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腹黑毒女神医相公全文阅读

作者:墨十泗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txt下载     腹黑毒女神医相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0 梦夜有缠绵

    素月躲进厚厚的乌云后,使得夜色浓沉。

    就在这浓沉的夜色中,一道黑影速度迅疾比鹰隼,掠进了灯火通明的陨王府。

    北霜国陨王爷是当今圣上同一母生的胞弟,除却纯贵妃与丞相李悔之外,放眼整个北霜朝堂,王上最倚重的人莫过于这位陨王爷,是以这位陨王爷的府邸,拥着云城除却王城外的整整五分之一土地,府邸里亭台楼阁独具匠心巧夺天工,雕栏玉砌廊腰缦回,俨然一座小皇宫。

    王城于云城坐北朝南,丞相府位于王城西南面,陨王府则是位于王城东南面,先莫说这云王府的占地面积足足抵得上三四个丞相府,单就这地理位置就压了丞相府一头,而这陨王爷所想的并不仅仅是要压丞相李悔一头,他甚至……想吞并其所有,包括其府邸,包括其权利。

    传言传得好,这位陨王爷能征善战,如今的北霜国能与邻国南蜀国平起平坐,这陨王爷的功劳可是不小,是以圣上才会如此倚重他。

    冰刃对此嗤之以鼻不下十回,能征善战?可笑,他不过是躲在营帐里只知胡乱呼和的一介莽夫罢了,这北霜国每一场对外打的仗,若非王上每一次都下诏让丞相李悔去与那贯了什么乱七八糟大将军大名的陨王爷共同商戳对敌良策,最后由这身材彪壮的陨王爷往那战车上一站装个样子,连指挥都是由副将来指挥的打下一战又一战,最后仗打赢了,也只有陨王爷这么个厚颜无耻的东西做得出将所有功劳都揽到自己身上的事情来,加官进爵,地位一升再升,府邸一扩再扩,到如今竟然是一匹莽夫想要掀了真正的聪明人李悔,果然是天下第一厚颜无耻又自认不凡的莽夫才做得出来的事情。

    不过也是,这陨王爷若不是蠢货莽夫,又怎么会养得出那么王八样的龟孙世子和刁蛮无理人见人恶的野蛮郡主来,可偏偏这俩王八孙子与他们老子一个德行,出了门自认高高在上目空一切,完全不知他们在百姓眼里简直就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是没人敢这么做罢了,谁叫他们有个那个的老爹。

    这北霜国的王上也是,居然倚重这么一无是处的莽夫,让这莽夫天天给聪明人找梗,不过倒也真是这北霜当今圣上才做得出来的事,不问朝政只管享乐,就是连王权都能扔给一个女人来接掌,这样的王上能做得出个什么顺应民心的好决策来才是奇闻。

    这莫家的人,一个比一个蠢,若非有个外姓李悔在,只怕这莫家的江山早十几年就烂成一锅粥了,而如今这北霜国还能如先帝未过世时那般富庶安康且还能与南蜀国平起平坐,全亏了有得这么个为国为民的大好丞相在。

    冰刃蹲在陨王府里最高的一处阁楼顶上,捏着下巴俯瞰着灯火通明不亚于王城辉煌的陨王府,一脸的不解与叹息。

    要他是那什么李悔,他绝对掀了这莫氏江山,让这莫家天下改朝换代,而不是给这废物一样的莫家人当一条吃力不讨好的狗。

    倘这李悔真是要坐拥这北霜江山的话,只怕整个北霜国上下的百姓立马就揭竿起义。

    毕竟如今整个北霜国的民心,都在李悔身上,只要他敢,必定一呼百应。

    不,当是一呼万应才对。

    只是,他似乎不想改莫氏江山为李氏江山,宁愿这么费心费力又没人领情地为这一群莫氏废物卖命。

    哎,可惜了这么一个聪明人哪,脑子里该装金子的地方竟然装了屎,可惜可惜。

    冰刃为那只闻而未见过的李悔摇头叹息了一声,将冰刃剑往肩上一扛,站起身,倏尔从屋顶上消失不见了。

    现在可不是为别人叹息的好时段,他现在可是要好好找找他的蠢师妹,待找着了师妹,他再去相府拜访这久闻大名的丞相也不迟。

    最好让他找着一个还能好好站在他面前说话的猪雪,否则他就要坏了江湖规矩灭了这皇族陨王府满门。

    然,冰刃在这小王宫样的陨王府里无声无息地搜了整整两个时辰,都没有搜到关于融雪的丝毫踪影及消息,于是他又蹲到了一处楼阁的屋顶上思忖问题。

    难道猪雪不在这陨王府里?她这么不见了踪影也没有与他留记号联系不是被陨王府的人抓了?若不是被陨王府的人抓了,那是谁抓了她?

    冰刃这么认定融雪是被谁人抓了,倒不是他真的要往不好的方面想,而是融雪虽然蠢是蠢了点,但是绝不会做让他不放心的事情,这一次为了小白脸把他丢下是例外。

    而猪雪虽然先走一步,定会沿途给他留记号,这是从她小时候起他便教她的,因为他时常要出去收人头赚银子,且为防那些与他有仇的人会来寻仇,他不会让猪雪在一个地方久留,又为了他赚了银子回来时能找得到她,他便教她不管去到哪儿都要给他留记号,否则他可就不要她了,猪雪可是乖乖记着他的话,是以他不管出去多远去多久,回来都能找得到他这个蠢闺女。

    这算是他与猪雪第一次失去联络,而这绝不会是猪雪为了小白脸而粗心大意忘了给他留记号,这便说明她必是出事了,而她的记号是在白水镇外断了的,这也足以说明她是在离开白水镇时出的事。

    她在白水镇得罪了那野蛮郡主,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被陨王府的人逮着了,可现下看来,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

    不在陨王府,那她是被山贼什么的抓去当压寨夫人了?或者是被哪路恶霸抢回家当小妾了?再不济就是被人牙子逮着了卖青楼去了?这好像也不太可能,猪雪长得那么一副蠢模样,大概只有小白脸眼瞎了瞧她上眼了,再没有谁也像小白脸一样瞎了眼吧?

    猪雪那头蠢猪到底被哪个瞎了眼的杂碎逮住了!?冰刃烦躁地挠挠头,猪雪你个完蛋玩意儿!尽给老子找麻烦!让老子找着你,非打死你不可!

    冰刃边挠头边从屋顶上掠下来,不行,他得再搜一遍这陨王府。

    正当冰刃无声地窜过一处下人居住的偏院时,只听有两名正在井边搓洗衣裳的婢子小心翼翼地小声说着什么,冰刃耳朵微微一动,退了回来,蹲在她们身后的一株老树上,竖耳听着她们说话,并无人察觉到他的存在。

    只听其中一名身穿蓝灰色棉布衣裳正使劲搓着一条深蓝色裤子的婢子小声道:“方才我经过世子那院子外时,看到有几个面生的男人从里边匆匆走出来。”

    “真的假的啊?我刚走回来时听到有人说‘找着人了,正往世子院子里送’什么的,这这这,又是谁被世子瞧上了?”坐在一旁的粉色衣裳的婢子道。

    “不知道。”只听那名身穿蓝灰色衣裳的姑娘幽幽道,“世子瞧上过那么多女人,为何就没瞧上我呢?”

    “咱们这些下人就别想了。”粉衣姑娘嗤笑的怨念一声,“又不是每个女人都能爬世子的床。”

    “为什么咱们不能想,后院专门洗衣的那个小平不就被世子瞧上了吗?”

    当这婢子幽怨的话音才落下,她们只觉忽然一道黑影落到了她们面前,吓得她们一大跳,正要抬头骂人时,她们皆惊吓得说不出来。

    因为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名面容俊美却神色森寒的陌生男子,一名手中拿着一柄剑的陌生却可怕的男子。

    只见男子将手中长剑朝她们跟前一抬,冷冷问道:“世子院子在何处,说。”

    “在,在,在……”蓝灰衣裳的婢子吓傻了,话都忘了说,回话的是那粉衣婢子,声音磕磕巴巴好一会儿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显然也被吓得不轻,抖着身子和声音颤巍巍努力道,“在王府东,东边面,灯火最,最亮的地……”

    婢子的最后一个“方”字还未来得及出口,只觉面前忽刮起一阵风,刮得她连忙闭起了眼,再睁开眼时,眼前哪里还见着什么陌生人影,就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

    白拂看着司季夏离开池心亭子慢慢走上廊桥的背影,看着他随夜风而微微飘扬的右边袖管以及他左手里握着的剑,片刻后才收回目光,十指重新轻拨上琴弦,拨出一串串婉转的琴音。

    与方才的琴音一般,今夜的琴音,没有注入可夺命的杀气,仅仅是一首让人听着只觉舒心的曲子而已,而明明不过是一首听起来极为普通的曲子,然由白拂手中抚出来,却又带了一股别样的味道,似能令人心安,抚人入梦。

    司季夏在这袅袅琴音中渐行渐远,终是消失在了白拂的视线里。

    司季夏轻轻推开他方才离开时轻掩上的屋门,扫了一眼与他方才离开是没有何异样的屋子,先是将手中的剑在木盒里放好,再在铜盆里净了净手,这才走到床榻前,宽衣解带后轻轻撩开了面前的床帘。

    床帘甫一撩开,司季夏便微微怔住了。

    因为此时冬暖故的……睡姿。

    许是睡着有些热,冬暖故将盖在身上的衾被半掀开,只用衾被一角遮盖着小腹。

    此时她是面向床沿的方向侧躺着,乌发如瀑如丝绸铺散在米色的衾枕上,黑白交映,显得她那半露出的白皙脖颈似透着粉嫩的色泽一般。

    而她身上穿着的素白色棉质里衣不知何时松了系带,衣襟半敞,露出里衣后边那淡绿色的亵衣,又因她此时手臂压着身侧轻抱在胸前,压出了那秀美锁骨下的玲珑曲线,而那玲珑的曲线正随着她平稳的心跳轻轻微微的起伏着。

    司季夏站在床榻前还维持着抬手将床帘轻撩起的动作,垂眸定定看着正睡得正熟的冬暖故,喉结蓦地上下一起伏。

    司季夏本想转身吹熄放在床头小几上那盏灯火昏黄的油灯,可当他将手放下时,他却是忘了去将那盏油灯吹熄,抑或说他在这顷刻间改变了主意,决定让油灯就这么燃着。

    司季夏将手放下时在床沿上坐了下来,用脚跟蹭下鞋子后挨着冬暖故面对着她侧躺下身,将手臂枕在头下,以鼻尖贴着她的娇俏玲珑的鼻尖,呼吸着她轻轻浅浅的鼻息,忽然轻轻扬起嘴角,在她温软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

    冬暖故似乎睡得极深极沉,非但没有感觉到紧贴在她面前躺着个司季夏,便是他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鼻尖再在她唇上轻啄一口都没有察觉,她只是觉得鼻尖有些痒痒,便抬了手微微搓了搓自己的鼻尖。

    而在冬暖故抬起手时,司季夏非但没有擒住她的小手不让她动,反是往后稍稍移开头,以让冬暖故能搓上鼻尖。

    然冬暖故揉搓完鼻尖后,她未将手收回来,就这么顺势将手放在面前,正正好占了司季夏让开给她抬手的位置。

    位置被占了,司季夏自然不乐意,又不便将枕在头下的手拿出来将冬暖故的手移开,是以他将头微微朝冬暖故的手轻去,以嘴含住她手上虎口的地方,以嘴代手将她的手慢慢往下移,将她的手移回到她方才抬起手之前的位置。

    可司季夏将冬暖故的手移到她方才抬起手之前的位置时,他的动作却定在那儿没有再动。

    因为那儿,有着能让他移不开视线的玲珑曲线,有着让他的鼻息渐渐变得热烫的温软,即便还隔着两层布帛。

    ……

    ……

    “嗯……平安……”就在这时,冬暖故也呻吟出声,声音依旧娇媚,却已然沙哑,只见她的睫毛猛的一颤,缓缓睁开了眼,……有些怔怔。

    冬暖故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时,她只觉小腹传来一阵紧绞的疼痛,让她将环在司季夏汗淋淋背上的双手硬塞进他们紧贴的身子间想要按上自己的小腹以减少疼痛,眉心紧蹙,难得地对司季夏用撒娇又娇弱的语气道:“平安,疼。”

    冬暖故的举动及她的这一个“疼”字让司季夏连忙从她身上翻下身,抬手就抓上她的手腕,把上了她的脉。

    下一瞬,司季夏整个人连同神思一并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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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1 我要当爹了

    司季夏才把上冬暖故的脉搏,整个人便定定愣愣地僵在了那儿,定定看着自己五指下冬暖故那透着浅浅粉色的皓腕,一时间竟是连呼吸也忘了,像是发生了什么让他惊骇的事情般,竟是使得他双颊上的绯色倏地消褪不见。

    冬暖故本就处在半梦半醒间觉得倦得很,以致她没有在意司季夏这忽然紧张的举动,小腹虽有些隐隐的疼痛却不难忍,司季夏从她身体里退出后她便觉得这隐隐疼痛减少了许多,便没有理会司季夏,只有轻阖起眼任他捏抓她的手腕。

    然,过了良久,司季夏都没有松开冬暖故的手腕,相反,冬暖故觉得司季夏将她的手腕捏着愈来愈用力,让她感觉到疼意渐生,稍稍驱散了她眼睑间的倦意,使得她重新微微抬眸来看司季夏,眼神迷离地喃喃唤他:“平安?”

    司季夏没有应声,也没有松开冬暖故的手腕,冬暖故动动自己那被司季夏捏在指尖的手腕,只稍稍挣动便从司季夏手中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她的手收回来了,司季夏的手还维持着为她把脉的动作僵定在那儿,眼眸更是动也不动地还盯着自己手下地方,对于冬暖故收回手这一动作,司季夏似乎没有丝毫的感觉,竟是一丁点的反应都没有。

    “平安?”察觉到司季夏的异样,冬暖故又轻轻唤了他一声,司季夏依旧没有应声,还是定愣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就像是灵魂被抽空了模样,让冬暖故眸中的倦意在这一瞬之间消散得干干净净,伸出手将司季夏那僵硬着忘了动弹的手紧紧握住的同时紧忙坐起了身,另一只手则是捧上他的脸颊,眉间尽是紧张的问道,“平安怎么了?”

    然就算冬暖故紧握上司季夏的手且还用另一只掌心一下一起轻柔地揉搓着他的脸颊,都没有让司季夏回过怔愣的神来,他还是维持着那副眼睑微垂眼珠子一错不错的僵愣模样,像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得到冬暖故抓着他的手又轻揉着他的脸的力道一般。

    这样的司季夏让冬暖故慌了,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身上一丝不挂,朝司季夏跟前凑得更近,与此同时将他的脸轻捧着抬起,让他看着她,愈发紧张道:“平安,你怎么了嗯?你抬头看看我,嗯?平安?”

    司季夏任冬暖故捧起他的脸却又未抬眸看她,他那僵愣的视线不知看向何处,竟是没有焦点,冬暖故紧张不安得掌心都沁出了薄薄的冷汗,却只是边抚抚司季夏的脸颊又抚抚他的鬓发,声音轻轻地安慰着他道,“平安,我没事了,只是方才觉着小腹有些微的隐隐疼痛而已,现下不疼了,所以平安不用担心的,嗯?”

    冬暖故说到“不疼了”三个字,终才见着司季夏的睫毛轻轻一颤,瞳眸同时晃了晃,却还是没有将目光挪到她面上来。

    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握得紧紧的,心因紧张而紧紧拧着,紧接着道:“我也不会因方才平安做的事生气,平安不要担心,嗯?”

    可这会儿,司季夏连睫毛轻颤的微微反应又没有了,冬暖故终是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急与不安,抬起紧握着司季夏大掌的手,双手一并捧着司季夏的脸颊,想要以此来让他将目光落到她面上似的,声音颤抖道:“傻木头你到底怎么了?你说句话,看看我嗯?”

    “傻木头,你别吓我……”说到最后,冬暖故的声音已是颤抖不已,掌心满是冷汗的双手亦是不受自控地颤抖着,“方才不还是好好的么,你究竟怎么了傻木头……?”

    在冬暖故这声声不安的呢喃声与她掌心温柔却颤抖的轻抚中,司季夏终是有了反应,只见他动了动眼眸,长长的睫毛猛地一颤,看向了近在咫尺的冬暖故,看着她满含紧张不安的瞳眸。

    “阿暖……”司季夏嚅了嚅唇,在冬暖故抬起双臂欲紧环上他脖子时先她一步抬起手将她紧紧搂到怀里,不给冬暖故冬暖故说话的机会,而是用脸颊一下一下蹭着她的鬓发,一声又一声地唤着她道,“阿暖,阿暖,阿暖……”

    司季夏仅仅是轻唤着冬暖故的名字而已,一声复一声,什么其余的话都不说,惹得冬暖故有些怔怔。

    而冬暖故之所以怔住,不是因为司季夏这突然的拥抱和这摩挲着她的鬓发一声又一声地唤她,而是他的语气,让冬暖故觉得像是有一种紧张却又欢快的味道。

    欢快……?为何?

    司季夏紧拥着冬暖故,还不待她从他这反常的举动间回过神,他又忽地将她松开,轻抓着她的肩将她按躺回床榻上,跪坐在她身边倏然之间变得一脸的紧张,边伸出手去拉过衾被为冬暖故盖上边紧张惭愧又小心道:“阿暖,我错了,我方才不该那么用力弄疼了阿暖,我错了,我错了,再不会了,阿暖还疼不疼,疼不疼?”

    “阿暖躺着不要动,我,我起誓我日后定不会像方才这般急躁地对阿暖,我定不会让阿暖觉得疼,不不不,我很长一段时间内不碰阿暖才是。”司季夏兀自紧张惭愧地说着话,说着又再伸手去把一次冬暖故的脉,松了冬暖故的手腕后神情模样像极一个做错了事情求原谅的孩子,“阿暖没事的,没事的,脉象没有问题,阿暖很好,没有被我伤着,阿暖很好,很好……”

    “阿暖盖好衾被,断不可着凉了。”司季夏紧张得连话都说得有些磕巴,让冬暖故觉着她像是见到他们刚成亲那会儿他每每与她多说上几句话就会紧张不已的司季夏,紧绷的身子,紧张的神色与话语,就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似的,可偏偏什么特别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不过是忽然觉得小腹有一阵紧绞的隐隐疼痛而已,并不是不可忍,只是想要让他轻一点而已,并不是想教他紧张担心,倒不想这傻木头的反应竟是这般大还有些不同寻常。

    冬暖故心下本是因司季夏而紧张不安,这番看到他面色又如常,便又随着他的反应而宽了心,却还是不解他这紧紧张张到连声音都磕巴的模样又是为何,正要问,谁知一向少言少语的司季夏竟是没有给她问话的机会,而是将自己的话说成了一连串,这下才替冬暖故将衾被盖上,他又觉得不妥,忙又紧接着道:“不,不对,阿暖现下定是觉得身子黏腻不爽,阿暖稍等等我,我去打些水来为阿暖清理清理身子。”

    司季夏说完,完全不管冬暖故此刻是什么反应,只俯下身在她眉心轻轻印上一吻,大掌隔着衾被在她小腹上极为轻柔地抚过,竟再次俯下身隔着衾被在她小腹上也印了一吻。

    这一吻,很轻很轻,根本就不敢多用一丁点力,好像只要他这个吻再稍稍用力一些就会伤了冬暖故或是让她觉得疼痛似的,连目光都紧紧锁在冬暖故的小腹上,竟是带着一抹虔诚,就像他此刻注视着的是什么至上的绝世珍宝一般。

    也就在司季夏动作轻柔地吻上冬暖故的小腹时,只听他如自言自语般坚决肯定道:“我不会再弄疼阿暖的,我发誓,断断不会。”

    司季夏自方才将冬暖故紧拥入怀时就一直在自说自话,亲吻了冬暖故的小腹后又用掌心在上边轻轻一抚,转身就要下床去。

    然当司季夏才一转身便被冬暖故抓住手腕,有些恼道:“傻木头,回来!”

    冬暖故的话音才落,司季夏竟是倏地转过身,抬手就又抚向冬暖故的小腹,紧张又轻柔地摩挲着,跪坐在她身旁边摩挲着她的小腹边频频垂首紧张不安道:“阿暖,我错了,我不该一时把持不住自己弄疼阿暖的,我,我……下次断断不会了,阿暖莫生气,我,我,我日后一定会尽力克制自己的,我不会让阿暖受伤的。”

    冬暖故被司季夏这奇怪的反应弄得只觉满腔的疑惑与微恼,坐起身想要将话问清楚来,可她才微微弓起腰却被司季夏按住了肩膀,将她按躺在床上不能起身,只听他还紧张地叮嘱道:“阿暖躺着好,躺着就好,不能乱动,要是小腹再有疼痛,就不好了。”

    司季夏说这话时不是看着冬暖故的脸,而是盯着她盖在衾被下的小腹看,冬暖故终是被他这一惊一乍让她根本接不上弦的言行惹恼了,一把拍掉了他轻按在她肩上的手,就是偏要和他唱反调地立刻坐起身。

    可她忘了,她这所谓的“立刻”的速度在司季夏眼里根本就没有作用,这一次,她连腰身都没有机会弓起而只是才抬起脖子时就要被司季夏按着她的肩按躺在床榻上,伴随着他严肃的声音:“阿暖不听话,要乖乖躺着才行。”

    “司季夏!”冬暖故这般被司季夏两次按回了床上让她恼得将他的大名给点了出来,抬手用力去推他按在她肩上的手,怒道,“你这一惊一乍的究竟是在做什么?这大晚上的瞎折腾人么?”

    这傻木头,今夜究竟是怎么了,平日里他虽然偶尔也会与她玩闹一小番,却也总会适可而止,从不曾像今夜这般没完没了频惹她不安又恼怒。

    “阿暖。”与冬暖故的恼怒不同,司季夏这番面对冬暖故的怒斥非但没有紧张不安,相反,他竟是轻轻笑了起来,嘴角及眉眼间都盈满了明显的笑意,却又不仅仅是寻常时候笑起来的那般轻轻浅浅,这笑意,竟是愈扩愈大,使得他那张向来青白的脸盈上了浅浅淡淡的绯色,两颊上的小梨涡往里陷得深深,如斟上了满满两杯的花酿,能醉得人心酥。

    看得出,此时的司季夏内心是有多欢愉,欢愉得他两颊上那两只向来只是浅浅的小梨涡竟是这般深深,竟不再仅仅像是绽放开的素雅茶梅,而是像夏日里开得正好的月季,没有馥郁的芳香,却又美好得让人移不开眼。

    冬暖故喜欢看司季夏笑,一如她在他身边就是能治愈心上及身上苦痛的良药一般,他的笑就是能驱散她心中所有雾霭的暖阳,能让她前一刻还恼怒的心绪即刻平缓下来。

    司季夏的笑让冬暖故分了神,忘了怒。

    因为这是她在司季夏面上从未见过的笑颜,仿佛年幼的孩童得到了什么宝贝后天真烂漫不染丝毫忧愁的欢笑,澄澈得如山间的清泉,温暖得如春日的阳光,干净得没有一丝沉淀。

    他这是……将他深埋在心底的或许早就已经忘了的最初的也最美好的笑颜展现在了她的面前,让她心动,同时也让她心疼。

    “傻木头,笑甚么,笑得像个傻子一样。”看着司季夏两颊上的深深小梨涡,冬暖故觉得自己的心暖了,化了,抬手轻轻扯了扯司季夏的脸颊,笑道。

    “阿暖,阿暖,阿暖……”可司季夏此刻就真像是个傻子一样,笑傻了,只一声复一声地唤着冬暖故,边用脸颊往她掌心一蹭又一蹭,墨黑深邃的瞳眸中闪着盈盈的亮光。

    “傻木头,别光傻笑却不说话。”冬暖故又扯了一把司季夏的脸颊,颇为无奈地笑道,“说话。”

    “阿暖,阿暖。”司季夏的眸子莹亮莹亮,笑得眼睛愈发深邃,紧张不已道,“阿暖,我,我,我……”

    “我要当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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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因为是你

    乔小余看着冰刃的背,将他扔到她面上来的衣裳抓得紧紧的,只觉眼眶酸涩烧热得更厉害了,久久没动。

    冰刃等得不耐烦了,站起身转过来恼怒地瞪着乔小余,一张满是无奈的脸皱巴巴的,看到乔小余眼睛里那似乎流也流不完的泪,差点就想给她跪下来,连吼她的力气和心思都被磨得干净了。

    “乔小姐,乔姑娘,乔姑奶奶,乔妹妹,你到底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赶紧地跟老子走,你想老子今夜就成通缉犯?”冰刃觉得很无力,他怎么就那么晦气!?

    “嗯嗯!”乔小余用力点点头,“可是大侠,小女子好像管不了自己的眼泪。”

    她不想哭的,可是她根本就管不了自己的眼睛一直涌出眼泪来,她知道她现在这样很令人厌烦嫌恶,她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她真的是没有办法,眼泪就像开了闸一样,她控制不了。

    乔小余不敢看冰刃的眼睛,她知道他是对她厌恶至极的,她怕看到他眼里的嫌恶,这样的话,她的眼泪就更停不下来了。

    乔小余将冰刃的衣裳在手里抓得紧紧的,忘了将其穿上,也忘了抬手抹一把泪汪汪的眼睛,只努力地吸着鼻子,似乎如此就能控制她的眼泪了似的。

    冰刃看着她头顶上那个浅浅的发漩,眉心拧得紧紧的,一脸的烦躁和无奈,忽然伸出手将乔小余紧紧抓在手里的衣裳一把扯了起来,接着将衣裳按到她脸上搓擦着。

    这是一只拿惯了剑杀惯了人的手,力道很重,搓得乔小余的脸火辣辣的疼,可她却没有将冰刃的手推开,只傻傻愣愣任他边用衣裳搓着她的脸边烦躁道:“行了行了,赶紧把你一张狗脸给擦干净,别活像是老子欺负了你一样,算老子晦气,遇到你这么个怎么甩都甩不掉的完蛋玩意!”

    “老子帮你擦完脸你再给流一滴眼泪试试,老子立马扔你在这里不带你走你信不信?”冰刃愈说愈恼,是以手上的力道就愈来愈重,重得当他松开手时,乔小余本是青白色的脸此刻红彤彤的,两只眼睛红红肿肿,看起来更可怜了,冰刃也就更狂躁了。

    偏生冰刃还瞧见乔小余两只眼眶里的眼泪没有擦干净,便又用拇指绞了手上的衣裳往她眼眶上用力地左一抹右一抹,也不管乔小余疼还是不疼,抹完后将衣裳一抖,裹到了乔小余身上,将她曝露的春光裹起,随即重新在她面前背对着她半蹲下身,冷声催促道:“赶紧到老子背上来,这已经算是老子能开的最大慈悲了,赶紧的!”

    他要在这王府的人发现这里的发生的事情之前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是非之地,若是他自己,他自然能来去自如且无人能察,可偏偏他眼歪手贱又将这只他已经扔掉的弱鸡给捡到了,更偏偏他不能将她丢在这儿不管,若是将她丢在这儿不带走的话,他岂不是白白失手杀了那只王八了?那他就只能带这是麻烦的弱鸡一起走。

    可弱鸡没内力没武功啊,翻墙什么的根本就不用想,那就只能走大门,那还不如他直接走到陨王爷那个莽夫面前告诉他他把他的王八儿子给宰了来得快。

    那让他抱着她?想想都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他冰刃连猪雪那头猪都没怎么抱过,要抱这么只陌生的弱鸡,他要是神智不正常的话或许会这么做,但他神智正常的很,他可不干这么腻歪自己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背她了,好吧,让她在他背上呆着吧,在背上总比在他怀里强,至少他不用瞧见她。

    啊啊啊啊啊,这都是个什么事情啊!都怨猪雪和那该死的小白脸,要是找着猪雪,他决定扣她个一两年不让她见小白脸才行,否则难消他心头之恨啊啊啊啊!

    “可是大侠,书上说……”乔小余看着冰刃宽阔硬朗的背,哭是不哭了,但是被冰刃搓得火辣辣疼的脸更红了,然她这能让此刻的冰刃头疼欲裂的道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冰刃愤怒打断,“你再敢多一句废话,老子自己走!”

    “那,那大侠,我伏上来了。”乔小余依旧将冰刃的衣裳抓得紧紧的,只不过这一次冰刃的衣裳是裹在她身上的,而不是仅仅被她拿在手上而已。

    “赶紧的!”冰刃忍着要将乔小余扔下的冲动,在乔小余那双颤抖的小手扶到他肩膀上来时,只听忽然又出声了,吓得乔小余连忙缩回了手。

    只听他用带着警告的口吻道:“慢着,老子先跟你声明!”

    “大侠你说。”乔小余乖巧应声,看着冰刃近在咫尺的背影,还是觉得眼眶很涩很热烫,趁眼泪又要流出来前忙抬手用手背搓着眼睛,尽量用平静的声音应冰刃的话。

    “老子这是失手把你救了而已,你别给老子叨叨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大道理日后要老子给你负责!”

    “大侠放心,小女子不会这么厚颜无耻的。”乔小余抿了抿唇。

    “算你识相,上来吧。”冰刃说着,又瞧了乔小余一眼,将双膝往下更曲了些以让乔小余能更容易地伏到他背上来,将心里嫌弃的话给说了出来,“长这么矮,没吃饭一样。”

    乔小余咬了咬唇,将双手重新搭到了冰刃肩上,将身子慢慢往他背上倾,只听冰刃又补充道:“抓稳了,要是从老子背上掉下去摔死了老子可不管啊。”

    “还有,你胸前那两坨肉离老子远些,别碰到老子的背,老子不习惯。”

    他可不是阉人,她胸前的那两坨肉要是挨到他背上来的话,保不准他会有反应,他这要是有反应,可就不好了,他可不想对这只愚蠢的弱鸡有什么想法。

    乔小余蓦地将下唇咬红得能滴出血来,没有应冰刃的话,然是听话地将背挺得直直的,双手紧紧抓着冰刃肩上的衣裳,不让自己从他背上摔下来,也不让自己挨靠到他背上。

    还不待乔小余感觉到冰刃有了怎样的动作,她反应过来时,发现她竟是在半空中,脚下是陨王府明亮的灯火。

    乔小余眨了一眨眼,一滴滚烫的眼泪又从她眼角滑落,滴到了冰刃背上,浸过他薄薄的里衣,润到了他的背。

    冰刃眼神沉沉面色也阴阴沉沉,踮脚踩过一处又一处屋顶,速度迅疾如鹰,与他寻常的速度没有任何差异,就像他背上没有加上任何重量似的。

    夜风刮过乔小余的脸,寒凉寒凉,拂飞着她散乱的头发,与冰刃那被他自己挠乱的长发纠缠了几缕在一起,只是她没有发现,冰刃也没有发现。

    乔小余没有说话,一直沉默着,只闻风声在耳边吹刮。

    忽而,竟听得冰刃难得地先开口与她说话道:“喂。”

    “啊?”乔小余微微一怔,倏忽间将背挺得更直了,生怕自己会惹恼了冰刃似的,“大侠你叫小女子?”

    “虽然老子是失手救了你,但好歹也是救了你,你不打算跟老子说点什么?”冰刃的语气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散漫,声音却有些沉,“老子不是给你找了客栈了?你怎么那么蠢的滚到那王八世子的床上去了?”

    “哦,大侠,你误会小女子了,不是小女子想去的,是小女子被抓去的。”乔小余听着冰刃第一次问她关于她的事情,心跳得异常快,眼睛有些亮,可这些变化她都没有表现在话语上。

    冰刃瞧不见乔小余的脸,也不会去猜测她心里想的究竟是什么,自也不会知晓她此刻的心情,只当她还是和平常一样。

    只听乔小余接着道:“大侠才走,小女子就遇到了他们从客栈里出来,小女子跑不过,就被抓了。”

    乔小余的语气及声音听起来很平稳,就像是在叙述一件很是寻常的事情一般,她这样的语气及说的话莫名地让冰刃想起她笑起来时的模样,明明不想笑,却又偏偏要笑。

    是不是她现在明明想哭,却又要装作毫不在意满不在乎?

    冰刃紧拧的眉心拧得更紧了,竟是又问道:“乔小余,你到底是谁,怎么事就这么多?你知道自己这么找事你怎么不好好搁家里呆着?这么急着出来送死?”

    “大侠,其实我的事不多的,我就这一件事而已。”乔小余抓着冰刃肩上衣裳的手微微一颤,声音有些低道,“我是从家里逃跑出来的,因为我爹要把我嫁给陨王世子当十八房小妾,哦,不该说是‘嫁’,说‘嫁’字是抬举我了,应该说是‘送’才对,这是我家里姐姐们说的。”

    “我不想被送给那陨王世子,因为我怕他,可是我爹说我不答应不行,所以我就从家里逃出来了。”

    “嗯,我在家排行第六,我爹只有六个女儿没有儿子,本来世子去我家那天是姐姐们去招待世子的,可是她们都不想让世子见到她们,就把我推出去了。”乔小余将背挺得直直的,不让自己挨近冰刃一点点,她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日里一样傻,可却有些语无伦次,“我爹是江北的县令,姐姐们都有娘,我娘在生我的时候死了,我爹想要儿子的,他嫌我多余,就随便给我取了个名叫小余,姐姐们的名字都好听,大姐叫乔心,二姐叫乔微,三姐叫……”

    “小女子好像说偏了,大侠莫生气。”乔小余说到这,又抬起手搓了搓自己的眼睛,“小女子没离开过家,从家里逃出来后也不知道怎么走才好,只想着离家越远越好,我不想被抓回去,我不想给世子当十八房小妾。”

    “然后小女子走了大半个月,然后就遇到大侠了,遇到大侠那夜是小女子觉得后边有人在跟小女子,小女子有些怕,就要跟着大侠了。”

    “那你知不知道王八世子就住在这云城?”冰刃忽然问道。

    乔小余又愣了愣,随即才点点头道:“知道。”

    “知道你还要跟我到这云城来?”冰刃声音有些冷,“难道你不知道到这云城来你无异于自投罗网?”

    “小女子知道。”乔小余又微微点了点头,即便冰刃根本瞧不见她的一举一动。

    “你是没有脑子还是神智不清?”冰刃觉得他不能理解这只弱鸡的想法。

    “因为,因为……”乔小余努力忍着喉间的哽咽,也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道,“大侠要到云城来……”

    她只是……想要跟着他而已,即便她知道他很嫌恶她,即便她知道她这无异于自投罗网。

    冰刃微怔,面上神情有些变幻莫测。

    东边天际,正有晨晖将夜色渐染上。

    冰刃朝云城西边掠去。

    他身后东边向的陨王府,此时正乱。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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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傻木头,你要当爹了

    “我要当爹了。”司季夏的眸子莹亮莹亮,笑得愈发深邃的眼睛深处是无尽的紧张和激动。

    只见他轻轻抚着冬暖故的小腹,笑得像个孩子。

    冬暖故则是怔愣住了,定定看着快要笑得合不拢嘴的司季夏,感受着司季夏隔着衾被摩挲着她小腹的轻柔动作,回不过神来。

    傻木头……说了什么?

    傻木头……要当爹了?

    “傻木头。”冬暖故忽然握上司季夏的手腕,怔怔地看着他满是盈盈笑意的眼睛,唤他的声音竟是有些颤抖。

    可见她的紧张,并不比司季夏少。

    “阿暖,我在。”司季夏只是有些傻气地笑着,微微点了点头,只听冬暖故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你说了什么?”

    “我说我要当爹了。”司季夏这会儿笑得墨黑深邃的眼睛近乎弯成了一条缝儿,冬暖故从未见他笑得将两排白净整齐的牙齿都露了出来,可见他此刻该是有多喜悦满足,然他的语气还是异常的紧张,又在冬暖故的小腹上摩挲了一下,“要当爹了,阿暖……阿暖怀身子了,嗯,我要当爹了,阿暖要当娘了。”

    冬暖故愣得久久回不过神,将定格在司季夏两颊小梨涡上的目光缓慢地移到自己那轻放着司季夏大手的小腹上,抓着他的手腕以他的手心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感受着他轻抚她的动作,眸中的震惊渐渐被温柔所取代。

    她……有身孕了?她有了她和平安的孩子了……?

    她的肚子里,有属于她和平安的小生命了?

    冬暖故的手忽然轻轻颤抖了起来,鼻尖有些酸涩,眼眶有些热烫,连心尖都在微微颤抖着。

    司季夏本是沉浸在几乎能将他头脑冲昏的巨大喜悦中,忽感受到冬暖故抓着他手腕的手正轻轻颤抖着,他浑身一震,连忙收回手去抚冬暖故的脸颊,发现她不止手在轻颤,便是那两扇如蝶翼般的长长睫毛也在颤抖着,半盖在衾被下的双肩亦微微颤抖着,一瞬间让喜悦不已激动不已的司季夏慌了乱了。

    “阿暖,阿暖怎么了?可是我又碰疼了阿暖?”司季夏慌乱地抚着冬暖故的脸颊,忽然将手从她脸上扯下,转为轻捏上她的手腕,慌乱不已道,“我再给阿暖号一次脉,阿暖不会有事的。”

    “有我在,阿暖不会有事的……”

    当司季夏那因心疼慌乱而也有些颤抖的手才捏上冬暖故的手腕时,冬暖故却是将他的手别开,司季夏一怔,却见着冬暖故朝他伸出了双手,一改方才怔愣的模样,正笑得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道:“平安,抱抱我。”

    下一瞬,冬暖故被拥进了一个微凉单薄却又有力的怀抱,司季夏将手穿过冬暖故颈后,将她从床上微微抱起,冬暖故则是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颊紧贴着他的耳畔,让自己与他贴得极近极近,在他耳边轻吐着气道:“傻木头,我没事,不要这么紧张,我只是开心,很开心而已。”

    “阿暖……”司季夏感受着冬暖故身上温暖的温度与她紧搂着他脖子的力道,渐渐舒了紧拧的眉心,用脸颊在她的侧脸上轻轻蹭了蹭,不放心道,“阿暖当真无事吗?”

    “嗯,没有事,我很好,喜悦过头了而已。”冬暖故紧拥着司季夏,将下巴轻扣在他肩上,将头往他脸颊的方向侧去,一时间竟如司季夏喜悦时一般,一声声唤着他,“平安,平安,平安……”

    “阿暖,我在的,我在的。”冬暖故唤他多少声,他便不厌其烦地应多少声,似乎不觉累似的。

    良久,冬暖故才松开环在司季夏脖子上的双手,又转为轻捧着他的脸颊,亦是笑得双眸盈盈亮道:“傻木头,你要当爹了。”

    “嗯,是的。”司季夏习惯性地以脸颊在冬暖故掌心里轻轻蹭蹭,又笑得两颊梨涡深深,“因为有阿暖,我也有能当爹的机会了。”

    因为在遇到阿暖之前,他不曾想过他这一世人会娶妻,更枉论生子,可他遇到了一个阿暖,一个对他不离不弃的阿暖,一个从不在乎他的残缺的阿暖。

    “高兴么?”看着司季夏笑,冬暖故也不由自主的笑得开心。

    “嗯!”司季夏如一个得到了宝贝的孩子一般笑盈盈地用力点了点头,冬暖故便笑得愈发的温柔了。

    其实根本无需问也无需司季夏回答,从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中就能感受得到他强烈的喜悦之情。

    其实喜悦到有些难以自控的,又岂止是司季夏一人而已。

    “我也是。”冬暖故抬起脖子,在司季夏左脸颊上的深深小梨涡上用力亲了一口,用力得发出了一声“呗”的声音,登时让司季夏双颊绯红。

    因为从来都是轻柔无声的吻,忽然这么明显的热切,如何能让一向面对冬暖故总莫名紧张的司季夏不紧张腼腆,冬暖故这一用力有声的一吻,吻得司季夏身子紧绷,愣愣的有些回不过神来。

    在他还未回过神来时,只见冬暖故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道:“傻木头,不是说要帮我清理身子的?”

    “是,是。”司季夏被冬暖故这轻轻一推才忙醒过神来,紧忙应了声坐直了身子来,扯着衾被将冬暖故捂得好好的,才道,“我这就去拿水。”

    司季夏说着便伸手撩开了床帘,只听冬暖故又补充了一句,“先把你自己的衣裳穿上,傻木头。”

    正一丝不挂的司季夏这会儿连耳根一齐红透,飞也似的下了床。

    隔着床帘,借着屋子里的火光,她能清楚地瞧见司季夏正在紧紧忙忙地往自己身上套衣裳。

    看着看着,冬暖故眸中喜悦的笑意愈来愈深,看着看着,她将掌心轻贴到了自己小腹上,一下一下轻轻抚着,这儿,竟是有了个小生命,一个属于平安与她的小生命。

    这一个多月来一直在路上,她倒是不曾注意过自己迟迟未来的葵水,以为不过是舟车劳顿使得它有些迟到而已,倒不曾想,竟是因为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

    这个小生命,何时住进来的?泡汤泉那次?还是泡汤泉的次日晨间?亦或是大胆的在城外的那次?

    不管哪一次都好,只要能让那个傻木头觉得开心就好。

    就在冬暖故思忖间,她只觉床帘外有人影走来,是司季夏捧着铜盆回来了,只听司季夏在床帘外边紧张道:“水凉,我去给阿暖打些温水,很快回来。”

    司季夏说着就要往屋门方向走,却在转身时被冬暖故唤住,“傻木头回来。”

    冬暖故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司季夏一瞬间像是被惊到了一般,竟是飞快地将手中的铜盆放下,掀了床帘来看冬暖故,一脸紧张地问:“阿暖怎么了?可是有不适?”

    “……”冬暖故看着司季夏这一惊一乍的模样有些无奈,伸手抓了他的手腕不让他走,道,“这大晚上的你要上哪儿去打热水?别忙活了,凉水也一样,绞了帕子给我自己擦擦就好。”

    冬暖故嘴里本还有一句话,却在即将出口时咽了回去,终是没有将其道出来。

    只见司季夏被她握着的手蓦地一颤,少顷才低低的应了声,“好,只能委屈阿暖了。”

    冬暖故的心有些拧,想说什么却是没有说,只是松开了司季夏的手,司季夏撩起了床帘,冬暖故只听帘子外有水声响起,而后是司季夏将手伸进了床帘里来,将手中浸了水又绞干了的棉帕子递给冬暖故,他自己却是没有进到床帘里来。

    像是把这个颇显尴尬的空间特意留出来给冬暖故似的,他只是站在床帘外等待着,等着冬暖故把身子擦净将棉帕子递给他。

    冬暖故看着投在床帘上的司季夏的身影,眸光有些黯,致使她擦身子擦得有些心不在焉,草草擦了一遍便将帕子递给了床外的司季夏,抓过被司季夏放在枕边的衣裳来穿上。

    司季夏则是看着自己手中拿着的帕子,眼神同冬暖故一般,有些黯然,似心中有沉思般。

    司季夏将铜盆捧回床尾后的架子上放好后,吹熄了屋里的灯火才走回到床榻来,坐在床沿上褪了鞋,却是过了片刻才缓缓躺下身。

    然这一回,司季夏只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位置上,未靠近睡在里侧的冬暖故,更未如往常一般伸手将她拥到怀里,只是在黑暗里睁着眼,看着根本就瞧不见的帐顶。

    安安静静,唯闻对方轻轻浅浅的呼吸声。

    少顷,冬暖故伸出手,在衾被下摸索着握上了司季夏的手,只觉司季夏的手蓦地一抖,冬暖故旋即将其紧紧握住,轻声道:“平安,抱抱我嗯?”

    然,司季夏并未如往常一般只要冬暖故一有要求便立刻答应,他只是轻轻回握了冬暖故的手,并未伸出手将她揽到怀里来,只听他有些不放心道:“我怕压到阿暖。”

    “傻木头,平日里你抱着我睡也没见着你压到我,怎的今夜就担心会压到我了?”冬暖故轻轻一笑,“再说了,我没有这么娇贵,压一压又不会有得了什么问题。”

    “不。”谁知司季夏竟还是拒绝,“从今开始不一样了,我要是不当心压到了阿暖的肚子就不好了。”

    “可你不抱着我睡我就睡不着怎么办?”冬暖故不理会司季夏的拒绝,只是在黑暗里转过头定定看着他,即便她什么也瞧不见。

    又是片刻的沉默,司季夏才松了冬暖故的手,将手穿过她的颈后,将她轻轻拥进了怀里来,而冬暖故一被司季夏揽住便抬手紧紧抱住他,紧得将整个身子都贴到了他身上,也紧得让司季夏有些不安起来,“阿暖莫扒这般紧,莫压着肚子。”

    “我就要扒这么紧你又如何?”冬暖故非但不听司季夏的话,反是手脚并用的将司季夏扒得更紧,让他纵是想推也推不开她,只听着冬暖故有些恼道,“难道有了他,我就不能抱你了?”

    “不,不是这般说,我只是……”司季夏有些紧张有些惭愧,“我只是怕碰伤了阿暖而已。”

    “傻木头。”冬暖故竟脸埋到司季夏颈窝里,只呢喃似地唤了他一声后片刻才接着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他是在想她方才没有说出口的那句话,他很懂她,就算她没有说,就算知道她不过是无心之说,他还是没有办法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抑或说,他没有办法不将他时常想的这个事情放在心上。

    冬暖故方才的话是“这大晚上的你要上哪儿去打热水?”,她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是“这儿可不是我们的家”。

    司季夏心中一直记挂着的事情便正正好是这一件事,他想给他的阿暖一个安定的家。

    他不想一直寄人篱下,如今他的阿暖有了身孕,他却还是一个家都给不起她。

    “阿暖。”司季夏也想抱紧冬暖故,却又怕真压着她的小腹伤着她,终是只敢小心翼翼地搂着她,贴着她的鬓发声音低低道,“我不想找了,我想回去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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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只要不像我,都好

    我不想找了,我想回去了。

    这是司季夏贴着冬暖故的鬓发仿佛用了所有的气力与勇气才说出口的话,冬暖故清楚地感受得到司季夏内心的挣扎与最终的沉淀。

    总是他千万般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可为了一个她,他要在这段他已经决意要走完才回头的路回头,在即将到达终点时回头。

    他终是不忍让她跟着他漂泊无家,即便她不在意,他却无法原谅这样的自己。

    司季夏懂冬暖故,冬暖故亦懂他,她知道他心里的每一寸纠葛是因为什么,他不忍她跟着他漂泊受累,她又何尝忍心见他痛苦伤悲,倘是能让他觉得喜悦满足,不管他想要做什么,哪怕终身漂泊也好,她都会由着他,陪着他,不离不弃。

    “想回就回,我陪着你就是。”冬暖故将手放到司季夏残缺右肩上,轻轻抚了抚,温柔却坚定道,“不管平安想去何处,我都会陪着平安。”

    “阿暖,阿暖……”司季夏忽然将冬暖故的肩膀抓得紧紧的,“你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冬暖故只是微微笑着,掌心在司季夏打着钢铆钉的右肩上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抚着,感受着司季夏紧绷的身子在她的轻抚下渐渐松缓下来,笑得温柔道,“怪你事情没做完就想着要调头回去?怪你白白走了这一程却什么收获都没有反让我跟着你受累?还是怪你总给我下安神药?”

    “傻木头呵……”说至最后,冬暖故无奈又怜爱地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难道平安不知道什么叫做‘夫唱妇随’么?丈夫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做妻子的只管跟着就是,平安可是丈夫,岂有做妻子的不听丈夫的话的道理?”

    因为是平安,她愿意当一个“夫唱妇随”的女人。

    “可是阿暖……”话虽是这样说,可是——

    然根本不待司季夏说完这个“可是”,冬暖故忽然从他颈窝里抬起头,以唇堵上了他的嘴,在他下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用警告的口吻道:“停,不许再往下说,否则我打你。”

    冬暖故说着佯装警告的话,还装模作样地在他肩上轻轻拍了一巴掌,只听司季夏竟是小声地嘀咕道:“阿暖不是才说了夫唱妇随?怎的说变脸便变脸了。”

    冬暖故听着司季夏这似不敢明着大声说的话,不由轻轻笑出了声,翻身将司季夏用力压在身下,欺负他似的将手肘抵在他喉间前道:“以后大事听你的,小事听我的,怎么样?”

    “阿暖这哪里是在与人打商量。”司季夏被冬暖故这突然将手肘抵到他喉间前来的动作抵得怔了怔,随即不由自主地笑了,“倒是像逼良为娼。”

    “那又如何,你听是不听?你要是敢说不,我就揍你。”冬暖故挑挑眉,又揪了司季夏的衣襟一把。

    “娘子大人的话岂有做相公的不听的道理。”司季夏擒过冬暖故揪着他衣襟的手,移到嘴边,在她的手背轻轻吻了一吻。

    司季夏这亲昵举动让冬暖故有些怔怔,面有些烫,随即收回自己的手,司季夏则是抬手抚上她的背,温柔道:“阿暖莫在这样趴着,不好,下来可好?”

    冬暖故并未即刻从司季夏身上翻下身,而是抓过他的手到嘴边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这才从他身上翻下来,面对着他又以掌心贴上他的脸颊轻抚着,“很晚了,睡了嗯傻木头?”

    “好。”司季夏用下巴在冬暖故头上轻轻蹭了蹭,冬暖故则是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后转了个身,背靠着他睡。

    片刻的安静后,听得司季夏隐隐带着喜悦激动的声音又在冬暖故耳畔轻轻响起,“阿暖你说,你我的孩子会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

    冬暖故将右手五指与司季夏的五指相扣着,觉得司季夏拂在她耳畔的温热鼻息有些痒,不由得缩了缩肩,笑道:“你是大夫你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晓?”

    “好像也是。”司季夏有些赧地笑笑,笑得傻傻愣愣,连说出话都带了一股傻傻愣愣的味道,“不过现下还号不出来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娃,要过些时日才行。”

    “那平安喜欢男娃娃还是女娃娃?”冬暖故笑着将脑袋往上顶一顶,轻撞到司季夏的下巴,发出轻轻一声响,她得逞似的笑得眉眼愈弯。

    司季夏被冬暖故的脑袋撞到了下巴却还怕她疼,改为用脸颊轻轻蹭着她的头顶,笑得轻柔,“都好,只要不像我,都好。”

    只要不像他一般,怎样都好。

    “胡说什么?”冬暖故的心忽地一紧,如人紧拧着生生的疼,竟觉有些呼吸不上,在司季夏的手背上气恼似的用力掐了掐,掐得司季夏将与他十指紧扣的冬暖故的手抓得更紧。

    只听冬暖故很快又柔和了声音,右手与司季夏十指紧扣,左手则轻轻抚着被她掐过的他的手背,边抚边柔声道:“我倒是希望孩子像平安一样。”

    像她的平安一样,能让人觉得温暖。

    “阿暖,像我……不好。”残缺病弱,以药续命,这样的他,有何好?阿暖与他的孩子,不能像他。

    “我说好就是好,方才才说了大事你做主,小事我做主。”冬暖故的心揪得厉害,却又不能表现到面上,只能抓起司季夏的手就着他的手背用力一咬,生气一般。

    “可这不是小事……”司季夏重重叹息一声,将脸埋进了冬暖故发间。

    冬暖故转过身,面对着司季夏,将额头轻抵在他额上,将掌心贴在他脸上,声音轻轻道:“平安,你很好,有你在,这个孩子一定会是个好孩子。”

    司季夏身子猛地一颤,腰杆绷得有些紧,冬暖故没再说什么,任司季夏自己慢慢松缓下腰身,微微颔首道:“嗯,有我在,这个孩子定会好好的。”

    “平安方才说回去了,可是心里已经有了安家的好地方?”冬暖故揽过司季夏的一缕头发,在指上绕着圈儿,让自己笑着问司季夏。

    “我……”司季夏有些迟疑。

    “嗯?”

    “到水月县去……”司季夏还是有些迟疑,生怕冬暖故会不答应似的,“阿暖觉得可好?”

    “水月县?”平安出生并长大的地方,那座有着几间简陋屋房却又宁静平和的山岭么?

    “是的阿暖,阿暖曾与我去过的那个地方,我曾……”

    “好。”还不待司季夏把话说完,冬暖故便用力点了点头,同意了,“我喜欢那儿。”

    冬暖故的一句“我喜欢那儿”让司季夏微有担忧的心完全舒敞了,掌心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冬暖故的发,声音有些幽幽,“怕是阿暖不能习惯那儿,毕竟那儿贫苦。”

    “那又如何?”冬暖故用鼻尖抵着司季夏的鼻尖,轻揪着他的头发微微挑了挑眉,笑道,“平安你说过你养我的,不会让我跟着你吃苦的,怎么,出尔反尔了?”

    “不,不是。”司季夏忙解释道,“不是出尔反尔,只是……”

    “好了我的平安好相公,我喜欢跟着你,就算是吃苦我也愿意,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想去哪儿我便陪你去哪儿,我说了,夫唱妇随,只要是平安喜欢的,我都喜欢。”冬暖故松了揪在手上的司季夏的长发,将双手揽到他脖子后,勾着他的脖子笑吟吟道,“水月县山上的那个篱笆小院很好,和寂药挺像,嗯……平安不是善种花草么,届时我要平安帮我在院子里种花,院子里最好种一株桃树,春日开花夏日结果,哈,多好,没有人和我们抢地,也不会见到厌烦的人,对不对,平安?”

    司季夏听着冬暖故的描绘,先是有些怔怔,随之才不由自主地浅浅笑了,赞同地微微点头,“嗯,阿暖想种什么,我便给阿暖种什么。”

    就算她想要成山遍野的桃树,他也会给种下,更何况只是一株而已。

    “那平安是答应了?”冬暖故又挑挑眉,黑暗里司季夏看不见她的神情,却觉得到她正笑得盈盈。

    “答应。”只要是她想的,他都答应。

    “那好,不许说话了,睡觉。”冬暖故在黑暗里准确无误地在司季夏唇上印下用力一吻,随之笑吟吟地翻了身,让背向着司季夏,将他枕在她脖子下的手臂绕在自己胸前,牢牢抱着,似乎这般能让她能快些睡着似的。

    “阿暖……”司季夏嚅了嚅唇。

    “说了不许说话。”冬暖故在司季夏手背拍了一巴掌。

    司季夏默了默,还是嚅了嚅唇轻声道:“阿暖,我就说最后一句。”

    司季夏语气里像孩子似的小心翼翼的询问让冬暖故忍不住想笑,却故做严肃道:“那就让你说最后一句。”

    “我还有一件小事要办,办完后就能与阿暖回去了。”司季夏将下巴轻抵在冬暖故头上,声音轻轻却带着不容人说不的坚决,“不会很久,不会让阿暖久等的。”

    “嗯,晓得了。”冬暖故听罢,又在司季夏手背上轻轻拍拍,“睡吧,很晚了。”

    司季夏只是将下巴在冬暖故头顶轻轻蹭了蹭,没有再说话。

    冬暖故没有问他要办的是怎样的一件小事。

    司季夏也没有与冬暖故详说他要去做的是如何小的一件小事。

    他们之间,一直是如此。

    可尽管如此,他们的心,比那些事事道明的人的心交贴得还要紧。

    只因为,他们信任彼此,无条件信任。

    他们之间,只要对方想要去做一件事,哪怕没有理由,他们都能为了对方义无反顾。

    既是如此,又何必多问,想说能说会说时,自然就会知晓答案。

    只要彼此安好,便足矣,其他的,又何须多去在意。

    然静谧安宁的夜,依旧有人眠,亦有人无眠。

    许是这段时日一直赶路的缘故,又许是安神药的缘故,冬暖故这后半夜依旧睡得沉沉,枕靠着司季夏手臂,贴在他怀里,呼吸很均匀,睡得很安静。

    可冬暖故睡去了,司季夏却是睁眼睁了一夜,时而盯着冬暖故的眉眼,时而又看向她小腹的方向,即便屋里一片黑暗,他的目光依旧游移在冬暖故面上身上,不曾移向别处。

    冬暖故这一觉睡得很平静很安稳,直至屋外晨光完全拂晓,她才慢慢地转了个身,鼻尖好像碰到了什么,致使她微微睁开了眼。

    冬暖故一睁眼,便瞧见司季夏近在咫尺的眉眼,她的鼻尖就正贴着他带着些凉意的鼻尖,那双深邃如墨潭的眸子里有笑意,亮晶晶的笑意,一时间让冬暖故有些反应不过来。

    司季夏则是在这时亲了一亲她的鼻尖,柔声道:“阿暖醒了。”

    看着司季夏带着明显笑意的眼眸与他落到她鼻尖来的那个轻吻,冬暖故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因为平日里就算司季夏再如何疼惜她,也不会大清早的就这般黏人似的温柔热情。

    然司季夏眸中的柔笑与落到她鼻尖来的轻轻一吻在冬暖故眼里还是成了这个晨日的第一道晨光,明亮柔和得比错过窗格漏尽屋子里来的光线还要明亮。

    下意识的,冬暖故将手从衾被下抬起,抚上司季夏的脸颊,用拇指在他积满青灰的下眼睑上来回轻轻摩挲着,心疼道:“早就醒了?还是没合过眼?”

    司季夏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看着冬暖故浅笑着而已,看得冬暖故心一紧,轻轻抱住了他,“傻笑什么,看看你的眼眶,都成什么样了。”

    “没事的,阿暖不用担心。”司季夏还是在笑,准确来说,他笑了一夜了。

    他倒是也想睡,只是他无论如何都闭不起眼,就这么睁着眼想了许多事情,想的都是他从不曾想过的事情,有喜亦有忧,但终归是喜远多于忧。

    原因自然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阿暖怀身子了,他要当爹了。

    司季夏说着,坐直了身子,将掌心轻贴到冬暖故小腹上,隔着衾被轻抚着她平坦的小腹,每抚一下,他的目光就愈柔和一分,像是他在抚摸的是一件至上的珍宝似的,每一下都既轻柔又小心,竟是自言自语地轻呢道:“阿暖相信我,我会是一个好阿爹的。”

    好阿爹?冬暖故微微怔住,有些失神地看着司季夏一派认真的深邃瞳眸,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想起来了,昨夜里这傻木头兴奋得全都乱了套,抑或不敢抱她,抑或搂着她一动不动,像根木头桩子一样,就生怕不小心碰着了她。

    只因为,她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血。

    她有了她和平安的孩子,一个新的小生命,就在她的肚子里。

    这般想着,冬暖故的目光也软柔了下来,抓着司季夏的手再她平坦的小腹上轻抚过一遭。

    做这个轻微的动作时,冬暖故看着的是司季夏带笑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及下眼睑上的浓浓青灰,既欢愉又心疼。

    这个傻木头,昨夜定是一夜未合眼。

    他要顾全一个她已经累极,而今增了个小生命,她的平安该如何才是好?

    她是不觉有何大碍,可他不一样,他是喜悦到了极点,同时也小心到了极点,且依他这般紧张小心她的性子,必是要事事都亲力亲为,这可万万不行,依他的身子,是负荷不了这般的劳累的。

    这个孩子……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平安。”心下有思忖疼惜,冬暖故将司季夏的手抓得紧了些,轻唤了他一声。

    “阿暖唤我。”司季夏抬眸,笑盈盈地看向冬暖故,让冬暖故一眼便能瞧见他两颊上的深深小梨涡。

    他笑得很开心,因为他的心很欢快,就差没紧紧将冬暖故搂到怀里里,只是他不敢,他怕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压到了。

    冬暖故本是想说什么,然当她看到司季夏那如绽放着两朵妍艳月季的深深小梨涡时,她终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只是想叫叫平安而已。”

    “阿暖,阿暖,我,我……”司季夏看着冬暖故面上柔柔浅浅的笑,竟忽然变得有些紧张,看看冬暖故的脸,再看看她的小腹,紧张迟疑道,“我想抱抱阿暖可好?我会很轻的,不会伤到阿暖肚子里的孩子的。”

    “傻木头。”冬暖故笑得眉眼弯弯,朝司季夏伸出了双手,司季夏竟是抿唇一笑,让冬暖故的双手环到他颈后,拥上她的同时也让她搂着他。

    “阿暖,有你真好,真好。”司季夏将脸埋在冬暖故发间,心中有千言万语,可出口的,只是汇成了这一句,司季夏也只道得出这一句。

    只是一句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话,却已是他心里的万语千言,遇到了阿暖,他拥有的东西,愈来愈多。

    司季夏的拥抱很紧,却也如他所言,没有碰到冬暖故的小腹,哪怕碰到,也是轻轻的,与他这个紧致的拥抱全然不同。

    少顷,冬暖故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道:“好了傻木头,该起身了,帮我拿一拿衣裳。”

    可还是像昨夜里一样,她才稍稍动动身子而已,便被司季夏按躺回床榻上,还是与昨夜一般紧张道:“阿暖莫要乱动,还在躺着为好,阿暖要做什么,我帮阿暖做就行。”

    司季夏边说边坐起身帮冬暖故拉衾被,却被冬暖故一巴掌打到他手背上,瞪他道:“我已经睡了很久了,再躺,我这后背都能烂掉了。”

    “那,那阿暖就靠坐在床上。”司季夏说着就伸手去拉空着的那只棉枕,将其放靠到床栏上,然后才笑着看向冬暖故,伸出手,“来,我扶阿暖坐起来。”

    “……”冬暖故又是一把拍掉司季夏的手,亦恼亦无奈道,“傻木头,我这肚子才装了孩子一个月不到你就紧张成了这样,待我这肚子大了,你岂不是连紧张得连睡都不用睡了?”

    “为了阿暖,我不睡也不打紧。”司季夏十分认真地回道。

    “……”这都什么跟什么,冬暖故这下真是恼了,扬手就去推司季夏,将他往床榻外推,沉声道,“去帮我拿衣裳,我要穿衣裳起床,不准说不,快去,否则我今日都不会与你说一句话。”

    冬暖故这一句沉声的警告果然有用,司季夏本不想走,然一听到冬暖故这后半句的警告,他立刻离开床榻,撩开床帘去为冬暖故拿衣裳去了。

    然司季夏才将床帘撩起转身欲走向床尾方向为冬暖故拿干净的衣裳时,在他转身之际,他的双脚定在了床前没有再动,抬头看着屋子掩闭着的门户方向,目光冷沉。

    冬暖故正要问他怎了,忽见他动作迅疾如风的抓过挂在床头的衣裳往身上一披,身影一闪,只一个眨眼,屋里便不见了他的身影,而那本是掩闭着的门不知何时被打开了,正有风将门扇吹得微微摇动。

    冬暖故看着那正微微摇动着的门扇,眼神沉沉。

    只消不到片刻,司季夏的身影重新映入冬暖故的眼帘,而他这一次回到屋子里来,却不仅仅是他一人而已。

    他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人,一个身穿鹅黄色衣裳的……姑娘。

    只见那姑娘眉目清秀颇为可人,只不过此刻正十分狼狈地被司季夏揪着颈后的衣裳拎在手上而已,姑娘满脸震惊,大张着嘴,却又一个字都没吭出声来。

    而当她被司季夏拎着丢到冬暖故面前来时,她震惊得将嘴张的更大了,磕磕巴巴道:“夫,夫,夫……夫人!?”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那被楼远亲手交到春荞手中的融雪。

    此刻融雪看着坐在床榻上的冬暖故,震惊得连话都说不清了,“夫夫夫夫人!你怎么会在这儿!?”

    冬暖故没有应声,只是看了一眼融雪又抬眸去看站在融雪身后的司季夏,似在询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只见司季夏微微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而司季夏和冬暖故见到融雪的一瞬间,脑子里想到的就只有两个字——楼远。

    融雪出现在这里,是否表示楼远也在此?那白拂口中所说的受人之托,是否就是受楼远之托?

    并且,知晓司季夏就是诡公子的并无多人,知晓司季夏实力的,更无多少人,若论对诡公子的了解程度,怕是除了夜阁,再无人知晓得比楼远多。

    “夫人你怎么坐在床上不起来?是不是受伤了还是怎么的?”融雪瞧见冬暖故坐在床榻上不动弹,忽然间脑子里就只能蹦出这么一个想法,其余的,都忘了。

    融雪的这一问题让冬暖故不由自主地瞪站在融雪身后的司季夏一眼,却不见司季夏面上有何不该之意,相反,他忽视面前的融雪走回了冬暖故身边来,抬手抚了抚她的小腹,未说话,而后才见他转身走向床尾处。

    司季夏虽然视融雪于无物,然他的注意力却从未从融雪身上车撤过,即便是他背着身为冬暖故找衣裳时,即便融雪没有什么武功内力可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司季夏这是时刻都注意着,注意着融雪这番出现在院子里是无心还是有意,若是无心便无甚可言,可若是有意,他就不得不注意,毕竟他与楼远之间,只有交易的关系,并无任何交情可言,若白拂的出现真是因为楼远,那他就不得不猜测他的心思及目的。

    然,司季夏没有在融雪身上发现任何异样,她的出现,就真真像是无意,可她究竟是否是洋装的无意,他暂时还未察觉到。

    司季夏为冬暖故拿了一身干净衣裳回到她身边来的同时也从他的书奁里拿出来一只黑色的小瓷瓶,将衣裳放到冬暖故手边后将那只黑色的小瓷瓶放到了她手里,凝视着她的眼睛。

    冬暖故将司季夏交给她的小瓷瓶轻握在手心里,随之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无需言语,他们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知晓对方想说的是什么。

    司季夏看着冬暖故将那只次小瓷瓶握在了手心里,柔笑着又抚了抚她的小腹,道:“我去为阿暖打些洗漱用的水,阿暖快些穿好衣裳。”

    “嗯。”冬暖故点点头,司季夏这才站起身,转身走向屋门方向,在经过融雪身边时扫了她一眼。

    待司季夏跨出门槛带上屋门离开后,融雪这才蹦到冬暖故床榻边上,双手扒着床架子十分不解的问道:“夫人夫人,世子是不是把我当成了什么坏人歹人了?我看世子那神情可是随时都能把我捏死啊,还有还有,世子身手感觉着比我师兄还快!”

    冬暖故看着一脸只有关心却无任何歹意的融雪,先是将手里那只黑色的小瓷瓶抓得紧紧的,而后将士松了手,将其放到了枕边,边将衣裳穿到身上边睨着融雪道:“我都觉得你这么突然出现好似必有目的,你觉得他会觉得你的出现没有什么目的或企图?”

    冬暖故,选择相信融雪,即便前一世的她是死于背叛,可这一世遇到了一个平安,她变了很多,不管是性子还是日子,她不想再如前世那般活得太累,她想做一个简单的人,让旁人相信她,而她,也愿意相信旁人。

    冬暖故知道司季夏将这小瓷瓶交到她手里来是何意,他是给她防身之用,他是将这忽然出现的融雪交给了她来询问,不是他不想留在屋子里,不是他放心把他的阿暖独自留在融雪面前,他只知,他的阿暖不希望他留在屋里而已。

    而司季夏也在冬暖故眼里看到了“不必为我担心,相信我”的神色,既是如此,他便没有必要插足干涉。

    他选择相信他的阿暖。

    而融雪一说到这目的或企图,融雪整个人都蔫吧了,倒不是因为她察觉到冬暖故这轻微举止里的意思,而是一种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颓败。

    “夫人,这种丢人事情我也只跟夫人悄悄说了。”融雪扒过一张圆凳,坐了上去,坐得离床榻极近,十分沉重地叹了一口大气,“我是爬狗洞爬过来的。”

    “……是很丢人。”冬暖故看着一脸颓败的融雪,忍不住想笑,“那你打哪爬过来的?”

    “不知道。”融雪皱眉摇头,一脸的拧巴,“我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你不知晓这是什么地方?”冬暖故正在系里衣系带,抬眸看了融雪一眼,又垂了眸去看腰上的系带有无系好,“你不知晓,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我是被抓了扛来的……”说到被抓又被搬扛,融雪脸皮再厚也觉得这是无比的丢人现眼,要是让师兄知道她这么丢人,铁定打死她,唉声叹气道,“就在白水镇,我一出镇子就被人给逮了。”

    “那些人没把你给宰了你倒是赚了?”听融雪这无奈中透着些单纯的话,冬暖故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们居然有良心?”

    “他们好像良心还挺多,不宰我不卖我就算了,还给我好吃好喝的,只是不准我离开我住的那间屋子而已。”

    “那他们抓你何用?”冬暖故微微挑眉。

    “好像没用。”在自己认定的好人面前,融雪十分诚实,心里不瞒事,加上她这段时日心一直揪拧着,好不容易遇着了一个她认识的同时也认识她的好人,她很是想将心里的苦闷倒一倒。

    只见融雪拧着一张脸看着冬暖故,很是拧巴道:“夫人,我好像梦见我把爷给睡了,可又不大像梦。”

    冬暖故系衣带的手一晃,衣带跑偏了,没系上。

    把楼远……给睡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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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6 斧头劈开一样疼?

    冬暖故记得,她曾在楼远的右相府里听过融雪这么一句壮志豪言:楼王八蛋,总有一天老子要把你给睡了!

    敢情这丫头……还真说到做到了?

    可不管这丫头的话是真还是假,单单想着这画面,就让人想笑,再加上此刻融雪面上那拧巴得像面疙瘩一样的神情,冬暖故终是没忍住,笑出了声来,打趣似地小声问融雪道:“那你把楼远睡了的时候,是你这位大爷在上,还是他那位大爷在上?”

    “这个……”融雪挠挠头,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回忆,然后有些不确定道,“前边好像是我在上的,然后……又变成他在上了。”

    “……你这个梦记得还真清楚。”屋里只有冬暖故与融雪两个女儿家,融雪被冰刃养得什么都不行,独独养得个脸皮厚,而与融雪一道,冬暖故说话也无需拐弯抹角,是以这两人在一起,自是有什么便说什么了。

    冬暖故边掀了盖在腿上的衾被下床来边笑融雪道:“莫不成是春梦好记,所以你记得这么清楚?”

    “我也不知道为何我会记得挺清楚。”融雪的神情更拧巴了,“或许是我觉得梦里把爷睡了的时候觉得可疼可疼,疼得好像有人用斧头把我劈开了一样,所以我记得这么清楚?”

    “斧头劈开一样疼?”冬暖故正将穿好了袜子的脚套进绣鞋里,听得融雪这么一说,动作顿了下来,抬眸定定看着融雪,“这比方可真独特。”

    融雪被冬暖故这么盯着瞧,竟瞧得她面有些红,难得的有些不自在,双手将腿上的裙裳抓得有些紧,微拧着眉心点了点头,“嗯,十分疼,就是到了现在……我觉得……还是有些难受,与平日里不一样。”

    融雪说这话时不仅将腿上的裙裳抓得有些紧,便是连双腿都合拢了起来,双颊微红,这和冬暖故所见过的那个跳脱得像只兔子似的融雪可谓判若两人,偏生她还补充着问了一句,“夫人夫人,你和世子洞房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和我一样的感觉啊?”

    “你这个梦,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冬暖故没理会融雪这补充的问题,张口便是询问,然心下却还是拿融雪的这个比喻同她与司季夏圆房那一回的感觉比较,虽然觉得融雪这个比喻实在粗蛮,但倒也觉得颇为贴切,确实就是感觉被人劈开了一样的感觉,只不过不是斧头劈的罢了。

    而梦里,是不会有痛感的,这么说来,融雪……

    “是大前夜的事情。”融雪想也不想便答道。

    “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疼啊夫人,被斧头劈了一样的疼能不记得吗。”融雪苦着一张脸,“还因为那晚上我和了一碗汤后好像就睡死过去了,醒起来还是在我这些日子一直呆着的那间屋子,除了觉得下身疼之外,什么都没有变,身上当然也没有伤。”

    “所以,所以我才觉得像梦却又不像梦。”融雪的脸更苦了,“我甚至还清楚地记得爷在我耳边跟我说了什么。”

    爷说……会娶她为妻。

    可也正是因为这句话,她觉得这就更是梦了,爷恨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娶她呢?

    “融雪,我倒是没发现,你什么时候把你对楼远的称呼给改了?”冬暖故听了融雪的话,非但没有立刻为她解惑,反是又取笑道,“不叫楼王八蛋了?”

    “因为,因为……”融雪忽然嘿嘿笑了起来,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笑得有些腼腆道,“因为喜欢爷了,好像自然而然就叫不出口楼王八蛋了。”

    冬暖故正伸脚去套上另一只绣鞋,听着融雪这么一说,她的脚竟是没套进绣鞋的豁口,和方才将衣带系偏了一样,没把鞋穿好。

    冬暖故有些不可相信,可看着融雪面上那虽然腼腆却不遮不藏的笑,不需要再问什么,她相信了融雪的话。

    “夫人你说,我这究竟是不是梦啊……”融雪忽然又不笑了,面上满是难过,“若不是梦,为何我会觉得疼且还记得这么清楚……?”

    “是梦或不是梦,你又会如何?”冬暖故穿好了鞋,却未急着站起身,而是坐在床沿上与融雪面对面坐着。

    “我……”融雪咬了咬下唇,低敛的眼睑下满是哀愁,“我就想见见他而已,看看他好不好,就够了。”

    “发生了何事?”冬暖故觉得,能让这个成日里乐呵呵似乎不知愁苦的姑娘面上露出这样哀愁神情的,必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我……”融雪忽然将头垂得低低的,“因为我,爷受了很重的伤,我来北霜国,就是想看看他好不好而已。”

    “楼远在北霜国?”冬暖故微微蹙眉。

    “嗯。”融雪点点头,没有要瞒冬暖故的意思,“在云城。”

    “云城?”冬暖故将眉心拧得更甚,“那你可知,这儿便是云城?”

    “这儿是云城!?”融雪惊得站起了身,又连忙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过我也仅仅知道这儿是云城而已,至于这座宅院是什么地方,我也不知晓。”冬暖故看着融雪震惊的反应,沉声问道,“你当真什么都不知?”

    “夫人,我真的不知道,我这还是瞅准了时机从那不知名的屋子里偷偷溜出来的,否则我不知我会被他们关到何时,虽然他们没有把我怎么样。”融雪很惆怅,“夫人放心,夫人是好人,我不会欺瞒夫人的。”

    “好,那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或许我能帮你确定你那所谓的梦究竟是不是梦。”冬暖故面色微沉,连声音都带着些低沉的味道,“或许,能知晓我们正身处何处也不一定。”

    “好,夫人你问,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夫人。”融雪点了点头,重新在凳子上坐下。

    “融雪,你师兄知道的事情很多,对不对?”

    “嗯,师兄走的地方多,知道的也多,但凡师兄知道的,都会与我说。”融雪默了默,又补充道,“当然不是师兄什么都想跟我说,实在是师兄的嘴闲不下来,喜好唠叨。”

    “你曾与我说过这北霜国的琴师白拂,那你想想,你师兄有否与你说过,这琴师白拂,居于何处?可是居于云城内?”

    “我想想啊……”融雪又拧起了眉,努力回想着冰刃曾在她耳边叨叨的话,边想边缓缓道,“师兄好像跟我提到过,我需要想一想,好像是……那白拂琴师好像是住在……相府里的。”

    冬暖故的眼神更沉了一分,相府?北霜国的丞相李悔的府邸?

    只听融雪又接着道:“好像是在相府里的什么……荷花别院里?”

    “菡萏别院?”冬暖故眸中有光闪过。

    “对对对,就是菡萏别院。”融雪连连点头,肯定道,“因为我还记得师兄跟我抱怨过,说白拂琴师一大男人住的地方居然种满了荷花,简直就是不要脸。”

    “融雪你与我过来。”听到这儿,冬暖故从床沿上站起身,领着融雪往窗边方向走,在其中一扇窗户前停下脚步后抬手推开了微掩的窗扇,转头来问融雪道,“你看这窗外的景色,可足够你师兄说的上种满荷花?”

    融雪站到冬暖故身边,顺着打开的窗户往外看,当她瞧见院中景色时,她愣住了。

    只因,入目的是满池的青碧色,其中夹缀着或含苞待放的菡萏,或是已经完全绽放的荷花,花色粉白,在晨曦之中显得如娇女般柔美。

    眼前的花池仿佛没有尽头,这就使得她们所在的这处阁楼好似位于湖心小岛上一般,由弯折的廊桥与遍目的青碧粉嫩环抱着。

    而融雪方才钻了所谓的狗洞过来,只来得及看清这院子里的一小片景便被司季夏逮住了,现在位于阁楼上一览这院中景致,才发现入目除了粉色的荷花菡萏便是青绿的荷叶,说是满院荷花也不为过,正正好与她师兄说的种满荷花的宅院相符,这如何能不令她诧异?

    “夫人,这……”融雪震惊得瞪大了眼,以防自己看得不真切便又抬起手揉了揉双眼,放下双手后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眼前还是遍目青碧粉嫩,确信她并非瞧花眼,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有些讷讷道,“夫人,这地方……和师兄说过的好像,特别是湖心的那个亭子……”

    “我记得师兄说他那次和白拂琴师交手就是琴师的宅院里的,在满池荷花之上,师兄还得意地说他削断了湖心的一座白玉石雕的八角亭子,说白拂琴师还不要脸的在亭子的每个檐角上都雕了荷花。”融雪定定看着湖心那座白玉石雕的八角亭子,竟觉眼前所见与冰刃曾与她叨叨过的地方相吻合,“这座亭子,简直就是和师兄说过的一模一样……”

    师兄说白拂琴师住在相府,那这便是说……这里是相府!?

    可,可是不对啊。

    想到这儿,融雪紧紧拧起了眉,面上震惊过后尽是不解,冬暖故像是知晓她心中想什么似的,目光也看着湖心亭的方向,声音有些沉道:“你也觉得矛盾了?”

    “嗯。”融雪点了点头,将眉心拧得更紧了,“师兄也说过,白拂琴师可以说是北霜国的一把夺命利器,但是白拂琴师生来性情古怪,不愿效忠于北霜王室,不听命于任何人,却也不会离开北霜国。”

    “问题便正是在此。”冬暖故不仅声音沉沉,连眼神都沉了下来,“既是不愿效忠于北霜皇室,不听命于任何人,却又为何会居于相府之内?”

    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夫人,我……”融雪一脸的为难,“我也不知道,夫人若是不问我白拂琴师居于何处的话,我根本就不会想起这个问题,我只捡了自己觉得有点用处的来听。”

    融雪为难又惭愧,“之所以还会想得起白拂琴师的居所,实在是师兄那几日太唠叨了……”

    “没事,没有怪你的意思。”冬暖故听着融雪语气里的为难和惭愧,转过头来看着她笑了笑,“你能想得起,已经够了。”

    “夫人还是笑起来好看。”融雪见着冬暖故笑,她便不由自主地跟着笑了起来,却还是不解道,“可是夫人,我还是觉得这很矛盾,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清楚这北霜国的事情。”冬暖故又看向湖心亭的方向,“或许,你师兄知道的,正好是世人所不知晓的事情。”

    或许,世人只知琴师白拂生性古怪不羁不听命于任何人,却不知道其其实一直居于这相府之内,并且……效命于丞相?

    “那……夫人,这和我把爷睡了是不是个梦有何联系?”融雪又恢复了一脸拧巴样,她对白拂琴师可没有兴趣。

    冬暖故将目光从湖心亭上收回来,正要说什么时,忽闻梁上屋顶有声响传来。

    冬暖故眼神一冷,伸手欲拉融雪,而就在她的手就要抓得融雪手腕之际,只见融雪忽然一个转身,张开双手将她挡到了身后。

    冬暖故怔住,有些愣愣地看着面前与她差不多高的融雪的后脑勺。

    “砰——”下一瞬,只听重物重重砸到地上的声音在屋内响起,带着“啪嗒啪嗒”其余碎物掉落在地的声音。

    几乎是与此同时的,一阵疾风从窗外卷来,卷过冬暖故与融雪面前。

    冬暖故的衣袂重新垂贴下时,屋内突然多出了……三道人影。

    ------题外话------

    又到了一年一度看盗版还要刷存在感的蛋疼暑假时节,不知看盗版的姑娘在找到作者的窝点再注册再留言时是何种心态,总之叔看到盗版的留言时是一种蛋疼的心态,正可谓【话说得再好听也只是空话,再多的精神粮食在没有物质基础的维持上也是无用】,盗版的夸赞再多也远比不上一个订阅实在!毕竟作者是劳动付出,不是无条件索取!要是觉得【我实在连二三十块钱也出不起】的,就默默地不要出来刷存在感了,真是感觉太蛋疼了。

    叔准备出差五天,为了这五天里能不断更,叔暂时就不奔腾更新了,谢谢姑娘们的给力支持!出差时段可能会没有网络,求月票榜上不要被爆菊啊!跪谢!

047 阴险啊五百两!

    冬暖故眼神倏寒,融雪则是张开双手背紧贴在她身前紧紧护在她面前,瞪大了眼看着眼前这突然就出现的狼藉。

    只见好端端的房顶此刻破了老大一个窟窿,还有尘屑正从上飘飞下来,在透过那大窟窿洒进屋里的已然微微亮白的日光中显得颇为清晰。

    窟窿的正下方跌趴着一个只着一件皱巴巴的米色里衣、身材高拔,头发乱蓬蓬的男子,只见男子面朝下趴在地上,让人瞧不清容貌。

    男子的背上……则是趴着一名脚上只穿着一只淡紫色绣鞋、身上裹着一件暗红色窄袖锦衣、头发同样乱糟糟的姑娘。

    许是因为突然从上方坠下的缘故,姑娘此刻可谓是紧紧扒在男子背上,一头乱糟糟的松散长发挡住了她的脸也挡住了男子的脸,同样让人瞧不见她的容貌。

    就在男子的左脚边,一朵菡萏静静躺在那儿,被削得平齐的茎干末端还淌着青绿的汁,混着一抹腥红的血色,将那青绿的汁水染得暗沉暗沉。

    再看男子的左脚,脚踝处的绑腿正阴出两指宽的血色,显然是被那朵菡萏而伤,然那朵菡萏仍然完好无损,便是连那花瓣都还紧紧聚拢着,而明明这样一朵一掐便能断的荷花茎干,竟是能化作利器将人伤着,可见这出手之人身手之上乘。

    而站在这不知打哪儿来又突然掉落在这屋阁中的两人面前的,是身着一件深灰色短褐的司季夏,只见他满头如墨般的青丝尚未得梳,正如瀑般垂散在肩上背上。

    他背对着冬暖故与融雪而站,并未回头看冬暖故一眼。

    他肩上未系斗篷,窗外有风扬进屋中,吹得他的如瀑青丝轻轻飞扬,也吹得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微微晃动,他的残缺,显得异常明显。

    融雪惊住了,震惊地定定看着司季夏,双眼微睁,震惊得一时间竟是不能将目光从司季夏身上移开,却不是因为他那残缺了右臂的空荡荡袖管,而是因为他身上凝着一股能让人莫名生寒的冷冽之气,以及——他左手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那片粉嫩的荷花花瓣。

    融雪震惊的,是司季夏的身手,她见过司季夏与白拂斗琴,知晓他的内力不浅,且在方才被他拎进这屋子里来时也知晓他身手不凡,亦知晓他的速度很快,然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世子的速度竟能如此之快!快到她根本就还来不及眨眼,他便如风一般从窗外掠进了这屋子里来!

    不,准确来说,世子的速度,比风还快,至少在方才他进到这屋子里来的那一瞬间,是比风还快,因为至少风刮过时她还会有感觉,而世子进来时,她不止没有瞧见,甚至连感觉都没有!

    若非此刻世子就已然站在眼前,若非她瞧见她本是垂在肩上的几缕细发正从眼前慢慢垂下,她根本就不会知道曾有人从她面前经过过。

    现在她敢确定,世子的速度,绝对在师兄之上。

    融雪震惊诧异的是司季夏的速度,冬暖故注意得则是跌趴在司季夏跟前的那两个陌生人。

    司季夏只是站在那儿未动,垂眸冷眼看着跟前的两人。

    微凉的晨间空气在这一瞬之间仿佛凝固般紧张,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崩裂。

    可就在这紧绷如弦的刹那间,只听有姑娘的声音颇为紧张的响起,像是根本就没有察觉到危险般,将这异样的平静打破。

    只听那姑娘紧张道:“大侠,大侠你没事吧?”

    然姑娘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便听到有男子暴怒的声音紧接着响起,竟是与那姑娘一样像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危险的处境般只顾发怒地吼道:“乔小余!老子说了别让你胸前的那两坨肉碰到老子!”

    融雪再次怔愣住,双眼瞪大。

    “大侠,对不住,对不住!小女子不是有意的!”只见那趴在男子背上赤裸着一只脚的淡紫色裙裳的姑娘急急忙忙地从男子背上爬起来,一边一个劲的抱歉又关心道,“大侠你有没有事?能不能起来?”

    “老子就算能起来也已经被你害死了!”姑娘从男子背上爬起来后,男子也边撑起身边骂她道,“你方才要是不突然用力地勒紧老子的脖子,老子会栽下来吗!?现在倒好,死了也没人给老子收尸了。”

    “大侠,小女子知错了,大侠放心,小女子知恩图报,会跟着大侠一块上路的,不会让大侠一个人黄泉路上寂寞的。”姑娘还在很诚心的道歉。

    “乔小余你就是来收老子命的!”男子撑起身的同时握紧手中的剑。

    司季夏将手缓缓抬起,将指间夹着的荷花花瓣对准男子的喉间。

    “师兄——!”

    “平安且慢!”

    正当此时,冬暖故与融雪的声音不约而同响起。

    司季夏正抬至心口的手顿时顿住。

    男子握剑的手也猛地颤了一颤,却未猛然抬头,而是缓缓站起身,动作不快却很轻松,就像他的左脚脚踝上没有伤一般。

    男子在抬起头时看向的不是一脸惊诧的融雪,而是站在他面前的司季夏。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从陨王府里背出乔小余不久的冰刃。

    司季夏面无表情,抬至心口位置的手并未放下。

    冰刃亦神色冷冷,看着司季夏的眼睛,亦注意着他手中那片随时都能化作利刃的荷花花瓣。

    乔小余则是盯着冰刃左脚脚踝上染血的绑腿看,将裹在身上衣裳抓得紧紧的。

    冬暖故颇为诧异地盯着冰刃看,融雪一脸的紧张,转身将冬暖故的手抓得紧紧的,似想要求她让司季夏别伤害她的师兄。

    冰刃盯着司季夏看了少顷,后才看向站在他身后的融雪,忽然间竟是将手中的剑反手递给站在他身后的乔小余。

    所有人都怔住了,便是司季夏,眸中都有不解一闪而过。

    却只见冰刃硬是将剑往乔小余怀里塞,一边愤愤道:“阴险啊五百两,竟然拿老子师妹来威胁老子束手就擒,算了,老子认栽,谁让老子拉扯大这么个屎孩子不容易,总不能便宜你们把她给宰了,来吧来吧,说你们的意图吧。”

    冰刃兀自说完话,竟就地盘腿坐了下来。

    司季夏微微蹙眉,依旧冷眼看着这完全不按套路走的冰刃,未松警惕。

    五百两?是什么?

    就在这时,融雪松了冬暖故的手冲到了冰刃面前,在他身旁面对着司季夏蹲坐下身,急急忙忙地替冰刃解释道:“世子!我师兄是好人!绝不是有意要冒犯世子与夫人的!”

    “你这头猪,滚蛋,别碰老子,老子正生你的气,想宰了你。”冰刃抬手,将融雪推到了一旁,推完后觉得不对,又将她拉了过来,旋即蹦着站起身,不可思议地盯着司季夏看,“不是吧五百两,你这就把老子师妹还给老子了!?你这脑子里装的东西肯定不正常,既然如此,那老子就不客气地把老子师妹带走了啊。”

    “唉,亏得你还是第一个成功伤到老子的人,居然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这让我这这张老脸往哪搁。”冰刃边说边一手去拽融雪,一手从乔小余怀里抽回自己的剑,一脸拧巴地摇了摇头。

    “……”司季夏眼角微微一跳,并未阻拦冰刃从乔小余手中拿过剑。

    乔小余一愣一愣的,只注意着冰刃脚踝上的伤,紧张道:“大侠,你的左脚受伤了。”

    融雪则还是一脸紧张地看着司季夏,“世子,我师兄真的是好人!”

    “世子?”冰刃拧眉,将司季夏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然后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原来五百两是南蜀国羿王府的世子,难怪老子觉得这么眼熟像在哪里见到过一样,那时你和白拂那死家伙斗琴时见过的。”

    “师兄!”融雪用力扯着冰刃的袖子,一副紧张至极的模样,人人都以为她是在为冰刃紧张担心,可当冰刃微微侧过脑袋朝她凑来耳朵时只听悄声她悄声问道,“师兄,你为什么管世子叫五百两啊?”

    “……”冬暖故看着冰刃和融雪,眼角也不自控地跳了跳,这对师兄妹……能真的有点危险意识么?

    只见冰刃扯过融雪的耳朵,正要与她说什么时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改为一巴掌拍到她脑门上,怒道:“老子为何要告诉你,老子现在只想揍你!”

    融雪吃痛地抬头捂住自己的脑门,求饶道:“师兄,脑门要裂开了!”

    “……”司季夏捏着荷花花瓣的手指抖了抖,冬暖故在这时走到了他身边来,抬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的手轻轻按了下来。

    司季夏有迟疑,却还是任冬暖故将他敛着杀意的手按了下来。

    而冰刃在看到冬暖故时,只见他眨了一眨眼,与此同时啪啪拍着融雪的肩膀,一脸兴奋道:“猪雪!五百两齐了!五百两纹银!”

    “师兄别胡说!这是夫人!是大好人,对我很好的!”冰刃手上的力道很大,拍得融雪的肩膀一矮再矮,却还是吃痛地纠正他道,而后又朝冬暖故急急道,“夫人夫人,这就是我师兄,师兄肯定是今早还没睡醒所以才会从上边掉下来的,绝对不会是有意冒犯夫人和世子的!”

    融雪在替冰刃担心,因为若是司季夏与其交手,纵使她还从未见过谁人比她的师兄厉害,然她此刻却不能保证师兄会赢,况且,世子也是好人,她不想世子和师兄打起来,要是师兄不小心伤了世子的话,夫人会伤心的。

    不能打起来,绝对不能打起来!

    “这位仁兄便是融雪的师兄?”冬暖故按着司季夏的手,面含浅笑打量着冰刃。

    冰刃也打量着冬暖故,忽然就推开了融雪,抱着剑朝冬暖故抱拳,竟是有礼道:“在下冰刃,多谢夫人对在下师妹的照拂。”

    司季夏眼神一凛,冰刃?

    “黄泉边上行,冥花手中开,若问吾是谁,冰尖刃上来。”只听司季夏声音平平冷冷,目光凝在冰刃面上,“江湖第一杀手,冰刃?”

    “第一不敢当,江湖人称而已。”冰刃难得的一本正经,“倒不曾想世子竟也知晓我等江湖草莽的名号”

    “寒冰刃剑从无敌手,阁下自谦了。”司季夏语气淡淡,不惊亦不诧。

    惊诧的,是冬暖故与乔小余,只不过冬暖故只是有些诧异而已,乔小余则是完全愣住了,似乎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似的,尽管她冰刃早就与她说过他是杀手。

    “不知世子可有兴致与在下过几招?”冰刃眸中有光,他喜欢挑战,尤其是面对强者,能伤得了他冰刃的人可从未有过,不知过起手来,会如何?

    冬暖故敛了面上的浅笑,融雪瞪大了眼。

    就在此时,屋外忽有悠扬琴声响起。

    冰刃神色一沉,将手中剑一提,甚话也未说便掠窗而出!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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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季和阿暖以及大家的故事破一百万了!这对于龟速的叔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啊啊啊!】

048 我师兄把你给睡了!?

    冰刃提着手中剑,甚话也未说便掠窗而出。

    “师兄——!”融雪在冰刃的身影掠出窗子后扑到了窗边。

    “大侠!”与融雪震惊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乔小余紧张担心的惊呼声。

    紧着是她们不约而同地往屋门方向冲去。

    司季夏只是站在原地,神色不变,眼睑未抬,似乎丝毫不介意冰刃的离开。

    冬暖故则是拿过他夹在指间的那瓣荷花花瓣,一手轻握着他的手,一手拿着那瓣荷花花瓣在他鼻尖上挠了挠,朝他微微笑着道:“出去瞧瞧?”

    “方才已经给阿暖把水打来了,然又被我不小心撒了,我……”司季夏没有应冬暖故的话,只是有些惭愧道,像是方才这屋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若非地上还真真切切地躺着那朵菡萏茎干末端染着血色的话。

    可司季夏解释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冬暖故用手中的荷花瓣在他唇上挠了又挠,稍稍用力地拽拽他的手,有些无奈地笑道:“好了傻木头,待会儿你再帮我打一盆来就是,先与我到外边瞧瞧发生了何事,嗯?”

    司季夏的鼻尖和唇瓣被冬暖故用荷花瓣挠得有些痒,再瞧着她浅笑着的模样,眸中最后的一抹寒意也化作了温柔,张嘴将那片在自己唇上乱动的荷花瓣轻轻咬住,瞧着冬暖故停了手,他才松嘴,柔声应道:“听阿暖的。”

    “稍后我再帮平安把头发绾好。”司季夏才一松嘴,冬暖故即刻将那片荷花瓣塞进他嘴里,随之得意地笑着转身了身,牵着他的手将他往屋门方向拉。

    司季夏被迫咬着荷花瓣,先是有些怔怔,而后才浅笑着将其吐掉,任冬暖故将他往屋外拉。

    楼阁外,遍目青碧与粉嫩之中的湖水之上,一抹白影竟是抱琴而抚,正在满湖的荷叶与荷花菡萏上踮足而行,却不是往前,而是不断往后,动作迅速,与那一抹提剑的米色身影似如影随形般,相纠不放。

    只听琴声愈来愈急愈来愈尖锐,那如网般笼罩在白影周遭的剑光也愈来愈密,湖面上荡起的阵阵湖波亦愈来愈猛烈,卷着满湖的青碧粉嫩竟是如波浪般摇荡不止。

    乔小余想沿蜿蜒的廊桥冲到了湖心的白玉石八角亭去,却被融雪拦住,冲她摇着头急急道:“别去,你会死的!”

    “可是——”乔小余很紧张,将裹在她身上的那件冰刃的衣裳揪紧得皱巴巴,面上是难得可见的担忧与慌张。

    “你去了只会添乱而已,别去,师兄不会有事的,师兄很厉害的。”融雪虽然关心冰刃,却不如乔小余一般紧张不安,尤其在她瞧清那白影就是白拂后,她可谓是完全舒了心。

    只因融雪知晓她的师兄,除了爱睡爱酒之外,最爱的就是和别人打架,尤其喜欢与身手内力强劲的人打,美其名曰这样能让他的剑法愈发精湛,实则不过是师兄手痒管不住自己手中的剑而已,就是想和别人过上几招才能缓解他手上的痒痒,就算面对高手之中的高手,师兄也会想也不想就冲上去,谁也拦不住。

    再加上冰刃时常给融雪念叨“别指望师兄能养你一辈子啊,指不定哪天师兄就在和谁谁谁过招时就死了”之类的话,融雪已然习惯了,以致她时常想,要是师兄真的死了,她应该也不会伤心欲绝吧,毕竟师兄是死在他自己的喜好里的,没有遗憾,她要是为师兄伤感就不好了。

    不过好在的是,师兄现在还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当然了,她可不是在咒她的好师兄死的快。

    但是……

    就在乔小余紧张地努力地追寻着湖面上那让她根本就没有办法瞧清的米色身影时,融雪突然抓住了她紧揪着胸前衣裳的双手,这动作突然的吓得乔小余双手一松,那裹在她身上光滑的锦缎衣裳便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落——

    当融雪瞧见乔小余胸前的淡紫色亵衣与裸露的双肩时,她连忙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正往下滑的衣裳重新往她身上裹,不可置信地瞪着一脸傻傻愣愣的乔小余,磕磕巴巴道:“姑姑姑姑姑姑……姑娘……”

    “我我我我……”融雪紧紧抓着乔小余的双肩,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脸,盯得乔小余怔怔愣愣的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正当乔小余要询问融雪时,只听融雪震惊不已地问出了她一直磕巴在嘴里没嗑出来的话,“我师兄把你给睡了!?”

    因为太过震惊,融雪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音量,以致她本是想悄悄问的话这一出口,音量竟莫名地比平日里的音量要上扬好几分。

    她这音量本也不算得太大,可偏偏,这里除了她和弱鸡乔小余,都是耳力极佳的习武之人,而冬暖故虽然没有内力及武功,但她耳力一向敏锐,融雪这震惊不已的话她虽然不是听得字字完全清晰,却也听得清楚她在喊的是什么话。

    “砰——”就在融雪这她没有察觉到音量异常的惊骇问话朝乔小余问出来时,正抖着水波的安静湖面上突然传来一声清晰的重物落水的声响。

    “……”司季夏平淡的面色上揉进一丝尴尬,颇为诧异地看着那语出惊人的融雪。

    冬暖故察觉到司季夏的反应,心想着这木头桩子心里大概震惊极了,他断断是想不到一个姑娘家竟也能将这么直白露骨的话道在口中,不由轻轻笑了,边替融雪辩白道:“傻木头,融雪是好姑娘,不过是性子跳脱,说话随了她那师兄罢了而已。”

    她倒不觉得这样的融雪有何不雅,相反,她倒觉得这样率直的融雪颇为可爱,这是她永远也做不到的。

    或许正是因为自己永远也做不到,所以她才会对融雪莫名生喜吧。

    乔小余则是完全傻住了,倒不是羞,而是无与伦比的震惊,致使她那双清秀的大眼睛睁得大大的,竟是连眨巴眨巴都忘了。

    琴声止。

    白拂踮脚立于一朵半开的菡萏之上,身子挺拔如松,竟是如立平地般的感觉,而他方圆五丈内的青绿及粉嫩,在琴声止住的一瞬间全都往下垂倒,落到正晃荡着的湖面上,除了白拂脚下点踩着的那一朵半开的菡萏之外。

    且见那每一根折断的茎干不仅切口平整,便是折断后留在湖面上的茎干高度竟都一样!

    只见白拂左臂弯里抱着一把通身漆黑的瑶琴,稳稳立在菡萏之上,神色平静地垂眸看着面前一丈开外出正荡开圈圈涟漪的湖面,右手轻按在琴弦上。

    一时间,整个院子安静无声。

    少顷,“哗——”的一声水声响打破了这份安静,伴随着一个怒吼的声音响起,“猪雪你方才说了什么!?”

    冰刃从水下突地蹦出脑袋来,怒声而吼:“你说老子睡了谁!?”

    然冰刃才从水下探出脑袋,还未来得及从水中脱出身来,便见白拂按在琴弦上的五指轻轻一动,拨出短短的一段曲子,冰刃又重新哗的一声跌回了水中,怒得他抬起头来凶神恶煞地瞪着一派云淡风轻的白拂,咬牙切齿道:“白拂你这趁人之危的小人!有种你先让老子起来你再抚琴!”

    “冰刃兄,你输了。”白拂以一副居高临下之态看着颇为狼狈的冰刃,神色淡淡道,“白某并未趁人之危,不过是冰刃兄方才自乱了阵脚才让白某寻着了破绽赢了冰刃兄而已,否则已白某的实力,最多也只能是与冰刃兄打个平手而已,绝不敢自我夸大。”

    “行了行了行了!你赢了就你赢了!说这么多屁话还不就是让老子承认你赢了,老子又不是你,非要装个面子。”冰刃烦躁地摆摆手,又是激起一阵水声,依旧凶煞煞地瞪着白拂,“行了啊,老子这番已经认输了,你要是再抚琴不让老子起来,你就不是人了!”

    白拂轻拨着琴弦的手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颤,随之停了下来,不再抚琴。

    冰刃重重地哼了一声,提力就要从水中起来。

    可也就在这时,白拂竟又忽然拨弦抚琴,琴声急急,压得冰刃狠狠落回了水里,然这回他不是立在那朵半开的菡萏顶端抚琴,而是边抚边退回了阁楼前空地上,待得他的双脚在地上站稳,他才停手,按住琴弦,让琴声戛然而止。

    “白拂你个死小子不是人!”冰刃从水里蹦出来,怒冲冲地大吼,只差点就提剑上前又和白拂大打一场。

    白拂面色不改,只是淡淡道:“这只是冰刃兄一人之谈而已,白某不介意。”

    冰刃立在曲折的廊桥桥栏上,浑身湿哒哒地往下淌水,咬牙切齿地瞪着白拂,却是没有在提剑向其划去,而是将手中剑鞘里藏着的水倒掉,用力哼了一声,“铮”的一声将剑收回剑鞘,不服气道:“算了,不和你这种小人一般见识,老子还打算在你这儿窝几日,今儿就不跟你争了,省得你小肚鸡肠不给老子窝你的窝。”

    “……”白拂并未计较冰刃的恶劣态度,只是平淡问道,“冰刃兄此话何意?”

    “就是老子要在你这儿蹲几天,躲风头,风头过了就走,你小子呢,也不用特意招待老子,老子自便就行。”冰刃抬起手,摆了摆,“客气的话也不用说了,想练手时只管来找老子就是,老子只管奉陪,就当做住客栈付的银两了。”

    “白某并未答应让冰刃兄在白某这儿落脚。”冰刃平静的面色终是微微有变,眼角跳了跳,道,“况且白某与冰刃兄并非熟识,冰刃兄这般不请自来,有失仪礼。”

    “这都打过两回架了,所谓一回生两回熟,不熟也算熟了,老子说熟就是熟了啊,咱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你就别什么仪礼不仪礼的了,我一介江湖草莽不能理解。”冰刃用手心撸了脸上水,又拍了拍自己的耳朵,用很是嫌弃的口吻道,“再说了,老子只是在你这落个脚而已,又不会亏得你什么,你要是说不行,你就不是人,哦不,你就不是男人。”

    “……”

    “别婆婆妈妈小肚鸡肠的像个女人一样,男子汉大丈夫就该能屈能伸,这么一点小事,别多说了,啊。”

    “……”无言的已不仅仅是白拂一人,便是司季夏,听着冰刃这一番叨叨下来,也替白拂觉得无言以对。

    “好了,就这么说定了,白拂啊,带客人看看房间呗?”冰刃忽然一改态度,冲白拂一脸笑眯眯。

    “……”白拂很是无奈,“想来这般厚颜无耻的话,天下间也只有冰刃兄说得出口了。”

    “哪里哪里,过奖过奖。”冰刃笑得一脸谦虚。

    冬暖故笑着用手肘杵杵司季夏,低声道:“傻木头,你该和融雪这师兄学学,脸皮厚也是有好处的。”

    “……”司季夏怔了一怔,忙道,“阿暖玩笑了……”

    这般的话,他可道不出口,怕是让他再活一世,他也没这本事。

    冬暖故瞧着司季夏当真的模样,忍不住掩嘴笑了。

    “罢,也算与冰刃兄相识一场了,既是冰刃兄有求,白某怎有不应之理。”

    “哼,老子可不是求你!”

    忽然间,院子月门外传来阵阵鸟鸣声,只见白拂眸光微沉,稍有迟疑后拨响了臂弯里的瑶琴。

    少顷,一名身手敏捷的黑衣人便由月门外到了白拂面前来,在他面前单膝跪下,双手呈举过头顶,将掌心里托着的东西呈给白拂。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来人手心里托着的东西上。

    这是……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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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十分感谢姑娘们!

049 五百两与一千两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黑衣人手心里托着的东西上——那是一小沓米黄色的纸张,似乎有四五张。

    每张纸大小一样,两尺左右宽,三尺左右高,上边以黑墨书写些什么,似乎还画着人像,纸张右下角处还加盖着朱砂白文大印。

    白拂正要伸手拿过黑衣人手心里的纸张,却有一只手快他一步将黑衣人手里的那一沓纸抄到了手里,让白拂抓了个空。

    黑衣人愣住,十分震惊地看着自己已然空空如也的双手手心,再看看白拂。

    “哗!陨王爷那莽夫速度可够快的啊!”只听冰刃惊奇道,哗哗地翻着手里的那沓可以说是从白拂手里抢过来的纸张,就像他才是这处宅院的主人家一般,边翻边赞道,“居然这么快就把通缉令给弄出来了!看来陨王爷这莽夫也只有在这种事上才有点速度了。”

    冰刃在翻手上的纸张时,融雪凑过来看,却被冰刃十分不客气将她远远推到一旁,甚至还拿背向着她,不让她看。

    白拂则是抬手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颞颥,随之朝还单膝跪在地上一脸震惊的黑衣手下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黑衣人退下时只听冰刃又惊讶地“哗”了一声,被他推开的融雪这时候又凑了过来,紧扒着他的胳膊伸长了脖子看他手里拿着的纸张。

    融雪这不瞧还不要紧,她这一瞧竟也跟着冰刃震惊地“哗”了一声,一边用力摇晃着冰刃的胳膊不可思议道:“师兄师兄!你居然上通缉令了!你不是说你在这道上从来不会留下踪迹让官府可查的吗?可这通缉令上画的明明就是师兄啊!看这头发,鸡窝一样,简直就是和师兄一模一样!”

    “滚滚滚!老子有长这么丑吗!?老子长得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这画的人什么个手艺,居然把老子画得这么丑,要是让老子知道是谁画的,老子一定要把他给宰了。”冰刃一巴掌呼到了融雪脑门上,又将她呼开了,“陨王爷莽夫可真够快的,居然这么速度就把老子给整上去了。”

    融雪又吃痛地抬手捂着自己的脑门,哼声道:“师兄要是宰了他,他也不会把师兄再画得好看。”

    这师兄妹俩本就够聒噪了,偏生乔小余还在这时候掺和进来,有些弱弱地问道:“大侠,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通缉令上有大侠吗?”

    白拂的颞颥跳得更厉害了,冬暖故朝冰刃稍稍走近,以便能清楚地看清他手里拿的纸张上写画的是什么。

    “冰刃兄,你……”白拂伸出手,边说话边欲拿过冰刃手中那本当是给他的东西,可他手才伸到一半,话也还没说完,便见着冰刃动作粗鲁地“唰”的一声从中抽出一张纸张塞给融雪,边笑眯眯道:“哟,小猪雪,你的画得比老子的还丑,这画的人没眼力劲儿,应该画头猪的才对,来来来,自个拿着自个儿的画像啊。”

    融雪还没听明白冰刃的话却也被迫伸手去接他塞到她怀里来的其中一张纸,以防其飘落到地。

    冰刃紧着抽出第二张,转身往乔小余怀里塞,眼神变得凶煞的同时语气也变得凶狠起来,便是动作都是大力粗鲁,瞪着乔小余愤怒道:“过来,拿着你自己的,你才是罪魁祸首,没有你,老子会有这么晦气么!?遇见你,老子真是倒了八十辈子的大霉了!”

    谁知乔小余边乖巧地伸手接过冰刃恼怒塞来的纸张边纠正他道:“大侠,你说错了,八十辈子太长了,书上都是说八辈子的。”

    “……你闭嘴!你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老子立刻把你丢出墙外去?”冰刃十分嫌弃乔小余。

    将这第二张纸塞给乔小余后,冰刃又唰得抽出第三张纸,看向司季夏与冬暖故,果断将这第三张纸递给他们,又笑呵呵道:“来来来,五百两,你俩的,别以为就我们仨有你俩没有啊。”

    冬暖故抬手将冰刃递来的纸张接过,在看到纸张上写画的内容时,她这才明白过来冰刃为何张口闭口把司季夏称为五百两。

    这是她与司季夏的通缉令,通缉令上他们的悬赏额是五百两纹银,令她不由失笑。

    正当这时,只听得司季夏语气淡淡道:“那在下是否当称阁下一声‘一千两’?”

    “什么一千两!别瞎胡扯,老子有名号,叫冰刃。”冰刃先是白了司季夏一眼,才垂眸看向他手中拿着最后一张纸张,而后震惊得跳脚,“陨王爷那个莽夫居然悬赏老子一千两!?他居然敢比那屎一样的九皇子开的价还高!?”

    乔小余又在这时小声地补充道:“大侠,我这儿还有五百两。”

    “师兄师兄!这通缉令是怎么回事啊!?为何连我的也有啊!?”融雪瞪大了眼看着她自己手中通缉令上的白纸黑字以及她的画像,也惊得跳脚,“我居然被悬赏了五百两!?师兄,我从来都不知道我这么值钱!”

    “在下与内子手头正尤为缺银两,若是有了阁下的一千两,应当很是不错。”司季夏盯着冰刃手中的那张通缉令瞧,面上神色淡淡,然说出来的话却让冬暖故忍不住又笑出了声,附和道,“是啊,阁下一个人能买我与外子各两人,合起来就是四个人了。”

    “慢着五百两!咱们现在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一条绳上的蚂蚱,可不能这时候窝里反让莫家的那些个废物给捡了大便宜,五百两你和你媳妇儿瞧着挺精明,应该听得懂我说什么,等等啊,我先解决了我这边窝的问题再和你们商讨商讨你们窝的事情。”冰刃这会儿像变了个人似的,一副与司季夏夫妻二人甚是熟识的模样,说完话后转过来朝融雪招手,“小猪雪,来来来,哪儿不懂问师兄啊,师兄先给你解惑再骂你。”

    “……”一直在旁努力揉着自己跳得生疼的颞颥的白拂终于忍不住了,抬手一记手刀就砍到了冰刃胳膊上,砍得冰刃吃痛地直瞪他道:“白拂你做什么!?你这是没瞧见你的通缉令你心里不舒坦!?”

    “诸位这是……把白某的菡萏别院当做通缉犯的窝巢了?”白拂的目光从他们各自手上拿着的通缉令上慢慢扫过,一边缓缓道,“公子与夫人被九殿下通缉是白某已知的事情,这位黄衣姑娘被通缉是因为……害得雅慧郡主身受重伤,接着是冰刃兄与这位姑娘被通缉是因为……杀害了陨王世子?”

    “冰刃兄,你杀了陨王世子?”白拂扫过冰刃与乔小余手上的通缉令时,将话重复了一遍,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一不小心就错手杀了,然后就成这样了。”冰刃无所谓地耸耸肩,“就前一两个时辰的事情,所以我才说陨王爷那个莽夫的速度够快,居然能这么快地发现我且还将这通缉令张告了,也所以我到你这儿来暂避风头,因为你这儿可算是最安全的。”

    “冰刃兄一不小心错手杀了陨王世子?”白拂微微拧眉,眼神有些沉,“令师妹则是重伤了雅慧郡主,你们师兄妹俩,是要掀了陨王府吗?”

    “那野蛮郡主活该!”

    “那王八世子该死!”

    融雪与冰刃异口同声,“他们都太不是人!”

    “……”白拂将眉心拧得更紧了,“那二位是否该找个好庙来避避?白某这儿似乎不敢容二位。”

    “不是我自己想来的。”融雪小声嘀咕。

    “哼,老子就看中你这儿你能怎样?”冰刃则是叉腰哼哼,“有本事你把老子撵走?然后老子就去告诉陨王爷,其实你这个说什么不效命于任何人的第一琴师其实长蹲相府,这菡萏别院其实就是你的老窝!”

    “……冰刃兄不当密探可真是可惜了。”白拂颇为无奈叹了一声,眸中竟是不见寒意与杀意,似乎只是无奈而已,并未担心冰刃真的会这般做。

    即便他与冰刃不是熟识,可同在江湖中,他知晓江湖中人的秉性,端直,且他与冰刃过过两次手,从他那凌厉却又秉直的剑法里,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为人,绝不会是那会在背后阴人的小人,即便他是一个杀手。

    “哎呀,得得得,夸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就只是在你这蹲十天半月的,等这外边查得不紧了,你求我留在你这儿我还不想留。”冰刃一脸嫌弃,然后又摆手补充道,“还有,放心,我不会把仙人一样的白拂琴师的秘密抖出去的,老子可不稀得做这么阴险的小人。”

    “那白某倒是要多谢冰刃兄了?”

    “你要是真要谢我,我也没有异议。”冰刃笑眯眯的,没有丝毫的谦让之态。

    融雪在旁边扯了扯冰刃湿哒哒的衣袖,朝他挤眉弄眼的,示意他悠着点,被这么蹬鼻子上脸的,好赖这都是别人的地盘。

    偏生冰刃不理会她,只又向白拂补充道:“还有,我师妹这头猪虽然不知道是打哪儿窜出来的,也收着她在你这一段时日啊,白拂你不用道谢啊。”

    “哦,还有,这只弱鸡也要呆在你这里。”冰刃叨叨完话后伸手指了指乔小余,一脸的不耐烦道,“你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啊,反正你这吃穿不愁的,你银两多的是,应当不在乎让我几个蹲你这儿十天半月的。”

    “好话都让冰刃兄说了,白某若是再说不,倒真像是白某不是人了。”白拂微跳的眼角还是不能停。

    “嘿!那就这么说定了啊,白拂你可不能当小人出尔反尔或者带人来捉我们啊。”冰刃自己拍板,然后笑眯眯地转过头看司季夏和冬暖故道,“五百两,你俩这些日子也蹲这儿是不是?那感情好,老子可以随时找你过两手。”

    “来来来,白拂,快给客人准备房间哪,怎的一点待客之道都没的,当心老子下回不和你过招了。”冰刃摆了摆手,十分嫌弃白拂道。

    白拂忍不住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和颞颥,妥协的无奈道:“冰刃兄这般自然热络,哪里还需得着白某招待,除了后边那一幢阁楼,这院中任意屋房随诸位挑住吧。”

    “你早说啊,害得老子还在这和你搓磨。”冰刃笑得眼弯得近乎成了一条缝,而后又朝司季夏笑眯眯道,“五百两,咱们可以当好一段时日的邻居哪!”

    “那便请阁下多多照顾了。”司季夏非但没有嫌恶冰刃的聒噪,反是十分有礼地客气道。

    “哪里哪里,以后就都自己人了,不用客套不用客套,当然了,既然是自己人,你就不能当叛徒把我供给官府,我也不会把你们给供出去的!”冰刃说着,走到司季夏身边竟是抬手在他右肩上啪啪拍了两掌,仿佛与司季夏极其熟络一般。

    司季夏只是怔了怔,未恼未怒,回过神时,冰刃已是将剑扛在肩头大摇大摆地往楼阁走去了,乔小余朝白拂深深一躬身,追着冰刃去了,融雪则是不安地看着白拂,而后窜到了冬暖故身后躲着。

    忽然间,又有鸟鸣声高高低低地从院外方向传来,有些急切。

    白拂眼神微凛。

    冬暖故眼睑微垂,似有沉思。

    ------题外话------

    六月的最后一天了!求保月票榜上的菊花!十分感谢!

    叔这个月没有请假啊!出门在外还在更新啊啊啊!

    故事正慢慢走向高潮!依旧需要姑娘们的鸡血支持!

    叔以累跪。

050 阿暖看起来很开心

    “阿暖。”司季夏轻唤了冬暖故一声,见着她竟无反应,不由伸手握住她的右手,因为紧张而将她的手握得有些紧,又再唤了她一声,“阿暖?”

    “嗯,平安唤我?”待到司季夏唤她第二声,冬暖故这才抬起头,发现眼前不知何时竟不见了白拂的身影,便看向司季夏问道,“琴师何处去了?”

    “夫人,白拂琴师刚刚走了,夫人没瞧见?”融雪眨了眨眼,疑惑道。

    “阿暖在想何事想得这般失神?”司季夏依然将冬暖故的手握得有些紧,想握得更紧一些又怕她疼着,便是连声音都带了紧张,“还是阿暖身子有不适?可是有哪儿觉得疼?”

    冬暖故看着映在司季夏墨色瞳眸中自己的影像,反手用力捏了捏他的手,笑道:“傻木头,瞎紧张什么,我不是好好的么,不过是想着些事情想得有些出神罢了。”

    冬暖故说完又抬手拢了拢司季夏垂在肩上散在胸前的长发,“先回房吧嗯?我帮你先把头发绾起来。”

    “阿暖先回,我先替阿暖再把洗漱用的水打来。”司季夏瞧着冬暖故面色未有不对,这才放下心来,边说边抬手自然而然似的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冬暖故的小腹,完全不理会冬暖故颇为尴尬的反应与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动作看的融雪,只兀自道,“很快。”

    司季夏说完便收了手,刹那间便不见了人影,融雪眨了一眨眼,而后十分诧异地盯着面有尴尬的冬暖故看,惊讶道:“夫人,世子方才的样子……好傻啊。”

    “……”冬暖故一时竟是无言以对,因为她完全没有想到司季夏那个傻木头竟然会将融雪当了空气一般的在旁人面前就这么伸手来抚她的小腹,这如何能不让她觉得尴尬,毕竟他们之间再如何亲密,也都是在周遭无人时,这般的在有旁人在场的情况下亲昵,这还是头一回。

    若说平日里司季夏习惯与她亲昵便也罢了,偏生他寻日里像根木头桩子般呆愣,与他成亲至今,与她相处时还是会不时面红耳赤,这般的主动亲昵于冬暖故来说,还真是如晨阳西升。

    不过……她承认融雪说的,傻木头方才的模样,当着是……傻。

    “夫人夫人,世子这就转身去帮夫人打水了,是不是不怀疑我是歹人了!?”融雪一说到激动处,就忍不住去扒冬暖故的手臂,一脸的紧张又激动,“夫人是好人,世子也是好人!嘿嘿嘿,世子能相信我和师兄不是歹人坏人,总觉得好激动好开心哪!世子要是怀疑我和师兄的话,我就不能和夫人好好相处了。”

    “还有还有!夫人哪,为何世子老是摸你的肚子啊?前边在屋子里的时候我就瞧见一次了,现在世子不在,夫人能不能悄悄告诉我哪?”融雪笑得开心,两眼弯弯的,乐呵呵地看着冬暖故,就差没像司季夏一样去握冬暖故的手了,司季夏一走,她在冬暖故面前就像脱了绳一般,脑子里想到什么便说什么问什么,完全无需考虑说出的话有何不妥又是否会落人话柄等。

    因为在她心里认定的好人面前,这些小事,无需考虑。

    融雪喜欢冬暖故,一半是当时在南蜀国宫中那一回冬暖故给她的包容,一半则是无由的喜欢,人与人间的感情总是奇妙的,有时候看一个人只会莫名生厌,即便对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有时候看一个人只会由衷喜爱,让人觉得对方看起来般般都能入自己的眼顺自己的心,与其相处,只会让人觉得舒心温暖。

    冬暖故在融雪眼里心里,便是这后者。

    其实在融雪在冬暖故眼里,又何尝不是如此?

    喜欢,有时候总是莫名的。

    说来,融雪是她重活一世身为冬暖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吧……

    说着感觉可悲,却又真真让她觉得欣喜,由衷的欣喜。

    因为,不是每一个朋友都能在危险来临时毫不犹豫地站到自己身前,就算是并排而立共敌困难的,都少之又少,甚至在此等紧要关头叛自己而去的朋友大有人在,是以她从未想过会有谁会在危难时刻毫无犹豫且一曲反顾地站到她面前。

    平安,是她生命里的意外,一个愿以他所有的一切乃至性命来爱她护她的意外。

    而融雪,则是她生命里的第二个意外,她们之间,不过是有过一次浅薄交集而已,她竟是能让这样一个明媚如阳光般的傻姑娘将她奉若大好人,在根本就不了解她的情况下在危险来临时候张开双臂挡到她面前,即便她那双细弱的手臂在真正的危险面前根本不会起到作用。

    但是,足够了。

    她重活这一世,得到的,已经足够了。

    “为何要趁他不在悄悄告诉你?”冬暖故看着融雪那双笑得弯弯的眼睛,觉得心中如有和风拂过,觉心中有如淌过涓涓细流,有一种轻柔的温暖,让她不由得也弯起了眉眼,笑道,“他在的话你就不敢问了?”

    “嗯……怎么说呢。”融雪皱了皱眉,挠了挠头,“世子虽然人长得好,看起来也温温和和的,但是被世子瞧着的时候,我老觉得莫名紧张,或许就是因为世子长得太好了,又或者是世子的身手太可怕了,所以我才会觉得紧张。”

    “傻丫头。”冬暖故瞧着融雪不笑了,不由抬手揪了揪她的脸颊,依旧笑道,“他人很好的,况且有我在,你怕什么?”

    “嘿!所以我才敢往夫人这儿躲哪!”融雪被冬暖故这轻轻一揪脸颊又笑了起来,一时没把控住自己好奇的心情终是抱上了冬暖故的胳膊,眨巴着大眼睛继续方才的问题好奇道,“夫人夫人,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哪!”

    “不不不!夫人你先别说,先让我猜猜!”融雪捏着自己的下巴,眼珠子转了一圈,而后兀的瞪大了眼,松开冬暖故的胳膊蹦开一步,定定盯着冬暖故的小腹看,看了看后又抬头看她的眼睛,一脸的震惊道:“夫人,你肚子里装娃娃了是不是!?”

    “聪明。”冬暖故含笑微微点了点头。

    装娃娃?冬暖故笑得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了些,这姑娘嘴里出来的话总是这般令人想笑,不过见过她那师兄后,她也算是知晓融雪为何生成了这么个跳脱的性子,他们这师兄妹俩的想法,总和常人不在一条线上。

    “真的真的!?夫人真的有身孕了!?嘿,那世子一定乐坏了。”融雪说着又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应该说是紧张坏了才是,不然的话,世子方才不会那么紧张又小心翼翼的。”

    “看出他紧张来了?”冬暖故饶有兴致的问,融雪这姑娘看起来虽然傻了点,眼睛倒很是精明。

    “嗯嗯嗯!”融雪用力点点头,“世子紧张得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可怕夫人你有一点点不舒服一样。”

    “夫人哪,你装了娃娃的肚子,能不能让我摸摸啊?”融雪又盯向冬暖故的小腹,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然她这句话才说完,还不待冬暖故应声她便跑开了,跑开前急急道,“夫人,我现在不摸了,我留着下次摸,我先去找我师兄了!”

    融雪说完,飞也似的急忙忙跑了,像是瞧见了什么让她紧张的人或事一般。

    冬暖故转身,看向融雪跑开前看向的方向,不由笑得眉眼弯弯。

    因为,司季夏正提着一只木桶朝她走来。

    冬暖故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司季夏那随着他走动而晃动的右边袖管少顷,朝他走了过去。

    冬暖故走到司季夏面前时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抓了他的右边袖管,如与他交握着手一般与他一齐往楼阁走,只听司季夏温声道:“阿暖看起来很开心。”

    “嗯,我很开心。”冬暖故含笑点点头,并未转过头来看司季夏,司季夏瞧着她笑,便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侧脸瞧。

    当司季夏看着冬暖故这笑得开心的面颜看得有些出神时,冬暖故忽然揪着他的右边衣袖往下拽,拽得他不得不微微倾身,与此同时冬暖故转过脸昂起头来在他薄薄凉凉的唇瓣上亲了一口。

    冬暖故这突然的亲昵与热情让司季夏怔住了,双颊难免染上绯云。

    就在这时,只见冬暖故眸中有狡黠一笑,松开了他的衣袖,径自笑着先往楼阁走了,只留下司季夏自己怔怔一人。

    偏生在这时,楼阁上传来男子惊诧万分的声音,“哗!五百两!这大早上的,你脸上就开了两朵大桃花啊!”

    只见冰刃正双手扒在楼阁二楼的栏杆上,笑眯眯地看着司季夏。

    司季夏这会连耳根也一并红了,并未理会冰刃,只提着装了水的木桶跨开了大步。

    冬暖故则是在前边笑得眼弯如月牙。

    冰刃在楼上得瑟着腿,一脸笑眯眯,忽觉身后有人,瞬间便沉了脸,不用转头去看也知晓是谁,只见他一脸烦躁地使劲挠头,转身回了屋,从乔小余身旁经过。

    这厢,司季夏也已提了木桶进了他们那屋,倒了床尾铜盆里的水,再将刚打来的木桶里干净的水倒进铜盆里,却是有些抱歉地看向正在收拾床榻的冬暖故,唤她道:“阿暖。”

    “嗯?”冬暖故正在擞衾被,只是应了司季夏一声,并未转过头来瞧他,却过了少顷还未听到他说下一句话,这才抬头来看他,发现他杵在床尾处,一脸的为难与抱歉,冬暖故瞧着不由有些心疼,便放了手里的衾被,走到他面前来,抬手搓搓他脸颊,柔声问道,“怎么了平安?”

    司季夏默了默,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无事,阿暖先净把脸。”

    冬暖故也点了点头,垂下了手,当她的手碰到盆中的水时,她便知晓这傻木头在为何事而紧张为难。

    因为这铜盆里的,是凉水。

    她知他必是想给她打来温水的,只是他无法做到而已,因为,这不是他们的家。

    冬暖故绞了盆中的棉巾,却未将其覆到自己脸上,而是覆到了司季夏脸上,只听司季夏忙道:“阿暖,我洗过了。”

    “洗过也可以再洗一次,我帮平安洗。”冬暖故没有收手,只是轻柔地为司季夏搓着眼角鼻梁以及耳背,司季夏则定定地立在那儿,微微抿起了唇。

    待帮司季夏擦过脸,冬暖故才重新绞了棉巾为自己擦洗脸面,末了习惯性地去拉司季夏的手,将他拉着往窗边方向走,在经过桌边时候,似顺手似的拿了张圆凳,放在了窗前,再按着司季夏的肩让他在窗前坐下,“坐这儿等等我。”

    司季夏便听话地面对窗外满池的青碧粉嫩老老实实地坐着,冬暖故取了梳子,走到他身后,先是从后抱抱他,才开始慢慢为他梳发,一下一下,尽是轻柔。

    司季夏坐得直直的,似乎不管何时,只要他坐下,腰杆都是挺得直直的,仿佛这便是他,生于不堪,却始终笔挺。

    有风轻轻扬进窗户,拂起了司季夏嘴角微弯的弧度。

    “阿暖,我方才询问了琴师,道是这院子里有小厨房,我方才也有去看过,食材不算多倒也算齐全,稍后我给阿暖烧早饭,可好?”

    冬暖故浅笑着,正要应声,忽地窗台上扒上一个脑袋,惊讶着问:“五百两你会下厨!?”

    “……”

    ------题外话------

    叔依然来更新了!虽然只有12点,但是叔已经很尽力了!

    新的一月,叔依然会努力更新!依然求姑娘们的支持!

    这几日先让阿季与阿暖还有师兄他们过个平静日子,有缓有急才有期待,姑娘们不着急啊。

    阿远应该明天会出来!

051 没人嫌弃你

    冰刃从外扒在窗台上,一脸惊讶地看着坐在窗户里侧正由冬暖故梳着发的司季夏,有些垂涎道:“五百两你会下厨!?正巧老子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五百两顺便给老子也烧一顿饭菜怎么样?”

    “老子虽然只是一介江湖草莽,但好歹走过的地方多吃过的美味也不少,放心,老子会给五百两你的厨艺好好做评的。”冰刃笑得两眼眯眯,把话说得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得啊,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要是不给我烧顿好吃的,你就和白拂那小气吧啦的玩意儿一样不是人。”

    “你说是吧?五百两媳妇儿?”冰刃笑得两眼都眯成一条缝儿,瞧完了司季夏又抬眸去瞧站在他身后的冬暖故。

    冬暖故只是微微笑着,不予回答。

    五百两媳妇儿?这称呼……

    “一千两兄既已这般开口,在下纵是想拒绝,似乎都没有了拒绝的机会与余地。”司季夏依旧坐得笔挺,面上神色淡淡,并未因冰刃的突然出现而有惊讶怔愣,面色如常。

    然冬暖故知,他瞧着如常,实则又非完全如常。

    因为,平日里若是有人这般突然出现他们面前,他必是警惕倏生,冷厉得随时可化一把斩破对方胸膛的利刃,然现下不一样,他虽如常般待人凉淡,她却没有在他身上觉到警惕,更莫说冷厉。

    就好像他信任眼前这个不过前一刻才初次见面的杀手冰刃般,并未将他当做心怀不轨的人来看。

    这样,很好。

    这样的平安,不仅不见了那股子的小心翼翼与自卑,反是如心中揉进了阳光一般,让她觉得欣喜。

    冬暖故此时帮司季夏理顺了长发正将其拢到手心里,只见冰刃突地从窗户外边探高了身子,与此同时一掌拍到窗台上,瞪着司季夏大声愤愤道:“什么一千两兄!老子有名号!老子叫冰刃!冰尖刃上来的冰刃!”

    “在下也有名有姓,在下姓司,名季夏,并非五百两。”司季夏有板有眼地回答,惹得冬暖故嘴角的弧度隐隐扬高。

    “停停停!你那种高门大户里的人用的文绉绉的名字不好记不好记,哪里比得了‘五百两’这么好记又喜气的称呼,保管人一听就能记住!”冰刃边说边又用手在窗台上拍拍,颇显激动,一脸的满意,为他替司季夏取的“五百两”这个称呼而满意,“得了,以后老子就管你叫五百两了,你那名字太拗口了,还是五百两好听。”

    “你说是不是啊,五百两媳妇儿?”冰刃说完,又笑眯眯地看向冬暖故。

    “冰尖刃上来的冰刃这个名字也比不得‘一千两兄’这个称呼来得让人容易记住。”冰刃的话音才落,还不待冬暖故给他意见,司季夏便接话道,“冰刃这个世外高人才用的文绉绉的名字不好记,哪里比得了‘一千两兄’这么好记又喜气的称呼,必能让人听着一次便记住了一千两兄这个江湖草莽。”

    司季夏的话还未说完,冬暖故便轻轻笑出了声,手上稍微用力,将束发带紧紧系上正高高拢在她手里的司季夏的长发。

    若说司季夏说这话时神色如冰刃一般笑眯眯的还不足以令冬暖故笑出声,偏生他说出这番明显就是要和冰刃绊上了的话时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好似他说出的话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大道理一般,这便让冬暖故不由笑出了声。

    她还从不知道她的平安竟也会噎人,并且能面不改色一本正经。

    她从不知道,她的平安竟也有这么能说会道的一面。

    有些……可爱。

    “老子名号这么好听,你居然敢说不适合老子!你想和老子打架是不是!?别以为老子打不过你!”冰刃这回突地从窗户后边蹦了起来,踩着窗台想要在窗台上站起身以形成居高临下的姿态,谁知他的脚才踩上窗户,他的脑门便撞到上边的窗棂,撞出“咚”的一声闷响,也撞得他从窗台上跌了下去。

    司季夏依旧腰杆笔挺地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面上神色不改,眸中却是有笑意一闪而过。

    冬暖故则是浅笑着,拉紧手上的束发带,打了两个结,拍拍司季夏的肩,“好了,我给平安拿斗篷。”

    “都快大热的天了,还披什么斗篷。”冰刃捂着被撞得鼓起了一个大包的又重新趴到了窗台上,边揉着那大包边疼得呲牙咧嘴道,“五百两也不嫌披着斗篷碍手碍脚的?你这是去厨房里忙活,披着斗篷不绊手绊脚的?”

    冬暖故还未走开,听着冰刃这毫不在意的三两句话,她轻搭在司季夏肩上的手慢慢收紧,目光有些沉,司季夏的身子也绷得有些紧。

    冰刃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般还是只顾着揉自己脑门上的大包,“就这么去呗,在这破院子里就你这窝和我那窝几个人而已,都不嫌弃你,还披斗篷干个什么劲,唉哟,死白拂这窗棂什么做的,疼死老子了。”

    都不嫌弃你……

    冰刃这一句非但没有刻意也没有有意反是自然而然就如对友人般说出的话让司季夏的眸光忽然之间晃颤得厉害,有些怔愣地看着冰刃,冬暖故也微微怔住,将他的肩膀抓得紧紧的,定定地看着眼前这完全不修边幅的冰刃。

    冰刃这似乎才察觉到不对劲,拿下揉着脑门的手,瞧见司季夏与冬暖故都定定地盯着他瞧,竟是将手按到了胸膛上,一脸紧张道:“喂,五百两和五百两媳妇儿,你俩别这突然将把老子看得这么定,会吓得老子奶疼的。”

    “……”司季夏眼角微微抖了一抖,吓得……奶疼?这是什么形容?

    “别以为老子对谁都说心里话啊,哼,老子这不过是瞧着五百两挺有眼缘的,虽然这才是第一回和五百两你说话吧,五百两你还挺招老子喜欢的,才劝你不要披着斗篷碍手碍脚的,不然,哼哼,老子才不稀得说你。”冰刃说着搓了搓自己的胸膛,还真像他自己说的被吓得奶疼似的,然他说完话后又连忙补充道,“慢着,老子说的此喜欢非彼喜欢啊,老子可对男人没兴趣啊,五百两媳妇儿你可别误会啊,老子可没有抢有妇之夫的喜好,你可别怂恿五百两不给老子整顿饭啊。”

    冰刃似乎一张嘴说话便不能停下来似的,叨叨叨地说着自己的话,根本就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五百两要是不给老子整顿饭,依那个死白拂的小气吧啦劲儿,绝对不会给老子吃的,这样的话,老子铁定得饿死,到时候你们夫妻俩就是杀人凶手!”

    “既是如此,那一千两兄便与在下一同到厨房去吧。”司季夏似乎听不下去了,在冬暖故的手背上轻轻拍拍后缓缓站起了身,“若是有一千两兄在旁打下手,一千两兄便能早些吃上饭。”

    “啊啊啊啊!都跟你说了老子叫冰刃,不叫一千两兄!”冰刃忽然狂躁似的猛地挠了挠自己本就乱蓬蓬的头发,“你给该死的五百两!你故意的对不对!你肯定是觉得自己一个人当五百两太孤单,所以一定要把老子拖了作伴!”

    “一千两兄怎知在下心中想甚?”

    冬暖故又笑了,轻轻晃了晃司季夏的肩,笑道:“行了五百两相公,别贫了,我饿了,先去给我烧饭。”

    司季夏被冬暖故这轻轻一晃晃得微微笑了起来,“好。”

    “哟!五百两,你笑起来挺像人挺好看的啊!果然老子比较适合和好看的人打架。”

    “……”司季夏迈大步走了,走之前只与冬暖故说了一句“阿暖稍等等我”。

    司季夏并未披上他不管春夏秋冬都系在肩上的斗篷,也没有不放心将冬暖故独自留在冰刃视线里的意思。

    冬暖故也没有再要去拿斗篷的意思。

    冰刃瞧着司季夏走了,又换上了一脸的乐呵呵,正要从窗台上窜下去时,被冬暖故唤住:“冰刃兄请留步。”

    “五百两媳妇儿叫我啊?”冰刃听着冬暖故唤他,便扒着窗棂没有立刻离开,“还是五百两媳妇儿懂事,知道叫老子冰刃兄,比你那五百两懂事多了!”

    “不过,五百两媳妇儿,你把老子叫住,有何事啊?先说啊,老子身上可没有银两给你抢啊。”冬暖故还未说一句话,冰刃便又兀自叨叨了起来。

    “无甚紧要事情,不过是瞧着冰刃兄额上的包太过肿大,正巧外子这儿有消肿膏药,不知冰刃兄可否要用?”冬暖故浅笑着。

    “哗,不是吧,五百两媳妇儿,你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五百两能得你这么好媳妇儿,简直就是天大的福气!”冰刃诧异却又由的称赞着,说着话便从窗户外消失了,眨眼间又从屋门冲了进来,速度迅疾如风,冲到了冬暖故面前却又在与她相距三步的停了下来,未有太过靠近,一脸的激动道,“来来来,五百两媳妇儿,膏药在哪儿呢,快拿出来给我,你可真别说,老子脑门上这包疼死了。”

    冬暖故看着与自己相距三步的冰刃,愈发的觉得司季夏相信他是正确的,这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江湖人士,单从他与她之间的这个距离来看,也可看出他骨子里的君子之风。

    “那便请冰刃兄坐着稍等,我这便去给冰刃兄把膏药拿来。”

    “啊!我去把猪雪那头猪叫过来伺候老子抹药!她欠老子的!”冰刃一惊一乍地说着话,风一般地跑了。

    冬暖故本是浅笑着,在冰刃出了屋子后她便敛了面上的笑意,眸光沉沉,似有沉思。

    不过一会儿,冰刃又风一般地卷了回来,他回来时,冬暖故面上又已是浅浅笑意,仿佛方才眸中的暗沉未曾出现过,却是冰刃的面色颇为阴沉。

    冬暖故颇有不解,正要询问时,只见屋门外有人影一晃,跟在冰刃身后走进来了一个神情小心翼翼的姑娘。

    只见姑娘头发散乱,身上穿着一件极不合身的暗红色外衫,瞧着是男子的衣衫,衣衫宽大,罩在姑娘身上松松垮垮,显得姑娘异常娇小,姑娘下身着一条与这外衫极不相符的深紫色襦裙,左脚赤着,右脚上则还是套着一只浅紫色的绣鞋,模样显得颇为狼狈可怜。

    冬暖故认得出,这是与冰刃一同出现的姑娘,她的通缉令她方才也扫了一眼,记住了她的名字。

    叫乔小余。

    冰刃走进屋子几步后忽然回过头,瞪着一脸小心翼翼的乔小余凶煞煞道:“你只弱鸡别跟着老子,你还嫌你害得老子不够完蛋!?”

    乔小余立刻杵在了原地不敢动,只盯着冰刃额上的大包看,“大侠你额上的包很大,不擦些药是不行的,小女子拖累了大侠自当要报答大侠的,小女子这便去找找看哪儿有消肿的膏药。”

    乔小余说着就要转身离开,忽被冰刃喝住:“回来!”

    只见冰刃又烦躁地挠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拧着眉烦躁道:“这儿有药,你过来给老子抹上就行,五百两媳妇儿,把药膏给这个完蛋玩意儿吧。”

    冰刃说着又烦躁地摆摆手,随意拖过一张就近的椅子,坐了下来。

    冬暖故笑着向傻傻愣愣的乔小余招招手,乔小余看了冰刃一眼,瞧着他没理她,这才一瘸一拐地朝冬暖故走过来。

    忽然冰刃又怒了起来,吼道:“乔小余!你这只弱鸡!你脚怎么又瘸了!?”

    “脚?”乔小余被冰刃大声吼得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却又有些不在乎地回道,“哦,方才跟大侠从屋顶上掉下来时崴到的。”

    “……”冰刃眉心拧成川字,眼皮直跳,“就没见过你好好的!”

    乔小余没再应声,只抿起了唇,朝冬暖故垂首行了一礼,才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接过装膏药的浅绿色宽口矮瓷瓶,再一瘸一拐地挪到冰刃身旁,微颤着手小心翼翼地给冰刃脑门上肿起的大包上药。

    冰刃嫌弃乔小余,不愿看她一眼,然乔小余离得他很近,近得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她的每一个呼吸,乔小余的长发垂散在肩上,发梢拂过冰刃的脸颊以及脖颈,令他觉得愈加烦躁,将眉心拧得更紧。

    额上的膏药带着清凉,还带着淡淡的药草香,那为他上药的带着微微颤抖的小手正轻轻替他揉按着额上那肿疼的大包,让冰刃紧拧的眉心慢慢稍稍地松动了些。

    “五百两媳妇儿,你要是有话要问我,就问吧。”少顷,只听冰刃难得的用正经的口吻对站在一旁的圆桌旁正为司季夏的书奁稍作收拾的冬暖故道,“这只弱鸡弱得不行,不用担心她听了你的秘密漏出去给谁个人听。”

    冬暖故手上的动作顿住,乔小余手上的动作也顿住。

    冬暖故将书奁扣上时,乔小余继续为冰刃揉着他额上的大包。

    冬暖故并未急着说话,她只是站在冰刃身后目光沉沉的看着冰刃的背影,并非是有迟疑,而是在观察。

    他竟然看得出她将他唤住留下擦膏药的是另有目的,这是如何敏锐的洞察力。

    或许除了他手中的剑外也正是因为有这般,他才能被江湖人称为第一杀手。

    “听融雪说,冰刃兄走过的地方多,知晓的事情也多,百姓口中传的,江湖上传的,甚至是世人所不知的,似乎冰刃兄都知晓?”冰刃既已先问,冬暖故便颇为开门见山。

    “听猪雪瞎扯,有谁能事事都知晓,不过相较于那些百姓和江湖人来说,老子知晓的倒确实是比他们多,五百两媳妇儿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便直问吧,只要不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就行。”冰刃竟是十分爽快,“当然了,也要你问的事情我知晓的我才能回答你。”

    “那我便先行谢过冰刃兄了。”冬暖故走到冰刃面前,以江湖人的仪礼朝他抱拳拱手,神色严肃道,“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便有话直问了。”

    “问吧问吧。”

    “这云城之中,冰刃兄可听说过姓燕的男人,或是名字与‘燕’字有关的男人?年纪……大约不惑左右。”

    “姓燕的男人,或是名字与‘燕’字有关的男人?五百两媳妇儿,你确定你不是在为难我!?”冰刃又拧起了眉,“你把我当神仙了!?”

    “姓燕的……”冰刃拧眉喃喃着。

    忽然,他猛地站起身,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吧,震得他身后的椅子都“砰”的一声砸到了地上。

    吓了乔小余一跳。

    冬暖故则是紧紧盯着她,心跳得有些快。

    因为冰刃表现得已经很明显,他似乎知道些什么。

    ------题外话------

    哗!叔更新将近五千字!出门在外不容易啊!看叔多给力!

    叔打算七月份依旧做个不请假的丑好作者!

    若是这个月姑娘们的鸡血依然给力,叔就继续做个拿绳命来更新的人!

    阿远没成功出现,明天一定出现,哦呵呵~!

    【十分感谢姑娘们上个月给叔的鼎力支持!跪谢!】

052 我觉得她好就行

    北霜国今年的桃花开得异常晚。

    此时的桃林别院,花开正盛,粉白相映,煞是悦目。

    然,院子里除了争芳斗艳的桃花外,并无人声,整个院子安安静静,如菡萏别院一般,不见任何人影。

    此刻正有一人抬手别开垂挂在月门前的青绿藤蔓,跨进了静寂的院子。

    只见此人身穿白色锦缎广袖长袍,脚步看着不疾不徐,可不过眨眼,他便是已离得月门两丈余,并且听不到丝毫脚步声,若非他的的确确是在行走,这院子里就像根本没有来人而是只有开得烂漫的桃花而已。

    这是白拂,眼神有些沉眼眸深处有些急的白拂。

    他正往院子里的屋阁走去。

    未多时,他便来到大片粉白桃花环抱之中的两层楼阁前,候在紧闭屋门外的春荞秋桐远远瞧见他便迎了上来,而她们才走出三五步时,却见着白拂已从三五丈外的地方来到了她们面前,速度快如瞬移。

    春荞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被白拂抬手打断,神色淡淡地问道:“醒了?”

    春荞随即将要出口的话先收了回去,点了点头,恭敬道:“是,白拂公子。”

    “嗯。”白拂微微颔首,没有要听春荞把话说出来的意思,径自往紧闭着的屋门走去。

    春荞惊诧,转过身紧忙着要唤住白拂时却被秋桐突然抓住手腕,与此同时还抬手捂住了春荞的嘴,似乎不想让她说话似的。

    春荞惊诧更甚,皱着眉想要打开秋桐捂在她嘴上的手时,秋桐则是狠狠瞪了她一眼,同时将她的嘴捂得更紧,完全不给春荞说话的机会。

    春荞将眉心拧得更紧了,不解地看着秋桐,只见秋桐向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微微摇了摇头,难得的一脸正经,而后转头看向白拂的方向。

    白拂此时心中有所想,并未察觉到自己身后发生的事情。

    春荞拧眉极度不解地看着秋桐,秋桐则是拧眉紧盯着白拂的背影看,看他将手扶上门扇,看他将紧闭的屋门缓缓推开,看他抬脚跨进了门槛——

    就在白拂迈出的右脚堪堪跨进门槛只差一分就要着地时,竟忽见得他猛地朝后踉跄了数步,令他险些栽倒在地!

    事出突然!春荞惊得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扶住白拂,然她才微微往前倾身却被秋桐死死按了回来,一手按着她的肩一手还是死死捂着她的嘴让她一时动不得也出声不得。

    只见往后踉跄的白拂左脸颊红肿,嘴角淌着一溜腥红的血水,不难看出是被人朝脸上狠狠招呼了一拳,而这一拳,完全出乎他的意料,让他根本就无所防备。

    事出太过突然,而对方的身手速度太快,以致白拂敛神欲还击是已然慢了一步,当他广袖扬起时只见一袭紫色的风卷到了他面前,这速度快得春荞与秋桐还未瞧得清发生了什么,便见得白拂又狠狠往后踉跄了几步,背部砸靠到一株桃树上,震落了数瓣粉白的桃花瓣。

    这个空档,春荞与秋桐瞧见白拂此刻竟是两颊都红红地高肿起,两边嘴角都淌着血水,染了三两滴在他白色的衣襟上,显得异常清晰。

    竟是……又遭了一拳!

    春荞已经惊得睁圆了眼,一时间只记得紧捏秋桐的手腕却是忘了将她的手从嘴上别开。

    这,这是怎么回事!?

    “咳……”白拂轻咳一声,然他这一声咳还未能完完全全地咳出声,依旧如前一瞬一般还不待他还击,又是一拳头招呼到了他脸上,揍得他直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白拂生得白皙,这三拳下来,他鼻虽还未青,脸却已经肿得老高,可那揍他的人似乎觉得这远远还不够,直紧紧揪了他的衣襟将他甩到地上,依旧在他还手之前先是狠狠在他腰上踹了一脚,紧接着竟是跨坐到他身上紧握双拳毫不客气也毫不迟疑地朝他脸上抡,每一拳都用尽全力,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手下留情。

    春荞已经看傻了眼,完全没有察觉秋桐已经松开了她,也正有些傻眼地看着地上的两人。

    不过这一次,秋桐却是比春荞率先回过神,将音量压得低低地对春荞道:“春荞,好赖爷才是你我的主子,你可不能向着白拂公子而不向着爷,看爷这些日子被白拂公子揍得多惨,咱们可要给爷一个翻身的机会,不然总是被揍,太惨了。”

    此刻跨坐在白拂身上抡紧了双拳使劲往白拂脸上身上招呼的,不是别人,正是楼远。

    只见他身上只松松地披着一件深紫色的外袍,墨发散乱在肩上背上,不见他寻日里仿佛事事都不上心的吟吟笑意,不是因为他此刻心中怒意横生,而是因为——

    此刻他整张脸上,圈圈匝匝地缠着米白色的绷带,除了露出一双阴云密布的眼睛与并无多少血色的唇瓣外,他整张脸以及脖子都被绷带绑缠得严严实实,使得他整个人看起来很是诡异。

    可此刻的他,似乎完全不在意他的这张脸,而是只在意如何将白拂往死里揍。

    然白拂又岂会这般乖乖地躺着让楼远揍,在被迫吃了楼远无数拳后,只见白拂忽地曲起腿,以膝盖狠劲打到了楼远背上,打出了一个空档,让他得以站起身。

    白拂虽站起身,楼远的攻击却未停,是以,他们便赤手空拳地交上了手,一时间,院中桃花纷纷扬落,一紫一白身影打得有些难舍难分。

    “……”春荞听着秋桐的话,目光紧随着楼远与白拂的身影不放,过了片刻,才听得她小声道,“所以你才故意将融雪不见了的消息告诉爷?”

    “若不是这般,爷怎能如此刻这般泄愤?”秋桐此刻面上颇有一种豁出去了的神色,毕竟她这可是大着胆子和白拂作对,她可是担心着自己事后会被白拂重责重罚,不过为了让她们可怜的爷翻一回身,她可是豁出去了,“当然了,我还掐了爷的泌香,春荞啊,你可不能当爷的叛徒倒戈向白拂公子顺便把我出卖了啊!没有抚琴且没有泌香备在身上的白拂公子可不是爷的对手。”

    “……”

    正当这时,只见一株桃树猛地一晃,震落一地桃花瓣,竟又是白拂被楼远揍得背打到桃树的树干上,又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春荞看到白拂胸口白衫上那触目惊心的腥红,下意识地又想上前,可她才想要抬起脚却又是将其定在原地没有移步,只微微咬着下唇定定看着正咳嗽着的白拂。

    此刻的白拂,不仅白衫上染了腥红的血,一张总是挂着出尘的淡淡神色的脸完全可以用“鼻青脸肿”来形容了,便是连左边眼眶都一片青紫,哪里还有一丝一毫百姓口中的“仙人之姿”,一眼看去,除了狼狈还是狼狈,可见其被楼远揍得有多惨。

    而平日里总是被白拂揍得鼻青脸肿再加浑身青紫的楼远除了胸膛上挨了白拂的几拳外再无其他伤,脸上的绷带更是一点血污都不见,明显白拂一是没有机会揍到他的脸,一半又是他不会去揍他的脸。

    “咳咳……”白拂咳了两声,忽而被楼远紧紧揪住衣襟,声音冷如霜雪道,“说,她在何处。”

    楼远出口的本该是一个疑问句,可此刻他的声音已冷得没有了疑问的意思,而是冷冷的陈述,根本就不给对方不回答的机会。

    只见他一向笑吟吟的眼眸暗沉如狂风暴雨前夕,卷夹着盛怒,他的眸中,不仅不见了一丝笑意,且在他眼前的白拂,就像是与他没有丝毫关系的敌人,此时此刻竟是让人感觉不到他们之间是情如手足的弟兄。

    楼远只说了一个“她”字,没有点名道姓,可是听者都知道他说的这个“她”是谁。

    “呵,小子醒了的第一件事就只是想到女人了?”白拂不怒,反是轻轻一笑,全然不顾他面上的伤,只冷冷道,“这就是你对待兄长的态度?若非有我,你以为她会自己出现在你床上?若非有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目中无人地揪着我的衣襟?”

    楼远不为所动,只冷冷地将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她在何处,说。”

    “若我说我已经杀了她,你又要拿我如何?”白拂又是轻轻一笑,咳了一口血。

    楼远的眸光猛地一颤,默了默后冷沉道:“你不会。”

    “既然知道我不会,那你还不松手?”白拂抬手用手背拭掉嘴角的血,“别让你赢一回你就不知好歹得寸进尺。”

    “不过是身上没带瑶琴也没要泌香而已,不要说得赤手空拳的你能打得过我一样。”楼远定定冷冷地盯着白拂的眸子少顷,先是将他的衣襟高高揪起,而后又将他狠狠甩到身后的桃树干上,竟是忽然变了眼神和态度,嫌弃道,“也不瞧瞧你现在这样,比现在的我还丑。”

    “也正好,没理由我在受苦你在笑。”楼远撒了手,却还是不忘自己的问题,“你赶紧跟我说她在何处,否则我怕我不能忍住双手又想将你往死里揍。”

    “怎么,有本事揍我就没本事自己去查去找?”白拂冷笑一声,吐了一口嘴里的血,拂了拂袖子,冷声道,“就冲你揍了我这一顿,我没有理由告诉你。”

    “白拂,你不知道你现在这鼻青脸肿得像个猪头却还要装出尘仙人的模样很让人想笑?”楼远看着白拂那被他揍得完全变了形走了模样的脸,十分嫌弃,“就冲你这样,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还在相府里了,要是还不知道你这么装的脸皮下装的是什么心什么想法的话,从小到大就白和你打这么多架了。”

    “秋桐啊,赶紧替爷到隔壁的屎花别院找人。”楼远才嫌弃完白拂便扬声对秋桐吩咐道。

    秋桐“哎”的应声了一声后没有即刻动身,而是先悄悄对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春荞耳语道:“我说吧,这会儿的白拂公子可打不过爷,爷可算是咸鱼翻身当了一回人了。”

    “……”

    正当秋桐要动身时,只听白拂又冷冷道:“你确定你要这个时候把那个蠢得不行的女人找来看你这张什么都不是的脸?”

    白拂的话音才落,楼远立刻叫住了秋桐:“秋桐回来!”

    秋桐定住脚步,盯着楼远问:“爷,你能不能给个准话,你这是让我去找融雪啊,还是不去啊?”

    “不去了不去了!”楼远摆了摆手,“秋桐啊,爷饿了,去给爷整些好吃的来。”

    “吃的啊?知道了,我这就去。”秋桐应声,正要走时又被唤住,然这一次唤住她的不是楼远,而是白拂,生生吓了她一跳,而后有些僵硬地转过身来看向白拂笑呵呵道,“白拂公子,您唤秋桐何事啊?”

    “当然是让你说说你做的好事了。”白拂说着,竟是微微一笑。

    白拂不笑还好,这一笑,笑得秋桐两腿都软了,使劲地朝楼远挤眉弄眼。

    楼远则是走过来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赶,“秋桐姐姐,别给爷挤眉弄眼了,你以为咱白拂大爷是瞎的么?赶紧给爷整好吃的去,你是爷的人,有爷罩着你,绝对不给白拂这老家伙把拳头往你身上抡,所以,赶紧给爷整吃的去吧啊。”

    楼远的话才说完,秋桐偷偷地瞄了一脸阴沉的白拂一眼,而后溜也似的跑了。

    白拂没有将溜也似的秋桐拎回来,而是冷哼一声,鄙夷楼远道:“果真是甚么样的主子养甚么样的手下。”

    “怎么着,白拂大爷你嫌弃小弟的手下啊?本还想让我们温柔体贴的春荞姐姐帮鼻青脸肿的白拂大爷上些药的,现下看来是不需要了。”楼远说着朝春荞摆摆手,“春荞啊,去给秋桐打下手吧啊,这里不需要你了。”

    “……”白拂冷冷淡淡地看了面色颇为为难的春荞一眼,边抬脚往楼阁方向走边淡淡道,“小子既然这般为为兄着想,为兄若是不受用怎行?”

    “哼!装。”楼远嫌弃地哼了一声,还是对春荞吩咐道,“既然如此,那春荞还是来伺候咱们的白拂大琴师吧,以免他这几日出门去丢人现眼。”

    楼远哼声完,也转身往楼阁方向走。

    春荞紧随其后。

    白拂进了屋后,择了楼远惯坐了藤编摇椅来躺下,微微闭目,口吻依旧淡淡道:“春荞,来给我上药。”

    “白拂,别用我的人用得这么顺手,我只是暂借春荞给你,不是把她送给了你。”楼远见着白拂被揍得满脸青肿却还一派悠然自得的模样很是不顺眼,走到他面前往摇椅上用力一踹,踹得摇椅猛地前后摇晃,这才拖过一张太师椅与白拂并排而坐。

    那是楼远惯坐的摇椅,然他只是在椅子脚上踹了一脚而未将其推开。

    他们之间,就像方才未有狠狠地动过手一般。

    白拂像不觉疼痛般,惬意地躺在摇椅上,微闭着双目任春荞帮他上药。

    楼远则也是背靠在椅背上轻阖起眼,沉默着不说话,他的面色没有苦楚之色,尽管他的脸无时无刻都像有人拿着锋利的刀子在一片片剜着他的肉剔着他的骨。

    他们就这么相对静默地坐了半晌后,白拂缓缓张口道:“即便我觉得她蠢得一无是处,不过为了你小子以后还愿意做人,我会暂且保她,待到你这张脸能见人了,再去接手。”

    “哼,别以为你这么做我就会感谢你。”楼远未睁眼,只轻哼了一声,“你觉得她蠢得一无是处不打紧,我觉得她好就行。”

    白拂微闭着的上眼睑明显动了动,只是楼远闭着眼,未有瞧见,瞧见的,只有正小心翼翼帮他上药的春荞而已。

    “对了,你接到人了没有?”楼远忽然睁开了眼,却只是睁开,而未转头看向白拂。

    “接到了。”白拂也缓缓睁开眼,“有件事要与你说。”

    “何事?”楼远坐直身,转头,看向白拂。

    正当白拂要开口时,屋外传来了细微的脚步声,似乎有些急,脚步声本不大,然听在习武之人耳里却颇为清晰。

    脚步声来到了门前,是去而复返的秋桐。

    楼远一见是秋桐,瞬间就不高兴了,“秋桐啊,你这是不听爷的话了呢啊?”

    “回爷,不是秋桐不想去给爷整吃的,而是秋桐这才出月门便遇见了小东。”秋桐忙解释道。

    “小东?”楼远眼神微沉,“可是大人有事交代?”

    “不,爷。”秋桐看向白拂,“是大人要见白拂公子,即刻就见。”

    楼远眼神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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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出差回来了,但是单位一堆的事情等着去做,蛋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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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疼着,证明我还活着

    “小东可有说大人急着见白拂这老家伙是为了何事?”楼远眼神沉沉,问。

    “回爷,小东没说,只是让我进来传达而已。”秋桐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瞧着小东的面色有些沉,似乎有什么紧要的事情般。”

    从前的桃林别院很是热闹,但这次因着楼远需要静养,这桃林别院便变得与隔壁的菡萏别院一般安静,丞相李悔下了吩咐,除了春荞秋桐可以随意出入这桃林别院外,其余人等不得擅自进入,否则按府规论处,也是以秋桐才会去而复返,而不是由小东亲自进来传话。

    秋桐说得正经,楼远却嫌弃得瞟她一眼,“秋桐啊,你这说的不是多余的废话么,若不是紧要的事情,大人又怎会要即刻见白拂这老家伙?”

    “……爷,是你先问我的,我这说了,你说我说的是废话,我要是不说,你肯定又要骂我蠢没有点观察力。”秋桐也嫌弃楼远道。

    只见楼远眼眯眯笑了起来,“哟,秋桐啊,谁说你没有观察力?这不将爷心里的想法猜得准准的?”

    就在这时,白拂由摇椅上站起身,看也不看正和秋桐笑说的楼远一眼,站起身后径自便往屋门方向走,使得春荞手上正为他青肿的脸上药的动作停在了那儿,面有忧色。

    楼远则是唤住了他,“喂,白拂,你别是就顶着这一张猪脸出我这院子去见人吧?”

    “若非如此,难不成我还要像你一样绑满脸的绷带才出去见人?”白拂稍停下脚步,侧目瞟了楼远一眼,又继续往前走。

    “哎哎哎,白拂大琴师大仙人,你真这样出去?你不嫌自己丑,也要府里其他人还有大人的眼睛着想吧?你这无异于是在戳瞎别人的双眼哪。”楼远用关心的口吻说着无比风凉的话,说着朝春荞摆摆手道,“春荞啊,先把你手里的药瓶放了,去柜子那儿给咱们的白拂大琴师找一定纱帽来,我这桃林别院和他那屎花别院不同,从来不出戳人眼睛的丑人,不能让大琴师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坏了我桃林别院的美誉,快去找快去找。”

    “……”秋桐使劲拽楼远的衣袖,边朝他挤眉弄眼边将声音压得低低道,“爷,你别难得赢了一回就这么不要脸,当心下回你被白拂公子揍得更惨。”

    “哼,既是赢了,那就要赢得过瘾,下回的事情,下回再说。”楼远哼声完,又继续叫已经跨出了门槛根本未加理会他的白拂,“哎哎哎,白拂,你等一等啊,别急着走啊,别这么急着出去丢人现眼啊!”

    楼远的语气听起来颇为急切,可偏偏他就是坐在椅子上不起身也更未走动一步,只顾嘴上紧张而已,“春荞啊,动作快点,那丑人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

    “来了,爷。”楼远只是嘴上装模作样的紧张,春荞则是真真切切的关切,手里揣着一定白纱帽很快便来到了楼远面前,还不待她说什么,楼远又朝她摆摆手吩咐道,“赶紧去赶紧去,记得快去快回,然后把白拂的丢人事告诉给爷,去吧去吧。”

    “是,爷。”春荞朝楼远微微垂首,转身疾步离开了屋子。

    秋桐盯着春荞的背影,微微拧起了眉,神色颇为疑惑地问楼远道:“爷,这些日子来,我瞧着春荞好像很是关心白拂公子,这是怎么回事?是我的错觉?”

    “这就正是你的愚蠢之处。”楼远笑眯眯地为秋桐点评,“这种是聪明人才看得懂的事情,你这么笨,就别瞎折腾自己的脑子了啊,省得把这本就不多的脑水折腾干净了连厨都不会下就不好了。”

    “……”秋桐有些咬牙切齿,“爷,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好歹我还是姑娘家,不像爷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哎,面子这种东西,在爷面前,你就不用要了啊,出去了的时候再要。”

    “……”

    “去给爷整吃的去吧,别整好不准回来,去吧去吧,爷不能再说话了,脸疼得不行。”

    “泌香有止痛功效,爷,可要我把泌香点上?”秋桐忽然又变得正经起来。

    “别点了,疼就疼着吧,疼着,证明我还活着。”楼远说着,起身坐到摇椅上,闭上眼让身体随着摇椅轻轻摇晃着。

    秋桐静静看了他片刻,走到床榻边拿过一床薄薄的衾被,盖到了楼远身上,这才离开。

    待得秋桐离开,楼远才将手覆到脸上,用力往下按着,好似如此能让他减轻一点疼痛一般。

    白拂这厢,春荞很快便追上了他,寸步不离地走在他身侧,关切问道:“白拂公子,月门很快就到,公子可要用上纱帽?”

    白拂不语,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忽然朝春荞伸出手,沉默不语地将她手中的纱帽拿了过来,扣到了头上。

    春荞则是稍稍顿足,与白拂拉开一步的距离后,恭恭敬敬地跟在他身后,不再是跟在他身旁。

    纱帘之下,白拂眸中有一层涟漪荡过。

    月门外,一身藏青色布衣年纪约莫二十五六的男子瞧着垂在月门前的密密藤蔓被人从里撩开,立刻站直身,正要朝从月门后边走出来的人行礼时,忽见得一顶白纱帽,不由诧异,“白拂公子?”

    “大人于何处传见我?”白拂仿佛没有注意到小东的神色般,跨出月门后淡淡问道。

    “回白拂公子,在与客前厅。”小东是跟在李悔身边伺候的人,虽只是一名下属,却有着大多人所没有的定力,是以他面上的诧异不过一瞬之间,很快便是朝白拂微微躬身,恭敬答话道。

    “与客前厅?”白拂微微拧眉,因为他身份特殊的缘故,大人从不会在与客前厅传见他,而现下,大人却是选择在与客前厅传见他,这便说明,与客前厅,除了大人之外,还有其他人在,而且,还是身份尊贵的人。

    会是谁?

    “回白拂公子,是。”小东依旧微微垂首,朝白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白拂公子,请。”

    “府上来了哪个贵客?”白拂顺着小东手指的方向走去,问。

    “回白拂公子,是九皇子殿下。”

    春荞怔住。

    *

    与客前厅。

    只见坐北面南的本该坐着相府主人家丞相李悔的主位上此刻却是坐着一名年纪约莫十六七、一身锦衣华服、头戴一顶五寸白玉冠的年轻男子,正是小东口中的九皇子。

    而这九皇子不是别人,正是曾在白水镇山上见过冬暖故与司季夏一面的年轻男子。

    本该坐在主位上的李悔,此刻却是坐在客位上。

    此时的九皇子,斜靠在椅背上,一脸阴沉地看向门外方向,手指时而在手边的茶几上轻轻敲上一敲,一言不发。

    九皇子身后,站着七名黑衣侍卫,其中一人在前,其余五人在后,无形中给这宽敞的厅子添了几分沉沉的压迫之意。

    有婢子捧着刚沏好的茶水走上前来,福着身将茶盏恭恭敬敬地呈上给九皇子,可九皇子却是久久不接,使得这婢子心下渐渐恐慌了起来。

    “这是昨日新到府上的新茶,味道很是香酽,请九殿下尝上一尝。”同样沉默着的李悔见状,朝九皇子微微一笑,客客气气道。

    “哦?是吗?”九皇子这才将一直盯着门外方向瞧的目光收了回来,看向婢子正微颤着的双手里捧着的那只青花茶盏,而后缓缓抬起了手,向茶盏伸去,而就在他因养尊处优而异常细嫩白净的指尖就要碰到茶盏时,却见他忽地一甩手,竟是将婢子手中捧着的茶盏甩了出去!

    茶盏摔落在地而发出“啪”的碎裂声随即在厅中荡开,滚烫的茶水烫了婢子满手,吓得她连忙跪倒在地,浑身不能自控的颤抖不已。

    而因为九皇子这一甩手的力道颇大,茶盏中那滚烫的茶水泼到婢子手上的同时也溅到了李悔面上身上,只见九皇子轻蔑地冷冷一笑,盯着李悔道:“若本殿不喝呢?”

    只见李悔面不改色,依旧是沉静的神色,便是连茶水溅到他脸上时他的双眼也未眨上一眨,只是抬起手,用衣袖轻轻拭掉了溅到他脸上的茶水,如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和声道:“或许这茶不合九殿下口味,九殿下若是不满意,下臣让婢子给殿下换一种茶。”

    李悔说完,朝跪在地战战兢兢的婢子道:“起来吧,再去给九殿下重新沏来一杯茶。”

    “是!大人!”婢子胡乱磕头,害怕得连声音都在颤抖,应着声便站起身。

    可当她才堪堪站起身连双脚都未来得及站直时,忽然一把利剑穿过了她的肚腹,让婢子的瞳眸一瞬之间睁大得近乎暴突,震惊及恐惧到了极点。

    李悔在这一瞬间猛然站起身,伸出手想救这婢子,可,已然来不及。

    “大……”婢子睁大着眼看着突然之间就捅过她肚腹来的利剑,看着剑刃上腥红的血以及那森白得刺目的剑光,抖着唇正说着说什么,可她才只吐出一个字,只见那把利剑倏地就从她身体里抽了出去,让她剩余的话全都断在了喉咙里。

    剑抽出,婢子的身体砰然倒地。

    李悔半伸出的手定在了那儿。

    九皇子握着剑刃上满是腥红的利剑,边将其递给身后的六集边阴阴冷冷地笑道:“丞相大人,一个连一杯茶都沏不好的废人,要来何用?本殿帮你解决了她,丞相大人应该感谢本殿才是,为何还一副震惊的模样?”

    “哦,本殿忘了,丞相大人可是最体恤百姓最受百姓拥戴的好大人,也难怪丞相大人会激动得站起了身,不过,好像已经来不及了。”九皇子说着嘲讽的话,边伸出脚在已然咽气的婢子身上踢了踢,神色及语气森森然,“她好像死得很透了,本殿的剑法好像又进步了一点。”

    “好了,丞相大人让人再给本殿重新沏上一盏茶来吧,本殿,渴了。”九皇子只是在冷笑,仿佛他方才取的不是一条无辜的人命,而是捏死了一只小小的蝼蚁一般,“若是第二盏茶上来的时候琴师还未来见本殿,或许本殿一样会喝不下这丞相府的茶水。”

    他的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若是第二盏茶端到他面前来时白拂还未来到这前厅的话,他一样会杀了端茶上来的人。

    李悔面色平静地看着一脸阴冷轻蔑的九皇子,广袖下的双手不知不觉正慢慢拢紧。

    九皇子没有察觉到李悔平静面色之下这细微的变化,抑或说他就算是察觉到了,他也不介意,只听他用命令的口吻吩咐道:“丞相大人,让你府上的婢子再给本殿把茶水端上来吧,丞相大人可莫要和本殿说堂堂丞相府没有茶水可上了,本殿可是想边喝茶边等着琴师前来的。”

    九皇子这带着明显蔑视意味的话音才落,厅门方向紧着便传来男子凉凉淡淡的声音。

    “白某还从未知道王城之中除了王上对丝竹管乐由衷喜爱外,还有人这般热衷器乐,以致这般着急着想要见到白某。”伴随着这凉淡声音而进入众人眼帘的,是一名身穿白袍头戴一顶白纱帽、身段高挺的男子,正是白拂。

    只见他不疾不徐地抬脚跨进高高的门槛,走到厅子正中央,面对着主位上坐着的九皇子,语气依旧淡淡道:“不知九皇子殿下传白某来见,所为何事?”

    白拂站在厅中,只是面对着上座的九皇子而已,不躬身不弯腰,甚至连微微垂首的举动都没有,似乎他面前的人,丝毫都不值得他以礼待见。

    隔着眼前的白色薄纱,白拂目光扫过上座的九皇子、李悔以及九皇子跟前地上已然断气的婢子与那碎裂的茶盏,眼神阴冷。

    “大胆!”还不待九皇子说话,站在他身后的六集当先呵斥起白拂来,“既然知道是九皇子殿下,你一介平民为何不摘帽不行礼不下跪!?”

    “摘帽行礼加下跪?呵……”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白拂面上有冷冷笑意,“莫非九皇子殿下心中也是这般想?”

    九皇子只是深深拧起了眉,目光森寒地盯着白拂,并未即刻说话,只听白拂接着道:“白某虽只是一介平头百姓,然白某还从未向谁人跪下磕头行礼,便是连王上要见白某,都要用一个‘请’字,敢问九皇子殿下,殿下可是认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要高于王上?若是,白某即刻给殿下跪下磕头。”

    不过三两句语气平平似乎很是随意的话,白拂却是将蔑视皇权的矛头指向了上座的九皇子。

    只见六集被白拂这三两句话堵得面有惊惶之色,九皇子更是满面阴云,目光森寒阴冷,咬牙切齿道:“姓白的你方才说了什么?”

    九皇子将一把抓得紧紧的,极度不能接受竟有人敢不服从他,不服从便也罢了,竟还敢讽刺他!

    而且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平民!

    “白某说,殿下若是认为自己的身份地位要高于王上?若是,白某即刻给殿下跪下磕头。”白拂竟是无视九皇子的怒意,将他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你找死!”九皇子怒了,一巴掌拍到身旁的茶几上,对身后的侍卫喝道,“将他拿下!”

    白拂只是冷笑着,不躲不逃不闪不避,如看笑话般看着怒火中烧的九皇子,很是无畏道:“难道殿下忘了,若是要将白某拿下的话,也当要一个理由才是,否则届时到了王上面前,殿下理亏。”

    “将他拿下!一群饭桶!快点!”九殿下被白拂的话激到,又是一掌拍到茶几上,豁地站起身,满面暴怒,恨不得此刻就将白拂千刀万剐死。

    白拂依旧只是在冷笑,任九皇子的侍卫将他擒住。

    “九殿下且慢。”一直沉默着的李悔在这时开口了,却先是向九皇子微微垂首才接着道,“殿下这两月不在云城许是不知,琴师是王上亲自请来,并亲自引其来敝府下榻的贵客,殿下这般,若是让王上知晓,怕是不好。”

    “父王请他来的!?”

    ------题外话------

    哦呵呵~不要想着九皇子有多聪明啊~他其实就是一草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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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4 求公子出诊

    “父王亲自请他来的!?”九皇子满面阴云地盯着李悔,将“亲自”儿子咬得极重,这一句话统共八个字,每一个字都如挤着牙缝说出来一般,每一个字都带着浓浓的羞恼,“丞相大人,你身为我莫氏江山的臣,应当要守臣礼,不得欺瞒主上。”

    显然,九皇子不相信李悔说的话,因为在他眼里,白拂不过一介草民,怎么可能让他高高在上的天子父王亲自来请。

    “九殿下若是不信下臣所言,可进宫问一问王上,倘琴师真有罪,殿下也请放心,下臣不会让其走出相府一步,自会等殿下来拿人。”李悔面色沉静,态度很是有理。

    “李悔你什么意思!?”莫说现下的九皇子正在盛怒之中,便是寻日里的他也根本未将李悔这个深受王上倚重的丞相放在眼里,是以李悔的话音才落,他便抬起手来指着李悔的鼻子,蔑视道,“难道本殿想要定一个区区平头百姓的罪还要请示父王!?”

    “下臣不敢。”李悔看了一眼九皇子只差一寸便要顶到自己鼻尖上来的手指,面色不改,只是将头微微垂下。

    “呵?不敢?本殿看你敢得很!”九皇子冷哼一声,收回了手,抬起下巴高昂地冷冷道,“本殿今日就是要定他的罪将他拿下,李悔你又能如何?”

    九皇子此刻已连最基本的面子都不给了李悔,不再是称他为“丞相大人”,而是一口一个点名道姓“李悔”,再看他那眼神,轻蔑得根本就不像是在一个于国有大功的丞相,反是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平民百姓,有或者,连百姓都不如,更像是在看……一条不听主人话的……狗。

    李悔沉默。

    白拂则是忽地一抬手,将擒着他的两名侍卫生生震出了好几步。

    他抬手的动作看起来很是轻缓随意,可却是让用力擒按着的侍卫震开。

    李悔能忍,白拂却不能忍,他广袖下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他不能容忍这么一个愚蠢无知的草包这般来侮辱他最敬爱的大人。

    而也正是白拂这一抬手,使得微垂着头沉默着的李悔抬起了头来,目光沉沉地看着他,眉心微拧。

    白拂双拳紧握得手背上的青筋尽数暴突了起来,目光森寒,带着杀意,似乎随时都能让眼前的人血溅当场,可当他触到李悔的视线时,他双手一颤,而后才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

    隔着面纱,九皇子看不见也感觉不到白拂眸中的杀意,只听他陡然怒喝道:“一群废物!抓个人都抓不好!”

    九皇子先是恼怒,随之又紧紧盯着白拂,忽而阴阴笑了,“还以为琴师不过寻常人,这般瞧着,琴师似乎会武功,否则又怎能挥开本殿的侍卫。”

    “你说是吗?李悔?”九皇子阴笑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李悔,笑意更阴浓,“你不是觉得本殿捉拿他是冤枉他吗?那本殿就和你说说他的罪在何处,让你无话可说。”

    “昨日日落时分,本殿身边七名随身侍卫在城外被杀害,身上伤口均不是致命伤,他们——是被一种无形的武器所杀。”九皇子说到这儿,稍稍停顿才接着道,“本殿曾听陨王叔说过,我北霜国的大琴师白拂擅长的不仅仅是抚琴奏乐,更是抚琴——夺命。”

    “六集,本殿说得可对?”

    “回殿下,据属下所知,的确如此。”六集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应声。

    “丞相大人,你觉得呢?”九皇子一脸阴佞得意地看着李悔。

    李悔正要张嘴说什么,白拂却在这时先他一步轻轻笑出了声,无所畏惧道:“九殿下这么会破案,不到刑部任个一官半职可真是可惜了,不知王上知不知晓九殿下有此等过人之处?”

    “死到临头还敢说风凉话,当真以为父王会护着你!?呵!不过连条狗都不如,本殿要你死你就休想活!”白拂的话又成功激怒了九皇子,“重新将他拿下!本殿倒要看看你的身手究竟有多厉害,是如何杀了本殿的人救走那两个人的!”

    这一回,六名侍卫连同六集一起共七人一同朝白拂围来,九皇子阴佞地笑着,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志在必得模样。

    白拂目光冷如锋刃。

    李悔却依旧面色沉静,似乎全然不担心眼前即刻就将发生的事情似的,也不见有要劝阻九皇子的意思。

    就在这时,厅门外传来一道有些尖细的男子声音,“九殿下且慢!”

    这个声音,厅内众人都很熟悉,是以六集曲成钩正朝白拂袭去的右手猛然翻转,擦着白拂的肩侧扫下,带起的风微微吹起白拂眼前的白纱。

    白拂保持着定立在原地的姿势,脚步未移,甚至连眼都未眨上一眨,仿佛六集的攻势在他眼里不过笑话一般,根本就伤不到他,完全就不值得他还手。

    随之,一名身穿藏青色锦衣的中年男子迈着小碎步匆匆走进了厅子来,只见他肤色偏白,下巴光洁,喉结不显,臂弯里挂着一把拂尘,是一名公公。

    看穿着,似乎不是一名寻常太监。

    这名公公一进了厅子忙朝九皇子和李悔俯身行礼道:“奴才林福见过九殿下,殿下万福,见过丞相大人,大人金安。”

    “福公公!?”九皇子见着这公公,先是诧异,紧着恼道,“你不在父王身边伺候父王,来这里做什么!?若是父王要见本殿,先等本殿拿了这罪人琴师再说,你先到旁等着。”

    “殿下且慢!”福公公在九皇子再次下令捉拿白拂前连忙劝阻了他,“殿下,万万使不得!殿下可不能这般对琴师无礼。”

    “林福,你可知你在和谁说话!?”

    “殿下恕罪。”福公公即刻深深躬下身,却也只是深躬身,而不是跪下,语气也不见紧张,只是恭恭敬敬道,“奴才不敢对殿下无礼,奴才只是遵王上吩咐来请殿下回宫而已,王上也有话要奴才带给殿下。”

    “什么话!?”

    “王上说,琴师是王上的贵客,任何人不得到相府叨扰琴师。”福公公只是低着头,态度恭敬。

    然他说出的话却是让九皇子怒不可遏,“任何人?”

    “回殿下,正是。”

    “包括本殿?”九皇子明显不能相信福公公的话,语气愈发森然。

    福公公仿佛没有感觉到九皇子的怒意似的,应声道:“回殿下,正是。”

    “你——”福公公的话音才落,九皇子便高高扬起了巴掌想要往福公公脸上扇去,然他的巴掌只是扬起,却迟迟未有落下,只因,他还不敢这么做。

    宫里的人都知,福公公虽然只是一个阉人,可他却是一个自当今圣上年幼时便开始陪伴在其身边的人,从当今圣上还是总角小儿一直伴着他到如今的知命之年,他是陪伴王上年月最长最久的人,久到便是王上都对他颇为礼让。

    王上尚且待福公公有礼,九皇子又岂敢真的凌驾于皇权之上对其施以暴力。

    是以,九皇子只能愤恨地收回手,盯着福公公咬牙切齿道:“这便是说,本殿奈他不得了!?”

    “殿下的问题,奴才无法回答,殿下可回宫问王上。”

    “林福你——和李悔是一个鼻孔出气的是吧!?”九皇子抬手指着福公公的鼻尖,只见福公公稍稍将腰弓低一下,并未说话,九皇子则是气得浑身发抖,“好,好,好得很!本殿这就进宫问父王,本殿倒是要看看,父王是向着本殿这个皇儿,还是向着你们这些外人!”

    九皇子说完,恼怒地用力拂袖,鄙夷地盯着白拂道:“今日便暂且饶了你。琴师?呵!本殿总能让你没了抚琴的本事!”

    “六集,回宫!”

    “是,殿下。”

    片刻后,偌大的厅子便只剩下李悔、白拂及仍弓着身的福公公三人,福公公这时才缓缓直起身,见着李悔正朝他微微垂首,客气道:“劳烦了公公跑这一趟,李某惭愧。”

    福公公却是没有接李悔的话,而是定定看了李悔两眼,颇为关切道:“丞相大人的面色瞧着不大好,想来是这些日子太过操劳的缘故,丞相大人还是好好歇歇为好,王上那儿,杂家会替丞相大人解释的,丞相大人若是累垮了,这庙堂只怕就要乱了。”

    说到最后,福公公眼中有着隐隐的忧色。

    “多谢公公关心,王上近日里来瞧着面色也不大好,公公还是快些回宫照拂王上吧,李某送公公一程。”

    “不必送,杂家自己走就行,还没到老得走不动的地步。”福公公微微摇头,拒绝了李悔的好意,还是关心道,“丞相大人还是尽快歇着去吧,杂家这就不耽误丞相大人的时辰了。”

    “琴师只管安心在丞相大人这儿暂住着,不会再有人来打扰琴师,请琴师放心。”福公公说着,朝李悔深深一躬身,“杂家这便告退了。”

    “那李某便不相送了,公公走好。”李悔也朝福公公客气地回以一礼。

    白拂则是沉默着,冷眼看着福公公离开。

    待得福公公离开,白拂这才取下头上的纱帽,而他才将纱帽取下,便听到李悔的浅笑声,“拂儿这张脸,怎的变得鼻青脸肿的,莫不是被阿远小子给揍了?”

    此时李悔面上只有温和的浅笑,不见丝毫恼怒之意,就像方才这厅子中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什么人都没有来过一般似的。

    李悔在笑,白拂却笑不出来,他的目光,褪去了冷寒之意,却不能褪去阴沉之色,他的双目紧紧盯着李悔,双手依旧紧握成拳,沉默着。

    他似乎不能理解李悔心中的想法。

    抑或说,他不能理解李悔为何要一再忍受着那些人的嘲讽鄙夷与侮辱。

    他们心中的大人,不当是这样。

    “拂儿怎的不说话?”李悔依旧浅笑着,“可是觉得我这样任人侮辱的人不值得你来说上什么了?”

    “拂不敢。”白拂眉心一拧,连忙低下了头。

    “有什么敢不敢的。”李悔说着话,边说边轻轻咳嗽了起来,“想说什么便只管说就是,我还能打你骂你不成?”

    白拂未抬头,李悔也未再说什么,只是咳嗽着,并且愈咳愈烈,好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似的,咳着,便停不下来了。

    白拂听着这李悔这咳嗽声,愈听愈觉不对劲,忙抬起头,见着李悔正将掌心捂在嘴上,双肩因剧烈的咳嗽而耸动不已。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竟是一丝血色也无!

    “大人!”白拂慌了,忙上前扶住了李悔,李悔抬起另一只手朝他微微摆了摆,示意他没事,可他却是因咳嗽着而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咳着咳着,白拂忽见得李悔捂在嘴上的手指间,正有腥红的血水慢慢流出,染上他的手背。

    白拂瞳眸一抖。

    李悔则是在此时往后仰倒,砰然跌坐在身后的太师椅上,捂在嘴上的手缓缓垂下,眼睑闭合,这忽然之间,竟是昏蹶了过去。

    血水染在他的唇上嘴边,在他苍白面色的对比下,红得刺目。

    “大人!”一向淡然自若的白拂此刻竟是失了方寸,边伸手去扶已然昏过去的李悔,边朝厅门外大吼道,“小东!小东!”

    “属下在!”紧着,一个藏青色的身影急急跑了进来,一见到鼻青脸肿的白拂与嘴角淌血的李悔时也惊住了,“大公子你——,大人他——”

    “先别问了,赶紧进宫去请太医!”白拂急急吩咐着,小东连忙应声,转身就要往外跑,突然间又被白拂叫住,“回来!”

    “大公子可是还有何要交代?”小东同样的一脸紧张不安。

    “你现下即刻把大人背回竹林别院,快!”

    “可是大公子,太医……”

    “大夫我去找,你速度把大人背回竹林别院。”

    “是,大公子!”小东不敢耽搁,紧忙背对着李悔蹲下身,让白拂将李悔搬到他背上来,而后背着他快步出了厅子。

    白拂将扔在地上的纱帽捡起,重新扣到头上,亦大步走出了厅子,见着一直候在外边的春荞,稍稍蹲下脚步,沉声吩咐道:“里边婢子的后事,交给你了,大人昏迷一事,暂时不要让你主子知道,这几日于他脸上的情况来说尤为重要,莫让旁事影响了他。”

    “是,属下明白。”春荞即刻垂首应声。

    白拂不再说什么,也不过春荞一个抬眸的短短时间,眼前已不见了白拂的身影。

    离开前厅的白拂,正朝他的菡萏别院而去,用他最快的速度。

    此时的菡萏别院里。

    冰刃在修补他在屋顶上撞出的那个窟窿,司季夏与冬暖故坐在屋前廊下,融雪则是拉着乔小余蹦到了湖心的厅子里,正趴在厅子的栏杆上不知在说着什么。

    冰刃拿着榔头在屋顶上捶得叮叮咣咣响,边补着屋顶边时不时地朝坐在屋前廊下的司季夏扔碎木块,盯着廊下正在伺候冬暖故用早饭的司季夏,一脸的愤愤。

    只听他边补屋顶边生气道:“五百两,你真太不是人了!居然拿早饭来威胁老子给你补屋顶!简直太无耻了,比白拂那不要脸的小子还要无耻!”

    “要不是看着你烧的饭菜还挺美味的,老子绝对不为你那几盘菜折腰!”

    “老子可是杀手,你居然叫老子来补屋顶!老子补完屋顶吃完饭后,一定要和你打上一架,不然老子不能消气!”

    “哎哎哎!五百两!你别老使劲给你媳妇儿夹那盘菜,你得给老子留点!老子可是最看好那盘菜的啊!”

    “哎哎哎!这盘也是,别再夹了!你看你媳妇儿碗里都堆满了!你媳妇儿那小身板哪里吃得了这么多,你别浪费了!”

    “五百两媳妇儿!你赶紧劝劝那该死的五百两别再使劲给你夹菜了!不然——”

    冰刃嗷嗷叫着,伸出手摸索着碎木块又要往司季夏身上砸去,奈何他将周围摸了个遍都没摸到碎木块,再一看司季夏脚边,散落着不下十五块小木块,冰刃当下竟是抓了一片瓦片,愤愤地朝廊下正专心致志给冬暖故盛汤的司季夏掷去,一边吼道:“老子打死你啊啊啊啊!”

    只见司季夏将汤匙放下,再微微一抬手,一如前边接下每一块朝他扔来的小木块一般,眸也未抬便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冰刃扔来的瓦片,只淡淡扫了手里的瓦片一眼,在微微弓腰,将其放到了脚边,与那些块小木块放在一起,接着继续给冬暖故舀汤,舀好后将碗移到了冬暖故面前,温柔道:“阿暖喝些汤,舒服些。”

    冬暖故看着自己碗里堆得如小山般的菜,再看司季夏移到她面前来的暖汤,有些无奈,“平安这是要把我当成母猪来养?我哪里吃得了这般多。”

    “不多的,阿暖。”司季夏只是笑,蹲在屋顶上的冰刃这时候又出声了,“喂!五百两!你别笑得这么傻不拉几的行不行?老子看着都想笑了!”

    司季夏依旧不理会冰刃,冬暖故却是忍不住笑了,抬头看向正一榔头邦的一声砸到梁木上的冰刃,笑道:“冰刃兄还是专心着快些把屋顶补好为好,以免饭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五百两,瞧瞧你媳妇儿,多体贴人,哪像你一样,这么凶残歹毒不是人,烧好了饭菜不让居然不让老子吃!”冰刃虽还是在愤愤抱怨,手上的动作却突地加快,只听榔头捶打的梆梆声不绝于耳。

    少顷,只听冰刃又大声道:“哎哎哎,五百两,我瞧见好像有人过来了,速度挺快,白衣裳,看身形,嗯——是白拂那王八蛋。”

    冰刃说话间,白拂的身影已然掠至了楼阁之下,冰刃瞧见白拂头上那顶白纱帽,不由嫌弃道:“白拂你说你种了满院子荷花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戴一顶白纱帽,你还真的不想当男人而想当女人了?居然把自己整得这么娘们儿样的。”

    白拂不理会叨叨的冰刃,就像没有听到他说话似的,在司季夏面前停下了脚步,却只是静静看着司季夏,未说话。

    司季夏面色静淡,不因白拂在他面前站定而有改,也不觉诧异,只是客气问道:“阁下可是有事找在下?”

    白拂的视而不见让冰刃不高兴了,扔了手上的榔头便从屋顶上窜了下来,站在司季夏身旁恼怒地瞪着白拂。

    白拂沉默着,少顷,只见他抬手取下头上的纱帽,向司季夏微微躬身垂首,异常客气道:“诚如公子所言,白某有事求于公子。”

    而白拂这一拿下纱帽,冰刃立刻捧腹大笑,“哈哈哈哈——白拂,你这脸可是比猪头还丑啊,是谁能将咱们厉害的白拂大琴师揍成这副丑样啊?老子可真想认识认识!”

    司季夏也有些诧异,却不是向冰刃一般只顾笑话,而是委婉道:“阁下脸上的伤,似乎有些重。”

    “白某面上的伤无关紧要。”白拂眼神沉沉,连声音也是沉沉。

    冰刃善于察言观色,这一瞬间,他不笑了,反是拧起了眉,难得正经道:“出事了?是陨王爷找来了还是什么人找来了?若是真出了什么事,你小子可别掖着啊。”

    “相府无危险,冰刃兄大可放心,白某这般急着来,只是有求于公子而已。”白拂终于应了冰刃的话,转而又继续看向司季夏,向其抱拳,深深躬身,“白某,求公子出诊。”

    冬暖故将手中的汤匙放下,定定看着白拂。

    冰刃倏拧起眉,只因他还从未听说过连见了王上都不会下跪行礼的天下第一琴师也会说一个“求”字,并且,还是说了两次。

    而且,求公子出诊……

    公子?

    “五百两,你是诡公子!?”冰刃有些不可置信地盯着司季夏。

    司季夏未应冰刃的话,面上也不见任何“受不起”之态,他甚至,依旧坐在凳子上,目光沉静的看着朝他深躬下身的白拂,没有要起身相扶的谦让之意,仿佛他受白拂的这一礼,受得理所应当似的。

    只听他淡淡道:“阁下考虑清楚求在下出诊的条件了?”

    他要见到九皇子,而白拂昨夜并未给他确切的答复。

    “正是。”白拂回答得肯定。

    “不知阁下需在下何时出诊?”

    “即刻。”白拂抬起头,眼神沉沉。

    “那,便请阁下稍待。”司季夏这才缓缓站起身,语气依旧冷淡,与方才跟冬暖故说话的他判若两人,“在下需准备准备。”

    他似乎,总是要将诡公子与司季夏划分得清清楚楚。

    “白某楼下等候公子。”白拂的态度客气得仿佛司季夏才是这里的主,他反是这里的客一般。

    司季夏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不再说话。

    白拂沿着木梯下了楼,冰刃则是深深看了司季夏一眼,踮脚踩上栏杆,直接从二楼跃了下去。

    屋前廊下,只余司季夏与冬暖故。

    而只面对着冬暖故的司季夏,又开始变得有些不安,有些不敢抬头看冬暖故,便是连话语都变得有些迟疑,“阿暖,我……”

    就在这时,冬暖故走到了他身边来,握住了他的手,浅浅笑着,声音温和道:“需要准备什么?我帮你。”

    司季夏手一颤,抬眸,让冬暖故浅笑着的容颜映入瞳眸,使得他不安的心渐渐安宁,不由轻轻回握她的手,微微颔首,“好。”

    幸而阿暖什么都不问他,否则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才是好。

    他不能让阿暖知道他想要去做的事,他不能让阿暖为他觉得紧张不安。

    只要做完这件事,他就能与阿暖离开这儿,离开云城离开北霜国,回到他自小生活的地方,回到……他们的家。

    这般想着,司季夏将冬暖故的手抓得有些紧。

    楼阁下,冰刃面色微沉,眉心微拧,站在白拂身侧,如自言自语般道:“能值得你白拂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的人,是丞相大人吧?”

    “若我记得无错的话,如今你们北霜国的丞相,似乎这相位来得不正当吧?”

    白拂眸中,杀意陡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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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5 燕苏

    冬暖故坐在屋前廊下,慢慢吃着喝着一碗肉沫粥,眼睑低垂着,一直看着碗中自己朦胧的倒影,安安静静,轻薄的日光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在她的下眼睑上投下一层浅淡的投影。

    忽然,她听到“咕……”的一声肚子的响声,抬眸,见着融雪一脸垂涎欲滴地看着她面前小几上摆满的食物,却只是看着,没有无礼的举动。

    冬暖故看着融雪那副饿坏了的模样,不由微微笑了,“饿了就坐下吃吧,那副碗筷是干净的,粥在小几下边的食盒里,自己盛就行。”

    融雪微微舔了舔唇,并未立即蹦到冬暖故对面那张空着的凳子上坐下,而是抬头看看日头,很是关心地对冬暖故道:“夫人哪,日头好像有些大了,夫人再在这儿坐下去会觉得热的,我帮夫人把这桌几和凳子搬进屋里去哦?”

    经由融雪这么一说,冬暖故也抬头看了一眼顶上的日头,发现确实如融雪所说,日头正在慢慢热烈起来,便将手里的碗放回面前的桌几上,道:“也好,我与你一起搬。”

    “夫人你别动!”融雪连忙出声制止,“夫人你到屋里去等着我就好,我自己搬就行,夫人你千万不能搬啊,不然世子回来知道了的话,可定打死我!夫人绝对不能累着。”

    “那你一个人能搬得动?”冬暖故有些失笑。

    “夫人放心放心,这点力气,小意思哪,夫人你快到屋里躲着日头等我,我很快的。”融雪信誓旦旦地说着,一边将冬暖故往屋里推,冬暖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没有再固执,先回了屋里等着融雪。

    只见融雪轻而易举地便将那摆满碟碗的桌几搬进了屋,而后又飞快地将凳子给搬了回来,最后才去提食盒,进了屋后,先是按着冬暖故的肩重新在桌几边坐好,她这才笑眯眯地坐到冬暖故对面,拿了干净的碗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肉沫粥,毫无形象地就是用力地吸溜一口,一口就去了大半碗,又是让冬暖故不由笑了,“慢些吃,又没人和你抢。”

    “夫人夫人!世子不光是人长得好,武功好,居然连粥都熬得这么好吃!”融雪边说话边用筷子夹了一大筷子的青菜往嘴里扔,一脸满足加口齿不清地夸赞道,“烧的菜也好吃!难怪师兄自己一个人偷偷躲在厨房里吃不舍得分我一点!”

    冬暖故浅笑着,重新捧起方才她那碗还未喝完的粥,小喝了一口,待得融雪一边赞不绝口一边将桌几上的菜扫光了大半时,她猛然刹住了嘴,将塞得满嘴的菜狠狠往下咽,看向这好半晌过去,她碗里的粥几乎未少的冬暖故,有些紧张地问道:“夫人,你怎么不吃哪?这些菜都很好吃的,粥也很好喝的哪。”

    “嗯,我知道。”冬暖故微微点头,“我只是没有多少胃口而已,你吃,不用理会我。”

    “这可不行!这,这可是世子烧给夫人吃的,我不能吃完!”融雪说着,慌张地将碗筷搁到了桌几上,“我不能再吃了!不然世子真要打我了!”

    “傻丫头,你不说我不说,他又怎会知道,再说了,我说了有我在,他不会打你的。”冬暖故说着,拿起筷子往融雪碗里夹了一筷子肉片,温和道,“快些吃,凉了便不好吃了,你若是不吃的话我自己也吃不了这么多,届时倒掉多可惜,还不如让你都吃了好。”

    “那,那我不客气了啊夫人。”

    “嗯,吃吧。”

    融雪重新捧起了碗,很快就扫光了桌几上的菜,便是连食盒里的那一碗的肉末粥都喝了个底朝天,放下碗后十分满足地揉着自己胀鼓鼓的肚皮,却还是发现冬暖故碗里的粥依旧剩下大半碗,让她不由又关心道:“夫人可是在担心世子,所以吃不下啊?夫人不吃东西,对肚子里的娃娃很不好哪。”

    冬暖故不说话,只是将手里的碗放到了桌几上,看向门外方向,若有所思,只听融雪继续道:“师兄说,世子是去帮人看诊了,是跟着琴师去的,应当不会有什么事的吧?而且世子那么厉害,更不会有事的。”

    “要是夫人真的不放心世子的话,我去找师兄让他偷偷跟着瞧着,顺便保护世子?”融雪霍地站起身,说着就要走,“我这就去找师兄去!”

    “不必了融雪。”冬暖故唤住了融雪,“不必劳烦你师兄了,我没事,你与我坐坐便行。”

    “可是……”融雪有些迟疑,“夫人,真的不用我去找师兄吗?”

    “嗯,不用,没事的。”冬暖故浅浅一笑,“我只是心里有些事情想得不明白而已。”

    “夫人有心事?”融雪拖了一张太师椅到冬暖故身侧,“夫人来坐椅子,椅子有靠背,坐着舒服些。”

    冬暖故未拂融雪好意,站起身,坐到了太师椅上,融雪则是坐到冬暖故方才坐的圆凳上,双手扒在太师椅的一把上,眨着大眼睛很是关心地看着冬暖故,道:“夫人要是有烦心事,若是不介意的话,说出来让我为夫人分些忧呗?”

    “融雪,冰刃是你师兄在江湖上的名号?”冬暖故看着融雪清泠的乌黑瞳眸,默了默,问道。

    “嗯,是啊。”融雪点点头,“夫人不是知道的吗?”

    “那……你可知道你师兄真正的名字,是什么?”冬暖故问这个问题时,显然有些紧张,因为她将自己的裙子抓得有些紧,“抱歉问了你这种隐私的问题,你不答也可以。”

    “夫人想要知道师兄的名字?”融雪未怀疑冬暖故有何意图,只是反问一声,而后为难地挠了挠脑袋,抱歉道,“对不起啊夫人,师兄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叫什么名字,我也只知道师兄叫冰刃而已。”

    “夫人怎么突然想要要问师兄的名字啊?是不是师兄的名字关系着什么重要的事情?而这个事情正是让夫人烦心的事情?”

    “或许是吧。”冬暖故有些失望,却又接着问,“那你师兄认识的人,可有谁人是姓‘燕’的或是名字里有‘燕’字的?”

    “燕子的燕啊?”融雪眨了一眨眼,还不待冬暖故说话便听得她兀自又接着道,“要是燕子的燕的话,倒是有的。”

    融雪的话音还未落,冬暖故突地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眸中竟尽是激动。

    只因为,冰刃并未给她答案,可从他的反应看,他却是知道答案的,只是这个或许关乎他心中不能告知旁人的事,是以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这个答案,很可能与平安的身世有关。

    她想要知道这个答案。

    “融雪,告诉我,这个人,是谁?”

    *

    碧波随风荡,带着青绿的荷叶与粉嫩的荷花轻轻晃动。

    湖边的一株大树上,冰刃正躺在一根手臂粗的树枝上,将手臂枕在脑袋下,闭着眼,日光透过层叠的绿叶,落到他身上面上已成斑驳。

    风拂过湖面,拂到他身上,带起他散乱的长发轻轻飞扬。

    他似乎只是在小憩,又似乎进入了浅眠中。

    锋儿啊,为师和你说啊,其实呢,你有一个师兄的,只是你那师兄不听为师的话,为师就把他撵走了。

    你说为师撵得对不对?你肯定觉得为师是撵得对的,那么不听话的完蛋玩意儿,简直就是白养了,真是气煞为师也。

    不过呢,你也应该好好他才是,要是为师没把他撵走,哼,为师才不会收你这只泼猴当关门弟子,当然了,要是没把那完蛋玩意儿撵走,这把冰刃剑啊,当然也是要给他的,这样的话你就没有份儿啦。

    你这小子!打为师干甚!?为师这可是在和他掏心挖肺地说实话啊,你只泼猴居然敢大逆不道打为师!行行行,为师认输,谁让为师一把老骨头马上就要咽气了而且把好东西都给你了,打不过你是正常的了。

    啊?你问为师为何把你那混账大师兄撵走啊?不听话呗,所以就撵走了!

    你只泼猴怎么问个没完没了啊?为师这马上就要咽气了,就不能让为师缓缓气再咽气?你说你师兄为何不听话啊?

    哼!投到为师门下,只能做江湖中人,不能入朝更不能为官,不要问为师为什么啊,这可是老祖上定下的门规,你我等后人子弟自当要遵老祖上的规定,不得问为什么。

    那小混蛋一心向往官场,说什么要造福百姓的屎话屁话,非要到官场里去搅合,为师一怒之下,就把他滚啦。

    当然啦,为师把他滚走之前没忘痛打他一顿,不然难消为师心头之恨,哼!真是气死为师也!要不是打他小为师就看着他长大的,为师不打死他也要打断他的腿!

    不过想想还是算啦,要是打死或者打残他了,最后心疼的还是为师,就由他去吧,不然简直就是浪费了为师这么多年付出的心血白养他了,好赖他活着,或许什么时候后悔了,退出朝堂来再回到为师门下来,届时为师绝对要狠狠虐他一顿才收他回来。

    但是好像他不可能再回来啦,为师等了他很多年哪,等到为师这都马上就要死了,他个混账东西居然还没有回心转意,真是伤透为师的心哪,让为师死都不能瞑目哪。

    小泼猴,你说什么?你说要让为师死得瞑目啊?哎哟,为师真是没想到啊,养了你七年了,你可算说一回人话了。

    哎哎哎,死小子,为师才夸你,你怎么又打为师!咳咳咳,你要是再打为师,为师可就更死不瞑目了啊。

    你说怎么能让为师死得瞑目啊?那就是替为师去找一找你那混账师兄,找到他,让他来为师的坟头上三炷香就行啦。

    哎,小泼猴,你说为师是不是贱骨头啊?自己把他撵走的,却又想他想得不行,他和你一样,都像为师的儿子一样,撵走了,简直就像割身上的肉一样,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啊?你让为师再继续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让你把话问完再死啊?嘿你个死小子,没良心的完蛋玩意儿,什么叫吊着最后一口气,为师打死你!

    你问你师兄长个什么鬼模样啊?这个啊,小泼猴你见过的啊,还记不记得前些年,每一年的七月七,总有一个年轻人老喜欢在咱们的山头下一跪就是一整天啊?为师记得你还问为师他是不是傻子啊来着。

    就是那个混账啦,那个混账就是你的混账师兄啦,只不过这两年连今年是第三年了,他都没有出现过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混账长什么模样。

    你说你还记得啊?哎哎哎,别嚎这么大声,为师还吊着一口气在还没死哪,你不用这么善解师意喊这么大声,为师能听见的,你这么一喊,为师反倒死得更快啊。

    你记得就好,记得的话,到时好找他。

    但是这已经第三年不见他个混账出现啦,不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死了有没有收尸,要是没人收尸的话,他就也太惨啦,或者是他不死也被人害得半残或者半死不活了,所以才没有来跪为师。

    你让为师别这么诅咒自己死不瞑目啊?好像也是,那个混账要是死了的话,为师可就真是死不瞑目了,自己养大的娃,就这么被别人给宰了,真是亏了大发了。

    你怎么这么烦哪,问题一直问个没完没了的,为师马上就要没力气回答你了,记得为师说过的话啊,为师的坟头呢,要最漂亮的,记得每年都要来帮为师的坟头除草啊,不然为师可就要变成荒坟啦。

    哎哎哎,别摇为师,你个小泼猴,还让不让为师安安静静地死啦?

    哦,你还问了为师那个混账玩意儿在哪个国家为官啊?为师方才不是回答你啦?原来为师没有回答啊?

    他啊,去那该死的北霜国了,真是听到北霜国这三个字为师就牙痒痒啊,去哪儿不好,去北霜国,为师最嫌弃北霜国啦,皇室的人都无能昏庸的,为师掐指算哪,这北霜国下代的国君要不是明君的话,北霜国绝对完蛋。

    不过他爱去就去,反正他已经被为师撵走了,为师才不会劝他不要去北霜国,哼!

    哎,小泼猴,为师真的要死了啊,以后都不能再听你小子在耳边叨叨个没完没了啦。

    嘿你这蠢小子,听为师说了这么多,你居然都不问问为师你那混账师兄叫什么名字,连名字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人哪?真是太蠢了,为师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就教出你这么蠢的徒弟啊?

    记住了啊,你那混账师兄和为师一个姓,姓燕,单名一个苏字。

    燕子归来,万物复苏,嘿,这名字好听吧,为师给取的。

    哎,为师累了,不能再陪着你小子了,好好活啊,记住门规,不要如朝堂,做个江湖人,自在,适合你这只野猴子。

    好锋儿,一定要好好活啊……

    “飒飒……飒飒……”风忽然变得大了些,吹得满树绿叶飒飒作响,也吹落了一片树叶,缓缓落下,正正巧落在冰刃的左眼上。

    冰刃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头顶错落于繁枝茂叶中的日光,眸光沉沉,抬起手,轻按上自己的额头,慢慢拧起了眉。

    他似乎,忘了一个事情很多年了,若非五百两媳妇儿问起,他都已经不记得……他身上还背着老头子的遗命。

    老头子这都死了十七年了,不会十七年了他还不能瞑目吧!?

    那他不真的大逆不道了!?

    这般想着,冰刃忽地坐起了身,这一惊一乍间竟是忘了自己是躺在树枝上,竟直直从树上摔了下来!

    冰刃摔到地上时,觉得身下好像硌到了什么东西,硌得他腰杆子生疼,正要抓起这硌到他的东西狠狠扔出去以泄愤时,他整张脸都黑了。

    只因为,他抓起的东西,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人的脚踝。

    而这脚踝……是乔小余的。

    ……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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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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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故坐着黑道第一家族的第一把交椅,没想过她会死在她只手撑起的势力中。
也罢,前世过得太累,既得重活一世,今生,她只求岁月静好。
可,今生就算她变成一个哑巴,竟还是有人见不得她安宁。
既然如此,就别怨她出手无情,谁死谁活,干她何事?
只是,这座庭院实在没有安宁,换一处吧。
彼时,正值皇上为羿王世子选亲,帝都内所有官家适龄女儿纷纷称病,只求自己不被皇上挑中。
只因,没有人愿意嫁给一个身残病弱还不能行人事的男人守活寡,就算他是世子爷。
彼时,冬暖故浅笑吟吟地走出来,写道:“我嫁。”
喜堂之上,拜堂之前,他当着众宾客的面扯下她头上的喜帕,面无表情道:“这样,你依然愿嫁?”
冬暖故看着由人搀扶着的他,再看他空荡荡的右边袖管,不惊不诧,只微微一笑,拉过他的左手,在他左手手心写下,“为何不愿?”
他将喜帕重新盖回她头上,淡淡道:“好,继续。”
*
世人只知她是相府见不得光的私生女,却不知她是连太医院都求之不得的“毒蛇之女”。
世人只知他是身残体弱的羿王府世子,却不知他是连王上都礼让三分的神医“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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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暖故: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欺他辱他者,我必让你们体会生不如死的滋味。
司季夏:我无谓世人眼光,不求权利地位,倘她有何不测,我必将这天下颠覆,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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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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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秉承大叔一贯风格:一对一宠文,男女主身心干净,无小三无误会,姑娘们放心跳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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