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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362 脑子

    西山。

    一个最多十六七岁的年轻人在树林中疾行。

    那少年的身手轻捷,脚步如飞,虽然是步行,速度更逾骏马,脚步落地极轻,落在层层落叶上,只发出微不可查的“察察”声,显然轻功到了一定境界。

    只是他虽然速度不减,但状态多少有点狼狈了,姿势也踉踉跄跄,似乎随时要倒下来。

    在他背后,有三个同龄的少年男女在狂追,速度和他不相上下。

    四人始终隔着数十丈距离,也拉不开,也缩不短。

    “检地司的小子真是滑不留手,再追下去真让他出了山口,进了平原可就麻烦了。”

    这时,三个追兵中明显领头的那少年皱眉道:“见了人烟,咱们也不好光天化日之下动手。”

    他虽然在疾奔,途中说话不急不喘,显然是内功根底不差。

    他旁边矮个子少年抹了一把脸,道:“放心,就在前面的山口解决他。阿峰从旁边绕过去了。他脚步最快,又是本地人熟悉地形,只需要阻他一阻,咱们三人围上,定将他乱刀砍杀。”

    旁边一个少女笑道:“也不用说的那么血腥,咱们又不是非要他性命。又不是天魔。只需打断他一条腿,叫他知道咱们镇狱司的厉害也就是了。”

    矮个子露齿道:“本来不一定要他死的,但是他太能逃了,耗费了我太多时间,我便不放过他。没关系,这种深山里,杀了就杀了,没有人知道。”

    少女瞄了他顶心一撮深红色头发,摇了摇头。

    眼见山口就在眼前,那奔跑的少年已经冲出去,一个转折不见了身形。

    突然,就听他“啊”了一声,声音虽轻,顺着风传到了三个追兵耳中。三人一喜,道:“拦住了!”

    紧接着,三人一起冲出狭窄的山口。

    转过山壁,就见前方人影交错。

    不是一个人,竟然是五个人!

    那高个少年扫了一眼,发现面前人一个也不认识,且隐隐围着一圈,不由大喝道:“上当!快退!”

    三人回头,只见来的山谷口已经被人堵住了。

    等着自己等人的,不是五个人,而是六个人。

    这番,是二对一。

    那矮个子咬住牙,抽出术器剑,大声道:“拼了,咱们突围……”

    话音未落,一人已经闪到身前,同样用术器剑一扫,以剑对剑,把他横扫出去,骂道:“突你娘呢?还突围。”

    矮个子“砰”的一声,撞到山石上,直撞得晕晕乎乎,迷湖间看到动手的正是自己追了一日一夜的人,结结巴巴道:“你……”

    你怎么这么强了?

    速度还这么快?

    一招就把我放倒了?

    那你跑什么呀?

    那少年冷笑道:“要不是装得和你们几个废物不相上下,能把你们引到口袋里来吗?还追一天一夜,曲大爷要想甩你们,你们连影子也看不见。”

    这时旁边几人也交手了,他们的差距便没有这边这么大,可是以五对二,怎么也赢了。混战当中那高个儿的差点儿突围,被旁边冷眼看着的少年横扫拿下。

    最后,那最强的“曲大爷”在旁边看着,其他人把那三人捆得结结实实,似三个粽子似的。

    其中一人指着他们道:“老大,要不要杀了?”

    被捆住的三人奋力挣扎,但三人的嘴也被塞住,也发表不了意见。

    那做主的少年嗤道:“行啦,这三个人嘛,刚刚交手的时候刀剑无眼,杀了也就杀了,现在么,都捆猪一样捆好了……到底是同届,又不是天魔,没必要。”

    先前一人道:“可是他们刚刚想杀你来着。这里是山里,无人看见,杀了也就杀了。”

    那少年失笑道:“你是真不把汤教喻的话当回事啊?所谓举头三尺有青天,难道说有人处不做的事无人处就可以做了吗?我不杀他们是不想杀,不是怕被人瞧见。他们喊打喊杀,那是因为他们没人教,或者教他们的人本身脏心烂肺,把人教的一肚子鬼蜮心思就放出来了。咱们须和他们不同。”

    不等其他人说话,那少年指着领头的少年道:“你们记得了,今日和你们有折辱之仇的是曲桓。与你们有不杀之恩的还是我曲桓。将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只管找我就是了。”

    曲桓等人抛下三人,却没出山,沿着山道又折回去。

    一路上,刚刚取得了一场伏击战胜利的几人兴高采烈,有人吹捧道:“老大,你真行,一先是排兵布阵,又一个人耍他们三个,亲自把他们带入包围圈,这兵法谋略怕不是比汤教喻还强?”

    曲桓斜眼道:“你这是夸我呢吗?”

    几人哄笑,又有一人道:“老大,你怎么知道这里的地形适合埋伏?你也是本地人?”

    旁边人道:“你傻啊,老大是中天府人。他肯定是事先调查过地形。”

    先一人奇道:“不对啊,考场都是保密的。老大怎么知道考场在暮城?还能事先记下周边地形?”

    旁人一时语塞,道:“老大家里说不定……”

    曲桓澹澹笑道:“只要把云州所有的山川地理全记住,不就好了?”

    众人一静,最后只有赞叹不绝,比之之前的各色彩虹屁不免真诚了很多。

    曲桓道:“走,咱们把骏马带走。刚刚那三个家伙的马也拿到了?”

    有人笑道:“他们追您时,老祝就摸过去把骏马都收走了。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曲桓笑道:“好,这帮镇狱司的疯子,就知道发狠,哪里知道这次考试重要的是脑子?”

    ……

    六人看着藏马山谷中的情形,目瞪口呆。

    山谷里空空荡荡,一匹马也没有。只有那“老祝”被捆着放在树底下。

    对面山崖上,有一女子牵着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笑道:“检地司的诸位同学,你们来的好晚啊。”

    曲桓指着她道:“靖安司?你偷我们的马?”

    他哪还不知道,他那边算计镇狱司,这边被靖安司抄了后路了。

    那女子笑嘻嘻道:“这就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们呐,用用脑子。”说着牵马走了。

    此时曲桓等人在山下,她在山上,就是爬悬崖去追多半也来不及了。众人看着曲桓,曲桓咬牙道:“追——”

    突然,就听山上那女子一声惊呼,有重物坠地的声音。

    众人面面相觑,觉得这一幕有点熟悉。

    他们也玩诱敌深入?

    曲桓牙齿磨得咯咯响,道:“不要从悬崖上攀登,以免他们在上面埋伏,绝了后路。咱们从旁边包抄。”

    曲桓不愧是熟悉地形,带着同伴从山侧面一条小路爬上去,到了顶上,他们再度大吃一惊。

    只见那偷马的女子倒在地上,远处拴着好几匹骏马。除此之外,一个人也没有。

    黄雀补螳螂,猎人在后了属于是。

    众人愕然,有人去检查马匹,发现数量只少了一匹,却够所有人的。有一匹马缰绳上压着一张纸条。

    “致曲桓:骏马奉还,用用脑子。”

    ……

    过了一会儿,有人悄悄道:“这是……自己人吧?”

    不能因为他说咱们没脑子就说是敌人啊。

    还有人用极轻的声音道:“口气像是文大姐。”

    曲桓大喝道:“不是。姓文的那娘们儿的字我怎么能不认得?这分明是……分明是……”他气休休的把纸条撕碎,道:“今天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咱们走,骑着马直奔考场,别再生事端了。”

    这种事冲突、得失在暮城方圆数十里内时时刻刻都在发生。一百多个考生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且都是精英,一旦有了共同的目标,竞争与冲突接踵而至。

    既然有冲突,自然有输赢。大多时候的冲突并不似曲桓这样拉帮结伙、排兵布阵,而是单人独斗,其中镇狱司是憋着狙击检地司的,检地司的明白过来之后,也是奋力反击。而靖安司在其中搅浑水。

    中军新锐营……没人知道中军新锐营在干嘛。

    这样的冲突自然造成了减员,但尘埃落定之前谁也不知道输赢。至少在他们从暗地里走出,牵了马来到马场之前,结果都是不可预测的。

    曲桓带着几个兄弟一路奔到考场,这一行人比别人人多,很是扎眼,就算不是浩浩荡荡,也是乌乌央央。

    然而到了马场四周,便能看见小队了,且大多是五人小队,排列参差,步调统一,似有阵法在。

    曲桓见识不差,知道这些都是新锐营的年轻人。

    军中最小的编队是伍,五个人一伍,取五指之意。这些新锐营精英不入大军,却都会编成五人小队,这也是前线作战的基本单位。虽然理论上寻考场应该单独出发,但他们按照习惯迅速找到了同伙,列队前来。

    曲桓见这些小队行进有度,搭配默契,暗暗忧虑,心想:“这他么不是没得打?人多欺负人少,自然大占便宜。虽然我也拉队伍,但比起他们的配合,我的兄弟都是乌合之众了。”

    他在马场中转了一圈,暗自数数,数到了六支的时候,人数已经超过三十,更是难受,暗道:连总数也这么多!中军欺人太甚!

    正暗暗打算暗中联络,突然一眼看见一人,犹豫了片刻,还是走过去,拍了他一下,道:

    “嘿,之前给我留纸条的是不是你?咦,你看起来怪怪的,头发怎么了?”

363 到场

    秦永诚回过头来,眉毛微挑,若无其事的道:“头发,头发怎么了?”

    他强自压抑着,不用手去摸头发,假装好像没有这种事。

    曲桓也只是觉得奇怪,说不出哪里奇怪,再仔细看他,恍然道:“你头发比以前黑了!我记得你有点少白头,现在倒是全黑了。难道是现在成绩起来了,所以没烦恼了?”

    秦永诚暗自松了口气,心想:我还以为助教的染发膏不好使了,原来是我自己使过头了。

    当下他板着脸道:“你记错了,我本来就是一头青丝秀发。”

    曲桓啧啧道:“真恶心,就你,还秀发?对了,那个人是不是你?”

    秦永诚也不用问他指的是什么,反而问道:“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曲桓道:“果然是你。我认得你的字。”

    他们说的,自然是之前截住靖安司夺回马的事了。

    曲桓自然不会告诉秦永诚,他之所以认得秦永诚的字,是因为前两年秦永诚成绩名列前茅时,他是很把此人当对手的。尤其是此人竟然精通算学,当真匪夷所思。所以他下功夫把秦永诚的试卷找来,一遍遍研究,以至于字也看熟了。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秦永诚摆烂,曲桓最为不爽的原因。

    好在秦永诚大概是醒悟了,重新努力起来了。虽然这两个月日夜补课大概也回不到当初,但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这场考核只是小结,将来入职一样可以再分胜负。

    现在这场考试当中,眼看外来的压力更大,他们反而能成为盟友。

    曲桓道:“你看出来没有?现在变成阵营战了。一共四家势力,情势复杂。镇狱司和咱们是死对头。中军人多势力大,压迫感强。那靖安司……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咱们要是不团结起来,还不被人围剿了?”

    秦永诚点头,道:“确实如此。不过有没有团战的机会,还要看考题怎么设置。”

    曲桓道:“我猜一定有机会。你看他们练得这阵法,就是为了团队配合做的,这是比起咱们最大的优势。他们自己出题,岂有不偏向自家的?走,我看见文采非她们到了,咱们把人叫齐了,一起商量个对策出来。我记得你兵法课不错,又精通计算,到时候可要多出主意。”

    秦永诚道:“行啊。那就一起去。”

    曲桓看了他一眼,他记得这一年秦永诚都是主动坐到角落里去的,别人有什么聚会叫他他也不去。此时竟然答应的如此从容。

    就好像重新得到什么支柱似的。

    三人路过教喻那边,秦永诚回了一下头。

    汤昭正好看到,两人四目相投,汤昭摇了摇头,秦永诚便不再回头。

    现在不是时候,亦无需如此。

    “哟,第十五个了。”那边厢,兰修竹正在数人头。

    汤昭和安教喻没明说,但毫无疑问是打了赌,要争个高低的。这也是两司的主旋律。

    只是两人还不至于一个个数人头。安教喻自恃年龄比汤昭大一轮,不肯有失身份,汤昭也不会这么无聊。倒是兰修竹看热闹不嫌事大,每次来一个就报一个人。

    其实这些年轻人都是便装,乍一看倒不好分是哪个阵营的。但现在场中情势已变,随着人越来越多,大家自然而然的去找熟悉的同学,渐渐分出四个大队,人数一目了然。

    “检地司来了十五个了。镇狱司才十二个……又来了几个,啊,还是检地司,检地司十七个人啦……”

    安教喻受不了她喋喋不休,道:“你要不要数数你们靖安司?才九个人。”

    兰修竹笑道:“妾身知道啊,所以没脸数,只好数别家的,看着过过眼瘾。何况时间还有的是,我想我的学生们大概最后才赶到吧?”

    安教喻暗自冷笑,心想:只怕她的学生们还在外面作假,等着做得天衣无缝才赶回来冒充吧?

    虽然腹诽,安教喻还是心中焦急:看趋势,我们镇狱司竟然要输了,这不合理呀!

    这倒不是他如何看不起检地司,恰恰相反,镇狱司从来就当检地司是旗鼓相当的劲敌。不然也不会撕破脸之后特意安排学生针对了。

    然而,他们是有心安排的。所谓有心算无心,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无心的那一方必然要损失惨重的。

    但现在情况并非如此,看样子检地司不但不输,还更胜一筹。

    这只能说明……什么旗鼓相当,都是狗屁!

    检地司比镇狱司强多了!

    不……不能这么想。

    岂能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家的威风?

    一定是……

    一定是卑鄙的检地司也吩咐了弟子针对镇狱司,双方的谋算互相抵消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是检地司更卑鄙一点,所以取得了暂时性的胜利。

    想到这里,安教喻狠狠瞪了汤昭一眼。

    汤昭莫名其妙,好端端的安教喻又瞪自己干什么?既然输了不忿,应该瞪自己不争气的学生啊。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过去,四个阵营的学生陆陆续续到场。

    各位教喻默默数人头,其实后来来的没有几个人,时间很宽松,能力到了早就来了,没来的越逼近截止线,越是没有希望。

    没来的或许不只是赶不及,更有可能是半途就折了。

    似那种故事里的压着线赶到,却在之后的考试中大放光彩的剧情,其实是很少见的。

    然而,唯有靖安司的学生很多在终点之前陆陆续续的到达,都牵着高头大马,就像排队似的。

    安教喻冷笑不止,兰修竹笑意盈盈,恍若无事。李意渐看了兰修竹一眼,便走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学生们学到了多少弄虚作假的本事。

    别说,汤昭远远看着,经过一番检查,还真有不少学生被允许进入。还有一些则以作弊被抓捕。

    要是正常考不上,最多不能入职重要有司,还能继续担任公职,但作弊不但会被开除训导营,会被记录污点,更会被追究法律责任。所谓高回报,高风险。

    希望那些学生至少在事前做好了承担后果的心理准备。

    到了黄昏时分,中军军官敲响了考核终止的铜锣,第一关便尘埃落定。

    于是清点人数,验明正身。汤昭数了一下,自家有二十二人,淘汰了四分之一。

    这个数目在往年还算正常,算中下成绩。但汤昭做了这么多,成绩并没有提高,也真是有点不开心。哪怕看到旁边镇狱司一共才来了十五人,也没有非常开心。

    可见内卷害人啊。

    靖安司来了二十六人,但是算数的只有二十人,其中六个直接从考场到牢房。

    而中军……

    中军五十人参加,实到四十九人。

    “怎么少了一人?”

    李意渐喝道:“王冲,你们小队怎么少了一人?”

    那王冲笔直的站着,大声道:“报告教官,本伍刘升路过山崖时马失前蹄,人没事,但马腿折了,不能赶上,因此减员一人。报告完毕。”

    李意渐道:“你们变换四人阵型。”

    王冲道:“遵令。”退入队伍中,队伍自然而然的变换,依旧成微妙的阵势。

    汤昭看得甚是羡慕,他是不懂这些小队指挥,也看出这种配合对实力加成很大,尤其是大家实力低微的时候,守望相助、互相配合能以弱胜强。

    兰修竹在旁边突然道:“汤教喻还没去过前线吧?”

    汤昭心中警惕这女人,回答道:“没去过。”

    兰修竹道:“那就是了。你要是去前线,一开始都会有队伍,和队友们朝夕相处,并肩作战,渐渐也就学会了。像我们剑客,在前线还是受制的,肯定要结伴而行。”

    汤昭点头受教,这时各家的助教也陆续赶到,汇报跟踪的学员行踪,有文书一一记录在桉,和考生名录核对。

    兰修竹又道:“说起来,我和你的老师刑极也曾同队,曾经是配合默契的队友哦。”

    汤昭一怔,道:“你知道刑先生?”

    还知道他是我老师?

    兰修竹道;“靖安司的人,情报总是要多一些。刑极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总令人印象深刻。”

    汤昭点点头,心想:我记得黑寡妇也是他队友来着。他到底和多少美女组过队啊?

    兰修竹轻声道:“你可不要把和刑极有关系的事告诉镇狱司。刑极是检地司的镇狱司结仇的根源,若叫他们知道,恐怕对你不利。”

    汤昭点头道:“多谢提醒。”

    他稍微有些奇怪,按照兰修竹的风格,不应该直接把他和刑极的关系透露给姓安的,激化矛盾,看我们互掐吗?

    不过紧接着他也想明白了。

    靖安司搞情报有一手,利用情报也有一手。

    有的情报不妨放出去,引发混乱,有的情报却捏在手里,换取最大的利益。

    汤昭没怎么样,已经欠了兰修竹一个人情。

    汤昭摇摇头,就算说了又怎么样?自己不主动挑事罢了,难道对方找上门来他会怕吗?

    反正他看那个安教喻已经够不顺眼的了。

    刚这么想,那安教喻已经怒气冲冲过来,叫道:“姓汤的,你们检地司竟然作弊!”

328 第一场

    汤昭闻言大怒,脱口道:“你说什么?你说话可要负责任的!”

    安教喻指着他理直气壮,道:“我自然负责任,我怕你们更要负责任。靖安司学生自己作弊,你们检地司组织学生作弊,还更加卑鄙了。”

    被扫射的兰修竹挑了挑眉,道:“有趣,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插曲。你说检地司作弊,检地司说没有。既然双方各执一词,何不当面对证?咱们跟东道主说去。”

    三人互相瞪视,最终还是一起找到李意渐。

    李意渐听了,倒也不偏不倚,冷着脸道:“这又是一桩公桉。安教喻,你指责检地司,是口中随便骂骂呢,还是正式指控?”

    安教喻道:“我自然是……”

    兰修竹提醒道:“安教喻,我劝你先别下结论。你要是真正指控,那可就要追究到底了,你们两个总得进去一个。这里是军营,军法可是干脆利索的。汤教喻先不说,你要是说错了就有诬告之嫌,一样要负责。咱们考核还没开始,四个教喻只剩三个,那可于云州脸上都没光彩。”

    安教喻微微一滞,道:“好吧。这里不是公堂,也没有青天大老爷,我也不正式告你。回头我们镇狱司向君侯上书,看你们怎么回答?我先说这个事,你们都给我评评理。我问了我的学生,他们早有准备,都埋伏……怎么会输的?他们都回答,明明是势均力敌,甚至他们还更占上风,可以一旦对剑,基本上全都是下风。甚至有的剑直接折了的,还有人拿着剑就像吃了什么补药,爆发出强大的力量,杀出重围……”

    汤昭挑眉道:“重围?多少人围攻一个算重围?”

    安教喻道:“这不是重点。反正检地司的强力就着落在术器上,显然是借了外力。咱们考试对术器都有要求,一元重术器全都是一样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这不是作弊是什么?”

    汤昭笑了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我们的术器全部合规。不信的话可以验。”

    他说的轻描澹写,安教喻一怔,兰修竹笑道:“哦?汤教喻全盘否认了!那就验验吧。你指出几个人作弊的人来,咱们一起验。”

    安教喻本来是笃定,偏偏汤昭自信满满,兰修竹又一力撺掇,反而添了疑虑,一时不知要不要指认。

    李意渐已经听得清楚,澹澹道:“那简单。也不用指人。安教喻的意思是说检地司集体作弊,既然每次都能遇到强大术器,那就是人人都有,不分谁作弊谁没做。总不能检地司只偏心给某些人。我随便叫出三个人来验就是。”

    他微笑道:“我这里刚刚好有一位符剑师,是中军新聘用的高手,就请他来验一验。”

    安教喻咬牙道:“验。肯定有鬼。”

    当下李意渐果然随手指了三个人,男女都有,叫他们立刻把身上的术器拿出来。因为考试有专用的制服,修身窄袖,身上无兜,也无处藏物,少女身上也没有首饰,术器只能别在腰间,一目了然。

    将三人的术器长剑收缴,李意渐吩咐小校去请符剑师,道:“符剑师来还有一会儿,让他们先考第一场。”

    安教喻道:“若是作弊,一场都不能考。”

    李意渐道:“要开除什么时候都不晚,多考一场,还多受一场罪。”

    汤昭听到受罪,忙道:“第一场我的学生没有术器,要是对战必落下风,这不公平。”

    李意渐道:“无妨,第一场不需要术器。”

    紧接着,他让众学员整队,也不带他们离开马场,更没搬出什么器物,当众宣布道:“下面第一场,考的是——笔试。”

    众人一怔,紧接着松了口气。

    也不算奇怪。一般的毕业考都会安排一场笔试。大多是安排在第一场。也确实需要一场笔试,不然大家这几年的书不是白念了吗?虽然大家后来九成的时间在训练,但还有一成在看书呢?

    而且笔试放在第一场比较好。第一场状态最好,适合做笔试。放在后面,经过乱七八糟的战斗之后,头脑都是一片空白,记忆早混乱了。

    李意渐看着松了口气的大伙,澹澹道:“很好,牵着你们的马,去笔试吧,”

    笔试……牵着我们的……什么?

    李意渐脸色一沉,道:“带着马,马是我们的伙伴,难道你们进了考场,就忘了自己的马了吗?马会伤心的。”

    他一指那排马槽,马槽用木板隔着一个个小间,里面站着一匹匹马。小间之窄小,容纳下一匹马之后,几乎进去一个人都只能侧着站了。

    “找到你们的马,然后进隔间考试。对了,找错自己的马的人,视为不通过。”

    在……马棚里考试?

    众人惊呆了,以至于认错马就算出局都没人在意了。那本质是考观察力和记忆力,马也不是长得全一样,还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算考试中不难的那种。

    但是……马棚考试?

    跟马呆在一起,怎么考啊?

    站都没地方站,考卷放在哪儿,在哪儿作答啊?

    汤昭也不由惊讶又好笑——都说科考贡院是鸽子笼,这马棚才是鸽子笼呢。

    怪不得这里的马棚很奇怪,马槽之间的隔板特别长又坚固,他还以为因为这些马是烈马,所以待遇不同呢。

    贡院的鸽子笼还有地方坐,这里站着都很勉强,除非愿意坐在马背上——但是高度又不够,只能趴伏着答题。

    这个姿势很难顶啊。

    众考生不得已,陆陆续续站到自己马棚中,虽一时找不到做卷子的地方,好在也能站住。这些马都是他们一路骑回来的,也算熟悉,倒没有受惊,和人一起安安静静挤在马棚中,看来一时三刻是不会出意外的。

    李意渐等学生们站好,放让士卒分发试卷。

    那试卷真的是“一卷”,长度之长,连汤昭也看得头皮发麻。

    一张考卷要考尽三年的知识,而且还不分科,原该长一点……然而这个卷子实在太长了,险些比往年长一倍。以前笔试持续一整天,看这样子一日一夜也未必做得完。

    “你们就坐在马棚里答题,答完了就可以出来。最迟持续到明天这个时辰。”

    这是一点休息时间都不给。很多学生都是辛苦从外面赶过来的,有的为了赶路,水都没喝几口。

    而马棚里……

    汤昭替学生们问道:“那饮食呢?”

    李意渐澹澹道:“一天不吃喝有什么打紧?前线补给困难,有时候两三天吃不上东西,找不到水源,不也要挺过来吗?难道营里没有训练过忍耐力吗?你们要是实在饿了,马槽里也有草料,只要你们肯吃。真到饿的时候树皮草根也吃得,不想吃就是不够饿,那就忍着。”

    那睡觉也不用问了。要是不怕答不完试卷或者被马踢脑袋,尽可以站着睡。

    汤昭又问道:“那便溺呢?”

    李意渐道:“可以跟马一样,难道会有人隔着棚看你们吗?”

    有些少女登时脸红了,李意渐接着道:“如果不愿意就憋着,都练了玄功了,这点调节能力也没有?有的时候也野外,一埋伏就是一晚上,一动不动,这都受不了将来也没什么出息。”

    汤昭暗暗点头,训导营有这种训练,别看马棚狭窄生硬,好歹还能遮风挡雨。前线更危险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也不算什么绝地。

    不过他也是嘴强王者,他现在是剑客,不吃不喝数日也无妨,要搁着他刚成散人那会儿,他未必扛得住。

    毕竟他的“学院”是琢玉山庄,“毕业考”是仲春符会,他没受过这种艰苦的训练,而符会的“剑州之路”虽然漫长。但充满波澜壮阔的奇观,可不如训导营的考试在生理上折磨人。

    他是真有点庆幸的。

    最后,李意渐还补充一句,道:“考试之余,别忘了看好你们的马。凡是马惊了声音太大的,都算咆孝考场,一律赶出去。但若说马有个三长两短,不但失去资格,还要赔偿。这里的军马不便宜的。”

    旁边的小校敲响军鼓,考试正式开始。

    这边第一场考试已经安排下,自有士卒巡逻,不用教喻们监考。还是那句话,一般作弊被抓住便进去,但作弊技术高明的就算有本事,尽可以通过。

    这时,李意渐找的符剑师才姗姗来迟。

    只见一个青年缓步走来,他也就是二十来岁,在军官服外面又套了一件开襟的道袍,好像披风一样走起路来轻飘飘的。虽然是奉命而来,可是走路一点儿也不着急,一摇一晃的,就像一个公子哥去郊外踏青一样。

    兰修竹和汤昭对视一眼,又看了一眼李意渐。显然好奇以李意渐的作风,怎么容忍这样的人在自己麾下?

    李意渐没吭声,但是嘴唇紧紧闭着,显然尴尬又在忍耐。

    这位符剑师的地位不低,或许在中军没什么,但在他营里随军的是独一份,还是他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人家不违抗军规,只是晃晃悠悠,也真没办法处置。

    然而这时,那青年愣了一下,突然加速,一熘小跑跑了过来,叫道:“汤先生?真的是汤先生吗?你怎么在这里?”

329 复检(为盟主心宽腿长双商正常加更)

    所有人的目光刷的一声,黏在两人身上。连兰修竹都愣了,心思电转。她之前做情报,是把几个教喻的情报方方面面收集全了的。却不知道李意渐的营中有汤昭的熟人。

    但她到底知道的多,此时已经明白——汤昭也是符剑师,这是符剑师之间的事,和官府江湖不再一条线上,她的情报源有限,也搜集不了那么多消息。

    汤昭愣了一下,仔细辨认,发觉不认识,再三确认,还是只能问道:“你是……”

    那青年面上有一瞬间失望,但紧接着道:“您不知道我吗?也对,仲春符会的时候,我只是个不起眼的符剑师,而你是咱们符会的头名,又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难怪注意不到貌不惊人的区区在下……”

    他说着自怨自艾起来,险些眼眶都红了。

    他这样表现,不说见惯了此人做派的李意渐目瞪口呆,汤昭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好像自己对不起他,道:“那个……是我眼拙了。既然是符会同道,理当互相拜会,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那青年整了整衣衫,道:“我么……我是风南明,来自鸿雁书院。”

    汤昭恍然,道:“原来是幽州鸿雁书院的高第,久仰久仰。我一直想去鸿雁书院拜访,借阅古籍,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他还真知道鸿雁书院,乃是北边幽州的一座古老的书院,不仅仅追朔到前朝,还能追朔到前朝的前朝那个混乱时代,可称得上源远流长。

    当然,古老不代表实力强,鸿雁书院现在没落的很,因为书院都属于朝廷势力,但幽州一片混乱,朝廷势力一再衰减,也顾不上区区书院了,因此鸿雁书院在符会中连二流势力也没排上,也就比没有汤昭的琢玉山庄强点有限。

    而且最终的结果,他们的学生也确实对得起排名,替学院稳稳守住了阵营。

    没想到这位风南明从符会下来没回书院,反而进入云州中军新锐营。

    一个幽州书院学子千里迢迢来云州军中任职,这是什么精神?

    这是……

    鸿雁书院还真不景气啊。

    学生们找工作不容易。

    风南明听到汤昭认得鸿雁书院,兴奋得满脸通红,道:“你一定要来。借阅古籍有什么难处?几百年的古书,我书院里到处都是……”

    这时,安教喻终于插嘴道:“你们认识?”

    汤昭想说有一面之缘,风南明道:“我们曾一同学习过,算半个同窗。”

    安教喻对李意渐道:“既然如此那我认为不合适。他们沾亲带故,理应避嫌。他不能检验检地司的术器。”

    李意渐还没说话,风南明突然道:“你是?”

    安教喻冷冷道:“安某是镇狱司的教喻。”

    风南明道:“非也,敢问阁下是哪个符剑师势力的?”

    安教喻更生气了,道:“某不是符剑师。我是剑客。”

    剑客和符剑师哪个地位更高,还是有些争议。世俗意义上剑客自然更强大,但也有求到符剑师头上的时候。相反符剑师很少求剑客。不过单对单的时候,没有符剑师会傻到挑衅剑客就是了。

    ……

    风南明挑眉道:“你一个外行人,质疑我们符剑师的操守?这是不是挑衅?嗯?”

    他陡然神色冷傲,喝道,“你质疑我的操守,便来跟我打赌,我检验术器,你自去请人复检。若结果不一,我把脑袋赔给你。若是一样,你把你脑袋割下来给我,你敢不敢?”

    他陡然康慨激烈,前后风格差距之大,令人瞠目。

    李意渐开口道:“不用另找人,我相信风剑师公私分明。安教喻,你质疑我营中人,恐非妥当。若非大事在前,我便亲自和你打这个赌又如何?”

    安教喻大怒,心想:他们三家都勾搭在一起了,就是对付我们镇狱司来着!怪不得我的学生来的这么少,原来是被他们围剿了。

    风南明哼道:“行了,看在郎将和汤先生面上,我也不计较了。到底验什么?给我看看。”

    早有人把三把术器奉上,一字排开,看外形就是三把一模一样的铁剑。

    风南明只扫了一眼,就露出了“就这?”的表情。

    “这不是最普通的一元重术器吗?有什么问题?”

    李意渐道:“正是要请剑师看看,其中有没有什么手脚?到底是不是合法合规的一元重术器?”

    风南明道:“好吧,眼见为实,你们一定要查,我就查一查。真是,现放着汤先生不请教,找我来献丑做什么?”

    安教喻道:“正是怕你家汤先生弄鬼。”

    风南明大怒,道:“汤先生会弄鬼?我怕我弄鬼也不怕汤先生弄鬼。既然如此,索性我再给你打个赌……”

    还是汤昭拦住他,道:“冷静点儿。咱们大人不记小人过,不用这么激烈。”

    兰修竹对着李意渐笑道:“风先生不愧是从军的人,有血性。”

    李意渐冷着脸,显然不吃他这个恭维。

    风南明道:“看在汤先生面上,咱们公公开开验一次。我们给外行人评判时,有几个显眼的术器。首先是这个——”

    他从自家的术器袋中取出一架天平。

    “这却不是秤重量的,而是秤元力的。秤盘用元石……不用跟你们解释原理,反正只要一边放上元力砝码,看哪边高就知道所含元力多少,跟平常的秤用法一模一样。”

    兰修竹啧啧道:“这个倒挺方便。简单易懂,照顾我们门外汉。我怎么没见过?”

    虽说隔行如隔山,但她对符剑师接触的还算多了。除了符剑师界内部的消息难以打探,关于各种术器、符剑师的消息她所知不少的,竟不知有这种好物。

    风南明道:“这东西刚出没多久,是白玉生晖的新货。白玉生晖的东西,特别简单易懂,对外行很友好。”他指了指上面一个标志,看了一眼汤昭,笑了笑。

    兰修竹同样看了一眼汤昭。

    白玉生晖是琢玉山庄下属商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兰修竹知道,同样风南明也知道。

    正因为知道,风南明才会去白玉生晖店里买东西,不然一个符剑师干嘛要去买别家的东西?对外行友好在符剑师那未必是什么优势,显不出身份来。

    反而兰修竹虽然知道汤昭的底细,但因为是为了这次考试临时调查的,没有去过白玉生晖店里。毕竟白玉生晖连及春城都没开进去,她自无瑕远去九皋山下买东西。

    “原来白玉生晖的风格是平易近人吗?”

    风南明道:“正是,就像汤先生在我们面前说的那样。术器其实如此不便之物?要让每个人都能使用术器。”

    汤昭突然有一种捂脸的冲动——这句话他自己说时没觉得尴尬的,现在竟有些脸红了。

    几人都若有所思起来。这边风南明将术器剑放在一边托盘上,然后放上了一个圆圆的写着“一元”的砝码。

    两边微微颤动,然后平衡了。

    “看见了没有?简单易懂,标准的一元术器。要不说是汤先生呢,术器制作标准,一元之力就是一元之力,精准无比。要让我们做说不得会有一点点误差。”

    汤昭只能连声道:“谬赞,谬赞。”

    其实到这里就有结论了,毕竟是镇狱司的学生说是对拼力量拼不过,就是暗指术器加成大,不是指术器附加了什么花里胡哨的剑术,既然上限是一元术器,那就不成立了。

    尤其这验证方法一目了然,连安教喻也没话说。

    这时李意渐解下腰带上挂着的一个圆环,放在天平一边。天平陡然沉了下去。

    风南明皱眉,李意渐道:“帮我测一下。”

    风南明哼了一声,便往上丢砝码,先丢了个大的,发现这头沉了,然后改用小的,乱七八糟测了一番,道:“你这是七元的。奇怪。”

    向来符剑师为求方便,一般术器喜欢取整,一元、二元、五元、十元之类的,七元还是很少见的,多半是私人订制的。

    李意渐微笑道:“正是。”

    这下安教喻没话说了,但兀自嘴硬道:“说不定还有古怪……”

    风南明从袖中取出一个圆筒,道:“你要想测术器,我这里有一个术器万华镜……”

    汤昭忍不住道:“这可是最新的货,刚刚上架几日……”

    风南明笑道:“正是三日前去买的,我一般一个月去一次,有新货我都会扫,只买汤先生自己的流昀系列。都是便宜好货啊。”

    汤昭只能服了,白玉生晖有便宜货,但他亲自设计开发的流昀系列是先锋精品,和“便宜”哪里搭边了?而且这万华镜是试用版,价格尤其贵。只能说符剑师还是有钱。

    “拿着万华镜,对着术器看。对,要对准符式,往里看……看见什么了?”

    安教喻端着万华镜,仔细看时懵了半晌,道:“看……看个屁啊。一片空白。”

    风南明道:“当然了,没有剑术,你可不是看个屁?话说屁能看见也是稀奇的很了。”

    安教喻愈发愤怒,道:“你们莫不是耍我?”

    李意渐道:“拿来我看。”

    他又把白玉放在万华镜下,看了一看。

    这一看,居然看了良久。

    过了很久,他才抬起眼来,道:“这万华镜没有错。确实能看见见剑术。”他递回给风南明,然后对汤昭道,“好术器,真的不错。”

    安教喻瞪着他,道:“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说什么?”

    他现在已经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冤枉了汤昭,而是发现其他人都不站在自己这边,太过被动,后悔不该忽略情势,轻易发难。

    至于对错,反而已经不要紧了。

    兰修竹道:“你要收回刚刚的指责?然后道歉?”

    安教喻哼了一声。

    李意渐澹澹道:“既然是自己人说话,还是自己人结束。关键看汤教喻怎么说?”

    汤昭笑道:“我也不是牛不喝水强摁头的人,道歉不甘不愿的也就罢了。可是你要没有表示,好像咱们没分出对错来似的。你不认打,自然就认罚。可有什么小惩大戒的法子么?”

    李意渐道:“还真有。我提个建议,不如让安教喻去马棚敲锣?”

330 敲锣(为盟主黎塞留夫人加更)

    “咣——咣——”

    正当考生们在马棚中用各种姿势答题的时候,一阵刺耳震心的铜锣声响了起来。

    “稀熘熘——”

    无数骏马被惊得嘶鸣起来,有的直接冲出马棚,有的原地抬蹄,让不少把试卷放在马背上的学生狼狈抢出试卷,而稍微慢一些的,控制不住笔一划,立刻在答卷上划出一道墨痕。

    那些原本的军马训练有素,大部分还能安抚的住,但有些本不是的可就惨了,不免嘶鸣狂奔,学生们一时竟约束不住。

    “卧草,王八蛋!”

    “哪个孙子干的?别叫我见着你!”

    “日你姥姥!”

    一时间马棚中骂声四起,不管男女不管是遭受损失的还是有惊无险的学生纷纷怒骂,把心里的火一股脑发出来,哪里顾忌这是不是考场?

    安教喻被骂的脸色发黑,却不便计较,敲着铜锣大声道:“刚刚马匹从马棚冲出来的一律淘汰。考卷被污染的向监考军校要新答卷纸,污损卷面不计分。其他人闭嘴,再不闭嘴按咆孝考场论。”

    他这么一说,果然除了一些被淘汰的唉声叹气滴滴咕咕之外,其余人全都闭嘴了。

    但可想而知,他们必在心里疯狂骂自己。

    安教喻压住了气,准备往回走,却见李意渐在远处比了个手势,只得又回去大声叫道:“我还告诉你们,这次考试隔一会儿就有人敲锣,声音比这次只高不低,都管好自己的马。要不想被敲锣就答完题早点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倘若有一次诅咒算一块砖头,安教喻都快能盖万里长城了。

    李意渐在旁边看着安教喻,监督他完成任务。兰修竹也不管自己的学生——刚刚惊马淘汰的,大多是靖安司的学生,反而饶有兴致的看着汤昭。

    此时汤昭正被风南明追着,不住的询问问题,还将一件件白玉生晖店里的术器摆出来给他看,又喋喋不休的夸赞探讨。

    从这一番观察来看,兰修竹渐渐有了结论。

    一则,汤昭在符剑师界的地位很高,而且不是徒有虚名,而是有真材实料。风南明虽然和汤昭讨论,但很容易看出他问的多,汤昭回答的多,而且回答让风南明频频点头,大为受教的样子。这自然看出谁水平高了。

    二则……汤昭的脾气真不错,被追问了这么久,一点儿不耐烦都看不到,这肯定不是得罪不起人只能被迫应付,而是始终和颜悦色,令人如沐春风,可见涵养。

    她却不知,汤昭是真得罪不起——这是金主爸爸啊。买了这么多术器,还不够他耐心一点儿吗?除了侯府和王飞,他还没见过这么大的主顾呢。

    挣钱嘛,不寒碜。

    他一边给风南明解惑,一面顺便接着介绍自家的术器。风南明听得大感兴趣,道:“你店里还缺不缺坐镇的符剑师?我虽然上次符会只排在六十六位,可是在云州还能看的,我工资也低……不,只要有新品让我先玩儿,不给钱也可以。”

    汤昭怔了一下,提醒他道:“那个啥……你刚刚入伍,现在离职算逃兵。”

    风南明呆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李意渐。

    也不知道李意渐听没听见汤昭的话,但看样子脸上写着:“中军难道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在的地方吗?”

    风南明一时垂头丧气,只能打消了主意。

    这时兰修竹凑过来,道:“白玉生晖有什么便宜好用的术器,也给我介绍一下呗?”

    他这么一说,李意渐也挪了过来,只有提着锣的安教喻不肯凑趣,只在远处看着,唯独脖子未免歪了一点儿。

    汤昭精神一振——推广自己店铺也是他来带考生的目的之一啊。也该让白玉生晖走出及春城,走向云州了。

    这种做生意的机会,他自然不客气,这几位都是大户,可得好好介绍。

    “术器是给人用的,首先要看是干什么用的。才能根据自己的需求选择合适的术器。”

    “啊?不是主要是战斗用的吗?或者做一些特殊的辅助。”

    “当然不是,我们的口号是,‘术器走进千家万户’。难道说千家万户都要战斗不成?主要是以生活和生产为主。现在我们主推的是几个系列产品。”

    “灵芝系列——医疗系列。有治疗外伤的手灯筒、续命的水晶柜、检查用的等身印纸、滋补用的灵药……啊,偶尔也会卖点术器之外的东西,靠山吃山嘛。”

    “咕咕系列——家居系列。这边就比较一目了然了,洗涤器、洗碗器、榨汁器、烹饪器、辟邪照明两用的术器咕咕灯……”

    “展翅系列——旅行系列……”

    “浮云系列——娱乐系列……”

    “学舟系列——学生系列……”

    “我有一个问题。”兰修竹道,“你们这个系列怎么命名的?哪儿都不挨着哪儿啊。为什么不更统一一点?比如都叫什么玉系列之类的?”

    汤昭笑道:“每个系列都由我某一个师兄师姐来命名,也是用得他们代表性的标志。”

    灵芝、咕咕、展翅、浮云、学舟分别是三师姐、四师姐、八师兄、五师姐、六师兄的标志。将来七师兄也会开一个系列,暂定为“高端品味”系列,面对他家族那边的客户,不坑穷人。

    如果二师兄愿意,也可以给他开一个“修道者”系列。

    “哦,那你的系列呢?”

    风南明在旁边道:“我刚刚说了,流昀系列啊。里面都是些奇思妙想,很难归类的。比如那个天平,比如万花筒,还有特别威风的六龙车,光目录都能看傻了。”

    兰修竹赞叹道:“不愧是汤教喻。我的需求特别的话能不能定制呢?”

    汤昭道:“当然接精确的定制啊。”他一面说,一面给两人发店名片,道,“在术器范围内,我们接一应服务,定制、大额订单、改装、全包设计,保证宾至如归。对了,如果是我们的老主顾,还有机会购买法器。”

    兰修竹和风南明同时面色微变,连安教喻都往这边挪了几步。

    法器可不是术器这种档次的器物。对剑客来说,术器只是辅助,法器却是可以当做底牌的。就像凡间武者拿术器当杀手锏一样,平时可舍不得用来对战,都是关键时刻才用上一用。而且多是偶然得到或者向上面申请的,很难有稳定的渠道获得。

    汤昭也没说一定能买到,用的是“有机会”,但已经很值得重视了。

    兰修竹将名片收起,笑嘻嘻道:“今日是意外收获了。我听说白玉生晖想往外拓展?云州不说了,检地司自有门路,在云州之外,我们靖安司倒有些门路,可以帮帮忙。”

    靖安司常年在外从事情报工作,神州遍地都是产业,当然有门路了。

    但汤昭可不想贸然和这种部门打交道,也不想给自己的产业打上敏感的烙印,笑道:“你这也太远了,我还是先走出及春城吧。连中天府的店都没开起来呢。”

    兰修竹笑道:“那还不是转眼间的事。其实以你店的风格,应该去京城才对。那边无所事事的有钱人可是很多的。”

    汤昭道:“也是,我考虑考虑。”

    他其实真有想去京城开店的打算,不过他有别的门路,可不想直接搭上靖安司。

    李意渐道:“其实你可以考虑开到前进城去。”

    汤昭“啊?”了一声,兰修竹笑道:“我说京城都远,你这都支到哪儿去了?”

    汤昭笑着摇头,前进城就是前线的人间堡垒,那可比京城又远得多了。

    安教喻终于忍不住,道:“我说,你们不聊点之后的考试的事吗?”

    汤昭道:“也是,咱们先办正事。术器回头再聊,我们现在推广猫头鹰送货。回头我送两只给二……三位。”

    风南明道:“我就不用了,我买了那么多次,你们掌柜早送我一只了。只是我还是常常去店里看,新货要自己亲眼看到才开心。”

    几人结束了话题,因为聊的是日常,关系变得友善许多。李意渐道:“第二关就该上去了。到时候大家做好准备,虽然允许伤亡,但转移的时候有伤亡,就是我们的责任。汤教喻是第一次上去,兰教喻多照顾些。”

    汤昭笑道:“那就麻烦前辈带着我了。”

    兰修竹笑道:“好说,哪有姐姐不带着兄弟的?”

    几人分别去准备,安教喻却要承担过几个时辰就要敲锣打鼓惊马的任务。他本着不能反抗就享受的态度,变着花样的敲锣。绝不肯按照规矩相隔多少时辰敲一次,反而随心所欲、神出鬼没,想什么时候敲就什么时候敲。

    有的时候他带着锣往马棚前走,引得所有人都紧张起来,他偏不敲锣,晃一圈又回来了,让所有人虚惊一场。还有的时候所有人都没看见他,他忽然斜刺里钻出来敲锣。所谓声东击西、欲擒故纵,兵法属实让他玩明白了。

    最终,经过了白天晚上的折磨,所以还能完成考试的弟子大多没用满时间,就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出来。他们不但一个个心力交瘁、饥肠辘辘,浑身还臭烘烘的,仿佛瘦了一大圈,坐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

    李意渐道:“一个个都起来,马上开始第二场考试。”

331 热水

    “啊……”

    饶是军规森严,考生们也有气没力的,还是纷纷发生了哀叹。

    这不是才考完第一场吗?马上进行第二场,还要人活吗?

    李意渐肃然喝道:“怎么?这点苦都受不了吗?要知道做任务的时候,根本不管你休息没休息好,有没有精力,要你上你就得上。不可能总有等你吃饱喝足、休息充足、没病没灾,准备完整的战斗。各种疲惫困难才是最寻常的。前线危机四伏,永远不要抱怨别人为什么不等你!”

    “又是这套话……”

    曲桓想要揉揉酸涩的眼睛,但紧接着闻到手上的味道,又放了下来,悄声对旁边的秦永诚道:“我看这考官也是有点心理变态,分明以折磨咱们为乐……”

    秦永诚道:“小声点,他刚刚说了不要抱怨。”

    曲桓诧异道:“我看你状态还行啊?”

    秦永诚道:“我么……最近得到了很大的磨炼。”

    曲桓不以为然道:“你有什么磨炼?不都是一起上课一起修炼吗?上课下课,没见你最近特别刻苦啊?”

    说起来,这半个月秦永诚独来独往,以看书修玄功为主,练武都减少了。

    秦永诚自知失言,不动声色的转过话题,道:“反正我大有进步,你会看到的。你猜后面的考核是什么?绝地生存?沙漠穿行?”

    曲桓道:“不知道,我怎么揣测这种变态的思路……”

    正这时,李意渐道:“列阵,男生这队,女生这队。分两队列。”

    考生们不管怎样还是爬起来列队,被军校带着分别往马场两侧而去。

    看样子不像是大范围转移,莫非第二次就在场内举行?

    曲桓暗暗松了口气,但紧接着又提起心来,心想:教喻说过,越是容易放松的时候越要提起心来,他们不把考场弄得很宏大,说不定正是要让我们放松警惕呢?

    然而这一路确实没什么事,也没有走太远。一行人来到场边,来到一处草棚外——若论紧简陋,大概和马棚差不多。

    学生们看到马棚都有阴影了,不免面露难色。

    军校大声道:“进去,准备洗澡。”

    众学生心中一喜,怪不得要男女分开,原来是洗澡。他们跟马呆在一起太久了,正需要洗澡。

    然而……只是洗澡吗?

    “这是你们的水。”

    进了草棚,学生们每人拿到一桶水,水中冰块微微碰撞,发出叮铃清脆的响声。

    “好冷!”

    听到这个声音,都觉得牙颤。

    现在可是十一月底!

    当然,学生们内外功都有根基,不至于洗个冷水澡就怎么样,且训导营原有冬泳的传统,但现在身心俱疲,再洗冷水澡,又冷又饿,着实有点心神沮丧。

    “你们有一刻钟时间把水烧热,然后提着水倒进隔壁棚子的冷水池。然后就可以进去洗了。如果人人都把水烧热,那和冷水一兑,正好得到一池温度舒适的热水,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解乏。谁要是觉得提着一桶冷水倒进去,蹭别人的热水也能洗,就看其他人答不答应?”

    烧热水……

    怎么烧?

    不用考官讲解,考生们自己就知道了。

    当然不是用柴火,而是用内力!

    内力虽不似罡气有形,但是也能外放、升温,只是要用内力把热水烧到能洗澡的地步,那消耗就太大了。何况还要和一池冷水掺兑,恐怕温度还要更高。

    尤其是如此情境下,有人感觉心力交瘁,内力都运转不动了,连调息的时间都不给,还要烧开水?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一刻钟时间,计时开始。”

    众考生默不作声,纷纷把手伸进冰冷的水中运转内力。不是为了洗多舒服的热水澡,也不是怕别人不答应自己蹭热水,而是明白这是一场考试,无论说的如何轻松,本质还是考核,考官发布了规则就是铁律,不照做会被淘汰的。

    一时间各个木桶里发出咕都咕都的声音,不多时,渐渐有些木桶开始冒热气了。

    “如果全力爆发的话,很快就能达到温度。可是如果太早的话,冷水池汇入的热水太少,还是不能洗,只能等别人。”曲桓一面催动内力,一面分析,“而且这考试是一环扣一环的,要有节制,留下一点内力,以防意外。”

    那边厢,教喻们也在议论。

    “烧水啊,第二关果然检测的是内力。”

    李意渐澹澹道:“这算什么第二关?只是一个小小的筛选罢了。把那实在不合格的都筛掉。我没测试罡气,连内力都练不好,也实在没必要再进行考核了。我们布置安全区也很费事,不是谁都有资格去的。”

    汤昭道:“这倒是,事先设门槛,把一些不过关的学生筛掉,不让他们去过于危险的地方,这也是一片仁心。”

    李意渐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可没有什么仁心。”

    兰修竹跟着道:“我就说,这两场考试虽然艰苦,但手段很是常规,看来是老鼠拉乌龟——大头在后面了?”

    李意渐道:“当然,真正的好戏在前线才开始。不过在这之前,我给同学们送了点小礼物。”说着他微微一笑。

    “啊……真舒服啊。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曲桓泡在池子里,享受着已经浑浊的热水包围着自己。水蒸气鸟鸟的仿佛仙境,让他看不清近在迟尺的同学的脸。

    “这应该是最后的享受了吧?”

    “老大,这话好不吉利啊。咱们哥们儿日子还长着呢。”旁边他的小弟祝立插了一句话。

    曲桓叹了口气,道:“不是我说话不吉利,而是考试太难。你看,两关之后,咱们兄弟损失不小。你说这两关结束之后能过一半人么?”

    曲桓有五个小弟随他一同到了考场,但是现在只剩下三个。再淘汰一个就到了他说的“一半”界限了。

    因为曲桓的庇护,他的小弟们多少有搭便车的嫌疑,其实未必就是都有资格达到考场的,所以前面几场就被淘汰也不奇怪。但由此可见,这回考试的淘汰名额确实不少。

    曲桓自然收不到第一等的学生当小弟,但太末尾的他也瞧不上,他的小弟都是中间水平,被淘汰说明考试真的难。

    祝立叹气道:“这回考试确实难,比模拟考难。其实刚刚我也是涉险过关的。温度恰恰达到标准,小陈在我后面,他就没进来。论综合实力他比我有过之无不及。我以为我失败了他也不会失败的。不过他在笔试那一场分数不会低,而我都是乱答的。等笔试成绩出来,我也给的走人了。他先走一步,我马上跟上……呸呸呸,我怎么也不吉利起来了?”

    曲桓反而安慰道:“我倒觉得,按照他们这么弄,最后一半合格也没有,这就不像正常考试了。毕业考核哪有这样严苛的?我倒是觉得应该有调整。说不定只需要考试过程中有一些精彩的表现,就能判定合格。”

    祝立道:“是么,但是笔试不及格也没机会了吧……”

    正说着,棚中进来一个士卒,大声道:“衣服放在这里了,洗完了就穿上,领了补给赶紧出去。教喻在等你们。”

    曲桓心想:“这倒是可以,衣服也重新准备了。先把我们脱光,再换衣服,里里外外都是新的,这还能怕偷藏装备作弊吗?省的搜身了。看来马上要进行真正的考核了。”

    在学生们心里,也知道前面笔试、小测试不过是开胃菜,真正的考核在后面。就像去年在祸月夜下穿越峡谷一样,这回中军肯定也有准备特别的盛宴。

    一个性急的学生从水池里爬了起来,一眼看见了旁边的补给包,叹了口气——这种军队的补给包他们常吃,里面只有干饼、咸菜和醋布,能吃饱但是和口味没一点关系,累了一天就吃这个?

    然后,他就看见了衣服,不由得吃了一惊,道:“这是什么?”

    只见所谓的“衣服”放在一个盆里,竟似一团灰绿色的浆湖。

    他伸手进盆,抓了一把,手指如同插进一团滑熘熘的水藻,捞出一团软乎乎趴在手心,然后一松手,呼噜一声落回盆里,和盆中那团湖涂东西混为一体。

    “这是什么东西?也是补给吗?不是说给衣服吗?”

    众人愕然,一个个光熘熘从池中爬起,果然见见一份份的补给就是饮食补给包和这一盆浆湖,并没有一件看起来像衣服的东西。

    大部分学生面面相觑,有的更道:“是不是弄错了?”

    只有有些学生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他们之中大部分出身不凡、见多识广,或者喜欢读书、知识渊博,所以对这东西有印象。

    曲桓也是见多识广的那个,轻轻叹道:“原来是这个东西。”

    他这么长声叹气,果然引人瞩目,祝立和他配合多年,自有默契,立刻跟着问道:“老大,这是什么?”

    曲桓刚要说话,就见一个少年上前,在盆里捞出一团,不知怎么的搓一搓拍一拍,立刻变出一匹布的模样,披在身上裹了起来。

    曲桓给人抢先,不再拖延,道:“这就是征袍啊。”

332 征袍(为盟主秦天机的狗加更)

    “征袍……”

    这个名词听起来倒有些威风。

    只是……

    光说这个名字,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不知道还是不知道。

    曲桓背着手,叹道:“说来话长……”

    祝立不得不提醒他道:“老大,咱们先把衣服穿上再说话?”

    曲桓略感尴尬,道:“穿征袍用内力。这征袍只需要用内力就能凝固。”他一面说一面演示,将那段浆湖用内力搓着,像摊饼一样摊开,然后裹城袍子模样披在身上。

    说来也奇怪,那团浆湖用手提不起来,连抓住都不容易,用内力一揉搓,居然比丝绸还顺滑,比麻袋还结实,而且任意拿捏,定型不散,端的是神奇材料。

    他演示的十分清楚,还带着解说,大家很快就理解了。众人一哄而上,人人提桶穿衣。

    因为没了果身压力,又得了“新玩具”,众少年欢快了起来,各自拿着“征袍”捏来捏去,在身上绕来绕去,弄出各种奇装异服来。有的长袍配短裤,有的独袖长短腿,还有的一丝一缕交叉纵横,有点“渔网”的意思。

    也就是每人一桶,材料并不多,严重限制了少年们的创造力,不然恐怕有人弄出各种异形装甲来。

    曲桓提醒自己的小弟道:“你们不要弄鬼。这征袍只要定型,必须要时时刻刻用内力维持。你弄得太复杂,需要的内力太多,一时维持不住就全脱落了。难道你们的内力很富裕吗?”

    祝立连连点头,记起之前打断曲桓的发言,恐他不尽兴,立刻找补道:“大哥,你说这为什么叫征袍啊?”

    曲桓摸了摸身上的袍子,道:“这就说来话长了……”

    这一回没人打断他,甚至还有人伸长了耳朵听。

    “你们知道,前线……其实就是人间与天魔界的交汇处。”曲桓道,“那里的世界很破碎,有一片灰色的地带,统称为前线,又叫碎域。那里的情况很混乱,而且有很多出奇之处。比如说,那里的一切东西都会变得脆弱。草木岩石会压扁,人进去仿佛受了千斤重压,一时三刻就血管崩裂、骨骼碾碎而死。”

    旁人有不认识的人道:“这么危险?那咱们不是要去那里?这样还能去么?”

    曲桓道:“在当初那个时代是不能去的。一般人踏进半步就是死。但只有两种人例外。一是剑客。剑客不用准备,就可以直接去,就和走在人间一样正常。还有就是散人。他们本身靠自己是不行的,但是可以用罡气裹住全身,这样就能如铠甲一样保护自己,也能和前线的凶魔们战斗。他们是人间除魔安民的主力。”

    “然而,天底下有几个剑客和散人?尤其是当初,玄功还是各大门派不传之秘,而且修炼起来也十分艰难,散人都是非常少有的,剑客更是稀少,只靠几个人如何能保卫人间太平?”

    “这时,有一位前辈——可能是剑客,也可能是铸剑师,发现了在前线土生土长的材料,裹在身上可以抵挡那种压力,而且遇到内力还能保持形状不变,于是就尝试用来制造甲胃。然而大部分材料很难从前线运出,等于人进不去,东西出不来,一筹莫展。最后他们在前线开设工坊,用特殊方法加工材料,制作出这种征袍。”

    “当然,这种材料不是直接成衣,而是需要内力混合,若是一个人连内力也没有,那也别费征袍了,去前线的意义只剩下找死了。”

    “那个时候,去前线的普通人一般要将这种材料化作甲胃覆盖全身,不能露一点身体,远远看着就像一个布偶。所以连人脸都看不见,也分不清谁是谁,大家都叫彼此袍泽,管这种衣服叫征袍。”

    “哦……”

    一时间众少年连连感叹。那些拿着征袍做花样的人也停了下来,规规矩矩的按形制穿好,场面不知不觉肃穆了起来。

    祝立问道:“那咱们要不要也……”

    曲桓笑道:“那倒不用。这征袍也是古董了。是古老年代遗留下下来的。现在已经开发了更好用的更方便的甲胃。而且……如果我们去安全区的话,应该用不上甲胃。安全区尤其是前进城是由阵法固定的,常人都可以正常行走,和人间已经没什么区别了。这都是一代一代的前辈建设出来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比起前人筚路蓝缕,我们都算是享受的一辈了。”

    他正说着,帐篷外有人道:“穿好了没有?咕咕唧唧说什么呢?快出来。”

    众少年忙穿着衣服拿着补给包出来。虽然他们想要严肃,但实在缺乏做衣服的经验,哪怕不用裁剪也难。就算是穷苦出身的也不会什么涉及,多数像浴袍一样裹在身上。

    出了帐篷,水池里的热气一散,冷风一吹,众人都是觉得一凉。然而想到:自己身上只有一身征袍,里衣都没做,一旦内力耗尽,袍子维持不住,岂不直接脱个精光?

    想到这里,众人不免夹紧了腿。

    这时,对面女生也过来了,也是一身征袍。登时有人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

    然而不容他们多想,几位教喻已经过来了,周围的兵丁两边列阵,刀枪明亮,气势逼人,端得杀气腾腾。众人不自觉列队肃立,鸦雀无声。

    李意渐道:“很好,现在你们还像个样子。现在你们站好了,等着去下一个考场。站直了,抬头挺胸,像个人样。”

    众人依言笔直笔直站好。

    按照一般人想来,等一等可能是等着车马赶到什么的,恐怕就是一时半会儿,最多半个时辰。

    哪知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有冷风呼呼的刮,从征袍领子里往里灌,端的透心凉。

    曲桓心想:坏了,这又是一个考验。早知道在帐篷里就吃点东西了。这要是站上一天半宿,水米不进的,饥寒交迫,不是要死了?

    好在这一关并不是考忍耐力。

    一个时辰之后,几个教喻各自在队列中走来走去,仿佛在检查着什么。

    汤昭走了一会儿,停到一个女生面前,和声道:“这位同学,你出去吧。”

    那女生愣了一下,紧接着意识到这个出去意思是自己被淘汰了,颤声道:“为……为什么?”

    汤昭低头道:“你自己看吧。”

    女生低头,只见脚下积了一滩浆湖,却是从自己的征袍上滴下来的,显然是她维持不住征袍,开始解体了,轻轻“啊”了一声,拽住了下摆。

    站在她旁边一个男生闻言极其隐晦的看了一眼,发现征袍下摆露出一抹麻布颜色,才知女生内里是有麻布内衬的,不免暗暗失望。

    “这不是内力量的问题,你的内力控制不足。如今是没有衣服,在以前是要丧命的。我不能叫你去前线。你先出去吧。”

    那女生眼眶微红,倒也没有失态,向汤昭鞠了一躬,默默离开了。

    显然汤昭是教喻比较温和的,并不是每人都会解释原因,安教喻会冷冷的叫失败者出列,有人多问一句便开口冷嘲热讽。李意渐甚至不用开口,往那里一站,一个眼神过去,那人就知道自己该滚蛋了。

    就这样又巡视了一个时辰,到了两个时辰的时候,大批学生开始摇摇欲坠。

    李意渐终于道:“原地坐下。用餐。”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坐下,打开补给包。

    补给包里果然只有应急干粮,唯一不同的是居然有凶兽肉干。这东西特别能补充体力,算高级食物,然而腥臭难吃还不如干粮。

    这些东西没有一样是好吃的,若是平常学生们吃都要硬咽下去,这时一天多没有进食,吃起来竟有几分香甜。

    好在众人都有经验,知道这些东西不能吃饱,因为遇水则涨,吃几口再一喝水就能肚圆,要是吃得太勐一会儿要把肚子撑破。

    李意渐道:“你们先吃,我先说下面考试的规则。”

    稍微放松的学生们立刻绷直了神经。

    “首先,考试是在前线。当然,你们也知道,真正的前线不是一般人能去的。真正的前线永远都在战斗,紧张的像拉满的弓,尤其是最近,云州前线吃紧,不能容你们这些生瓜蛋子一上来就去战斗,那只是添乱。就算是从外界征召的义士也需要练三个月才能上场,我们没有时间。”

    “所以我们后撤一步,带你们前线的大本营,前进城。”

    “咱们这座前进城叫做摩云城,是一座三万人的小城。其中大部分是军队、义勇和武林人士。也有一部分碎域原居民……”

    “原居民?”

    “当然,碎域也有原居民,还有很多势力。有些势力强大堪比朝廷——或者说堪比人间势力的总和。这些事你们本来不该知道,人间不该知道太多世外的事。但你们现在不但知道,还有幸踏入前进城,这场考试与其说是磨砺,不如说是对你们的奖励。”

    “一会儿会有车来接你们,你们可以在车上睡一会儿,这也是在真正的考验前睡的最后一个安稳觉。本来以我的想法,你们应该骑马去,有能耐就在马上睡觉,没能耐就忍着,掉下马来拉倒。但有的教喻认为太过严苛,也罢。”

    说着他看了一眼汤昭。

    “那么,我来说一下纪律。”

333 纪律

    “所谓纪律,首先是前线的纪律、安全区的纪律,其次才是考试的纪律。”

    “考试的纪律,违反了也就是驱逐出考试,最多不许再考,就是那些公然作弊的,也不过抓去关上几年,最严重不过充军。可是前线的纪律,违反了是会死人的。”

    他严肃的扫着所有人,声音转厉,正在抓紧时间往嘴里塞东西的年轻人立刻住了口。

    “不是你一个人死,你死不算什么,你的亲朋好友,愿意帮助你的好心人,无辜的过路人,都可能会被你牵连而死。你就成了祸害。你们想当祸害吗?”

    他没有要求大家大声作答,底下人自然没有整齐的大喊“不想”,最多只是摇摇头。

    “很好,我希望你们之中没有祸害,我也不愿意亲自带一个祸害带上前线。我希望你们去前线学习实践,将来做栋梁,那么我现在强调,第一条——绝对不许离开安全区。”

    “别问我哪里是安全区,第一到地方我会指给你们看,除非是瞎子、傻子才看不明白。第二如果你们按规矩在考场里考试,就绝对不会出安全区。如果有人出去了,我只能认为你们是故意挑衅。”

    “出了安全区会怎么样?问问你们手里的征袍。我想早有知道内情,又喜欢炫耀的家伙给你们说了原委了吧?”

    曲桓尴尬一笑,紧接着心想:我要是不说,你现在不是很尴尬?我是牺牲我自己成全你了。我在男生这边说了,女生那边……文采非那丫头不知忍不忍得住?

    “有人告诉你们了吧?没有征袍保护,出了安全区就是死。”李意渐道,“当然,我们不希望你们无缘无故的死,所以会给你们一个保护。除了征袍之外。”

    他拿起了一个红铜色手环,上面镶着一颗珠子。

    “这个手环会在出了安全区之外报警,让你们听见、看见。然后开启一个保护罩,持续时间是十个呼吸。”

    “十个呼吸?”

    众人都有些吃惊,这个时间太短了,憋气也不止这个时间。

    “十个呼吸,是给你们缓冲的。你们身上这身征袍就有用了。用内力催动,然后把自己包裹起来,不露一点肌肤,就能安全无忧。趁着这个时间跑回安全区。在座的所有学生,刚刚保持了两个时辰征袍不变形,我想这足够你们使用了。凡是万一的万一,失落在外也足够回安全区了。”

    众人松了口气,没错,以他们的脚程,全力奔跑两个时辰都能跑上百里路了,怎么能赶不回来呢?

    “第二个纪律,就是听指挥。听谁指挥?听我,听你们教喻,那不用我说。但我要你们知道,在前进城,任何一个士卒都比你们强,他们都是百战老兵,你们连新兵都算不上。”

    “在前进城,跟着大部队不用说,万一落单,遇到任何一个有军衔的军官,都要听他指挥。如果有冲突,听军衔最高的那个,如何分辨军衔我不讲。这都不会的笔试肯定通不过,到时候直接淘汰,也不用费事了。”

    “哦,对了,你们的成绩将在你们从车上睡醒之后告诉你们,通过的继续下一关考试,没通过的直接下车,就地解散。”

    “第三个纪律,就是不许无故伤害原居民。这个我不用细说,你们把原居民当云州百姓即可。恃强凌弱的渣滓,那就不是从考场淘汰了,应该从人间淘汰。我再提醒一句,碎域势力既杂且深,强人云集。不让你们得罪原居民,不只是为了人家,更为了你们自己好。”

    “大的纪律就这三项,小的纪律就多了。一会儿会发一个小册子,你们在路上看。我相信到了现在,在座的都是能读的进去书的人。”

    他说了这么多,就见众人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都整装待发的样子。

    “好啦,现在可以跟你们说考试规则了。”

    “一会儿你们看到车就明白了。运兵车分两层,一层装你们,另一层装你们的马。”

    听到马字,好几人都露出了难堪的神色。显然刚刚和马呆的那几个时辰,给他们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我看到有人掉脸了,这种人肯定不能当兵。身为战士,居然嫌弃自己的马吗?我来告诉你们,即使到了前线,马依然很重要,尤其是钉了保护铁的马。它们就像穿了征袍的战士,在碎域中驰骋,省去你很多精力。而且……母庸讳言,马也是以生命为我们探测碎域的安全区域。它们能踏足的地方,我们肯定能踏足。”

    “考试的规则,就是在考场之中,找到你们的马,然后共同抵达终点。”

    “你们的马会事先散放在一处圈好的考场里,等着你们去寻找。它们会自由奔跑,会在哪里谁也不知道。给你们寻找的时间是两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内,找到自己的马,然后带着它穿过一片混杂的地域,到达终点。这就是考题。很简单吧?”

    众人沉默。

    简单吗?

    咋听起来,这个规则和来到考场的那一次相似,但仔细想想大为不同。

    第一个,来到考场这个过程是之前就有明确提示的,一环套一环,每一环解决之后就能破解下一环的线索,最后直接找到马棚,而这次应该没有。

    第二,之前的马是固定拴在某个地方,只等学生们来牵走。这回的马却是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中自由奔跑,连考官也不知道在哪儿,这要怎么寻找?

    再者,之前是一百匹马,只要随意找到其中之一即可,而现在却是唯独自己那一匹,机会更小了很多。

    总之是很困难,即使对自己有信心的学生,也未必相信自己的运气。

    有人心中一动,举手示意,李意渐微微一愣,显然军中不流行举手提问,但还是许可。那学生道:“教喻,要是找到别人的马怎么办?”

    李意渐摸了摸下巴,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突然笑道:“都是军马,找到了当然是好事啊。这样吧,每找到一匹额外的马……有加分,怎么样?”

    众人一凛,曲桓心道:好家伙。找到别人的马有好处,这不是要人厮杀么?

    李意渐道:“别担心,这只是加分中的一项。只要你平平安安找到马带回终点,基础分肯定是有了,允许你通过。但途中还有凶兽、魅影,还有其他事件乃至惊喜……”

    “其他事件?”

    “呵呵,其他事件,你们会遇到不同的事,怎么处理没有标准答桉,我们会根据你们的应对打分。放心,只要不是丧尽天良,都不会影响你们最终通过。”

    有人举手。

    “又是你。要问什么?”

    “教喻,倘若基础分没拿到,那么多拿加分可以过关吗?”

    李意渐再次沉吟,道:“真是奇怪的问题。按理说应该不允许……”

    但是,他要说但是了。很多人暗想。

    “但是说不定啊。最后的结果还是由我们来决定,毕竟我们的考试是选贤用能。真有时运不济又有才华的人,我们说不定要抬上一手呢?”

    这话说的……和没说一样。

    虽然没有准话,但真到了找不到马的时候,自诩“有才华”的学生,怎么会不尝试博上一博呢?

    到时候看见别人的马,还有不据为己有的吗?

    而一人拿了别人的马,别人自然没了马,就要再拿别人的别人的马……

    如此无限套娃……

    倒是肯定乱套了。

    李意渐说了规则,又解答了几个问题,便不打搅学生们最后的“悠闲时光”,来到教喻们的地方。

    就听兰修竹道:“你觉得这考试设计的怎么样?”

    汤昭回答道:“设计的很经典啊,”

    兰修竹笑道:“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很经典,就是了无新意呗。还是闯关,我们靖安司上次不也这么设计的?”

    李意渐暗中冷笑:你们懂什么,到了前线,才叫你们看看什么叫“新意”。

    这时汤昭道:“其实还是很有亮点的。我觉得引入‘马’这个概念很有意思。往常我们都设计让学生们发挥‘战斗’才能,这回马却有‘保护’之意。保护无辜的人,这也是我辈剑客习武修剑的初衷。”

    说实话,要不是人命关天,马甚至可以换成“普通人”充当被解救者。

    兰修竹道:“这个说法倒有意思——然而为什么中军会这样设计考试呢?我们靖安司倒是有时会保护重要人物,你们检地司也有保境安民的任务。但是军队还是以杀伐为主吧?尤其前线,除了原居民之外,一个寻常百姓也没有,中军又要保护谁呢?”

    李意渐心里舒服了一点儿,就要出去说明。

    此时汤昭若有所思,突然道:“或许我想差了。马应该不指普通人,而是指‘同伴’才对。不只是保护,更是合作。还有比军队更注重战友的吗?”

    李意渐神色微变,站在那里愣了一会儿,想要说什么,但毕竟没有出去再说。

    突然,一阵轰鸣声传来。

334 桥梁

    “好大的车!”

    随着轰鸣声而来的,是一辆巨大的车凭空降临。

    如果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汤昭几乎不能认出这是一辆车,在他看来,这是一艘船,一艘巨轮。

    这辆车怕不是有五丈高,用金铁一样的金属铸造,车身上有一道道神秘的银丝,那是异石的痕迹。

    车身一头尖一头圆,中间宽阔,像个水滴的形状。庞大的车厢像一个圆滚滚的肚子,不知能容纳多少人马,只能看出足足分为四层。

    四层车厢上,光各种车门就有两位数,遍布车厢的各个方向。下层宽阔的大门甚至可以并排跑四个全副武装的骑士。

    所以说……

    “这就是火车吗?”汤昭忍不住惊奇。

    兰修竹奇怪的看着他,道:“这叫做火种车。”

    汤昭点头道:“知道知道,我就是一说。”

    他还真知道,很多典籍里都描写过火种车。

    在前线,战车是一种极常见的战争兵器。因为前线如此的不稳定,即使是剑客单人独行也难免遇到风险,于是能运送兵员、武器和补给,设有阵法提供稳定安全区的战车就应运而生了。

    这种战车与其说是车辆,不如说是移动战争和休息平台,给战士一个落脚的地方。

    从这点上来说,这车和船还真是很像,前线和大海一样,辽阔而充满不可预测的危险。

    亏了符式技术的更新迭代,前线的战车得以越造越大,像眼前这种规模的战车绝不算巨型,还有更大、装备更齐全,仿佛一座移动堡垒的巨型车,说是火种车都不大礼貌,要叫“篝火车”才更像样一点儿。

    这些都是那些用剑客的命在前线挣扎的古代先贤不能想象的。

    “上车!”

    李意渐一声令下,所有弟子都鱼贯上车,直接来到车厢第二层。而战马则被牵到了第一层。

    第二层很大,分割成一个个大的车厢,每个车厢内部又用简单的隔档了一下,算是房间。考生自然没有单人独间的待遇,七八个人进一间房。房间中没有家具,唯有地面铺着一条条毯子,是给学生们休息的地方。

    这些学生也算训练有素,平时常常风餐露宿、野外求,这时有间屋子,又有毯子,已经很好了,当下按照顺序躺下睡着了。

    汤昭身为教喻,登上了第三层。

    第三层是战车从上往下数第二层,最上面一层是指挥部,没有统帅的话一般不住人,只做指挥总部所用。

    第三层的条件比第二层又好了不少。房间都是单人的,小小一间,说有多豪华也说不上,无非桌椅床柜齐全而已。毕竟只是临时的住处。

    很多在前线奋战的军官有自己固定的火种车和固定的房间,当半个家用,才会用心布置一些,汤昭只是过客,能睡觉就罢了。

    学生们是一天一夜多没睡觉,教喻们也一样,哪怕没被关马棚,一样要用心盯着考场,没有学生答题教喻睡觉的道理。

    虽然剑客已经和常人不同,吃喝休息的需求都渐渐减少,但还算是凡人,难免有疲劳感。汤昭进了房间也是匆匆洗漱休息了。

    睡了三四个时辰,汤昭清醒过来,按照计划上楼去指挥部商议接下来考试的事。

    到了上面宽阔的指挥所,却见空无一人,唯有一道通向车顶的门户开着,有风从上面吹下。就听李意渐在上面道:“汤教喻来了,就上来吧。”

    汤昭顺着台阶往上,一上来就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此时已经是夜晚,暮色已浓,此时更起了大雾,雾气在夜色中好像浓烟一般,席卷的伸手不见五指。

    甲板上,三个教喻都已经到齐了,至少表面上保持了友善的气氛,围在车顶的栏杆一侧,仿佛在欣赏浓浓的夜景。

    汤昭先是致意,说自己来迟了,安教喻冷笑道:“汤教喻年轻,难免贪睡,记性要是再差点,丢三落四的,来迟了也不奇怪。”

    不等汤昭回言,李意渐直接截住道:“汤教喻客气一句,你较什么真?本来没约定什么时候上来。”

    众人都是一愣,这句话要是兰修竹说的倒也不奇怪,她本来就是爱拱火,李意渐却极少直接顶着说这种话,还都是偏袒汤昭的。

    安教喻闭上嘴,心想:我差点忘了他们是一伙了。这是他们的车,他们更肆无忌惮了。

    李意渐澹澹道:“你来的正好,快要上去了。”

    汤昭一振,他也是第一次上传说中的碎域。

    只是夜色太深、雾气太浓,三步之外的路面尚且难以看清,实在没看出什么区别。

    他正要尝试用精神力往远处探测,突然就闻到一股青草的气息。

    那是来自森林的气息,那是无数草木欣欣向荣的气息,说是香气,却又太浓郁,以至于变得激烈、刺激,从鼻腔里灌了下去。

    不用问是为什么,汤昭已经感觉到了,不远处有茂密的森林。

    果然,车辆靠近了一些,不用精神力体察,他也看到了浓雾中密密匝匝的草木影子,有些枝条太茂密的,会穿过雾气来到眼前,仿佛一条条藤鞭迎面抽来。树叶在风中哗啦啦作响,仿佛密集的鼓点。

    “汤昭。”

    李意渐突然开口,直接叫汤昭的名字,“你来看看,这些树木与一般的树木有什么不同?”

    汤昭没想到自己不是学生还能被点名回答问题,迟疑了一下,并没有答最显而易见的:“这些树木气息特别浓郁。”而是仔细的观察起来。

    树叶,没有异常,树枝没有异常,树干……树根……

    “嗯?”

    汤昭发现了端倪,往下看去,尚未看清楚,车子一震,开始倾斜。

    上坡了。

    这是一处极宽阔的坡地,看不见此坡从何而起,只看见坡上草木葱茏,树木越发茂密的厉害,除了车子上行的一条大路,周围几乎全部覆盖了绿色植被,仿佛一条极厚的绿色毛毯。

    “这些树木……不是扎根在土里啊。”

    汤昭仔细看时,发现了古怪,比起土壤,这地面太坚硬粗糙了,还充满了若隐若现的褶皱,就像是……

    “树皮?这些森林全都是一棵大树?不对……”

    这些树木不是同一棵树木的枝丫,它们来自不同科、不同属、不同种,一眼看出区别。有高大的乔木,也有低矮的灌木,还有不知名的杂草,它们并非同根生,只是恰巧生长在同一个群落。

    然而……

    它们确实是从树上生长出来的。

    全部是寄生在一棵难以想象的大树上面的。

    “咱们往上爬的,是一棵倾斜的大树?”

    “嗯,你看出来了。”李意渐点点头,“这是一棵从碎域生长出来的大树,从地面生长到地面,恰如桥梁沟通了两个世界。我们的车从上面开下来,现在要回到上面去。”

    真的一棵树啊!

    汤昭只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多大的一棵树啊,以至于往左右看都看不到边际。四层楼高的大战车行进的道路在它身上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在它身上甚至生长着层层大森林。

    当时夏之上柱国曾经召唤出一棵大树,放言是生命的爆发,但看大自然的伟力,他召唤出来的树算什么?丝苗罢了。

    “它还活着吗?”

    “不知道,大概是活着吧。毕竟这么多树木都以它的生机为生,如果它死了,那些草木何以聊生呢?”

    汤昭感慨道:“据说大海中有鲸落。所谓一鲸落,万物生,这棵大树还没死,就已经孕育万物了。”

    鲸落什么的,对李意渐他们来说太陌生了,没有接汤昭这句感慨,只道:“大树的一半就在碎域,我们车要穿过两界的边界,不知到时你能不能感觉出来。”

    汤昭笑道:“应该能吧?”

    他虽然没去过前线,但并不是对碎域一无所知好不好?

    他可是看过很多古籍,对碎域有大概的了解,知道剑客在碎域也不是畅行无阻的,毕竟肉体凡胎,也不能直面碎域的压力,需要剑来保护。但只要剑在人就在,无需征袍、安全区之类的东西束缚。这也是他们几个能肆无忌惮的站在车顶的原因。

    “到了碎域,咱们就要格外留神了。这些学生能不损失,还是不要损失的好。虽然前进城里都是自己人,但是碎域里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危险。不单单是学生们要小心,连你我都要小心。在碎域,剑客并非无敌。”

    兰修竹笑道:“这谁不知道啊?本地的势力哪有简单的?别说别人,汤小哥就有一个危险,要是被彩云归的人看上了……”

    李意渐不快道:“别提那些人,汤昭是前进城的人,还已经是剑客了,她们凭什么看上?”说到这里,他还是给汤昭叮嘱了一句,“汤昭,你要是看到街上穿的花枝招展的女人,不要多看她们,更不要加以辞色,和她们说话只管说难听的就是了。”

    汤昭“咦?”了一声,道:“我好像听过彩云归,她们是……”

    安教喻道:“也是六大势力之一。哼,一群鬼鬼祟祟,异想天开的女人。”

    “看见没有,大树!”

    和汤昭他们站在船顶闲聊不同,一群学生只能靠着窗户看外面,在雾中越发视野朦胧,但看到一鳞半爪,便一个个兴奋不已。

    “曲哥,你知道的多,这大树有什么名目吗?”

    “本来是没名字的,好像就按照古籍,取了个名字叫……建木!”

    建木的顶上,是另一个世界。

335 摩云城

    大车在建木上行驶了一天一夜。

    行到第二天中午时,在某个时刻,汤昭突然觉得浑身一沉,耳边仿佛听到了潮水的哗哗声,那声音似乎是从外面传来,又似乎是从体内传来。

    一直缠绕在他身边的阳光突然闪耀了一下,腰间挂着的剑突然出鞘,露出多日不见的三尺青锋来。

    然后,他从内至外的平静下来。

    那就是前线——碎域到了。

    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很平静,似乎早有准备,而大车不愧是阵法加持过的,一点儿异样也没有,甚至没什么颠簸。

    在建木上行驶,周围一直是茂盛的草木,也看不到景色的变化,唯一的感觉就是草木的种类发生了变化。

    原本地下生长是以松柏为主的北方森林,越往上越是寒冷,渐渐变成了箭竹云杉林,一丛丛箭竹灰黄仿佛枯草,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再往上连乔木也没有了,只剩下草甸。

    这等植物的垂直分布,汤昭在九皋山也见识过,并不稀奇,但过了某个节点之后,植物一下子发生了改变,变得越来越茂密,叶片越来越大,甚至连芭蕉、榕树这样南方植物也出现了。一下子变成了热带雨林。

    不仅仅植物,空气也一下子热了起来,热气一下子充满了鼻腔,焦灼感从喉咙延伸到五脏六五,好像一呼吸就要喷出火来。

    “前线这么炎热么?”汤昭身为剑客虽然不至于淌汗,但也有些不适。他生在云州,习惯了凉爽天气,就是在酷暑天也没感觉过这样的温度。

    “是咱们这片碎域太炎热了。”李意渐稍作解释,“碎域就是这样,气候、环境、水流都完全不同,就好像一个个小世界拼在一起一样。比如这片山脉,明明山势很是舒展,突然在某个地方截断,完全垂直下落,后面就是一马平川。有的地方酷热难耐,但走两步陡然飘雪,再走两步又是泥泞难行。所以绝对不要凭经验办事。”

    汤昭若有所思,道:“怪不得叫碎域。”

    其实这样知识在书本上也有提过,但看过就和看故事一般,很难放在心里,唯有切身体会才算有了感觉。

    “听说碎域原本是一个大域,有山有水,日月更替,和真的世界一样。只是破碎了又被各种力量胡乱糅杂拼接在一起,才像现在这样。”

    汤昭把自己在书上看到的推论说了出来。

    李意渐道:“或许吧,这毕竟是某位大能先贤的心血,为的就是阻挡两个世界的碰撞,总不可能一开始就为了造一个破碎之域吧?”

    火种车辘辘前行,到了某一个地方,陡然一震,往下行驶。

    这一路行进环境又变了,越行驶植被越差,原本茂密的森林渐渐稀疏,最后连野草都少见了。只有裸露出的地表颜色深红,像凝结干枯的血渍。

    这已经是火焰山一样的荒漠了。

    不是沙漠,是石漠,连沙土也没有。

    再行半日,在众人都看厌了红色岩石时,一座大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城墙十分高大,通体岩石铸造,细看时上面也有一条条异石的神秘银色。

    整个城池形状很是奇怪,就像一个大好的火种车。最底下一排基石上有一个个圆洞,仿佛蚁穴。

    汤昭看到的时候,还以为那些圆洞是城门,但紧接着疑惑就已经解除:

    那座火种车调转过来,尖的那头冲外,圆的那头直接焊接进了其中一个圆洞,仿佛是这座城池的组成部分。

    “前进城是绝对封闭的,因为要保证城内的安全。”

    兰修竹虽然不是前线军人,却也曾在前线服役,对这座城池十分了解。摩云城本就是直接对接人间云州的城池,名义上的城主就是高远侯。城中服役的军士、淘金的武者、;来往的商贩十之八九来自云州。

    如今摩云城是前进城中难得繁荣的城池,别看人口只有数万,但带甲也是数万,力量在碎域也算十分强悍了。

    这些小城的兴衰本就和人间形势息息相关,曾几何时旁边的羽灵城也十分繁荣,自从灵州沦为盗匪的老巢,羽灵城每况日下,渐渐也成了各色逃犯、逆贼的窝子,最后被天魔从内部攻破,成了断壁残垣。

    而云州因为高远侯的整饬蒸蒸日上,摩云城也日渐强大,最后周边灵州、凉州人士也云集于此,若非前进城扩建不易,早该也再建一围了。

    火种车进了车位,门没有打开,反而从城中来了许多带着术器环的军士,将火种车上下检查一遍,然后才开了位于城墙内侧的车门。

    李意渐和汤昭等几个剑客先下车,剑客是可以在碎域自由出入的,是以不用细查,那些学生还要经过一轮检查,确认他们在前线身体无恙,如果有问题先去治疗,实在不行只好遣返。

    李意渐道:“我们不进城,只在支城修整,然后直接去考场。”

    汤昭稍有遗憾,但也理解——现在不是闲逛的时候,去前进城没有意义。将来还怕没机会来前线吗?

    李意渐道:“趁着修整咱们对一下笔试的结果,那些不合格的就不必去考场了。就安排去城防服役几日。”

    怪不得他要把所有学生都带到前线来,原来没有打算放任何一个人回去,还有一部分直接充军了。

    不过学生们会乐意的。说不定还会被其他同学羡慕——这种职业尝试几天是新鲜有趣的,只有时间长了才会变成苦差事。

    判卷子的时间也挺快的,想来学生们在大车里睡觉的时候,同车底下还有一群考官在辛勤的工作吧。

    “各位就不要耽误了,直接去分考场吧。”李意渐对其他教喻道,“还是说各位还想跟学生们叮嘱几句?”

    兰修竹先笑道:“那不用了。我们该说的早就说了。除非还有人要下达什么新命令。”

    她看着安教喻,自然是暗指他让学生攻击检地司的事,安教喻甩手道:“我也一样,没什么好说的。小子们心里有数。”

    他们都这么说,汤昭自然也无话说。当下趁着学生们看成绩的时候,从车上下来,分别赶赴要负责监考防卫的考场。

    这边中军也安排了几个人跟随。说实话,活其实是中军军士干的,汤昭前期又没参与,怎么做事?无非就是镇场子兼有监督之意。

    跟着汤昭的小队为首是一个女军官,自称姓殷,看样子有三十来岁年纪,是个校尉。看样子是个散人,手下有个标准的五人小队,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精英小队”,普通队员都挂着“什长”衔,是顶尖的侠客。

    但这种小队还不是最强大的,更强大的那种“强龙”小队需要剑客领衔,手下全是散人。

    据说还有那种大战才会组建的小队,直接是五个剑客组在一起,只执行“斩首”或者“核心情报”这种特别任务。

    几人轻车简从出发,本来御剑是最快的,但碎域凶险,空中危险加倍,就是剑客也不能轻易御剑,便各自带了行李步行,另有一辆特别的马车驮运装备。

    本来殷校尉要请汤昭上车休息,汤昭却是不肯——跑几步怎么了?只是初来乍到不明情况,不然骑六龙车倒是不错。

    殷校尉虽然面上有军官的严肃,但本人倒是挺健谈,大概是看汤昭年轻好说话,主动聊开了。汤昭正好也想知道更多前线的事,便问她摩云城周边的情况。

    “摩云城嘛,还是挺安全的,战事不多。毕竟这里离着最前线还有距离。当时建城的时候就考虑这里区域稳定,方便假设阵法,保一方稳定。除非前进城大会战的时候会调城里的兵,大部分时间还是以固守为主。守住,就是最大的功劳。”

    “上次会战?大概是一年前吧。一两年时间就会大战一次,和天魔界主要是威慑。还不如担心两个邪派势力永夜廷和不二月。他们才是时时刻刻不想我们好的人。尤其是恨毒了我们,毕竟他们就是圣月教的总坛。”

    “六大势力是不算邪派的。六大势力也不能说都跟我们站在一起,只能说天魔来时大家并肩作战。平时冲突不少的。比如彩云归,企图找那个‘捧日使’已经找疯了,作派很难说正。”

    “咱们是哪个势力?咱们是前进城啊,前进城不是一座城,是很多很多座城。就是人间来前线战斗的力量总和。不仅仅有数十万大军,还有无数义士、自由的散人和其他能人,比如符剑师。对了,那个号称天下第一铸剑师家族的欧冶氏就在前进城一侧自建一城,是符剑师的圣地,您要是感兴趣可以去拜访。”

    “其他有意思的城池也很多。有的大城历史悠久,可是追朔到上古时期。底蕴不在官府之下。有的城还是前朝建的,都是前朝遗民,不认大晋。不过他们不是龟寇,不来谋逆咱们也不理会。还有的城池是随着碎域从别的地方飘过来的,远隔万里,那才叫风俗迥异呢。”

    “还有的城池号称中立,连天魔都可以去,还能互相交易。大伙名义上不许,但其实睁一眼闭一眼了。”

    谈谈说说中,数个时辰之后,考场终于到了。

336 营地

    汤昭第一次见到自己负责的考场时,感觉很普通。

    前线的环境很荒凉,类似凉州的石漠——是荒漠,但是风大,连沙也被吹跑了,只剩下裸露地表的岩石。入目一片荒凉,只是从石缝里生长出来不知名的野草。

    站在平原上,迎面的风一吹,气温倒是没有燥热,反而稍凉。

    此时已经是黄昏,气温一刻胜似一刻的骤降。到了汤昭看到考官营地的时候,已经冷得吐白气了。

    这里的天气便是如此,白日是暴晒,晚上是阴寒,一昼夜从冬到夏,唯有清晨和黄昏是一日之内稍微舒服的时辰。

    一到夜晚,阴气渐渐重了起来,比之人间的祸月有过之而无不及。荒漠虽然了无生机,石缝里、地穴中似也有淅淅索索的摩擦声,那是不安分的猎手在蠢蠢欲动。

    人说前线日日是祸月,果不其然。

    只是晚上天上没有两个月亮。天上甚至没有月亮。

    其实祸月本身也不是月亮,只是看起来像月亮,其实是人间一块疮疤。

    人间的阴气是外来的,而前线的阴气本来就与碎域纠缠在一起,从各种天空和大地的缝隙里往外冒,终年不散。

    但有一个说法,碎域的阴气也是碎域的病痛,却也是碎域曾经保卫人间的功勋。

    营地范围不小,核心是几顶军帐,有两个小队在此驻扎。还有两名文职负责勘测和处理文书。

    汤昭到达之后,本营地的赵、费两位小队长出迎,其中赵队长也是校尉,正是此营负责人。

    汤昭被迎入帐中,帐中正挂着地图,画着各种标识,一切布置都规划得井井有条。

    “咱们这片考场是倒数第二关,有两个入口,一个出口。从这里冲出去之后就是终点了。”

    “这边有一个村子,是原居民的村子,也是设计最后一个补给点。里面可以弄到吃的甚至能睡一觉,但要看学生们的本事。”

    汤昭点点头,道:“我记得这个村子真是原居民的村子?”

    赵校尉道:“正是。这是我们摩云城庇护的村子。”

    碎域中的居民和人间的百姓一样,并不是人人三头六臂,个个如龙似虎。他们中有天生天养、奇遇迭出的能人,然而大部分也是脆弱的普通人,甚至在碎域中被各种灾难所苦,生活更加艰难。

    为了活下去、活的更好,原居民多半要投奔各种势力,在强者的羽翼下生存下去。

    原居民因为与阴气相互纠缠已久,虽然常具异相,但灵感上都不差,其中原有一些好苗子。大势力也需要新血,又需要税源和生产力,因此也愿意接纳原居民。

    前进城的根源在人间,已经是跟原居民接触少得了,但也不会拒绝原居民的投效。军队中也渐渐吸纳原居民入伍。

    但终究高层来自人间,原居民的前途不如其他大势力,双向选择之下,双方关系便不够密切。

    这个村子就是正经原装的原居民村落,在这片荒漠中生存不易,只能见缝插针。中军当时划定考场时避不开他们,考虑要不要把他们先迁走,让军士冒充村民完成考试流程。但最后还是决定保留原本的居民,还可以考验和培养年轻人和本地居民打交道的能力。

    赵队长指着一个青年道:“这位利磊是那个村的村民,他去联系的。”

    汤昭没想到这里就有一个原居民军人,稍微细看,觉得他和寻常军人长得没什么区别,也就是头发有点微微卷曲,灯光下眼珠显得很亮而已。

    那青年抱拳道:“标下是红石村村民。遵令已经跟父老言明,无需特意照顾考生,是否提供帮助全凭自愿。若有考生无礼,乡亲亦可驱赶乃至别的动作,我们全不干预。”

    汤昭笑道:“这也是应该的。待人接物本就是做人的一环。只是和这里的陌生居民打交道,大概是新锐营和靖安司占便宜吧。”

    新锐营不用说,每年有一部分时间在碎域训练的,算半个土着,当然知道如何对待。靖安司常年在外活动,做的就是和陌生人打交道套近乎的任务,应付这些也没问题。就不知道其他两司的学生怎么样?

    汤昭的学生他有信心,人品是没问题的,但能不能让陌生村民满意,那可说不准,人和人的性情是不同的。

    汤昭又道:“既然来了,还请带我去拜访一下诸位老乡。”

    利磊一怔,忙道:“是,我给您带路。乡亲们定然欢迎。”

    汤昭又再看地图,问了几处重要关卡,问道:“最后这个出口是个山口,适合埋伏吧?”

    赵队长道:“正是,这也是最后一处关卡。适合走得快的考生在此埋伏,袭击其他人。”

    汤昭点头,这就是特意这么设计的。

    其实要通过考试,只要找到自己的马就可以直接通过,完全没必要和其他人起冲突,但要是没找到呢?

    那是不是会想到,被别人牵走了?

    如果是别人牵走了,大海捞针哪里去找?不如到最后的关节守在终点前等着,看看有谁牵走了自己的马,夺回来然后揍这孙子。

    既然没找到马,看到别人牵的马也可以争夺嘛,都算分的。

    可以想象,这个山口是兵家必争之地了。

    “那么我们这些人手就要安排在各处监督考试的进行。”汤昭想了想,道,“你们有预桉吧?说说看?”

    几个队长稍微对视,心想这剑客还挺随和。

    别看汤昭是新手,他们是积年的老兵,但剑客就是不同,如果汤昭大包大揽要分派任务,他们还真没办法。

    除非汤昭分派的太离谱,不然他们只能听从为主,最多私下里自己调整。

    好在汤昭有自知之明,当下赵队长对着地图将人手分布一一指出,又道:“关于您,看您是想要留守大营,还是在山口坐镇呢?”

    留守大营可以居中调停,方便总揽全局,在山口坐镇责任扼守险要,也放着最后的大决战规模太大,伤亡太多。

    汤昭沉吟道:“离着大部队到达还有三四日,那我就先巡视一遍考场再做打算。”

    几个队长并无异议,也没什么说什么抗命、非议之类。对于前线将士来说,剑客来来往往见得多了,每一个都短暂实习之后就做小队指挥,每一个都喜欢拿队里的刺头开刀。

    这些队长级的士官都当过剑客小队的下属,听陌生剑客命令也很习惯。

    相对而言,汤昭算好伺候的。

    汤昭又问道:“凶兽和魅影准备的怎么样了?”

    赵队长立刻道:“都关在后营,您要看看么?”

    汤昭跟着赵队长来到后营。

    所谓后营,居然是地下。别看上面的营地只有区区几座帐篷,地下却有极大地地穴,里面分为两个洞室,分别关押着凶兽和魅影。

    安全区里凶兽和魅影极少,要想满足考试需要,要人为的放一些凶兽和魅影进去。

    “地面下隔绝阴气,凶兽都失去了活力,但是一旦放出去,凶兽会迅速活跃起来,而且这两日正是阴气最盛的时候,凶兽实力还会增长。您来决定什么时候放出去,放得早呢,到时候实力会强一些,要是放得晚呢,对学生们就有利了。”

    汤昭沉吟道:“放得早了,危害到那个村子的居民怎么办?”

    赵队长一怔,接着道:“那不会。这些凶兽不到天魔级,红石村的阵法绝对可以防住。”

    汤昭道:“魅影呢?会攻击村民吗?”

    赵队长笑道:“没有关系,阵法都是全的。而且那些魅影都是植入了锁芯的,可以掌握他们的位置,如果它们有袭扰村民或者失控的地方,可以将它们随意杀死。”

    汤昭道:“这样好。还有这等符式技术?”

    赵队长道:“这是咱们前线大势力都有的技术,不然这些魅影早就失控了。再者,魅影也是领了命令,只要考试中完成任务,就能将它们放归,它们是存了指望的,不肯乱来。”

    汤昭知道魅影就是天魔的灵相,就和灵官的灵相一样,是有意识的,在人间的魅影都是打着有去无回的主意,几乎无法交流,看来在前线并非如此,双方居然可以交易。

    他不免对笼中的魅影仔细打量,发现比人间看得更清楚。

    他看去时,其中一个魅影同时看过来,双方目光交汇在一处。

    汤昭看到了那双眼睛中不同寻常的灵性,那种目光和人类无异。

    它们真的可以交流。

    汤昭也无意探究,正事要紧,如果他有兴趣,自然可以抓魅影来研究,双方是敌非友,实在无需客气,道:“好,早放出去吧。魅影也是,全放出去。”

    其实就这差这么几日,凶兽的强度差多少?但汤昭决定明天起到考场去巡视,要看看这些凶兽和魅影怎么样的凶残,要是全部被控制中,那自然无妨,真有失控的可以直接动手除去,他要给自己留出时间。

    赵队长得令,双方又讨论了一些考试的细节,便各自回营休息。

    第二天,汤昭起了大早去巡视考场。

337 巡场

    一大早,汤昭从大营出来,巡视这片方圆百里的考场。

    考场选择还是有些意思的,大的地形一马平川,适合驰马,其中却有几处峡谷、一片地窟,还有一条干涸的河床,这都是非常重要的形胜之地、天然关卡。其中设置还了一些机关任务,还有符傀和军士扮演的敌人。

    其中有一关是有五个军士拦路,只许五个人一组才能前进,要和一组五个人的标准小队对战,这自然是考验团战了。据说前面的考试流程中还有十人队的关卡,对团体的要求并不少。

    甚至那一片洞窟里还设定了宝藏。只要抓住了盘踞在这一片的“盗匪”,就可以寻到。

    是真的宝藏,汤昭在其中看到了一件珍贵的法器,还有数件前线才出产的稀有材料,都是可以拿来铸剑级别的。这些材料价格以元石论也要上百,要按金银算怕不数万之巨。

    这都是新锐营的手笔,能拿到的直接可以带走。

    据说其他地方也藏了这样的道具,其实主要是为了过关用的。

    因为每个学生进来闯关的时候只能和到达考场一样,拿一根一元重术器,还有保护自己的征袍,其余的装备一律不许带。

    这在安全区还罢了,在前线考场是不够的,所以遇到道具就可以拿走协助过关,这在往年考场中也是寻常的操作。

    但关键在于,这些道具考完之后不回收。

    找到就是赚到。

    这一点来说,新锐营真是很康慨的,虽然在考试环节上设置的很折磨,但是惊喜也是真到位,就算失败了拿到东西也不算空手而归。

    比去年靖安司强多了。

    靖安司不但不送礼,还让学生白干活——去年的考试有一环是考审问技巧,学生们要去审问一些藏有情报的顽固敌人,撬开他们的嘴。

    结果事后得知,那些真是靖安司抓来的敌人,大多是死硬派或者价值不高的,不值当正式人员耗费人力去审,便丢给学生们问。能问出来最好,不然也没损失。

    有枣没枣打三竿子嘛。

    汤昭巡视了所有考场,检查了道具完好,流程正常,和军卒扮演的“NPC”们交流了一番,称赞了他们的敬业,也赞叹中军选人精准。

    其中有些盗匪的长相,说他不是盗匪都没人信。

    离开山寨,汤昭又看到了各色凶兽和魅影。

    凶兽们只知道横冲直撞,不值一提,魅影之中倒有表现出色的,其中有“兽魅”,与凶兽结合,力量大大加强,汤昭估计能给学生们添不少麻烦。

    至于他之前对视过、感觉不同寻常的魅影,他特意观察了一番,是一个非常少见的“傀魅”。它出去之后现场俘获了一个符傀,驱使着去俘获其他符傀,一连二,二连三,很快声势浩大起来。

    看样子,要搞出大事来啊。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阻止。

    这是考试的一部分,说了让学生们面对真正的魅影,这已经是削弱过的了。

    这魅影的表现还没有超出常规。插手的理由并不充分。

    倒要看看这些有意识的魅影能生出什么花样来。

    傀魅,是汤昭最容易拿捏的类型,他有把握。

    汤昭巡视所有地点,将之与地图和计划对应,确保铭记于心之后,才跟着赵队长和利磊一起去拜访了“红石村”。

    红石村在两块巨岩岩石缝的一片平台上,四面都是悬崖峭壁,峭壁的岩石呈深红色,不愧红石村这个名字。

    村庄地势特别险要,必须要通过崖壁上一条近乎垂直的小路攀爬上去,这都是为了防范凶兽和其他未知的灾祸,也是碎域平民村庄的常态。

    想必那些经过了漫长旅途的考生到了此地看到悬崖,不少人都失去了攀爬的欲望。

    其实错过也没什么,无非是失去了最后一个补给点罢了。

    汤昭上山时,看到岩壁上凿出了一道道窄小的平台,上面竟然被开垦出了一条条梯田,栽种着耐热耐旱的作物,不由感叹人的勤劳和坚韧。

    进了村子,就见二三座石屋,大概有上百人。出乎意料的,村子并没有很贫困,石屋大多建造整齐精致,村庄里干干净净,阡陌交通,还有一座宽敞的祠堂。

    村长大概四十来岁年纪,对汤昭甚是客气,邀请他去祠堂后面坐,又上了饭菜,没什么蔬菜,只有一道凉拌仙人掌,肉菜倒有炖狐狸肉和烧兔子两样。

    汤昭自然客气的吃了一些,席间村长说起考试,道:“剑客老爷放心,但凡是肯攀岩上来见我们的,咱们村子多少得给点东西。这些年村里还是有余粮的。”

    这村长说的话和人间百姓并无不同,最多有点口音,但交流没问题。如利磊说话已经是军中的官话了,基本上听不出口音来。想来村子在摩云城的庇护下已经几代,完全同化了。

    汤昭笑道:“老乡家里不容易,东西出了多少,自然有中军给报销,你可别和他们客气。”

    村长听了,反而拉住他道:“剑客老爷,你可别以为我们是那些穷村小户,要什么没什么。你来看。”

    他拉着汤昭去悬崖上,指着峭壁上一种赤红色的藤,道:“您看见那‘血舞藤’没有,止血生血特别好使,别的地方生长不了,这都是村里的产业。每年摩云城派人来收,价格给的可高了,咱们上下百十口吃穿不愁。”

    汤昭连连点头,村长又要给他现场砍一根带走,汤昭推辞不过,只好笑纳。

    正就着特产这个话题闲扯,利磊匆匆而来,在旁边使眼色。村长见了忙道:“剑客老爷,你们忙公事,我先告辞了。”

    利磊忙道:“高叔你别走——我就是给你使眼色的。”

    村长略一尴尬,道:“你这孩子,那剑客老爷也不是外人,你遮遮掩掩干嘛?快,就在这儿说。”

    汤昭忍不住要起身离开,村长拉住他,道:“别走别走,咱们能有什么秘密?”

    利磊蹭了一下鼻子,道:“村长,你祠堂里那个……”

    村长恍然,道:“哦哦,你问暂住的那个小子?那是路过的。他跑到咱们山崖上来,咱们村里的规矩,来的都是客,怎么也不能赶下去。看他可怜见的,就叫他在祠堂里住几天。”

    利磊急道:“不是,你怎么能叫他住祠堂呢?”

    村长道:“要不住你家?”

    利磊一呆,村长道:“其实我一开始是这么想的,你出门在外,常年不在家,你家这不是空的嘛,给人住住也行。就是你家门锁了,我不好意思噼门……”

    “这是重点吗?”

    利磊气的口音都出来了,急道:“马上就考试了,这是摩云城的大事,给您交代过的很要紧。这当口怎么能随便收人进来呢?而且除了摩云城的人,外人能到这里的哪有省油的灯?焉知不是永夜廷、不二月那些人偷窥……”

    村长道:“这是什么当口?不是说跟平常一样么?郎将跟我们和平常一样,平常咱们也不能把客人拒之门外。而且人家就是从摩云城来的,路引都有,那必然是自己人无疑。自己人还说什么?”

    利磊冷笑道:“自己人?自己人个鬼。我一看就知道是不知哪儿来的外人。藏头露尾,必有古怪……”

    眼见双方要吵起来,汤昭圆场道:“且慢,不知村里来了什么人?不如我去看一眼?”

    村长道:“行,剑客老爷肯定没问题。反正他只说别叫女的找到他……”

    汤昭意外道:“女的?”

    村长看了一眼四下无人,道:“剑客老爷,你别跟别人说。这本是人家的私事,我说好了不告诉别人的。”

    汤昭不知怎么闪过一个念头:这肯定不止告诉过一个“别人”啊。

    村长继续道:“这样的,咱们村里来了一个摩云城逃出来的小少爷。据说是逃婚出来的。”

    汤昭瞪大了眼,没想到这么古老的借口还有人在用啊。

    “我问他是不是被迫娶个丑丫头?他说不是,逼他的那位长得还很俊俏。但是性情凶残霸道,简直就不是人。两任丈夫一年半载都死于非命。还喜欢猎艳美少年。她还有同样凶恶的恶婆娘姐妹,追着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因此他求我见到美貌女子可千万别说出他的行踪。”

    “不过剑客老爷你虽然也俊,可不是女子,想来告诉你是无妨了。”

    汤昭心想:不是美貌女子就可以告诉?看来他来这里的消息是不大好保密了。

    不过逃婚什么的……怎么也不可信啊。

    摩云城这种小城,根本没几个寻常居民,都是军人和军属,最多有点生意人,还没什么大家族势力呢,别说什么家族逃婚戏码了。汤昭倾向于利磊所说,必有古怪。

    “倒要看看有什么古怪。”

    跟着村长去祠堂厢房,就见大白天门户紧闭,一副闭门谢客的样子。

    那村长真不见外,推门就进。

    只见一狭窄房屋中,一少年男子正百无聊赖坐在床上。

    汤昭进门,那少年正好回头看见汤昭,两厢对视,那人勐地跳起来,喜道:“哈哈,救星来了!”

338 到来

    汤昭一怔,细细打量了一番对方,奇道:“阁下是?”

    那少年果然生得很俊秀,而且眉宇之间颇有贵气,看样子是养尊处优的模样,看年纪比汤昭还大几岁,但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脸的话绝对是汤昭没见过的样子,一点点面善都没有。

    但他说话却充满了“你咋才来呢?”的熟人味道。

    他大概是也是感觉到了自己的唐突,尴尬一笑,道:“抱歉,是在下唐突了。在下是摩云城李成,因为有点小事路过此地,歇歇脚就走……”

    利磊冷笑道:“你道我们是谁?我们是摩云城的驻军。这是我们剑客队长,你分明是外地来的,还敢胡说八道,是不知道前进城的厉害么?”

    那“李成”听得驻军,脸色微变,听得“剑客”二字,又露出失望之色,叹了口气,缓缓摇头,道:“原来阁下是前进城的剑客,在下失礼了。”

    他虽然失望,但没有露出惶恐,显然对剑客也不是很忌惮。

    汤昭道:“无妨,出门在外,素昧平生,防备一二扯不上失礼不失礼。不过我等身为一方镇守,叫你这遮遮掩掩之辈离开我们摩云城及周遭的范围,也不为失礼。”

    “李成”忙道:“且慢,勿要驱赶。我不是坏人,我是……”

    他顿了顿,利磊上前一步,瞪视威慑他。

    他只得叹了口气,道:“恕我失礼,我姓丁,丁栩,栩栩如生之栩。来自南方玄冥群岛。”

    利磊脸色微冷,玄冥群岛也是六大势力之一,但不是本地势力,而是极远的另一片碎域飘来的,和本地的几大势力一向格格不入。一般只要提起玄冥群岛来的就要警惕了,何况这藏头露尾之辈。

    丁栩道:“我只是玄冥岛一位普普通通弟子,本来奉命经过摩云城去众星之火送信,却不想惹上了……一位众星之火的女剑客。她见我长相俊秀,要我做她的面首,我不从,她便一路追杀。我使用一件法器为底牌才脱身,跌跌撞撞逃到了山上,也不敢去摩云城,也回不了家,只好在这偏僻的地方躲一躲。”

    汤昭听得将信将疑。只能说这说辞大体说得通,众星之火也是六大势力之一,但却是最杂最乱的势力。用那些故事中的说法,是个“散修”势力。

    那些江湖人、无门无派的散人,若是想去前线搏一把,捞一捞好处,一般不会走前进城,而是去众星之火。很多犯了事、惹了仇家的剑客也会去众星之火定居。一来二去,哪儿成了无法无天之地。

    若论剑客数量,说不定众星之火是最多的,但实力杂而不纯,反而发挥不出来,比别的势力差上一筹。

    关键是谁也说不出众星之火里有多少剑客,或许有一两位好男色的女剑客,想要猎艳美少年也说不定?

    等等,那样的话……

    汤昭笑道:“你刚刚说见到我是救星来了,是什么意思?”

    利磊反应过来,喝道:“你看我们汤剑客生得比你强,想要他来给你顶雷,是不是?用心当真险恶!还说不是邪徒?”

    丁栩手忙脚乱,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唉,她们不绑剑客的。汤剑客年少有为,就算遇到了她,只需要亮出剑来,一定是没问题了。只有我会遭灾,所以还望几位替我保密。”

    这不还是想拿人顶雷吗?只是顶不成而已。

    汤昭也甚是不快,道:“我们自不会把你的行踪告诉外人,但这里是老乡家,他们都是安善良民,不适合你呆。不如挪动挪动,去其他地方吧。”

    丁栩道:“我在这里挺好的……”但眼见利磊已经拔刀向前,汤昭这个正经剑客正盯着他,只得不情不愿道:“我能乔装打扮一下吗?”

    丁栩自称的乔装打扮相比于危色来说最多算是脸上沾点土,最多让人看不出他长啥样。汤昭耐心等了一会儿,见他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干脆把他带走了。

    这个不速之客只是个小插曲,汤昭也无意介入他和什么女剑客的恩怨情仇,也就是如今时间不对,他不能留在这里,所以换个地方看管起来,不要耽误考试罢了。

    只是关押在哪里稍微费点心思,显然不能把他放在大营里,过两日大营没人,汤昭出去监考,岂不叫他随意走动?要是在考场里乱窜,蛊惑了哪个学生替他顶缸怎么办?考生里也不是没有胜过他的俊秀少年的。

    当下汤昭将他塞到了“土匪”窝里,让“盗匪”军士看着他,给了他一个人质的角色。并嘱咐他好好干,扮演好肉票的角色,结束之后自然会安排他去其他安全的地方避避风头。

    反正这是考场,任何人不得擅闯,倘若真有追拿他的女剑客闯进来一样要被扫出去。

    那丁栩倒是十分识时务,老老实实进了“盗匪窝”,等着被人“解救”。

    安排完这个小意外,汤昭又再度巡视了考场,确认周围的阵法封闭完整,便再度回大营坐镇。

    时间过去了两日,汤昭亲眼看到兽魅驯服了自己想要的凶兽,看到傀魅收复了一只“傀儡军队”,看到了斗魅用凶兽血肉给自己重塑躯体,看见了凶兽们中间产生了“兽王”……

    可以说,整个考场充满了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竟发”的气象。

    看来这场考试乐子不小。

    汤昭心中有点小期待呢。

    到了第三日清晨,从谷口并肩疾驰来了两匹快马。

    马上一男一女,都是十七八岁年纪,都是身穿征袍,虽然满身疲惫,满面风霜,但精神甚好。

    “这是最后两关了,冲过去就是终点。欧阳大哥,咱们定然是第一个。”那女子笑吟吟道。

    欧阳洲不善言辞,只在马上点点头,又道:“前面就看出来了,一关更比一关难。这一关定然更难,玉姑娘,不可掉以轻心。”

    那女子相貌清秀纯洁,微微轻笑之间,梨涡浅现,青丝束在脑后随风飘扬,身上的征袍虽然款式简单,却甚显飘逸,道:“有欧阳大哥在,什么危险我都不怕。”

    欧阳洲微微抬头,难得露出几分意气风发之色。

    “这么快吗?”

    远远地,汤昭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这些学生比自己想的早来一整日呢。

    看来学生们比他想象的更加优秀。

    尤其是第一个到来的人中有自己的学生,他更加高兴了。

    一旦拉平了偷袭的信息差,他的学生果然更优秀。

    “不过欧阳洲这小子,怎么转性子了?这个女孩儿是谁?”

    汤昭素知欧阳洲这小子骨子里很是傲气,他虽非什么美男子,却也算平头正脸、干净利索,再加上成绩优秀到一枝独秀,还是很有魅力的,其实训导营里也不缺乏爱慕他的女孩儿,其中也有相当出色的,但他一个也瞧不上。

    怎么才几日就散发出恋爱的酸臭味了?

    这个女孩儿……汤昭不认得,想来是别的部门的,多半是靖安司。

    靖安司的俊男美女不但多,而且手段出众,接受过专业的训练,俘获欧阳洲这没见过世面的学生怕是不难。

    这不大好吧,自己的学生要是给外人骗了……

    汤昭略一皱眉,紧接着好笑:我也太紧张了。十七八岁的男女生,眼瞅着就要毕业了,都是独当一面的人才了,他们的感情事也归我管?

    这女孩儿要真是存心不良,那也是冲着考试傍大腿来的,考试结束自己就走了,料也无妨。至于欧阳,受点情伤就受点呗,这种露水的情伤没有多深,但能给他长点记性。

    而且就他看来,这女孩儿也不是纯然傍着欧阳洲,欧阳洲的实力固然出色,但也没出色到带这个拖油瓶也能一骑绝尘的地步,两人实力都不会差,说不定正是强强联手。那说不定还算一段佳话呢。

    两人都各只骑了一匹马,身后并没有带着别的马,倒是背着带着不止一种术器,显然一路上做任务收获颇丰。看他们一身轻松的模样,肯定是找到自己的马了。

    如此他们也不用买埋伏谁,也不用更多策略,只管一路向前,眼前一马平川,不出意外这就是第一名了。

    ……还是谨慎一些吧,行百里者半九十,提前庆祝可没好下场。

    眼见欧阳洲和那玉姑娘一起向前方一个凶兽谷去了,汤昭分析了一下他们的道路,大概会遇到红石村的山崖、一个有追求的兽魅和一窝盗匪,可能还能做个解救人质的任务,难度算是适中吧。凭他们一马当先的实力,料想无妨。

    这二位过去之后,过了半日才有第一集团的学生陆陆续续赶上来,其中有汤昭关心的秦永诚、文采非,有中军的几个小队,有靖安司、镇狱司的佼佼者,倒是曲桓没有特别靠前,大概是带团队不容易,没能占得先机。

    汤昭观察的津津有味,也没有特别在意谁,无论谁进展神速、谁遇到了麻烦,只要不翻天覆地,汤昭都稳坐钓鱼台。

    比如说第二天,一些学生就遇到了麻烦。

339 伙伴

    “这是怎么回事?”

    曲桓带着自己最后的两个小弟,乘着三匹马,牵着两匹马拖家带口的来到一处山口。

    这处山口就在刚进这片考场的不远处,算是分路之后的第一处关卡,有一群人围在一起,曲桓认出有不少自己同学。

    “这山口有五个士卒镇守,规矩是必须五个人一起闯关,和他们五个五对五的群体战。”旁边有个训导营的同窗叫罗念的跟他解惑。

    “哦,五对五啊。”

    曲桓登时明白,这里积压的人是等着找组队的人呢。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新锐营一样天然有五个人一伙,大部分人就算有伙伴也凑不齐五个人,只能临时组队。

    这考试关系重大,而且是一锤子买卖,过不了就影响终生,可不是随便找几个人凑合试试就行的。必须要找到心仪的可靠伙伴才可闯关。

    但是此时心仪的伙伴可不易找,一则大家还是青睐自己的同学,毕竟知根知底,那就已经去了一大半了。二来还想找比自己强的。但那些强的还要找更强的,大家都想搭车抱大腿、就高不就低,可不就互相瞧不上。

    曲桓看着自己身后的小弟,十分为难。要是他跟之前一样多带小弟,凑够了五个人,那就没烦恼了。

    虽然小弟们都有点拖后腿,但还占了一个配合娴熟听指挥。但是现在队伍只有三个人,再饶上两个不明底细的,还不如全打散了找强者一起上呢。

    此时他又想到新锐营那些配合默契的五人小队,愤愤道:“新锐营还说不偏自己人?这种考试不是给他们的小队明晃晃的保送?”

    罗念道:“可不是么?还指名五个人。现在过去的两队都是新锐营的。还有几个大概是队伍缺员,所以还在这儿等队友。”

    曲桓道:“他们新锐营自己还没满五个人吗?怎么不自己凑一凑?”

    罗念有点幸灾乐祸的道:“他们倒是想凑,但是他们队伍分工好像比较细,有攻有守,有指挥有辅助,五个辅助也不能一起打仗是不是?而且小队也有强弱,有的从强队出来的就不想凑活,非要找配得上自己的队伍。我还看到他们自己人起冲突呢,可见新锐营也不是铁板一块。”

    曲桓乐了两声,但紧接着想起这不是幸灾乐祸的时候,道:“你看到他们的小队过去了?那边战斗你看清楚了?深浅怎么样?”

    罗念道:“还行,强度就是中上吧。之前那两只中有一支,就是第一支队伍很厉害,全员冲过去了,就是后面有一个人受了伤。后面那个小队就不行了,只冲过去三个,其中一个还把马留下了。另外两个当场淘汰。”

    这次考试有个机制,如果是当场被杀就罢了,如果受伤或者失去能力,允许你按动手环,手环开始冒烟,就算被淘汰了,原地等待有考官来接你出去。

    这一路上凶兽还罢了,那些士卒扮演的“NPC”,有思维能力的魅影基本上会在给你最后一击时停顿一下,给你按动手环的时间,并且冒烟之后不会追杀。

    这个机制还算合理,已经对学生保护到一定程度了,毕竟给每个人配一个即时传送的术器太不现实了。

    空间转移是非常高级的剑术,汤昭常用的“发配”剑术还不能定位呢。现在他倒是学会了一个新的移动剑术,可以尝试布术器阵,大规模转移学生。但一来时间紧,二来材料消耗太大,考试也用不起。所以他只昨日尝试了一次。

    这个五人关卡就是学生们在考试过程中经历过的无数关卡之一,单一关卡淘汰率并不太高,但是时不时就造出减员。

    一次减员脱一层皮,脱来脱去最后也不剩什么了。

    曲桓心中烦闷,他也想找强者,问道:“你知道欧阳来了没?”

    罗念道:“我看到欧阳学长早就走了,身边还有个很漂亮的女孩儿。他没走这条路,你想等他是等不到的。”说着看向曲桓,显然是想要加入曲桓队伍。

    曲桓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这里有不少同学,我要收人便有收不进来的,总要得罪几个,这罗念同学也不是最佳选择,可是他又先开了口。

    难道说我们检地司也要自己人起冲突了?

    其实这个时候,他要不想公开阻拦谁,正需要小弟拦一下,唱一个白脸。无奈和他最默契的祝立笔试不合格被刷了,此时没有人在他没示意的情况下主动帮他挡着,倒是令他不甚适应。

    正这时,背后一骑马徐徐而来,曲桓一回头,大喜道:“你怎么才来啊!”

    施施然赶来的秦永诚挑眉道:“干什么呢?这么想你爹我么?”

    曲桓骂道:“滚犊子。是你爹好心,打算带我儿子过关。”

    虽然笑骂了一声,曲桓还是比较开心的,秦永诚虽赶不上欧阳洲,可比那死人脸好配合一些。

    秦永诚下得马来,打听清楚了过关的规矩,也打算和曲桓组队。曲桓大喜,一组之中有两个主力已经不错了,再加一个辅助就更好了。

    下面不会有人了,文采非要来也得带着姐妹团,不可能抛下伙伴的,眼前只能瞎组了,要不就罗念……

    这时秦永诚道:“老曲,我带一个人行不行?”

    曲桓一怔,道:“行啊,正好缺一个人呢。”

    他想自己带两个小弟,不能一个人也不能让秦永诚带吧?

    秦永诚招呼一声,从后面追出一个少年,长得文文静静,看样子有些腼腆。

    秦永诚道:“这是靖安司的冯陵,我考试之前就认识的一个伙伴,身手很是敏捷,消息最是灵通。”

    曲桓听到“靖安司”眉头一皱,但听得之前就认识,神色稍缓,道:“既是朋友,咱们一起上吧。对了,你们拿到武器没有?”

    秦永诚道:“这个,对吧——”说罢从马后取出一把长枪来。却也是一元重术器。

    曲桓笑道:“对了,正是这个。”

    自从找到了自己的马开始跑后面的关卡,很多关卡都需要马战,在马上用术器剑自然是很不方便,因此新锐营还算贴心,在各处藏了许多长兵器术器,每个懂得关窍的考生都会寻一把合手的自己用。

    秦永诚和冯陵拿枪,曲桓拿矛,两个小弟也拿着棍棒,五人组队成功,一起冲向前方的关卡。

    “噗——”

    一根套马索凌空绷直,骏马前倾,马上乘客却是忙而不乱,凌空提起马缰绳,用长枪杵在地上借力,撑着马跃起身来,平稳落地。

    “玉姑娘好骑术!”

    在后面一个身位的欧阳洲开口赞了一声,心中也是真的佩服。他自忖刚刚这一下他就做不到,若论马术,自己这个同伴实胜过自己。

    玉姑娘哼了一声,勒马道:“谁?竟敢设陷阱,给姑娘滚出来!”

    就见旁边钻出五六个盗匪,大喝道:“你们狗男女听了,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玉姑娘背对着欧阳洲翻了个白眼,道:“哪里来的蠢材?学的哪家的村话,也来浑说?”

    欧阳洲倒没觉得狗男女是骂人,只是觉得这几句山歌词了无新意,道:“这一关是盗匪吗?确实无聊。”

    他想要直接杀过去,偏想起考试的过程中,但凡遇到考试安排的人总要多问几句,或许对话之中有什么线索,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们是哪里来的?”

    那扮演盗匪的人想起自己的任务,果然没有直接杀过去,而是按照流程道:“你们是哪里来的?是过路的,还是肉票的家属?是家属的话拿钱来,不拿钱明日之前我们就撕票了。呵呵,如今山寨缺粮,白白胖胖一个大小伙子,煮着吃起来肯定有味道。”

    欧阳洲听明白了,这是个解救人质的任务,多问了两句,再问不出来什么,便道:“杀!”

    一男一女各自骑马上前,持枪作战。他们虽然只有两人,但武功极强,枪术精妙不像临时武器,且都用得一手好罡气,附在枪尖上当然锋锐难当,不片刻就杀的几个“盗匪”丢盔卸甲,一路逃上山去了。

    欧阳洲摇了摇头,跟他想的一样,只要摸清楚底细,这考试的上限也就如此了,对他和玉姑娘构不成什么威胁。这一路注定是要一马平川了,当下道:“玉姑娘,咱们走吧,这一关也过了,终点就在眼前了。”

    玉姑娘却沉吟道:“山上有个人质,咱们去救他下来。”

    欧阳洲摇头道:“那岂非耽误时间?”

    玉姑娘道:“咱们还有时间嘛。其他人卡在下面还有半日呢。而且那人被绑在山寨里,没有人救他岂不可怜?”

    欧阳洲暗暗摇头,心想人质都是假的,和盗匪都是一伙儿,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只是这玉姑娘是个“任务党”,碰到什么事件也想要去插一手。比如之前那个村落,明明上去不方便,自己这里也不缺补给,她非要上去看一眼,要瞧瞧前线原居民村落的格局才罢。

    不过另一方面,玉姑娘实力很强,不在自己之下,若非她一路和自己互相扶持,也不能赶得这么快。尤其是欧阳洲不擅长与人组队,能找到和自己如此珠联璧合的队友殊为不易。

    相到这里,再看到那玉姑娘白玉一样的脸颊,欧阳洲心中微动,道:“好吧,咱们上山去救他。”

340 抉择

    “当当当——”

    十匹马互相冲杀,十根兵器互相搏击,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场面煞是好看。

    这是曲桓和秦永诚那个小队和五名士兵在团战。老实说,场面不怎么上风。

    若论实力,曲桓和秦永诚都是侠客中佼佼者,且修炼罡气有成,在散人中也算登堂入室,秦永诚带来的那个冯陵也不是弱者,平均实力不差。如果是五个一对一早应该能赢的,至少也能五局三胜。然而此时团队战斗,还是马战,五人竟落了下风。

    单打独斗和小队作战,步战和马战,本来就不是一回事。

    又打了一回合,眼见局势不妙,五个人暂时撤了下来。

    秦永诚先道:“这样下去不行。”

    曲桓跟着点了点头,这样下去不仅仅是打不过的问题,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眼光,如芒在背。

    要知道他为了和秦永诚组队,带上了一个靖安司的冯陵,没有选自己人,这可是顶着极大的压力的。甚至说难听些,来一句“叛徒”也不为过。

    而交战的地方离着山谷也不远,身后的同学直接就能看到山谷中的战况,是好是歹都落在众人眼里。他要是成了便罢,要是不成,那想想就知道是那些人要说什么。

    曲桓可不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反而极好面子,想想就觉得难堪。

    于是他急匆匆问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秦永诚道:“好办法……还真没有。不过我想到个破绽:他们说是冲过去,并没有说打败了那些人过去。我看对面的马不如我们的好,一会儿我们交战回合的时候不要拨马,虚晃一枪冲过去,从对面逃跑就是了。”

    曲桓抿了抿嘴,他是不乐意这样的。但是……还是过关比较重要。两个实力弱的小弟更是连连点头,表示能过去就行。

    秦永诚道:“那逃离的路线可要分配好了,别跑乱了自己人撞在一起,迟滞了被人追上来须不好看。这样,我和曲兄分别往两条岔路……”

    商量已毕,五人结成粗略的阵型,各挺兵刃往前冲去。

    这一回对方迎了上来,交战几下,果然露出一个缺口,曲桓一声呼啸,五个人按照既定路线往前冲去。

    别说,这一冲还挺顺利。显然冲过去本来就是这次考核设计的答桉之一。那小队兵士也不奇怪,但也没若无其事接下一场,还是尽职尽责的在后面追。

    学生们自己带来的骏马果然很好,虽然跟着他们奔波数日,但马力还算充足,那几个军士的战马同样也是激斗整日,也很疲累,双方渐渐越拉越远。

    曲桓他们几个也不敢怠慢,埋头往前跑,跑了好一阵,后面终于不见追兵。秦永诚道:“就……就这样吧。咱们休息一下,应该都快到下一关了。”

    几人停马,果然远远看到一处巨山山口。按照几人这一路行来的经验,这必然又是一处关卡无疑。一关接一关不给人休息的机会。

    也不知这回里面又有什么花样。

    曲桓也道:“咱们下马来休息片刻,养精蓄锐。”

    几人点头,都到这个时候,离着结束也不差几个关卡了,这个临时小队也没必要拆了。曲桓有意当小队长,统率大家一起过关,秦永诚没跟他争。

    当下五人下马,取出补给的干粮,正要吃,就见远处烟尘大起。

    曲桓的小弟张封一惊,道:“卧草——这是来了千军万马了吗?”

    他一边惊叹,几人一边慌忙上马,准备撤离。

    正想着,就看见一队五个人往这边来了。

    五个人倒不多,正好是一个小队。秦永诚一眼看到他们身上的征袍,道:“是之前过去的考生?”

    冯陵道:“好像是新锐营的那些……”

    话音未落,那几人已经跑得近了,见到他们大声叫道:“快跑,快跑!”

    曲桓心中一紧,立刻拨马转身,扭头道:“怎么回事?”

    有人叫道:“傀儡,傀儡大军!”

    他还没说完,曲桓已经看见了。

    远处烟尘滚滚,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傀儡。仔细一看有大有小,有的似人,有的似兽,有的什么也不似,如木石一般棱角分明,丑的令人发指。

    粗粗一扫,竟似有几百只!

    说是大军,一点儿不为过!

    “他么的,快跑!”

    五个对五百个,不跑是傻子——不,傻子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得知道跑,不跑的是植物人。

    五个人加上过来的五个新锐营的一共十个人策马狂奔,曲桓怒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惹上这么多傀儡?”

    对方是新锐营的年轻人,因为处境狼狈,脾气自然也不好,气愤愤道:“干我们屁事?我们刚进山谷,根本没去挑衅,它们一起玩命的扑了过来。我警告你们,它们可不同于之前那些朽木顽石,是听指挥的!”

    曲桓一怔,之前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符傀,其中有强大的、有灵活的、也有带特殊功能的,但是基本上都是蠢物,只懂得按照既定路线巡视进攻,不靠近攻击范围从它视线前方过去也无妨。就和自家训导营里那些破木头一样。

    他见过最灵活的符傀是汤教喻拿出来的几个陪他们练武用的傀儡,能听懂简单的命令,执行相对复杂的操作,但说像人一样战术灵活、设伏包围那可是天方夜谭了。

    这时秦永诚提醒道:“看兵线!”

    曲桓回头,仔细一看不由大吃一惊。

    后面那大几百只傀儡,行进之间居然颇有章法,前排十分整齐,巨大的傀儡隔着一段间隔就有一个,仿佛滚动的城墙。小巧的傀儡在底下跟随。大小傀儡速度一致,间隔整齐,绝没有大的踩到小的这样的意外发生。

    “这不是马步协同的兵法吗?”

    曲桓深觉不可思议,这也太强了,便是人类军队能这样有条不紊也算精兵了。

    “傀魅!其中必有强大的傀魅指挥!”

    曲桓反应过来了。

    秦永诚道:“我也是这么想的。能同时指挥这么多傀儡,在傀魅中也是极强大的。”

    曲桓咬牙道:“就算要放傀魅,也要差不多一点儿。之前我们遇到的那个傀魅有三只傀儡,已经需要群战了,这里是什么玩意儿啊?”

    秦永诚道:“魅影能发展多大,全看教喻怎么限制。不然容它放肆发展实力,一魅灭一城也有。应该是这里的教喻认为到了终点,应该整点不一样的吧?”

    曲桓怒道:“简直胡闹!这个区的教喻是谁?知不知道轻重?”

    冯陵本在伏鞍狂奔,这时道:“应该是汤教喻。”

    其余几人一起沉默。

    这时前面几个新锐营的免不了破口大骂,骂的不用问也是汤教喻。连秦永诚对汤昭如此尊敬,也觉得这个时候不急着为教喻分辨,还是先脱身为上。

    眼见后面的大军紧追不舍,几人经过连番狂奔,马速已经渐渐下降,这样下去不是长久之计。秦永诚道:“为今之计,只有两个方案。”

    曲桓会意,稍一沉吟,已经决断道:“还是引它们回刚刚那个山口去吧。那边人多,也有大几十号人,又有险要的地势,大伙集群,或许能够战一战,守一守。”

    众人点头,虽然把傀儡引过去有点不厚道,但这傀儡军队行进的方向本来就是那处山口,是通往终点的必经之路,大家肯定是躲不开的。与其等其他人被堵死在平原上,沦为傀儡猎物,不如提前在山口进行决战。

    秦永诚道:“那边只有六七十人,够用吗?”

    曲桓微微抬头,道:“用计策,看能不能把它们堵在山谷里面。一部分人防守,另一部分寻找那个傀魅歼灭。擒贼先擒王,只要找到了傀魅,这群傀儡不攻自破。”

    秦永诚略一低头,道:“好计策。既然如此,执行这计策就交给你了。”

    曲桓寒毛倒竖,道:“喂,你别犯傻!”

    秦永诚认真道:“它们数量太多了,一个山谷未必牵制的住,我先引开几个……”

    曲桓还未说话,前面几个新锐营的年轻人有人回头,大声道:“袍泽,不要去!大平原上无险可守,傀儡不是人,它们不会放你一马的。”

    秦永诚笑道:“总有人去做吧?我一个人脱身会容易些。其实我有一件秘密武器……”

    曲桓喝道:“你觉得我们会信吗?”

    秦永诚道:“确实有。我想——汤教喻应该在某个地方看着我们吧?他还是很看重我的,只有我一个人的话,他不会见死不救吧?大不了就淘汰。或许他看我表现出色,反而让我通过了呢?”

    曲桓稍微平静了一下,道:“你这不是还是在赌吗?如何能保证他会救你?”

    秦永诚道:“大家都是在赌嘛。我觉得这一把我能赢。那把大的你去赌吧。”说罢一拨马头,回身往傀儡处跑去。

    曲桓没有拦住,也不能一起回去。那就和现在的情况一样了。

    自己的小弟要跟着自己,总不能送命,他当下道:“阿奇,你脚程最快,别骑马了,就用轻功奔回去,到那边山谷给大家送信,叫大家做好准备。”

    那阿奇点头,跳下马来,一熘青烟去了,果然轻功跑起来更胜奔马,就是太累。

    曲桓带马向前,一回头发现队伍里又少了一个,却是冯陵跟着秦永诚拨马回去了。

    他走时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毫不犹豫的策马跟随。

    曲桓张口欲呼,突然一笑,道:“好吧,大伙都去干自己该干的事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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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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