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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40 热身

    归融喝问这一句,把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汤昭身上。

    这时候,一大部分人才注意到这个一直站在棚中默默观赛的年轻人。

    当人们看向那个方向,自然而然注意到了他,再也不会认错。

    这时,许多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剑侠,果然都不是普通人!

    这时候,汤昭微微一笑,缓缓走出自家队伍当中,道:“正是我。归融阁下,等你很久了。”

    归融端详着汤昭,道:“你——不错,干净明亮,青春阳光。真好,看到你,就像看到冉冉升起的太阳……太好了!”

    他人在罔两山,却用太阳做比喻,众人微觉古怪。

    他紧接着大声笑道:“太好了,我早就想试一试了!”

    “试一试亲手射日!”

    “罔两山没有太阳,你却要走进地狱!我杀了你,亲手射下一轮明日,亲手毁灭一个希望!杀掉你这样的年轻人,一定会让疼爱你的、尊敬你的、指望你的人万念俱灰、痛哭流涕吧?那是件多美妙的事儿啊?”

    一直默默不语,仅在角落中观战的危色闻言猛然抬头,目中尽是前所未有的暴戾凶狠之色,身上随着时间渐渐温顺的杀意再度沸腾。

    杀了他!

    席棚内外,并不只是他一个人露出了那种表情。

    汤昭本人很平静地看着他,最多露出了一点儿……怜悯的神色。

    狂笑声中,归融指着汤昭道:“上来,你我在上峰一战!你不会想顺着一群区区鼠辈的意,在他们布置好的戏台上耍猴戏吧。来我这里,登高望远,在最高处凋谢,绚烂地谢幕!你即使死亡也能不负剑侠之名!”

    汤昭上前,轻轻一跃,跳了上去。他并没有玩什么花活,剑侠的身体经过两次脱胎换骨,只需要一跳就能跳到身高数十丈的罔两力士头顶。

    他随便找了个位置合适的罔两力士脑袋站定,这个位置正好在归融对面,隔着一个头顶的距离,能清楚看到归融的相貌。

    归融身材果然高大,几乎到达了正常人的极限,手臂腰身都肌肉纠结,明眼一看就隐藏着爆炸性的力量。而他的皮肤即使在黑白世界里也能看出如花岗岩一般粗粝,经过多年的风吹雨打。

    但若细看他五官其实不是粗犷的类型,弧线甚至可以说是圆润,如果距离远一些,再加上罔两山仿佛滤镜一样的黑白色调模糊质感,那说一声清秀也使得。他脸上有至少两道长长的疤痕,一道在额头,一道在耳畔,多少给他增加了些狰狞,但依旧不显得太过凶恶。

    汤昭脑海中不知怎么的冒出“眉清目秀,虎背熊腰”八个字,目光微一顿,看到了归融腰间挂着的一物。

    他心中一凝,目光便移开,再度和归融对视,神色中怜悯之意更浓。

    归融本是傲立高处,睥睨众生,因为身高的关系,他是可以俯视汤昭的,但看清汤昭的表情只觉得心里咯噔一下,本能的非常讨厌,似乎面对过一些傲慢残忍的奴隶主都未必有这俊朗少年讨厌。

    “你……那是什么表情?”他还是问了出来。

    汤昭叹息道:“想来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

    这句话十分真挚,把归融说的愣了。

    汤昭叹道:“从你刚刚的话里,我知道没有人疼爱你,没有人尊敬你,更没人指望你。一切友好的、亲密的、信任的关系都和你无缘,他们都厌恶你、嫌弃你、无视你。你孤零零仿佛一个孤魂野鬼,是别人不需要的人。你因此嫉恨别人,要把这些都毁掉,用大喊大叫掩饰自己的空虚和寂寞。你恨我——由羡慕而生嫉妒,由嫉妒生恨,羡慕嫉妒恨,我知道,你这也是人之常情。”

    归融越听越不是味儿,渐渐浑身发抖,脸色的伤疤像蜈蚣一样扭曲。

    江神逸本来听得归融狂言也怒气冲冠,这时神色却有些古怪,对旁边卫长乐装扮的幸七道:“他这是在杀人诛心吧?嘴还挺毒的。”

    卫长乐神色十分复杂,“嗯”了一声,道:“除了横扫的范围大了点儿,没别的毛病。”

    汤昭这话放在外面说,也就是偶尔波及三五个池鱼罢了,但这里是罔两山,除了奴隶主就是奴隶的地方。孤儿遍地走,人人都活在噩梦里。在场的白发剑客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诛心之言狠狠扫射,连棚子里幸五他们几个神色都不对了啊。

    上面汤昭还不罢休,继续语气诚恳地道:“我和你不一样。不,差一点儿就一样了。十二岁那年,我差一点儿就被卖到了罔两山。如果到了山上,我岂不跟你一样?不过好在命运眷顾了我,半途中有一位好心人把我救下。他介绍我去师门学艺,幸得恩师垂青,耐心教导,进境一日千里。在山中过了几年无忧无虑一心学习的日子,不敢说大富大贵,也衣食无忧。如今痴长十七岁,自侠客起步,累晋散人、剑客,终修成剑侠。师长、同门、朋友无不为我欢喜……”

    归融听前面的诛心之言还忍得住,听到后面越听越是愤怒,由愤怒转为怨毒,再也忍耐不住,喝道:“小贼——找死!”

    剑气出鞘,连人带剑化作一道豪光,长驱直入!

    好快!

    普通人不说,就是剑客们,看到这一剑也只有脑子里闪过这两个字的念头,闪眼间剑气已经到了汤昭跟前。

    然而,到了汤昭数丈远,眼看豪光越来越细,不住有光的碎屑如被风吹动的落叶一般零碎飞散,每飞散一片豪光都削薄一层,到最后豪光黯淡,露出归融的本体。

    他本体并不受影响,依旧保持着前冲的去势,连人带剑狠狠刺到!

    汤昭留在原地,横剑相交。

    当——

    双剑相交,立分高下,汤昭连人带剑倒飞出去,飞出了力士的头顶,落到下一个力士脑袋上,身子并非平稳落地,翻滚一圈,到再一个力士肩头才站定。

    而归融则站在原地,长剑遥遥指向汤昭,冷笑道:“力气不大,嘴是真硬啊。”

    “好!”看台上轰然叫好,尤其是被汤昭一番炫耀刺激到的众剑客无不山呼喝彩。长发庄园这边的棚子里,众人不免露出担忧神色。

    但是,也不太担忧。大伙有见识都能看出来,这一剑别管声势如何,都不过是一个小小试探,连热身都算不上。

    单纯较力而已,在剑侠级别的战斗中算什么?

    如果说算热场小节目的话,那么这场小节目是归融赢了,但之前的小节目互放嘴炮的环节是汤昭赢了。一比一,大家算个平局。

    归融打飞了汤昭,心情好了一些,道:“我倒不明白,你刚刚在干嘛?削弱了我的剑光,但是没削弱我的剑气。怎么,你只是看不得剑光吗?”

    汤昭站定,神色不变,道:“正是如此!在我面前,不许别人发光。”

    他说着,剑气凝聚,倏然亮起,仿佛火炬。这一道光芒冲天而起,豪光万丈。比起这柱光芒,刚刚归融冲过来时的剑光也就是萤火虫一般。

    罔两山的天空骤然亮起了光芒,耀得人纷纷转目不看。不过这道光没有颜色,是纯正的白光,也就是剑元释放的光华。这种光即使本身有颜色,在罔两山也得褪去色彩变成黑白两色,概莫能外。

    毕竟它又不是真正的阳光。

    “不是阳光。”金乌轻声嘀咕了一句。

    旁边江神逸道:“是啊,应该是虚晃一枪。现在还不是出剑象的时候。毕竟对方还什么都没出呢,哪能先亮底牌呢?”

    归融刚刚展示了远超汤昭的巨力,然而这根本不能说明他的剑意和力量有关,这可能是某种增加力量的御剑术,或者只是他剑元雄厚、天生神力。若凭此随意下结论,可是会干扰到自己的判断。

    就像汤昭也根本没有释放阳光一样,他随意用剑元凝聚成剑光,可以说是故意扰乱对方的思路,也会让一些看客嘲笑他毫无意义的浪费剑元。

    归融冷眼看着汤昭的表演,自然不会轻易下结论,直接道:“停止你的表演吧。以剑对剑,尽情战一场。”

    汤昭踩了踩脚下的大块头,道:“场地就选在这些巨人头上?身上算不算?”

    他现在就在一个罔两力士的肩膀上,如果战场只算巨人的头顶,他已经出界了。但是刚刚交锋前没有申明规则,当然是不能以此论胜负的。

    归融淡淡道:“头?身子?那倒无所谓。那就所有的罔两力士身躯好了。这十个罔两力士的全身就是我们的擂台。浮空不论,但凡落地,必须落在力士身上。”

    底下略有嘘声。虽然以罔两力士做擂台比较新颖,但观众在底下,需要抬着头观看斗剑,对脖子不友好。

    但是,虽然之前在册子上有列规则,这一局的最终解释权归剑侠所有,剑侠可不归庄园管。不是剑侠的人,没有插嘴的余地。除非渊使们反对,不过到现在为止,渊使们只顾着看热闹,还指指点点的颇有兴致。

    汤昭道:“哦,那么掉下力士的算输?”

    归融沉吟道:“行,那就加上这一条。掉下去的人自杀好了。”

    汤昭挑眉道:“自杀?”

    归融咧开嘴,语气与之前说要毁灭一个希望时一模一样:“当然了,这一战只有两个结果,你死或者我死。活着的人,获胜,死去的人,输!”

541 试探

    宣布规则之后,战斗猝然爆发。

    就在罔两力士头顶,两个剑侠进行了激烈的斗剑,并直接进入了激烈的白刃战。

    要说剑侠斗剑,在不使用剑法的情况下,也不过是一剑又一剑的攻防战斗,凭借的是最可靠最原始的力量,以白刃切割毁灭敌人的肉身为赢。

    只是双方以剑侠的力量及速度在战斗,速度快到残影都很模糊。即使以剑客的眼光来看,也容易头晕眼花,更别说普通人欣赏这种水平的战斗不是享受而是受罪。

    到后来,看台上很多人干脆低头不看,只听得耳边时不时传来剑碰撞的声音,时而孤零零一声,时而密集如骤雨,时而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交击声忽而在东,忽而在西,因为战场是十个罔两力士组成的环形,围绕成一大圈。双方速度奇快,可能一个纵跃,就从这个头跳到那个头。互相交换几剑,再度转移。

    江神逸不是剑客,但是他稳定过魂魄,身体也经过强化,软硬件升级换代,眼力也不输剑客,能看清汤昭和那个归融怎么从力士的头顶打到肩膀,从肩膀又打到另一个力士的脑袋,围着十个巨大雕塑一样的力士上下飞舞,斗得火花四溅。

    看着看着,他有些担忧,因为在他看来,似乎是归融占了上风?

    归融次次逼近,进攻多遮拦少,而汤昭往往主动后退转移,防守多而进取少。以武功交战来说,这就是落于下风了。

    其实他也知道,还没用剑术的时候,剑客的近身战斗都只是热身,何况剑侠之间的战斗?然而关心则乱,尤其是那归融看样子十分狠辣,剑剑不离要害,即使是热身若有一点错处就是万劫不复。

    他想跟人聊聊缓解紧张,但看其他人也是满面紧张,连那个跟着汤昭平时面无表情的死人脸都紧张的脸色发白,跟他们聊天也无助于放松,而且他们的眼力也未必强过自己,解答不了自己的疑惑。

    想了想,他还是凑到了金乌旁边。

    金乌身份尊贵,不知道底细的都认为他是长发庄园新主人,知道底细的明白他是“殿下”,无论哪种都是极高贵的,旁人哪敢随便跟他说话?平时也就汤昭一个人能和它说上话,加上比较特殊的“外援”江神逸算半个。

    江神逸知道金乌外表高傲,内里其实比较随和,凑上来直接询问道:“少爷,你看阿昭是不是有点不敌?是不是他的策略有问题?他的优势不在剑招上,拼白刃不是他擅长的。他才练了几年武功?还是跟我练的,出山之后的实战都不多的。我们俩都自吹是武功天才,可那也是看跟谁比。跟同门比就罢了,论招数比那些老江湖散人还不如。那个归融不是大杀星吗?据说杀人无数,肯定在战斗上更为擅长。剑对剑对拼厮杀,岂不是扬短避长了?还不如直接斗剑术好些?”

    他话里话外信心不足,大有长别人威风,灭自己志气之意,不远处的危色听了眉头微皱,往这里看了一眼。

    金乌嗯了一声,道:“确实……这场斗剑没什么水平。阿昭的剑招不强,那个大个子也没强到哪儿去。”

    江神逸闻言愕然,再抬头带着审视的眼光仔细看,果然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归融虽然场面上步步紧逼,但也是得势不得分,没有靠犀利的剑招和迅猛的突击取得突破进展,甚至没有使出令自己惊讶的精妙招数,自身反而露出不少破绽,奇道:“他并没有那么高的剑术水准?武功和阿昭不相上下?不是几十年纵横罔两山的杀人魔王吗?”

    金乌道:“杀人大概是真的杀了,下手果决狠辣,但没觉得招式多老练精熟。谁知道他杀人是一场场浴血厮杀还是屠戮平民?”

    江神逸一怔:也对啊。这归融是剑侠,在罔两山一共也没几个剑侠,跟他同境界的几乎只有渊使。其他人他靠境界就可以碾压了,杀再多也是手到擒来。除了当初那不知结果的一战,谁知道他还有没有和同级别的剑侠战斗过?

    杀剑客、杀庄园主、杀其他人,这是虐菜。除了杀人如麻令人见到血肉而麻木,能有多锻炼人?说不定虐菜久了,自家的本事还荒疏了。

    说不定他经验和汤昭半斤八两。

    以为是以短击长,其实是菜鸡互啄?

    这么一想,江神逸信心又提了起来:开场热身,汤昭未必输,后面的战斗还得走着瞧。等进入剑术与剑法的环节更是汤昭的强项了,他的剑原比别人强。那这一场还是有得打的。

    他带着挑剔的眼光看,渐渐苛刻起来,道:“哈,破绽——没抓住。这么看,他破绽真的挺多的,我粗略数了数,就不下五指之数,可惜阿昭一次都没抓住机会。”

    危色再度瞥了一眼江神逸,微微摇头:他发现先生就已经挺天真的,他的师兄更天真十倍。

    真是金乌说什么,他信什么啊?

    金乌殿下说归融不一定身经百战,他就真的认为归融名不副实?

    殿下倒是没说谎,但你得看是谁说的啊?

    那可是金乌殿下,虽然没现世,但先生提过,它应该是自诞生起便继承了当年句东君的记忆和阅历,那是什么眼光?恐怕天下剑侠叫它看得上的,掰着手指都未必数的出来。

    反正危色另有一套看法。

    要说战斗经验,尤其是对人的战斗经验,其实这里面真没有“人”能胜过危色,虽然刚刚得到惊蛰剑的他只是个剑生,连剑客都不是,但眼力绝对不差。他看出来了那归融绝对是身经百战,与人对敌的剑招既老辣又娴熟,绝对是一场场生死血战中杀出来的。

    至少和汤昭那浅薄的经验不可同日而语。

    他目光一直焦距在你来我往的两人身上,主要盯着汤昭,心中略感忧虑:汤昭的经验不如人家,甚至可以说,直觉、机变这些战斗天赋也不会更强。

    也就是说,汤昭和归融同时学同样的武功来战斗,也是归融厉害。

    汤昭在传统意义上的“剑术”领域上并非超绝的天才,同时,也不是战斗天才。

    样样不如人,拼剑本来是一定会输的,之所以没输,其实是——汤昭的剑招传承比归融强。

    也不知道汤昭是从哪里学来一手高明的剑招,作为武功实在是精妙绝伦。危色在阎王店学杀人术多年,又见识过各门各派的功夫,也不由惊叹,不知传授汤昭武功的是哪位高人,一招一式看着不繁复华丽,但招招精到,如行云流水,多一分则繁,少一分则陋,堪称大道至简。

    这一定是什么名门大派的绝学秘传吧!

    与汤昭相比,归融简直就是野路子了。他可能没正经学过剑招,招式说好听的就是奔着杀人去的直白有效,说不好听的是野狐禅,缺陷太多了。只是被他用野兽般的直觉和自己摸索出来的经验修补了一番,看着算个东西罢了。

    相比较而言,汤昭是法度森严的名门弟子,归融是修罗场里拼出来的厮杀汉。

    双方这么拼剑招,危色虽然一直担忧汤昭,但还是认为只要他不冒进,至少立于不败之地。

    唯独……

    是不是太不冒进了?

    江神逸有一点说对了,归融的剑招破绽是真的多。多到他经常会在一轮进攻中突然犯些但凡有的街头斗殴经验就不会犯得错误,让危色以为他是鬼上身了。

    而汤昭,偏偏一次也没有趁机抢攻。

    即使他身在局中,不必局外看得清晰,也不该一个都看不见。甚至有时就算不特意攻击破绽,无意间也该长驱直入,破了对方的剑招才是。

    “是不是先生看出来,那些破绽都是那人故意卖的,抢攻的话会中拖刀计这样的计策,因此始终不抢招,以静制动?”

    危色轻轻嘀咕起来。

    他这话说出声来,就是询问的意思,想问问金乌的意见,只是不如江神逸那样敢直接问。

    金乌还真是随和,听到直接道:“你们都不是剑客,这思维都不是剑客思维。剑客,或者剑侠对战的时候看到对手破绽百出,简直就像要故意引你攻击,你应该怀疑他要使拖刀计吗?你应该怀疑他的剑意是不是和需要你主动攻击有关?什么后发制人啊,什么防守反击啊,什么见血封喉——他见血封你的喉啊这些,一旦中了对方的剑术就麻烦了。如果是剑侠,应该考虑长阶剑法,你的进攻会不会成为他剑法的台阶?阿昭这么谨慎是对的。”

    江神逸和危色同时恍然。

    剑客对决,剑意的情报是重中之重。

    对剑的过程,也是互相试探剑意的过程。现在双方都把剑意保护的很好,所以虽然打得激烈但其实没什么推进。对方露出破绽,汤昭如果真的去攻击破绽,其实也不失为兵行险着的试探策略,是可以赌一赌把对方的剑意钓出来,但是赌输了就麻烦了。

    不过那么高大威猛,满口毁灭的归融,剑象竟可能是防守反击类型的吗?这可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或者说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高大威猛的身材都是可以做出来的假象,本质上和汤昭刚刚故意释放的纯剑光而隐藏阳光一样是一种混淆视听的手段?

    金乌看着两人的战斗,突然道:“不知道阿昭发现了没有。这个人的剑意可能不简单。”

    危色、江神逸已经所有侧耳听着的同伴们同时一凛:金乌都说不简单的剑意,要是什么水平?

    此时,上方凶狠的厮斗稍一顿挫,汤昭主动拉开了距离。

    “行了吧?再这么斗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汤昭用极平静的声音说道,刚刚那番上下缠斗几乎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来回折返的距离怕不有上百里,却不能让他呼吸稍微乱了节奏。

    当然,那边归融也是如此。

    “从你第一次引诱我主动攻击你失败之后,剩下的诱敌深入是不可能再让我上当的。后面只是你不死心的挣扎罢了。浪费了很多时间。”

    他盯着归融,道:“当然,你要是真心想浪费我也可以奉陪,但就算打三天三夜又能怎么样呢?你我难道会怕这点消耗吗?只是真成了笑话了。何不换正经一点的方式?”

    归融哈哈大笑,道:“没耐心了吗?我可才刚刚兴奋起来。我要玩,你就只能陪我玩。你决定不了打还是不打,也决定不了什么时候换方式,更决定不了什么是‘正经方式’。你唯一可以决定的是什么时候结束,因为你可以去死。”

    汤昭道:“我决定换方式,是因为我对你的剑意有所猜度了。所以不用陪你玩了。来,我先换为敬。”

    说着,出剑!

    “剑术——金虎!”

542 虎与驴

    剑术——金虎!

    一只金色的老虎从他剑锋中飘了出来,一落地就放声咆哮。

    那老虎浑身金灿灿,仿佛骄阳。之前的剑光在罔两山看来是纯白色,但此时的老虎已经是金色,虽然不比幽海中阳光灿烂,只有一丝浅金色,但也说明这老虎不是凡品。

    更何况这金虎气势凶猛,牙尖爪利,头顶王字,虎尾似鞭,好一番威风凛凛的山君气派!那高大的罔两力士就是它的山崖,它是高山之王!

    然而,底下仰头观看的观众,连着棚子里的剑客们看着这老虎,同时闪过一个念头:

    就这?

    老虎倒是威风,要是再大点儿就好了。

    眼前这老虎连头带尾才一尺来长,还不如猫呢,有些小孩儿的虎头枕都比它大,再怎么咆哮都有些猫猫“炸毛”的感觉。

    连江神逸他们都没见过这个剑术。

    这本是汤昭成为剑侠之后从头梳理自己的剑法剑术然后在朝阳营地开发的,一直没有用之对战,谁也不知他为什么开发成这袖珍模样。

    江神逸一时错愕,奇怪他既然决定出剑术,为什么不选最拿手的,竟选这种新嫩剑术?但紧接着有些恍然:就像打牌时先出小牌一样吧?

    54王炸应该在后面吧?

    那边金乌看到小老虎,不满地啧了一声,嘀咕道:“虽然确实有管太阳叫金虎的,但是叫金乌的更多吧?这小子怎么悟得剑,只悟出头大猫来?”

    在场的反而是幸牢认得这只小老虎,他还记得这只小老虎曾经将自己全力出手的一头金牛挡住,形似拦车的螳螂,却稳如巍峨的高山。

    它应该……是很强的吧?

    随着小金虎一声咆哮,当先向归融扑去,去势凶猛如猛虎下山!

    归融大怒,只觉被小看了,手中长剑剑气大炽,爆涨如狂风迎向猛虎。

    猛虎速度快,他的剑更快,眼见剑锋一挑,就要把老虎扎穿,突然眼前剑光一闪,却是汤昭也扑了过来。

    汤昭的来势甚至比刚刚还快,归融一闪眼间,就看见他背后好像有类似的光华拖尾,好像一道划穿空间的彗星!

    一人一虎,从两个方向同时袭击!

    速度都奇快无比!

    归融一剑,只能抵挡一个方向的进攻。剑气虽能护身,来敌却都有击穿他护身剑气的实力,且成掎角之势,封死了他退却的方向!

    此时若是江湖客,遇到这等两面夹击便已经到了生死瞬间,进退两难须到了有所取舍的时刻,必须硬吃一处进攻,全力防守另一处更致命的。

    但若是剑客,这场面又不算什么。他只需要放出剑术就能扳回局势,可能一个转移的剑术就可化险为夷,一个大范围的剑术就可转守为攻,或者还有其他什么更奇特的剑术甚至剑法,可以在这绝境之中一击取胜。

    而归融……

    归融站定了身子,一剑挥出。

    他像个江湖汉一样,选择了专心对付其中一方,硬受另一方一击。

    而面对人的剑和老虎的爪子,他选择了——老虎。

    他选择了阻拦老虎,硬抗汤昭的剑!

    嗤!

    归融的剑与老虎的爪子正面交锋,剑气澎湃而凶猛,老虎在剑气中大声咆哮,化作灼热的剑光消散,一部分沾染到了剑上。

    归融的剑陡然发红,好像放到高温炉子里的烙铁。归融握剑的手微微发抖,目中痛苦之色一闪而逝,但是他从始至终紧紧握住剑柄,并未松开,也没有人看到他的神色变化。

    而他身后的那一剑,则随着他急速向前的一剑堪堪闪过,仅仅削去了他一缕头发。归融同时回掌拍击,将浑厚的剑气从手掌处拍出,直取汤昭。汤昭顿了一下,闪避开来,身形再度留下一道白光。

    这一次进攻无功而返。

    归融重新握剑剑指汤昭,再度回归了气定神闲。

    汤昭站在空中,冲过来飞过去的两道轨迹依旧未散,如绸缎一般在空中环绕,就好像喷气飞机飞过之后留下的几道拉烟。

    刚刚一战,虽然归融勉强躲过,成了不胜不败之局,但毕竟是汤昭的招数逼得他狼狈不堪,此时汤昭的声势更胜,光华缠绕,风姿翩然,仿佛谪仙。

    然归融的脸上却浮起了冷笑,睥睨着汤昭,突然手指着他,放声大笑:“哈哈哈,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去斗那老虎,而不理会你吗?”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我,你不敢伤我!就算我把后背要害露出给你,你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因为你害怕了!”

    “刚刚斗剑的时候,你发现我引诱你进攻,因此你猜测我的剑术和反击有关。你便不敢主动进攻,生怕你击中了我,反而要了自己的命。于是你不敢进攻,不敢伤人,不敢出招,只敢弄个小猫来偷袭。即使偷袭时看到了我的致命破绽,你还是不敢进攻,就好像裹住了脚停在那里,任由机会溜走。”

    他越发笑的放肆,道:“你输了,你已经输了!现在你什么也不敢,畏首畏尾,疑神疑鬼,已经是个废物,你不可能赢了!哈哈,即使我这么骂你,你还是会怀疑我是不是在激你,还是在引诱你进攻,因此你依旧不敢动手!你只能一动不动,窝窝囊囊被我骂,废物,懦夫,胆小鬼!你拿的什么剑,做得什么剑客?连拿锄头锄地也不配!”

    “你既然不敢动,就乖乖站着,等死吧!”

    汤昭平静的看着他,道:“空城计?”

    归融稍微皱眉,汤昭道:“你读书不多,不懂这个典故。我解释一下,就是前代的智者诸葛孔明在逆境时打开城门,虚张声势,反而让敌人以为有埋伏不战自退。看来你是故意中门大开,露出致命破绽,令人不敢趁虚而入。这是个很好的攻心之计。”

    其实这个典故是陈总家乡的故事,归融不管读书多不多他都不会知道。然而归融确实是读书不多,不能分辨这故事来路,还真以为汤昭在掉书袋,只觉得此人措大嘴脸可恶至极,哪怕他夸赞自己用计高明也不觉得受用。

    汤昭若有所思道:“然而即使是诸葛武侯,也是因为失街亭陷入了绝路,才行此大胆计策,为了绝地求生。这么说刚刚你确实陷入了绝境了?我那一剑刺过去,你真的会死?”

    归融眉毛拧起。汤昭突然笑出声来,道:“不会吧?不会吧?我还没动手,你就陷入绝境了?这就黔驴技穷了?哦,所谓黔驴技穷,就算是驴遇到老虎它还会尥蹶子,它也能装个一时三刻,你一剑不发就技穷了?这不是比驴还不如吗?”

    归融大怒,他越发觉得此人嘴脸极可恶,猛然间又想起了刚刚此人一上来对着自己大发怜悯时的表情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恶心的人。尤其是这个人不但是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而且他明确知道自己讨厌的点在哪里,并且在那个点上反复蹦跶。比如仗着他运气好读过几天书就时时刻刻拽文,用看失学儿童的眼神看自己,并扯些乱七八糟的典故以提醒自己是个文盲。

    恶心,太恶心了!

    一定要毁了了他!毁灭他,把他挫骨扬灰,一点儿骨灰都不能存在!

    汤昭道:“当然咯,我猜你不至于此,怎么说身为一个剑侠也得有三板斧。你扮猪吃老虎扮到如此之猪,还是一心要骗我出手,且一定要我给你致命打击,想来还是憋了一个极大的剑法,要给我一波带走?好吧,如此执着叫人动容。那我就——成全你!”

    他陡然圆睁双眼,剑往前指,神色凝重中带着昂扬:

    “剑法——流金铄石!”

    一声虎啸在天空中响起。

    如果说之前小老虎的咆哮多少有点像乳虎初啸,这一声啸声则超过了百兽之王的啸山,甚至超过龙吟!

    这是自然的声音。

    一声声啸声停在耳中,好像听到了燃烧的声音,听到了暴晒的声音,听到了土地在骄阳下开裂,听到的石头被融化成岩浆……

    那是太阳照耀下大地的声音,灼热的大地化为猛虎,抬头对太阳发出的咆哮!

    同时,酷热之气从下而上蒸腾开来!

    在数十丈下的看台上,众人只觉得一阵暴热,登时汗如雨下。一些剑客还罢,不是剑客的若无旁边剑客用剑元遮蔽,登时觉得头晕眼花,口干舌燥,甚至要昏过去。

    要知道热气比空气轻,天空的热气都是往上走得,即使是对流也没这么快,下方不过是受到些许热辐射而已。但就算如此,地面已然霎时间变成不是人呆的地方,那被剑法笼罩的高空,又是怎么个热法?

    怕是那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也不遑多让啊。

    “到底是剑法啊,不是剑术。那剑侠的本领,本该有这样的威力的。”

    江神逸虽然经过锻炼,但还没完全蜕变,只觉得眼前发黑,腿脚发软,突然被人一拉,热气顿消。

    原来金乌看其中几位不是剑客的同伴实在忍受不住,将他们拉到自己身后,张开无形的羽翼庇护,登时把滚滚热气隔离在外头。

    江神逸感激金乌援护,冲着金乌一礼,又关心头顶局势,再抬头看时,只见天上已经风云变化,虽然是清明的,仍觉得眼前发花,失声道:“老虎!全是老虎!”

543 重围

    从地上往天上看,入目是老虎、老虎、老虎!

    那些老虎并不是每一只都全须全尾,而是见首不见尾的。

    天上一片昏黄色,比起正午的金黄,更接近于黄昏的天色。天空模模糊糊有无数光华在流动,就像油画布上一道道浓淡层叠的笔触,又似老虎身上的条纹。而光华扭曲时不时形成数个若隐若现的虎头、虎尾。一旦能辨认出头尾,那些光晕自然而然能想象出虎身。因为靠脑补,老虎自然形态各异。有些想象中的老虎是小短腿,也有的虎身比龙身还长。

    除了漫天的老虎、令人眼花的光晕,耳边更有似虎啸、似山崩、似轰鸣的强大声音,身边则是如置身炼狱一般的炽热高温,让人不禁想象:

    这是地狱的哪一层?鬼魂生前身犯何罪,当受饲虎之刑?

    在下面,一向很悠闲又好为人师的金乌评价道:“这一招可以,他对太阳的力量有些感悟。如果把毁灭给他,这个剑法会强几倍。不知他对生长有什么感悟?”

    江神逸略感疑惑,他不是剑客,所以有点拿不准剑客的思路:

    这等波及范围奇广,消耗想必也很大的剑法,应该是用在敌人众多的大战中的吧?现在敌人只有一个,攻击目标固定,用这招是不是浪费剑元了?就没有单对单的单体杀招么?

    在天上,老虎群中。

    归融正在虎群中穿梭……

    又或者说,逃命。

    如果说底下众人正在想象地狱,那归融就身处地狱之中。酷热的煎熬早已超过了人所能忍受的温度,也超过了剑侠经过洗练的身躯能忍受的温度。

    那是靠近太阳的温度。

    太阳不会靠近人间,但是金虎会。

    那一只只在光华中流转的金虎,仿佛一个个小太阳,将靠近的一切都如蜡一般烤化、如水一般蒸发,那是毁天灭地的力量。

    除了归融,最靠近那些金虎的就是那十个罔两力士。

    罔两力士本来如同巨大的石雕一般矗立。但它们并不是石雕,而是“影”之力士,也有类似人的行动能力。在金虎的炙烤下,力士似有畏缩之态。

    好吧,畏缩可能是汤昭的猜测,没有指挥,这些罔两力士确然是动也不动的。然而金虎对罔两力士有切实的伤害,肉眼可见。

    一头金虎从天上降落,在罔两力士的脑袋上稍微一蹭,便如铁刷子一样擦下一大块躯体来,那是一大片阴影,在光中自然散去,剩下的躯体也如冰块一样融化。

    然而,那些罔两力士居然一边融化一边修补,修补的速度奇快,除非金虎降落,不然只是如太阳一般当空辐射热量,那造成的伤害还不如修补的多。

    汤昭低头看时,能看到一股股阴影从罔两力士的脚面升上,填补在它们确实的身躯上,阴影来得又快又猛,仿佛用之不竭。

    这里是罔两山,影子是力量之源,只要不离开地面,罔两力士就是无敌的。

    汤昭看清楚了对罔两力士的攻击是无意义的,便不再理会,专心围剿归融。

    归融在虎群中狂奔,他身上披着一层剑元,能暂时隔绝热气,然而显然在飞速的消耗,若耽误时间长了,剑元自然干枯,倒是性命自休,他迫切的想要从虎群中突围而出。

    然而这也是不可能的。归融周遭全是无穷无尽的热量和光华,无论从哪里突破都是茫茫无路。唯有从正中突破,攻击汤昭本人,才能反败为胜。

    汤昭本人,则已经浮在半空中,脱离了罔两力士身躯的战场,与光虎们几乎融为一体,从外面几乎看不出他的身影。

    他以高高在上的视角,俯瞰战局,看着他的金虎们以十座罔两力士为战场,对归融层层包围,将包围圈越缩越小。

    眼见要完成十面埋伏,但汤昭并没有十分开心,因为直到现在,归融依旧不动。

    不动,不是指他身体不动,而是指归融到了这个时候始终不动剑法,也没露出一点儿剑意的信息。汤昭不觉得他有什么伤病以至于不能使用剑术,那么应该还是在狩猎。就像猪笼草,散发甜蜜的诱饵等着猎物入彀,合上盖的那一瞬间,便胜负已分。

    宁愿被压制忍受酷热也要等到最好的战机,就这么谨慎么?

    还真是看得起我啊。

    那么——

    就成全你!

    汤昭在训导营好歹学过几天兵书,固然不足以上战场,但指挥十头光虎围剿一个不用剑术的剑侠也足够了,所谓十则围之,最终,归融被数条光虎驱赶,在一处罔两头上完全陷入了重围。

    是真正的十面埋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天空,早已被光虎战局,一片黄乎乎、晕灿灿的天光,看一眼都觉得眼花。下方,汤昭已经指挥光虎攀上了罔两力士的身躯。罔两力士的身躯越缩越小,往下坍塌。只剩下一个脑袋还算完好。归融站在头顶,就像站在随时被涨潮吞没的礁石上。

    汤昭不仅仅淹没了一个力士,连周围两个力士也早用光虎埋了,现在两边没有力士,只有两道光柱。归融就算冲出来也无处落脚。

    现在的归融,已经被逼到角落的角落,就像墙边的狗,只剩下一条路了。

    “你还不打算动手吗?用剑术拼啊?不然只能糊里糊涂死了。”汤昭隐藏在光中,缓缓询问。

    归融虽然身陷重围,竟十分平静,盯着汤昭道:“你不敢杀我。我早看透你了,你是个软脚懦夫,连娘们儿都不如。就算你把我逼到此处,你还是不敢下手,你怕我用你的攻击反击你,怕你眨眼之间死无葬尸之地。不信我就这样走出来,你敢动我一根汗毛吗?”

    汤昭叹了口气,道:“现在还玩这套,拙劣的激将法,你就没有别的手段了吗?都是千年的狐狸,玩聊斋有意思吗?”

    归融一怔道:“聊斋,那是什么?”紧接着切齿道:“该死的酸丁,现在还在掉书袋。吊你马呢?”

    汤昭盯着他,终于道:“好。你既然要自陷绝境,想必是以生死瞬间为条件发动强大的进攻来反败为胜,我若一瞬间叫你灰飞烟灭,阁下又该如何应付?”

    归融再度露出冷笑:“你不敢。”

    多说无益,汤昭问道:“你知道宇宙中的天体,有多高的温度吗?”

    不等他回答,汤昭翻手——

    金虎蜂拥而上,淹没了归融。

    温度,爆炸!

    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被点燃、燃烧、烧尽!

    十座高大的罔两力士,霎时间化为光炬,连成一片,成为巨大的光环。从远处看,光环环绕着天空,落日庄园也几乎被光吞没!

    在光热最中央的归融几乎是立刻融入光中,然而在光吞没他的瞬间,能看出他的躯体瞬间化为青烟。

    绝对高温,来自天地,乃是天威!

    天威之下,灰飞烟灭!

    如此天威煌煌的一击,底下无数观众竟无人惊呼,他们都被巨大的光能闪瞎了眼,一是眼前一片空白,更别说酷热干燥烤的他们宛如火焚,实力差一些的、年纪大一些的人直接中暑呼吸不畅,头晕眼花乃至昏了过去。看台上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

    这已经是汤昭刻意控制招数蔓延范围的结果了,如果他不控制,底下看台上上的人即使是剑客也难幸存几个。

    虽然看台上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弄死也冤枉不了几个无辜,但汤昭不做这种滥杀之事。

    “这就结束了么?”

    江神逸因为被金乌庇护在身后,倒没受太大的影响,只是也不能直视天际,用手挡住眼睛,问道:“那归融应该是死了吧?”

    金乌在往天上看,他自然不受光的干扰,哪怕是它附身的郑昀也不怕光,道:“那小子应该是死了,但若说结束可不一定。说不定才刚刚开始。”

    江神逸忍不住道:“死了都不算结束?剑客的战斗也太草弹了。还要怎么开始?”

    这时,就听有人叫他:“小江,该走了。”

    江神逸转头,就见白狐在示意他,他愣了一下,道:“现在就走?”

    白狐身边,卫长乐、阿沁、危色他们都聚集了起来,尽管他们大多忧心忡忡,但是还是准备按照计划出发了。

    这是早就决定好的事儿。

    “当然,别忘了我们今天来这里最重要的事。战斗么,相信汤昭就好了。”

    这时候,光华渐渐熄灭,露出惨白色的天空。

    天空一片白,空旷广袤,是完全纯净的世界,几乎无任何异物。

    脚下,看台被烤裂了。一群须发皆焦的人正从座位底下爬起来。

    土地鼓鼓涌涌,十个巨大的脑袋正从阴影里钻出来——这是罔两力士,它们刚才毫无疑问被晒化了,渣滓都没剩,但现在光刚刚熄灭,它们居然又爬了出来,因为它们是不死不灭的。

    汤昭浮在半空,背后也是十个巨大头颅,是十个老虎头。金虎的身躯接近熄灭,但它们的脑袋还在他身后咆哮,就像天上多了十个太阳。

    一切,好像已经归于平静。

    直到……

    一道剑光,从虚空中起,仿佛凭空出现。

    一出现,就光寒琼宇!

    “剑法——生死轮回!”

    剑光横扫,扫过金虎,扫过罔两力士,扫过汤昭!

    归融的剑,终于出鞘!

544 生与死

    一瞬间,不知从何而起的剑,如镰刀一般划过天空,几乎把刚刚金虎光环笼罩的范围横剖着切成两半。

    这一道剑光相当明亮,尤其在如今惨白空旷的穹顶中令人瞩目,却不是任何一种颜色,而是带着无尽森然。地下的观众都有一种剑刃好像冲着自己来、锋寒直迫眉睫的感觉。

    但是,比之前汤昭的剑法,这一招实在平平无奇。

    随着这一剑来的,有些许剑光,无形剑气,别的再没了,最多最多,只能说一句范围很广,只可惜一瞬而已,并不持续。

    刚刚汤昭的一剑,可是把天都烧起来了,底下的观众也在地狱之门前蹭了一分,到现在还心有余悸,自然期待你来我往,归融这边也有相应的超绝剑法。

    众人没看懂刚刚归融已经死了,都以为他用什么巧妙手法逃过一劫,现在只不过从埋伏处出来杀了个回马枪,但都觉得他刚刚一再忍耐,是要憋个大招的,结果只感觉:

    就这?

    这和刚刚那位俊剑侠怎么比……

    一片失望中,站在已经半空的大棚前,金乌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把剑……好狠啊。”

    剑锋掠过,一瞬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然后……

    十个耀武扬威的虎头突然一下子陷入了凝滞,然后,消解。

    消解,就是虎头从空中消散。

    那虎头本是光凝聚的,是虚幻之物,按理说不该被物理打散,但剑术本就少纯物理攻击,打散了也就打散了,不过是光暗淡罢了。然而所有看清这一幕的人都升起了一阵寒意。

    好像……并不是组成虎头的光熄灭了,而是老虎死了。

    在那一瞬间,虎头顿住,那种羽羽如生的表情凝住,双眼上翻,一切关于生命的气息消散。接近着,虎头裂开,仿佛飚出了本不该存在的血液和脑浆,然后坠落下去。在坠落的一瞬间消散。

    它们作为光,最后的结局是消散,但作为老虎,它们确实无疑是死了。

    只是幻化出来的老虎,竟然被那一剑杀死了。

    与此同时,底下正在冉冉上升,又要爬出来当做擂台垫脚的十座罔两力士突然顿住然后……失去了生机。

    刚刚它们也被那一剑蹭到,仅仅是蹭到而已。

    十个被金虎晒得千疮百孔亦借罔两之力迅速复原的力士,被归融的剑扫过,然后被杀死了。

    十座躯壳几乎瞬间往下坠落,因为不是实体,接触地面时没有发出重物砸落的轰鸣声,只是静静地躺倒,化作十具毫无生命特征的遗骸,留在场中。

    那是彻底的死亡了,从此之后,影之国的罔两力士,永远少了十个。

    死了、死了、都死了!

    明明不会死、不能死的幻影力士,竟被一把剑的余波杀死,那本来就会死的人呢?

    汤昭静静浮在空中,几乎在剑砍来的一瞬间,他的眼中瞬间失去了光彩。

    这种光彩,一般叫做生机。

    明明那一剑没有砍中他,明明他离着剑锋有很远的距离,明明即使砍中他也有剑元护身,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他的躯体,将他的生机绞碎。

    下一瞬间,他随着刚刚那些虎头一起往下坠落。

    观众台上发生了一片惊呼。

    这些人并非关心汤昭,只是本能地对这一剑如斯威力发出感慨。

    “即死——”伏虎主又惊又喜,叫道,“看到了么?这是即死剑法!无视防御,无视生克,从规则上抹杀,沾之即死,这可是不得了的剑法啊!凡是剑锋所致之处,都得死!即使是剑法也是威力最强大的那种,一般剑法根本做不到,这一定是……”

    “长阶剑法。”柳书生补充道。

    伏虎主叫道:“正是!长阶剑法,剑法形成之前,一定有非常苛刻的条件,满足了这个条件才能使用非常强大的剑法,即死——连没有生命,只有生命形态之物也会死亡凋零,被一同抹杀,同阶的剑侠没有中剑就猝然死亡,这是多强大的剑法?必定需要苛刻的前置条件。原来他早就在为这一招铺垫了。”

    柳书生若有所思,道:“可是刚刚使光的剑侠的剑法随手就来,并非长阶,威力也不小啊?也似超越寻常剑法。”

    伏虎主怒道:“看着不小,那是因为我们看不懂剑法。那剑法说不定在剑法当中可能不算什么。你看结果分明,一个毫发无损,一个已经死了,谁的本事大那还不……”

    话音未落,又是一阵惊呼。

    那汤昭的躯壳飘飘悠悠往下落,在高空时还不显,但在低空时渐渐变得模糊,众人都已察觉:那下坠的速度反常,绝不是人的身体。

    果然,到了某个高度,被风一吹,那身躯就像泡沫一样消散了。

    是幻影。

    幻影也能被杀死,而且确实被杀死了,但不是本人被杀死。

    在刚刚那一剑劈出的瞬间,天空中出现了虚影。随着虎头、罔两力士纷纷死去,那道虚影越来越凝实,最终出现了可以分辨的轮廓。

    那是归融!

    在他的虚影不甚清晰的时候,他看起来像木然而僵硬,仿佛劣质的画像,随着“生命”纷纷凋谢,他的身形倒越来越清晰,整个人也“生动”起来,最后与真人无异,只是稍微模糊,仿佛笼罩着最后一层薄纱。

    眼见他就要重新降世,恢复之前的模样,但随着汤昭的躯壳破裂,那层薄纱却没有最终掀开,归融保持着“加载九成九”的状态,终究隔了一层。

    “你——”

    归融悚然,然后暴怒:“你竟然——”

    他转头看向四周,仿佛要在一片苍白中抓出与众不同的颜色来,最终盯住一片空白,道:“你竟然还没死!给我滚出来!”

    就听有人道:“好眼力啊,竟然看出来了?到底还是个剑侠呢。”

    白色天空仿佛突然成了幕布,又被从两边拉开,露出汤昭的身形,单手持剑,漂浮半空。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双方各有一人一剑,隔空对峙。

    只是一个人一如从前,另一个则稍微“虚化”了那么一丁点儿。再者,就是十个立着的罔两力士,如今已经全部躺在地上。

    归融一字一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怎么会在这里?!”

    在他怒吼声中,汤昭笑眯眯道:“如你所见,我在隐藏方面稍有心得,刚刚就躲在光幕之后,不过这也被你识破了啊,看来是我修行不够。”

    归融吼道:“我管你躲在哪里!就是躲在另一个世界也应该死了!这是规则啊!剑法的规则!”

    规则,是他用命换来的规则!

    自己的死亡由死转生,让他人由生转死,生死轮回,这是剑法的规则,是不容破坏的!

    他凭什么能突破规则?

    这个问题不但他疑惑,连金乌也很疑惑。

    长阶剑法之所以要做长阶,发动特别不易,就是为了换取超越境界的力量,一旦成功,纵然不能越级挑战,也必能同阶无敌。而且发动的越困难,就越难抵挡。

    这个剑法发动需要归融被杀死,虽然只有一阶,却已经是顶级的发动条件了,再往上恐怕就只有“真献祭”了。

    按理说对抗长阶剑法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让他发动,在准备阶段将其干掉,而一旦发动同阶的剑侠几乎是不能抵挡了,就是金乌挨上也得见点血。

    还有一个方法就是以规则对抗规则,这边也用规则类的剑法,但同是规则,没献祭过的规则凭什么赢人家献祭过的?再者,也没见汤昭发动什么规则剑法啊?

    金乌发觉自己还是有点小看这位“三分之一继承人”了。

    或许他做东君真正的继承人也绰绰有余。

    汤昭笑眯眯道:“不受你的规则制约,没见过吧?但是我见过你这样的。”

    归融越发大怒,道:“不可能,这是我独门剑法!”

    汤昭道:“倒不是你这招剑法,而是一位长辈,他有一招非常强大的长阶剑法,满足了条件发动之后,就是规则杀人,即使是另外一个强大剑侠也是中之立毙。当时我就想,若是我面对这种规则系的长阶剑法,要如何抵挡呢?”

    归融不由自主追问道:“怎么抵挡?”

    汤昭突然咧嘴一笑,道:“不能告诉你。反正你已经看到了,挡得住!”

    归融只气的七窍生烟,想起来此人长得白,心却黑的很,刚刚说那么纯是为了气自己的,当下长剑向前指,道:“虽然你狡猾无比,但今日必死无疑。”

    汤昭目光在他剑刃上一转,发现剑刃与刚刚不同,仿佛流淌着一丝难以捉摸的奥秘,只看一眼便觉得心底凛然。

    他慎重的问道:“你刚刚长阶剑法的力量还没用光,还在你的剑刃上?”

    归融冷笑道:“眼力不错。我也没想瞒你,被我剑划中,即死!”

    汤昭恍然,又道:“正合我意!别玩你那套拙劣的战术了,那么大一个剑侠指望这点手段么?拿起剑,叫出剑象,用出全力,咱们正正经经的打上一场吧!”

    归融平静下来,缓声道:“也好。这么多年也算我遇到一个真正值得一战的对手。那就——”

    “剑象降临!”

    空中,一个半黑半白的影子凭空出现。

    剑象——生死钟!

545 相克

    “生死钟!”

    战斗进行到了现在,归融的剑象终于降临。

    说是生死钟,这剑象却不是一个钟,而是一个沙漏,也就是沙钟。

    沙钟一半黑一半白,黑色在上,白色在下,从黑色的钟里正流出细细的沙,落入白色的部分。此时黑色沙漏中的沙子已经见了底,只剩下最后一点点儿,等这一点儿沙子漏完,顷刻间就要黑白翻转。

    但就那么一点儿沙子居然很禁漏,不停地落下,剩下的沙子却不见减少。

    任何人看到黑色的半截沙漏都心中一凛,一股寒意直冲顶心,生出一种最深切的恐惧,就像是从生命本能中流露出来的恐惧感。而再看到白色的那一半又松缓下来,重新获得了力量,变得轻松、喜悦、精神抖擞。

    不必介绍,众人已经反应过来:沙钟的两端是生死,黑者死,白者生。

    这剑象端的与众不同,它太深奥,太沉重,仿佛神明之权柄!

    一片惊叹声中,金乌在下面看到,撇了撇嘴,道:“什么档次,就敢玩弄生死?真是无知者无畏。”

    汤昭看到那黑色沙漏中剩下流之不尽的沙粒,突然笑道:“因为我没有死,所以这沙粒没有漏完?黑色在上,这应该表示,你是在死的状态吧?”

    被杀死之后,归融用死亡换了半沙漏的死亡力量,再用这些强大力量制造足够多的死亡,应该就可以让自己回生,说不定在重生的瞬间还能获得沙漏里另一种生的力量。

    霎时间,生死翻转,那将是一场经历生死,玩弄造化的盛大演出。

    可惜,汤昭不配合他的表演。

    最关键的人没有死,所以归融现在并没有完全复活,卡在生死之间,只差临门一脚,应该是很难受吧?

    不过,归融也彻底从之前那种被动挨打的状态解放出来,他手中的剑附着着死亡的力量。在生死钟降世之后便可以肆意收割生命,不啻死神!

    汤昭也定住心神,再次准备对战:

    “剑术——白驹!”

    一头白色的马从空中降落,在他身后闪过,只留下一个虚影便消失了。汤昭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白光,就像一支画笔给他描了一个浅浅的白边儿,并没有额外的事发生。

    但任何一个剑术都没有平白使用的,暂时未显露威力,自然就是有引而未发的效果。

    “虎啊,马啊,果然是小畜生的剑下尽是畜生,死来——”

    带着剑刃流动的死亡力量,归融中宫直进!

    汤昭主动出剑,两人再次斗在一起。

    速度好快!

    所有的观众心头都掠过这个念头,甚至有点抓狂。

    两人这一次出剑的速度实在是快的惊人。如果说一开始那场对剑还能让剑客们看个热闹,但现在这场即使在眼力很好的剑客也只能看到一点点残影,虚的连人也分不清,努力用眼睛去追寻剑的痕迹,便觉得头晕眼花。

    至于普通人,甚至连残影都看不见了,只偶尔能看到一闪而逝的白光或者寒影。那是剑术的痕迹。

    嗤——

    战斗一停,两人同时出现在罔两力士上方,各自踏着一个躺平的头颅。

    两人都完好无损,看来是没有造成伤害。

    归融盯着他,道:“你为什么能跟上我的速度?我已经掌握了死亡来袭的速度,生与死,只在一瞬间。这世间不可能有比死亡更快的速度!”

    汤昭道:“我是光速。光速是每秒三十万……三百万……算了,反正就是宇宙中最快的速度。白驹过隙,人的速度岂能捕捉光?”

    说着,他感慨了一声:“剑真是奇妙的东西了。居然能把光与死亡这完全不同范畴的速度放在一起比较。极致与极致,竟还能分出胜负,真是壮举。”

    归融冷笑道:“比较毫无意义,只有输赢才有意义。生死更有意义——你的白驹很快,但是我会杀了它!”

    “剑术——寻死觅活!”

    他剑刃上的寒光流转开来,从静静地水流猛然变成湍流,随着剑光喷薄而出。

    汤昭横剑去挡,那剑流登时溅射开来,从各个方向奔向他,速度奇快!

    在一瞬间,就好像打了一个小范围的“十面埋伏”。汤昭依旧有“白驹”的加持,速度奇快,在湍流未来得及合围的出头穿身而出,一剑重劈。

    然而,那奔腾的剑光几乎没有停歇,直接转折追着汤昭而来,锁定了他一般如影随形。汤昭挥手,金虎降临,挡在剑光之前,反撞了过去。

    几乎没有声音,金虎虽然有千钧之力,一旦蹭上了那道剑流,陡然失去了全部灵性,往下倒去——又死了。

    自然,金虎也阻碍了剑流扑向汤昭,但归融已经从另一个方向反扑上来,一剑扫过,汤昭侧身避过,那剑上跃动的湍流却擦过汤昭身上的白光。

    “嘶——”

    汤昭的耳边仿佛传来马驹的嘶鸣,嘶鸣声戛然而止,却比长嘶更加惨然。

    白驹死了!

    汤昭意识到这点,心中一沉——这些剑术其实并非真的生灵,只是因为他一时兴起,起了动物的名称,也就顺手附加了一点点灵性,比别的剑术更加生动一些,却正好撞上了这不讲道理的死亡力量,就这么死了。

    从今之后,汤昭还能再使用两个剑术,但它们要重新从剑象中一点点凝聚,再出现也是是新诞生的小虎崽、小马驹,是第二代,之前的小老虎和白驹已经彻底死亡了。

    真是凶残到极致的剑术。

    归融以剑接着追杀汤昭,虽然没有杀死汤昭本人,却眼见附在汤昭身上的白驹影子死亡,速度立刻降了下来,已经逃脱不了自己死亡疾速,冷笑道:“希望的你的剑术都是虎啊马啊猪啊狗啊的,那些畜生合该是剑下亡魂。你死定了,我的剑,天克你!”

    他在那里以言语攻心,在远处观战的心影貉突然道:“这家伙说什么呢?他是不是对飞禽走兽有什么意见?”

    曼影道:“当然咯,归融对所有人都有意见,更何况我们。不,应该说尤其是我们。比起那个剑侠,他天克我们这些渊使才对。”

    心影冷笑道:“他算什么东西,也敢说克我们?剑侠又怎么样?我也不是没杀过。”

    这时,旁边的老猿掠影也是冷笑一声,笑声中浓浓嘲讽之意。

    心影瞪了它一眼,喝道:“老东西笑什么?”

    曼影琵琶道:“它笑你不知死。你可知道,那把长恨剑是能杀死我们的。”

    心影一凛,道:“杀我们?我们会被杀?”

    曼影继续道:“我们是从影泽里爬出来的,只要影泽不干涸,我们被人劈碎了也只是从影泽里重新爬出来一遍。但被那把剑碰到真的会死,会从最底层灭尽。就算罔两想要再添一个渊使,哪怕还选貉,那也不会是现在的你了。”

    这话真有点吓住了心影,作为渊使,它对死亡没有概念,颇有些有恃无恐,但当那把剑摆在那里,把死亡迫近它身前百丈之内,它好像也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恐怖。

    曼影似乎还嫌不够,又道:“而且你看到了,这个人是杀不死的。杀死他只会让他获得更大的力量,他用这个力量杀你,他再复活。你杀不死他,他却能杀你,这不是天克吗?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让他以人类之身和我们并列,尤其还是他已经杀过渊使的情况下。”

    心影讶道:“他杀过渊使?”

    曼影琴轴上的眼睛往掠影那边一瞥,道:“可不是么。就是那次他灭淡月庄园的那次。他杀了来处理此事的渊使,杀了罔两的使者,结果却得到了罔两的赏识。这种道理……也是不用质疑的。如果那汤昭能杀了归融,我们倒是乐见其成。”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归融是杀不死的。”

    汤昭看着归融身上、剑上流淌着的惊心动魄的死亡力量,道:“我若还有那禽兽剑术,都给你杀了,却也把你的死亡力量耗尽了会怎么样?”

    归融指了指头顶上那始终还有最后一小撮砂砾未漏完的沙钟,磨着牙笑道:“不用担心,这些力量最终都是留给你的,谁也分不走。你一定能尽情享受死亡。”

    汤昭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因为我是杀死你的人,在你反杀我之前,这沙漏的力量都不会漏光,是吧?”

    他说着露出大大的笑容,像青春的阳光:“这么说,在杀死我之前,你都不会复活,是个死人咯?”

    “那么我请问,你一个死人再被杀死一遍,又会怎么样呢?”

    盯着归融勉强压抑着暴躁的神色,汤昭哈哈一笑,道:“生与死是个轮回,似乎无穷无尽。可是一旦轮回链断裂,掉出保护链的力量之外,可就烟消云散了呀。所以说,现在你我都是被杀就会死的状态,正适合公平一战。”

    不等归融恼羞成怒,汤昭继续道:“刚刚你说的不对,你并不克我,是我克你。血克——我会证明给你看!”

    他的剑往上跳起,一股熟悉的光再度升起:

    “剑法——”

    只这两个字,周围的温度陡然再升高,那股流金铄石的热量扑面而来。与热气同时压下的,还有无尽的光、无尽的气势!又似有看不见的骄阳降临!

    下方的观众又自焦头烂额,心中只想:

    不是吧?又是这一招?

    唯有地下的金乌心神一动,第一次升起惊诧:

    不对!

    这一回不对!

    天变了!

546 坍塌

    天变了!

    不,一般人的感觉是,人变了!

    上一次的酷热是环境的改变,这一回剑法一起,却是人也变了!

    汤昭浮在空中,身形渐渐模糊——

    随着高温、高亮,还有天空中正在发生和已经发生的奇特变化,汤昭似乎也发生了某种质变。

    在他身前的归融感受最深,不同于自己在生死之间的转变,汤昭的变化有另一种玄奥,虽然还在眼前,却已经走得很远了。

    那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变化,或许是逐渐脱离,再也没办法接近。

    不能这样!

    归融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恐惧,那是他久历生死中历练出来的极强直觉——有极恐怖超过他想象的事情发生了!

    “这是你最强的剑法吗?既然如此,我也拿出真正的实力,以示敬意。”

    他一面不示弱的冷笑,一面凝望着自己的剑尖,目光坚定如同钢铁。

    “剑法……殊死一搏!”

    几乎同时,生死钟炸开!

    沙钟化作无数碎片四溅,沙漏里代表死亡的黑色砂砾喷薄而出,化作烟雾缠绕在他身上。

    身上、剑上,每一寸都被黑气裹满,就像黑色的铠甲,又或者一件更宽敞、更飘逸的纯黑色大氅。

    那是死亡,也是力量,无穷无尽的力量!

    刚刚汤昭发生变化时,只有最近的归融和最强大的金乌能敏锐的感受,但当归融使出完全力量的时候,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真真切切感觉到死亡阴影笼罩在头顶,心中战栗。连第一“归融吹”伏虎主说不出话来,唯有张口结舌,如同木鸡。

    “喝——”

    归融爆发出一声大吼,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犹如一把最锋锐的匕首,往前冲去。

    他的速度当然很快,但是比起之前和汤昭斗剑时爆发的急速比起来又不算那么快。所有人都能看清那一道黑光的轨迹。

    但所有人都觉得,能看见,但躲不开!

    太强了,太强了!

    强大的力量已经将一切腾挪余地都封死,天上地下皆是这股力量,面对这力量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唯有等待这股力量将自己绞碎,才是唯一的终局。

    这是死神的审判!

    许多人心中闪过一个念头:这一剑若是冲着我来,我恐怕连抵抗的念头都没有。

    此时汤昭竟似也没有抵抗的念头,他就这么浮着,动也不动。

    或许他刚刚已经动了,刚刚那一招剑法已经释放,那仿佛无穷无尽的光和热,并没有消失,只是不再上升。

    那并不是被遏制了,而是静止了。似乎那剑法能达到的光热也只到这个程度。不能再聚集更多。

    剑法,也是有极限的。

    他想通过剑法实现的,如今已经实现了。就看他的剑法与对方那夺人心魄的剑法孰强孰弱……

    高温和死亡的比较?

    听起来就像笑话!

    此时,那最强的力量已经撞了过来,到了汤昭强光的边缘!

    给我破!

    死亡之刃像切黄油一样切开了高热、像切豆腐一样切开了强光,继续往前突进!

    白虹贯日!

    然而,越往离突进,死亡之剑的速度越变慢了,黑色的光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拉扯,开始抖动、偏斜,被撕扯、绞碎,化作斑斑点点的碎屑,抛洒出去,然后消散。

    这让人想起了当初两人第一次出手试探,那时归融出剑带着华丽的剑光,当时汤昭曾经将他的剑光扯碎,却没有撼动他的力量,反而被当面一剑击飞了。

    那时归融嘲讽:为什么只削掉剑光而没削掉剑元,是见不得别人发光么?

    汤昭也戏谑的回答,没错,就是见不得别人比我会发光。

    现在看来,那毫无疑问是隐藏实力的计策,因为现在,汤昭身前的敌对力量也在被无情得消解,他是可以削弱力量的。

    每一片黑色的光屑都带走一分实实在在的力量。汤昭的身前形成了一个力场,似有无数刮骨钢刀,把敌人的一切都削皮见骨,一寸寸碎刮。

    如果房蔚然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想起当初他接受靠近太阳考验时的情景,立刻反应过来:是空间!

    汤昭身边的空间是扭曲的,任何力量靠近都会变得扭曲破碎。

    而归融的应对是……

    不应对!

    在打碎沙钟的瞬间,归融就已经万念皆空,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

    此时,正如他的剑法名字一样,他将用所有的力量,殊死一搏。

    在途中,他好像感觉到自己的力量正在消散,保护自己的剑元正在离体而去,但这都无所谓,作为一个死人,他抛弃了一切,唯有——

    杀!

    这时,在到达了某个极限,他突然发觉,自己竟被古怪的拉扯力往汤昭的方向扯去!

    然后,归融本身连同归融的力量在解体!

    这个速度太快,几乎一瞬间,归融的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这个变化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旁人看来,是他到终点前加速了!

    他居然还能加速!

    到了此时,归融也没有其他想法,只有握紧的最后的力量往前冲!

    哪怕是惯性也好,冲过去,撞过去!

    哪怕力量十不存一、百不存一也不要紧,他所倚仗的,从来不是那浩大的力量,而是死亡本身。

    只需要一丝死亡沾染到对方的肉身,就能带走他所有的生命。生命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与死亡共舞。

    给我死!

    众人眼中,在最后一段距离,归融化作了一团模糊的虚影,唯有那其中一抹寒光最为清晰,笔直的指向正中央一动不动,宛如天象的汤昭。

    最后一寸——中!

    那一抹寒光,带着最后一层毫无疑问的黑暗力量刺向了汤昭。

    这时,汤昭身前终于有了变化。

    他还是如同雕像一般悬浮,连一根手指都不懂。

    虚空中,伸出一只光凝结的手,双指并拢。

    夹住了剑。

    就像火焰夹住了寒冰,瞬间分出了胜负

    黑色的光芒一闪,然后融化在光中。

    那盛极一时,令众生胆寒的死亡力量消散一空。

    只剩下归融稀薄而破碎的身躯,还有他手中依旧做冲锋姿态的剑。

    此时天地间只剩下爱一个颜色,周边一片金黄,光洒在他身上,让他身体第一次出现了黑、白之外的颜色。

    明亮如阳光,那是他从没拥有过的颜色。

    他的脸上仿佛有了血色一样。

    归融的神色由坚定转为震惊,由震惊转为疑惑,最后转为恍然:

    “你不是人!”

    光中,他的声音没有人能听见,只有汤昭能看到他的口型。

    但汤昭连口型也没有,漂浮的身躯如沉静的井,没有一丝波澜。

    归融只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答案:

    “答对了。”

    归融继续追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这回的问题不是汤昭的眼神能够回答的,虽然他愿意回答。

    他只在心里默默回答:

    我是天体。

    归融显然听不到这个答案,听到了也难以理解,只是心中疑惑太多,自顾自的继续问道:“不管你是什么东西——你难道就不会死亡吗?我现在的死亡力量,已经超越了生命,能让石头风化,河水干涸,火山熄灭!”

    天体当然会死亡,还会坍塌成黑洞……

    但是——

    岩石、水、火寿命尺度或许是千年、万年,天体却是天文单位。

    亿万斯年……

    宇宙的奥秘岂是你区区一把侠剑能够碰触的?

    我现在不能。

    我也不过是稍稍模仿一下天体的存在,以图逃避人世间所设的规则而已。

    这些你不会懂。

    带着你脆弱的生命和没读过书的空空头脑逝去吧。

    归融没看懂汤昭的解答,也听不见汤昭一以贯之的嘲讽,但他看懂了汤昭的眼神。

    他在催自己上路。

    一个胜利者在催促自己履行开战前约定的规则:

    胜者生,败者死!

    甚至不用他自刎,过分靠近天体的存在本来就会解体,只要撤去了最后一丝剑元的保护,归融就会彻底消失在这个世界上。那丝剑元本来就在飞速流逝。他已经在真正的“回光返照”。

    然而……

    归融已经出现了丝丝裂纹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虽有些似自嘲,但更多是嘲讽与得意。

    汤昭暗暗皱眉:

    怎么,还没完?

    你不守信约?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战吧。

    汤昭连续用剑法损耗了很多力量,但还有余勇可贾。他只是奇怪到了这个时候归融还有什么绝招底牌?

    然而,归融飞快的转过身,背对汤昭,长剑换了一个方向,悍然出手,一道剑光劈了过去!

    那是观众席的方向!

    经过刚刚殊死一搏的消耗,这一道剑光细得可怜,看起来歪歪扭扭的,就连最稚嫩的剑客发出的剑光都比这强些。即使汤昭渐渐撤去天体力场,那剑光也单弱得好像飞不了几步就要消散一空了。

    然而,这却是某种开启大事件的号角。

    在某处的某个白发老者睁开眼,轻轻一抖手指,剑出鞘三寸。

    与此同时,某个坐轮椅的老头也几乎在同时,按下了某个按钮。

    嗡……

    轰!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大地都在抖动。

    地下观战的金乌连跳几步,环顾四周,叫道:“什么情况?”

    汤昭瞬间从天体的状态中拔出,不及恢复剑元,先挥剑叫了一只小老虎来防身,心中只想:

    我就知道,他们还有奸计!

    他立刻低头看向某个地方,当时他就怀疑那里有机关,一直留了个心眼,此时也是先看那里。

    果然——看台塌了!

547 祭祀开始

    当归融发起最后的冲锋时,看台上的人是看不到结果的。

    在大部分眼中,只看到森寒的黑光往明亮的光芒处扎去。那黑光越往里越稀薄,但始终保持前进,最后停在光中。

    光就像一个巨大明亮的黑箱,遮挡住了视线,使结果成为“不可知”状态。

    当然,凭经验、凭蛛丝马迹,众人心中各有猜测。

    “结束了?”

    柳书生也是位剑客,眯着眼睛观察,很快做出了判断:“应该是汤昭赢了。归融最后一个舍命冲锋并没有起效,看他的样子,应该会把自己搭进去。”

    伏虎主哼哼了两声,他也察觉了。而且因为剑意的缘故,他对这种局势变化非常敏感,已经比其他人更明确的猜到了结局。

    虽然有点不爽,但伏虎主之前也只是看好归融而已,又不是真的狂热拥趸,他甚至不是赌徒,没有押注在谁身上,归融输赢和他有什么关系?

    是以他自我安慰道:“这样也好,长发庄园摧枯拉朽,两场比赛解决战斗,没有第三场了。我也正好可以早点回……”

    突然,他脸色微变,往手腕上看了一眼,那里有一个手环,上面似有一道符号在闪动,急促道:“不好,我得回去一趟。”

    柳书生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但看他的样子似乎遭到恶事,也不便细问,就听伏虎主低声骂道:“这些狗奴才,胆大包天!是我待他们太仁慈了……”

    说着他匆匆起身,柳书生目光一闪,道:“我与阁下同去。”说罢赶了上来。

    这个要求真够冒昧的,伏虎主瞅了他一眼,一边往外走一边不客气道“这是我自家事,阁下干什么去?”

    柳书生与他并肩而行,低声道:“看阁下的样子想是剑奴不安分,是不是作乱了?我刚刚听说降龙主那边也发生了剑奴叛乱?”

    伏虎主随口道:“对啊。”

    一句对啊就没有下文了,显然他没过脑子。

    柳书生心说这些奴隶主唯我独尊惯了,真够迟钝的。他却是来自京城大势力,对这些事情嗅觉非常敏锐,道:“这种事情短时间内接二连三发生,固然有可能是巧合,但也要考虑有关联的可能性,甚至背后有幕后黑手挑动。而我能想到有些幕后黑手定是些有能量的搅局者,比如长寿会……”

    伏虎主愕然道:“不会吧?它为什么……”

    他确实从没考虑过这些东西,一边神思恍惚,一边下楼梯。柳书生跟在后面。

    这时出口处已经有了几个人,因为出口修的狭窄,显得有些拥挤。伏虎主打眼一看,居然全是和自己一样的庄园主,心里咯噔一下,又看出口外远远也站了几人,其中正有自己隔壁的舂米主,一面往外挤去,一面扬声道:“舂米主,你该不会也……”

    突然,一股极度危险的感觉涌上心头。

    伏虎主不及细想,使尽全身力气往前撞去,一下子连他带前面几个人一起飞出。

    飞到一半,只觉得一股吸力把他反往身后看台上吸去。他下意识的知道不能给大力吸进去,大吼一声,再度使劲平生之力往外扑出。

    扑到半空,只觉得一阵虚弱,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被抽出,连跳跃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凭着惯性往前飞。

    落到地上的一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身后地动山摇。

    他头脑空白,身体倒是自动反应,落地之后自然而然往前翻滚,滚向远处。

    他一面翻滚,一面听得耳边轰鸣不已,还听到各种人声惨叫,有什么或大或小的东西落在四周,身上似乎被划了不少口子,紧接着有沙土哔哔啵啵砸在身上,但此时他只有求生欲,完全感觉不到疼,只顾像个滚筒一样往前翻滚。

    这一路滚出七八丈距离,伏虎主才停下,趴在地上喘气,耳边还有嗡嗡的声音,也不知是真实的声音还是他惊魂未定以至于幻听了。

    就听背后柳书生声音嘶哑道:“啊,看台……”

    伏虎主的脸从地上抬起,一眼就看到眼前一片废墟。

    看台塌了!

    刚刚高达近十丈,一层层层次分明的大看台,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瓦砾,瓦砾缝隙间还能看到断肢和鲜血,耳边听得声声惨叫和呻吟。

    真是地狱般的场景。尤其是因为没有颜色,血液是灰色,不但恐怖而且诡异。

    地龙翻身了?

    伏虎主闪过一个念头,又觉得荒唐——罔两山从没听过什么地龙翻身。他长大了口想要呼喊,却又喊不出来。此时他陷入了面对大灾难时过于恐惧的茫然,还有极度的虚弱。

    他吗的,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柳书生在背后又道:“不是天灾,是人祸!”

    伏虎主听得他的声音甚是嘶哑,听起来简直有几分苍老,转头道:“你怎么哑了……”

    只这一回头,伏虎主吓得头发都立起来:但见眼前柳书生趴在地上,身上又是尘土又是血液,看起来十分狼狈,这还罢了,偏偏他相貌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头发都白了一大片,脸上肌肉往下塌陷。

    他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

    他刚说了几个字突然惊恐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是又苍老又嘶哑,不由去摸头发。

    柳书生苦笑道:“我老了是吧,唉,不用怀疑,你也是这样!”

    伏虎主脱口而出道:“长寿会?!”

    他反应过来了。

    老了,就是失去生命,失去寿命。

    刚刚在看台坍塌前,他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离他而去,想来不就是寿命么?

    抽取寿命,夺取力量,这不就是献祭么?

    他可是刚刚在看台上悠闲地向柳书生介绍长寿会通过献祭、换命的手段获得长寿,言犹在耳,此时想起来,不由得遍体生寒。

    阴谋,这是长寿会的阴谋。

    整场斗剑都是阴谋,他们兴师动众的组织了一场斗剑,把大家都招过来,摩肩擦踵坐在一起,结果是为了把这么多人一起献祭了。

    伏虎主只觉得浑身发抖,又是惊吓又是恐惧又是愤怒:

    往常只有他献祭剑奴们,哪有人敢献祭他?他可是尊贵的二阶十大庄园主啊!在罔两大祭上都是祭祀官,身份高贵无比啊!

    他么的,这还是不是罔两山了?

    这幕后黑手就是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都不为过!

    所以……这可恶的幕后黑手是……

    正在这时,只听天上汤昭惊怒道:“归融,你干了什么?”

    声音入耳,伏虎主悚然一惊,紧接着恍然大悟:

    对了!是归融!

    不,应该说是落日庄园!是乌杀羽这老货!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儿么?斗剑的主场是落日庄园,场地是他们布置的,看台是他们搭建的,连那该死的归融也是乌杀羽这老东西邀请来的,不是他是谁?

    他之前就跟柳书生说,怀疑这黄土埋脖子的老东西是长寿会的,这不就对上了吗?想来必是这老东西看自己时日无多,才发动一场大献祭,要给自己续命!

    怪不得他能邀请归融这样传说中的人物,原来他们是一伙儿的。归融是长寿会的,不,说不定这个长寿会就是归融办的,只有他才这样胆大包天,敢私下里撬罔两的墙角,又敢公然对这么多奴隶主下手。只能说他还恨着庄园主们,比起献祭奴隶,他更想献祭奴隶主。

    本来主持献祭的可能是归融,说不定要最后才动手,现在他们看归融要死提前发动,整个看台没逃出几个人来。

    伏虎主越想越对,只觉得一通百通,同时又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还有没有人管了?

    这时,只见眼前一花,十多道虚影向天上扑去。那是渊使们!

    渊使本来只是中立的看客,但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自然旁观不下去了。被埋的庄园主中,有不少它们的供奉庄园,何况这件事打了罔两山的脸,在罔两不出的情况下,渊使有责任维护罔两山的秩序。

    伏虎主见到这么多渊使一起上天,把归融和汤昭一起团团围住,喜道:“好,渊使们出手,这下没问题了!快把这畜生宰了,把我们的寿命夺回来!”

    柳书生忧虑道:“快啊,不然来不及了。那边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

    伏虎主一回头,就见瓦砾上方已经覆盖了一层混沌的光晕,好像是……乌龟壳的形状!

    祭祀,正在进行!

    汤昭看到归融动手,一惊之后,散去了天体状态,恢复了言行能力,先一步大喝一声,把归融的行动公之于众,同时在观察自己人的情况。

    棚子那边是没有埋下阵法的,自然安然无恙。而且自己这边江师兄他们大半人都出去做事了,本来也不在棚子里,剩下几个都是长发庄园的人,除了幸苍,金乌会照顾好他们的。

    而看台上他安排了几个自己人内应,因为猜测看台有问题,提前叫他们撤了出来,现在也是安全的。

    自己人都安全,那么看台被祸害的,主要是各位庄园奴隶主们和奴隶贩子以及远道而来的奴隶买家咯?

    那没事了。

    汤昭心中既定,又盯住归融。

    之前归融在天体面前已经到了破碎的边缘,但刚刚擂台一塌,就好像吃了一颗仙丹,脸上的裂缝都开始修补起来,虽然还是摇摇欲坠,但好歹也像风中残烛,不再只是炉中死灰。

    他背后,刚刚破碎的生死钟的碎片也慢慢聚集,似也有了修复之希望。

    汤昭神色凝重,道:“所以,你们果然是在搞献祭吗?抽取别人的性命来填补你的命。不,一开始,你肯定不会知道你会落到这种地步,所以你们最开始布置这种祭坛是什么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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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8 招揽

    归融的神色很轻松,和之前在光中挣扎的状态已经完全不同。

    虽然汤昭这个刚刚把他逼入绝境的高手还在眼前,虽然他的身躯还在支离破碎之中,但他已经从刚刚拼死战斗的状态脱出,神色甚至有一些惬意,仿佛沉浸在某种享受当中。

    他缓缓回答道:“目的啊,为了杀了他们,杀死在这里所有看你我战斗仿佛看把戏的无知蠢货。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汤昭的目光看向坍塌的废墟,从天空往下看,那废墟上的罩子清晰可见,它是无色的,也是浑浊的,近看可能看不那么清晰,远看毫无疑问像个巨大的乌龟壳,龟背上仿佛八卦一样的花纹清晰可见。

    龟寇……

    汤昭第一次浮现这个念头,紧接着否决,原因就像是他第一次否决落日庄园乌杀羽在把玩的乌龟摆件来自龟寇一样——这绝对不是龟寇的神兽玄武,而是真正的乌龟。就和他那次见到的乌龟把件相似。

    果然,他们才是一伙儿的。

    归融和落日庄园一种更紧密的方式勾结在一起,可能还有幸苍。

    幸苍么……

    汤昭从上方已经看不到幸苍了,那老家伙不知道藏起来了。

    但是没关系,汤昭安排了人盯着他,不怕他飞到天上去。

    再看回归融,汤昭冷笑道:“不怎么样。如果你在最后死亡之前要把他们带走,应该会用更干脆的方式,叫他们瞬间死亡。现在你的方式损人利己,分明是掠夺别人填补自己,这是祭祀。我只能说,很罔两山。你在罔两山这么多年没有白呆,已经是血统纯正的罔两山人了。”

    归融听得额头微拧,紧接着失笑道:“你这张嘴……要是能和你的脸一样令人开心就好了。没错,我是不止那一理由。你看见了,我是在抽取他们的力量补充自己。本来计划不是这样的,我们祭祀是有更高的目的——我们要开天辟地。不过我确实低估了你的实力,只能抽一些来应急。我拿了这些力量,可是有点对不住人。但如果你想知道我们到底要做什么……喂,加入我们怎么样?”

    汤昭诧异道:“你要招揽我?你有什么资格招揽我?向来只有胜者招揽败者,譬如我要招揽你,那自是给你一个台阶下,让你有活下去的理由。但你一个失败者也能招揽我?”

    这话虽然还是毒舌,但只是一般毒,并没有太戳归融的软肋,归融心平气和道:“我承认你的实力,也认可你的才能。虽然我个人讨厌你的个性和言辞,但你这样的人做队友很可靠。所以你只要加入我们,我愿意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汤昭咦了一声,道:“你愿意拥戴我做首领?”

    归融道:“副首领,我是副首领,首领另有其人。”

    这回汤昭真是吃了一惊,道:“你还只是二把手?谁能凌驾于你之上?他比你更强么?”

    归融在剑侠里不算弱者,他们组织首领是另一个更强大的剑侠?还是更高的存在?

    归融摇头道:“你把我们瞧小了。我们不是那种以强者为尊的势力。那些不是过强者欺凌弱者,弱者依附强者,可悲可笑的匪帮罢了,算什么组织?我们是为了伟大的梦想集合在一起的。首领是一位睿智的贤者,他拥有超卓的智慧,带领我们走向正确的道路。我们为了创造新的自由世界而努力,你加入我们,比你为了钱给区区奴隶主卖命要值得的多。”

    汤昭忍不住道:“传销?”

    归融不解,汤昭摆手道:“没什么。不知是哪位贤者?是罔两山的人吗?罔两山出疯子,脑筋正常已经不易,怎么还能出贤者呢?”

    归融笑道:“你加入我们,我自然带你去见他。”他说着,脸上的裂缝越来越小,眼见就要回复殊死一搏前的状态。

    汤昭摇了摇头,道:“你不愿意跟我说,那你跟它们说去吧——”

    说到这里,只听嗖嗖嗖几声,无数黑影跳了上来,把汤昭和归融一起围在中间。

    渊使们到了!

    包括心影在内的十多个渊使,将两人团团围住。那老猿掠影喝道:“两个贼种,你们他么干了什么?有什么阴谋?”

    汤昭还没说话,归融懒懒道:“掠影,你闭嘴。我正和这位汤剑侠说正事。哪有你插嘴的地方?”

    掠影好像被卡住脖子,一时息声。

    汤昭挑眉:这是被吓住了吧?没想到归融在渊使之中有这么强的威压。

    汤昭道:“我们没什么正事可说,你把祭祀停了再说。”

    归融道:“你难道同情底下那些奴隶主?是了,你没受过苦,居然有这种可笑的善心。你果然不是我们同道。怪不得你要拒绝,真可惜……”

    曼影道:“这么说果然是你做的咯?这阴谋是落日庄园单独安排的?”

    心影道:“对对对,人家说了,就是他。”

    掠影阴阳怪气道:“那可不一定。怎见得都是落日庄园一手安排?或许是他们两个串通好了,这斗剑就是一场阴谋!你心影来回奔走,把我们都拉过来,可见你也脱不了干系……”

    刚说到这里,一道虚光一闪——

    归融的身影扑了过来,剑刃上覆满死亡之力,只一劈——

    掠影的脑袋掉了下来,它的头颅在半空中就眼神空洞,失去了所有灵性。身躯往下坠落,还没有落地,就化成了影子散去。

    它死了。

    罔两山老牌渊使,已经存在了四十年以上的掠影,就这样除名了。

    归融回刃,仿佛劈了一个烂西瓜,不屑道:“我叫你闭嘴,你怎么听不懂人话呢?”

    在场的渊使无不目瞪口呆,老实说它们刚刚观战汤昭和归融的比赛,虽然看到用了生死钟的归融速度惊人,但它们的眼睛都还能捕捉身影,便感觉这一战的水平也就那样,自己上了未必就输。然而真正近在咫尺的观察这一剑,众渊使突然发现,这根本就不是它们能抵挡的力量。刚刚那个速度,它们连看都很难看清。

    他能杀了掠影,就能杀了所有渊使!

    无人是一合之敌!

    怎么办?

    闭嘴,然后灰溜溜的撤走吗?

    且不说这么多渊使上来又下去,面子怎么说,它们也有自己无法退却的理由。

    心影十分焦急,用心灵传话问琵琶道:“曼影,咱们怎么办?”

    曼影也立刻在心中回答道:“什么怎么办?当然要杀了他!不然我们都无家可归了。不能回归阆下,你知道他要怎么炮制我们?”

    心影愣了,道:“我知道,杀了他当然好。可是……那种事情办得到吗?”

    曼影沉吟道:“你我单独的力量不行,加在一起也难。大家分散出击只能被各个击破。所以要聚合所有渊使的力量,使用群攻战术!你可以进入所有心灵吧?把大家都拉过来,我来布置战术。”

    心影是十分佩服曼影的,它也知道自己的智慧有限,愿意听曼影调度。当下将所有人的心灵都连接上,形成了一个类似广场的平台。

    平台上,曼影直接道:“诸位,归融和他的势力所图非小,破坏力惊人,私自献祭罔两大人的祭品,还破坏影阆,让我们都失去了和里面的联系,不能进入阆下。如果不解决他,大家连影泽都回不去了,成了孤魂野鬼,还做什么渊使?必须要杀了他。咱们数量众多,齐心协力就能杀他!”

    三言两语做了动员,曼影直接开始分派任务。

    它在渊使中资料尚浅,但和心影配合相得益彰,算是“少壮派”中的风云组合,且又有智慧之名,在这慌乱之际,尤其另一派首领掠影猝死,众渊使不由自主都服从它的安排。

    曼影三言两语将自己临时想出来的简单战术说了,道:“大伙儿没有问题就这样。看心影的动作咱们就发动。”

    这时,一个葫芦渊使道:“那个俊剑侠好像比归融更强,咱们要不要联系他出手?他若出手正面扛住,咱们再围攻,岂不万无一失?”

    曼影略一沉默,道:“你们真觉得他可靠吗?”

    心影忙道:“什么意思?你不是说他没参与吗?难道他们真是一伙儿的?”

    曼影道:“我是觉得他不是和归融一伙,但万一呢?他不是罔两山的人,是外人,怎么能尽信呢?关键时刻,万一他一个念头把我们卖了,和归融勾结,咱们岂不是失去了良机?收拾归融,只有我们自己动手才保险。就这样吧。”

    这边,归融还在做努力:“你不是我们同道,可惜了。但我们势力也有很多看重利益来加入的。我们不虚伪,人生在世,为名为利都是人之常情,我们不排斥外来助力。你过来我们这里也有你绝对想得到的东西。”

    汤昭道:“是吗?我倒是不缺什么,你能取得的东西我都能取。你凭什么吸引我?”

    归融道:“连寿命也不缺吗?”

    汤昭一怔,就听耳边琵琶声响起——

    铮铮铮!

    琵琶声,如金属杀伐之声,令人胆寒。

    即使是汤昭,这一声琵琶声传入耳中,也不由一凛,手指发抖,一抖之下按住了剑鞘,金色的阳光立刻缠上手指,把他从凛然中拽出。

    与此同时,归融被声音所震,说话的声音不由停了一个呼吸时间。

    就这一个呼吸的时间,上方出现了一个庞然大物!

    渊使浮影——一头鲸!

    巨鲸张口,将归融连人带剑吞了下去!

549 疯狂

    一眨眼间,庞大的身躯完全吞没了归融。

    那是浮影出手!

    浮影是所有渊使里最大的,看起来像是一头飞在天上的座头鲸,平时可能是为了方便,它保持在三丈左右的体型,但它的潜力可不止如此。

    现在,它为了叫归融无处可逃,身躯已经膨胀到近十丈,就像小一号横躺着的罔两力士。

    汤昭和归融离得近,差点被卷了进去,巨大的鲸身仿佛要擦过他的鼻尖。他立刻抽身退步,退出十几丈。

    下一刻,所有的渊使都扑了过来。

    每一个渊使都伸出爪或者类似爪子的部分,按在浮影身上,身上一股股气势疯狂涌入巨鲸体内,去攻击被困住的归融。

    等等——

    这么凶猛隔空传力,固然能毁灭鲸肚子里的归融,那巨鲸本身不也……

    紧接汤昭着就想明白了,就算是一起毁灭,又怎么样呢?

    只要不是被归融那把即死剑杀掉,渊使就是不死的,现在被撑到爆炸了,马上从影泽里爬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这个战术的思路就是快刀斩乱麻,舍得浮影一具身躯,所有渊使一起把归融迅速解决掉。

    十几个渊使一起全力出手,每一个都拥有剑侠的力量,把所有的力量都叠加在一起,这力度就是简单的叠加起来,化作山石也能把一个剑侠压扁吧?

    “真不得了,我得躲开点儿。”

    汤昭看这情况,知道爆发开来必有惊天动地之威,未免受到波及赶紧又退出去十几丈。

    这威力,应该没问题吧?

    汤昭自忖就是冲着自己来,恐怕也只有当机立断逃命一途。这还得用空间转移的方法,而且必须发动快,不能迁延不决,稍微一犹豫就来不及了。

    看样子归融并没有选择立刻转移,还留在鲸肚子里,应该是……没机会了吧?

    然而他稍一低头,就看到了地下仿佛巨大的龟壳的祭祀阵,又透过半透明的龟壳,隐隐约约看到了里面的废墟。

    即使在天上,他也能从风中听到一些惨叫和呻吟声,但不知是否错觉,那些声音越来越小了。

    祭祀阵里的人正被源源不断的抽取力量输送出来。

    如果有变数,应该是在这上面?

    “怎么还没结束?”

    围拢在浮影身边的渊使都察觉不对,它们都尽全力输送元气,但并没有那种摧枯拉朽的感觉,反而隐隐感觉到抗拒。

    而且,那股抗拒之力越来越强了,就好像一堵墙要反推回来。

    怎么可能?

    众渊使心中不敢相信:

    我们这么多渊使,他只一个人,还被困在浮影之中收到束缚,他凭什么能一个对抗我们一群?

    难道实力的差距有那么大吗?

    那……他有这么强,那打败他的小白脸岂不更强?小白脸是山外的人,这么说罔两山以外强大的剑侠岂不更多?像小白脸这样的怕不是数不过来?

    难道我们都是废物?

    此时,除了心影这种完全没心肝的家伙,其他渊使都生出几分沮丧来。

    在罔两山称王称霸这么多年,成了井底之蛙了?

    其中曼影最为敏锐,它感觉自己受到的抵抗越来越强,终于要到达某个临界点……

    突然,它大声叫道:“心影,带我走!”

    心影貉就在它旁边,一向是最听曼影的话,一听这话连犹豫也没有,立刻抱起曼影,掉头就跑。

    曼影决定要跑的时候只叫了心影,可没叫其他渊使,但其他渊使也有眼睛,一看到它们跑了,自然也反应过来,也撒手要跑,只是不可避免的都迟了一线。

    这一线,就已经太迟了!

    轰——

    浮影终于爆开,化作千万快碎片。十数位渊使输送的力量轰碎了它的躯体,并形成了暴风,碎片之外,无数的冲击波喷射而出,除了气浪,还有一道身影——

    持剑的身影!

    归融半黑半白的头发在空中飘扬,他的刀刃因为覆满死亡之力已经变成漆黑色,此时连凛冽的寒光也没有了,只有浓到夺人心魄的死气。

    他狂笑着大叫道:“畜生们,归融老爷来了!你们都跑了?跑什么?给我死来——”

    狂笑声中,他向离着最近的渊使冲过去,刀刃一闪,将一个虾兵一样的渊使砍为两截。然后翻身过来,又砍了另一个逃窜中的渊使。

    其实他虽然克制渊使,但除非奇袭,不然对付渊使怎么也得过上几招。但现在他得到了献祭来的力量,气势惊人,已到巅峰。而渊使们刚刚用了大力,已然到了虚弱期,又从自发逃跑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胆寒,双方不再是正面战场的战斗,而成为了溃逃和追杀,制约归融追杀的效率只有它们逃跑的速度。

    “啊啊,他过来了!怎么办,往哪儿逃?”心影一面逃窜,一面大呼小叫。

    它怀中的曼影倒还淡定,道:“去找汤昭!”

    心影明白过来:对啊,这个时候应该去找能战胜归融的人,也就是汤昭那小白脸。

    它冲着汤昭奔去,张口忽道:“救命——”

    曼影忙喝道:“闭嘴,别把人招来!”

    心影再度明白了,不但闭嘴,而且身形都变得鬼鬼祟祟起来,向汤昭那边摸去。它根本没考虑过一个问题:去找汤昭,就是把气势正盛的归融引到汤昭那里,会不会也得罪了汤昭?甚至惹来对方攻击,变成前后夹击?

    但心影不会想那么多,就算想到了,也会理所当然的认为他们是盟友——汤昭是长发庄园请来的,自己是长发庄园的供奉渊使,大家不是一家人么?躲一躲怎么了?

    至于说供奉渊使不庇护自己的庄园,反受庄园庇护丢不丢人,心影脑子里没这根弦。

    两个家伙运气不错,归融先没顾上它们,而是在另一个方向尽情屠戮,追上了一个又一个的渊使,弱一点儿的一剑,强一点儿的也不过三招两式,效率奇快无比。

    只是他心中有些奇怪:为什么这些渊使不逃去影阆?比起他需要特殊的法器才能连接影阆,这些渊使都是天生可以行走影阆中的,只要逃去那个丝线遍布、空间扭曲的地方,他就没那么容易追杀了。

    只是,现在他没心思细究这些,只顾一剑一个捅个痛快,一时间杀的眼前没了渊使,再抬头看,几个渊使已经跑到更远的地方去了,他还要继续追杀。

    “融啊,停一下。”

    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归融动作稍顿,原来还在他视线之内的两个渊使立刻跑的影也没有了,刚刚还杀红了眼的归融此时不理会他们,仿佛喝了一口冰水一样降了温,专心在心里问道:“怎么了?大贤者?”

    那个声音道:“不用再杀了。”

    对方没给出解释,但归融还是听出了语气中的一丝无奈,他反应过来道:“是我用了太多力量吗?剩下的还够用吗?”

    那个声音平静道:“还够,就是死的人会比预期的多些。”

    归融笑道:“那也行,那些杂种都死光了也没关系。反正人都是要死的,他们死的早些一点儿也不可惜。”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平静了不少,心想:不用全杀了。最后杀一个就好了。以后可就没这种机会了。

    渊使,还是不要存在的为好。

    他下定了决心,便转头再去寻,就见剩下的渊使已经跑远了,最近的是在……

    汤昭的身后。

    一个貉一个琵琶,正跟汤昭你一嘴我一嘴喋喋不休的说着什么。

    归融看到汤昭,更冷静了三分,一时间犹豫不定。

    略一沉吟,他还是赶了过来,来到汤昭身前,用剑指着他道:“你让开。”

    汤昭冷静地看着他,神色冷漠,好像又恢复了当初天体的模样。

    虽然现在没有高温,没有强光,只有围绕在汤昭身边一层光晕,但那种状态令归融有些畏惧,那是完全免疫他即死力量的状态,他去掉了这层加成,汤昭绝不输给自己。

    这一分畏惧说多不多,但足以左右他心中的天平,此时他虽然借助祭祀的力量弥补了之前的伤害,但其实还是没能完全生还,就差汤昭这一条命。

    归融却一时不敢去补完这个漏洞,想了想,还是剑尖稍垂,喝道:“汤剑侠,你和渊使无亲无故,不用庇护它们。交给我,你加不加入我们都好……”

    剩下是“商量”两个字。

    但这两个没有出口。

    一道光闪过!

    用闪字或许都不能形容光的速度,任何人能看到的速度都只是自己脑海能接受的速度,并不代表这道光的速度。

    光的速度,就只是光的速度!

    一道光从汤昭手里闪过,在他身后的两个渊使看来,剑没有动,是他的手动了一下。

    然后,就见归融的脖子一亮,头颅和那一头半黑半白的头发一起飞了出去。

    归融的脑袋残留了一丝震惊的表情,并不太多。因为死亡的速度让他来不及做完“惊容”,甚至这最后的半个“震惊”表情都是被切断头颅之后留下的生活反应做出来的。他自己都没来得及闪过那个被杀的人常常有的念头:

    “为什么?”

    汤昭面无表情的收回剑,道:“不是说好了输的人要死吗?你磨磨蹭蹭在干什么?自己制定的规则都不遵守的吗?”

    对着归融的脑袋略解释了一句,也算对这个对手、这场对战的一个总结。如果说还有别的话没出口,或许他应该对归融补上一句:

    多谢?

550 御剑术

    刚刚那绝杀的一剑,并非是什么特殊的剑术或者剑法,而是一招——御剑术!

    御剑术,不依赖剑本身的,由人主导操纵剑的术,对剑、对法器、对术器都可以使用。千变万化,像御剑飞行、远距离控制、剑光分化都可以算作御剑术。

    这些大家都能学到的基础御剑术之外,还有一些流派传承的御剑术,虽然其实招数都有异曲同工之处,但侧重点不同,效果也有显著差距。比如云州检地司自己的“七杀御剑术”,比如汤昭用的御剑术“曜之御剑术”。

    也就是旸谷剑的御剑术。

    因为剑谱的原因,他可以在拟持的时候轻松学习谱上剑的御剑术,很多御剑术都是相当古老的传承,跟现在的御剑一比有些过时,但威力毋庸置疑。汤昭每个都尝试了几次,还是旸谷剑明前辈的御剑术最适合他。

    刚刚这一招,类似于“居合”这种拔刀术的拔剑术。就是剑在剑鞘中蓄力,骤然拔剑获得强大的力量加成,将爆发力提到极限。

    曜之御剑术这一剑叫做:“初升”。

    这一剑很强大,理论上是无上限的,蓄力越多越强大,还可以和剑本身的剑光剑元结合,获得更大的加成,从纯粹的杀伤力来说可以直追剑术乃至剑法。

    但是不可能真的有无上限的招数。这招的限制其实不小。第一,蓄力时是需要一动不动的,只有气势在调动。但有多余的动作,立刻前功尽弃。而你站在那里动也不动保持一个姿势,不随对方调整,傻子也知道有问题了。早就防备了。

    再者,蓄力也是有征兆的。稍微蓄一段时间还可以用剑鞘遮掩,蓄的时间长了剑元就会外溢,作为一招偷袭的御剑术,杀气四溢的,还偷袭个六啊?

    然后,这个剑术的攻击范围不大,它蕴养的是剑本身,而不是蕴养剑气。只有剑本体能攻击到的范围最强,剑气逸散出去之后大幅度衰减,再往外数丈之后就平平无奇了。

    最有效的也就是一丈多一点的距离。

    这个距离,剑客对战时可是不会轻易踏足的,汤昭和归融第一回对峙互相之间的间隔就超过三丈,而这已经比一般剑客对决都接近了。而正面对决中,剑客们也会特意提防这种犀利的正面进攻的剑术。

    是以这是个只适合特殊场合专用来偷袭的剑术。

    汤昭今天选择这个御剑术也颇为偶然,在曼影拖着心影来投奔他时,他突然发现归融的状态有点不对劲。

    疯狂追杀渊使,与其说是计划,倒有点像控制不住自己,一剑一个杀的停不下来,就像赌徒摇骰子摇得停不下来的样子。

    或许是从祭祀抽取力量太过轻松了吧?这种别人的力量挥霍起来一点儿不心疼,也更容易陷入“迷失”的状态,自然警惕性会大幅度下降。

    是个机会。

    汤昭瞬间决定了自己的战术——这场斗剑可没结束,归融一不认输,二不死,怎么叫结束呢?刚刚他明明已经输了,却用祭祀给自己续命,这盘外招很无耻好不好?从祭祀中获得的力量越来越多,但始终跨不过生死那一线,看来是规则的限制,汤昭是生死转换的关键。所以肯定还要找汤昭了结的。

    先下手为强。

    是以汤昭选择以心影为饵,看能不能将归融骗过来,让他没有那么防备的靠近自己身边。

    再加上他之前就曾经展示过天体状态,本来就一动不动,被归融的殊死一搏刺到身前都不动,现在不动也不奇怪。再以未散去的光为自己做掩饰,积蓄力量使用这御剑术,加上归融的“配合”,方一举成功。

    归融在没有杀死汤昭之前,终究是停留在彼岸,汤昭再给他一剑,让他再也没有重新渡回人间的机会。

    他毕竟是死了。

    虽然汤昭自己知道成功得非常幸运,但是效果非常震撼。

    那一剑,即使出鞘只有一瞬间,攻击不过身前数尺,只是展示了纯粹的力量,却好像比他化为天体无视人间规则那一幕还要震撼。

    没看心影和曼影都吓傻了吗?

    心影张大的嘴可以吞下一个鸡蛋,曼影做不出表情,但显然也懵了,弦都发抖了。

    “二位——”汤昭收起剑,好整以暇道:“现在应该阻止归融的阴谋。”

    心影“啊?”了一声,道:“对……对啊。你不是阻止了吗?”

    汤昭指向那个还在闪烁的乌龟壳祭祀阵,现在阵法还在运转,只不过力量没有输送给归融,给了其他人。

    给了那老家伙吧?

    曼影道:“对,要停下祭祀阵!把所有渊使召回来,打破它!”

    要知道下方的乌龟壳里可是镇压着各看台大部分观众。基本上包括了罔两山最重要的一部分“人”的力量,也就是五大一阶庄园主和十大二阶庄园主。还有一些远道而来身份不同凡响的贵客,背后更有足以给罔两山带来麻烦的力量。

    如果放任这个祭祀阵法抽取他们的力量,那恐怕要全军覆没了。

    现在渊使已经被砍得七零八落,这些人再一死,罔两山就成空壳了。后续的麻烦更是源源不断。

    此时曼影毫无疑问还是个渊使,它不可能放任这种糟糕的事情发生——虽然现在已经够糟糕的了。

    心影为难的道:“可是它们都跑远了,叫不回来吧?”

    曼影道:“跑不了。现在影阆被堵死了,谁都回不去,它们能跑到哪儿去?你的心灵链接还连着它们呢。告诉它们赶紧回来,不打破祭祀阵,以后都回不去阆下了,咱们都要成为孤魂野鬼了。”

    心影恍然,道:“好,我告诉它们。该死的归融,竟然切断影阆的联系,害的我们没家了,而且死了也没恢复,他是怎么做到的?”

    曼影道:“不知道,未必是他做到的。他们处心积虑,自然有很多手段。”

    这边,汤昭暗中一笑:这也是他在最后一刻,想对归融道谢的原因之一:

    截断影阆,那能是归融他们做的吗?

    没了影阆,曼影它们就不会知道,除了落日庄园里的意外,罔两山上下还有更大更多的意外在进行中呢。

    等这里的人走出落日庄园,走出罔两山看到眼前的景象,恐怕会怀疑世界颠倒了吧?

    所以说归融也不是没有好处,好就好在他死了。

    死人能做很多事呢。

    汤昭正色道:“二位,你们渊使正面去攻击阵法,我试试能不能釜底抽薪。”说着身形一闪,已经消失在原地。

    心影懵然道:“他啥意思?”

    曼影道:“他应该是去追真正的幕后黑手了。”

    心影道:“咦?能找到吗?”

    曼影拨了几声弦,道:“不知道,这种高手的事咱们少管。还是先管好自己。现在损失这么大,祭祀的时候怎么办呢?怎么跟罔两交代呢?”

    心影“啊……”了一声,又问道:“你说怎么办?”

    曼影没好气的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万能的。或许罔两会再度亲自降临吧。这里是罔两山,它若能出来,重掌局面轻而易举。”

    说到这里,它轻轻道:“无论是谁要搞事,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

    在一个无人知道的地方,黑暗中,一个老者盘膝而坐,双目微合。

    此处明明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一团漆黑,他耳边却传来许多人说话的声音。

    “大贤者,大尊者去世了。”

    “嗯。”

    回答这个噩耗的,只有冷静的一声。事实上对归融死掉的消息,老者比别人更早感应到。

    那些被抽走的力量已经源源不断回流他这里来了。

    这样也好。

    “大贤者,外面那些幸存者们暴动了,他们拼命追杀落日庄园的人,还有咱们的人,见人就杀啊。”

    “嗯。”

    意料中事,既然决定了做这件大事,那牺牲一部分人也是应该的。

    虽然这些死掉的人都是剑奴,本来说是炮灰也无妨,死了也就死了,不为可惜。但是大贤者一视同仁——他承认那些人也是牺牲。

    值得惋惜。

    “大贤者,剩下的渊使在围攻长寿大阵。”

    “嗯。”

    还是平静的回答。

    围攻吧,在下面的那些祭品支撑不了多久,就算被打破,也只剩下一堆干涸的残骸。

    事实上,当阵法被激活那一刻,长寿会已经赢了,他已经赢了。

    所以再多的噩耗都不是噩耗,最多算是胜利中的一点儿瑕疵。

    他只需要完成收尾工作,把最后的一部分力量归于己身就好了。那些力量足以让他变得完美,并更上一层楼。

    那时候,他这大贤者才名副其实。

    虽然归融死了,组织少了一根定海神针,但等到他成功,他将成为集智慧、才能和武力为一身,长寿会唯一的支柱。那时候就算如今的人手损耗了一些,也很容易再补上。

    甚至不需要再窝在罔两山发展。广阔天地,大有可为。

    这甚至比预想的还要更好。

    在这阴暗的空间中,老者的心情非常好,嘴角微微上扬。

    直到——

    咯!

    一声轻响,头顶上的黑暗裂开,露出一线天光。光照在老头的脸上,照的他被须发隐没大半的五官清晰可见。

    借着这点光,原本认识他的人一眼就认出他来。

    一个年轻的声音轻快的说道:“哟,老苍头,躲在这儿使坏呢?”

551 大贤者

    落日庄园中,本有一株大松树。就在正院之中,任何人都无法忽略。

    那松树极大,五六个人合抱抱不过来,树干虬结,松针如盖,遮天蔽日。

    乌杀羽就曾经坐在树下,接待长发庄园来谈判的剑客一行,在树下定下了包括剑侠局之内的三场斗剑。

    只是这里是落日庄园内部,而大擂台的战场则在落日庄园门口,今日的来宾们没机会见到这一景观,也没机会称赞:“这真是一棵长寿不老松啊。”

    然而现在,这棵多年生长的大松树被从树冠到树根竖着剖为两半。

    树干分开,露出盘坐在其中的一个老头。

    是个熟人。

    以汤昭这外来剑侠的身份不该很熟悉这个人的,但奈何幸七熟悉。

    这不就是长发庄园的大总管幸苍吗?

    那个号称掌握了长发庄园的隐形庄主,就在刚刚,他还是斗剑第一场的参与者,无功无过的划水平安度过第一场。

    当时他虽然有种种传说,但看外貌当真只是个平庸无奇的糟老头子。

    如今幸苍在坐大松树中的扮相却是大有区别。他身披一件八卦鹤氅,头上玉石为簪,紫金做冠,盘坐在一个乌龟背上,虽然还是胡子一大把,但已经有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不过就算他打扮得再飘逸,也掩不住突然重见天日的惊悚。

    汤昭既然确认是他,也不客气,长剑当头下落:

    “金虎!”

    没有成形的老虎,只有一个虎头带着灿烂的金光以猛虎下山之势往下劈去,剑元和剑气足以开山裂石!

    金虎本来就是汤昭开发的单体攻击,也是景行剑术中最犀利的那一剑,以虎头的形态可以连续劈砍,供日常作战所用。

    此时汤昭携胜利之势而来,剑元、气势、决心都调动到了极致,这一剑本不是任何剑客能抵挡的。

    轰!

    一个光柱升起,在龟壳祭祀阵前有乱战之象的众人都不由回头。

    藏在角落里的落日主不由目瞪口呆,紧接着悚然发抖,叫道:“大贤者!快,幸庆推我去……”

    然而幸庆没有出声,他一回头,就见众人已经各自为战。在场的不少幸存者带着敌意围了过来,见到落日庄园的人就砍。他的那些剑客们已经乱作一团。

    他连忙在轮椅上扳了几扳,发出讯号,叫自家剑客们靠拢自己。

    这时,还是他往日最信任,堪称左膀右臂的幸庆最忠心,虽然自身处境不妙,还是拼着受伤猛然前冲,来到他身边。

    乌杀羽见身边来人,松了口气——自从他瘫了之后,虽然还是剑客,但胆气已丧,已经无法独立行走了。

    他连声道:“幸庆,大贤者不妙了,咱们去救他。”

    幸庆却没有立刻从命,快速道:“主人,咱们还管得着别人吗?”

    乌杀羽愣道:“你什么意思?”

    幸庆道:“您看这形势……阵法中献祭的人不提,剩下的人都是咱们的仇人。大尊者……归融死了,没了威慑力,他手下那个装模作样的幸奇刚刚就想跑,不知被哪个宰了。如今咱们是最显眼的目标。这时候还想着援护别人,那不是添油吗?”

    乌杀羽一双老眼看着眼前的乱局,渐渐醒过味儿来,道:“那咱们就……爹死娘嫁人,个人顾个人?走,收拢咱们的人,跟我去雕塑那边。打开通道,落日庄园不要了,先保存性命要紧。”

    光芒熄灭,露出凹陷下去的地面。

    原来那棵大松树已经没有了,凭空蒸发了,只留下一个大坑,还留有些许焦褐色的木炭。地面都被这一剑削去三尺。

    然而幸苍还好好的,虽然他很狼狈,摆出了连滚带爬的架势,已经爬到了坑边,但居然毫发无损。

    在他身上,还有一层未逝去的力量护罩,包裹他的全身,仿佛剪影,混沌半透明,和祭祀阵上的那个乌龟壳极为相似。

    只是经过刚刚那强大的一剑,保护罩只剩下薄薄的一层了,那是被刚刚那一剑抵消的。

    好在,还有力量源源不断的涌过来,那层保护罩在肉眼可见的吸取力量并加厚。

    别看那保护罩薄,但就如罔两力士一样,这力量是生生不息,不可毁灭的。罔两力士若非遇见归融的死亡之力,就算被绞成碎片也能复原。这幸苍在保护罩里也是如此,只要还能抽取力量就不会毁灭。

    而现在,这保护的力量来源就在乌龟阵法之中,虽然并非如罔两山的罔两之力一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但要这么多被献祭的人里不乏剑客,寿命悠长,大概也是够抽不少时辰的吧?

    祭祀阵那边有渊使们在攻打,如果那边打破了乌龟壳,幸苍没了保护,自然立刻危在旦夕,在这之前,幸苍算是无敌的。

    同样,他想用这样的力量对付汤昭也没那么容易,不是自己的力量,运用起来没那么灵活,还是堆积起来防守更实在些。

    这是一种看似脆弱,一时却坚不可摧的平衡。

    汤昭便看着他,长剑下垂,拄着剑道:“不愧是组织起这么多人的幕后黑手啊,真够黑的。现在见见光也好。只是在这里无人欣赏,显示不出你的丰功伟绩,不如带你出去大家一起欣赏欣赏如何?”

    幸苍从慌乱中脱出,重新回复了平静,再度盘膝坐在地上,低眉垂目,神色与汤昭印象里的幸苍越发判若两人,当真有些宝相庄严的意味了。

    他平平常常道:“阁下自便。若阁下愿意与一群最下贱肮脏的奴隶主和商人并肩欣赏我的落魄,与之同喜同悲并同归,自然无妨。”

    嗯?

    汤昭有些诧异,倒不是被这句话触动了心弦,而是听出幸苍说这话的立足点:他认为汤昭和那些庄园主不是一个阵营的,而且应该嫌恶他们。

    这是怎么判断出来的?毕竟明面上汤昭也不过是长发庄园请来的打手而已啊。

    老家伙有点东西。

    汤昭这么想着,失笑着摇摇头,道:“你怎么说的你像殉道成圣似的?还是自诩反奴隶主的斗士,献祭是为了除暴安良?难道你没意识到自己是什么东西吗?那些庄园主奴隶贩子且不论,被你压在阵法下面痛苦哀嚎的,不也有那些剑客奴隶们吗?你和奴隶主有什么区别?你不会说为了阁下的大局,苦一苦这些人也无所谓吧?”

    幸苍叹道:“他们不会受苦的。”

    汤昭再度“嗯?”了一声,幸苍继续道:“他们都已经死了。”

    ……

    汤昭一阵无语,道:“你倒说的理直气壮。”

    幸苍道:“我所抽取的不是力量,不是生命力,而是寿命。寿命本是天意,失去不会觉得痛苦。这些人受到的痛苦反而是被坍塌的看台砸得内外伤。但现在还受折磨的都是那些罪恶的奴隶主。只有他们才有剩余的悠长寿命。那些剑客们的生命都短如朝露,还没有遭受痛苦就安然去世。不用在人间受苦,这也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

    他见汤昭神色鄙夷,不等对方说话,直接道:“你是外人,不懂剑奴的痛苦。剑奴活着每一分每一刻都是痛苦,生前供人驱使为人牛马,死后坠入影渊不得超生,能够得到寿终正寝已经是奢望。现在能这样死去,已经是非常大的幸福了。我帮助他们解脱了。而那些奴隶主就痛苦得多。死亡并不痛苦,痛苦的是等死,还是身心备受折磨的等死,那些罪人当受此报。”

    汤昭冷笑道:“如果他们真的想解脱可以自杀,无需你来‘帮助’他们。”

    幸苍摇头道:“他们想死,但是不敢死。死亡的恐怖刻在骨髓里,他们被压迫惯了,连死的自由都不敢奢望。现在我允许他们自由的死,而剥夺他们一切的奴隶主却还在哀嚎等死,这不是最大的礼物吗?”

    汤昭摇头道:“我真是后悔刚刚没直接杀了你,刚刚杀了你没感觉,现在聊了一会儿却觉得想吐。还敢在这里诡辩!你组织的那个所谓的长寿会以为别人不知道吗?我都有所耳闻。会里面的成员全是你所说罪恶的奴隶主,何曾有一个受压迫的剑奴?他们供养你,听从你的命令,布置这个擂台,全以你为主,就是为了从你这里分润从剑奴和其同行那里剥夺来的寿命,怎么你倒成了为剑奴着想的人了?剥夺一切的奴隶主……剑奴们被剥夺的就剩下几年寿命了,结果被你全拿走了,然后肥了你自己。结果你说你送了他们礼物……还有比你更恶心的人吗?而且……”

    而且,如果是半个月前做这些事,那么可能从那些剑奴那里夺走的真的只有寿命,但是今天动手,夺走的其实还有一样非常非常珍贵的东西。

    那就是希望。

    自由的希望。

    那是汤昭送给所有罔两山剑奴的礼物。却随着寿命被幸苍一起剥夺了。

    只差最后一步了,如果那些剑奴能离开这片赛场,或许就能看到不一样的景色。

    最后时刻他们遗不遗憾汤昭不知道,但是汤昭挺遗憾的。

    汤昭不想再多想,提起剑道:“你这个防御确实很棘手,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破解。只是之前觉得为你这种人用我一个剑法实在不值。现在看你这恶心的样子我却不犹豫了。你的狗命虽然不值,但是为了让我念头通达却值。去死吧——”

    他的剑尖凝光。

    听到“破解”,幸苍本来眼底自信满满,但听到“剑法”,闪过了一丝慌乱,喝道:“且慢!”

    汤昭略一皱眉,道:“怎么,你还要留遗言?被你害死的那些人,他们死之前可没有机会说一句话。”

    幸苍急促道:“我收取的寿命并没有肥了自己,还在这里。”说着他托出一个乌龟壳。壳上凝聚着大祭祀阵上那种混沌的气息,只是要稠密浓厚得多。

    汤昭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幸苍心想他真是明知故问,假惺惺的不肯直接索取,但是关键时刻不得不说得明白些:“这些寿命谁都可以用。也可以是你!”

552 小罔两

    汤昭低头看着龟壳,那里有令罔两山一众庄园主、外来的权贵、甚至归融那种剑侠都为之疯狂的宝物,现在却被送到自己眼前,唾手可得,忍不住笑道:“你要用这个收买我?就像当初收买归融一样?”

    幸苍摇头道:“当然和归融不一样。我从不把外面的人和罔两山里的人相提并论。他们罔两山的人都有病。罔两山的人,无论是强是弱,是高贵还是低贱,是奴隶主还是剑奴,都对寿命有超乎寻常的渴望。因为他们都是短命鬼,即使不是,性命也都在罔两手中,他们迫切想要属于自己的生命。就像宫里的宦官,为了补足缺陷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归融成为了剑侠怎么样?取得了渊使特殊地位又怎么样?他的头发比十年前不知白了多少,黑发越来越少,等到满头白发时,他和那些剑奴又有何不同?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的生命在爆燃,顷刻间燃尽化为影渊的尘埃。他想抓住一切救命稻草,根本不用拉拢。”

    他的语调很平静,只能听出一点点、一点点不屑,接着收敛,加入了微妙的奉承,对汤昭道:“阁下不一样,你年轻有为,实力高强,还有悠长的寿命。如果将来能登仙梯,更能长生久视。然而攀登之路何等艰难,有时候就差一口气、一点时间就不能成功,那是何等的遗憾呢?”

    他再叹了口气,低声道:“何况,哪有人嫌命长呢?”

    汤昭看着他,道:“是啊,哪有人嫌命长呢?你不也没活够吗?明明你已经活到老了啊啊?”

    说到这里,他突然拔出剑往幸苍头顶砍去——

    毫不意外的,这一剑再度被那层祭祀来的力量薄膜挡住,剑光与薄膜死死相抵,发出滋滋的声音,两种力量在互相消耗。

    对于防护罩消耗的是祭祀的力量,那剑自然是消耗汤昭的力量。这么一看,显然是汤昭更禁不起消耗。

    汤昭毫不在意这种浪费,一面往下使劲,看着剑刃压在那头干枯的白发上,只差毫厘却停滞不前,一面道:

    “这罔两山的白头发有九成是受到摧残寿命大损的可怜人,但你不是,你是真老头。岁月给你一头白发,你用它来鱼目混珠。”

    “因为你这头白发,你可以混入那群可怜人中不被发现,还可以接近他们,哄骗他们,让他们对你感同身受,敞开心扉。其实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你不但活的长,也没受过摧残,也没有损失自己的一部分献祭给罔两。你只是个局外人,假装和他们共情,其实你大概是和罔两共情。你也要收取祭祀,要控制别人,你要做小罔两!”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你明明不受罔两辖制,为什么要甘做剑奴、认主人,躲在罔两山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受苦?为什么不凭剑客身份去享受?难道说山外有你的敌人在追杀你吗?”

    幸苍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一抬头,就看到剑光霍霍,不离自己头顶,问道:“你认识我?”

    如果不认识,怎么会有对他身份经历了如指掌的感觉?

    汤昭并不理会,直接道:“现在看来,罔两山对你至关重要。它是你的学校,也是你的鱼塘。”

    “毕竟你一开始就犯了个大错,堵死了剑客的前途。大概当初没人告诉你,剑象必须是实物,越踏实越好,哪怕是能量,也不能是抽象的概念,结果你把自己的剑象弄成了——岁月痕迹。”

    幸苍再不能强自镇定,大喝道:“你到底是谁?!”

    汤昭只管用剑往下压,仿佛压住龟壳的石板,继续道:“即使在抽象概念里,岁月也算是够晦涩宽泛的了。凝结在屋宅墙壁上的岁月让建筑更陈旧,凝结在物品上的痕迹让家常之物变成了古董。凝结在松树上的痕迹让年轮增长,凝结在人身上的痕迹让青丝变成白发。”

    “这些痕迹你选择其一已经很难填满共鸣,何况你全都要?你又不是什么气运之子天纵奇才,怎么可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但剑象不能反悔,你蹉跎多年混到头发也白了还没看到希望。”

    “于是正路走不通你走邪路。不知什么契机让你想到了这个歪点子,来到了罔两山,一手建立了长发庄园。”

    “虽然庄园是你建立的,但你不能当庄园主。因为庄园主其实也受罔两辖制,只要祭祀就会被纳入一层压一层难以脱身的体系之内。你不肯失去自由,所以凭着一头白发冒充离着罔两更远,更不容易被罔两注视的白发剑客,推了一代代傀儡上位。”

    “为了方便更换和抛弃,这些傀儡都不是知情人,还以为你真是剑奴出身的剑客。其中难免有人怀疑了你。可是他们怎么斗得过你呢?”

    “长发庄园是你建造的,那里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凝结着岁月痕迹,那都是你的剑象。和你待在罔两山越久,岁月铭刻越是隽永,力量越是强大,庄园每一寸都听你指挥,就像剑势一样无所不至,谁能在你的地盘和你抗衡?那些庄园主死了都是糊涂鬼,甚至不知道在和什么做对抗。不知道比起无形的岁月,有形的庄园也好,松树也好,都不过是载体和障眼法罢了。”

    幸苍越听越是心惊,突然灵光一闪,叫道:“你是少主人?”

    话一出口,他就知道错了,大少爷明明还在前面观战呢。他虽然来这里一会儿了,但也是第二次场战斗开始之后才走的。那时候大少爷还在看着天上汤昭和归融的战斗在大言不惭的指指点点呢。

    但他一定是去过长发庄园的人,见到了自己的剑象,甚至有所体悟,只是听别人口述的话,绝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前几任主人在庄园里生活十多年,临死时都没他这么清楚呢。

    “你是谁?”幸苍有些失魂落魄的重复问道。

    汤昭从不回答,继续道:“你在罔两山如鱼得水,越来越适应,甚至这里成了你的天选之地。因为再没有一个地方能教你这么多损人利己抽他人之精华奉养你的方法和知识,也再没有一个地方有这么多拥有一点力量却充满绝望而需要寄托的剑客,以及愚蠢贪婪百无聊赖的土财主由你利用了。”

    他感叹道:“罔两山这个地方……阴暗、压抑、绝望、灾难、病痛,真是诞生邪-教的好地方,其实罔两山本来也是邪-教的底子,罔两不就是邪神?可惜它的架构不好,只顾压迫,不求精神控制,自己长时间缺位不说,连个教主也没有,只有一群极不靠谱的渊使替他散人缘,正好给了你机会。”

    “你呢,正好有组织邪-教的才能。我承认之前小看你了。我以为你只是依仗活得久有实力和信息差来掌握一个庄园做土皇帝,现在看来决定是小瞧了你。纵然你能凭剑意收获利益,但拉起这么大运转顺利的组织,让一个如此嚣张狠辣的剑侠甘心为你副贰,坐稳了大贤者之位,稳坐树下驱人送死,那能是一般人吗?”

    “以你的才能,其实在罔两山呆着屈才了,真该去外面看看,外面算是半个乱世了,很适合你这种人大展拳脚。”

    幸苍不再说话,也不再抬头看头顶上的剑,只默然低着头,目光看着缠绕着“寿命气息”的乌龟壳。

    “不过以你的‘格局’,所求也不是什么一时的风起云涌吧?你是为了进一步的路才来的罔两山,如今也没改换目的吧?身为一个邪-教头子,满口谎言是基本功,我在想到底有多少人被你骗了呢?只以为长寿会的根本是谋求长寿?”

    他也指向了那个乌龟:“他们看到你剥夺了寿命,他们听说你要赐予寿命,他们知道这个组织叫长寿会……所以一个个都只以为这个组织在运作大家都长寿,却没有人想过,你这大贤者要得到的是什么?是更长的寿命吗?那偷偷摸摸献祭岂不更好,又何必玩这种大场面?”

    幸苍听得神色渐渐扭曲,只死死的盯着手中那个乌龟壳,目中只有期盼,好像在盼望乌龟活过来化为“神龟侠”来救走自己。

    “所以说……你现在凝聚在龟壳上的是什么东西?你假装献给我拖延时间的是什么东西?”

    “我猜猜……”他若有所思的笑着道,“其实也没有别的选项,太好猜了。那是你借以攀登的力量?那么多人的寿命,只为了把你那荒唐的岁月痕迹填满,与你共鸣,让你借此更进一步成为剑侠甚至触摸更高层次?”

    汤昭冷笑道:“古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你这可是落实到实处了。不仅堆了庄园主的骨还有你自己人的骨,那些长寿会里的庄园主经此一役还剩下几个?”

    “连归融也死了,知道你底细的人都完了,你自然能轻装上阵完成你下一个目标……你不会真的想当邪神吧?”

    汤昭看着幸苍,幸苍看着那只乌龟,汤昭摇头道::“看来你还抱着万一的指望,希望最后一刻乌龟能成功聚集力量送你上青云。只可惜我一直在消耗多余的元气,不许你聚气。你永远聚不齐,你还是期盼……”

    突然,背后传来阵阵欢呼,虽然是前面广场上传来的,传到这里衰减已多,依旧能听出在前方是多么震耳欲聋!

    幸苍一惊,汤昭笑道:“结束了。那是防护罩被打破的庆贺声。那坚不可摧的龟壳被摧毁,这就是你灭亡的前奏。你已经没有力量了,结束吧——”幸苍大声道:“等等,告诉我你是谁……”

    话音未落,汤昭一直压在他头顶上的剑往下一横,登时切断了他的声音——

    “这个嘛……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啊?”

553 虎日辰时

    幸禄这几天一直心神不宁。

    作为伏虎主最为信任的白发剑客,他掌握着伏虎庄园大部分生意,可以说小权在握,日子也算得上体面富贵。伏虎主今日上山,把山下面的生意留他看管,让他更获得了几日的自由逍遥。

    本来他应该开心的,但是一想到庄园里出现的各种苗头他就开心不起来。

    如今城里飞短流长,令人不安。庄园里的剑客剑奴们毫不意外的受到了那种“奔向自由”留言的影响,蠢蠢欲动了起来。这就让作为中层的幸禄夹在中间成了夹心饼。

    一方面他生活安定富裕,又没什么野心,失去了冒险的动力,想着最多十几年寿命了,就不折腾了呗?

    一方面,他还清楚自己是个剑奴,知道自己是从哪儿来的。有的庄园的主管为了讨好主人,对待剑奴比主人还凶,挖空心思压榨奴仆们给主人献媚,幸禄可不干这种事。

    他一向还是与人为善的,不跟剑客们作威作福,有的剑奴触怒了主人,他帮着或求情或隐瞒,保得大家无事,也不大克扣最底层剑奴们的衣食,和庄园里其他剑奴关系都不错。

    发现了自家剑奴有不安分的苗头,他第一反应是隐瞒——凭他什么大事,先瞒住了主人,就什么事儿也没有。

    结果瞒是瞒住了,事儿却不能平息,反而愈演愈烈,有了更进一步的征兆。弄得他骑虎难下,他越想越后悔——本来没有他的事儿,因为他帮着瞒了,就有了他的事儿。

    要是事发,无论别人是成是败,主人能放过自己?左右不也是死路一条?

    要不我也反了?

    可是……我没那么想反啊?

    他送走了伏虎主,一路纠结着往回走。

    这种纠结在他回到房间时戛然而止,只剩下万分惊恐,手脚冰凉。

    在他桌上,不知被谁放了一张纸条,还有一条黄色的布带。

    他还没看纸条的内容,本能的觉得大事不好,心跳如鼓,几乎不敢去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做了半日心理建设,他还是颤颤巍巍伸手捻过纸条,偷眼看去。

    就见纸上写到:

    “虎日辰时,日将东出。

    黄巾缚额,枷锁解除。

    杀出玉阆,永不为奴!”

    果然!

    幸禄脸色发白,神色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果然是这种劝人造反的信!

    而且,这不是那种大街上飞过来正好抓在手里,扫一眼赶紧扔了的那种无指向性的传单,是有人撬开他的门,放在他卧室桌子上的。

    就是给他看,是逼他选择的。

    不,说是选择,其实根本没有选择。

    这种失败就会死无葬身之地的事给他知道了,时辰、方法等机密都摆在眼前了,他若不加入,还能让他活着出首吗?

    有人敢撬他的门锁,就有人敢撬他的脑袋!

    只能说……

    还是他的好人缘有用处了。这种事一般举事之前大家都要杀人祭旗的。倘若他平时为虎作伥,欺负大家狠了,正好被拉出来一剑砍了,现在只是拉他入伙实在是兄弟们给他脸了。

    幸禄哭丧着脸,心里默默算着:

    虎日……不就是今日吗?

    龙时……辰时?

    现在什么时辰了?该不会已经过了吧?

    很快,他就知道了。

    某一瞬间,他突然感觉浑身一轻,仿佛卸下了无形的枷锁,整个人轻飘飘的。

    这个轻不是说重力上的轻,而是从魂魄到生命全方位的轻松。那是从所未有的感觉,只有他如今切身感受到了,才意识到:原来,活着可以这样轻松?

    这就是枷锁解除吗?

    所以……时辰到了!

    一瞬间,幸禄对这件事的抵触冰销雪融——人家先兑现承诺了,已经很有诚意,至少不是某些阴险之人纯鼓动口舌煽动剑奴们送死。

    哪怕只为了这一刻的轻松,很多剑奴真的愿意付出生命。

    只是幸禄并没那么多血性,他还是恐惧又担忧:恐惧来源于未知,他不知道出去之后面对着什么?这种恐惧让他枯坐室内,动也不动,就好像在坐以待毙。

    独自犹豫着,耳边人声渐起,一开始只是零星几处,渐渐的人声越来越响,此起彼伏,东南西北无处不有,门外如开了锅一般。

    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已经到了院外,幸禄的求生欲告诉他犹豫不得了,他连忙慌乱的把布条扎在头上,匆匆推门而出。

    一出门,就见一队人直奔他这里来了,打眼一看全是白发,都是他熟悉的面孔,正是庄园里的剑客们,就凭人数来看,恐怕来了十之八九。

    这些剑客人人亮刃,煞气十足,好像闯门的强盗。幸禄心中惴惴:虽然自己还是选择了加入,但会不会因为迟疑被他们误以为不从结果宰了?

    双方见面,同时顿了一下,剑客队伍先发出一声欢呼,前面一个剑客叫幸旺的大声道:“我就知道禄哥不会背叛咱们!看!他带着黄带,他是咱们这一边的!”

    幸禄勉强一笑,想要解释一下自己来迟了,幸旺更上前一步,道:“让幸禄大哥做咱们这队的首领!”队伍轰然叫好。

    幸禄慌了,忙叫道:“使不得,使不得!我没那个本事,你们往前走,我跟在你们后面就是!”

    幸旺笑道:“这首领除了你还能是谁?平时你对咱们的好处大家都看在眼里,都知道你是可靠的人,除了你我们谁也不服!”

    众人一拥而上,把他拱在最前面。

    幸禄在众人簇拥下只得往外走,嘴里喃喃道:“莫害我,莫害我……”

    一出大门,就见街上都是人,大多是剑客。家家户户大门洞开,有人往外跑,来来往往,人影瞳瞳。

    有的宅院穿出打斗之声,还有的已经起火,浓烟滚滚。相比之下,伏虎庄园已经十分太平。

    幸禄抬头,正看到不远处城墙上有金黄色大旗飘扬,迎着上午的阳光,越发金灿灿、亮闪灿烂辉煌。

    几乎一瞬间,幸禄就反应过来,道:“去那里!去大旗下面!”

    他被推为首领,一方面是这种事众人不敢出头,本能的想要寻人荫蔽,另一方面则是他真的威望不低,一旦他发出了指令,众人自然而然服从。

    当下一行人往城外行去。路上时不时看到其他庄园的队伍。这些队伍都是以庄园为小队,多的十来个,少的三五人。

    这基本上就是各庄园白发剑客的数量。除了极个别庄园,敢出头哪怕是敢逃跑的人怎么也得是剑客。至于最底层的剑奴,哪怕解开了枷锁也没什么力气跑的,而且剑客们也没太在意过他们,不会让他们入队。

    也不是所有庄园和伏虎庄园一样把剑客差不多带出来了,有些庄园的剑客不但人数少,而且衣服上血迹斑斑,显然是爆发了一场内战。可能有些幸禄这样的中层以往不做人,弄得人心怨愤,这时便被杀了。

    不管几个人,这些剑客小队可以算是奔向自由的同道了,但彼此之间多有防备,并没有合队的想法。

    他们本质上还是剑客,并非寻常百姓,比起“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质朴思想,更习惯自保、多疑、以邻为壑等等罔两山的生存法则。

    幸禄也不想贸然靠近不认识的人,但倒不排除和走得近的熟人联合,他们队伍本来人就算多的,再多吸纳几个人优势就大了。到时候就算见了那神通广大的幕后主使也能争取一席之地。

    要选可靠队友,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降龙庄园。降龙伏虎两家庄园并称,庄园主走得比较近,剑客们也还算熟识。尤其他也认得那边主管,知道那也是个有威望的人,定能把队伍拉起来,不至于被下克上了。

    他想到这里,带着队伍拐了个小弯儿,正路过那庄园店铺门口。

    远远就看见那店铺大门紧闭,全无动静。幸禄有些奇怪,道:“降龙庄园不参与举事吗?那不是……”

    叛徒吗?

    这么大的事儿,可不是你说不参与就不参与的,此时人人都憋着火儿,又做的事掉脑袋的大事,你要独善其身就是跟别人过不去,就有人趁机拿你泄愤。

    这个道理他刚刚系上黄巾的时候就想明白了。

    他觉得还是应该提醒一声对方,倒也不至于登门说明利害,只想隔墙大喊一声意思意思。

    刚靠近时,就见大门开启一条缝,一个剑客拎着大包小包走了出来。

    幸禄讶然,降龙庄园的剑客他基本上都认得,怎么不记得这么一位?

    再看这位的神态,还有拎东西的架势,该不会……

    那人一看伏虎庄园的人过来,越发藏不住慌乱的表情,东西都要往背后藏,幸禄越发确认,喝道:“有贼!拿下了!”

    众剑客一拥而上,立刻把那贼人围住。同是剑客,人多对人少本就是碾压。

    那人第一反应是拔剑,但看一群白发剑客少说也有两位数,实在寡不敌众,光棍的抛下赃物示意投降,只大声道:“诸位,看清楚了我不是贼!”

    幸禄喝道:“不是贼是什么?我们这儿干大事,你身为剑奴不帮忙,反而在后面下刀子、偷东西?这比一般的贼还可恶!给我砍了!”

    众人立刻向前,一些人露刃要砍,一些人等着捡那些赃物,那人大叫道:“不是!我不是贼!我只是拿死人的东西。降龙庄园那些剑客都死了,死绝了!东西都无主了,我拿了能叫偷吗?那叫捡!”

请一下假哈

    今天去野外工作,很晚才能回来,请一天假哈

    谢谢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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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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