞也似的就朝屋外方向冲!

    融雪猛地拉开紧闭的屋门,冲到屋廊上边昂头看向黑漆漆的屋顶方向边急急喊道:“师兄师兄你在哪儿!?你快下来!师嫂嫂情况好像不对!”

    “咯啦……”

    “砰——”

    先是瓦片被重物踩碎的声音,再是重物砰然砸到地面而震出的声响,而这个声响正正好在融雪面前砸响,惊得融雪闭起了一只眼。

    待这声重响过后,融雪才睁眼瞧清正呈狗啃泥姿势跌坐地上的冰刃,连忙蹲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裳安慰他道:“师兄你别这么着急,师嫂嫂不会有事的!”

    “猪雪!”只见冰刃身子猛地一抖,突然间就跳起了身,愤怒不已地抬手就扯起融雪的脸颊,怒斥道,“谁跟你说那只弱鸡是你师嫂的!?你想让老子将你打死是不是!?乱吃了这么多年的东西现在居然连话也学会乱说了!?”

    可这回融雪也恼了,竟是也狠狠瞪了冰刃一眼,而后将他的手用力扯开,恼怒地瞪着他,也吼道:“师兄你什么时候这么不负责任了!?你都把人家黄花大姑娘都睡了居然想什么都不承认!”

    “谁跟你说老子把那只弱鸡睡了!?老子就是要睡女人,能眼光这么差睡她那样的弱鸡!?”

    “师兄你要是不亏欠人家姑娘,照师兄你的性子你根本就不会搭理她!”冰刃吼,融雪也豁出去了,“师兄你老是骂别人不是人!师兄你自己才不是人!”

    “你说什么!?”冰刃被融雪的话气红了眼,竟是扬起手就要打正昂着脸瞪着眼看他的融雪。

    融雪看到冰刃扬起手,微微一怔,非但不怕,反是也红了眼,抖着声音吼道:“师兄你要打我的话,就打死我好了!”

    “你,你,你——”冰刃看着融雪那张涨红的脸,扬起的巴掌抖得厉害,却迟迟没有落下,“你气死老子了!”

    融雪没有低头没有认错,就这么昂着头瞪着冰刃,紧紧咬着下唇,眼眶通红。

    冰刃气得浑身发抖,忽地转身,抬脚用力踹开了面前那两扇正慢悠悠阖起的门扇,用力得门扇竟然脱了门框砰然砸到地上,愤怒地进了屋。

    融雪用手背用力抹了一把眼睛,也跟着冰刃一同进了屋,迅速将灯点上。

    冰刃怒不可遏地走到床榻边,瞪着在床榻上蜷缩在薄被里瑟瑟发抖的乔小余,吼道:“乔小余,你给老子滚起来!”

    乔小余没有给冰刃任何回答。

    这于总是有话必接的她来说,明显是反常的。

    可不是她不想应冰刃的话,而是此时此刻的她,听不到任何人说话而已。

    乔小余的没有反应让冰刃暴躁地伸出手将面朝里蜷缩着身体的她给扳过身。

    冰刃本是想将乔小余骂死的,可当他看到乔小余的脸时,他胸中的怒意消散了,只余躁意。

    只因此时此刻的乔小余,面色通红得厉害,双眸紧闭,头发被冷汗浸得湿哒哒地黏在脸上脖子上,一副不省人事的模样。

    冰刃拧着眉一脸嫌弃地用手背碰碰乔小余的额头,那滚烫得温度让他咬牙切齿,疯了一般使劲挠着自己的脑袋,嚎道:“啊啊啊啊啊啊——赶紧来个人把这只弱鸡给收了吧!”

    融雪这会儿已经不生气了,在旁拉了拉冰刃的衣袖道:“师兄你都已经把她收了,可不会有人敢来和师兄抢。”

    “嘤嘤嘤……”冰刃突然转过身,一脸悲戚地将脑袋往融雪肩上靠,突然间就有气无力道,“猪雪,你说师兄怎么就把你养得胳膊肘尽往外拐的玩蛋样儿?”

    “师兄啊……”融雪十分配合冰刃地轻轻拍拍他的背,用安慰的口吻道,“师嫂嫂很好的啊,而且师兄年纪不小了啊,该找媳妇儿了啊。”

    “滚蛋!”冰刃一把将融雪推开,烦躁道,“老子自己潇洒自在多好!要什么媳妇儿!?女人这种东西,老子需要的话,青楼里睡一睡就是了!媳妇儿这种东西,不适合老子!”

    “滚滚滚,赶紧滚,滚到隔壁把五百两给挖过来,老子可没本事将那只烦人的弱鸡弄醒。”冰刃边烦躁地说着话边将融雪往外推,推了一半又把她扯回来,“算了,老子自己去,老子才不要和这只弱鸡共处一室,晦气到家了!”

    冰刃说完话,唰的就不见了影儿,过了片刻,当融雪以为冰刃请到司季夏过来,谁知回来的还是冰刃自己一人,而且还是一脸笑眯眯的冰刃,像是捡到了好几百两银子似的笑眯眯模样。

    “融雪啊来来来。”冰刃朝正在用衣袖帮乔小余擦汗的融雪招招手,融雪拧眉走了过来,只见冰刃挑起眉,笑眯眯道,“你看吧,这不是师兄不是人不想救那只弱鸡,而是这相府的主人要见师兄,现在就要见,有天大的事立刻要见师兄,所以——”

    “啊哈哈哈——这就不能怪师兄没有良心不近人情哪,所以,还是你自己去找五百两吧啊!师兄先去见主人家了啊,省得主人家将我们扫地出门不让我们在这避风头了,师兄这可是为了你们豁出去了啊——”

    “小猪雪不要太感谢师兄啊。”当融雪反应过来冰刃这究竟是在高兴个什么劲儿的时候,眼前哪里还有冰刃的影子,当她冲到屋外栏杆边上往往外瞧时,只见得冰刃跟随着一名藏青色布衣的男子正往廊桥上走。

    “师兄!”融雪恼得一拳捶到了栏杆上,她想不明白师兄为何这么厌烦小余,她瞧着小余很好啊,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而且觉着是个没有心机的姑娘,多好的姑娘不是?

    难道师兄喜欢的是有心机的姑娘,所以嫌弃小余太笨!?

    不行不行,她不喜欢太有心机的女人,她可不能要有心机的女人当师嫂嫂。

    小余多好啊,小余当师嫂嫂多好啊!

    啊,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个问题的时候,要赶紧找夫人才是。

    融雪瞧着将冰刃逮回来是无望了,就只能厚着脸皮去打扰别人的好眠了,然当她才转身,便见着冬暖故站在他们那屋的屋外看她,摇曳的风灯中只见她在浅笑,道:“这大晚上的,你们师兄妹俩是在闹内讧?”

    冬暖故本是坐在床边的太师椅上浅浅睡着,忽地就听得外边传来冰刃与融雪那一声比一声高的大吼声,直帮她将脑子里的倦意给驱走了,再瞧床上的司季夏,依旧睡得深沉,没有被外边的吵闹声吵醒,这才稍稍舒了一口气。

    要是这师兄妹俩把平安给闹醒了,她非得把他们抓来揍一顿不可,她的平安,可是好不容易才肯睡这一觉的。

    “对不起夫人,实在对不起!”冬暖故话音才落,朝冬暖故频频躬身抱歉道,“我们不是有意的,夫人不生气啊。”

    “闹完了就去歇着吧,时辰不早。”冬暖故未怒,语气温和。

    “夫人夫人!等等!”融雪连忙蹦到了冬暖故跟前,搓着手小小声地问道,“夫人啊,世子是不是还没有醒啊?”

    “嗯,还睡着,你们要是把他吵醒了,我这会儿怕是已经抓着你来打了。”冬暖故将声音压得很轻轻,“有事?”

    “我师嫂嫂好像病了啊,可我师兄不管。”融雪愁眉苦脸,“所以只好厚着脸皮想求世子帮忙,师兄说要找世子的。”

    师嫂嫂?冬暖故听到融雪这嘴里突然就冒出的一个人,突然间就明白了他们师兄妹俩方才为何大吼大叫的了,无奈地摇摇头笑了,“难怪你师兄想打你,换做是我,我也想打你。”

    这是个人都能瞧得出冰刃对那个名叫乔小余的姑娘没有任何喜欢之情,反倒是厌烦无数,这融雪丫头莫不是想要个师嫂嫂想疯了?

    “哎呀,夫人你就先别笑了,世子睡着,夫人你帮我师嫂嫂瞧瞧好不好?可能夫人知道该怎么办好。”融雪急得挠了挠耳朵。

    “融雪啊,我可不是大夫。”冬暖故很无奈。

    “夫人不是大夫不要紧,比我聪明就行了。”融雪这会子可算是病急乱投医了,急得竟是伸手去拉冬暖故,将她往她们那屋拉。

    冬暖故只是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任融雪将她拖走了。

    而在冰刃在小东的带引下离开菡萏别院后没有多久,白拂回来了,正缓缓朝院中楼阁方向踱步。

    只见他微垂着眼睑,心事重重的模样。

    夜很深,夜风很亮。

    这一夜,除了司季夏,无人入眠,便是桃花别院里的楼远,亦是无眠。

    跟在小东身后走着的冰刃一路叨叨个没完,叨叨得小东都不知该怎么来回答他的话才是好了,最后干脆不接话,就听着他叨叨。

    “啧啧,这相府和陨王爷那个莽夫的府邸比起来啊,可真是差远了,这一对比下来,这相府简直就是透着一股寒酸味儿。”

    “……”

    “哟?竹林别院?这就是你们老大的窝了?虽然看起来还是挺寒酸的,但是比白拂那个屎花别院看得顺眼多了,至少像个男人住的地方。”

    “……”什么叫……你们老大的窝?

    “墨竹?和老子从小长大的山头有点像,难不成你们老大和我还会是老熟人?所以请我来喝茶或是请我吃饭?”

    “……”

    “到了?就是前边这三间破竹屋了?”

    “……”小东已经沉默得不能再沉默了,当他将冰刃领到竹屋前的空地时不再往前,只是朝他坐了一个里边请的动作,“公子里边请,大人在东边第一间屋子等候公子。”

    “没想到北霜国堂堂丞相会见我这一介江湖草莽,不会是想将草莽捉去送给陨王爷莽夫吧?草莽的内心真是忐忑啊。”

    “……”

    冰刃笑眯眯地走上了竹屋前的低矮竹梯,朝东边的第一间屋子走去,竟是用脚踹开了眼前虚掩的门,哼声道:“丞相大人,江湖草莽来也。”

    当冰刃还未经主人家请便兀自大咧咧地拖过一张太师椅面对着摆放着笔墨纸砚的书案来翘着腿坐下,坐在书案后正提笔书写着什么的李悔抬起头来时——

    冰刃抱着剑环抱在胸前的双手一抖,瞳眸微睁,霍地站起了身。

    “师……师兄!?”

    ------题外话------

    昨天血槽空得太猛,以致叔今天不能正常按时的见人,十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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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鸡血叔歇一天,或许明天又能鸡血满满满来奋勇更新!今天要干活,忙不过来了,今天就没有二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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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1 我的阿暖大人

    司季夏觉得身子很沉重,沉重的疲乏感仿佛千斤般的巨石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残断了右臂的肩膀有钻心的疼痛正在往脑子袭来,就像是当时师父为他打上那些钢铆钉般的剧痛,疼得让他根本没有勇气来承受。

    不止是身子沉重,便是眼睑都异常沉重,沉重得他想要睁开眼,却又捱不住这沉沉的困倦。

    他似乎……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他的身体,似乎难以撑持住了,他若是再不好好闭一回眼,他怕是倒下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

    他若倒下了,他的阿暖会伤心的。

    他怎能让他的阿暖伤心。

    有着阿暖,他才更想着要在这个世上活下去。

    阿暖……

    司季夏慢慢睁了眼,静静地看着陌生的帐顶少顷,感受着透过帐子漫到眼角来的灯光,轻轻缓缓地翻了个身。

    竟是,已经入夜了吗?他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久。

    而当司季夏堪堪转了身时,他受吓一般倏地坐起身。

    只因,他的身旁,没有冬暖故。

    “阿暖?”司季夏用手抚着他身旁的空位,触手的凉意与无人应声让他慌了神,连忙掀了床帐便下了床去,愈发紧张地又唤了一声,“阿暖……?”

    回答他的,依旧是安静与床头旁小几上微微跳了跳的烛火。

    司季夏没有注意到小几上摆放着的瓷药瓶与一盏清水,更没有注意到茶盏下压着的一张纸,只急急套了鞋子便大步往屋外冲,卷起的风吹着茶盏下压着的纸张卷了卷角。

    司季夏才一打开屋门,便瞧见坐在栏杆旁手中正摇晃着一盏茶的白拂,像是在此等待着司季夏一般,可他此刻又只是微微抬眸瞟了司季夏一眼而已便又垂眸饮着他的茶。

    似在等待,又给人的感觉不是在等待。

    司季夏也只是眼神冷冷地瞟了白拂一眼,转身就往竹梯方向走。

    他们,没有任何交流。

    就在司季夏转身走了两步后,只听身后传来白拂平平的声音,“公子要找的人,在厨房里。”

    “多谢。”司季夏非但没有稍稍驻足,反是迅速消失在了白拂的视线里。

    白拂看着手中茶盏里碎着的昏黄火光,忽然昂起头将杯中还烫手的茶水一饮而尽。

    菡萏别院的小厨房里正透出昏昏黄黄的火光,有谁人的剪影投在窗纸上并一晃一晃着,似乎在忙碌着什么,伴随着叮叮咣咣声偶尔响起。

    司季夏站在厨房外的窗户前,静静看着窗纸上的人影,目光渐渐变得柔和。

    他肩上没有系斗篷,他也没有注意到他肩上的斗篷何时掉落了又是掉落在何处。

    夜风拂着他青丝飞扬时也拂得他空荡荡的衣袖微微晃动着。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窗外,一时间竟是没有要进厨房里去的意思,似乎就算是隔着窗户纸来看着冬暖故朦胧的剪影,他也觉得满足,觉得心安。

    “咣当——”就在司季夏看着窗户纸上那忙碌的剪影失神时,厨房里突然响起一声似是硬物掉落在地而砸出的声响,砸得司季夏回过了神,正要抬脚往厨房里走时,只见由门户透落到屋外地上的一片黄光中有黑影一晃,有人从厨房里冲了出来。

    冲出厨房来的冬暖故手上提着两只木桶,眉心紧拧着,这一出门就险些撞到竟不知何时不声不响杵在窗外的司季夏,非但不惊不吓,反是将左手里的木桶二话不说地往他手里塞,像是他的出现很及时,又像是他的出现再自然不过一般,没有让她惊,没有吓到她。

    冬暖故将木桶塞给司季夏后,拽住他的右边袖管将他往厨房左侧的方向扯,脚步有些急,边走边道:“傻木头来帮我打水,我快要把白拂的厨房给毁了。”

    司季夏方才在窗户外险些被冬暖故撞到时怔住了,再加上冬暖故这二话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地就将他拖来打水,让他被扯到了井边才回过了神,而他这回神,还是因为冬暖故在他脸颊上轻轻扯了扯,催促道:“傻着做什么,快打水。”

    “好。”司季夏轻轻一笑,以他仅有的一只手摇动着系在水桶上的长长麻绳,将浮在井水上的木桶装满了水,随后抓上辘轳,将水桶给摇了上来。

    待到水桶被摇出井口后,司季夏没有像从前在寂药里每一次从井中打水时用脚踩着辘轳将身子深深弓下才能将装满水的水桶从井中提起,这一次,他只是站在井边紧握着辘轳不放就行。

    因为,冬暖故像是抢着一般似的在他欲抬脚时飞快地伸出双手将水桶提住,抢在司季夏之前将水桶提起。

    司季夏握在辘轳上的手抓得紧紧的,看着冬暖故纤弱的身子,他很有想要将这些极其简单的事情抢过来独自一人来做的冲动,可当他看着冬暖故眉眼间的浅笑时,他终是没有这么做,只柔声提醒道:“下一桶水阿暖莫提了,我来就好,阿暖现在的身子,不适宜干这样的重活。”

    “嗯?”冬暖故将水倒进空木桶后将其放回井里时听得司季夏这么一句,先是不解,而后才恍悟,“好像也是,那我就在旁边等着?”

    “嗯,阿暖等着我便行。”司季夏松开握着辘轳上的手,只听辘轳转动而发出的声音噜噜噜响着,随之就是木桶落回井水上而砸出的声响。

    冬暖故站在一旁,又一次看到了司季夏将水桶从井中提出来时不得不将身子狠狠压折的模样,她觉得鼻尖有些涩。

    “阿暖先回厨房,我把水提回去就好。”将剩下的一只空木桶也装上水后,又听得司季夏温声道。

    冬暖故自然知道她就是说“不”,司季夏也不会让她提水,便顺了他的意,空着双手与他转身往厨房走。

    而当司季夏看到厨房里的情景时,他觉得冬暖故方才说的她要把白拂的厨房给毁了的话,一点……都不是夸大。

    橱柜了锅碗瓢盆被翻得一团乱不说,地上还有摔碎的碗片,地上有摔碎的碗片不说,还撒了满地的面粉,而这面粉不止地上撒着,桌上也撒着,便是灶台上都撒着,这白面粉粘在黑灰的灶台,一斑又一片的,简直就是给灶台披了件诡异的衣裳。

    如此便也罢了,偏偏这些面粉上……还黏着慌稠的鸡蛋液,除了桌上那片搓好的面饼好好的以外,这整间厨房,已是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再看冬暖故,方才在厨房外,夜色太浓,司季夏没有瞧清她的模样,这番进到厨房里来,他才瞧清她的模样。

    只见她整个人像是在面粉堆里滚了一圈似的,本是浅绿色的衣裳此刻如在披了一层白纱衣似的,全身上下都沾着白面粉,衣裳上是,头发上时,便是脸上都是,就是连那弯弯翘翘的睫毛上,都沾着白面。

    司季夏这才跨进厨房的门槛,下意识地想要退出来。

    “想着平安该是要睡醒了,给平安做些吃的,我也只会秋桐教我的擀面条,做法我还记得。”冬暖故在放在长凳上的一只铜盆里净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一把刀要切那一片擀好面皮,一边解释道,“不过我不会扯面,就只会这般切了,我会尽量切细的。”

    司季夏此刻只盯着这满厨房的狼藉看,对于冬暖故的话,未听进多少。

    “我烧了一锅热水,平安自己舀来洗脸。”冬暖故小心翼翼地切着面皮,“我暂时双手空不出来伺候你。”

    “……”司季夏手上还提着木桶不放,似乎是愣得忘了放,小声的喃喃道,“可不敢要阿暖伺候。”

    冬暖故正在切面皮的动作突地顿住,扭过头来看着司季夏,微微眯起眼,道:“平安,你方才说了什么?”

    “没,没什么。”司季夏突然一个醒神,边将手中的木桶放下边道,“我去提另一桶水。”

    “嗯,去吧。”冬暖故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提回来了顺道把这厨房收整收整。”

    “……”司季夏觉得,有些头疼。

    当司季夏提着第二桶水再回来厨房的时候,看着满目狼藉,他纵使定力再够,眼角还是不由得跳了又跳。

    阿暖这是……生了一双天生就会毁厨房的手?她这……只是做一顿擀面条不是?若阿暖这一顿做的不是擀面条而是炒两个菜的话,这厨房……是否这会儿都给炸没了?

    这般想着,司季夏不由又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日后……还是我为阿暖烧饭为好,万一厨房炸了炸到阿暖可就不好了。”

    “……”冬暖故本是在慢慢地将切好的面条下到水已经沸腾了的锅里,听得司季夏这么一说,盘子里的面条一下子全都抖进了锅里,沸水溅起,溅到冬暖故手上,让她不由缩了手。

    司季夏即刻来到她身旁,握起她被沸水溅到的手,只见那沾满面粉的白皙手背上即刻显出明显的红点子。

    司季夏正要说什么,冬暖故却在他出声前抬手朝他脸上胡乱一抹,抹得司季夏不得不微微闭起眼,再睁眼时,瞧见冬暖故正笑得眼弯弯,还从桌上拍了一把面粉,紧着又在他身上啪啪地拍,拍得司季夏一愣一愣的。

    直到司季夏面上身上也都沾上面粉时,冬暖故忽然笑着抱住了他,笑声如银铃般道:“平安,我看出来了,你这是嫌弃我在厨房里的杀伤力巨大,以后是不让我进厨房了。”

    司季夏先是怔怔,而后也笑了,“阿暖要是毁了一千两兄的厨房的话,我还是怕他会揍我的,我现在穷,可还赔不起一个厨房的。”

    “哈……”冬暖故笑得开心,“那可就不是我管的了,你是相公,你可是要给我善后的。”

    “是,我的阿暖大人。”司季夏笑着用下巴蹭了蹭冬暖故的头顶,看了一眼锅里那沸腾得厉害的水,道“阿暖下的面条是打算下成面疙瘩?”

    冬暖故立刻松开司季夏,转过身来,想要搅一搅锅里的面条,却发现筷子找不着,不由得猛推司季夏道:“筷子筷子筷子,傻木头快给我拿双筷子!”

    “……”司季夏很无奈,“筷子就在阿暖右手边上不是?”

    “你怎么不早说!?”

    “……我不知阿暖今晨眼力不好。”

    司季夏话音才落,便遭来冬暖故在他脚背上踩了一脚,瞪他道:“快去洗脸漱口,睡了大半天不知饿么?”

    “嗯,这就去。”司季夏还是柔柔笑着,从另一只锅里舀出水时想了想,又看向冬暖故,道,“阿暖莫忘了放盐。”

    “……”

    就在司季夏与冬暖故在菡萏别院的厨房里吃着一顿宁静的早饭时,又有一只信鸽飞到了白拂面前。

    天色还未亮。

    有一辆乌篷马车来到了相府门前,从马车上下来两名身披黑色斗篷、将风帽拉得低低的人,隔着斗篷瞧背影,似乎是一男一女。

    ------题外话------

    叔今天又做了一个无耻的更新延迟党,为了姑娘们给叔打的鸡血,为了表示这两天没有按时更新的歉意,今天,有二更!

    叔尽量把更新时间调回到早上8点来!来来来,鸡血来给叔调好更新时间的动力。

    嘿,嘿嘿嘿~

062 关于燕苏

    吃罢冬暖故煮的这一顿擀面条,司季夏没有收整厨房,并非他不打算收整,而是冬暖故将他推回了前边的楼阁,离开厨房前兑好一桶温水让司季夏提着,她则是拉着他的右边衣袖。

    回到前边楼阁时,白拂已不在二楼的屋廊上坐着,而是坐在湖心亭抚琴,琴声悠悠,让这还未化开的夜色里显得有些旁人所不明的怅然。

    冬暖故将司季夏扯回了屋,将门掩上,替司季夏褪了他的外袍,而后再脱了自己身上沾满了面粉的外裳,抖抖头发上也沾着的面粉,边往床榻方向走边道,“我帮你找件干净衣裳来换,可不能这么出去被人笑话了。”

    司季夏听着冬暖故的话,柔和的目光有一道白光一闪而过。

    冬暖故找了一套深灰色的短褐来让司季夏换上,边为他系着腰带边道:“穿短褐吧,穿短褐活动方便,以免你要看诊施针什么的不方便。”

    “阿暖……”司季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正认真地帮自己系了腰带又替他抚平衣裳上的褶皱的冬暖故,声音有些沉,“阿暖知晓我还要再去一趟?”

    司季夏没有说去哪儿,也没有说去做什么,但是冬暖故知道他说的什么。

    冬暖故扯扯司季夏的衣角,将其扯平,再他理了理有些鼓胀的衣襟,垂着眼睑道:“白拂琴师虽然什么都未与我说,但是他自寅时起便开始在屋外栏杆前坐着,我纵是傻,也当看得出他是在等你。”

    “好了,我为你梳梳头发,梳好头发就去吧。”冬暖故拍拍司季夏的肩膀,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凳子上坐下。

    司季夏习惯性地将腰杆挺得直直的,少顷,才柔声道:“这趟回来,我再与阿暖说是怎么一回事。”

    “嗯,好。”冬暖故只是专心地为司季夏梳发绾发,没有问他任何一个问题,末了将铜镜取过来伸到司季夏面前,趴在他背上与他一同照着镜子,微微笑道,“很好,诡公子。”

    只见铜镜中的他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于头顶高高地用深灰色的束发带系绑成一束,这是他曾经以诡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人前时才会梳的头发,以防有人见到他会联想到那个一文不值的残废世子。

    “睫毛上还沾着面粉,傻木头洗脸居然没洗干净。”冬暖故注视着铜镜里的司季夏,抬手用食指轻轻拂掉了站在他睫毛上的面粉,末了放下铜镜又拍拍他的肩膀道,“好了,我把斗篷拿过来。”

    司季夏缓缓站起身,冬暖故从床榻上取了昨儿他睡熟时为他解开却没有拿开的斗篷来为他系上,系好后却未急着将他往屋外推,而是先拿过昨儿为他备好但他却未服下的药来给他,“先服药,你看你,我给你留了纸条让你不用找我,瞧也未瞧便冲出屋去了。”

    冬暖故说着,指了指床头边小几上的那张纸条。

    “没注意到。”司季夏伸手待着冬暖故倒到他手里的药丸,一昂头便将手心里不下十颗药丸倒进了嘴脸,面不改色。

    他当时只想着要见到阿暖,其余的,根本就不会再去注意。

    冬暖故忙将水递给他,看着他将药丸与水咽下后,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温和道,“去吧,白拂等了很久了,若非紧要之人紧要之事,他是不会彻夜不眠都等着你的。”

    “不过说来算是我自私,平安难得愿意好好睡一觉,就算他想叫醒平安,我也不会允许。”就算是别人如生命般重的事情又如何,所有的一切,都不会比她的平安重要。

    冬暖故说着,将司季夏的书奁交到了他手里,司季夏将书奁接过时微微点了点头,“阿暖一夜未歇,待会儿我离开后正好可以好好歇一歇,厨房不要收整,等着我回来收拾就好,我会与白拂琴师说明的。”

    “好好,知道了。”冬暖故将司季夏往外推。

    司季夏又补充道:“晚饭等着我回来给阿暖做,阿暖就莫要进厨房了,至于午饭,我会让白拂琴师让府里人送来。”

    若是再把厨房毁得更糟糕可就更难收拾了。

    而午饭时间,他还回不来,不能为亲自为她做了。

    “知道了,相公大人,去吧,我还会饿死自己不成?”冬暖故将司季夏推出了门外后停下了脚步,只见那本是在湖心亭中抚琴的白拂不知何时站到了楼下,手里提着一盏风灯,看得出是在等司季夏,然他却是背向着楼阁,目视着远方。

    冬暖故只是站在门槛外,不再朝前走,朝前走的,只有司季夏自己。

    司季夏朝前走了两步,回过了头,见着冬暖故正朝他笑,他便也不由得微微扬了扬嘴角,“阿暖等我回来。”

    “嗯。”

    司季夏下了竹梯,待他踩下最后一级竹梯时,一直背对着楼阁目视着远方的白拂转过了身来,面色恭敬地等待着司季夏,为他打着风灯为他照着路,往廊桥延伸的院子外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们的脚步走得不快,可不过转眼,他们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还正浓的夜色里,消失在了冬暖故的视线里。

    司季夏随白拂走了,冬暖故却没有即刻转身回屋,而是站在屋前淡淡道:“冰刃兄要是想笑的话,为何还要憋着?”

    “哟,没看出来啊五百两媳妇儿,瞧着你一副武力值比我师妹还弱的模样,居然能觉察得到我的存在,不简单,有意思。”冬暖故的话音才落,便听得冰刃的声音从屋顶上传来,听着是玩笑一般的话,然却是他由心的赞赏,忽而语气一转,又变得一口的嫌弃,“我说你俩又不是生离死别,五百两又不是一去不回了,你俩要得着这么肉麻兮兮的深情凝望吗?我这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快要掉满地了。”

    “待得冰刃兄自己娶了媳妇儿了,怕是比我与内子更肉麻才是。”冬暖故笑。

    “绝对不可能!”冰刃激动得从屋顶上蹦了下来,“老子这辈子都不会娶媳妇儿,你们女人是种麻烦的东西,老子驾驭不来,也不想驾驭。”

    “冰刃兄这是铁定拿自己当感情之事的局外人了。”

    “老子这叫自我认识得清。”冰刃昂了昂头,摆了摆手道,“行了行了,不说这种犯人的话题了,我说,五百两媳妇儿,那只扒着我回来的弱鸡,还活着吧?没死吧?”

    “冰刃兄说的可是小余姑娘?”冬暖故看着一说到乔小余就一张脸拧到了一起的冰刃,笑得嘴角弯弯。

    “废话,除了她还能有谁?”冰刃挠了挠头。

    “冰刃兄既然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看看?或者自己去问问融雪?问我,我又不和她睡一屋,我如何能知道她的情况?”

    “哼,老子知道你肯定知道的,因为老子知道猪雪那头猪肯定来找过你的,所以,老子敢肯定你知道那只弱鸡的情况。”冰刃烦躁地哼声,“至于老子为何不去问猪雪,你也知道猪雪那脑子像猪一样的吧,能把没的嚎成有的,老子能瞧上那只弱鸡?什么‘师嫂嫂’,简直就是痛击老子的心。”

    “冰刃兄似乎很厌恶小余姑娘,既是如此,又何必再管她的好坏或是死活?她若不好,冰刃兄不是应当高兴的才是?”

    “五百两媳妇儿,你说的好像有道理!我怎么一直就没这么想过?”冰刃两眼一亮,而后又用力摆摆手,“不行不行,她的命可是拿老子的人头像贴满整个北霜国换来的,她要是就这么简单的嗝屁了,老子岂不是亏了大发了?”

    “那我就更不能说了,就等着看冰刃兄亏了大发的痛苦模样。”冬暖故笑吟吟的。

    “五百两媳妇儿你不厚道啊!亏得老子还夸你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冰刃跳脚,“老子有秘密和你换,你换不换!?”

    “冰刃兄的江湖秘密,我可不敢兴趣。”总之是闲来无事,冬暖故挺是高兴与冰刃闹说着玩儿,以免她独自一人,总会想着事情便想得心事重重。

    “哼,你不是想知道这云城里有没有姓燕的老男人吗?”冰刃用力哼了一声,双臂环抱在胸前昂着下巴一脸得意地看着冬暖故,“我可是有最新消息。”

    冬暖故眸光猛地一颤,心也猛地拧紧,煞是震愕地看着冰刃,下一瞬的举动竟是朝冰刃深深躬下身,这突然间转变的态度吓了冰刃一大跳,“五百两媳妇儿你这是干什么!?别突然吓人行不行?”

    “求冰刃兄告知在下,在下定当将冰刃兄想要知道的事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冬暖故说着,将身子弓得更低,语气也成沉也更诚心,“若冰刃兄觉得还不够,在下给冰刃兄跪下也可以。”

    冬暖故说完,竟是真的屈下双膝要给冰刃跪下。

    “停停停!”冰刃连忙用手中的冰刃剑剑鞘顶住了冬暖故的肩膀阻断了她的动作,“老子从来不接受女人的膝盖啊,你别给老子跪,别折老子的寿啊!”

    “说来这只算是老子的家事而已,告诉你也没什么不可以,当然了这可是和那只弱鸡没多大关系,主要是五百两和你这夫妻俩老子看得顺眼,就算是,交个朋友了,不过老子还要开个条件。”

    “冰刃兄请说。”冬暖故有些紧张,不知不觉将双手抓握成拳抓得紧紧的,不过冰刃没多大在意罢了,因为他不知他口中的这件家事,或许便是别人眼里的大事。

    “从今天起,老子一日三餐问题,五百两要给老子包了。”冰刃笑呵呵的,“五百两烧菜的手艺好啊,就是却点辣味而已,不过不要紧,让他加上就是。”

    冬暖故还以为冰刃会开出什么为难人的条件,谁知不过是一日三餐这样的小事而已,便又淡淡笑了,“自是可以,不过今日的午饭怕是不行,因为方才外子离开前有说今日午时怕是回不来。”

    “那就换成一顿夜宵咯。”冰刃很“深明大义”。

    “不成问题。”冬暖故点头,“那……”

    “我有个师兄呢,叫燕苏。”还不待冬暖故催冰刃说话,冰刃就往后一靠,靠到了身后屋子的墙壁上,看着楼下风灯正摇曳的廊桥,叹气一般道,“不过我没见过他多少次,因为我入师门之前,他就被我师父那糟老头子给逐出师门了。”

    “后来呢,老头子死了,托我找他,可我找了几年,找不到,杳无音信的,然后我就忘了还有这茬子事情了,昨日你突然间问着了,有猛然想起了。”

    “不知是不是老子被乔小余那只弱鸡的晦气熏染得连脑袋都被人悬赏了晦气到了头就来了点好气,然后,昨日呢,老子就见到老子那杳无音信十几年还是二十年的师兄了。”

    “就在这座相府里!”冰刃突然变得激动又愤愤,“他就是这座相府的主人,这北霜国的丞相李悔!”

    “难怪老子一直找不到他!原来是他完全换了个身份!简直和老头子一样可恶!”

    冬暖故听着冰刃激动又愤愤的话,心中震颤。

    北霜国的丞相李悔,是……

    燕苏!?

    只听冰刃又给补充道:“就是五百两现在去为看诊的那个人。”

    “不过,五百两媳妇儿,该到你说说你为何如此想要知道‘燕苏’这个人了吧?”

    ------题外话------

    二更奉上!高潮正在迭起!

    继续求姑娘们的鸡血!让叔依旧能激情满满地码字码字再码字!

063 似是故人

    燕苏……就是北霜国的丞相李悔……?

    燕苏……就是平安此刻正去为看诊的人……?

    那燕苏……是否真是平安的父亲?若是,他是否知道平安的存在?

    若是……

    “喂,五百两媳妇儿?”冰刃的问题没有得到冬暖故应声,不仅没有听到她应声,反见得她一副震惊怔愣的模样,不用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我在问你话呢,不能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一句话都不回吧?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冰刃的手在冬暖故眼前这么晃了晃,才晃得她回过神,连忙朝冰刃垂首抱拳感谢道:“多谢冰刃兄不疑我与外子,愿意将家中的事情相告。”

    “停停停。”冰刃又摆了摆手,有些烦躁道,“我是江湖人,一般不讲这种口头谢不谢的礼节,五百两媳妇儿,你只消回答我的问题不就好了?难道你们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不知冰刃兄方才问了我什么问题?”冬暖故抱歉道,“并非不愿回答冰刃兄的问题,而是没有听到冰刃兄说话而已,抱歉。”

    “不是吧,五百两媳妇儿,你失神失得这么厉害?连我方才说话你都没有听到?别是这真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吧?”冰刃眨了眨眼,“我说,我的话说完了,该轮到你来说说你为何这么迫切地想要知道‘燕苏’这个人。”

    “为何想要知道么……”冬暖故喃喃将冰刃的问题重复了一遍,双手拢得紧紧的,声音低低沉沉,似是在回答冰刃的话,又不似在回答他的话,“有谁生来不想知道自己爹娘是谁,又为何会生于这个世界……”

    “这么严肃深沉的问题?”冬暖故的声音虽低,冰刃却是听得清清楚楚,定定看了冬暖故一眼后挺直了背,往旁边他住的那间屋子走去,边走边道,“我说的不过是我的家事,没什么难以启齿的,不过看你的模样似乎此事难开口,那我就不问了,省得你为难,老子可从不为难人的。”

    “多谢冰刃兄。”冬暖故转过身,对着冰刃的背影深深躬下了身。

    “不谢不谢。”冰刃将手举过头顶,摆了摆,“当是朋友一场,这算什么。”

    冰刃说完,踹开了自己的屋门,走了进去。

    冬暖故维持着对冰刃深躬身的姿势,良久才站直身,沉沉的眼眸中如有骇浪欲狂掀,双手依旧紧握成拳,定在屋廊上半晌,正转身抬脚要回屋时,她的脚步定在了门槛上。

    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她转头看向融雪那屋,少顷,将跨到门槛上的脚收了过来,扭身朝融雪那屋的方向走。

    她的每一步,都很缓慢。

    好似她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由菡萏别院去往竹林别院的路上,白拂沉默着,司季夏也沉默着,直至即将走到竹林别院的月门时,才听得白拂打破沉默,声音沉沉道:“公子开的条件,不知想要白某何时兑现?”

    “自是越快越好。”司季夏神色淡淡,事情办完得愈快,他就愈快能与阿暖离开云城离开北霜国,回到南蜀国去,回到水月镇山上的家去。

    “那白某尽快安排。”白拂不仅声音沉沉,便是眼神都是冷冷沉沉,似在思忖着什么,抑或是说,他在计划着什么。

    司季夏并非没有观察到白拂这细微的异样,只是他不想理会而已,也没有必要理会。

    白拂领着司季夏再一次穿过竹林间的曲折小径来到竹屋前的那片空地时,见着手里捧着一盏白瓷盅的小东正站在书房门外,白拂不由眸光一寒,大步上前冷声问小东道:“为何不将参汤端进去给大人?定在这外边做什么?”

    小东正要回答,白拂这厢才注意到书房的门是紧闭着的,而这书房的门向来只是虚掩鲜少关严,莫非大人有客?却也不对,大人几乎不在竹林别院见客,纵是朝中有人有要事与大人相谈,也都是在前院偏厅议事,更何况现下才卯时过半,会有谁人天来未亮时就来叨扰?

    而若不是有客,大人又为何屋门紧闭,当不会发生了什么事?

    这般想着,白拂的心不由提紧,竟是连小东的话都未听,便急急地叩响了书房紧闭的门扉,有些急道:“大人?”

    就在白拂堪堪叩响紧闭的门扉时,门扉由里打开了,白拂正要说话却发现,站在门后的人,并非李悔,而是——

    “琴师这么大早上的天还未亮就来探望李大人,不知向来性情古怪的琴师何时与李大人有的这般交情的?”这是女子的声音,柔柔软软的,似带着浅浅的笑意,极是好听,然这样好听的声音说出的话,带着不难听出的嘲讽,“我若是记得没有错的话,琴师不过是半月多之前才到相府来暂住的吧?”

    女子浅笑说着话,抬脚缓缓跨出了门槛,只见女子身上披着一领墨色绣金丝斗篷,尽管披着斗篷,也不难看出斗篷之下她婀娜的身姿。

    女子模样大约三十一二年纪,生着一双丹凤眼,眼中流转妩媚眼波,臻首娥眉,万千青丝与头顶绾就灵蛇髻,上缀以各式梅花玲珑簪,富贵之息尽显,衬得她整个人浑然生出一种高贵的气质,眉心一点朱红梅花印,妩媚中又似带着一抹淡淡忧伤哀愁,让人移不开眼的同时又为她心生哀愁。

    白拂在见到女子时,明显吃惊,神色又很快归于平静,而后朝其微微垂首,抱拳拱手很是客气道:“白某,见过贵妃娘娘。”

    “呵呵,连王上都对琴师礼待有加,我可不敢受琴师的礼数。”女子微微一笑,一个“我”字显得她亲和有加,然白拂知晓,事实绝非如此,倘她真是亲和有加,此时此刻,绝对不会出现在相府,更不会出现在这竹林别院。

    白拂微垂的眼睑下,寒光涟涟。

    这个深宫中的女人,到竹林别院来,所为何意?

    “琴师心中可是在想,我这种时辰为何不是在宫中歇息着而是出现在这相府?”女子始终都微笑着,而她笑着,就愈发得让人觉得她眸中那隐隐的哀愁愈发浓重。

    “白某一介草民,不敢忖度娘娘心思。”白拂将头垂得略低一分,眸光冷冽。

    “琴师有王上在身后给琴师撑着腰,还有什么敢不敢的,昨日晨间不是还把九殿下给气坏了吗?”女子笑得柔柔的,声音亦是柔柔的,语气里明明没有任何怒意与责怪之意,然旁人听着还是听到了其中的寒意,使得小东不由为白拂紧张起来。

    白拂却是不惧,只是平静地回道:“娘娘太过抬举白某了,白某不过是一个暂住别人府上的平头百姓而已,断断不敢对九皇子殿下无礼。”

    “琴师果然是懂礼之人,不然王上也不会这般赏识琴师了。”女子赞赏一句,抬脚继续往前走,“好了,李大人这病,我也探完了,也该回去了。”

    白拂听着女子末尾的这一句话,眼神顿时冷厉如刃,大人昨日昏蹶之事他已吩咐下去,不许任何人外传,不可让府外的任何人知晓,而影卫那儿也没有传来任何事情外漏的消息,那她……又是如何知道大人生了“病”!?

    而且,为何她进来相府,竟是没有人来向他汇报!

    这其中——

    白拂抬眸时,女子已从他面前经过,他只瞧见了跟在女子身后那名比女子高出半个头,将风帽拉低得让人根本瞧不见其容貌的高挑女子,而之所以让白拂看得出她是女子的,是因为她脚上的绣鞋。

    这女子似乎不想让人瞧见她的容貌一般,将斗篷上的风帽在头上拉得低低的,加上垂在脸颊两侧的头发,就让人更加无法看清她的脸。

    白拂眼神冷冷,看着前边女子的背影,即便不愿,却还是躬身有礼道:“白某恭送娘娘。”

    白拂说完,抬脚欲相送,却是被女子拒绝,“不敢劳驾琴师,我自己走便好,这相府里的路,我还是熟悉的。”

    白拂眸中寒意更甚,没有执意要送女子一程,就这么定在书房门前,目光寒沉地紧盯着女子的背影。

    司季夏还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走在前边的女子经过他面前时只抬眸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了,然走在后边的那名头上拉着风帽的高挑女子在经过司季夏面前时则是停下了脚步,转头,似在盯着司季夏看。

    司季夏神色淡淡,不避不走也无疑惑不解,对方看着他,他便也看着对方。

    少顷,女子重新抬脚,离开了司季夏面前。

    就在这时,有稍微强劲一些的风拂来,吹掀了高挑女子头上拉低的风帽,尽管她很快抬手将风帽拉住,白拂还是瞧见了她的侧脸,并且,瞧得清楚。

    因为瞧得清楚,是以他难免震惊。

    那是……薛妙手!?

    薛妙手为何会与纯贵妃在一起!?为何会一齐出现在大人的书房里!?

    这究竟——怎么回事!?

    不过不管怎么回事,都要把薛妙手扣留下来再说!薛妙手会出现在这里,证明她身上必定有“等我”的解药!

    他敢肯定大人身上的毒就是薛妙手下的,若非如此的话,她们如何在消息没有外泄的情况下知道大人“生病”一事?

    这证明,薛妙手知道大人身上的毒何时会真正毒发!

    白拂心中骇浪频起,倾身就欲去追薛妙手,然他才堪堪转身,连步子都还未来得及跨,便听得书房里传来李悔沉沉的声音,带着命令的味道:“拂儿来了便进来吧。”

    白拂动作稍加顿住,本欲拂逆李悔的意思横着心依旧想要去追薛妙手,李悔虽不在他面前,却又准确地捏得住他心里的想法,只听他又唤了白拂一声,“拂儿进来。”

    白拂盯着竹林间的小径方向,心口起伏得厉害,因为他在极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不甘与恼怒。

    他不明白李悔为何不让他去追薛妙手,可他却又不能违背李悔的意思,是以他只能将自己的双脚定在书房门前,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妙手她们离开。

    然白拂又不是即刻进书房去,而是站在书房门前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书房里的李悔未催促他,司季夏也没有出声催他一声或是唤他一声。

    白拂不动,司季夏便也只是站在竹屋前的空地上不移脚步。

    “咳咳咳——”忽然,只听书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白拂阴沉的眸子晃了一晃,下意识地是要即刻进到书房,却又在那一刻转身离开了书房门前,走到了司季夏跟前来,先是朝司季夏深躬身,而后极其恭敬地对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司季夏这才抬脚,走上竹屋前低矮的竹梯,朝书房走去。

    竹林别院里的曲折小径上,只听薛妙手缓缓道:“方才屋前那个身上披着斗篷的孩子,你瞧见了没有?”

    “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不用和我拐弯抹角。”纯贵妃依旧是柔柔的声音,可语气却是冷冷的,与方才面对旁人时的语气全然不一。

    “见到他快死了,你不是应该高兴才是?怎么还是一副怨怒的模样?”薛妙手轻轻一笑,“你不觉得那个孩子和你我的一个故人很像?”

    “什么故人?”纯贵妃不仅语气是冷的,便是眼神都带着冷冷的不耐烦。

    “呵呵……”薛妙手却只是轻轻笑着,不再说话。

    而这薛妙手的声音,与她在他人面前说话时的冷冷无波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此刻她的声音,有些尖锐,有些刺耳,却又还带着些沉哑,就像是……

    阉人才有的嗓音。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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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4 大人见过或是认识在下?

    白拂将司季夏请进了书房,自己却未有进去,小东亦未进去,没有李悔的传唤,亦没有白拂的允准,他便捧着参汤一直站在书房门外。

    白拂将司季夏请进书房前,劳他将参汤代为送到李悔面前。

    司季夏没有拒绝,也没有问白拂为何不自己将参汤端进去,只微微颔首,将手里提着的书奁挂到肩上,接过白拂双手递来的参汤,转身进了书房。

    白拂轻声道一声“多谢”,待司季夏入了书房后将门扉掩了起来,关严。

    小东有不解,却不敢问,只是跟着白拂离开,到前边的空地上去等着。

    书房里,竹制的书架整整齐齐地排放着,书架上亦是整整齐齐地列放满书册书简,这书房的布置比昨日司季夏去过的那间卧室还要简单,除了书架与书案外,就只在离书案最近的那扇窗户下摆放着两张竹椅,一张竹几,竹几上摆放着茶具,茶具素雅,上缀墨竹,在随风而轻扬的淡墨绿色纱帐下隐隐绰绰。

    两只茶盏里有未喝完的茶水,看得出方才有客来过。

    东边墙壁前,摆放着一张长有一丈宽有半张的书案,长长的书案上书简书册摞得很高,几乎将坐在书案后的人挡住,只见那人低着头,似在认真写着什么,又或在认真看着什么,时而一声咳。

    整间书房的墙壁都很干净,未悬字画,唯在书案后边的墙壁上,挂着两柄竹剑,一长一短,一大一小,长的竹剑剑柄尾端缀挂着深灰色的流苏穗子,短的竹剑剑柄尾端缀挂的则色浅灰色的流苏穗子,两柄竹剑,除了长短大小与剑柄末端缀挂着的穗子颜色不一样之外,其余都是一模一样,包括剑柄上刻的纹路,包括穗子的样子,尽都一样,给人乍看一眼的感觉,就好像是……父与子。

    只听埋首高高的书堆后的李悔又是咳了咳,语气慈和道:“拂儿过来吧。”

    李悔只是说着温和的话,并未抬头。

    司季夏亦不做声,只是手捧着白拂让他代劳呈上给李悔的那盅参汤绕过书案,走到了李悔身旁,默不作声地将手中的瓷盅放到了李悔手边。

    来到这书案后,司季夏这才瞧清李悔在做的是什么。

    只见那堆叠得高高的书简书册后,铺摆在书案上的一本本明黄的奏折,有的整整齐齐地叠合着,有的则是摊开着,有的上边墨字寥寥,朱墨却写了满满一篇幅,摊开着的奏折上,竟是无一本上没有朱墨圈点评批,或多或少而已。

    而此刻的李悔,正用点着朱墨的笔在一本厚厚的约莫三尺见方的册子上写着什么,只见他微抬眸看一眼面前摊开的奏折,又接着在册子上书写,就算是不识字的人,也当知道他这是在记录着什么。

    至于他记录的内容,司季夏不欲知晓,是以他只是扫了一眼,便将目光落到了册子上那米白色上的纸张上晕开的三点深红色点子。

    再看李悔轻捂在嘴上的手,手背与小指上均沾着同样深红色的点子,可见,这不是朱墨,而是血。

    此时此刻的李悔眼里似乎只有他面前的奏折与册子,根本未抬眸看已然站到他身旁来的“白拂”一眼,也因为他一心只在自己的事情上,根本就未有察觉,站在他身旁的,并非白拂。

    忽然间,李悔又是一阵猛烈咳嗽,只见他用手将自己的最捂得很是用力的同时飞快地将笔搁在砚台上,这才转了身用力地咳嗽着。

    血水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滴落在地,开成血花。

    司季夏垂眸冷眼看着李悔咯血,嚅了嚅唇,声音冷冷沉沉道:“大人这般不惜命,在下怕是要辜负白拂公子的厚望了。”

    正微躬着身子猛烈咳嗽的李悔身子猛地一震,正缓缓直起身子的同时,司季夏将一方干净的棉帕递到了他面前。

    李悔看到伸到自己面前来的棉帕时眸中有寒光,并未拒绝,而是抬手接过,客气地道了一声“多谢”。

    而他只是将棉帕接过而已,并未使用,只坐直身,终于抬了眼睑,看向站在他身旁的陌生人。

    这一眼,让李悔拿着棉帕的手倏地一僵,那本就是轻捏在手中的棉帕便掉落在地。

    司季夏眼神微寒,随之弯腰将棉帕捡起,未沾血,他便将棉帕在自己身上轻轻拍拍,将其重新折合平整,收回了衣襟里。

    这是阿暖每日都为他准备着的一方干净帕子,每次阿暖都会亲手将叠好的帕子塞进他衣襟里,道是或许会有用得着的时候,擦汗或是擦手这些小事也可以用到。

    阿暖给他备着,他便带着,即便他从未用过,而就算他从未用过,阿暖依旧每一日都会将一方干净的帕子塞进他衣襟里。

    “在下是昨日为大人诊过脉的大夫,白拂公子应当向大人提及了。”司季夏边将棉帕收回衣襟里边沉声道,“在下今晨再来见一次大人,不过也是受白拂公子之托,来问一问大人,大人是想就这么在‘等我’之毒中死去,还是想要继续活下去?”

    司季夏道得开门见山,毫不拐弯。

    然司季夏的话音才落,他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寒潭,身子微微绷僵,只因为——

    李悔竟是站起身抓住了他的“双臂”!

    而在李悔抓上司季夏“双臂”的一瞬间,他竟受吓似的倏地松开手,瞳眸圆睁,一副震惊的模样,紧紧盯着司季夏右臂的地方看,不仅双手双肩颤抖得难以自控,便是双眸都晃颤得厉害,面无血色,发白的双唇颤嚅不已。

    “你……你……”李悔抖着唇,将目光从司季夏右臂的方向慢慢移到他面上来,瞳眸圆睁着晃颤着,似要问什么,却又始终问不出口,就只这么定定地看着司季夏。

    “大人想说的可是在下的右臂?”李悔的反应在一瞬之间让司季夏又想到了儿时那些悲哀的往事,想到了那一声声“怪物”,若换作从前,怕是他早已落荒而逃,然现下的他,虽说被人这么盯着还是会不习惯,却再不会悲哀地想要将自己狠狠藏起,因为这个世上,还有人不嫌弃他。

    人数不多,却让他觉得足够了,所以,他不会再逃。

    是以司季夏非但不因李悔的反应而心生悲恼,而是平静地道着事实:“在下天生残疾而已。”

    “不,不,我不是这番意思,我不是……”李悔看着神色平静的司季夏,自己如何也平静不下来,抬在半空中的双手颤抖不已,落不下也伸不往前,似乎想要再抓一抓司季夏的手臂,又似乎想要碰碰他的脸颊,面色苍白得比书案上任何一张纸都要惨白,唇色亦是泛白不已,晃颤不已的眸子有震惊,有激动,有不可置信,还有痛苦悔恨与悲哀,数种情感杂陈在一起,让他语无伦次,“你……我……”

    看着这样的李悔,忽有一道白芒在司季夏眸中闪过,让他的心猛地一缩,打断了李悔语无伦次的话,问道:“大人可是见过在下?或是……认识在下?”

    司季夏问这两句话的时候,挡在斗篷下的左手微握成拳,微微颤抖着。

    震惊中的李悔好似没有听到司季夏的话一般,只是激动却又怔怔地看着他,尤其盯着他的一双眼睛,久久回不过神。

    不知过了多久,李悔再一次的剧烈咳嗽声打破了沉默,一声又一声,声声如要断气一般,他依旧将手捂到嘴上,可这一次,他喉间的血像破了堤一般,竟是大口大口地喷涌而出,将他的手完全染红,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在地上绽开一朵艳比一朵的红花。

    忽尔间,李悔的这一咳嗽声又戛然而止,如昨晨一般,他又重重跌回到身后的椅子上,失去了意识。

    司季夏微微蹙眉,转身快步走向门扉处,拉开掩阖着的门扉时,一直在屋前空地上等待着的白拂随即转身到书房前来,司季夏未说话,只是往旁侧开身,把路让出来,白拂神色一凛,连忙冲进了书房里。

    待白拂从书房里出来时,他的背上背着昏迷不醒的李悔,只见他面色阴沉,边背着李悔往卧房方向走边向司季夏道:“公子请到这边卧房来。”

    待得白拂将李悔放躺到卧房的床榻上正帮他脱下身上染了血的外袍时,只听站在旁的司季夏依旧声音淡淡地对白拂道:“这位大人,还未回答在下的问题,看情况,若要等他再醒来怕是困难了,那么接下来的事情,阁下如何定夺?”

    “接下来的事情……”白拂手上动作一顿,将手中李悔那染了血的外袍扔到一旁,替他盖了衾被后站起身,朝司季夏深深躬下身,低沉道,“就拜托公子了!”

    管不了那么多了!北霜国不能没有大人!

    大人,绝不能有事!

    “既是如此,那便照昨儿在下与阁下说过的去准备吧,越快越好。”司季夏将手中提着的书奁放到床头旁的小几上,瞟了床榻上的李悔一眼,“此刻开始,任何人不得靠近这座院子,任何人不得来扰。”

    “公子放心。”

    “去准备吧。”

    白拂旋即退下。

    司季夏站在床榻旁凝视着李悔的脸,心中微颤,他还在想着李悔方才见到他时候的反应。

    就好像是……段府太夫人见到他时的反应,像,却又不一样。

    因为段府太夫人见到他时,除了震惊与不可置信之外,只有怨恨与愤怒,而他看着他的眼神,除了震惊到骇然之外,便是痛苦与悲哀。

    他为何痛苦为何悲哀,他不知晓,然他知晓,他必定知道些什么。

    就像段理一样,知道些什么。

    *

    “融雪,醒一醒。”冬暖故坐在床沿边上,轻轻摇晃着正睡得香甜的融雪。

    融雪支吾一声,还以为是蚊子在叫,皱着脸在冬暖故手背上拍了一巴掌后翻了个身,继续睡。

    冬暖故没有收回手,还是微微晃了晃融雪的肩膀,轻声唤她道:“融雪,融雪。”

    “哎呀师兄!你烦死了!”融雪忽地恼了,蹭地坐起身,瞪了这扰她好梦的人一眼,却发现,竟然不是她那烦人的师兄,瞬间苦了脸,呵呵道,“夫人您怎么过来啊?这这这,天好像还没亮哪。”

    “夫人找我有事?有急事?”

    “嗯,借用你一小会儿时间。”冬暖故站起了身,神色严肃,“到外边说吧,别吵到小余姑娘了。”

    “嗯嗯,好,我马上来。”融雪是个热心肠,加上又是她所喜欢的夫人有事找她,自然不会推脱,很快便出了屋,见着冬暖故站在栏杆旁等她,瞧着冬暖故面色低沉严肃,不由问道,“夫人,您要找我有什么急事?”

    “融雪,我想问你,你昨日说的你钻到这儿来的狗洞,在何处?能否带我去看看?”

    “狗洞?”融雪眨了一眨眼,很是不解,“带夫人去看当然可以,不过,夫人您这么急着找那个狗洞做什么?”

    “夫人不是要去钻狗洞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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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5 李某,能否知晓公子姓名?

    日升,日跌,直到日头完全落到西方天际之下,冬暖故都未等到司季夏回来,她等到的,只有一名身穿藏青色布衣的年轻男子送来的晚饭而已。

    这名男子她见过,是今日午时为她送来午饭的男子,名唤小东。

    他还带来了司季夏的一句话,道是要到明日卯时左右才能回来,冬暖故只道知晓了,并未多问什么。

    冰刃则是在旁边将食盒里的菜飞快地拿出来边道:“看来那人病的不轻,你觉得是不是,五百两媳妇儿?”

    “应当是。”冬暖故微微点头,不介意冰刃粗鲁地就直接用手指拈了一块肉来扔进自己嘴里。

    只听冰刃又叨叨道:“那我亏了,五百两回来了之后得补给我三顿夜宵才行。”

    “会的。”冬暖故浅笑着微微点了点头,看向小东离开的方向。

    “哎,我说,五百两媳妇儿,五百两不就是少陪你睡一晚上而已,你用得了这么心不在焉的?”冰刃边将食盒里的饭菜捧出来放到廊下摆放着的方桌上,今儿中午他们也是在这屋廊上用的饭。

    融雪听着冰刃这么说,忙扯了扯他,冰刃连忙瞪她一眼,“怎么了,老子说得不对?难道你不觉得五百两媳妇儿这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夫人,我师兄他的嘴就是这样,您别往心上去啊。”

    “没事,坐下吃饭吧。”

    冰刃吃得不亦乐乎,道是要是有酒的话就更好了。

    冬暖故则是食不知味。

    平安与燕苏……可是认着了?

    夜深深,竹林别院。

    偌大别院,只有一盏风灯在竹林间随风而摇,将黑压压的竹影晃得零碎。

    除却竹林间的那一盏随风而摇的风灯外,只有靠西边一间的竹屋里有微弱的火光透亮,昏黄的火光透过窗棂漏到屋外,已然变得朦胧。

    正是丑时已过,人们正熟睡时。

    竹林别院的卧房里只点了一盏灯,这盏灯,摆在床头旁的小几上。

    与灯台一齐放在小几上的,还有一只小小的陶炉,炉里烧着炭火,炉上燉着一只小陶盅,不知正温燉着什么。

    床榻前摆放着一张竹椅,椅背上搭挂着一领深灰色的斗篷,而司季夏,就正坐在这张竹椅上。

    只见此刻的他正将左手肘撑在椅把上,微斜低着头,以手撑额,眼睑轻闭,似在小憩。

    他的面色尤为青白,下眼睑上那经过昨日一眠已然减淡不少的青灰现下又变得浓重,重得他的眼眶似乎都微微往下凹陷,本是由冬暖故梳得整齐的头发也变得有些毛糙,他似乎,又是疲极。

    许是因为便于行动的原因,他将肩上的斗篷解了下来,挂到了椅背上,他的右边衣袖干瘪瘪地贴着他的身子,末端堆在椅子上。

    正悠悠转醒的李悔不敢出声,哪怕是呼吸的声音,他都克制得久久才喘一口气,就这么躺在床榻上微侧着头看着正靠坐在太师椅上小憩的司季夏,浑身又不自控地微微颤抖着。

    他是……他是……

    太像了,太像了啊……

    那双眼睛……还有那,没有的右臂……

    “咳咳咳咳——”一想到司季夏那没有的右臂,李悔只觉心一阵抽搐,又是忍不住咳嗽起来。

    小憩中的司季夏在李悔的咳嗽声中醒来,从竹椅上站起身,走到床榻边,微微躬身,伸手用手背探了探李悔额上的温度。

    而咳嗽中的李悔在司季夏的手背碰到他额上的时候如遭雷击一般,浑身猛地一抖,瞳眸大睁,咳嗽声在一瞬间止住,而后则是咳得愈发猛烈,咳得他的身子一抽又一抽。

    然这一回他只是咳,未有再咳出血来。

    司季夏收回手,站在床榻旁垂眸看着咳嗽不止的李悔,少顷,从书奁里取出一只细颈小瓷瓶,倒了一粒墨绿色的药丸在手心,将其放进了李悔嘴里。

    李悔一怔,随即将药丸咽了下去,药丸才入喉,他便觉一阵清凉在自己喉间化开,清化着他喉间的黏痒,平息着他的咳嗽声。

    可就算李悔再如何咳,心下再如何震惊紧拧抽搐,他的目光始终都落在司季夏面上不舍离开,好似他不多瞧他几眼的话,他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的。

    李悔这样的眼神,司季夏自是看在眼里,他心里亦有激动有期待,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失望,是以他不会再将期待再表现在面上,且他已决定要走,不管有无答案,于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李悔看着司季夏,嚅着唇,似想说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口,换来的又是一阵轻咳与要坐起身。

    而就在李悔想要坐起身的那一瞬间,他再次怔住了,弓起身微睁圆着眼定定盯着他的双腿看。

    只因,他的双腿,重如千斤巨石,动弹不得,更不受他的控制,就好像……那已经不是他的双腿一般。

    “大人的双腿,从今往后,都只能如此了。”就在李悔弓起身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腿看时,司季夏语气淡淡地开口了,声音平平,没有情感,只是将事实陈述道,“这就是让大人继续活下去的代价,以大人的双腿来换。”

    “其实说来也不算是代价,因为大人的双腿始终都是要动弹不得的,在下不过是大人的这种直觉提前并且提到了大人腰间部位而已。”司季夏说着好似事不关己的话,将手中的细颈瓷瓶放回书奁,“留得命在,总比就这么死了强。”

    留得命在……

    这一瞬间,李悔震惊至极。

    “你解了我身上的毒?”怎么……可能!?没有制毒之人的血肉,‘等我’的毒,如何能解!?

    “在下还没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司季夏又重新看向李悔,声音依旧平冷,“在下不过是将大人体内的毒一并逼至大人腰间以下部位借以保住大人的命而已,若大人觉得从今往后不能再用双腿来行走无法接受的话,在下可以让毒素重新蔓延至大人全身。”

    “你是……诡公子?”李悔此一瞬的注意力已不在自己的双腿上,而是在司季夏身上。

    从他的神色上瞧,似乎站在他面前的司季夏,于他来说要远比他的双腿还要重要。

    “大人觉得是便是,觉得不是便不是,这个问题,并不重要。”忽然之间,司季夏觉得头有些沉重有些目眩,便往后退了一步,坐回到身后的竹椅上,未有将自己的异样表现出来,只还是面不改色地冷淡道,“在下只是受白拂公子之托而已。”

    “这天下间,除了诡公子有此等本事外,我也不知还有谁有此等能将病入膏肓的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本事。”李悔长叹一声,将双手撑在床面上,拖着无法动弹的下半身缓慢地坐起了身,随之朝司季夏深深躬下身,紧闭着眼微颤着声音道,“多谢公子救我一命。”

    司季夏不语,只是静静看着李悔,看着他这躬下身却久久没有抬头。

    正当司季夏正张口要说什么时,只听得李悔那带着微颤的声音轻轻低低地问道:“李某有一问题,想求公子解惑。”

    司季夏的心微微一颤,微微颔首,道:“大人请问。”

    “李某……”李悔这才缓缓直起背,神色极为紧张又极为期待地看着司季夏的眼睛,一顿一缓道,“李某,能否知晓公子姓名?”

    竟只是这个问题吗?

    司季夏默了默,才应声道:“在下姓司,名季夏。”

    他叫司季夏,却又不叫司季夏,因为他其实不姓司,季夏,也不过是他为自己取的名字而已。

    他的阿爹与阿娘给他取名平安,阿暖亦唤他平安,只有平安,才是他真正的名字。

    可,他并不想将这个名字告诉任何人。

    因为,没有必要。

    “司季夏,司季夏……”李悔喃喃着司季夏的名字,忽而又惊诧激动地问,“司是南蜀国的皇姓,你是从南蜀国来……?是南蜀皇室的人!?”

    这……怎么可能?

    他怎么……会是南蜀皇室的人?他又如何会是姓司!?

    “在下……”司季夏本是不想说,可看着李悔的神情及反应,他竟有些心生不忍,是以微微摇了摇头,“不,我姓司,却又不姓司。”

    “我这身体里流着的血,与司家,没有任何联系。”他只是个连自己的生身父亲是谁都不知道的人,他只是个生来不受这世上任何人欢迎的人而已,一个冠以了别人家姓氏的人而已。

    或许终他一生,他都不会知道他真正的姓氏是什么。

    “那……”李悔心中想的事情太多,想问的太多,可要说出口问出口,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与其说他是不知如何开口才好,不如说他是紧张,是害怕。

    因为他想要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

    司季夏看着明明想问什么却又难以启齿的李悔,又是默了默后才接着道:“我是个生来就不受欢迎的人,我不知晓我身体里流着的是何人的骨血,又或者说,我根本就不知晓我是谁,又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

    这是除了冬暖故之外,司季夏第一次对某个人说出于他自己来说最为残忍的话。

    而他为何会对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说出这于他来说最为残忍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知晓他答案。

    或许是因为院中那些被照料得极好的竹子,又或许是那些挂在竹子上的竹牌上写着的一个个“安”字正好触动了他的心,又或许是他看他时那痛苦中又似乎知晓着什么的眼神,又或许是……忽然之间觉得的无需理由。

    因为心中有起伏,因为想到了心底最为苦痛的事情,致使司季夏连“在下”也不用了,而是用着最平和的一个“我”字。

    “我之所以会从南蜀国来到北霜国,来到这云城,是为寻找一个答案。”

    “是南蜀东陵段氏侯府的三公子给我指引的方向,他让我到北霜云城来,道是这儿当是有我想要知晓的答案。”

    “而我从大人看我的反应来看,或许,大人像段三公子一般知晓些什么,又或者,大人正是可以给我解惑的那个人。”

    司季夏将这些话道出口时,神色平静如常,可只有他自己知,这些话,说出来是需要他极大的勇气。

    因为没有人生来不想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没有人不想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到这个世上。

    而李悔听着司季夏的话,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急剧刷白,眸中纠拧着痛苦,双手将榻上的衾被抓紧得几乎要将其撕碎,失血的双唇颤抖不已,却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说一句话,便是一个字,都没有。

    司季夏说到这儿,顿了顿,将手探进衣襟里,取出了一件什么东西来。

    而李悔在看见那件东西时,他慌忙地竟是想要下床来,奈何他这一时之间竟是忘了他的双腿已然不能动弹,就这么重重地从床榻上摔滚了下来!

    司季夏看着李悔,正拿捏着那件东西的手猛地一抖。

    ------题外话------

    虽然没有鸡血,但是叔还是来二更了,最近章节不好码,天天求鸡血啊求鸡血!

    求不嫌弃!有了鸡血才能持续二更,更有可能再次三更什么的!

    阿门~!

066 就让我自己一人走吧

    司季夏拿捏着从衣襟后取出来的东西,看着从床榻上滚落下来的李悔,手猛地一抖。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块墨玉佩,一块精雕细琢着一个“段”字的墨玉佩,用深红色的细绳穿引着,挂在他的脖子上。

    这是冬暖故为他挂上的,道是这块墨玉佩于他来说,当是很重要。

    现下看来,这块墨玉佩,确实很重要。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然知道,这块墨玉佩,与他的身世有关。

    而知晓他的身世的人,就在他的眼前。

    并且,或许眼前的人,正是这居中人。

    “大人……”司季夏不仅捏着玉佩的手颤抖着,此刻连声音都带着隐隐的颤抖,“可是识得这块墨玉佩?”

    司季夏的手是微微颤抖的,声音也是隐隐颤抖的,便是眼眸,都在轻轻晃颤着。

    他墨色的瞳眸里,有紧张,有期待,还有些……不安与害怕。

    “我……”李悔跌坐在床前的踏板上,双肩颤抖得厉害,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抬起了头,定定看着司季夏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墨玉佩,眼眸深处是巨大的悲哀、无尽的痛楚与彻底的悔恨,“我……识得。”

    司季夏瞳眸微睁,惊得瞬间站起了身,凝视着李悔的眼眸,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墨玉佩捏得紧紧的。

    他……识得这块玉佩!?

    那便是说……

    有可能他就是——

    “那这玉佩上的图案……”突然间,司季夏单膝跪到了李悔面前,将他手中的墨玉佩翻了个面,将刻着燕子与柳枝图案的那一面凑到李悔跟前,颤抖着声音紧张却又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大人是否也识得!?”

    他若是识得的话,他若是识得的话……

    李悔在看到墨玉佩另一面上刻着的燕子与柳枝图案时,呼吸与心跳几乎在那一刻停止,倏地抬起手想要握一握那块玉佩,想要抚一抚上边的图案。

    司季夏看着他的举动,他觉得他的心口跳动得异常厉害,使得他近乎能听到他自己那猛烈的心跳声。

    可李悔的手才抬到一半却顿在了那儿,随后缓缓垂了下来,与此同时微微摇了摇头,声音沉得不能再沉道:“我只是曾经见过这块墨玉佩而已,这玉佩上的图案,我……并不识得。”

    司季夏颤抖着的手突然一僵,那被他捏在手里的玉佩从他手间滑落,打到他的胸膛上,在李悔的眼前一晃又一晃,如一把又一把刀子刺在他的心口,血淋淋的疼,却又难以言说。

    或者说是,不能言说。

    “是吗……”司季夏本是含着期待紧张乃至激动的眼膜瞬间被一层暗沉沉的灰蒙覆上,“原来大人也不识得这个图案……”

    说这句话时,司季夏嘴角有微扬的弧度,他在笑,笑得清浅,笑得……自嘲。

    他当是知道的,他不可能找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且他明明就已经决意要走,却为何……还会觉得失落,甚至……觉得悲哀。

    这究竟……是为何?

    是因为院子里的那一片竹子?是因为那一个个“安”字?还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很是慈祥温和的人?

    可这一切,明明就与他就没有任何关系。

    他为何,又变得如此可笑?

    李悔看着司季夏眸中的亮光在一瞬间熄灭,他的心仿佛被人用锋刃拉划着一道又一道刀子,疼得他难以呼吸,疼得他险些想要改口说不,说他不仅识得这块墨玉佩,识得这玉佩上的燕子柳枝图案,不仅识得,并且,没有人比他再清楚熟悉。

    然他终究,还是没有改口,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不敢再看司季夏一眼,点了点头,将自己的话肯定一遍道:“是,我只见过这块玉佩,却从未见过玉佩背面的图案。”

    说这句话时,李悔将双手紧紧握成拳,紧得他那修剪得整齐的指甲嵌进掌心钉出了血来,他似乎都没有自知。

    李悔怕自己忍不住会把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事实说出来,只听他又连忙接着道:“公子来云城所要找寻事情与答案,是否……正与这块玉佩有关?若是与这块玉佩有关,公子想要知晓什么,尽管问李某便是。”

    “多谢大人,暂时……不必了。”司季夏微微摇了摇头,缓缓站起了身,语气又恢复了寻常的冷淡,“时辰不早,在下当离去,以免内子挂心。”

    “告辞。”司季夏说完话,抓起他的书奁,不待李悔说话,转身便走。

    可他只记得拿走他的书奁,却不记得拿走挂在竹椅椅背上的斗篷。

    李悔看着司季夏匆忙离开,想要唤住他,想要再看他一眼,可他的声音却像全都卡在了喉咙里,如何也出不了声。

    只能眼睁睁看着司季夏离开。

    出了卧房才走下屋前竹梯的司季夏忽然身子微微朝前倾,将手轻捂上心口,只见他喉头一动,竟是吐出了一口血来。

    正紧随在他身旁送他离开的白拂惊住,关切地问道:“公子——”

    然他的话还未来得及出口便被司季夏微微抬手打断,只见司季夏用手背拭掉自己嘴角及下巴上的血,淡淡道:“在下无事,还劳阁下莫将此事让内子知晓。”

    白拂深拧起眉,本想说什么,却还是点了点头,只听司季夏又道:“阁下若是信得过在下不会在这相府里四处走动便无需相送,大人已醒,性命已无恙,阁下还是去照顾大人为好,在下自行回菡萏别院便可。”

    “公子面色瞧着不佳,白某还是亲自送公子回菡萏别院为好。”白拂的眉心不仅没有舒开,反是拧得更紧,“大人那儿,先由小东照顾着。”

    “就让我自己一人走吧。”司季夏忽然蹲下了脚步,并未看身侧的白拂一眼,声音在这忽然间低沉得有些可怕,却也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力感。

    白拂怔住,在司季夏继续往前走后没有再迈步跟上,而是定在原地拧眉看着他离开。

    半晌,白拂才缓缓转过身,看向透出烛光的卧房。

    他和大人之间……

    方才,发生了何事?

    司季夏手上没有风灯,是以他只能靠着路旁悬挂着的风灯瞧着路。

    他的脚步很慢,且还有些踉跄,每走八九步,他都要停下歇上一歇,用手捂着心口喘上几口气,才又继续朝前走。

    他有在停下时打开他的书奁翻找着能让他的呼吸平缓下来的药,可他的手颤抖得厉害,竟是连续抓了五六次药瓶都没能成功将其抓起来,便只好作罢,只好将书奁阖上。

    可他的手却是颤抖得连书奁上的盒扣都没有办法扣下,不过一个极其简单的动作而已,他竟是用了将近半盏茶的时间,当他重新站起身时,只见他往前一个趄趔,竟是没能稳住脚,摔倒在地。

    而他这一摔,竟是良久都站不起来,是以他只能坐在地上,背靠着身后的廊柱,紧紧抓握着打着钢铆钉的右肩,将脸狠狠埋进自己的臂弯里,浑身簌簌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挂在游廊下的风灯快要熄灭时,才见得司季夏将手撑在背后的廊柱上,极为缓慢地站起身,待他站稳脚后,才见得他用脚勾起脚边的书奁,将其重新抓握在手里,这才继续往菡萏别院的方向走去。

    *

    冬暖故独自一人在湖心亭里坐了许久许久,久到她都忘了现下是何时辰,她迈着缓慢的脚步,离开湖心亭。

    墨空上素月如钩,月华如银,给满院的景色披上了一层浅白色的纱衣,美而静谧。

    冬暖故走在湖面的廊桥上,每走几步她都会转头看一眼夜色尽头的门面方向,似是在等待着谁人归来。

    直到她走上楼阁前的竹梯,走到二楼的屋廊上,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等待的人回来。

    她的手已经握上了门把就要把门推开,却又在那一瞬收回了手,转过身,站在栏杆旁,定定望着今日以来她已经望了无数次的方向。

    冬暖故这一站,不知又是站了多久,就当她觉得夜凉得沁骨正欲转身回屋时,只见她眸光一晃,紧着是双手紧紧抓在栏杆上,一瞬不瞬地盯着弯弯折折延伸往月门处的廊桥方向。

    少顷,只见她提起裙子飞快地跑下竹梯,朝廊桥上跑去,朝廊桥上那正缓缓朝楼阁方向走来的人影跑去。

    司季夏正停下脚步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忽而听得前方传来哒哒的跑步声,抬眸,瞧见的便是一抹浅绿色的身影,踩着一地的昏黄火光,朝他跑来。

    只见那抹身影跑得很急,像是恨不得三两步就能冲到他面前来一般,让他很想要快步上前让她能快一些来到他面前,可是……

    他走不快,此时此刻的他,连行走都已然困难,更何况是奔走。

    他若是硬要奔走的话,只怕连两步都走不到便会跌趴下,而他,不能在阿暖面前跌下。

    他若跌下摔下,他的阿暖,会心疼,会难过,会哀伤。

    所以,他要站着。

    他必须站着。

    “阿暖。”司季夏再朝前走了两步,冬暖故便已来到他面前,抓着他的手有些紧张地看着他,司季夏则是面色微沉,亦是有些紧张地问,“阿暖怎的这么晚还未睡?”

    “睡不着。”冬暖故微微摇了摇头,忽尔注意到司季夏衣襟上的三滴血点,在灯火的映照下显得暗暗沉沉,以及那块本该收在衣襟后的墨玉佩,此刻却是挂在衣襟外,冬暖故握着司季夏的手一紧,心跳得有些厉害,微抬着头凝视着司季夏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边抬手抚着他的脸颊边轻声问道,“不是说卯时才能回来的么?现在到卯时了么?”

    “想阿暖了。”司季夏感受着冬暖故掌心的温度,浅浅笑了起来,“所以就回来了。”

    冬暖故的手微微一抖,忽然间将司季夏紧紧抱住,少顷才将他松开,拿过他手里的书奁,抓着他的左手往楼阁方向走。

    而就当冬暖故伸手去提司季夏的书奁时,她才发现,他身上,未披斗篷,而在他去看诊前,她明明就帮他系上了。

    当是他走得匆忙,忘了他还有一件斗篷。

    而他……又为何走得匆忙?

    尽管他什么都还未与她说,可从他的神色及眼神来看,她已猜得出事情的大半。

    “平安饿不饿?我给平安留了饭菜,平安回屋坐下后我去给平安热一热。”冬暖故拉着司季夏就往楼阁方向走,边走边故作寻常道,“想着平安回来时定是很累了,所以我便让融雪和冰刃兄与我一起把厨房给收拾了。”

    可冬暖故已经迈开两步,司季夏还定在原地,紧紧握着冬暖故的手,柔柔唤她一声道:“阿暖。”

    冬暖故的手蓦地一颤,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司季夏。

    *

    竹林别院里,李悔就这么一直坐在床榻上的踏板上,久久不起来。

    ------题外话------

    未防姑娘们吐槽叔,叔先再次声明:叔是亲的!绝对是亲的!

    爹是好爹,爹不认儿子自是有原因的,爹十分痛苦中!

    原因,下文自会说到,姑娘们不急啊~!阿季会好好的!

    今天不知有无二更,这些章节很难码,叔码得异常的缓慢,所以,鸡血就是必备良药!嘿,嘿嘿嘿~!

067 世上再无诡公子

    “阿暖。”司季夏定在原地,紧握着冬暖故的手,声音柔柔地唤她一声。

    被他握在手心里的冬暖故的手蓦地一颤,只见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重新面对着司季夏,重新凝视着他的眼眸。

    只见司季夏微微垂了眼睑,有些惭愧道:“阿暖可否扶我一把,我有些无力。”

    司季夏说这句话时,将冬暖故的手抓紧得更用力一分,他在紧张。

    因为,他怕他的阿暖心生不安。

    可,若没有她的搀扶,只怕他根本迈不开一步,与其选择倒下,不如就与阿暖实说。

    这一路从竹林别院回来,他强忍着一口气,一定要走回来,走回来,而回到了这儿,回到了阿暖面前,见到了她,他忽然觉得疲乏感铺天盖地的袭来,压得他呼吸困难,竟是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也只有到了阿暖面前,他才会如此,才敢如此。

    冬暖故的手再次一抖,站到了司季夏的左侧来,将他的手臂抬起,搭到了自己肩上,手依然紧紧握着他的手,微颤着声轻轻问:“这样可走么,平安?”

    “嗯。”司季夏微微点头,将身体的重量稍稍往冬暖故一侧轻压,却也只敢稍稍而已,他怕把他纤弱的阿暖给压疼了。

    然冬暖故却像是要把他重量全都搬到自己身上来似的,不仅紧紧握着他的手,便是他的腰,她也抱得紧紧的,紧得司季夏有些心疼道:“阿暖莫这样,我会压得阿暖的。”

    “你就是把我骨头压折了,我都愿意。”冬暖故未松手,就这么搀扶着司季夏一步一缓地朝楼阁方向走,声音轻柔,却是坚定比磐石的语气,让司季夏的心猛然一缩,又缓缓舒张。

    冬暖故虽然全副心思都系在司季夏身上,然见着他这般疲惫无力至极的模样,她还是选择什么都不问。

    可这一次她不问,司季夏却是缓缓张口了,“内力用得太多,身子有些吃不消了。”

    他说过,回来时就会把事情与她说,他不会食言,尽管……她会不安。

    他不想阿暖不安,可是,他不能骗她,他说了,就要做到。

    冬暖故环在司季夏腰上的手紧了紧,少顷,才接话道:“那位大人的病,很重么?”

    “嗯。”司季夏微微点头,“不过现下没事了。”

    “可是你有事。”冬暖故目光沉沉,连声音都变得低沉。

    司季夏一怔,随即又微微扬了扬嘴角,回握着冬暖故微颤不已的手,用极为温和的声音的道:“我歇一歇便没事了,阿暖不要担心,我没事的。”

    “平安。”在走上楼阁竹梯前,冬暖故忽然转过身,以双手紧紧抱住了司季夏,司季夏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在地,可未防冬暖故会随他一齐跌倒在地,是以在他就要栽倒在地的那一瞬间他尽力稳住脚步,与此同时倏地转身,将背靠到竹梯的栏杆上,动作之突然,震得栏杆微微摇晃。

    只见冬暖故像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似的,只是紧紧搂着司季夏的腰,将脸深深埋在他的心口位置,一声声唤着他的名字,“平安,平安,平安。”

    “阿暖怎么了?”司季夏被冬暖故这忽然的拥抱惊住了,再听着她那一声声轻呢,他的心瞬间慌乱不已,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办才好,只能以自己的拥抱回应着她,且习惯性地用下巴轻蹭着她的头顶,轻缓小心地说着话,生怕吓着了冬暖故似的,“阿暖怎么了?嗯?告诉我可好?”

    冬暖故没有回答,仍旧只是一声声地唤着司季夏,唤着她的平安。

    “阿暖,我在,我一直都在。”此时此刻的冬暖故让司季夏心慌,亦让他心疼,冬暖故每唤他一声,他就应一声“我在”,不厌其烦,还轻轻抚着冬暖故的背,依旧柔声道,“阿暖,我在的,我一直都会在阿暖身边,我还好好的不是?阿暖别慌,别慌。”

    阿暖一向是冷静的,只有在面对他的事情时才会失控。

    他自然知道阿暖为何会突然这般紧紧地拥抱他,因为她在害怕,因为他而担忧而害怕。

    她怕他疼怕他伤怕他倒下。

    她怕……失去他。

    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也害怕着他自己会倒下,害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的阿暖。

    可也正因为害怕再也见不到阿暖,所以他绝不会倒下,他会一直活下去,陪着阿暖一直活下去。

    不管他是谁,不管他为何会来到这个世上,不管这个世上的人是欢迎他还是厌恶他,只要一个阿暖在,他就会努力活下去。

    他不为谁而活,他只为阿暖而活。

    因为,他也只有阿暖而已了。

    “你现在是好好的,可我不知道你下一刻是否还会好好的。”冬暖故在司季夏怀里紧紧闭着眼,双肩轻颤,声音轻抖,“平安,你可以什么都不跟我说,我只要你好好的,就行,我只要你好好的……”

    他这一趟去看诊,发生了什么,又或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她不知道,可她猜得到。

    猜得到他的心一定又受到了伤害,否则他不会连走回来的力气都没有,他的心若是欢愉的,就算身体上有再大的苦痛折磨,他也会笑着走回到她面前来,而不是……笑得这么忧伤。

    或许他自己没有察觉到他眸子深处的忧伤,或许他以为他隐藏得很好了,可他是她的平安,就算他的心事藏的再好,她也能察觉得到。

    若那个人就是燕苏,若燕苏就是平安的生身父亲,他应当不会认不出平安,毕竟……

    平安与他的生身母亲长得尤为相像,她虽从未见过段府的大小姐,但从段府太夫人及她身边那个姑姑见到平安时的反应来看,就能看得出平安必是与段府的大小姐长得极为相像的,若非如此,她们的反应又怎会那般的大。

    就算那个人真的未从平安的相貌看出什么来,那他也看见了平安脖子上挂着的那块墨玉佩了才是,若他没有瞧见那块墨玉佩,那块玉佩就会一直藏在平安的衣襟后,而不是挂在衣襟外。

    瞧见了那块墨玉佩,他不会什么都联想不到,能坐在相位二十年之久的人,不可能是个愚蠢的人。

    明明什么都有了,明明平安想要知道的一切答案就在眼前了……

    平安……为何还会如此受伤?

    必是,对方说了什么。

    而对方,究竟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阿暖,阿暖别这样……”司季夏心疼得紧,远比他身上的疼痛要疼上千百倍,“我答应过阿暖的,我会好好地一直陪着阿暖,我就一定不会有事,阿暖相信我,相信我。”

    “我真的只是要歇一歇便好,真的。”司季夏愈说愈急,“阿暖若是不信的话,日后我要做什么事情之前都一定会经过阿暖允准我才去做,这般的话,阿暖能否相信我了?”

    “我是妻子,不是丈夫,平安这般做的话,岂不是乱了‘夫唱妇随’的套?”冬暖故将脸埋在司季夏的心口,听着他并非太强实的心跳,将发涩的鼻尖在他衣裳上蹭了蹭,终是抬起头来迎上了他的视线。

    司季夏见着冬暖故终于肯抬头了,紧拧的心才稍稍舒展,柔柔一笑道:“不妨事,我可以‘妇唱夫随’的,只要阿暖高兴,怎么都好。”

    “这算什么话。”冬暖故白了司季夏一眼,只见司季夏手臂一紧,低下头,吻上了冬暖故的唇,吻住了她的话。

    这个吻很浅很轻,带着无尽的温柔与心疼,也带着微微的颤抖。

    冬暖故看着近在咫尺的司季夏的眉眼,不由缓缓闭起眼,轻柔地回应着司季夏的这个吻。

    吻虽温柔,拥抱却是异常的紧,仿佛要将对方都拥进了自己的身体里,才肯罢休。

    墨空中的素月有些羞,慢慢藏到了云层后。

    司季夏结束这个吻时,他将下巴再次轻扣在冬暖故头顶上,轻轻地蹭着,“阿暖,相信我。”

    相信他,不会离开她,会一直陪着她。

    “傻木头,我当然相信你。”冬暖故的双手紧紧抓着司季夏的双肩,“我只是,不忍看你太累。”

    “我知道,我注意着的,我不会有事的。”司季夏眸光深沉,“这是我最后一次以诡公子的身份出诊,从今往后……”

    “世上再无诡公子。”

    从今往后,再没有什么值得他以诡公子的身份出现在世人眼前的事了,从前,“诡公子”会出现,是因为他要寻找他的阿娘,如今,阿娘早已不再人世,他的身世,也已然不重要了,“诡公子”也就没再出现的必要了。

    从今往后,他连司季夏都不是,他只是平安,那个在水月县山上生活的寻常百姓平安,为阿暖而活的平安。

    只要回到水月镇,他从前的生活便可以画上休止符。

    而后,他就可以与阿暖过上寻常人的平静日子,过上他们一直所向往的寻常的平静的日子。

    “嗯。”冬暖故将司季夏肩膀抓得紧紧的,在他怀里用力点了点头,良久,她才离开司季夏的怀抱,站起身,将司季夏的手臂重新搭到自己肩上,道,“走了傻木头,你还要在这儿站到天亮么?”

    “嗯,这就走。”冬暖故的话让司季夏不由浅浅一笑,由她搀扶着上了竹梯,冬暖故默了默后,问道,“傻木头是去帮丞相大人看的诊?”

    “嗯,是。”司季夏微微点头,“阿暖不是已经知晓了?”

    “旁人告诉我的能和平安告诉我的一样?”冬暖故在司季夏手背上轻轻掐了一把。

    “是不一样。”司季夏笑了笑,“回了屋我便与阿暖说。”

    虽是这般说,然司季夏回了屋喝了冬暖故递来的一杯水后,什么都没有说,便沉沉睡了过去。

    冬暖故坐在床沿上,用拇指摩挲着司季夏堆积着浓重青灰的下眼睑,满眼疼惜,半晌后才帮司季夏脱了鞋袜与外袍,再在盛了清水的铜盆里绞了棉巾,极为认真地替他擦了脸与手,继而才帮他将薄衾盖上,又是坐在床沿上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末了倾过身在他眉心落下轻轻一吻,这才站起身,将床帐放下,离开了床榻,走到了屋子正中央摆放着的八仙桌前。

    桌子上摆放着方才司季夏用过的那只杯盏,杯中还剩着一个杯底的水,冬暖故将杯盏与水壶一并拿起,走到了屋外。

    只见她将杯里的水倒掉,再用壶里的水将杯盏冲洗一遍,这才转身回屋,将杯盏和水壶放回到桌子上。

    冬暖故将杯盏和水壶放回到桌上后,看向床榻方向,少顷,她转身再次离开了屋子,不忘将门掩紧。

    冬暖故下了竹梯,往楼阁北边方向走,那儿有着这个菡萏别院除了荷花之外的第二种植物,一片芍药花丛,然却是只有叶而无花。

    冬暖故在这片芍药花丛前站住脚,抬眸看一眼这片花丛后的高高的院墙,而后躬下腰,拨开了面前的花丛,朝墙根走去。

    只见被拨开的花丛后的墙根处,有一个三尺左右大小的洞!

    冬暖故定定看着那个“狗洞”,眼神暗暗沉沉,半晌,只见她提起裙子,趴下身,朝那个“狗洞”钻了过去!

    ------题外话------

    看看看!叔又二更了!叔都要觉得这不是叔了!哈哈哈~看叔多勤劳啊多勤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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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8 阿远公子

    冬暖故之所以会向融雪询问这个“狗洞”的位置,是因为她想——

    到高墙的外边去。

    这菡萏别院虽然只有他们所谓的“客人”而再没有这相府中的其他人,看起来行动很是自由随意,然她知,若是没有白拂的允准的话,他们走出不出这个菡萏别院。

    因为就是连那生性跳脱的冰刃都老老实实地呆在这菡萏别院里而没有到这相府的其他地方走上一走,并非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于相府这样的地方来说,于白拂那样的人来说,影卫必然无时无刻不存在着,就算这座菡萏别院里没有其余人,而一旦他们有任何举动,那些他们看不见的“眼睛”都会如影随形。

    是以,她想要到这菡萏别院外边去,就必须避开那些“眼睛”,若是被发现,她怕是走不出这个别院。

    而这个菡萏别院还有一点好处就是,这座别院是白拂的,那些影卫,不会存在于这别院里,最多只会是在别院外。

    再看融雪,她既能安然无恙地钻过这个“狗洞”误入到这菡萏别院来,证明她走过的地方,或许没有影卫,又或许正是影卫视线的四角。

    她现下走融雪走过的路,应当不会被影卫发现,且她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她不仅不会被影卫发现,并且还能去到她想去的地方。

    虽然钻这样的一个“狗洞”于她来说尤为耻辱,可为了平安,耻辱,又何妨。

    冬暖故面色阴沉地钻过那个小小的洞眼,那洞眼当不会是狗洞,应当是小孩子刨挖出的,因为那小小的洞眼,怎么看都像是容小孩子钻爬着通过的,而因为冬暖故与融雪身材相反,皆是偏瘦小,是以冬暖故现下勉强能顺利钻过那个洞眼。

    不过,当她在洞眼外高墙的另一侧站起身时,她的身上与头发上都沾满了枯黄的碎草枯叶以及蛛网,使得她的脸色更暗沉了一分。

    高墙的另一侧,依然是花丛,依然是芍药花,依然是只有叶而无花的芍药花丛,只不过这边的芍药花丛要比菡萏别院那一侧的要多,且长得比那边的高,却是有些杂乱,像是许久许久都没人打理过了似的。

    而这边,除了大片的芍药花丛外,便是桃树,放眼望去,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因为天正蒙蒙亮起的关系,冬暖故能瞧见每一株桃树上都绽放着妍艳的桃花,一朵又一朵,一片又一片,即便天光很白蒙,却已然足够观者能想象得到日出之后这满院桃花如霞云般的美景。

    正如融雪所说,“狗洞”的这一边,全是桃树,桃花开得异常烂漫,漂亮极了,就像菡萏别院一般,除了荷花还是荷花。

    融雪还捏着自己的耳朵思忖着猜说道,那院子里那么多桃花,不知是不是叫桃花别院?

    冬暖故觉得,或许融雪没有猜错。

    冬暖故拍掉身上沾着的枯叶碎草,也拍了拍了自己的头发,只是没有拍净,她的头顶还粘着一缕蛛网,她没有发现罢了。

    冬暖故拍净身上沾着的枯叶碎草后,离开了那片芍药花丛,慢慢地在桃林间穿行。

    林中有碎石小路,只是这小路不是一条,而是无数条,曲曲折折绕在一起,根本让人辨不明当走哪一条才对,当走哪一条才能从这些开得正好的桃花中离开。

    冬暖故的脚步很缓慢,似是在研究什么,走着走着,她发现这桃林见的碎石小路与菡萏别院里那些迂迂回回的廊桥竟是同样的排布方式,是以她在走了半盏茶时间后突然停下了脚步,再认真看一次面前那交错在一起的无数条小道,照着心中顺出来的感觉,择中其中一条小道,朝西北方向而走。

    菡萏别院里的楼阁位于整个别院的西南方,若她没有猜错的话,她现下所处的这个地方若真是如菡萏别院一般也是一座别院的话,那这座别院里的楼阁也应当在西南方向,或者,西北方向。

    冬暖故先择西北方向而去,因为较近,而当她依着高墙为对照走到高墙的尽头时,她所见到的,除了桃树,还是桃树。

    那么,便只剩下西北方向了。

    冬暖故继续循着高墙而走,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才走到高墙的又一个尽头,而后转身,看一眼走过的方向,而后才看向桃林间交错的小道,择一条,朝东南方向而走。

    走着走着,她的视线里开始出现屋顶的飞檐,再走着走着,一幢同菡萏别院那边一般的两层楼阁清晰地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只不过菡萏别院的楼阁是被荷花簇拥着,而这边,是环抱在开得烂漫的桃花之中。

    而后,冬暖故听到了甚是熟悉的声音。

    因为隔得远,这声音不大,可冬暖故的耳力好,她听得清楚。

    准确来说,是嚎叫声与嫌弃声。

    “啊啊啊,疼疼疼啊,秋桐姐姐,下手轻点儿啊,为何我都说了那么多次,你这手还是不能变得像春荞一般温柔呢?”

    “当然不能,这个药就是要狠劲上的才有效,爷你就别嚎了,别嚎得就像我在欺负你一样,你自个儿忍着点不行吗?非要每一回都嚎得这么大声才觉得舒坦?”

    “这本来就疼,不嚎的话就更疼,秋桐啊,你可不能对爷这么残忍,啊啊啊啊,轻点轻点,骨头要碎了。”

    “爷你可烦啊,你要是觉得我伺候得你不舒服的话,你就让春荞来伺候你啊,还偏把春荞借给白拂公子使唤,爷这是自己把春荞的胳膊肘往外拧。”

    “秋桐啊,你这么个粗心眼的姑娘,爷可真是替阿满伤心哪。”

    “爷为何要替阿满伤心?我粗心眼还碍着他的事了?”

    “可怜的阿满哪!”

    “爷你别光感叹,先把话说清楚!我粗心关着阿满什么事了?”

    “嘘——来来来,秋桐啊,这药先别上了,先替爷到外边接接客人,这客人都走到门前来了,再不接待的话,可就是我们失了礼数了。”

    “客人?”秋桐本是嫌弃着的眼神忽然一冷,连忙将手中的药瓶扔掉,一把抓起放在一旁的剑转身便迅速地冲出了屋,冷声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桃林别院!?”

    “原来这儿真的叫桃林别院。”只听有女子轻轻一笑,声音缓缓,不惊不乱,“和融雪猜的‘桃花别院’只差一个字而已。”

    “你……八……”秋桐正将手中的长剑抽出剑鞘,然当她看到嘴角含着浅笑出现在她眼前的人时,她不仅动作顿住了,便是眸中的冷意也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只有震惊。

    “许久不见。”冬暖故正从楼阁旁处慢慢走到正前方来,看着正要拔剑出鞘却满面震惊的秋桐,微微笑着,“秋桐姑娘,别来无恙。”

    “八小姐你……你怎么会在这儿!?”秋桐不可置信地看着冬暖故,将剑收回鞘。

    “自然是有事而来见右相大人。”冬暖故神情平静地看着秋桐,而后越过她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屋子,态度很是客气。

    秋桐听着冬暖故的话,心下震惊更甚,眸中刚刚退下的冷意瞬间又漫了上来,虽未将剑再拔出鞘,却是将剑柄握得紧紧的。

    她如何知道爷在这儿!?是融雪!?

    不,不可能,融雪连自己一直所处的地方是何处都不知道,更是连她与春荞都没有见过,她不会知晓她其实和爷,相离得竟是这般近,她不会知晓这是何处。

    而若不是融雪的话,那八小姐如何知道桃林别院,又如何知道爷就在桃林别院中!?又为何会来此!?

    “秋桐啊,既是客人,便将客人请进来,你这般将客人堵在门外,可是有失待客之道。”就在秋桐紧紧盯着冬暖故忖度着她的心思及目的时,她身后屋子里的楼远懒懒出了声,还不待秋桐说什么,只听他又接着道,“来来来,替爷将客人请进屋里来,莫让客人笑话了我们才是。”

    秋桐紧蹙着眉心,本还想说什么,终是什么都没有说,而是退到了一旁,微垂首躬身,朝冬暖故恭恭敬敬地做了个“请”的动作,有礼道:“八小姐,里边请。”

    “多谢。”冬暖故亦客气地朝秋桐微微垂首,这才抬起脚,走上了屋廊前的低矮石阶,跨进了眼前堂屋的门槛,走进了屋中。

    在冬暖故跨进门槛后,秋桐欲跟着进屋,奈何就在她堪堪要抬脚时,只听得屋里的楼远又拖着懒懒的声音道:“秋桐啊,去给爷沏两盏好茶来,沏得不好喝可不许回来啊。”

    秋桐定在门外好一会儿,才无奈地应了声“是”,不放心地退下了。

    堂屋里,楼远正躺在他习惯躺着的竹摇椅上,瞧着走进屋来的冬暖故,非但不觉诧异,反是像招呼一个经常见面的友人一般,笑眯眯地指指自己右手边的椅子,道:“八小姐来来来,这边来坐。”

    冬暖故并不客气,径自走到了楼远所指的那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定定看着楼远那张缠满绷带只看得见一双眼与一张嘴的脸,神色平静,面上眸中不仅不见丝毫震惊诧异,便是连疑惑不解之色都不见,就像她此刻所见的楼远,与她所见过的楼远没有任何差别似的。

    “右相大人知道我要来?”这是冬暖故见着楼远说的第一句话。

    “瞧八小姐说的,楼某哪里有此等预知的本事会知晓八小姐回来,不过是八小姐既然来了,楼某自然是要好好招待而已。”楼远笑眯眯的,除了他面上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之外,他似乎并无任何异样,只是强调道,“还有,楼某现下可不再是什么右相,楼某现下只是楼某而已,再无其他身份。”

    “那我也不再是什么八小姐,我现在只是一名寻常百姓而已,只是司季夏的妻子而已。”冬暖故亦是淡淡笑着。

    “呵呵,是么?”楼远轻轻笑出了声,将头枕在椅背上,脚尖撑在地上的同时用背往后压着摇椅,忽而抬起脚,让椅子摇晃了起来,边摇边侧着头来看冬暖故,还是笑眯眯道,“怎么,八小姐见到楼某这般模样,不诧异么?”

    “楼公子见到我不也不觉得诧异?”冬暖故只是反问。

    “也是,八小姐要是诧异的话,我倒是觉得这不是八小姐了。”楼远随着摇椅一晃又一晃,只见他只是侧头笑看着冬暖故,“八小姐这么快就能改口了,那楼远以后该管八小姐叫什么?司夫人?不好听,那就……暖故姑娘?”

    “称呼而已,随楼公子喜好。”冬暖故面色淡淡。

    “既然如此,那楼某日后便称八小姐一声暖故姑娘了,若是暖故姑娘不嫌弃的话,日后莫称楼某什么楼公子,听着怪生疏的,唤楼某一声‘阿远’便好,暖故姑娘觉得如何?”楼远说完又立刻补充道,“暖故姑娘可别误会,楼某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意,不过是打心眼里想与暖故姑娘交给朋友而已。”

    “我自然知道阿远公子不会对我有任何非分只想,因为——”

    “阿远公子的心,是系在融雪身上的。”

    “哦?”楼远将摇椅稳住,将身子完全侧向了冬暖故的方向,笑吟吟地盯着冬暖故,“暖故姑娘这突然地来见过,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么?”

    “阿远公子,你说呢?”冬暖故亦是笑吟吟的。

    ------题外话------

    今天还是有两更!两更两更!

    叔不是打了多少鸡血!叔只是在燃烧自己的时间和精力求姑娘们的鸡血而已!

    正文故事下个月应该就会完结,这就等于说这应该是阿暖阿季他们的故事在月票榜上呆的最后一个月而已了,所以力求姑娘的鸡血挺叔走完这个月!

    还剩半个月,叔依旧会努力!

069 若能笑着,又何必哭

    “照楼某说啊,暖故姑娘这突然来见楼某,自然是不可能只为了说一句与自己无关的话而已,不知楼某说得可对?”楼远说完话,又开始晃动自己身下的摇椅,仿佛一点都在乎冬暖故的答案,只兀自地说着自己的话,“这天下间,值得看任何事情都不在乎的暖故姑娘这么做的,可只有世子一个人而已,这一点,楼某说得可对?”

    “阿远公子倒是将我看得透彻。”冬暖故浅笑着,“明明阿远公子与我就不曾深交过。”

    “呵呵,有些人哪,不是需要深交才能了解的,有些感觉,是瞧着一个人时就能感觉得出来的。”楼远随着摇椅一晃又一晃,一派惬意的模样,“暖故姑娘呢,心里装着的全都是世子,而世子对于暖故姑娘来说呢,就好像是暖故姑娘的整个天下,暖故姑娘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天下而行动,还能为了谁人而行动,不知楼某说得对也不对?”

    “阿远公子的眼睛还是如从前一般晶亮,似乎别人的想法心思在阿远公子眼里根本就是显而易见的。”冬暖故不吝赞赏,面色寻常,暂不见任何异样。

    “听着暖故姑娘这么夸赞楼某,楼某可还真有点不习惯,怎么就感觉着暖故姑娘在说楼某是一只狐狸一样。”楼远总是能笑眯眯地说着话,似乎在他的所见所闻都不能影响到他一般。

    然这也只是似乎,冬暖故知晓,他的心,并非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若是他的心真的不会受任何事情影响,他又怎么会让融雪进了他的心。

    就在这时,秋桐捧了茶盘进来,将茶盘中的两只茶盏依次放到了冬暖故与楼远手边,而后退到了楼远旁站着。

    楼远未捧起茶盏,只是伸手将杯盖拿开,看了一眼杯中的茶汁,而后又微微侧头看向冬暖故,浅笑道:“南蜀国的谷雨茶,暖故姑娘尝尝?”

    “阿远公子现如今已经回到了北霜国来,却还是喜欢南蜀国的茶么?”冬暖故捧起茶盏,用杯盖轻拨了拨茶水面。

    “不是非说喜欢与否,只是在那儿过了十年,有些东西,一旦成了习惯,就难改了。”楼远边晃着摇椅边呷着茶汁,椅子虽在摇,却不见他手中茶盏里的茶水晃荡,更未泼溅出一滴,只听缓缓道,“就像这谷雨茶,楼某从去到南蜀国的头一年就开始喝,一直喝到现今,每年的谷雨时节都要收下好几大盒来,若是不能喝,只会觉得浑身不舒坦。”

    “也不是说其他的茶替代不了,只是习惯了,便是习惯了。”楼远说着,又看向冬暖故,“暖故姑娘觉得味道如何?”

    冬暖故轻呷了一口青绿的茶汁,淡淡道,“味道不错。”

    “暖故姑娘不喜饮茶的吧。”楼远笑眯眯地呷了一口茶汁,道,“喜欢饮茶的,当是世子才对。”

    “哦?阿远公子如何看得出来?”冬暖故将茶盏捧在手心里,直视着楼远的眼睛。

    “自是看神情看眼神看出来的,看来楼某的眼力确实不错,想来是说对了。”

    “倒确实如此,我喜欢饮的是酒,而不是茶,茶太清淡,不适合我。”

    “那暖故姑娘不妨喝浓茶试试?”

    “呵,阿远公子玩笑了,浓茶怎能与酒比?就像这北霜国的任何茶叶如何能与南蜀国的谷雨茶相比一样,茶水再浓,终究不是酒。”

    “有道理。”楼远笑眯眯地抿了几口茶汁后才又笑道,“暖故姑娘与世子,倒当真是不同的,就如同你们二人的名字,暖故姑娘像冬日里的一杯酒,看着冷冽,却能温暖到人心,而世子则像是夏日里的一朵菡萏,虽生于炎炎夏日,却总是冷冷凉凉的。”

    “当然,暖故姑娘的暖,只对于世子一人而已,而世子的冷凉,也只是对于暖故姑娘之外的人而已。”楼远说完,将茶盏叼在了嘴里,用力往后压着摇椅,将杯中那滚烫的茶水一下就倒进了喉咙里,秋桐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将他叼在嘴里的茶盏扯出来,看着他被茶水烫得通红的薄薄唇瓣与被茶水打湿了的下巴上的绷带,连忙从怀里扯出帕子来为他轻拭掉还沾在他嘴边和下巴上的茶水。

    冬暖故看着秋桐紧张小心的模样,眼神黯了黯,问道:“你可知,融雪一直在找你?”

    秋桐的手微微一颤,只听楼远缓缓道:“知道。”

    “不打算见她?”冬暖故又问。

    “暖故姑娘觉得,楼某现下这副模样可见不了任何人,出去见人,不是吓人么?”楼远轻拂开了秋桐的手。

    冬暖故又饮了一小口茶,“我不觉得融雪会嫌弃你这般模样。”

    “可我不想这副模样见她。”楼远没有侧头来看冬暖故,是以冬暖故看不见他的脸看不见他的眼睛,但她知道,也听得出,方才一直在笑着的楼远,此时此刻,并未在笑。

    “我知道了。”冬暖故不再多说,稍加沉默后,才又问道,“不过,阿远公子自己做过的事情,应当会负责的吧?”

    楼远身下的摇椅在这一瞬间停了停,很快又接着继续摇晃,只听又笑眯眯道:“暖故姑娘与那个小乞丐何时变得如此要好了,连这种事情她都与暖故姑娘说了。”

    “她只是觉得似梦非梦,自己判断不出而已。”

    “似梦……非梦……”楼远又轻轻笑出了声,又一次微微侧了头来看冬暖故,抬手指着自己的脸,笑道,“若楼某说楼某这张脸这条命是那小乞丐赐的大半,暖故姑娘信么?”

    “自然信,不过,融雪并不知道。”

    “这种事情,她不需要知道,能笑着多好,何必要哭。”楼远忽然挑挑眉,“难道在暖故姑娘眼里,楼某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楼远的脸完全被裹在绷带后,就算他挑眉,也看不见他的眉毛,只看得见他的眉骨微微动了动而已,如此模样却配着一双漂亮的眼睛,让冬暖故不由失笑,道:“阿远公子自然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不过,我倒不想阿远公子只是为了负责任而负责任而已,因为融雪是个好姑娘。”

    “若是心中没有钟情的感觉,她此刻怕早就是尸身一具,而不是还能在白拂的菡萏别院里活蹦乱跳,不过,接下来的大半月时间,还是需要暖故姑娘多加照顾才是。”说到此,楼远将摇晃中的摇椅定下,坐直身,朝冬暖故微微垂下头躬下身。

    “阿远公子知道我从菡萏别院来?”冬暖故将手中的茶盏握得有些紧。

    “楼某虽然这些日子都不曾离开过这桃林别院,但是这相府中发生的事情,楼某或多或少还是知道,世子与暖故姑娘何时到的菡萏别院,楼某也知道,至于暖故姑娘如何能在影卫没有发现的情况下来到楼远这居所前……”楼远抬起头,盯着冬暖故的头顶,微微笑着,“想来应该是和那小乞丐如何去的菡萏别院是走的同一条路。”

    “哦?阿远公子如何知晓我走的是和融雪走的同一条路?”冬暖故将手中的茶盏放回到手边的茶几上。

    只见楼远抬手指指自己的头顶,一边笑眯眯道:“暖故姑娘啊,你该是和世子学学轻功才是了,钻狗洞什么的,适合那个脏兮兮的小乞丐,可不适合暖故姑娘这么温婉美丽的小娘子。”

    冬暖故微微一怔,旋即抬手摸向自己的头顶,再把手从头顶上拿下来时,只见指间有一缕蛛网和一根枯黄的草根。

    秋桐忍不住笑了起来,又怕冬暖故会太过尴尬,忙用手捂住了嘴。

    楼远在笑,冬暖故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眼角跳了跳,抖了抖手。

    “那个洞呢,是年幼时为了方便与白拂打架而刨的,只是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也足以以自己的本事翻过高墙了,却有些不舍将其堵上,便留着它了,再种些芍药遮遮丑,就行了。”楼远说到这儿,笑得两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倒从未想过如今竟还有人……”

    “楼远你给我闭嘴!”冬暖故拧着眉心瞪着楼远,忽然一掌拍到茶几上,震得她放在茶几上的那只茶盏跳了跳。

    楼远不惊,反是笑得愈发开心,甚至笑出了声,“这样才像是楼某所认识的暖故姑娘,虽然不曾深交,但暖故姑娘给楼某的感觉,可是个有血有肉真性情的好姑娘。”

    “我可真没听出来你是在夸赞我。”冬暖故白了楼远一眼,白得楼远只是笑意更甚,“暖故姑娘这般不顾面子也要钻洞过来找楼某,世子是不知道的吧?”

    “他早已不再是羿王府世子,这一点,阿远公子不是比我还要清楚么?”冬暖故平了气,眼神又重新变得沉沉。

    “这倒是。”楼远微微点了点头,“暖故姑娘方才说了那么多与暖故姑娘无关的话,现在是否该是说说暖故姑娘为何会来找楼某了?”

    “或许楼某应当先这么问比较妥当,暖故姑娘如何知道楼某就在这相府里的?”

    “阿远公子心思聪慧,就算没有我亲自为阿远公子解惑,阿远公子应当也很轻易地就能想得到答案,既是如此,又何必浪费我的口舌来为阿远公子解惑。”冬暖故捧起茶盏,晃了晃,又喝了一口。

    “暖故姑娘还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齿,暖故姑娘这是在夸赞楼某聪明么?楼某可真是高兴。”楼远被冬暖故夸得笑眯眯的,很是满意的模样,“还是这样的暖故姑娘讨喜,那——”

    “暖故姑娘就说说为何要来找楼某,这个问题,楼某可猜想不出答案了。”诚如楼远自己嘴上所说,他与冬暖故不曾深交过,他们之间,根本连熟悉都算不上。

    可有时候感觉就是这么奇妙,明明不曾深交,却是能将对方的心思猜得准确,这样的人,若是交往,应当不止是朋友,而是知己。

    就像他们现下这般,冬暖故虽不问楼远与白拂与这北霜国的相府之间是何关系,但她心中已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猜得了大概。

    楼远也同样不问冬暖故为何会来北霜国,为何会出现在他的桃林别院出现在他的面前,但他心中也或多或少知晓这其中原因。

    人与人之间的感觉与关系,有时候,就是无法说得清。

    冬暖故并未急着回答楼远的问题,而是将杯中的茶水慢慢饮尽后,才重新直视楼远的眼眸,缓缓问道:“你们北霜国的丞相大人病倒了,而且病得很重,不知这个事情,阿远公子是否知晓?”

    在晃着摇椅的楼远突地将摇椅定住,一瞬间敛了眸中与嘴角的笑意,微微睁大了眼定定看着冬暖故。

    秋桐怔住,颇为紧张地定定看着冬暖故。

    冬暖故捧着已然空了的茶盏,神情严肃,“看来,不仅是白拂琴师瞒了阿远公子,便是秋桐姑娘,也瞒了阿远公子。”

    “而我今番来找阿远公子,不为别的,只为——”

    “我想见一见这位丞相大人。”

    ------题外话------

    啊啊啊~叔来二更了!

    叔觉得榜上菊花有点不保啊~!求姑娘们帮保住!十分感谢!

    还有啊,叔是说八月份正文完结,注意注意,是【正文】完结,所以,姑娘们不用太舍不得的啊~哈哈~阿暖阿季阿远他们还会鸡血陪着姑娘们的啊~

    最后还是要求保菊花!

070 让她为平安做些什么

    “我想见一见这位丞相大人。”冬暖故盯着楼远的眼睛,既等待着他的答复,也继续说着话,“我之所以会来找阿远公子,是因为我知道这座相府里,只有阿远公子会让我见到丞相大人。”

    从她听到融雪说她那似梦非梦的事情时,她就猜测得到,楼远或许就在这相府之内,或许就正在融雪逃离的那个地方,只是融雪向来思考问题太过简单,没有联想得到。

    白拂曾说过他救她与平安,是受人之托,听了融雪的话后,她更确定,白拂所说的这个人,便是楼远。

    至于为何要救他们,更准确来说是为何要救平安,或许是因为那个生了重病的丞相大人,又或许是……白拂与楼远,知道些什么,否则白拂不会冒着会被人发现的危险将她与平安这两个通缉犯藏进这相府来,毕竟这是北霜国的京畿,而不是随便一个没多少人在意的小地方。

    她自然不会天真到以他们与楼远之间那点浅薄的交情会值得他特意派人去打探他们的消息并且一路跟踪着,若非如此,她不信白拂会能那么及时的出现,这足以说明,她与平安的所有行踪,他们的人时时刻刻都注意着。

    而至于楼远与白拂之间,他们两人与正丞相大人之间是何关系,她不得而知,也不想知道。

    她想要做的,只是与那名被北霜百姓所赞颂的丞相大人见上一面而已。

    “呵呵……”楼远惊诧过后没有质问斥责秋桐,而是轻轻笑了起来,微微眯着眼看着冬暖故,“暖故姑娘为何确定见到楼某便能见到大人的?”

    “从你能在这相府里拥有和白拂同样的一座别院大约能猜想得到,白拂能在这相府里行动自如,我想,阿远公子应当也一样。”

    “既是如此,暖故姑娘为何不找白拂,而是来找楼某呢?”楼远习惯性地将手撑到下巴上,奈何他的手才碰到下巴又立刻把手放下,这一时间他倒是忘了他这张脸正疼得不行,碰都碰不得。

    “因为我还不蠢。”冬暖故神色沉沉,“我不觉得我找了白拂琴师,他会让我见到丞相大人。”

    “哦?那暖故姑娘觉得白拂不会让姑娘见到大人,楼某就会让姑娘见得到大人么?”楼远挑了挑眉。

    “你会。”冬暖故口气笃定,“因为,我要见丞相大人的原因,与外子有关。”

    楼远又微微眯起眼,定定看着冬暖故的眼睛,似要从她的眼睛深处看出来什么一般,“暖故姑娘这么笃定?”

    “阿远公子从第一次见到外子开始,心中所想的事情不就是与丞相大人有关么?”冬暖故迎着楼远的目光,不避不闪,相反,她的目光有些锐利,那种锐利,仿佛能探到人心的最深处,“若非阿远公子心中想着的事情与丞相大人有关,我可不认为左相府的八小姐嫁给羿王府的无用世子会值得阿远公子特意走那么一趟亲自将贺礼送到外子面前,若外子与我对阿远公子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阿远公子也不可能在春荞与秋桐将我送到羿王府不辞而别后会亲自到羿王府走一遭。”

    “阿远公子这种聪明人,应当从来不会做与自己没有一点用处的事情才是,曾经身侧南蜀右相的阿远公子从南碧城到青碧县的一路绝对不好走,毕竟南碧城中想取右相楼远脑袋的人可不少。”

    “那么,值得右相楼远亲自走那一趟的,必是重要的事情,又或者,是阿远公子必须亲自确定的事情。”

    说到最后,冬暖故把玩起手边的那只空的茶盏,似笑非笑道:“不知我的这般猜想,与阿远公子心中所想,能对得上几分?”

    “暖故姑娘这么聪明,真是让楼某觉得害怕,幸好楼某不是暖故姑娘的敌人,否则以暖故姑娘与公子这般聪明的人来说,只怕楼某会死无葬身之地。”楼远笑眯眯地说着话,忽而轻轻拍了三掌,赞道,“精彩,暖故姑娘所猜想的,与楼某心中想的,说对得上九分怕都不够。”

    “这便是说,阿远公子的确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外子,可对?”冬暖故把玩着茶盏的动作不动了,只听楼远吩咐秋桐道,“秋桐啊,没瞧见客人的茶盏空了么,怎的还在这儿杵着?”

    秋桐正要离开,却听得冬暖故阻止道:“不必了,我不喜欢喝茶,此刻也不想喝茶。”

    “这样啊,那下一回楼某要是得了好酒,再找暖故姑娘共饮。”楼远笑,依旧盯着冬暖故的眼睛,接着方才她的话道,“诚如暖故姑娘所言,楼某是听了从羿王府离开后的春荞与秋桐的报说才决定要见一见世子的,当然了,本身我就已经在去南岭郡的路上了,不过不是去羿王府而是要去西山罢了。”

    “能让阿远公子在听了春荞秋桐的报说话决意到羿王府走一趟的,不知是因为外子的什么?样貌?生活情况?还是其他什么?”说到这儿,冬暖故的心有些紧张。

    她并非一开始就想得到楼远会过分注意她与平安是因为什么,一直到昨日,在融雪带她看了那“狗洞”后,她想着平安与燕苏之间的事情,忽然间想到的。

    而若楼远真的就在这相府里,那或许她所有的假想都能成立。

    而她的想法若是成立,那便证明,楼远,甚或白拂或许一直都在寻找着平安,不,不应当说是在寻找平安,而是在寻找一个与他们所知道的讯息特点对得上号的人,而让他们找这么一个人的原因,应当是与这丞相大人有关。

    毕竟,这位丞相大人于他们来说,是很重要很值得他们尊敬的一个人,从白拂求平安出诊的态度便可以看得出来,不是被逼无奈,而是发自内心地甘愿为了那么一个人做任何事情。

    白拂尚且如此,能让白拂容忍突然闯进菡萏别院的融雪安然无恙地继续蹦跶的楼远,心中所想应当与白拂相差无几。

    于他们来说既然是重要的人,那就足够让他们为了他而奔走寻找某个人。

    而楼远之所以只是在听了春荞秋桐的报说后决定要见平安,必是平安有着什么最明显的特点才值得他特意走那么一遭。

    那平安什么特征才是最明显?

    想到此,冬暖故将茶盏捏得紧紧的,目光也将楼远锁得紧紧的。

    楼远稍稍垂眸看一眼冬暖故将茶盏捏紧得近乎微微颤抖着的手,反问道:“暖故姑娘很聪明,心里已经猜得到答案了不是么?”

    冬暖故忽然站起身,这举动突然得她身下的椅子都被她碰倒在地,撞到地面发出“砰”的一声闷响,让秋桐紧紧拧起了眉。

    冬暖故将双手抓得紧紧的,那神色冷冽得就好像下一刻要上前来揍楼远一顿似的,然真正的下一刻,只见她朝楼远深深躬下身,极其客气道:“请阿远公子让我与丞相大人见上一面。”

    请让她……为她的平安做些什么。

    冬暖故这一深躬身久久都未直起身,似乎只要楼远一直不出声,她就能这么一直弓着腰,甚至……跪下都有可能。

    “公子什么都没有,却有一个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的暖故姑娘,也不知他是失去的多,还是得到的多。”楼远看着一直躬身不起的冬暖故,没有再笑,而是缓缓站起身,“暖故姑娘已经这般请求楼某,楼某若是再拒绝的话,怕就不是人了。”

    “好吧,楼某答应暖故姑娘了。”楼远长长叹了一口气。

    “爷——!”秋桐面色紧张,似想说什么,楼远却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只淡淡道,“秋桐啊,爷说话,你听着就是。”

    “……是,爷。”

    “多谢阿远公子。”冬暖故将身子弓得更低。

    “暖故姑娘这么客气,楼某倒是不习惯了。”楼远又浅浅笑了起来,朝秋桐吩咐道,“秋桐,给爷拿一领斗篷,爷这般模样,可不能光明正大地走出这桃林别院。”

    楼远说完,又转过头来看冬暖故,指指自己的脸,解释道:“我这脸,没有十天半月的,好不了。”

    “爷,十天半月可好不了,薛夫人说过了,要一个月。”秋桐转眼就拿了斗篷过来,听到楼远这么说,连忙纠正着提醒他道,“爷你可别胡闹啊,白拂公子会打死我的。”

    “他敢,我先打死他。”楼远哼哼一声,微抬起下巴让秋桐替他把斗篷的系带系好。

    秋桐嗤他一声,“爷,你别赢了白拂公子一回就这么得意,当心下次被揍得更惨。”

    冬暖故忽然想到白拂那一张被揍得眼歪鼻子斜的脸,倒没想到竟是楼远的手笔。

    秋桐为冬暖故系上斗篷再替他将风帽拉上后,楼远满意地点点头道:“好了,玩儿去吧,不用你跟着去了。”

    “是,爷。”秋桐没有执意要跟着去,因为这相府里的人都知道,竹林别院可不是任何人都能去的,院子里的那些竹子可就像是大人的宝贝一样,闲杂人等可轻易靠近不得。

    “走吧,暖故姑娘。”楼远向冬暖故别别脸,率先跨出了门槛。

    屋外,天光已大亮,照耀得院中的桃花尤为绚烂。

    冬暖故跟着楼远的脚步慢慢朝日出的方向走,晨曦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不由微微低下头,抬手挡在额前。

    “楼某有一问题想要问暖故姑娘。”走着走着,楼远忽然开口问道。

    “阿远公子请问。”冬暖故很是客气。

    “不知暖故姑娘与公子是何时得罪的九皇子,又是如何得罪的他?”楼远微微歪了头,又是笑眯眯地看着冬暖故,“九皇子这个人,听说不好惹得很。”

    “惹?”冬暖故冷冷一笑,“我倒后悔当时没让外子宰了他,你们北霜皇室的人不都是如此喜欢给人强加罪行,还需要什么得罪不得罪的理由么?”

    “看来暖故姑娘这一路来云城,听到不好的传闻很多啊。”楼远还是在笑。

    “若是没有你们的大人在撑着这北霜国,只怕这所谓的皇室,连狗都不如吧?”冬暖故冷笑着,眸中尽是鄙夷。

    楼远笑得嘴角更弯了,竟是冬暖故没有想到的点头赞同道:“暖故姑娘的眼睛可真是晶晶亮,看得真是准。”

    “阿远公子不反驳么?”

    “反驳什么?说暖故姑娘说得不对?呵呵,这莫家人是自作孽,我可不是大人,我可不会为他们说好话。”楼远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忘了说,前日早晨,九皇子来过相府,道是要白拂把暖故姑娘与公子交出来,看来这一回,九皇子是非要拿到你们不可啊。”

    “或者说,非拿到暖故姑娘你不可。”说到这儿,楼远眸中笑意浓浓。

    冬暖故只是笑得阴冷,不再说话。

    “暖故姑娘你瞧,前边那片竹林长得好还是不好?”约莫走了一盏茶时间,只听楼远浅笑道,“那儿,便是大人的竹林别院了。”

    冬暖故抬眸,入目,是一片生长得极好的墨竹,越过墙头,迎风而摇。

    ------题外话------

    叔又有病了!叔不正常了!叔又来三更了!阿门,网站不给叔推荐,只能叔自己拼了!

    鸡血猛,叔就能快些让姑娘们看到阿季家可爱的小包子,哦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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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的更新在下午!在下午!姑娘们早上莫等】

071 我,没有资格当父亲

    还未待楼远与冬暖故走到竹林别院的月门前,便有影卫如影子般倏然掠到了他们面前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楼远停下脚步,将手摸向自己腰间,再抬手时,只见他手中握了一柄软剑,腰间的腰带却是不见了。

    冬暖故盯着楼远手中的软剑,瞳眸微眯,而拦在他们面前的影卫在看到楼远手中的软剑时,惊道:“黑麟剑!?”

    尔后只见他们连忙朝楼远单膝跪下身,垂首恭敬道:“属下不知是二公子,多有冒犯,还望二公子恕罪!”

    “我这般模样,你们要是还认得出来也是怪,起来吧,我不是白拂,没这么多讲究。”楼远摆摆手,边将剑重新环回腰间边微微转头看向冬暖故道,“走吧,暖故姑娘。”

    “二公子请慢!”正当楼远抬脚要继续往前时,那本是单膝跪地的影卫忽然站起身抬手又挡住了他,迫使楼远不得不将已经半跨出的脚步收回来,还不待他问话,便听得影卫先道,“禀二公子,大公子有吩咐,没有大人与他的允准,谁人也不得踏进这竹林别院。”

    “哦?这么便是说你们眼里只有白拂这个大公子,而没有我这个楼远二公子了?”楼远轻轻笑了一声,像是玩笑一般的话,却让影卫连忙又跪下了身,将头垂得更低道,“属下不敢!”

    “既是不敢,那就退下吧。”楼远话里含着浅浅的笑意,垂眸看了跪在他面前的影卫一眼,没有执意让他们让开,而是绕过他们的身侧,径自往月门走,边走边道,“你们现在就可以去告诉白拂,我到这竹林别院来了,走吧,暖故姑娘。”

    影卫只是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颤,没有再敢站起身阻拦楼远,也没有要去把此事禀告给白拂的意思。

    冬暖故瞟了这些个影卫一眼,跟上了楼远的脚步,进了月门,进了竹林别院。

    只听楼远在前边慢悠悠地走着慢悠悠道:“果然暖故姑娘找楼某是正确的想法。”

    “我不找二公子,还能找谁?”冬暖故微微一笑,学着那些影卫对楼远的称呼,笑道。

    冬暖故嘴角有笑,眸中却尽是阴沉,边沿着竹林间的小道走着边盯着每一株竹子上挂着的竹牌看,看着看着,她的眸光愈来愈阴冷。

    只见走在前边的楼远抬起手拨了拨手边竹子上挂着的木牌,道:“若是楼某没有记错的话,暖故姑娘唤公子‘平安’是吧?”

    冬暖故把目光从木牌上收回,转为盯着前边的楼远,只听楼远似叹非叹道:“是否是不经意间,总有什么东西什么事情服帖到了一起。”

    “这些竹子,每一株都是大人亲手种下的,在我刚刚到这相府里时,这里的竹子只有十来株,都还是低低矮矮刚刚种下不久的。”楼远的脚步愈走愈慢,手也从竹牌上收了回来,仍旧是似叹非叹道,“如今,这里已经竹影成林。”

    “也已经……二十年过去了。”愈往前走,渐渐的,视线变得阔达起来,因为小径到了尽头,连接小径的,是一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空地之后,是一排三开间竹屋。

    楼远走上那片空地,这才稍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向后边的冬暖故,微微笑道:“这个时辰,大人应该是在书房,东边第一间,便是。”

    楼远说完,继续往前走了,未多看冬暖故的神色一眼。

    冬暖故则是看向楼远所说的东边第一间竹屋,只见那间屋子的窗前也栽种着墨竹,青翠的竹枝从打开的窗户探进屋里,好似繁茂得无处生长了似的,偏要朝屋里伸去。

    书房的门紧闭着,四处不见小东的身影,楼远也不找寻小东,只是抬手轻轻敲了敲眼前紧闭地门扉,神情及语气都极为恭敬道:“大人,远求见。”

    屋中无人应声,楼远也不着急,只是静静地等候在门外。

    过了片刻,才听得屋中传来男人低沉却温和的声音,“是小子啊……进来吧,门掩着的。”

    “是,大人。”楼远应着声,抬手将眼前紧掩的门扉推开后,默不作声地朝冬暖故作了一个“请”的动作,并未向书房里的李悔说什么。

    冬暖故微微颔首,迈开脚步,跨进了门槛。

    书房里不见人影,只听得有轻轻的咳嗽声从那堆叠着高高书册的书案后传来,并着声音温和的话一并响起,“小子不在桃林别院好好休养,来我这里做什么,又不听话了,当心拂儿又想着法子揍你,咳,咳咳……”

    “远听闻大人忽染重病,放心不下,来看一看大人。”楼远说着话,抬手朝冬暖故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冬暖故停下了脚步,只定在那儿看着楼远朝书案后走去。

    只听李悔温和笑道:“我能有得什么重病,不过一些小病小痛而已,没有大碍,谁又给你胡报消息了,可是小东?待我要拿他来训训才是。”

    正当这时,楼远走到了书案后,看见了书案后正提笔在册子上书写着什么的李悔——

    那一瞬间,楼远一向笑眯眯且波澜不惊的眼里被震惊满满覆盖,惊得他连眼眶都在微微颤抖着,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悔,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悔的双腿以及……他身下的木制轮椅。

    “大人,这,这是……”鲜少因某事而震惊的楼远此刻竟是惊得有些语无伦次。

    “小子说的可是这个?”李悔写完最后一个字并画上句号后,这才抬头看向震惊不已的楼远,转过身,拍拍他身下木制轮椅的椅把,还是笑如楼远印象里的温和,道,“这是拂儿连夜给我准备的,有着这个也好,不然我也怕自己成为一个废人,只不过用得还不习惯而已。”

    李悔依旧笑得慈和,说出的话也是温温和和的,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边说边还用手轻轻转动着木轮,让自己从书案后完全转了身来面对着楼远,将手高高抬起,慈笑着看着楼远,道:“不过这般的话,日后我怕就是想揉揉你们这两个小子的脑袋都揉不到了,你们都已经长得很高了。”

    楼远将双手紧紧握成拳,忽尔在李悔面前单膝跪下了身,将头深深低下,闭起了眼。

    李悔微微一怔,而后将高高抬起的手放下,放到楼远的头顶上,轻轻揉了揉,叹道:“好孩子。”

    李悔轻轻揉了揉楼远的脑袋后又是平和道:“好了,小子既是带了客人来见我,可不该把客人晾在一旁,莫失了待客之道。”

    “是,大人。”楼远深吸一口气,站起了身。

    李悔却还是看着楼远的脸,看着他那缠满绷带的脸,轻轻拍拍他的手臂,怜爱道:“小子向来怕疼,以后就不可再那么任性了。”

    “远明白,再也不会了。”

    “好孩子。”李悔又拍了拍楼远的手臂,“好了,招呼客人了。”

    “大人,这个客人有些特别,远怕是不能替大人招呼,远在外等候,大人若是有事,传唤远便可。”楼远说完,走到李悔身后,将他从书案后推了出来,还不待李悔说什么,他便离开了,在经过冬暖故身旁时,他深深看了冬暖故一眼,而后大步走出了书房,不忘将门扉阖上。

    李悔则是有些无奈地微微摇了摇头,对冬暖故道:“阿远小子向来任性,姑娘莫见怪,不过能让正在养病的阿远小子亲自带来见李某的人,必是小子欣赏之人。”

    “不知姑娘要见李某,所为何事?”李悔很是温文有礼。

    然此刻的冬暖故却不是紧着回答李悔的问题,也不是认真地打量他,更没有因为他身下坐在的木制轮椅而惊讶,而是定定看着书案后边那面墙上挂着的那一长一短一大一小的两柄竹剑。

    李悔也不恼,反是转动木轮稍稍转身,也循着冬暖故的视线看去,在看到墙上挂着的竹剑时,他的目光不禁变得柔和,问道:“姑娘这般注目着那两柄竹剑,不知姑娘认为其有何特别之处?”

    “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看着觉得有些感触而已。”冬暖故这才收回视线,看向李悔,并向其福了福身,“小女子冬暖故,见过丞相大人。”

    “不知能让姑娘觉得感触的,是什么?”李悔温和的瞳眸中闪过一丝紧张,抑或说是一抹激动,一时间竟是忘了让冬暖故不必多礼。

    冬暖故抬起头,再次看向墙上挂着的那两柄竹剑,道:“感觉。”

    “感觉?”李悔将木轮抓得有些紧,“姑娘可否告知,是何感觉?”

    “父与子的感觉。”冬暖故将视线收回,看向李悔。

    李悔眸光一颤,将木轮抓得紧紧的,一时间未有接话。

    “若是小女子感觉错了,还望大人见谅。”冬暖故说着,又朝李悔微微躬了躬身。

    “感觉一事,没有对错一说。”李悔微笑着微微摇了摇头,“况且姑娘的感觉没有错,那两柄竹剑,确实有着‘父与子’的含义。”

    父与子,父与子……

    李悔突然痛苦地闭起了眼,剧烈地咳嗽起来。

    “小女子瞧着大人,应该是一个好父亲才是。”冬暖故看着痛苦着剧烈咳嗽的李悔,心是揪拧着的。

    抑或说,从她方才听到他与楼远的对话时开始,她的心就已经紧紧拧到了一起。

    听得出来,这是何其慈祥温和的长辈呵,也正因为如此,那一向在别人面前都是一副笑眯眯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的楼远才会对他这般尊敬。

    如此慈祥温和的人,对她这么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说起话来都是温和有礼让人心都能感觉到温暖,却为何……会伤了她的平安的心?

    一思及司季夏,冬暖故觉得自己的心拧得更厉害了,生疼生疼。

    “大人,您……是一个好父亲么?”李悔还在咳嗽不止,冬暖故双手紧紧握成拳,垂眸看着双肩耸动得厉害的李悔,声音低低沉沉地问。

    李悔没有回答冬暖故的问题,只是咳嗽得愈发厉害了,厉害得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一般。

    窗边的茶几上就有茶壶与杯盏,冬暖故亦是瞧见了,可她没有要走过去为李悔倒上一杯水的意思,就看着他这么剧烈地咳嗽着。

    窗外忽有一阵风起,摇得院中竹林飒飒作响,也摇得那探进窗户来的青绿竹枝摇摇晃晃,一下一下地打在窗棂上,好似在朝谁人招手一般。

    冬暖故的神情很沉,带着冷意,定定看着李悔,仿佛如此能将他心底的想法看穿似的。

    少顷,才听得冬暖故缓缓道:“抱歉,方才只与大人说了小女子的姓名,忘了与大人说小女子是谁。”

    “小女子的夫家,姓司,名季夏,便是昨日来为大人看诊的那位大夫。”冬暖故顿了顿,接着道,“小女子今番托阿远公子引小女子来见大人,只是想向大人询问些事情而已,再无他意。”

    李悔咳了很久很久,呼吸才稍稍平复下来,只见他低垂着头,双手紧紧抓着椅把,声音极为黯哑道:“我……”

    “不是一个好父亲,抑或说,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当一个父亲。”

    ------题外话------

    昨天血槽又大空了,所以今天的更新又推到了下午来了,抱歉抱歉。

    今天试鸡血而定上不上二更!

    嘿嘿嘿,叔又无耻了,要二更就要有月票啊~!

072 曾经的燕苏,早就死了

    李悔紧闭着眼,有泪从他眼角滑落。

    他的呼吸很重,心口起伏得很厉害。

    冬暖故看着李悔眼角的泪,呼吸也很沉重。

    两相沉默着。

    良久,还是李悔率先打破这份沉默。

    只见他用力眨了一眨眼,深吸一口气,抬手用衣袖拭掉眼角的泪,重新看向冬暖故,将双手叠放在膝上,忽然深深躬下身,躬得额头贴到了手背上,只听他声音依旧有些颤抖道:“李某……能否请求姑娘将那孩子的事情告诉李某,哪怕一句话也好,李某……想要知道关于那孩子的事情。”

    “若是姑娘觉得李某不可原谅,李某可先在此给姑娘跪下。”李悔说着,竟是将双手撑在椅把上,作势就要撑起身好给冬暖故下跪。

    可他忘了他身下坐着的不是寻常椅子,而是轮椅,一张他还没有熟悉还没有习惯的轮椅,以致他才将身子撑起到半,身下轮子就往后滑动,致使他的双手脱离了一把,整个身子猛地往前倾倒,砸到了面前的茶几上!

    茶几翻倒,茶几上的茶具砸到地上,碎成了片,茶水也泼到了冬暖故身上,在她的衣裳上晕开了大片的水渍。

    李悔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手心还压着碎裂的茶盏碎片,血水随着混在茶水里,在他掌心下晕开大片血色。

    小东不知何时又已经在院外候着了,忽地听闻书房里传来这颇大的响动,他一紧张,下意识地就是往书房冲,却被楼远拦住。

    “二公子?”小东不解地看着将头上风帽拉得低低的楼远,眉心拧得紧紧的。

    “此时不是你该进去的时候,在这儿好好杵着就行。”只听楼远懒懒缓缓道。

    小东将眉心拧得更紧了,却是不敢不从楼远的话,是以只能杵在原地忧心地看着书房方向。

    楼远背靠着廊柱坐在屋廊的栏杆上,昂头望着湛碧的天空,他脸上裹着一层又一层绷带,让人看不见他的脸,也让人猜不透他心中所想。

    书房里,李悔艰难地在地上坐直身,将手心翻转过来,看了一眼被碎裂的瓷片割破了一道长长口子的掌心,面色平静,只是向冬暖故很是惭愧道:“今晨才第一次用这轮椅,还不能适应,让姑娘见笑了。”

    李悔说完话,歉意地低低头,而后扭转过身子欲将身后的轮椅拉扯过来,却发现轮椅离他竟是有些远,是方才因他摔倒的力道撞到轮椅使得轮椅往后退开了,现下他要重新坐到轮椅上,就需要——

    他爬过去。

    因为他的双腿已然不能动弹,他要坐上轮椅,就只能选择爬过去。

    可,李悔没有迟疑,将手上的掌心贴到地上,撑着上半身,拖着无法动弹的下半身,就要朝轮椅爬过去!

    就在这时,一直稳坐在椅子上的冬暖故猛然站起身,与此同时沉声道:“大人且慢。”

    李悔身子微僵。

    下一瞬,只见冬暖故大步走向那张已经贴到墙角去了的轮椅,将它推至李悔面前,而后在李悔身旁蹲下身,朝李悔伸出手,语气沉沉地问道:“大人可介意小女子搀扶大人一把?”

    李悔抬头,怔愣地看着冬暖故,迟迟没有应冬暖故的话。

    少顷,只见冬暖故淡淡笑了笑,道:“外子怔愣的模样,与大人怔愣的模样,很像。”

    李悔非但没有回过神,反是怔愣更甚。

    这一回,冬暖故没有再询问李悔什么,只是道了一句“冒犯了”,便搀扶住李悔的手臂,微蹙着眉提起浑身的力道,硬是将李悔从地上扯扶了起来,未防轮椅在往后滑移,冬暖故将李悔硬扯上轮椅时叉开左腿用脚顶在木轮后边,李悔反应过来时连忙将双手撑在椅把上,随之稳稳地跌坐回了轮椅上。

    冬暖故松开手时,呼吸得有些急,毕竟李悔的重量于她这个纤瘦的身子来说,很重。

    只见李悔重新坐回到轮椅上后,苍白的面色一瞬间红透,惭愧又震惊地低着头,很是羞愧道:“李某失态,让姑娘见笑了,惭愧至极。”

    冬暖故站在一旁,看着李悔通红的耳根,忽然就想到了司季夏,那个曾经因她的稍稍靠近就会耳根通红紧张不已的司季夏。

    一想到司季夏,冬暖故的眼神又完全冷了下来,却是从怀里取出了一样什么东西,递给李悔,道:“大人的手心,还是捂捂为好。”

    那是一块干净的棉帕,与昨日司季夏递给他的那块棉帕一模一样。

    李悔怔怔地看着那块棉帕少顷,才抬起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接过冬暖故递来的棉帕,颤声道:“多谢姑娘。”

    李悔将棉帕按到自己掌心里正汩汩往外冒血的血口子上时,有些小心翼翼道:“那个孩子……应当很是珍视姑娘的吧。”

    因为他在将那块被他不小心掉落在地的棉帕拾起时的神情颇为心疼,还有些对他的恼意,若非给他那块棉帕的人是他珍视之人的话,他不会有那样的神情。

    而他之所以会连一块棉帕都那么在意,想来是因为,“姑娘待他,一定很好。”

    “我若不待他好,还有谁人来待他好?”冬暖故此刻的眼冷得犹如一把冰刃,好似能刺到李悔的心里去,“你们嫌弃他,我不嫌弃他,你们嘲笑他,我宝贝他,你们不要他,我要他,你们不疼他,我疼他。”

    “他是我冬暖故心尖的宝贝,由我来疼他护他守他,绝不让任何人辱他伤他。”冬暖故眼神冷冷,语气寒冽,说出的话带着就算天下倾塌与全天下为敌也不能撼动她的心的决绝之意,让李悔的心为之惊愕震颤。

    “姑娘你……”李悔震愕地看着冬暖故,看着她满是冷冽的瞳眸,心如狂浪频掀,久久不能平息。

    他见过的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这样一个为了所爱之人而敢于天下为敌的女子,一个不畏世人眼光敢于将自己的情意直说出口的女子。

    “大人想知道外子这二十年是怎么活过来的,可对?”冬暖故的心拧得紧紧的,忽然微微闭起了眼,与此同时背过身不再看他,待她面对着窗户外的竹林时,她才缓缓睁开眼,好似只有面对着满目郁郁葱葱的竹林,她才能继续往下说。

    “恳求姑娘告知。”李悔的身子猛地一抖,再次向冬暖故深深躬下身,尽管冬暖故背对着他根本瞧不见他的一举一动,只听他用乞求的语气虔诚道,“求姑娘了。”

    “我是去年立冬时节嫁给的他,我嫁给他时,他是南蜀国羿王府的世子,虽身为世子,却过着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独自一人住在最破败的小院里,府中任何一人都可以欺他辱他,似乎……根本就没有人将他当人看。”

    “他就这么独自在那个小院里过了整整十二年。”

    “十二年,十二年……十二年来都只是与草木为伴的日子,大人,您能想象这样的十二年于一个身体病弱且还身有残缺的人来说,是如何的寂寞,抑或说,该是如何的悲凉?”冬暖故扶在窗台上的手隐隐颤抖着,不能自控。

    李悔看着冬暖故的背影,认真听着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面色白得可怕,心疼得难以言喻。

    “可他已经这般,还是有人觉得不够,非要将他的心狠狠地伤害,才觉满意。”冬暖故忽然将窗棂抓得紧紧的,“大人知道被人一次次骂为野种,被人一次次骂说不该生来这世上的滋味么?”

    “大人可知他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心伤得有多重么?”

    “大人可知他连唯一的手都不能动弹时心里该是有多无助么?”

    “大人可知他用脚做事做得有多熟练么?”

    “大人又可知……他对自己生在这个世上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么?”

    “他最大的愿望……”说到这儿,冬暖故深深低下头,紧紧闭起了眼,忽然转过身来,看着已然震愕到面无血色浑身微颤的李悔,神色悲伤道,“只是活下去而已。”

    生在这世上的人,或是追求权力地位,或是追求金钱,或是追求绝世武器,或是追求至上武功,有多少人的愿望只是想要活下去这般简单而已。

    这样的人,这世上,怕是没有几人。

    “因为他不知自己的命活到何时,还能活多少个年月,他身为大夫,救得了天下患病之人,却独独救不了他自己,这是何其痛苦又何其悲哀的事情……”

    “大人,您知道么?”冬暖故的眼神很是苍凉,她的心生疼得厉害。

    其实,她怕,她很怕,怕她的平安忽然之间就倒下了,怕他忽然之间就撑不住了,怕他……再也不会陪着她,再也不会对她笑。

    可她,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她能做的,只是陪在他身边而已。

    “我……”李悔看着冬暖故苍凉的眼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以为羿王爷是他的父亲,谁知不是,他以为段晚晴是他的母亲,谁知不是,他以为将他养大的阿爹阿娘是他的爹娘,谁知也不是。”

    “他不知他的生身父母是谁,他不知他为何要背上‘野种’这个骂名,他不知他为何生来这个世上。”

    “你们既是不喜他,又为何把他生来这个世上?既是生了他,又为何……不要他?”

    冬暖故此刻不仅眸光颤抖不已,便是双手都颤抖不已,她眸中有怒有恨,她很想揪住李悔的衣襟来问他们这么残忍地对待她的平安都是因为什么。

    可是她不能,因为她不是平安,她纵使再怒再恨,她也没有这个资格。

    “我不是不要他,我不是不要他,我不是不要他……”只见李悔神色痛苦地摇着头,声音颤抖得厉害。

    “可他如今就已经来到了您面前,您为何……还是不要他?”冬暖故心中有恨,却无处宣泄,只能紧紧捏握着自己的双手,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以让她还能保持冷静保持理智,“他不求你们能给他一个家,只求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到这个世上而已,只求知道自己的爹娘是谁而已。”

    “不是我不要他,不是我不要他……”李悔还是痛苦地摇着头,嘴里只喃喃着这一句话,似乎此刻的他,只会说这一句话而已。

    “那你为何不认他!?他都已经站到了你面前来,你为何还是不肯认他!?”冬暖故终于失了控,竟是冲李悔大吼出了声,“你可以不跟他说你的当年发生过什么!你甚至可以骗他说你不要他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可你为何什么都不说!?你为何不认他!?”

    “不是我不想认他,不是我不想认他……”李悔深低着头,双手紧紧抓捏着一把,痛苦至极道,“是我不敢认他啊……!”

    “他的手,他的手……是因为我才没有的啊!”李悔绝望地低吼出声,“我还有何资格有何颜面站在他面前承认我是他的父亲!”

    冬暖故双腿一颤,将手撑在窗台上,瞳眸微睁,面色刷白。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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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4 原来那个孩子叫平安啊

    冬暖故从书房里出来时,模样恍如失魂,直至听到楼远唤她一声“暖故姑娘”,她才微微抬眸,神色淡淡地看了楼远一眼,道:“多谢阿远公子了。”

    冬暖故说着话,朝楼远微微躬了躬身。

    楼远只是坐在栏杆上,没有应冬暖故的话,也没有站起身相送的意思,只懒懒地吩咐小东道:“小东啊,替大人和我送送暖故姑娘,送回菡萏别院,要是白拂那老家伙敢问什么,让他来问我。”

    “是,二公子。”小东哪里敢说个不字,连忙应了声,朝冬暖故做了个往外请的动作,“姑娘请。”

    “阿远公子,告辞。”冬暖故朝楼远微微抱拳,转身,随小东走了。

    走过那一片随风飒飒而响的竹林时,她的脚步很是沉重。

    忍不住抬手抚抚身旁竹枝上挂着的木牌上的“安”字,指尖颤抖。

    楼远坐在栏杆上看着冬暖故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小径尽头,他这才缓缓站起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李悔还是坐在窗边,将头靠在窗棂上,让那伸入窗户里来的青绿竹枝贴着他的脸颊,竹枝随风微动,好似小儿的手在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似的。

    茶几依旧翻倒在地,碎裂的瓷片上沾着血,洒在地面上的茶水已经透过竹铺的地面往下浸漏,入目依旧是狼藉。

    李悔的手上还按着冬暖故递给他的那方棉帕,死死地按在手心里,尽管掌心的血口子里的血已经止住。

    楼远站在一旁静静看着面无血色神色颓然又痛苦的李悔,而后走上前,将翻倒在地的茶几扶起,摆正,再蹲下身将碎裂的一地的瓷片一一拾起,默不作声的。

    少顷,只听李悔缓缓道:“小子不用收拾,稍后让小东来收拾便可。”

    “远让小东送暖故姑娘回菡萏别院了。”楼远的声音亦是缓缓的,“许久没能为大人坐过什么了,就算只是稍微收拾收拾这些东西,也能让远心里好受一些。”

    “小东送她回去了啊……”李悔喃喃道了一声,而后才转转眼眸,看向正蹲下地上收拾碎瓷片的楼远,声音沙哑至极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慈和道,“小子和拂儿不一样,拂儿远没有小子的心来得冷静。”

    “白拂要是个冷静的人,远从小到大,能挨他那么多揍么?”楼远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站起了身,眼里有嫌弃,对白拂的嫌弃。

    李悔看着,不由微微笑了,看一眼身旁的椅子,道:“把手里的碎瓷片暂放茶几上就好,陪我坐一坐,小子已经很多年没有陪我坐过了。”

    楼远将手中捧着的瓷片放到了茶几上,却是没有在椅子上坐下,而是绕到了李悔身后,握住椅背上的扶手,将李悔从窗边推开,一边道:“远不坐了,推大人到院子里走走如何?院中的竹子与远当年离开时相比,又多了很多。”

    “因为小子离开后,我还是每年都在种新的竹子。”李悔没有拒绝楼远,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小子不愿坐,那就到院子里走走也好。”

    楼远将李悔推出门槛以及竹屋前的低矮竹梯时动作放得缓慢,因为他怕把李悔摔了。

    初夏时节的晨光还没有温度,洒照到人身上并未让人觉到灼热,是以楼远推着李悔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走得缓慢。

    缓慢地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只听楼远如随意般淡淡道:“南蜀国前些日子发生宫变,太子与一干党羽被处决,国君驾崩,五皇子登基,这个事情,大人当是知道的。”

    “其实五皇子要坐上南蜀国的国君之位的胜算并不大,若非没有国君心中早就有废太子的计划,若没有他的好友相助的话,只怕五皇子斗不过太子,毕竟太子身后还有个羿王爷在顶着,就算太子倒下了,再上来一个俨然一个小君王的羿王爷,五皇子应该是无力招架的。”

    “远虽然也在谋划着取了国君的命,但要一口气扳倒太子及羿王爷还有其一干党羽的话,远所能握的成算只有五成,不过到了最后,赢的人还是五皇子,只用了短短三个月时间,就肃清了南蜀国内所有太子党的余孽,当然了,这若是只靠五皇子一人怕是不行,还是因为有他好友助他。”

    “诡公子名号,天下应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可应当没有多少人知道,诡公子除了有一手扁鹊再生华佗在世的医术,还有多少君王都求之不得的谋臣头脑,远若非使了些手段将他推入这一场本与他无关的皇权之争的话,远怕是永远也不知道他还有着一颗过人的头脑,与大人相比的话,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楼远已经将李悔推进了竹林间,却不是推上林间那条唯一的小径,而是随意劈开一条道,随意地走在林间。

    李悔只是静静地听他说话,搭放在身前的双手却是紧紧握成拳,眸中神色有隐隐的紧张。

    他似乎从楼远着如陈述一件寻常小事般的平静话语中联想到了什么。

    而楼远也只是说着自己的话,看着前方,声音悠缓,“天下间没多少人知道诡公子的真实身份,便是远知晓时,也惊诧万分。”

    “他就是羿王世子司季夏,不过他宁愿以残疾的司季夏身份见人,也不愿以让人敬畏的诡公子身份见人,远一直不明白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一直到了今晨,远见到暖故姑娘的时候,远才想明白这个问题。”

    “其实,他的想法或许很简单,不求权力地位,不求金银钱财,更不会求江湖名声,他想做的,应当只是与暖故姑娘好好过日子而已,这个世上的是大多都想往上爬,他们明明能往高处爬,却偏偏想往低处走,远之所以到了今日才想得明白这个问题,也是因为远从高处上下来,如今也只想往低处走而已。”

    他的大仇已得报,他所拥有的权力也曾达到过顶峰,他以为他会重重摔死,却不想他还捡着一条命继续活着。

    能活着,没人想死,他也一样。

    而他如今活着,只想简简单单地活着而已,什么都不想管什么都不想插手,可大人对他的恩德太大太大,而大人又处在这北霜国的朝堂之中,他既然回来了,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李悔还是没有说话,抑或说他说不出话,他想问,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才是好。

    他就只能等,等楼远接着往下说,让他能知晓关于那个孩子更多的事情。

    “大人觉得暖故姑娘好不好?”楼远的话跳跃得很快也很大,前一瞬他还是声音微沉,这一瞬他却是浅浅笑了起来,不待李悔的答案,他已自问自答道,“远觉得暖故姑娘是个好姑娘,公子愿意为她出生入死,她也愿意为了公子赴汤蹈火。”

    “远与他们夫妻相处过一小段时日,平日里呢,暖故姑娘面上的神情都是冷冷淡淡像是看什么都不在意似的,这天下间,唯一能让她失控,大概也只有与公子有关的事情了,大人是不知道,有一回公子昏过去了,暖故姑娘急得就差没哭出来,这可是远亲眼所见的,远可没有胡编乱造。”

    “大人啊……”楼远将目光从前方收回,看向李悔放在身前抓握得紧紧的双手,“暖故姑娘待公子很好,很好。”

    “至于好到什么程度,远这种局外人也没有办法说个准确的答案,远只知,公子在面对暖故姑娘时,总会不由自主地笑,大人是不知,公子鲜少笑,更鲜少对谁人笑。”

    “不知暖故姑娘有没有告诉大人,公子的小名,叫平安。”

    李悔瞳眸圆睁,身体猛地一抖。

    楼远不再说话。

    竹林走到了尽头,马上就要走到院墙墙根前,楼远推着李悔转了个弯,朝竹屋的方向慢慢走去。

    有鸟儿飞过竹林,发出啾啾鸟鸣声,衬得竹林异常安静,唯听得轮椅碾压在地而发出的轻微声响。

    李悔一直沉默着,直到楼远推着他又回到竹屋前的那片空地上时,才听得他开口,沉沉问道:“小子……是何时发现我藏在心中的这个秘密的?我以为……我藏得很好很好,并无人知晓的。”

    “大人怕是不记得了,十二年前的除夜,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楼远停下脚步,又推着李悔转了身,让他面对着青葱的竹林,却是不再推着他重新进到竹林里,就这么停在空地上,目光变得悠远起来,“那个夜晚,大人教白拂与远练剑,就在这片空地上。”

    “练完剑后,白拂就大着胆子提议说要喝酒,难得的,大人点头允可了,于是那个夜里,大人醉倒了。”

    说到这儿,楼远的语气变得似叹非叹,“那个夜里,大人抱着那个两尺长半尺宽、盒盖上刻有拂柳春燕的黑漆木盒……哭了。”

    那个模样的大人,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悲伤的,痛苦的,绝望的,就抱着那个小小的黑漆木盒跪在雪地里,先是流着泪,而后哭得撕心裂肺。

    也只有唯一那一次,从大人那已然醉得语无伦次又断断续续的话里,他们知道了大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知道了……

    那只小小的木盒对大人而言又和含义,又是何等重要。

    从那时起,他与白拂就满着大人开始帮他找他最想要找最想要见的人,可是正如大人自己所说,天下之大,人海茫茫,找一个长何模样叫什么不知是否还活着的人当是有多难。

    可,就算天下再大,人海再苍茫,这个人再难找,只要他们活着一天,他们就会帮大人找上一天。

    是以当他听到春荞秋桐说及羿王府那个身残体弱的世子的情况时,他可谓是激动得连坐也无法坐住,吩咐车夫连夜就往羿王府赶。

    可见到了司季夏,他却又不敢立刻将这个消息传给远在北霜国的白拂,因为他怕他找到的不是大人想见的人,他怕大人失望,所以,他在等,等着慢慢试探他。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会到北霜国来,到云城来。

    也正是这般,他心中才有确定,或许,他就是大人想见的那个人。

    那他与白拂所要做的,就是让他安然无恙地到大人面前来。

    至于接下来的事情,大人与他之间会如何,就不是他们所能插足的了。

    “原来那个孩子叫平安啊……”李悔目视着离自己最近的这株竹子上挂着的竹牌,注视着上面的“安”字,神色怜爱,“给他取这个名字的人家……一定很疼爱他吧……”

    楼远站在李悔身后,看不见他的脸,只瞧见有什么从他脸上滑落,滴到他的前襟上,将浅灰色的衣襟晕出了一小片深灰色。

    竹林在轻响,忽如小儿在笑。

    菡萏别院里,冬暖故的脚步依旧沉沉,她走上竹梯时冰刃正抱着他的剑坐在竹梯最上一级看着她,眨着眼道:“五百两媳妇儿,你这大早上的就一脸的垂头丧气,不是有人欺负你吧?还不赶紧地叫五百两帮你出气?”

    冬暖故只是朝冰刃扯了扯嘴角淡淡一笑,没有说话,推开他们那屋的房门,走了进去,反手关门,脚步轻轻缓缓地朝床榻移去。

    可当她走到床榻边时,她微微怔住了。

    只因,床榻上的司季夏此刻正将身子狠狠蜷起,正瑟瑟发抖。

    “平安……?”冬暖故坐到床沿上,伸手去撩开司季夏遮挡在面上的头发。

    她的手碰到司季夏的脸颊,瞬间僵在了那儿。

    因为他脸颊的温度,滚烫如烧。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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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79/ 第一时间欣赏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作者:墨十泗所写的《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为转载作品,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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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介绍:
关于腹黑毒女神医相公:
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
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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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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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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