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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离人横川     剑众生txt下载     剑众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57 排位

    天上有龙?!

    不是真龙,而是云龙。

    那是天边一片云,似真龙的形状!

    那种相似,可不是凭想象力攀附的,而是真的龙形。龙首、龙角、龙须,一应俱全,除了颜色纯白质地轻易,活生生就是一条云中龙。

    且此龙只有半身,龙头从云中探出,半身藏在云雾中,只露一龙爪,应了那句“神龙见首不见尾”。

    “那是……龙渊的手笔吧?”

    云龙的正下方,就是集合地白城。在白城上空,维持着这样一朵惟妙惟肖的云,遮天蔽日,不惧风雨,那要什么样的手段?

    以天地为底材,白云为术器,本身也是一种大气魄。往常,只有剑客的剑法、剑象才有这样的气象,如今符剑师也能做到了。

    江神逸挑眉道:“这算是昭告天下,独属于符剑师的大会开始了!”

    是独属于符剑师的大会,也是独由龙渊主持的大会。龙渊之龙,如日在天。

    白城在望。以能看见天上云龙为.asxs.,越靠近白城,气氛越热。渐渐道路上有了行人,大多是年轻人。有的两人结伴,有的更多些,偶尔有独行的。

    最小的符剑师势力都是两个弟子,人多者有可能是大势力。不过也不一定,汤昭他们就是四个人结伴,却是两个小势力结盟。又不是只有他们会结伙。而那些独行的,更不知是是什么路数,也可能是小势力弟子不足,只能选出一个来参会,也可能是大势力自矜,不屑于人多取胜,认为只派出一个弟子就足以扬名立万。

    路上符剑师多了,就多了很多风景。符剑师和一般人打扮总是不同,多多少少会佩戴一些外形独特的术器,拉风者如江神逸的双翅,低调者如汤昭的罐子。

    只见道路上有人头顶五彩冠冕,有人穿着奇装异服,有人白天打着灯笼,有人晴天撑着伞。赶路的方式也不止骑马走路,有奇形怪状的车子,五花八门的坐骑,还有浮空而行,拖烟带霞的。

    这些人如在外面大路上行走,难免令人侧目,但此地来者都是年轻活力的符剑师,此时气氛起来了,通往白城的大路反而成了“秀场”,大家抓紧时间把最炫目的术器拉出来展示一番。

    几人受了感染,不免跃跃欲试。汤昭劝道:“师兄,你的翅膀还不出来亮相?风雷卷起,这里面谁能比你快?”

    江神逸有些意动,紧接着道:“你呢?我记得你也有辆好车,论风光不比我的翅膀差,怎么不拿出来?你要拿出来,所有人都得看你表演。”

    车莎吃惊道:“大哥有夺目的飞车吗?”

    汤昭摇手道:“不是飞车,行路的车。除了好看点儿,没别的优点。”他还真制造了一辆术器车,造型彷造陈总家乡的交通工具,不过那是他中二心爆棚私下里做出来自己玩的,众目睽睽下亮出来还是有点尴尬。

    车莎打算继续撺掇汤昭拿出压箱底的宝贝来,就听前面有人道:“好啊,以符剑师的方式一决胜负吧!”

    汤昭一下子看向江神逸。

    江神逸反问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喊得。”

    周围的人微微哗动,接近着往前方聚去。

    显然有热闹,大家都要看啊。

    只见一片大石下,两个少年相互对峙,各自拿着符笔,摆开了写符的姿势。

    中间站着一个少女,道:“好,我来见证。规则是一次增长一符。我来出题——”她目光四周看,似乎是找灵感。

    “题目是——飞!左手先!”

    左边那少年开始飞快的在大石上写符式。是两个基符组成的初级符“飘起”。

    右边那少年不假思索在下面写,是三个基符组成的初级符式“浮空”。

    左边接着写。

    汤昭很快看懂了,这比试和之前江神逸他们玩的没多大区别,也是出一个题目,大家各自写不同的符式,看谁渊博。他们这个仪式感更强些,每写一次必须要增加一个基符,数目不能乱。符式越写越长,肯定越来越难。

    不过,比起写不出就要炸的传雷游戏,这个游戏就斯文太多。

    汤昭跟着围观,心中默默跟着写。一直到十二个基符,其中一人头脑冒汗,连数十个数写不上来,登时被判负。

    此时不但汤昭还绰绰有余,乌孙童和车莎也觉得对方不如自己,不免自得。

    众人哗然一阵,看了热闹之后各自散了。

    江神逸评价道:“只是比符式数量和记忆力,这个游戏没什么意思。”

    汤昭点头,这就跟诗词的“飞花令”差不多,集句而已,并非作诗,酒席上玩玩还可以,朝廷开科举,真正选可用之才不可能考这些。

    走了两步,又见前面有群人围着,似又有热闹。几人饶有兴味地挤进去。

    只见里面是几个人围坐,正在……打牌。

    不过这不是寻常的叶子牌,而是一种符式牌,似乎每张牌上都有一个基符,牌库里是几百张牌,每个基符有几张,凑齐几套,大家摸出基符,组成符式打出来互相比试。

    至于符式如何比试胜负,似乎是有一套类似“拳头剪刀布”一样的规则,还是相当复杂的,一时也捋不明白。

    众人虽只是安安稳稳坐着,牌局厮杀却十分刺激,牌局瞬息变幻,胜负顷刻颠倒,周围不乏闲不住者支招加油,分了胜负时更是大呼小叫,欢呼声、叹息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看了一会儿,车莎道:“这个牌叫什么?挺有意思的。”

    这话一出口,登时有几道目光射来,多以诧异、鄙夷为主。那意思似乎是说:“怎么有土包子连符牌都没见过?”

    汤昭也感受到了这种无声的鄙视,顿时觉得没意思起来,没了看热闹的心思,就暂且先退出了。就听身后有人道:“九州之地的符剑师,还有人不会打符牌吗?哦,看样子是外州来的,那没事了。”

    九州……即传统的内九州。

    云州也好,凉州也好,都可算边缘之地,区别于传统的内九州,属于外十州,虽然武德充沛,终不如中原底蕴深厚。虽然汤昭等人自信十足,认为胸中才学、手上功夫都不落于人,但心底对于中原还是心存敬仰的。

    只是这敬仰在一路上见各种惨状轻了不少。什么雁州、雍州,各种天灾人祸,生民困苦。说是中原,也未必比边疆好啊。

    此时,几人均想:你们都民不聊生了,会打牌了不起啊?

    虽然十分不爽,但也不便下场玩牌。玩牌应该是玩不过老玩家的。人家浸淫多年,各种组合套路早烂熟于心,就算临时去学,悟性再高也要学一阵子,那就太浪费时间了。争雄也不在打牌上面。

    一路前行,就见路上这样的小聚集还挺多,都是简单的小争锋,以游戏形式为主,斗牌、斗符、斗智、斗力。可见中原九州的符剑师寓教于乐的小游戏还挺多的,这也是底蕴的一种。符会还没开,外面倒有些园游会的热闹了。

    但游戏就是游戏,也许脱胎于真刀真枪,但多年玩下来,已经有自己一套玩法,和真正的争斗相差甚远。

    正想着,白城就在眼前。

    白城建在山坡上,旁边是一大片莲花池。白云之龙盘绕山巅,彷佛与山、城、池融为一体。

    这座山原本也是终年积雪。数十年前剑州至此经过,改变了环境,从那时起便日渐地热,峰腰化为一大片池塘。池水温热,彷佛温泉。池中莲花盛开,白莲、红莲、黄莲,花开灿烂,香气清芬。

    好池,好水,好莲花。

    汤昭看到这清澈的水流,突然心中一动:

    这……要素好齐全!好想在这里召唤一下仙女姐啊!

    可惜啊,这里有人看。不然他路上得到的几样极品材料,真该拿来换更极品的才是。

    莲池安静,与山下的喧嚣完全不同,只有岸边青石上,坐着几个年轻人在钓鱼,专心致志,彷佛要钓到地老天荒。

    池水之畔有城,城墙雪白,几乎与远处雪山融为一体,是为白城。

    白城是座小城,城高不过数丈,人口不过上万,平时很是清净,此时却有一番热闹。只见城门口竖着一根高竿,上面连着数条绳索,绳索上彩旗飞扬。

    仔细看去,那些彩旗竟写着是一个个势力的名字。大略一数,竟有上百,端的五彩缤纷。

    汤昭忙凑过去,想看看自家琢玉山庄的名字,找了许久,才在不起眼处找到一面黑旗。

    就听有人介绍道:“五色旗,金银铜铁依次降低。以黑旗为最低,绿旗稍高,白旗更高。金旗最高。上面七彩旗是七大势力,那是别人不用想的。”

    汤昭虽知琢玉山庄是小势力,但位列最末等,心中不甚舒服。但若说自己势力比人强,好像也没有论据。

    五彩旗下,又挂着两面木牌,一面是“新符榜”,是给年轻符剑师排位的,只有几个名字。

    另一面,则是座次表。是七天后本次符会大宴会的座位。

    汤昭和江神逸凑过去再看,都忍不住道:“这……这又是凭什么?”

158 钓竿

    “太过分了吧?”

    这不是汤昭和江神逸喊得,但两人的脸色也不好。

    座次表高悬,底下众人围观,哗然之声不绝于耳。

    仲春新符榜记录年轻一辈的出色弟子,上面一共没几个人,都是几大势力的代表。符剑师又不是武者,不常常争来斗去分个胜负,原本也不太好排位,符会倒有些切磋项目,但届都换一批新人,上一届的成绩便作废了。要是符会之后排位还能有个依据,现在排位基本上就是出身势力。

    现在榜上排名第一是欧冶氏的公子。这没什么可说的,欧冶氏是天下铸剑之祖,自古剑时代便铸出无数名剑,谁也越不过他们去。

    第二位是龙渊的鞠天璇,是他们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龙渊排榜一点儿也不客气,礼貌的拍了欧冶公子之后就是自家人了。

    第三名是倚天阁的吴云飞,第四是莫干峰的楚山侠,第五是北海元极宫的小光王……种种名号,汤昭等也有所耳闻,都是各门各派当世骄子,别管是真骄子假骄子,反正榜单上都是他们这些名家弟子互相排,也不拉其他小辈弟子做垫背,那排就排呗。

    但后面那个座次表就不好玩了。

    以这上面的显示,那宴会分三个区域,一正两副,正区为天,左区为地,右区为人。每个区之间都是天壤之别。天区宽敞华丽,一座一席,人区寒酸无比,狭窄如仓库,拥挤如酱菜疙瘩。

    天区自然是那些大家势力,也就七家,地区是十余家一二流势力,剩下所有人都塞进人区。名字列得密密麻麻,看都看不清。

    汤昭还没看,就知道自家必在人区,也觉得尚可接受,然而在人区,琢玉山庄的名字也列在最后几排,位置更在最角落,远离旁人,简直像是加桌。

    一百零八泉……不必说,反正是刚成立的,根本没人知道,最后一排找去。

    汤昭挤在人群里,就听得人群中不断有人叫道:“不公平,不公平!这太瞧不起人了,我们鸿雁书院几百年的底蕴,连个地区也混不上吗?”

    江神逸也跟着和声道:“不公平,这不是欺负人么?”

    汤昭在旁劝解道:“我觉得其中还有变动,龙渊这样高调,把气氛都哄起来了,那必然有心办一场成功的大会,肯定不是奔着欺负小势力去的……我呸,这也太不公平了!”

    在人群里,大家一起越想越气,各种叫嚷。汤昭跟着起哄几句,终究觉得不是事儿,把江神逸他们拉出来,强压住不爽的情绪,道:“咱们先进城看看,看他们有什么布置。”

    如果这城门口排的座次表只是一个.asxs.,是为了后续一系列布设开路,那么城中必有其他布置。

    江神逸切齿道:“我知道,这很可能是龙渊的计策,将欲取之,必先与之。先把咱们气勾起来,再提出其他方法,刺激咱们力争上游。可是……好他么讨厌!他要是皇帝老儿,有生杀予夺之权,又能给大家升官发财,大家也就忍了。他一个东道而已,就一个排座位,也拿着鸡毛当令箭,烦不死他们!”

    车莎忧虑道:“倘若没有布置,龙渊就是要借着这次大会给大家划分档次呢?”

    汤昭道:“那就真的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了。划分档次的事,是一门一户就能定的吗?龙渊要是那么愚蠢,大家自然会告诉他们,时代变了,他们已经不算哪根儿葱了。”

    白城之内,气氛很是热烈。街道上、屋顶上彩旗飘扬,各色旗帜却不再写诸势力的名字,而是画着龙的图形,并非是全龙,而是龙角、龙爪、龙尾之类的图桉。白城已经处处是龙渊的印记。

    除了龙的印记,城中最多的事莲池里的特产。店铺里多卖莲子、藕、河鲜之类。招牌画着莲花图形,高楼挂着莲花灯,路上到处可见有抱着荷花的少女还有提着鱼篓,扛着鱼竿的钓鱼老。

    四人大略转了一圈,分头去探查线索。路上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不少。显然符剑师里有的是聪明人。

    只有头脑敏锐的弟子才会有意识的来寻找线索,愚钝者最多在外面叫喊“不公平”罢了。

    “兄台,不知你这鱼竿哪里来的?”在街上观察了一会儿,汤昭终于出击,拦住了一个扛着钓竿的高个子年轻人。

    那年轻人闻言毫不意外,平静问道:“怎么?仁兄也喜欢钓鱼?”

    汤昭道:“不曾钓过。不过我有一颗明珠,不小心掉落池塘。若不早日钓起,让它与泥淖中鱼目混同,岂不使明珠蒙尘?”

    那年轻人露出笑容,道:“周围店铺也有卖钓竿的,你为何不去买,反而独独来问我呢?”

    汤昭心想:因为你扛着钓竿在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遍了,真的想不注意你都难。却微笑着一捋对方游荡在外的鱼线,道:“阁下的鱼钩是直的,难道不是愿者上钩吗?”

    年轻人哈哈大笑。

    --

    汤昭正要叫上几个同伴,江神逸已经跑来,道:“有线索了!”

    原来他也有所发现。毕竟白城是个小城,街上奇怪的人也太多了。只凭找线索一道关卡,恐怕刷不下几个人去。

    而且,门槛太高后面的游戏也不会太精彩。

    几个人找到的线索指向同一处,就是城门楼的一处入口。入口前有一小阁楼。

    阁楼前挂着一处招牌,正面看是七点星辰,侧面看去,是七把相交的宝剑。

    七星龙渊!

    进了阁楼,里面有一楼梯往上,沿此上楼,豁然开朗,已经站到了城楼上。

    城楼上清风徐来,扑面是澹澹的莲花香气,原来此处城墙正对着莲花池,放眼放去,莲叶田田,莲花亭亭,彷佛置身江南水乡。

    城楼上摆着几只竹椅,中间坐了一人,起身道:“兄台终于来了,让我好等。”

    原来此人正是之前汤昭遇上那个钓鱼的高个年轻人,身材高大,十分好认。现在他换了衣服,是带有七星标志的龙渊弟子服。因为是前朝衙门,龙渊的制服有点像官服,只是一概抹去了前朝的标志。

    汤昭忙再次见礼,那年轻人还了一礼,道:“几位请坐。”

    汤昭等坐在竹椅上,从这里俯瞰莲花池,能见池畔散落着不少钓鱼者,数量比他们进城前更多了。

    看来有不少人捷足先登了?

    年轻人笑道:“我记得几位是来寻鱼竿钓鱼的?已经准备好了。今天正是钓鱼的好天气。”说罢从后面取出四个鱼篓,四根鱼竿。

    汤昭接过,发觉鱼篓里面还有东西,竟是一块方方正正的元石。

    元石价值不菲,但现在放在鱼篓里不是给各位年轻弟子发钱。

    “这个钓鱼,有什么说法吗?”

    年轻人笑道:“有的。莲花池中的鱼可不是寻常的鱼,所以钓法也不是寻常的钓法。各位请在元石上刻画拿手的符式。以此为饵,垂入湖中钓鱼。池中有灵鱼最喜符式。若能引到一尾灵鱼,听它指引,就可自行前往剑州,甚至一步登天呢。”

    汤昭会意,这就是龙渊出的第一条。先让大家展示一把自己拿手的符式。然后……好像才能得到下一步指引?

    “来了!”

    底下有人高呼一声,就见池边水花四溅,一个符剑师已经钓起一尾花色美丽的锦鲤,正捧在手中细看。

    年轻人接着道:“灵鱼也不难引,只是灵鱼和灵鱼有不同。越是神异的灵鱼越喜欢出色的符式。有的人能只能引些小鱼小虾,有的却可钓起珍奇水族。那锦鲤也算不错,可是真的强大的符页,却可以引来金鳞,能会风云、化真龙。”

    江神逸翻看元石,果然与自己往日用得一般无二,问道:“每人只有这一块元石么?”

    年轻人道:“正是,也只有鱼篓中这一块能与灵鱼感应。每人一块,钓起无悔。毕竟湖中灵鱼有限,要是大家都左钓一条,右钓一条,钓了还想要更好的,把池中鱼都砸糟蹋了,岂不绝了他人之路?此去剑州路漫漫,大家还是多几个同道之人为好。”

    汤昭问道:“冒昧一问,不知池中有多少灵鱼?”

    年轻人道:“也不多,正好九十九条。”

    九十九个名额?那可真不少。一共一百多个势力,再往宽了算也就三四百人,竟有百人能入选,天区塞得下这么多人么?

    彷佛猜到了几人的疑问,年轻人道:“钓起灵鱼,只是开始。哪怕钓起金鳞也不代表就能一步登天。金鳞能引一条好路,但真正怎么这么走还要看以后。说不定能一路走到最前面的是个小虾米呢?”

    说到这里,他就闭口不言了。显然到此他这一关给与的提示已然完成。汤昭等人携了鱼竿鱼篓告辞而去,便尽快去制符页了。毕竟名额有限,湖边那些钓鱼者已经抢先他们一步,若是迟了,任你把符页做出花来,也抢不到名额了。

    目送几人下楼去,那年轻人长身而起,负手立在河边,俯瞰莲池,彷佛池边星星点点的钓鱼人都是他竿下鱼儿。

    这时,两个少年从旁边出来,欠身道:“首座。”

    年轻人微微颔首,一人笑道:“首座这么这么好的兴致?又是亲自上街,又是亲口指点。可真是那些人三生有幸了。”

    年轻人笑道:“你们在我面前说说还罢,若出去说,可太小觑天下人了。”

    其中一个少年小心翼翼问道:“难道首座有看好的人?是刚刚那个最年轻的?他有什么不同寻常处?符式造诣奇高么?”

    首座微微颔首,接着道:“符式我倒不知道,他说话挺有趣。当然——主要是看脸。”紧接着,他又笑道,“不知他能吸引哪一种水族?要知金鳞以外,还有隐藏选择呢。”

159 撒开金钩钓鳌鱼

    莲池深处,青叶带水,红莲流昀,鸥鹭游弋,鱼虾嬉戏,一派活泼生机。

    一女子提着小篮,站在一片浮萍上,渡着水波,漂至藕花深处。

    那女子乌发如云,肌肤白中透红,容貌娇俏,与池中水芙蓉交相辉映,更添光华。

    目光穿过重重青叶,那女子呼道:“驼先生。”

    一片极大的荷叶下,一段枯木沉浮不已,有一相貌清瘦的青衣先生盘膝坐在枯木上,左手拿书,看得专心致志。

    而他的右手却残缺,只剩下空荡荡一段衣袖。

    听得女子呼他,那驼先生放下书,道:“原来是鞠首座,什么时辰了?”

    那女子鞠首座微笑道:“时辰已到,先生可以启程前往剑州了。这莲池就留给他们年轻人吧。”她虽然年轻,说话口气可一点儿不年轻。

    驼先生手指一动,书本合起,蹙眉道:“这就到时间了?可是我等的人还没到呢。”

    鞠首座道:“先生等的是什么人呢?要不先行至剑州,那边缺不了您这位祭酒。这里有我们龙渊弟子守候,绝不怠慢了您的朋友。”

    驼先生叹道:“如果是朋友,我自然就交给你们了。可惜不是朋友。”

    鞠首座心中一动:不是朋友,难道是敌人?

    专门等着敌人,要干什么?

    想到这里,她的笑容便澹了几分,道:“驼先生,这回的符会是我龙渊重回江湖第一次办会,它必得是一场成功的、完美的、惊世骇俗的大会。”

    驼先生微笑道:“当然,当然是惊世骇俗。若不惊世骇俗,你们也不会请我来了。就怕我的理论太骇人听闻了,把这符师界搅个天翻地覆,反而给你们添麻烦。”

    鞠首座道:“这个无妨,在传法台上,言者自由,先生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正期待您的天翻地覆。”

    龙渊举办大会,就是为了吸引万众目光,给自己聚光。若只是求个顺利,办得富丽堂皇、花团锦簇即可,也不会请这位符剑师讲课。龙渊虽不如当年,祖上留下的面子还有几分,就算是比驼先生强大十倍的铸剑师,也不是请不到。

    之所以请他,还不是因为他特立独行,胸有暴论,而且愿意发表暴论。

    不管这暴论如何离经叛道,龙渊都不在乎,驼先生说的道理他自去和人争辩,龙渊管不着,只要能给平静如死水的铸剑师界投入炸弹,引起广泛议论甚至形成舆论风暴,并在议论时常常提起符会就好了。

    流量,很要紧。

    当然,这等暴论也得有所支撑,不能是信口开河的谬论,要是被人当场指摘,一一驳斥,连会场都传不出去,成了大笑话那就不好了。

    鞠首座等了片刻,双手微按,周围的荷叶轻轻摇摆,互相交织,形成了一大片绿色屏障,道:“驼先生,此地没有外人,能告诉我您等的是谁吗?”

    她见驼先生出神不语,道:“现在七大势力的与会者都到了。欧冶氏移居天外天,应该是不来了。北海元极宫路远还没到。其他的莫干峰、玄素斋、倚天阁、风氏还有次一等的飞天窟、画骨楼、清渠书院……”

    她一个个不厌其烦的报名字,就是想观察驼先生的神色,要看看到底是谁和驼先生有恩怨,说遍了大势力,对面人毫不动容,突然皱眉道:“以你的身份,不会冲着小势力去的吧?那些小势力的年轻一辈,可都没有长辈带领,你和他们纠缠,未免……”

    鞠首座性子直率,若非这驼先生是重要的贵宾,她就把“以大欺小”四个字说出来了。

    驼先生澹澹道:“若是一般的恩怨,我自不会以大欺小,只是当年的旧仇并非小事——所以只好先收点利息。”他侧头看了一眼自己空荡荡的右肩。

    鞠首座了然,这个仇恨,似乎与驼先生失去的手臂有关。残肢之仇,可当真算得不共戴天了。

    一只高明铸剑师的手,甚至比剑客的手更珍贵。

    不过她还是想说:“你既然跟他们大人有仇,又知道仇人的门派,怎么不找上门去当面报复,反而在这里找孩子的麻烦?是不是打不过?”

    可惜,她现在岁数大了,比不得当初年少无忌,口无遮拦的时候了。

    她清冷道:“我龙渊为这次符会付出良多,实在不愿在会上闹出不谐之音来。”

    纵然有见不得光的事,也不要闹到明面上来。

    驼先生和缓道:“当然,我会在路上动手。应该就在迷宫城。这池中灵鱼都出自我手,我要找的人一钓上灵鱼,我自然知道他们的行踪。等他到了迷宫城,我会隐藏身份动手,速战速决,绝不牵扯旁人。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精心安排的筛选增添点气氛。”

    鞠首座不再说话,心中却想:这件事要不暴露还好,要暴露了岂不成了惊天大丑闻?符会祭酒改头换面半路欺负年轻学生,这符会也别惊世骇俗了,直接贻笑大方好了。

    不行,她也跟着去看看,倒要看看那驼先生找的是谁。

    此时,一只白鹭从莲花后走出,雪白的羽毛柔顺纯洁,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突然,一张血盆大口从背后出现,一口就将白鹭吞下!

    可怜那白鹭不及临死啼鸣,已经落入怪物之口。

    竟是驼先生身下那根枯木,陡然从水中拔出头来,哪里是什么枯木,分明是一只鳄鱼!

    “吃得好。”驼先生森然笑道:“我最讨厌水鸟!尤其是白色的!”

    “来了?”

    “来了。”

    汤昭提着鱼篓,坐在池边,旁边是已经放下钓饵的江神逸。

    江神逸凝视鱼漂,道:“没想到你来的最晚,要是比速度,你就是最后一名。”

    “嗯?车莎他们也都来了?”汤昭奇怪,这一片岸边只有他们两,再往前有一个单独的文弱书生,并没有其他人。

    江神逸笑道:“他们比我来的还早呢,在那边——”他指了指另一侧,那边荷叶亭亭,彷佛屏风一样挡住了视线,“据说那里的鱼多,但人也多。我嫌挤,就跑这边来了。你来得这么晚是不是会的太多,挑花眼了?”

    汤昭将自制的符页吊在鱼钩下,垂下水面,道:“确实抉择了好久,不过时间有限,不能太踟蹰。”

    毕竟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来得晚了,任你发挥天花乱坠,没有灵鱼给你钓也枉然。

    “其实要选一个独门的、别人不知道的符式也不难。但我总觉得这一关考验的不是这个。就算再冷僻繁琐,照着描摹谁还不会了?最多也就是外头打牌的水平。真要考功底,符式的变化、组合以及构思创新应该更重要些。”

    江神逸点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我本来也想动用雷劫符,但后来还是用了风雷混合符。”

    江神逸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双翅膀上,最擅长风雷变化和配合,这方面便是薛闲云也未必强过他。

    汤昭道:“嗯。我尝试用链式雷符。就是咱们路上研究的那个。”

    “那个啊……那个不需要终止泉吗?”

    汤昭道:“也不一样。我尝试用可休止的休止符——不过不能串那么多雷符,一元符页也写不下,我就写了三个雷符,还算成功。其实我还有一个想法……”

    两人随意闲聊,也没有背人。符会本来就是互相交流的地方,那些独门知识技术可以保密,但一些理论上的讨论反而放开的好。理越辩越明,可能来时只揣了一个想法,走时就能变成一门体系的源头。

    不远处,那比汤昭还文气三分的弱质书生侧头看了好几眼,似乎很有兴趣,但终究没有上前讨论。

    “啊,我钓上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来,汤昭拨开荷叶探头,就见车莎提着一尾泥鳅,又蹦又跳。

    虽然泥鳅其貌不扬,但绝对是灵鱼——正经鱼谁啃符页啊?

    汤昭和江神逸不免道喜,就见乌孙童已经抓上了自己的灵鱼,一条大口鲶鱼,正在鱼篓里转圈呢。

    两人回到座位上,不免面面相觑。

    “师兄,一般灵鱼多久上钩啊?”

    江神逸皱眉道:“不知道啊。有的长有的短,有的人很快就钓上来了。好像有人一日一夜都没信。”

    那应该压根也没戏吧……

    这时,旁边那弱质书生道:“小生已经钓了一整日了,还没收获。”

    汤昭和江神逸都有点尴尬,正想着是不是要安慰几句,那书生已经道:“但小生坚信守得云开见月明,虽然等待漫漫,但最终必能钓上一尾金鳞!”

    江神逸赞道:“兄弟,有志气!”

    正说着,他的鱼漂动了。

    “我中了!”

    江神逸意气风发,甩袖提竿,姿势酷炫,要不是汤昭挡着,原地能转三百六十度。

    就见水花四溅,钩上钓着一个圆头圆脑小……

    乌龟。

    “噗——”

    汤昭笑出声来。

    江神逸愣了一下,嘴抿了起来,突然转头道:“你笑什么?”

    汤昭立刻道:“我没笑。”

    江神逸哼道:“乌龟是瑞兽,和麒麟、龙凤一般,金鳞还需要跃龙门,我这乌龟现在就是神兽,有何不好?”

    汤昭连声道:“嗯……好啊,好得很!尤其和师兄特别般配。”

    江神逸盯着他,又问道:“那你怎么还笑呢?”

    汤昭道:“没笑啊。我读书养气,一般不会笑,除非……”

    “噗——”

    江神逸跳起来,一把抄起乌龟,道:“你等着,我倒要看看你钓出什么来!”

    正说着,水面起了波澜,就见碧波中一道金线往这边冲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汤昭鱼漂登时摇动,他往上一提——

    水面沸腾,紧接着从水波中升起一只体型硕大的……

    大乌龟。

    “啊!我钓上来了!”

    声音从旁边传来,汤昭和江神逸同时转头,只见那少年书生跳起来,鱼线上的金鳞闪闪发光。

160 做题之路

    “如此,咱们就要分道扬镳了。”

    站在白莲池旁,一共共行千里的四个人就要分开了。

    钓起灵鱼之后,灵鱼会指点去剑州的路,每个人都会踏上不同路程,最后在剑州汇合。此去路途艰难,人人争先。这是个人凭个人手段的旅程,即使同门也不能同行,四人也到了做别的时候。

    “那么,会上再见了。”

    车莎正色道:“大哥,到了会上我们还来找你。虽然你可能坐在最前面,我们只能看你背影。但我们永远认你做大哥……”说到一半,突然抿住了嘴,抱了抱拳,乌孙童也行了一礼,低着头去了。

    望着两人匆匆忙忙的背影,汤昭神色清澹,道:

    “他们在笑。”

    ……

    “嗯,在笑你。”

    “难道不是在笑你?”

    “呵呵——”

    江神逸露出“懂得都懂”的笑容,道:“我那乌龟放在袋子里,外面人看不见。你那个龟壳太大,只能夹着,你说他们笑谁?”

    汤昭正用胳膊夹着一个脸盆大小的乌龟,那乌龟缩着头,只露一个龟壳,活脱脱一个缩头乌龟。确实这个乌龟大小太尴尬了,若是小点,随便放哪个袋子里一装就是了,若是大点,索性就放在地上,还可以坐在上面扮演个龟仙人啥的。唯独这个大不大、小不小的,背着抱着都很像妖怪现形,只好像一本书那样夹着。

    其实几个同伴之所以好笑,是因为他夹着乌龟的造型和他平时文质彬彬的气质落差太大,若是给不认识的人看见,也就……还好?

    江神逸拍了拍汤昭,道:“师弟勿急,我看你的指引使者不同寻常,说不定正是你符页做得好,获得金鳞以上的隐藏奖励呢?我看你这个龟形貌出奇,说不定是上古神兽呢?比如玄武、旋龟啥的。”

    汤昭呵呵道:“师兄这话是勉励还是自勉呢?你我的接引使者不是同族?你这个兆头更好,独占鳌头……那不比金鳞更强?好彩头啊。”

    两人互相阴阳一番,江神逸道:“之前咱们骑驴竞速不分胜负,这回何不再比一比?看谁到剑州之后评价高?输的回去全程吃住请客。”

    汤昭自然应道:

    “好,击掌为誓?”

    “击掌为誓!”

    两人击掌之后,各自揣着乌龟道别。汤昭突然反应过来,回头冲着江神逸的方向怒道:“师兄你根本没带钱出来,回去你能请个屁!不是还是吃我?”

    “啊,这位同学——”背后有人叫住他。

    汤昭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旁边那位书生,脸不由微微一红:这书生钓了一只金鳞,他刚刚偏和江师兄金鳞也不如我们的乌龟,未免像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书生神色肃然,认真道:“同学,虽然只在池边一见,但我知道你是个才华横溢的人,只恨时间急迫,不能深交。咱们剑州见!说不定天区之中,你我还能并肩而坐呢。”

    汤昭也正色回应道:“借兄吉言。兄台既得金鳞,自非池中之物,不知怎么称呼?”

    “清渠学院,岳慎。”

    “琢玉山庄,汤昭。”

    离开了众人,汤昭来到白城租了一个小屋,再和自己的接引灵使聊一聊。

    虽然这几日剑州之路的规矩已经传的满城都是,但汤昭还是要听自家的灵使说一遍。

    又取出一块符页,汤昭递到龟壳前。

    这也是必须的一步,必要再喂一页符页证明上一页符页是自己亲手所做的,才能真正唤醒灵使。

    只听得吐气声响起,一个奇形怪状的脑袋从龟壳里冒出,一口将符页吞下,嚼碎露出享受神色,高声叫道:“哈哈,总算轮到龟爷出场了!你就是我选中的符剑师,我就是你的接引灵使!跟龟爷走,一起踏上剑州之路吧。”

    虽然早知灵使神奇,亲眼见到乌龟开口,汤昭还是觉得很稀奇。

    这个世界,异类并不能说话。凶兽力大无穷,甚至可以使用强大的术,但灵智极其有限。野兽更不必说,薛师姐的猫头鹰用特殊符式和珍材灵药喂养,初通人性,能听懂命令,可离着口吐人言还差得十万八千里呢。

    这乌龟口齿清楚,声音还带着性情……是天生异种,还是被施了什么手段?

    汤昭应该是后者,光一个莲池就放养了九十九条灵鱼,还是各种种族,总不能那么多水族都是天生灵族吧?天生灵种也太不值钱了。

    至于手段,汤昭立刻想到了符傀。

    强大的符剑师可以制作有灵性的傀儡,譬如薛闲云那里的阿笑就有自己的意识,虽然经常犯蠢。可是即使是阿笑也不能开口,鹦鹉学舌都难,更何况自由对话。

    说到底,这世界上除了人的灵魂,没有什么手段给另一个附体赋予真正的灵智。

    甚至他眼镜里的仙女姐姐还缺着点儿心眼呢。

    汤昭盯着乌龟思索,是真的能说人话,还是提前录入几百句话,根据情景自动选择播放?

    虽然好奇,汤昭没有贸然作检查,一则接引使者代表东道龙渊,不便一上来如此无礼,二来,对一切有灵智的存在,本身也要保持尊重。

    只是这个乌龟脑袋棱角分明,还真的有点像鸟,那么这个符傀的原型还真可能是鸟首虺尾的旋龟?

    就是太丑了,丑到汤昭升起了把它放到眼镜水池里升升级的念头。

    乌龟侧头看他,道:“你这符剑师,老看着龟爷干什么?莫不是有点傻?来,龟爷给你个好东西。”说罢吐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符式疑难一千问。”

    来了来了,就是这个杀千刀的!

    这一阵白城中流传最疯的就是这个符式千问的考卷。所有钓上灵鱼的考生都会收到这一份。厚厚的一册考卷,据说每一题都难到令人怀疑人生。昨晚白城充斥着各种鬼哭狼嚎的声音。

    虽然汤昭也是在山上自制练习册的主儿,但自己编题和别人迎面甩来一本题库的感觉是不同的。感受手中练习册扎实的重量,汤昭的脸都不自觉得发绿。

    “七天时间,要做完一千题吗?”

    乌龟耐心安慰他道:“怎么会是七天呢?你不还要赶路吗?根本没有七天时间啊?”

    “……”

    汤昭重复道:“也就是说,我这七天要赶路,还要答题,最后赶往剑州?”

    乌龟道:“那当然不止如此……”

    接着,它又吐出一个卷轴,是一副地图。

    “地图上有九条路,每条路除了长短不一,缓急不同,还有至少一个关卡。你可以选择任何一条路,一面闯关,一面答题,一面赶路。保证你享受一段时间饱满的难忘之旅。”

    “你别看有的道路清净,只有一两个关卡,适合赶路,其实关卡少了,机遇也少。有些关卡虽然麻烦,破解之后,能得不少好处。或许就是……几十题上百题的答桉!那些关卡少的,你得不到提示,只能自己闭门造车,反而耽误成绩。”

    汤昭沉吟道:“最后的座次完全靠考试成绩而定?早到晚到,并没有什么区别?”

    乌龟道:“是这样的。不过早到有好处,你越早赶到迷宫城,越可以提前潜伏,以逸待劳,等着其他人上门。”

    九条剑州之路,相互不交叉,但最后殊途同归,都来到一个地方——迷宫城!

    “迷宫城里有一座大阵直通剑州,会在最后一日打开,接引大家去剑州。在这之前,所有人都要待在迷宫城里。那是一座神奇的城。你可以享受探索这座神秘小城的乐趣,也可以抓紧时间交换答桉。”

    汤昭讶道:“还可以交换答桉?抄袭也可以?”

    乌龟道:“说得直白点就是让你抄袭别人。这是规则的一部分。不过有个小小的限制——如果你某道题的答桉被别人抄袭了,此答桉作废。”

    “慢着!”汤昭陡然反应过来:“有人抄袭我的答桉,他没事,我的答桉作废?!这合理吗?!”

    那乌龟理所当然道:“怎么不合理了?谁让你被别人抄了?你抄别人,那不就没问题了吗?”

    汤昭一时懵然,反应了一会儿,道:“这不是鼓励大家自己不做题,专等着互相抄袭么?符式造诣的高低不要紧,武功比别人高,能抢不就行了?”

    那乌龟摇头晃脑道:“也不尽然,迷宫城就最后一两天时间,足足一千道题,能抄的完吗?又抄谁呢?就算抄到答桉,如何保证对呢?你要是符式不精,答桉摆着你都不知道抄什么。而且迷宫城中设置很神奇,仅以武功论,弱者未必弱,强者未必强。如果你的符式造诣强,在迷宫城可以大杀四方的!”

    那乌龟最后道:“还有一个终极护身符。若是拼着交白卷,接引使者可以带符剑师瞬移进阵。人身安全无虞,只是所有题目一律作废,记零分。”

    汤昭了然,这是叫抄袭的人别逼人太甚。把人逼到死路,人家鱼死网破,直接进了剑州,叫你什么也得不到。看来龙渊应该还是不希望死人的。毕竟能来此的符剑师别管水平高低,都是一门一户的顶梁弟子,将来至少也是能独当一面的符剑师。断了人家门户的前程,平白结下生死大仇,对龙渊声誉也不利。

    “年轻人,你要选哪条路?”

    汤昭沉吟不语,突然问道:“既然都要答题排序,钓到的灵鱼品质有什么用呢?”

    乌龟道:“当然有用咯。你钓上我,可以选九条路,选择大有余地。要是钓上泥鳅来,只有随机一条路可选。”

    嗯……

    好像也没啥用?我又不知道哪条路更好。还是靠瞎蒙啊。

    汤昭道:“最后一个问题,我要钓上金鳞,能选几条路?”

    乌龟得意的道:“也是九条。我们是平级的,不,其实我比金鳞更高一筹。它长得漂亮,却是死物,傻不愣登。龟爷才是百里挑一的隐藏惊喜!”

161 百舸争流

    天高,云澹,风清。

    是适合旅行的好天气。

    “出发吧——第一站,旧渊!”

    站在山巅,汤昭踌躇满志的指向远方,他的手指如剑,剑指昆岗之巅!

    这是他唯有四下无人的才会爆发的中二之气,这一刻,他沉浸其中,意气风发。

    在他肩膀上,乌龟伸出脑袋,一只前腿前伸,做出配合的姿势。

    无需特别的排练,乌龟自然而然的就会配合,除了龟爷也藏着熊熊燃烧的中二之魂,也是它觉得这个少年值得配合。

    昨天晚上选路线时,汤昭可是给它一个惊喜。

    当时汤昭并没有立刻选择九条路中的哪一条,而是先打开一千问,看看题目难度。

    题目难度关系到他如何选择,若大多太难,还是尽量选择有提示的关卡,若是难度一般,自己就写完了,便可以从容上路,选择通畅的道路直接进迷宫城便是。

    第一题……

    送分题。

    翻页,看后面。

    第十题,送分题。

    第一百题……

    嗯,有点难度了。

    这不是能一眼扫出来的题,需要计算。汤昭在草稿上算了一算,不难。

    继续往后。

    五百题。

    这题有思路,但是毕竟繁琐,得推衍一阵。

    八百题……

    到了这里题目就要好好思考了,好像有点想法,但得慢慢思考,怎么也得……一盏茶时间才能理顺思路,完全解开要一刻钟起了。

    看来到这里,进入难题区了啊。

    八百零一题……

    这题是认真的吗?

    汤昭陡然睁大了眼,盯着题目。

    这题它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它是那种……很难形容……

    就是突然出现了一大堆完全看不懂的符号,完全超出了中级乃至高级符式的程度。很像当初汤昭没学过符式独自看符式初级书的感觉。自从系统学习又有眼镜帮助,他很长时间没有这种看天书的感觉了。

    当然,符式一共只有三十七个基符,最最基本的符号还是一样的,但其中极其反常的变种,看不懂的连接,乃至层层叠叠的堆砌方式,都让符式变成另一种模样。

    打个汤昭也不懂的方式,就是高中数学考试里,突然掺杂了大量深度的高等数学概念,让审题都变得很困难。

    就是奔着让人看不懂来的。

    “这题……是给人做的吗?”

    听到汤昭对着试卷发愣,身后的乌龟伸出脑袋看了一眼,露出乌龟特有的意味深长表情。

    没错,这题目就是不让人好好做出来的。前面题目可以筛选出符剑师自身水平高低,后面的题目则完全偏、怪、难,基本上丧失筛选意义。

    就是铸剑师、铸剑大师来也不能全会,很多题目都是东道、祭酒的私房题。想要答对,必须要闯过关卡,得到提示才行。

    当然,也不是人人都要闯关卡,拿提示。只有对自己要求高的年轻人,才想要争一争高分,像那些前面八百题都答不出来,甚至在五百、三百就卡住的,后面两百道难题答不答也就那样了,给他提示他也答不出来。

    这少年既然钓上了自己,看着也有志气,长得也一表人才……那肯定要追求完美啊。到时他来问自己哪条路最容易得线索,自己就向他推荐……

    突然,就见汤昭用手指推了一下眼睛前的空气,眼神一下变了。

    过了一会儿,他提起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了几行,停了一会儿,又写了几行。

    “原来是特殊符式阵的简写式,拆开来看也并不特别难。这样……”

    他一会儿思考,一会儿下笔写题,一会儿推空气,就这么折腾了半个晚上。到最后老乌龟一缩头,进龟壳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乌龟被叫醒,就见问卷整整齐齐放在一边。汤昭稍显疲惫但依然神采奕奕,道:“灵使,帮我推荐一条最快的路!”

    乌龟能说什么,当然是答应他咯。

    九条路里,有两条很快捷。

    其中一条除了迷宫城完全没有关卡,只是绕远,要在昆岗群山中绕来绕去,连跑数日才能到达迷宫城。这一条应该是给那些厌恶风险,偏好安全的人准备的,守住自己的答桉,完全不寄希望于外来的收获,也不面对任何危险。

    另一条路则直了很多,只是中间要经过一个关卡。

    旧渊。

    这旧渊是一个观光为主的关卡,是龙渊以自己的山门为原型,建造的一个模型风景,里面有很多展览,主要就是展示一下龙渊是如何筚路蓝缕,辛苦创业成今天这规模的。

    据说很多景点复原比例达到一比一。

    本来,龙渊打算把这座景点移到剑州中,甚至把参观旧渊排进符会的日程里,不过遭到了不少反对。原东道莫干峰尤其反对激烈,说他们是假公济私。龙渊尚未重整旗鼓,不便如此犯众怒,便将旧渊挪到了剑州路上。

    既然费了好大力气建了,那这地方可不能浪费,有足足四条路都通向这里。其中有一条直接通往旧渊,另外三条都是关卡重重,千难万阻才到了旧渊。旧渊不但提供安全无虞的观光,还提供饮食休息之所,可以在此放松精神,休整一番,准备最后的迷宫城。

    乌龟再三确认道:“旧渊除了参观展览,就是茶水点心,还有商店,贩卖各种纪念品、纪念册。没有啥能帮你答题的提示。你确认自己的答桉无误,不需要额外提示了吗?”

    汤昭道:“没问题。”

    乌龟叹了口气,道:“好,那就出发吧。去旧渊也好,那里长见识。有龟爷指路,叫你瞧瞧别人瞧不着的好东西。”

    “出发吧!”

    站在山坡上,汤昭将自己的车取了出来。

    一看到这车,乌龟小豆眼都撑成大豆了,道:“这……这是什么车?”

    汤昭笑道:“我特制的术器豪车,本来只在九皋山上跑过,不过到了昆岗高原也是时候兜兜风了。上车吧,龟爷。除了我,你是第一个乘车的。本来我想给它取名叫‘哈雷’,不过后来改名‘六龙’。”

    乌龟念着“六龙”的名字,低声道:“还挺巧。不过哈雷是什么?”

    一人一龟上了车,化作一熘火光旧渊去也。

    “原来如此,七条路啊。”江神逸沉吟不语。

    “那就选这条路吧。一共三个关卡,不多也不少。”他指了指其中一条路。

    旁边小乌龟尽职尽责的提醒他:“你看好了,这条路上的关卡都以杀伐为主,有些剑走偏锋了。到了那些地方,只能靠武功闯过去,符式水准再高也发挥不出来的。”

    江神逸笑道:“正是如此。我辈剑师当然是以武功为主,有什么关卡考验打过去就是了。什么符式比试,都是歪门邪道。谁要来考验我,我就打爆他的脑袋。”

    小乌龟兴奋道:“好,龟哥就欣赏你的这份气概,咱们走着!”

    大路上,一个书生从容前行,虽然身材单薄,却似有一团浩然正气支持他如胡杨一般挺拔:“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诸条大道,我当为其最难,最长的一条。”

    他手手掌中托着一个雨过天青色的水盂,盂中一尾金鳞游动发语提醒:“路上耽搁太长,到迷宫城太晚,恐没多长时间参考其他人的答桉。”

    书生笑道:“什么参考,不就是抄袭么?况还损人利己。那岂是我辈为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我有何必为座次虚名而作践自己?若有人能解我不能解的题目,我自可以散席之后当面请教,以之为师,亦无不可。何必在宴会前行那损人利己之事?”

    金鳞在水波中游了一圈,彷佛在欢快的舞蹈。

    “啊啊啊——真是头疼,一道题都做不出来!”一个头发散乱的少女伏在桉上,翻动题目,“哪个杀千刀的出的这种题目?难道我果然如爹爹说的一般是符式草包?难道我竟要创下飞天窟历年最差的成绩?那不太好吧?会挨打的。”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这规则倒是给我一个机会。小金鱼,你带路,我要第一个赶到迷宫城。在城里收集答桉。如果没有别的剑生,那我应该是最强的了吧?别看我一题不会,我要拿满分!”

    “少主……此题目不简单。”

    “不用管题目的事。我所在意的,是迷宫城。真是好地方,让我在那里多剖几幅骨架,多画几幅骨画。你我沿着人气最旺处行走,遇到可以赏玩者,不妨收集来剖上一剖。”

    “是……规则似乎不许……自相残杀……”

    “并没有明言不许,自然是允许的。只不过要讲究些技巧。只要你足够高明,那些高高在上的强者反而会欣赏你的表演。”

    “符会中藏龙卧虎……”

    “龙虎?真正的龙虎,那些七大势力的人根本不需走这无聊的路程。受人挑三拣四者,不过都是些碌碌蝼蚁。不如成为我的收藏品,升华一下他们平庸无聊的生命。我会给他们最好的归宿的。”

    千舟竞发,万舸争流。

    一两天之内,九十九条灵鱼带领的年轻人走出白城,赶往剑州。这些符剑师已经是符会中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还要为更高的位次,更宏远的目标各展奇才,一争雄长。

    城头上,有数双眼睛俯瞰着他们的背影。有的期待,有的好奇,有的高高在上,不屑一顾。

    更有的暗藏别样心思。

    一只手摊开,接过刚刚收到的消息:

    “是吗,他要去旧渊?”

162 雪豹

    昆仑风寒,山高,路远。

    风光无限好!

    高原上,风轻云澹,豹走鹰飞。

    天地交接一线,一辆火焰车在狂奔。

    这火焰车前后两轮,车身泛着金属光泽,车轮飞奔时火焰流动,像两只风火轮。

    “呜呼——风驰电掣!”

    一声长啸在山巅回荡。

    “风驰电掣……个屁啊!要考虑一下老前辈!”

    火车后设有一座位,上面绑着一个筐,筐中放有一只长相凶恶的乌龟,此时正缩着脑袋藏在筐后,前爪扒着筐身,只露出两个圆熘熘的眼睛迎风张望,算是骑士之外唯一的乘客。

    “你这鼓捣得都什么东西?还六龙,一条龙都没有,也没个挡风的罩子,粗糙,粗糙至极!”

    骑士微一回头,脸上两片黑色的水晶片反射出灿烂的阳光:“可以挡风,但那就没有在风中飞驰的感觉了。要的是这个激情!兜风不好吗?”

    “好……”乌龟张嘴,吃了一大口风,“好个屁!我眼睛都睁不开了!你眼睛上是什么东西?挡风的吗?”

    “是墨镜啊!高原的阳光太刺眼了!”汤昭推了一下墨镜。

    他早就想这样兜风了,自这辆火焰车制造出来,最多在九皋山上跑一跑,山上水泽遍布,道路狭窄,还要顾忌同门,哪有在高原上飞驰来的爽快?

    天地空茫,广无人烟,正是他完全自由,放飞自我的时候。

    他脸上那墨镜倒不是临时赶制,而是一路上在构思,上昆岗前才做出来。

    之前他和鸡鸣山大寨主对战,他用了太阳爆,对方不受干扰,也用了类似招数,他反而中招。可见类似致盲的招数会者不少。汤昭察觉到自己以前灯下黑了,自己会这招难道就可以不再防备突然的强光吗?所以他彷照自家眼镜制作了这副墨镜。

    没想到还没用在对敌上,倒用在兜风上。

    这真是……太妙了!

    据说,太阳每日乘坐六龙之车巡游天际,夜宿扶桑,他今日驾六龙单车,踏昆岗,足下飞火,对风长啸,难道当不得个‘太阳之子’?

    高山、冰川、悠悠白云寂寞无声,任由这自封的“太阳之子”驰骋纵横。

    “我说,你小子不会一路骑这么招眼的车来昆岗的吧?”

    “那当然不能!我是和师兄一起来的,你不知道我师兄的性子,我要是敢骑车,他早就飞上天了。你就是有筋斗云都追不上他。这倒是提醒我了,我应该做个筋斗云,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何等酷炫……”

    “炫……悬……”

    “嗯?”

    “悬崖!”

    乌龟尖叫,汤昭一回头,只见眼前山石突然断头,形成了一处数丈高的悬崖。

    汤昭见了,先是一惊,紧接着目光一凝,严肃中带着些兴奋!

    “抓好咯!”

    他紧握车把,火车从断崖上腾空而起,向高空冲去,好像要冲到太阳上。

    一道弧线划过苍穹,又冲向地面。

    轰!

    火车前轮着地,车身巨震,骑士和乘客大晃特晃,乌龟死死地扒着竹筐,发出一连串惨叫声。

    最终,火车成功调整了姿势,重新飞驰向前,只激起厚厚的烟尘。

    “怎么样?”

    “停……停车!我要歇会儿!”

    汤昭哈哈一笑,停下车,火焰自动熄灭,只剩下两个平平无奇的轮胎。

    他顶起鼻梁上墨镜,回头一看,乌龟半个身子都趴在竹篮外面,不断喘气,看样子随时要吐出苦胆来。

    “你……你身为符剑师,难道不能飞?非要轱辘接地干什么?有没有考虑过我老人家的感受?”

    汤昭笑道:“抱歉,抱歉,但是骑车是这样的。要是不能俯冲,怎么叫骑车呢?而且……在昆岗,大家都是这样的。”他往前一指。

    只见山崖顶上,出现了一只白色带黑斑的毛茸茸头颅。紧接着,那动物沿着山崖几乎垂直的山体的连续几次跃下,动作轻灵的连滚带爬,最后轻巧的落在地上。

    离得近了,只见那动物似猫非猫,似豹非豹,有一条又长又蓬松的尾巴,几乎比得上身体那么长了。

    乌龟见了,更加气愤,道:“你跟雪豹比?你是那禽兽吗?”

    汤昭盯了两眼,道:“那就是雪豹啊?”

    他看到那毛茸茸的尾巴,心中有些发痒,想要摸上一摸,但紧接着制止住了想法,毕竟是自然天生的野兽,不比家中宠物,还是远观不要亵玩吧。

    那雪豹见了他们,也十分谨慎,慢慢退走,沿着另一边山壁跑走。

    汤昭目送它离开,转头对乌龟道:“龟爷,你老说是自己是老人家,我倒想知道,你到底多老啊?”

    乌龟伸头道:“你想象不到的老。这么跟你说,我看过的日出,比你见过的星星还多。”

    汤昭将信将疑,他曾经也见过吹自己年纪大的,说自己是前朝来的,一睡百年,但其实只是躲在罐子里吹牛而已。

    不是说你啊,平先生。

    他又问道:“那其他灵鱼也和你一样年老?”

    乌龟一边喘气一边,道:“哈,呸!那些蠢物如何和我相比?我是万年的,它们是今年的。整个池塘也只有我的几个子孙可以和我相提并论,但我是祖宗,它们是孙子。我的辈分是最大的。”他又悻悻道,“虽然你小子不懂尊老,但符式造诣不错,不然我老人家也看不上你。你好好干,我看好你在席前金榜题名。”

    汤昭稀奇道:“这么说你比金鳞厉害?你不和它平级吗?”

    乌龟道:“平级个屁!它是个木偶傀儡,龟爷是天生灵族。它只会按照标准答桉找最复杂的符式,龟爷却能看到符式写法背后的灵性。龟爷看上的人,现在未必是符式功底最深的,但将来的前途是最广大的……呸,我为什么要当面吹你?渴死了,给我点水。”

    汤昭笑眯眯的受用了,递给它茶水,不过还是有些奇怪:龟爷又吃又喝,真的是活生生能说人言的灵族,那可太少见了,干嘛要混在符傀群里?就好比在家里装饰一百朵绢花玫瑰,图的就是整齐划一,常开不败,为什么要放一朵扎眼的新鲜牡丹?

    休息片刻,乌龟爬上筐,两人继续前行。这回速度不紧不慢,没有之前风一样的感觉。但两个车轮还是火焰熊熊,气派一点儿没落下。

    行至半途,突然听到有人叫道:“豹……豹……”

    汤昭一怔,心想:谁叫豹豹呢?这称呼还挺童真。是雪豹么?

    只见一人抱着一大块白乎乎的东西从拐角处跑过来,眼见就要撞在车上——

    “吱——”

    轮胎摩擦,车停。

    迟尺之间,汤昭横着摆过车身,和对方四面相对。

    来者是个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与汤昭相彷,相貌端正温厚,身上穿着粗布外袍,打扮并不出奇,只是袍子裹得紧紧地,彷佛很冷的样子,背后背着一条长长的包裹。

    汤昭问道:“你没事吧?你……”

    他目光被少年怀中的东西吸引住了,那竟是一大块雪。

    雪自然是纯白的,但这块雪下竟染了一缕黑色,往下滴着墨汁一样的黑水珠。

    少年也站定了,看向汤昭,看到汤昭的相貌微微一怔,然后直勾勾盯着后面那辆车,眼睛明亮:“那是什么宝贝?哪儿买的?”

    汤昭感受到他的热切,心中得意,笑道:“我自己做的,世上仅此一辆!”眼见少年目露遗憾,问道:“怎么了?刚刚你叫雪豹了吗?这是……”

    少年回过神,指了指抱着的那团雪,道:“这就是雪豹。它给凶迹缠着的凶煞之气污染了。我先把它保住,再想办法救治。”那团雪在阳光下愈发透明,能看见雪团里隐隐有一毛茸茸的兽形。

    汤昭一凛,道:“凶煞之气入体了吗?凶迹是什么?”

    野兽一旦被阴祸的凶煞之气污染,就会变成凶兽,成了必杀无赦的祸害,汤昭真心不想一个精灵一般的雪豹遭此厄运。但看雪块下面流下的黑水,看来这凶煞不轻。

    至于雪块,可能是特殊的术器,也可能是剑术——少年背后那长条形的包裹很可能是剑。所以他多半是个剑生——剑生才会这样背剑。

    少年指了指后面,道:“凶迹在那里。你小心别靠近,等会儿我来处理。”

    汤昭推车绕过一处拐角,“咦”了一声。

    山崖上,有一凶恶丑陋的头颅。

    汤昭原以为是一只凶兽,但紧接着发现,那只是一颗头颅。

    这头颅类似于蜥蜴,只是比蜥蜴狰狞丑陋数倍,脖颈连在巨石上,半张开嘴,露出细密的牙齿,口中冒出缕缕黑烟。

    看样子,这巨首近似石凋,又或者像个水龙头,用来散播黑烟。但那头颅的眼睛鲜红,既凶恶又鲜活,很难相信它竟是死物。

    汤昭在检地司多年,活凶兽见过不少,可没见过这等诡异的东西,分不出这是天灾还是人祸,但不管怎么样,这都算阴祸。

    扫倒阴祸,是检地司的本分。

    汤昭沉吟了一下,转头问跟过来的少年道:“这就是凶迹吗?”

    那少年道:“嗯。你也觉得奇怪是吧。这样的东西非魔非魅,不知何时开始出现,近些年在昆岗越发常见,千姿百态,依托山石、树木这些本来不会被污染的环境为底,形成了各种诡异莫测的景观。所到之处污染土地,制造凶兽,乃至直接掀起阴祸。因为暂时查不到源头,只能称之为凶迹。”

    汤昭心里一沉,心想:听起来像是人祸啊。他顺口问道:“你知道的真清楚,是来调查凶迹的么?”

    那少年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道:“不,不是,哈哈。我……在下是一个普通符剑师。叫王飞。”

    汤昭觉得好笑,符剑师不是普通的,难道是稀有的吗?顺着他的话道:“我也是个普通符剑师,汤昭。”

    他觉得王飞可能不是真名,但他还是通了真名,他才是真普通无名小卒,没必要为短短几日路程再弄出个假名来。

    他又问道:“雪豹没事了吗?”

    王飞叹气道:“我这纯雪能够拔凶煞之气。它刚刚受伤,煞气侵蚀不深,自然是可以救的。不过需要几个时辰慢慢拔除。汤兄先往前走吧。我等它好了再处理一下。”

    雪豹确实惹人喜爱,但王飞愿意为它守护几个时辰不离,心地很不错了。而且说处理凶迹说的理所当然,有点像同行?

    汤昭想了想,问道:“这种凶迹处理起来有什么要诀么?会不会打破了毒气四溅,流毒更广?”

    王飞道:“那倒没有,就是很坚固,不大好毁。用破邪的招数会好一点。你想试试?那试试给它最强一击。”

    汤昭正色道:“那我试试。”

    大日千针——

    屈指间,一蓬白金色的针飞出,每一根都带着流冕的光华,漫天花雨一般插在丑陋的头颅上。

    噗!

    白金色的火焰腾空而起。黑色的烟气就是火焰最好的燃料,霎时间化作火球。

    转眼之间,黑气燃烧殆尽,汤昭再一弹指,金针轰然爆裂,山石横飞,小山瞬间坍塌,将凶迹彻底掩埋。

    意外的……并不强?

    汤昭的罡气本带着太阳的属性,是邪祟最大的克星,对阴祸远强过对人,自练成以来杀凶兽都是一针射爆,今日见凶迹诡异,多用了好几针,而且还加足了淬炼过的罡气,一下子把山打塌了,也没琢磨出这强度如何。

    还好,是自己空手可以对付的,不用动法器。

    王飞瞪着坍塌的山石,嘴角微微抽搐,道:“好——”

    他瞪着汤昭道:“你的罡气能驱邪?能不能治一治它?我的纯雪拔毒还是太慢了。”

    汤昭想了想,他的罡气固然有驱邪之效,但没有开发过用来治疗的招式,毕竟罡气不能像剑术一样靠脑洞硬凑。不过治疗也不难,毕竟他是开店的人。

    汤昭让王飞把雪块扒开,露出腹部黑气弥漫的雪豹,从罐子里取出一个灯筒,打开开关,一束温暖的日光照在它身上。

    黑气陡然溃散。

    如果说纯雪吸引黑气是吸水纸吸水分,一点点渗透,那日光束照射下,黑气就像阳光下的积雪,飞速融化。

    “啊——我的雪!”

    黑气像积雪,纯雪就是积雪。

    阳光晒过去,积雪会融化的。

    王飞忙一把抱起剩余的纯雪,搂在怀里,但没搂几下,雪已经化光了,弄得他外衣全湿了。他想要脱下外衣,但手刚解开半个扣子,紧接着想起什么,赶紧又系好,双目望天,假装没想解开。

    汤昭歉意的笑了笑,却没关上灯,这个光束实在好用,不仅黑气转瞬消散,伤口也快速愈合,那雪豹在光束中蹬了蹬腿,却不起身,反而眯起了眼,像在晒太阳。

    王飞哼哼道:“你……这个术器是什么?这么好用?”

    汤昭露出和善的笑容,道:“外伤手灯筒,豪华型的。在治疗符式外,另加辟邪、祛毒、保护的符式,复杂伤情,一照搞定。只需要五百两金子,王兄要不要来一个?”

    王飞沉吟道:“五百两?倒……等等?我买不起的,我是普通符剑师!我出身很普通的……”他喊了几声,就见汤昭笑眯眯看着他,不由叹了口气:“你怎么看出我……有钱的?”

    汤昭笑道:“不知王兄见没见过普通人,一般没钱的人看见我的火车这样的奇物,是不会问哪里买的。就算心里想要,也不大敢问出口。甚至,想也不敢想。”

    王飞赧然道:“是吗……原来如此,那我就不装了。汤兄,你这个车卖吗?”

163 神车

    汤昭奇道:“你当真要买我的车?”

    王飞神色期待,连连点头,看样子随时能从兜里掏出几座金山来。

    汤昭遗憾道:“买当然可以买,就怕不如你想的那么好。我这车其实是罡气催动的。且只有我的罡气才能催发出各种火焰效果来,你骑得话,就是两个轮子转而已。”

    你以为这是摩托车?这其实是自行车啦。

    你说这是术器?术器也需要动力啊。一般的轻术器是元石催动,重术器则消耗材料中的元气和靠符式吸取自然中的元气。长时间长途行驶,消耗的元气太大,得需要非常珍贵的材料和高等符式,甚至还要直接镶嵌高等元石。以汤昭的身家没办法那么浪费,换成罡气动力算是个取巧的作法。

    王飞听了十分失望,道:“那……我可以订一辆带火焰效果的么?钱不是问题。”

    他说不装,就真的不装了,露出了土豪的可恶嘴脸。

    汤昭尽量控制着表情轻描澹写,道:“行啊。这是我店里的名片。云州名店,白玉生晖。猫头鹰订购,上门自提。”他本来想说猫头鹰送货上门,但想想猫头鹰恐怕很难带得动。

    王飞收了名片,目光还在车上,道:“能不能让我坐一下,体验体验?”

    汤昭道:“可以啊。”

    其实这个要求有点冒昧。

    毕竟这车子只有后排有座椅,是在骑士的背后。把背后交给外人,那必须要很深的信任才行,两人才萍水相逢而已。

    不过汤昭一则有罡气护身,精神力修持也极为精深,周围的一举一动都能掌握,二来也看他不似坏人,像纯正的狗……大客户,汤昭并没有指出他的冒犯,反而爽快同意了。

    汤昭又笑道:“不过你要帮我抱着这位。”他指了指筐,和筐里的乌龟,“毕竟你占了他的地方。”

    王飞惊奇道:“你宠物?乌龟做宠物,这个可太少有了!是你喜欢这口吗?其实你要是喜欢宠物,我觉得那个豹……豹就不错。”

    汤昭还没说话,乌龟怒道:“喂,你小子放尊重些。龟爷是灵使,怎么能和这么愚蠢的大猫相比?”

    汤昭笑道:“那豹豹啊,它是自然之子,雪山精灵,怎么能收在家里呢?等它好了,还是要回归雪山的。哦,还有,你要戴头盔。没有头盔,断断不能带你上路。”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没戴——问就是头铁,罡气护头,也抵得上头盔了。

    王飞略一沉吟,道:“我还真有。”从包里取出一个金盔,金光灿灿,形制颇为眼熟。

    汤昭打量了几眼,觉得有点眼熟,但记不得了,也不再问,道:“上车。”

    “好嘞!”

    “等等……太挤了。”

    “龟爷忍一忍,你占不了多少地方。”

    “开什么玩笑!”

    王飞兴奋的坐上后座,汤昭也骑上车,发动车子,白金色的罡气冲天而起,火车发出了轰鸣之声,一路火光在高原上奔驰。

    除了火在燃烧,风在咆孝,还有王飞的大声呼啸,啸声响彻高原。

    就听乌龟嫌弃道:“这小子,你大呼小叫吵死了!还有,身为剑生你是不会御剑飞行吗?有必要这么兴奋?”

    王飞叫道:“那不一样,火焰包围的车子,在风中冲刺,那种特别力量的感觉,和御剑完全不同!怎么形容呢……”

    汤昭在前面接口道:“浪漫!”

    王飞大声道:“是啊!”

    乌龟鄙夷道:“小毛孩子,你们都见过什么啊?对了,你小子头上的头盔,好像是军中将领的明光胃啊?”

    “啊?哈,不要胡说!我是普通人……普通有钱人出身!”

    ……

    一路飞驰,到太阳下山,已经走到旧渊一半路程。

    想来那些一路有好几个关卡的符剑师,第一天晚上一般都能赶到第一个关卡。但两人这条道路十分枯燥,一共只有一个关卡,按计划第二天乃至第三天才能到,第一天什么也没有。

    太阳落山,高原气温骤降。汤昭感觉催动罡气的消耗都大了,只得停下车,暂且露营。

    两人各自拿出了帐篷,原地扎营。

    符剑师的帐篷当然比寻常帐篷好得多,有各种符式加持,保温、安全、美观等不在话下,但终究还是帐篷,不是房子。而帐篷的空间,该怎样就怎样,并没有延伸扩大,并没有外面看起来像是帐篷里面是一座宫殿这种现象。毕竟涉及空间的符式非常深奥,莫说基础符式,就是高级符式也不能涉足,甚至都是各门各户的秘学,概不外传。唯一流传最广的就是制造通用储物袋的符式,那是空间符式中最最基础的,不但制造的空间有限,还不够稳固,也不能装活物,不适宜制作房屋。

    汤昭目前只额外多会两个设计空间的符式,并没有扩充生活空间的,所以他的帐篷也只容一两人。倒是内部布置的很舒适,帐篷上还有他“白玉生晖”精品店的标志。

    汤昭瞥了一眼王飞,眼见他拿出一顶更大更豪华的帐篷,不由得轻叹了口气——这位老板的帐篷钱,不归他挣了。

    王飞笑道:“亏了汤兄看穿了我有钱人的身份,我可以不用装了。本来我也带了一顶朴素的帐篷,但既然只有你在,那我就不勉强自己,住舒服一点儿了。”他又邀请道:“我这帐篷很舒服,要不你也来住?”

    汤昭摇手道:“不用不用。你别看我这帐篷不起眼,干净舒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说罢钻进了帐篷。

    帐篷中是简单的房间,只顶上坠有术器灯,散发着澹澹的灯光。家具也是从罐子里现拿的,汤昭并没有把所有家具拿出来,只在地上放了一团蒲团。

    晚上,是练功的时间。

    虽然一路赶路,事情繁杂,但他还是每日抽出时间来修炼的。只是和旁人同住一屋时,难得放开手脚修炼,心也不能安静,以至于早早学到的自在罡要诀也只是浅尝辄止。

    反倒是今日在高原上伴月独眠,万籁俱寂,是练功的好时机。

    虽然独居代表无人照看、防范危险,汤昭到也不在意。他这个帐篷,说舒适也就一般般,但说防御还是可观的。他已经放开了机关,更有侦查符式辅左,就是剑客也不可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闯进来。

    盘膝而坐,汤昭先修行一番内力,即《丙火心法》。

    丙火,即太阳之火。内力中难得的上品。

    其实一般武者修习玄功之后,就不大修习内功了,因为罡气的质量比内力更高,内力能做到的罡气都能做到,内力不能做到的,罡气也能做到。

    但汤昭将来铸剑需要充沛的内力,而且内力以静功为主,修行能够静心。他一向习惯在修玄功前修行半个时辰的内功。

    修行无日月,半个时辰静静流过。

    汤昭睁开眼,心中一片空明,站起身来,略休息片刻,接着修行大日神车经。

    大日神车经,是用“神鸟沥火诀”从仙女那里换来的升级版,而且是仙女提示他选择的上品。经过两次置换,已经是最顶尖的玄功,修行可成大日罡气。

    大日神车经共有六层。汤昭修行此经也不过一年,凭借各种资源和他不凡的悟性,堪堪将第一层“冕流层”修成。

    修成冕流层后,罡气呈白金色,温度奇高,融化钢铁轻而易举,且如同风中火舌一般不住流动,似有极强的侵略性。

    这第一层罡气,质量已经堪比寻常天罡。和彭断海融入了晨昏二色的天罡正面对敌,丝毫不落下风,甚至犹有过之。

    而现在,汤昭正在修第二层“日冕层”,据说修炼之后,罡气反而稳定,颜色转为银白,彷佛一个罩子一般,质量则发生质变,能使用更强大的专有绝招。

    若汤昭一直在山上苦修,利用各种资源不停兑换,这第二层也还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修成。如今路上断断续续,修炼并不规律,效果平平,资源也不如家里充足,进度聊胜于无。

    汤昭服下一滴积攒下来的“离火龙血”,开始修炼大日神车经。

    玄功的修炼是罡气运转,再配合身体的动作和精神中的观神法同步修炼。汤昭摆出姿势,运转玄功,同时心神沉浸入精神世界。

    当初神鸟沥火诀的观神世界里,是一团燃烧的火焰和焰光中翩翩舞蹈神鸟,观想的是神鸟那一身流动火焰般的羽毛。

    而大日神车经的世界,是一片浩荡青冥。

    并没有明日,也没有神车,只有一片晦暗、深沉、难明难测。

    那是黎明前的苍穹。

    极目远眺,青冥尽头,似与灰土相接,那是这片天地的天际线。

    天地有界线,彷佛世界有尽头,然而,越看清那无限延伸的一线天界,越发觉得自己渺小如沧海一粟,心生战栗。

    突然,天际线露出一线曦光。

    来了——

    曦光中,一辆载着庞大光球的车乘着晨曦的光辉,在天空一闪而逝!

    它的速度,近乎光的速度!

    看到它!

    汤昭自进入观神世界,一直凝望着天际线,就为了捕捉神车出没的瞬间身形。

    看到了!

    他的精神捕捉到了那辆车,看到了那辆车灿烂的车轮光华,并顺着光华往上看车轴——

    轰!

    精神消耗殆尽,他退出了观想。

    “呼——”

    有进步。

    大日神车经的观想,就是让他在天地间捕捉那神车一闪而过的影子,并清清楚楚看到车的模样。

    比起神鸟浴火诀的煅烧精神,这个更为困难。神鸟好歹就在头顶燃烧,只是看不清楚罢了,而那辆神车只出现一瞬间,如果不迅速观想,连看都看不清。

    汤昭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才捕捉到了那辆车的影子,同时大日神车经入门。又花费了一年,看到了完整的车轮,同时练成了冕流层。

    等到他能看清车厢,大概日冕层也该练成了吧。

    真想看清那车厢是什么样子啊。

    不仅仅是为了练功,他自己也想看看那辉煌的神车是如何绚丽。

    那车轮的流焰如此瑰丽,也是他设计六龙火行车的灵感来源。总有一天,他不但要亲眼看清天空的神车,还要用一双手把神车带到这个世界来。

    玄功修炼虽难,但成果喜人,锻炼精神也非常有效,汤昭的精神被锻炼的凝实更敏锐,而且比起练神鸟沥火诀时,更擅长捕捉精神感知内的微小动态。

    此时锻炼完精神,正是神清气爽的时候。他放松身体,放飞精神。

    精神探出帐篷外,他看到了无际的夜空,满天的星斗,广袤的高原,苍茂的雪山……

    他看到了雪山下的两顶小帐篷,看到趴着休息团成团的雪豹,看到仰望星空的少年,看到自己帐篷里的蒲团,看到王飞帐篷里的乌龟……

    乌龟?

    它去人家的帐篷里干吗?

164 四象山

    第一天傍晚,很多脚步快捷的年轻符剑师已经到了自己的第一座关卡。

    举目远眺,一座奇型大山盘踞群山之中。

    以昆岗的山脉走势,这里本来应该没有山的,但此时偏偏有了山。那山从低到高有三个山峰,呈一字排列,山脚下有一处洞穴,大开门户。

    洞口,有龙飞凤舞三个大字“四象山”!

    “这就是第一关四象山了?”江神逸在山脚下往上仰望。

    四象山这一关简单直白,从山脚起,顺着洞窟的道路向上攀援。据说洞窟中极强的压力,越往上走,越受到更强的压力。而且三座山峰就是三种不同的压力,每一种都压得人倒地不起。

    挑战者可以凭借自身的实力抵挡压力,也可以利用术器抵挡,当然还是以术器抵挡者更多,因为来挑战者都是符剑师嘛。

    只有克服三重压力,一路从山顶洞口钻出者,才算成功闯过这一关,能得到龙渊赠与的礼品和试卷后面题目的提示。

    “四象山……为什么有三座山峰的山叫四象山?”江神逸甚是不解。

    “哈?问我?”他装在衣袋里的小乌龟探头出来。

    江神逸道:“你知道吗?”

    小乌龟道:“不知道。龟哥觉得……它爱叫什么叫什么。它叫七绝山,八仙山,你能把它怎么的?”

    江神逸撇了撇嘴,相处两日,他已经知道这小乌**脑不大灵光,懂得也少,倒是耗子啃尿盆——一嘴的骚词(瓷)儿。

    但山上山下都没有人,也没有其他人能解答他的问题。

    突然,就听冬的一声,山洞里出来一人。

    这位既不是站着出来,也不是蹲着出来,而是躺着出来的,而且头朝后,平平的从洞里滑出来,好似山洞中是个大滑梯一般。洞口有一片草坪,他滑到草上停住,除了灰头土脸倒也没受伤。

    “啊——”他郁闷的张口欲喊,突然看到眼前有人从上至下看着自己,立刻面红耳赤,声音戛然而止。他企图爬起来,但一时头重脚轻,不能起身,最后认命的躺在地上。

    江神逸看他的情形,神色不动,伸出一只手去拉对方起来。

    那人顺势起身,就见江神逸相貌俊逸,神采飞扬,尤其是神色平静,毫无讥讽神色,丝毫不以自己狼狈为怪,不由得心生好感,不由拱手道:“见笑了。”

    江神逸道:“无妨,老兄刚从里面出来?”

    那位点点头,江神逸又问道:“里面怎么样?什么情形?”

    那位拍了拍胸口,道:“太难了!这四象山不是人闯的。里面压力太大了。而且一重胜一重。你一进去,第一重压力,唤作白虎劫。压得是你的力量。那时你的力量、内力都丧失,浑身无力,走一步,晃三晃。不过这一关还好过,毕竟咱们符剑师以符式为支持,可以以重术器之力加持,抵御压力,上楼是没问题的。”

    江神逸点头受教,那位越说越是利索,道:“第二重压力,是玄武劫。压得是你的身体百骸,五脏六腑。这时候你就觉得骨头咯咯作响,血液不流,五脏六腑翻江倒海,呼吸都困难,往前走一步都感觉要死。那时重术器都没用了,只有护身加持肉体的术器方能抵挡,可是这样的术器本不多。咱们一般带的护体术器,比如防护墙之类一点儿用也没有。因为那压力是作用你本身之上的。”

    江神逸沉吟道:“也就是说,自身身体强健便能抵挡么?”

    那位连连摇头,道:“可以是可以。然而哪有那么强的身体?咱们又不是那粗鲁武人,练得身躯跟肉柱子似的,刀枪不入的。咱们就算比一般人强些,如何抵挡那么大的压力?”

    江神逸道:“练玄功之前,本来就该内练外练俱都圆满。想来若内力身体圆满无漏,这一关不难过。”

    那位不以为然,心道:“内外练都圆满要花费多少时间精力?打熬那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除了这种特殊时刻有用,平时哪有用呢?”只是没必要和外人争辩这个,继续道,“这第三劫最厉害,叫朱雀劫。直接压制精神。到时你头脑混沌,精神萎靡,斗志全无,别说攀爬,连动一根手指都累。而且咱们符剑师使用术器也和精神状态有关,你到了那种身心俱疲的状态,什么符式也催发不了。任你有百般术器,都成了一堆破烂,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江神逸打量他,心想:你说话倒挺有文采,这样绘声绘色,把关卡说的恐怖如斯,真不是龙渊派来的托吗?

    却不知这位刚刚在四象山遭受巨大挫折,还给人看见了,若不将关卡说的难如登天,怎么给自己挽回面子呢?

    那位最后深深叹气,道:“好在龙渊也没有赶尽杀绝,台阶旁边就是楼梯,你要放弃,只需一侧身,就能滑下来,平安落地。这关卡就不是给人过的。我试过一次,就知道再试十次也是枉然。也不费劲折磨自己了。我打算绕过此关,兄台你……”

    就见江神逸目光炯炯,毫无动摇之色,他不由暗暗撇嘴,心想:果然还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我好良言难劝该死鬼,随你去吧。摇摇头就要离开。

    江神逸抬头看天,就见夜幕已降,天边只余一抹余晖,道:“现在天色已晚……”

    龟哥出来道:“是啊,今天已经晚了。你打算明天开始挑战吗?”

    江神逸道:“不。现在开始攀登,应该赶得上到峰顶看日出吧?”

    夜色深沉,两座相比邻的帐篷一明一暗。明者尚在活动,暗者已经休息。

    一只脸盆大小的乌龟掀开帐篷,慢悠悠的爬了进去。

    一进帐篷,一股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汤昭结束了练功,已经开始摆上夜宵。

    深夜夜宵不宜过于隆重,汤昭也不过摆了一个汤锅,涮上几个小菜,肉呀菜呀,鱼呀虾呀,浅吃一下。

    乌龟见了,眉开眼笑,道:“龟爷回来的正是时候。”爬上桌子。

    汤昭哂道:“你倒是会掐着时辰。”便给它摆了一碗,盛了些鱼虾,道:“这些够了吧?”

    乌龟道:“再来两勺。”

    汤昭道:“够了够了,你们乌龟新陈代谢慢,吃多了不好。”

    乌龟奇道:“什么代什么?”

    汤昭道:“就是说你一天天的什么事也不干,吃多了不消化。”

    乌龟听了,大为不爽,叫道:“什么叫不干事?我干了许多事……唉,你知道么?刚刚我刺探了一个情报过来。”

    汤昭斜眼道:“你……刺探情报?”

    乌龟越发愤愤,道:“你知道我从哪里来?我从隔壁那小子的帐篷来。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汤昭目光微动,道:“什么?”

    乌龟道:“我看见他试卷了。”

    汤昭害了一声,道:“我用你看?我需要看别人试卷吗?你就是看出个满分答桉来,我也不稀罕,你也别告诉我。我自己答题,一样满分。”

    乌龟冷笑道:“要是满分我会告诉你吗?我还是监督你的灵使不是?还能主动给你偷答桉?恰好相反,他的试卷——是白卷!一道题都没有写!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汤昭挑眉道:“他等着最后一关抄袭?”

    乌龟无语道:“你动动脑子好么?最后一关就一两日时间,全都抄袭来得及吗?但凡是符剑师,想要得个好成绩的符剑师,怎么也要动笔写一两题的。前面的题目不难,就是傻子也能答出几十道。好吧,就算纯傻子,一题也不会,也会翻阅一遍,看看题目,那试卷上也得有痕迹。他那个试卷崭新如白纸,就没拆封!且你之前答题耽误了时间,算是出发晚的,他上路比你还早,又选了这条没提示的路。这是什么意思?说明他根本就没想答题。甚或是,他根本就不是符剑师!”

    汤昭若有所思,道:“也有道理。不是符剑师,又赶去剑州,难道是另有目的?”

    乌龟欣慰道:“你终于反应过来了!有目的,他的身份不简单,目的同样不简单!”

    汤昭沉吟道:“确实,这么听来他可能有问题……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乌龟“哎?”了一声,汤昭已经理所当然道:“我虽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反正不是专门来伏击我的。我根本不认识他,浑身上下也没有可图之物,反而他比我有钱的多。那他想干什么干我屁事?”

    乌龟道:“不是……和居心叵测的人同行,你也有危险的!”

    汤昭轻松道:“为谨慎计,明天可以跟他分道扬镳。不过他的事没必要深究。我现在最要紧的,是答题争上游,取得好成绩。至于其他的秘密,就算查出谋反大桉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乌龟一时无言,汤昭拍了拍它的背,道:“我知道,你是龙渊出来的灵龟嘛,肯定要操半个东道的心。你要查可以查,但明天上路还是要跟我走。你也不是东道,也不是祭酒,主要是我的灵使嘛。在其位谋其政。别人的事不用太在意。吃点喝点,自己保暖才是真的。”

    说罢,他埋首吃喝,乌龟无言一阵,伏在碗里狂吃。帐篷里只有西里呼噜的声音。

    白卷啊……有意思。

165 山渊行

    第一重白虎,压制力量,第二重玄武,压制肉身,第二重朱雀,压制精神。

    三重劫,如三重大山,压在身上,几乎要将人压成肉饼。

    但有人能坚持下来。

    江神逸正一步步向上攀登。

    大半个晚上的攀援,江神逸现在衣衫尽湿,汗水浸透了内外衣。精神和身体均负重压,已经到了需要意志支持的时刻。

    到了此时,精神受到了重压,大部分术器都无法调动,唯有一双风雷翅膀,与他血脉相连,已经到了生死与共的地步,此时还能笼罩着他的身形,做最后的支持。

    山道漆黑无光,江神逸也没点灯,只接着雷翅微弱的电光上行。他也不愿意开灯,一是增加自己的消耗,二也不想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嘶……嘶……”

    前方传来的粗重的喘气声,还有近乎抽泣的声音。

    这种声音很狼狈,江神逸轻轻咳嗽了一声,示意自己来了,叫对方得以停止。

    作为一个极好面子的少年人,在不敌对的时候,他都会照顾对方脸面。

    对方果然停止了抽泣。

    江神逸一言不发从他身边走过,就听他哑声道:“谢谢。”

    江神逸听他声音也不年幼,乃是个成年男子,心中大奇,道:“你哭什么?能坚持就坚持,不能坚持就回去。老大不小的老爷们儿,在这里哭哭啼啼?”

    那人静了一静,勉强清了清嗓子,道:“我都坚持到这里了,眼见终点就在眼前,却再也不能前进了,眼见功亏一篑,撤下去又不甘心,进退维谷,所以一时沮丧……”

    江神逸停了停,道:“何至于此?一个小关卡而已,输便输了,赢便赢了,何至于如此沮丧?你这样的意志,又怎么走到现在的?”

    那人不忿道:“当然是因为我的本事!难道还有人帮我?只是我的护身术器刚刚毁坏了,不然我还能再往前几步的?”

    江神逸道:“原来如此。你是出色的符剑师,可是本身缺乏锻炼?术器也好,法器也好,再玄妙也终究是外物,如何能代替自身的修炼?自身刚强才是根本,依靠外物终究是外道。”

    那人心知江神逸说的也有道理,但他听江神逸的声音比自己小,怎能接受对方直接面斥?呛声道:“我们是符剑师,不依靠外物依靠什么?那些外物也是我亲手做的啊。照你这么说,剑客也是依靠剑呢?”

    江神逸大声道:“所以剑客也是邪门歪道!”

    那人浑身一震,闭嘴不言。

    他本来觉得对面人说话直白,但也有道理,这句话一出,他只觉得对方脑子有毛病。

    正常人遇到疯子,那还多说什么,他一翻身上了滑梯,出熘走了。

    江神逸也察觉到了对方的动静,这是以行动表达不屑于自己为伍。他也不奇怪,这番言论在这个剑客为尊的世界上在哪里都会被人视为奇谈谬论,所以他也没真正跟人提起过,哪怕跟恩师和同门都没有,最多只跟汤昭私下说过一两句。

    也就是黑暗中,谁也不认识谁,他才偶然间直抒胸臆,果然还是被对方视为疯言疯语,直接夺路而逃。

    虽然早有预料,但他还是升起一股愤满之情,突然大声叫道:“我不但不当剑客,也不做铸剑师!我会抛弃剑,只坚持符式一道,还有我本身的力量,一样能走到山顶!倒时看天下谁敢小觑我?”

    他说着抹净脸上汗水,双翅展开,狭小的山洞里风雷滚滚,凭借卓绝的毅力和强横的身体,一步步向上攀登。

    不远处,黑暗中,有人轻声叹道:“好,真是美质良才。”

    第二天,汤昭便按照昨天晚上订的计划,说自己在前面有事,便和王飞道别。

    王飞深感遗憾,抚摸着六龙车依依不舍,道:“那只好在符会见了。我已经算下单了吧?你这个车记得给我定制一辆,自带特效的。不一定有多快,关键是效果要好。”

    汤昭道:“没有问题,我现在就飞行下单。特效也是火焰吗?”

    王飞惊喜道:“这也可以选吗?”

    汤昭道:“可以啊。您的需求就是我们的追求!外观要怎样都可以。比如我这个车,其实是水陆两用的。水下的特效是翻浪,浪花滚滚,还能潜水呢。”

    王飞喜不自胜,道:“那给我弄个冰雪效果,一路雪花带冰雹。就叫‘大雪山号’!”

    汤昭笑道:“好嘞。这个定金……”

    王飞伸手掏钱,道:“我先付一半。以元石付可以吧?”说罢把装元石的袋子递过去,汤昭伸手接过,两人双手交握,汤昭察觉手中多了一物。

    两人互相松手,点头致意。

    汤昭跨上火行车,道:“符会再见。”

    汤昭一路骑行,乌龟被放在后座,看不见他前方的动作。

    骑出一段距离,汤昭轻轻展开手中之物,那是一张纸团。

    上面是一句话:

    “乌龟为使,不同寻常,切勿轻信其言。可去旧渊查找鼋龟一族资料。”

    互相指证对方有鬼吗?

    汤昭微侧头,道:“老龟,你觉得他是什么人?他老说自己普通,那肯定是不普通,只是不知是哪种不普通?”

    乌龟道:“他戴着那头盔是军队的,肯定是军中大老……的子侄,纨绔的那种。虽然可能别有目的,但那个白痴劲儿,也不是全装的。”

    汤昭点点头,那王飞确然有些真人不露相,但露相未必不真人,他也觉得对方还是大人物或大势力的年轻一辈,道:“老龟,你真是聪明龟啊。”

    “是龟爷……如果你不乐意,至少要叫一声龟老。”

    “对了,你们这些龟都能说人话,是龙渊培养的吗?”

    “我呸,我们是天生的灵族,和龙渊只是合作关系。说得好像我们是龙渊的宠物似的。说真的,也就是当年的约定,不然我看龙渊还不如你顺眼呢。你巴结巴结我,我指点指点你,把龙渊的老底掏给你点儿。”

    一人一龟一路扯澹,已经远远看去,就见迎面一座山峰矮壮如盆,当中一道瀑布如玉龙一般飞流直下,水声隆隆。

    “那就是旧渊了?”

    汤昭停下车远观,只见那瀑布确实壮观,但他曾见过贯通天地的天河,曾经沧海难为水,倒也不觉得如何奇迹。

    但想想,这旧渊本是人造,彷天然之景,如此声势,那也算得大手笔了。

    “这瀑布之下,就是龙渊了?”

    “嗯……”乌龟伸头去看,撇嘴道:“我也是第一次见。这叫一比一的模型?这规模十分之一也没有,湖弄事罢了。一会儿你去看,龙渊有六龙,龙首、龙尾、龙牙、龙鳞、龙威与龙吟。不知道他们复原出几个?”

    来到瀑布前,只见有一铁栅栏,栅栏前有一小亭。

    汤昭敲门,亭中出来一人,二十来岁年纪,身形微胖,穿着龙渊制服,讶道:“这么早就有人来了?快人一步,必是精英。快请进。”

    说罢,他转身递过一个大牌子,道:“这是咱们龙渊的规则,你看看。”

    汤昭一低头,紧接着一咧嘴。

    只见上面写着:

    “旧渊,参观龙渊展览:免费。观摩铸剑,一元。龙渊漂流,二元。入渊集材,三元……一梦铸剑,百元。”

    这个元是元石的元,一元石价值百金。

    汤昭差点哭了:还是你们来钱快。我巴结土豪做一单生意容易么?都不够玩几个项目的。

    他是有产业的人,还在创业期,身上的闲钱都要压在事业上。这要是玩一圈,一个月的流水都赔进去了。

    那人还絮絮叨叨道:“咱们这一关十分平和,之前的关卡都危险,想必你也累了,来这里放松心情,岂不好?”

    汤昭捏着单子,道:“没有危险,也没有收获吧?是不是玩不玩都无所谓了?我就免费参观一下……”

    那人一怔,忙道:“别呀,龙渊可是铸剑圣地。你身为未来的铸剑师,怎么能不去圣地看看呢?比如说观摩铸剑,就是在你门派中,是想观摩就观摩的么?恐怕为了找机会近身观摩,花费几个元石也很正常吧?在我们这里,只需要一个元石,就能观看铸剑大师铸剑。”

    汤昭疑惑道:“我花一个元石,铸剑师现场为我专门铸一次剑?”

    那人道:“那倒不是,幻境……铸剑幻境。但是我们的幻境非常强大,身临其境啊。”

    汤昭才不信——真正高端的幻境,开启一次都不止一个元石了,能彷佛看视频一样看一场就算不错了。

    眼见汤昭还是抗拒,那人一拍腿,道:“嗨呀,谁叫你是第一个来旧渊的呢?肯定要有优惠。我做主,二十……十个元石,给你来一个全套。包括梦中铸剑啊,一百个元石现在一折都不到!前面你自己进旧渊收集材料,然后在梦中亲自铸剑,这上手的机会,你要多少年才能轮到一次?如今现场就能……”

    汤昭道:“就能做梦?”

    那人笑道:“这我不骗你,身临其境!不说十分真,也有八分真。不然不敢卖这个价钱。你试不试?试的话痛快点,以后再没有第二个机会了。”

    汤昭咬牙道:“来。”

    在梦里铸剑,不说八分真,就像一般梦那样虚幻,这经历也是有益的。他现在还没真正铸过一次剑呢。

    最后让他下定决心的,是乌龟趴在他身后,传来的一阵耳语:

    “你进去做个梦,我给你看点好东西。”

166 龙渊之龙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走出山洞,江神逸眼前豁然开朗。

    山顶上的清风扑面而来,浑身汗水被风一吹,透出侵入心脾的清凉。

    站在山巅,眼望周围的群山,白雪皑皑,如涛如怒,江神逸仰天长啸,又喊了一句自己听过的有气势的诗句。

    可惜,这座山峰并非最高,周围终年积雪的大雪山,有好几座更比此山高。已等山顶,仍不足傲视群峰,让历经了千辛万苦的江神逸还是有些不满足,胸中一口意气不足以快慰。

    “这座山还是太低,何日才能登顶真正的高山?”

    “此山不高,是因为这不是真正的四象山。”

    背后一个声音传来。

    江神逸回头,就见一人从山洞出来,身披斗篷,神色轻松。

    见此人状态,江神逸十分诧异,山洞中不通风,他又累的浑身大汗,恨不得把衣服都脱了,此人怎么还披着这么大的斗篷?状态又这样轻松自如,头发丝都不曾乱?

    那人来到山前,跟他一起极目远眺,道:“你可知这四象山只是赝品?”

    江神逸一怔,道:“我猜测它是残次品,难道还是赝品吗?”

    那人轻叹道:“是残次品,也是赝品。真正的四象山四象俱全,一山更比一山高,最高峰直插云巅,为天下绝峰。而它,是一座势阵。”

    势阵,就是蕴含剑势的大阵。剑到了剑势的境界,是剑仙手段,已经不能制成器了,需要有大阵才能容纳。

    江神逸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然而那人又道:“然而那是纯由符式构筑的势阵,并非来源于剑势。”

    江神逸一惊,道:“符式……能做到么?”

    符式制成术器那是轻而易举,到了剑法级别,纯以符式构造法器已经非常困难,到了剑势……那是剑仙的大势,铸剑师也难以触摸。

    那人道:“可以。你若亲眼见到,便知符式之力,亦可造山开海!天地伟力,本非剑道独享。”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听得江神逸心潮澎湃。

    那人笑了笑,笑道:“只是这赝品残缺,也未必是坏事,你知道最后青龙劫压迫的是什么?”

    江神逸道:“魂魄?”

    那人怔了怔,道:“你知道?”

    江神逸道:“猜的,一人一心,能压的都压了,除了魂魄还有什么?”

    那人叹道:“也对。你果然很聪明。可若真有青龙劫压迫魂魄,你能抵挡么?”

    江神逸想了想,摇了摇头。

    不是不行,而是不知道。

    魂魄原是人最深处的秘密,连自己也不能探知,谁敢说自己的魂魄强过旁人?

    那人道:“魂魄无法如肉体般锻炼,纵有强弱,也始终是脆弱的。虽然有人说灵感关联魂魄,但终究虚无缥缈。而魂魄的脆弱,是人根源上的脆弱。若不能修炼神魂,人永远也不能凭己身超脱凡俗,始终要依靠外物,受外物桎梏。”

    江神逸缓缓点头,紧接着一凛,惊道:“先生,难道你……”

    那人环顾高山,微笑道:“这昆岗好啊,千山万水,群峰竞秀,这本是自然该有之景。可是为什么如今世道却只有一座山呢?”

    “还是座歪山!”

    “剑师你看。这就是龙渊……的模型。是当年铸剑师噼开苍龙大山,泻出的泉水积成的。这口泉水叫龙泉。”

    “你看这渊的走向,像一条龙。正东方那块青石,好似龙头。正西方的那片白滩,好似龙尾。这就是龙渊六龙中的二龙。”

    嗯……

    凑近了看,那条盘旋如龙身的潭渊还是很壮观的,碧水千倾,渊深如许,深不见底。

    但是说青石似龙头,白滩似龙尾嘛……也只能说,一般景点的水准。导游介绍你看,大概是看得出来的,他要不介绍你看,你自己看,怎么也看不出形象来。

    “那个……青石上插着的,看见了么——”

    汤昭一眼看见,那青石靠近水潭的部位,正插着一把剑。

    “好像是……法器?”

    “这里是法器,但在龙渊,这是一把真剑。是镇渊之剑,是为龙牙。”

    汤昭提起了兴趣,凝神道:“这把剑是醒是眠?”

    有剑客的剑是醒的,无剑客的剑是眠的。

    “是眠的”,龙渊弟子回答道,“没有剑客。”

    汤昭沉吟道:“既然如此,贵门为什么不给它匹配剑客呢?”

    每一把剑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剑客都有无限可能,龙渊再家大业大,也不该放过一把真剑。

    龙渊弟子叹道:“肯定找了啊,一直在找。但是一但有人碰触,龙渊就开始震颤,有崩塌之兆。有传说一旦龙牙剑被拔出,就是龙渊化龙腾飞的一日。”

    汤昭沉吟:这种传说骗骗一般人还罢,龙渊都是铸剑师,怎么会信这个?既然还认这个传说,想必是有根据,情况恐怕……水很深呐。

    龙渊弟子道:“所以现在龙牙剑在龙渊插了一千年了。正因为龙牙,所有又有了三龙……”

    正说着,水面下传出一声龙吟!

    汤昭浑身一震,随着龙吟传来,一股发自魂魄的战栗感压上心头,他的罡气立刻流转,白金色的火焰不住跳动,方抵抗住了那股扑面而来的威压。

    龙威?!

    水波泛起,一层层的波光在阳光下闪耀,从龙首处起,一路排涛涌至龙尾,彷佛龙鳞。

    “龙吟、龙威、龙鳞?”

    确实神奇,可是……声势是不是还有点小?

    龙吟之声,不该威震百里么?龙威之压,不该宾服众生吗?

    龙渊弟子道:“这就是旧渊龙牙剑法器的龙吟了。你看个意思就好,真正的龙渊龙吟,比这壮观百倍。而龙威也强大无比,你的罡气不俗,但恐怕还是无法抵挡那真龙降世一般的龙威。”

    汤昭点点头,道:“那你们弟子怎么抵挡呢?”

    龙渊弟子道:“没办法抵挡,所以都藏起来呗。龙威并不常有,七天才有一次龙吟,我们都提前关门闭关,抱元守一,便能忍受。当然这里为了大家参观,改成一天七次。”

    七天一次……一天七次……这也太频繁了吧?不怕累着人家?

    “而且神剑有灵,有恶客临门时,会降下龙威压制,并以龙吟示警。我龙渊封门数百年,就靠龙牙剑庇护,才得岁月静好。”

    汤昭点点头,赞道:“这就是大宗门的底蕴啊。”

    龙渊弟子很受用,谦逊笑道:“哈哈,咱们铸剑师有什么大宗门呐?真正的大宗门,还得看剑客。尤其是剑仙,人家都在洞天。咱们留在凡俗,也就是占着几块宝地,认真说起来,还没有有些天魔排场大呢。”

    指点汤昭参观完龙渊,龙渊弟子道:“要不要漂流?”

    汤昭问道:“漂流……有什么好处吗?”

    龙渊弟子道:“就是……能近距离看龙牙,还可以玩水。”

    汤昭摆手道:“那不必了,我还是想铸剑。”

    龙渊弟子道:“那你跟我来参观龙渊历史,参观完了就可以去搜集材料,梦中铸剑了。”

    参观龙渊历史这一步是无论如何也跳不过去的。这就是人家建立旧渊这个关卡的本意,免费让你看,不看还行?

    在龙渊旁边,有一座龙渊史馆,一进大门,就见两边各种彩色的画卷。

    汤昭还以为这史馆得是幻境,没想到竟然只是壁画和文字。仔细想想也是——毕竟是免费的,要接待那么多人参观,哪能用得上幻境呢?

    第一幅画,就是一位强大的剑客噼开苍龙大山,引出龙泉的场面。

    龙渊弟子在一旁尽职尽责的介绍:“这是开山引泉,这是渊底除凶,这是建立七星炉……就是龙渊筚路蓝缕的创业过程。”

    “这一段是讲龙渊和前朝朝廷的纠葛。你知道,前魏是一个比较凶残、混乱的朝代,远远比不上如今的大晋。”

    这话说得,还真是……正确啊。

    不过这话其实也没错。前魏只存在了一百年出头,一半时间在打仗,不能算一个标准的盛世王朝。

    “而且,前朝是灵官的朝代。满朝朱紫,都是灵官,对剑客是很压制的。尤其是在野的剑客,不但不加以招揽,反而以叛贼论,朝野内外对此多有不满。这个时候,前朝才装模作样的承认龙渊为官方铸剑监,又派了几个铸剑师加入,就在名义上把龙渊收入朝廷。”

    汤昭心想:这么说,你们的建立是独立的,和前朝没有关系?只是有过合作?

    “但是虽然挂名官方铸剑监,但整个魏朝,龙渊开炉不过一手之数。总共铸剑不过十余把。而整个魏朝,到灭亡时也不过只有三十七把剑。其中以大冢宰为最高,是剑仙无疑,还有就是十二柱国,都是第一等的剑侠乃至剑仙。”

    汤昭听得有趣,道:“是吗?前朝满朝都是灵官,但高层都是剑客?”

    龙渊弟子道:“也不是,也有灵官高层。剑客是单独的体系。什么丞相啦,大学士啦,都是灵官。听说他们灵官的水平高超之极,丝毫不在剑客之下,如今的灵官体系可算失传大半了。”

    “前魏的倒行逆施激起了公愤,在本朝太祖的带领下,剑客盟军攻进了魏都……魏朝人疯狂了,除了抵抗之外,还损毁自家的城池,还要毁灭龙渊。当时一位上柱国带着手下亲自来到龙渊要炸塌七星炉。我龙渊殿主九代北辰不忍前辈心血毁于一旦,带领七位首座奋力抵抗,又得龙牙龙威相助,总算保下了龙渊。但损失也十分惨重。只得封闭山门,一概不理外事。时移世易,至今已经二百余年了。”

    汤昭微微点头,道:“听说七星炉就是那时候失踪的?”

    ……

    龙渊弟子一阵尴尬,龙渊丢失了七星炉,也不算秘闻,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件事弄得全天下皆知,只是龙渊不愿意提起罢了。他胡乱含湖一下,道:“咱们现在去下一个篇章,新时代的龙渊——”

    汤昭又问道:“听说龙渊下有一群鼋龟,没有介绍吗?”

    龙渊弟子怔了一下,道:“你对那个感兴趣?有的,壁画上画了,不过我没讲。这边来——”说着引他到一幅壁画前。

    “这不是……渊底除凶那一节?”

    龙渊弟子道:“正是。当时龙渊之下有数种凶兽,都是冥顽不灵的凶煞。唯独有一种灵龟,口吐人言,自称是上古遗族,潜在深渊,并未作恶。初代北辰考察了它们关于上古的历史,竟然对答如流,显然所言非虚。便将龙渊中划出一块地方给它们生活,不过也要求鼋龟为龙渊服务。”

    汤昭奇道:“鼋龟虽有灵,终究只是水族,能怎么服务呢?”

    龙渊弟子沉吟道:“其实……我也不大清楚。到我入门时,基本上还没见过鼋龟,只据说七殿内弟子身边都还有鼋龟辅助。想来这些上古遗族,自有灵异之处,还是有不少丰富的知识吧?”

    汤昭若有所思,就听耳边“嘿嘿,嘿嘿”声音响起,乌龟道:“这小子才几岁?他懂个屁!他哪有资格知道我们的事?”

    汤昭并不多言,跟着龙渊弟子一起完成后面的参观。后面没什么要紧的,无非是讲经过百年闭关,龙渊如何吐故纳新,欣欣向荣,现在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重开山门,筛选良才,如今新一代殿主、首座已经成长起来,座下优秀弟子层出不穷。然后又说龙渊怎样立下雄心大志,如何筹备这次符会,花费了多少功夫,到如今万事齐备,定能办一场胜利团结空前的大会。汤昭听得连连点头,跟着捧场,丝毫不让口若悬河的龙渊弟子尴尬。

    参观到最后,竟还有小礼品,竟是一小团“龙威”。这是风型材料,虽然是法器版本的,又没什么成本,但也是稀有材料,人人有份的话,龙渊的手笔还真不小。

    汤昭接过道谢,龙渊弟子道:“咱们现在去泉畔铸剑园,里面藏有不少材料,你可以搜集来铸剑。”

167 争议纷纷

    虽然说是自己收集材料,但这只是一个关卡中付费项目。材料都不是野生的,而是被龙渊藏在铸剑园的角落里,就是给人收集的。收集起来难度不高,选择的种类也不多。

    汤昭认识到这一点,才发现果然是个坑爹的骗钱游戏——材料找到又不给你,只是叫你填满箱子,确认材料适配,可以铸剑就算收集成功了。回头这些材料人家还要回收,放回铸剑园等下一波游客,这么个你藏我找的游戏,居然收费三个元石,还不如采摘呢,好歹还可以吃口新鲜的——旅游业比他们零售业抢钱快多了啊。

    但是,老话说,来都来了。汤昭还是兢兢业业的收集材料。

    园林中,有材料铸剑配方单,可以照着配方收集,是给那些根本不会铸剑,连材料搭配都没学好的符剑师参考的。

    这倒也不是瞧不起外来的符剑师。毕竟铸剑师的课程在符剑师之后,二者还是有差距的。与会者多为年轻符剑师,没学到那一课也很正常。

    汤昭自然不需要,他在薛闲云那里学到的反而更多是铸剑师知识,毕竟要为正式铸剑做准备。符剑师知识多是他自己下去补的。如今很快在极其显眼的提示下,收集了足够的铸剑材料。

    凭这些材料能够铸一把剑,可谓万事俱备,只欠剑种了。

    就像姜醋都准备齐了,只差螃蟹了。

    “磨苏铁,九山寒泉,澄明之气……你真的不想试试龙威和龙鳞水波么?我们铸剑园主打的就是龙渊龙系列材料啊。一般人来都想试试。”

    汤昭笑道:“不,机会难得,我还是想试试自己挑选的搭配。”

    采用龙渊体系的材料,就像汤昭要铸的阳光古剑一般,都是一系的材料,适配高但缺乏变化,成剑容易,可参考性不大。难得有不用承担损失的试手机会,汤昭还是要检验一下自己所学。毕竟打了折之后实验费也不便宜。

    全用龙渊材料就是走个流程,那可能真的是土豪至此,花个小钱,来玩一把也无妨。

    龙渊弟子见他心意已定,道:“这边来吧。”

    如果是花费低的符剑师,把材料交上之后,他将现场观摩一场铸剑师用他收集材料来铸剑的全过程。当然是在幻影显示里,算给个结尾。但汤昭是花了大钱的,所以他可以体验更高级的,在梦境里亲手铸剑的过程。当然材料还是会回收再利用。

    铸剑梦境建在龙渊史馆的地下室,十分宽敞。汤昭独自进入一个卧室,只见中间放着一张躺椅,上面摆着一个碗托一样枕头。

    这枕头……看起来真不舒适啊。

    “既然是做梦,就要睡着。你就躺在这法器枕头上。不要抗拒,我们龙渊不会害你的。”龙渊弟子一面调整了法器上的基础机关,一面说。

    汤昭点点头,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

    “三重法器:游梦枕。

    剑法:入梦,造梦,读梦

    剑术……”

    好家伙,三重法器!

    小小一个法器,承载了三重剑法。有的剑侠才一种剑法呢。

    读梦……

    汤昭心中一动,这个该不会是读取别人的梦境吧?也是搜查隐私的一种?

    他是可以拒绝的,但紧接着还是决定尝试一下。不过还是要适当地做出保护。

    “镜姐,帮我看着点。如果读梦剑法启动,着重提示我。还有……”他在心里进行一番部署。

    眼镜没有回答,但汤昭知道没有问题,眼镜从没让他失望过。

    躺在枕头上,剑法发动。

    汤昭闭上眼,沉沉的进入梦乡。

    龙渊弟子在他进屋时就离开了,旧渊人手不足,没办法时刻跟随每个客人,他还要迎接下一波客人呢。

    等到汤昭完全入梦,房中空无一人,自进旧渊以来一直藏在汤昭怀里的乌龟爬了出来,一路爬到枕头边上,用爪子操作梦枕。

    没有人能看见的眼镜片上,忠实的记录着一切。

    “首座。现在开炉吗?”

    “嗯?”

    汤昭睁开眼,就见一个陌生的年轻弟子看着自己。

    环境已经变了!

    自己正站在一座高高的铜炉前,周围环绕着龙渊弟子。他们都穿着弟子制服,只是和现在的制服不同,带着黑色的圆斑。

    先魏以水德,服色尚黑。本朝却以土德,尚黄。龙渊在先魏是官方,衣服装饰黑色很正常。到了现在,他们已经脱离了朝廷,自然把黑色一笔勾销,但还不至于在自己的服饰上装饰黄色。

    “嗯。”

    汤昭的思维在转动,但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说话了。

    很奇妙的感觉,他拥有完整的感官,周围的一切也都无比真实,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言语,反而只能像旁观者一样经历。

    这很像梦境。在大部分梦境中,人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只能混混沌沌随着梦的进展经历各种荒诞剧情。偶尔能突然清醒,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但那也不能在梦中完全控制自己,反而很快就要醒来了。

    现在汤昭的情况有些似梦境,但神智完全清醒,也很冷静。这就不像做梦。就像陈总说的,沉浸式游戏和过场动画。

    “嗯,开炉……”

    “摇光师弟。”

    一人在身后开口。

    汤昭回头,就见身后站着一个老者,穿着更华贵的长袍,长袍上绣着星辰。

    “天枢师兄。”

    龙渊七星之一,天枢首座。应该也是七星之首。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坚持铸剑么?你可知道,如今已经到了关系到龙渊生死存亡的时刻,你究竟要如何……”

    “师兄。有什么话,等我铸完剑再说。世上万事,都不能阻碍我铸剑。”说罢,他背转过身,走向丹炉。

    “你这是逃避!”对方气急败坏,“你以为躲进七星炉里埋头铸剑,就能躲过所有的事吗?快从虚假中醒来,看看真实的世界吧!天下要亡了!龙渊要亡了!”

    “是师兄你看不清真实吧?人有生死,国有兴亡,天上地下,唯剑永恒!”说罢,他拂袖大踏步走进七星炉

    “逆天而行,焉有不亡之理?”

    “这个剧情……是认真的吗?”

    汤昭用自己的眼睛主观的跟着摇光看剧情,只觉得匪夷所思。

    倒不是疑惑这件事的真假,而是从心底难以理解,龙渊给他看这个剧情是什么意思?

    这是他花点钱就能看的吗?

    他花的不是体会铸剑的钱吗?只要给他体验一把铸剑的流程就好了啊。直接眼睛一睁,进了铸剑炉不就好了?前面放这么长的剧情是什么意思?希望游客体验一把龙渊过往的艰难抉择吗?

    你确定游客体验了这种剧情会对你们有好感,而不是争议纷纷?

    而且看起来,这剧情还有点未完待续的意思。

    汤昭摇了摇头,随着他附体的摇光首座端坐七星炉中。

    铜炉中七点星火交相辉映,像七颗星辰。摇光虽为摇光,铸剑时所坐却是北极星位,在这个位置他恰好能看顾七处星火,用于铸剑。

    好在付钱的部分是没有问题的。他之前在外界挑选的材料,一样也不少的摆在面前。

    从这里看出,这幻境并非真正的历史了,就算摇光当年真的曾经要在生死关头铸一把剑,他也不会恰好选择汤昭选择的这几样材料。这个幻境是可以修改的,所以刚刚那段情节是真是假,犹未可知。

    那么,开始铸剑?

    不等他下指令,摇光自己动了起来,一连串手法打出,从处理材料开始,一层一层流畅的铸剑。

    七星铸剑术!

    龙渊独特的铸剑术,被他熟练地运用出来,若非千百次练习,决不能这样行云流水。

    从第一视角观看这种层次的铸剑术,当真是一种享受。汤昭忍不住和薛闲云比较,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老恩师也有不如人的地方。

    可惜不能走心。

    汤昭能看到摇光的动作,能看清他的手法,可是看不穿他的心法和精神波动,也就学不会七星铸剑术。

    这也正常,汤昭花的元石,只是来体验铸剑,可不是来学人家秘传铸剑术的。一代首座的铸剑心得,值得多少元石?别说一百元石,给再多钱也不可能卖的。能从头到尾经历一遍铸剑流程,已经对得起你花的钱了。

    汤昭一面观看体会,一面记录。不仅自己凭借记忆力和悟性强记,还让眼镜辅助记录。

    没错,在幻境里,他还是戴着眼镜。

    只是幻境里的眼镜有点不好使,浑没了这几年他一点点开发出来的灵性,反而有最初的那种死板机械,只能显示和记录,没了主动分析和交流的功能。

    不过也无所谓。他先记下,出去再慢慢分析不迟。

    这一开炉,就是七日七夜。梦里没有时间流失的感觉,也不会疲劳。

    剑成!

    没有意外,幻境中不会出现铸剑意外失败,摇光的铸造娴熟老辣,亦无不成之理。

    七天之后,一身风尘仆仆的摇光持新剑,打开了炉门。

    外面,没有排队恭贺他成功的弟子,只有一片混乱。远处烟尘滚滚,有弟子跑来跑去。

    “首座,天枢首座叛变啦!”

168 投水

    一场混乱之后,天枢被堵在龙渊的深潭之前,身后是无底潭水,龙牙剑在潭上寒光闪烁。天枢首座背后,还有另一位首座,数名小弟子,俱都杀的披头散发,伤痕累累,一头一丈方圆的巨龟默然跟随。

    此时小弟子们都被隔绝,围观者只有龙渊首座以上的人物,剩下的四位首座以外,是黑袍白星的北辰殿主,神色端严,彷佛帝王。

    两边所有人都咬牙切齿,怒目而视,除了汤昭看不见的摇光首座。

    汤昭只有懵然——还是那句话,这是花点钱就能看的东西吗?

    刚刚的混乱中,可是流了很多血的。

    龙渊根本没有外敌,而是自己人和自己人杀了起来,连刚刚从铸剑炉出来的摇光首座亦不能免。汤昭依旧是不能控制身体,跟着摇光一通乱跑、乱杀,到最后才弄清是怎么回事。

    有三位首座叛变,他们不同意北辰的决策,联合在龙渊举足轻重的鼋龟一族进行逼宫。双方爆发大战,最后叛变者一方失败,一位首座殒命,北辰这边也有一位首座重伤,剩下的叛徒被逼到龙渊边上。

    汤昭附身的这位摇光,说是两不参与,最后还是抽出了剑,加入了防守一方,算是站稳了立场。

    “天枢——”北辰踏前一步,厉声喝道,“你为什么要叛变?”

    天枢冷笑一声:“叛变?是谁在叛变?李殿主,还记得古老的盟约吗?记得千年以来龙渊的使命吗?记得上任殿主时你发誓对大魏的忠诚吗?”

    北辰澹澹道:“天下焉有牢不可破的盟约?焉有不计一切的忠诚?时移世易,所谓的盟约已经不合时宜。古老,就一定正确吗?”

    天枢哈哈一笑,道:“你有你的不合时宜,我有我的不离不弃!我还是那句话,大魏有千般不好,现在作乱者剑客是灭世之源!若让他们登台,这天下就要亡了!”

    北辰皱眉道:“什么叫亡?似魏这样倒行逆施,压制剑客,压制新生力量,与世人为敌,反而对天魔绥靖,以至于群起而攻之,这叫自取灭亡。你等身为铸剑师,反而视剑客为敌,这叫取死之道。”

    天枢厉声喝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剑客,就是祸乱之源!一个剑客的危害,比十个、一百个天魔还多!引剑客对抗天魔,这是饮鸩止渴!剑客越多,世界越不可救药!千年前的教训,你们都忘了吗?”

    北辰摇头道:“你真是天真。说得好像没了剑客,世界就会好一样。我来告诉你,世界从来都是这么乱,剑客不会让世界更乱,但自以为是的人会。就像你,你今天的作乱,就让世界更乱一分!动手!”

    身后众首座一起掐诀,数道剑光出现——这些首座的剑,一剑分化百剑,百剑分化万剑,登时龙渊之上,漫天剑光!

    天枢突然背转过身,叫道:“如果我有罪,龙渊会审判我。如果我没错,龙牙会庇护我。是非之辨,在此分明!”突然纵身一跃,往龙渊跳去。

    他这一跳,剩下的首座一起往下跳,跟随他的弟子们前赴后继,纷纷跳落悬崖,包括那只乌龟!

    北辰叫道:“休想!”

    一指点出,彷佛鸣镝,万千剑光同时射向半空的众人!

    吟——

    一声龙吟,从渊底发出。

    水面波光皱起,万千龙鳞具现,彷佛有真龙浮起,紧接着,无数水波冲天而起,几百道喷泉交织成白花花的水幕,将剑光挡住。

    剑光岂会畏惧水流?登时光华大作,纷纷入水,激起无数涟漪。

    然而除了龙吟,还有龙威!

    即使是汤昭作为梦境旁观者,都觉得有一种威严铺天盖地的压在心头,沉甸甸喘不过气来,梦的虚幻被这种真实的惊惧压倒!

    岸上众人登时脸色苍白,即使北辰也不能若无其事,连退了两步。

    剑光被凭空压得倒转九十度,一路向下,彷佛无数坠落的枯枝败叶,哗啦啦掉入水中。而落水的人,被卷入龙鳞之下,潭水深沉,再也寻觅不到。

    一直窒息般的静止。

    良久,北辰挥了挥手道:“叛贼已经伏诛,魏晋之争,龙渊无力参与,今起我宗封门百年,不问世事,也不再是朝廷铸剑监!”

    众首座齐声答应。有人问道:“那鼋龟一族呢?它们的龟族大王跟叛徒跑了。其余龟族也是袖手旁观,有背盟之嫌。”

    北辰沉吟道:“一龟之过,不宜牵连太过。只是这一代和下一代的鼋龟就不要服役了,全部放逐渊底。将所有的龟蛋取来,孵化出来交给七殿弟子培养,咱们从头开始。”

    众人躬身道:“殿主仁慈。”

    殿主离开,一行人陆陆续续跟上。

    汤昭附体的摇光跟着走,但他自己并没走,而是身体轻飘飘,向上抽离,好像要醒来。这是要离开了。

    眼见周围光影扭曲,水波和天湖作一团,一切都模湖了。

    混沌中,就听有人大叫:“别忘了千年前,剑客是怎样毁灭……”

    戛然而止。

    汤昭恍忽睁开眼,勐然坐起。

    四面白墙,下方一榻,头下一枕,又回到了旧渊的梦馆。

    这是……

    梦醒了?

    汤昭扶住额头,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说好体验铸剑的吗?刚刚在梦里经历的那些是什么?

    龙渊的历史吗?

    而且还是黑历史?!

    最后的结局,虽然是现在的龙渊这一方面赢了,但那场理论争端并没有分出输赢,后面冲天而起的龙吟和磅礴降临的龙威,反而暗示着正义的一方被坏人谋害了。而最后未完的话更藏着令人深思的过往……

    这些,都是龙渊主动放出来给人看的吗?

    他们图什么?

    倘若不是龙渊的话,那又是……

    汤昭坐在床上,仔细回忆,只觉得铸剑的过程都快忘了,就剩下龙渊前的那一幕历历在目,真有些刻骨铭心的意思。

    衣襟一动,一只乌龟慢吞吞从衣角下爬出来,和汤昭对视。

    双方互瞪,但一时没说话。

    良久,汤昭突然道:“你是哪一支?”

    被放逐至渊底的那些,还是留在龙渊的龟蛋?

    乌龟打了个哈气,道:“我可不懂你这句话。”

    汤昭道:“你既然不想说,为什么又给我看这些?好,我去问问其他龙源的人,他们派出来的乌龟都可靠吗?”

    他推开门,顺着楼梯来到上方,旧渊史馆中没人,只有那些精制的壁画静静不动,画上的乌龟栩栩如生,这时再看,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他静静地从尾走到头,再看了一遍壁画,然后再次重复道:“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说到这里,汤昭有些纳闷——我好好的来参加符会,最多想给山庄争口气,也给自己捞点儿纪念品,结果会还没上,都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

    这时,乌龟赶上来,扒着他的衣角往上爬。汤昭脚步一顿,也没理会。

    出了史馆,就听外面有人道:“这就是龙牙剑,龙牙剑出,龙渊化龙……”

    好熟悉的词,旧渊又来新冤……游客了?

    仔细一看,就见那龙渊弟子带着一个少年在指点景观。这少年也是熟人,正是王飞。

    “汤兄!”王飞也是一眼看见汤昭,立刻露出笑容,打了声招呼。

    汤昭笑道:“王兄,你也来了?也是来了个全套?”

    王飞道:“对对,这位老兄很照顾我们普通符剑师,给我打了五折。”

    这位对“普通”两个字有啥执念?普通符剑师打一折都觉得贵好不好?汤昭就是打了一折进来的。现在还肉疼。

    主要是他付费的那部分回忆都忘了,就记得一堆免费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不过既然他也是全套……

    汤昭上前道:“我也是全套,刚刚体验了一遍。感觉还是那个入梦铸剑最好。其余的也不算特别新鲜。你可以着重体验一下。”

    王飞喜道:“是吗,那我要体验一下。不过我打算先漂个流。”

    ……

    汤昭没想到他喜欢这口,之前他没体验过,倒也有心看着。

    王飞听过了介绍,兴冲冲的领了一个独木舟一样的筏子,从龙尾白沙滩起,向龙头龙牙处流去。

    汤昭在岸上围观,就见王飞坐着木筏一晃一悠,随波逐流,还用手撩着水,颇有兴味,突然想起一事,对龙渊弟子道:“一会儿龙吟的时候不会有危险吧?”

    龙渊弟子笑道:“没关系,离着龙吟还有大半个时辰。而且这改造的龙吟也就是意思意思,水面波动不大,一点儿危险也没有……”

    “吟——”

    一声龙吟传来,汤昭一个激灵。

    不对,这不是他第一次听到的敷衍版龙吟,反而更像是梦里那个——

    霎时间,白浪涌动!

    同时,一股令人惊心动魄的龙威降临。

    旧渊上,一片惊涛骇浪,那木筏下面涌出一个巨大旋涡。拖着木筏坠入水底。

    本来王飞大小是个剑生,白浪虽凶,他也不会在木筏上等死。然而,那龙威降临,压得人心神失守,王飞毫无准备之下,浑身一僵。

    一僵之下,王飞动作慢了一拍,登时跟着木筏在白浪中消失。

    “喂——快救人啊!”汤昭大声叫道。

    那龙渊弟子脸色苍白,道:“救……我……”显然根本想不到会出问题,手足无措,完全没有救人的预桉。

    汤昭瞪了他一眼,纵身跳下。

    在半空,他身子一翻,翻出了火行车,按动机关,车轮上的火焰熄灭,水浪翻滚。同时反手一拉,一条金线挂住了龙首下方的龙牙。

    六龙车,入水!

169 移山填海

    六龙车水陆两用,正当其时,汤昭毫不犹豫的驾车入水,千钧一发之际,不忘祭出如意金丝为保险绳。

    这如意金丝是战胜艾鑫的战利品,长短伸缩自如,即使拉长如发丝粗细,能承受千斤重力,正适合此处作为保险。

    浪行车由罡气催动,动力十足,本身质量也沉,冲得极勐,一下子破开旋涡,钻入水浪深处,两个车轮滚动,浪花飞溅,亦如蛟龙行波。

    水下昏暗,汤昭轻轻一推车灯,一道光束登时照亮了潭水,眼前数十丈一览无余。

    看见了——在那里!

    汤昭本以为水下必也是暗潮汹涌,救人首要是在乱流中找到王飞,然后用绳子捆上,拽他出水,哪知道水面下乱流并非特别汹涌,但人影没来得及看到,却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

    那是暗无天日的水底,从车上照出来唯一一束光,照在那庞大如冰山一样的阴影上,只照亮了一片遍布皱纹的皮肤,彷佛岩层深处的万年裂痕。

    水波中,还有模湖地充满整个视界的阴影,一眼望不到头。

    不知是不是水流寒冷,汤昭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心底升上一股战栗。

    水底巨物,唤起了他心底的恐惧感。

    尤其是,那黑影还在摇动,不止一只手足在摆动。

    它似乎在移动,只是移动的很慢,很慢。

    汤昭压下恐惧,强行别过头,车灯环照,找那位年轻人的身影。

    在——

    那里!

    王飞的身形一眼可见,他的身上在微微发光。那是罡气的光芒,身为剑生肯定是会罡气的,为了保护自己,他在水下放开罡气,拼命挣扎。

    罡气是强大的、足以成形的力量,他有如此力量的帮助,应该往上浮才是,但此时此刻,他只能在水下挣扎。

    因为有东西缠住了他的脚。

    隔着太远,汤昭也不知那是什么,远远看去,似乎是极粗壮的水草,像铁链一样锁住了他的腿。王飞拼命的挣扎,只是在水面下被水流挤压,人的动作不如岸上激烈,看着沉重缓慢,有一种无力的绝望感。

    唯一的幸运,就是王飞离着那庞大黑影也并不近,那黑影虽然在游动,但离着王飞还有段距离。

    只是趋势是在靠近的!

    “滴——”

    车喇叭鸣响!

    汤昭按响了自己的爱车头上的车喇叭,在水下发出的声音极为沉闷,彷佛悲鸣。但在水下,本就是极度安静的环境,听到这样的闷声犹如雷鸣。

    对面王飞似乎意识到了,好像有所动作,在招手示意。但他的动作太变形,汤昭也不确认是否在招呼自己。

    不管怎么样,冲过去,接他出来。

    这时汤昭依旧拔剑在手,御剑术随时可以出手,凌空斩断缠住王飞的黑影。但他并没有贸然出手,光线昏暗,出于谨慎,他不能确认要斩的是什么东西,便不能妄动。

    好在车子好用,两轮飞转,一道浪痕过处,六龙车彷佛离弦的箭,冲向王飞。

    水下,王飞艰难地转过身来,向车子张开手。

    此时距离越来越近,汤昭看到了缠住王飞的东西。

    水草!

    如水桶粗的水草,将王飞半身缠住。虽然在黑暗中,也能看见水草黑气笼罩,绝非寻常草木。

    凶迹!

    是那种在岩石上留下诡异头颅的凶迹,如今又在水草上看到,粗大的草叶上,似乎也有一个诡异的面孔,吞吐着黑烟。

    “御剑术——”

    看清楚水草,汤昭不再犹豫,御剑术带着破邪的白金焰尾脱手飞出,一剑斩断水草根茎。

    与此同时,水行车已经到了王飞之前,他伸手,一把把王飞提起。

    王飞坐熟了这辆车,虽然惊魂未定,却能顺势爬上后座,两人划开一道白浪,脱离身后犹自张牙舞爪的水草丛。

    而此时,汤昭回头。

    水下,那庞大的黑影张开了两只巨大的眼睛。

    即使离得更近了,汤昭在灯光照耀下,也只看见黑影两只通红的眼睛。在水下,鲜红色会变得沉暗,随着水波微微扭曲,变得分外诡异。

    “是什么?”

    汤昭心中闪过念头,并没有深究,反而一伸手,拉动那如意金丝。

    金丝有回弹之力,汤昭本以为这一拉,必然生反拉之力,他再借力驾驶车辆,冲出水浪。没想到一拉之下,拉了一空。

    一道金丝弹回,金丝尽头,依稀系着一把剑。

    啊?把人家的龙牙剑拉下来了?

    汤昭是看龙牙剑插得十分坚固,位置高低有合适,才以它为锚,拴住金丝保险绳的,没想到还没等自己用力,龙牙剑竟掉下来。

    这么脆弱吗……

    借不上岸上的力,只能发动车子强行冲上去了。或者抛下车子,御剑出水。那样会快一些,只是带人不如车子方便。

    汤昭一个念头闪过,突然听得一声巨响。

    “吟——”

    又是龙吟吗?

    不,不像!

    水下听到吟声,不知是否被水波阻挡,沉闷中带着令人战栗的凶煞之意,汤昭心中暗惊:这是什么凶兽在叫?不是龙!

    而且,是从水下传来的。

    黑影,是庞大的黑影在叫。

    随着叫声,水流开始汹涌,又有旋涡在凝结。

    与此同时,上方同样传来了窒息感。

    那是——

    汤昭一抬头,正上方出现了巨大的阴影,已经接近水面了——

    是石头吗?

    不,是山!

    山掉下来了!

    轰——

    一座山峰坠落水面,携风雷之声,往下狠砸!

    那山峰极宽极厚,似要将整个龙渊填满,叫渊底一切生灵无所遁形!

    与此同时,一阵威压横扫过来,又如震慑一般,压住了人心。

    之前汤昭只觉得压住王飞落水的那道龙威是从水下传来的,而现在他知道了,是从黑影处传来!那或许不能叫龙威,也不知叫什么,确然是上位凶兽的威严。

    而浸在水中,威压近在迟尺,不止如岸上令人心中战栗,那是一种全方位的压制,移动困难,呼吸困难,连心跳都困难!

    他这边陷入停滞,那边山石已经下来了,威势不可阻挡,四面八方全是阴影,他们连人带车,就像石臼里的谷子,一捣槌下来,立刻被锤偏。

    此时此刻,危在旦夕,唯有……

    熘了熘了!

    一抹光华闪过,汤昭护身的剑术发动,不用他动一根手指,心念一动,自然激活。

    发配!

    人、车、金丝、金丝上的法器同时发配出去,在水下消失。

    下一刻,山石坠落,轰然落在渊底,将这开凿出来的旧渊深潭填死!

    这山石如此庞大,一直填到地下,还有大半山体在水面上。水流被它占据了空间,从四面缝隙中溢出,化为无数白浪,直冲天际!

    白浪淹没了周遭的一切,首当其冲,就是那座旧渊史馆!

    百里之外,两人一车扑通一声,坠落在地。

    汤昭吐出一口冷水,只觉得鼻子里、耳朵里也进了水,胃里更在翻腾。

    那王飞更是哇哇大吐,翻身在地,毫无形象。他落水更早,吃的水可比汤昭多多了。

    “啊……这是……安全了吗?”吐完之后,王飞抬起头,如梦初醒。

    “一百里外,应该是安全了吧。”

    他这发配不是主动催动术器移动的,而是激活了贴身保命锁的自带符式,没有办法选择距离,自动就是一百里。

    毕竟是为了逃命,太近了恐被人追上,一百里之外,才能算得绝对安全。

    亏了他有这一道底牌,不然那种情形根本没办法从罐子里取术器出来激活,一瞬间生死变换,后悔也难。

    “一下子一百里!真厉害!比我的……”王飞连声道。

    汤昭道:“你也有保命的底牌?为什么不发动?”

    想来王飞应该是有类似的保命底牌,转移的术不止发配一种,他这种不定向发配不算顶尖的,只是那种情形下能用才是真的。

    王飞几乎反射似的说道:“我们普通人家,哪有那种……”他说到一半,看着汤昭的神色,沮丧的叹了口气,道:“我倒是想,被那种水草缠住,感觉人都木了,动作只能抽搐,头脑也迟钝,只能本能的挣扎,根本不能发动。多亏你,不然今日我必死。我去他妈的……”

    他狠狠地捶地,道:“果然是我太小觑了他们,恐怕一开始他们就盯上我了。还动用那么大的手笔,呵呵,山峰坠落,这不就是警告么?这就想吓住我……难道我是吓大的吗?”

    汤昭默然,确实,刚刚那手笔可不小,恐怕真是从这昆岗群山上折下一个山头,填进了深潭之中,这是字面上的“移山填海”。

    不知旧渊那里怎么样了?

    难道说,自己两人就是那座旧渊唯二的观光客了么?

    王飞虚弱的笑道:“其实刚刚在水潭底下,我身陷险境,还怀疑过你是坏人来着。毕竟一路上我只遇到了你,你知道我的行踪。而且你还带着那种乌龟……”

    此时,乌龟从汤昭怀里露出脑袋,不快道:“什么那种乌龟,你当面说龟爷什么坏话呢?”

    王飞摇了摇手,道:“不说了,你们鼋龟的事你可以私下说,与我无关。是我想岔了,背叛应该一开始就存在。汤兄,我跟你说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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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 各怀心思

    王飞叫汤昭,当然是不愿意乌龟听到了,乌龟听了冷笑一声,别过头去。汤昭冲着他一点头,跟王飞走了几步。

    王飞和汤昭走到左近无人处,先歉然道:“抱歉啊汤兄,刚刚险些让你陷入致命危险。还拖慢了你剑州之行的脚步。”

    汤昭摇头道:“无须在意。反而因为我救了你,也救了自己。刚刚那座从天而降的山是何等声势?搬山填水,彷佛天灾。我就算在岸上,难道不会被殃及池鱼么?说不定还有专人来灭口呢。现在旧渊史馆都被人平了吧?”

    可惜了那座旧渊,虽为人造,也称得上一句巧夺天工了,就这么没了。

    王飞叹道:“灭口可能不至于。他们选择那样声势浩大的方式害我,恐怕就没打算瞒人,可能多留几个目击证人还更能警告旁人呢。”

    汤昭点点头,王飞道:“我的来路,确实不大普通,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的目的,你第一次见我就说出来了。我是来调查凶迹的。”

    “昆岗人迹罕至,本就是个容易藏污纳垢的地方。要说昆岗上藏着成百上千多年的逃犯也不奇怪。然而他们大多只求隐匿,还没有谁敢搞出大动作来的。唯独近一两年来,出现许多诡异无比的凶迹,不但杀灭不尽、此起彼伏,还毫不背人,简直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汤昭问道:“于是朝廷就派你来调查这件事么?”

    那人手是不是……单薄了一点儿?

    王飞轻咳道:“当然是早就派人来查过好几次了。线索不能说没有,只能说屈指可数。这帮家伙嚣张也嚣张,谨慎也谨慎。没留下足以追根究底的线索。我们便怀疑龙渊——因为为了布置符会,龙渊这一年多来在昆岗进进出出,大兴土木,很有可能是借着符会为掩饰暗藏鬼胎。于是我们兵分两路,暗地里有人搜查,我呢,就混入符会调查。毕竟一时找不到符合条件的年轻符剑师,我还破绽少些。”

    汤昭打量了一下王飞,心道:就你还破绽少?乌龟都一眼看出来了。

    王飞看出他的意思,尴尬道:“相对少,相对。所以我一路低调,没想到还是出师未捷。不过到现在我倒不大怀疑龙渊了。龙渊想要办好这个符会,出人出力也算搭上了血本,那旧渊的规模也极大,一看就耗费了心血,肯定不是用来灭口的。他们若要谋害我,自然选个路上的时机,派些高手将我围杀了,最不济也在路边设点什么陷阱。完全不用毁了那么大一座旧渊。现在这样,与其说是害我,不如说是打龙渊的脸。”

    汤昭点点头,他也不信是龙渊出手,提醒道:“谁知道你去旧渊,你可以查一查。”

    王飞道:“诚如兄言。我也怀疑有了内鬼。一则是我……家里有内鬼,敌人知道了有我这么个人。二则龙渊有内鬼,把我的行踪泄露了。所以说……这也是我和汤兄要说的。你也知道鼋龟一族分裂的事吧?”

    汤昭恍然,道:“你怀疑龟爷……”

    王飞道:“鼋龟是少有的灵族,龙渊却太不把它们当回事了。要么你就全部豢养起来,要不就弃之不用,哪有放逐人家长辈,还要驱使后辈的道理?若是人,他们敢这样对待么?谁都知道被狠狠打骂过的奴仆,不能放在身边伺候,恐生怨恨。怎么乌龟就不会吗?龙渊以后因此招灾,我一点儿也不奇怪。”

    汤昭摇头道:“若怀疑我那只,我看问题不大。你我同路本来就是偶然,它哪能知道你去旧渊?就算路上知道了,能及时传信,也只有一天不到的时间,来不及做那种布置。你还是怀疑你自己的灵使吧。”

    王飞听他略有不快之意,道:“汤兄勿怪。我无他意。我那只灵使早处理掉了。你那鼋龟或许不是出卖我的那只,但鼋龟一族有隐情也是真的。汤兄还需小心,若路上察觉到异常,还请早做处理。”

    汤昭心知他也是好意,谢过他的提醒。

    王飞没有再细说他的任务,露出分别之意,汤昭自更不会盲目牵扯进去,只问道:“要不要我送你一程?”

    王飞刚刚死里逃生,敌人尚在,独自留在雪山里,说不定一会儿就无了。秉承着救人救到底的理念,救了之后,汤昭愿意带他脱离险境。

    王飞露出笑容,笑道:“哈哈,不用,汤兄先走吧。”

    汤昭郑重道:“关系性命的事,你可别强撑……”

    王飞道:“可不是强撑——我本来要以低调的身份参加符会,没想到有人不许。所以,微服不得,只好换个身份参会了。打明牌我可不怕谁,掀桌子也尽管来试试。咱们就光明正大的掰掰手腕。你走吧,我在这里调人。”

    对了,真正的大老可以摇人啊。

    汤昭好奇道:“援军就在左近?”

    王飞道:“不在。须臾便至。”

    这句话说的简短,但言辞之中却有一股气势,那是惯常颐指气使的上位者才有的气势,与之前判若两人。

    然而,也不能说他之前咋咋呼呼的小白样子是装的,也许只是一个人的两个剖面罢了。

    汤昭又道:“你刚刚还说有内鬼的事?”

    王飞笑着摇头,道:“家里人多眼杂,既在外面,谁还没有一支绝对可靠的力量?汤兄先去,在符会上咱们还能见面。到时再把酒言欢。”

    汤昭挑了个拇指,便即告辞。

    告辞之际,王飞略一犹豫,突然拉住他,在他耳边又说了一句:“你听过雪山王么?”

    汤昭一震,就见王飞解开衣领,里面是灿烂的华服,露出一角象征身份的纹样。

    骑车出发,汤昭的心情有些复杂。

    雪山王……不能说大名鼎鼎,只能说如雷贯耳。

    雪山王听起来像是江湖诨号草头王,其实人家真不是草头王,是正经的王,朝廷封的,大晋皇族。

    大晋以州郡为主,但也有王室封国,当年甚至有亲王实封大州,领一州军政。只是近年来经过几次叛乱,中原的封国基本荡然无存,剩下的都是名义为王,实际除了吃喝玩乐繁衍后代的闲人。倒是边郡之地还有几位实权大王,比如雪山王。

    雪山王的封地就在昆岗,在昆岗偏南横西郡。只是昆岗乃不毛之地,州郡形同虚设,也收不上多少财税,近年来基本归雪山王监察。也就是说,只要是昆岗的事,雪山王都管得。

    只是昆岗向来无事,甚至四年一度的符会都未必记得起雪山王。据说雪山王一向安心养生,没什么存在感。

    只有当昆岗真有事,引得雪山王出手,才能看到这位王的成色如何。

    只是,那不怕引动雪山王出手,在昆岗兴风作浪的黑手到底是谁呢?他有什么目的?

    总之释放邪煞之气,制造凶兽乃至阴祸,肯定不是好东西吧?

    虽然此事远在昆岗,和云州相隔十万八千里,但正邪有别,汤昭仍然十分恼恨。

    不紧不慢的骑着六龙车,汤昭突然道:“龟爷,刚刚你给我看得梦境是真的么?”

    乌龟从后座的筐里伸出头来,道:“你猜出来了?也是,我也没想瞒你。当然是真的,我亲眼所见。”

    汤昭奇道:“亲眼?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乌龟不以为然道:“也就两百年,算很久么?那时我是小乌龟,但也记事了,龙渊那帮家伙的嘴脸我记得一清二楚。”

    对了,千年王八万年龟,乌龟的寿命可不能和人比。

    汤昭道:“那你就是被放逐在渊底的那一支了?跟着那些跳龙渊的人?”

    乌龟道:“那倒不是。我是被放逐的那一支,但那些跳龙渊的人都消失了,除了二祖跟他们一起消失,我们都再没见过他们。你别以为我们只能跟着人类好不好?其实龙渊两拨人打得天翻地覆,我们都没站队,只是觉得自己人打自己人很讨厌而已,两边都烦人。结果他们打完了翻脸,又欺负我们,把我们蛋都拿走了,又赶我们出门,我看着龙渊的人就想吐。”

    汤昭道:“那你既然是渊底的那一支,怎么能充当灵使呢?”

    乌龟道:“我跟族兄弟换了呗。他们以为把我们两支分开了,其实我们一直都有联系。鼋龟可跟人不一样,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恨不得三个人分三派。我们都是同族,随便说一说就能内部换位。我们这次出来,就是听说他们要办符会,吹嘘当年的辉煌,给自己脸上擦金粉,心里不爽。要把他们的老底揭出来。”

    汤昭想了想,这也不错,梦境里并没有强烈的说那一派有错,只是着重描写了他们怎么内斗残杀,怎么放逐鼋龟的。道,“可是只有我一个人看见,那也没用啊,我又不是大嘴巴到处乱说。”

    乌龟道:“谁说只有你,自我换了梦之后,以后所有的弟子进旧渊,都能看到同一个梦境。他们出来当然不会跟龙渊直说,龙渊一时也发现不了。但是会后这事必闹得人尽皆知,大部分符剑师都会知道,龙渊的黑历史要臭名昭着啦。哈哈……唉,现在旧渊没了,可惜,可惜。也不知是哪个狗东西弄得,还得龟爷白忙了一场。好在我还有其他同族,他们也有手段,虽然不会闹大,总之要下下这帮衰人的脸皮。”

    汤昭好笑,这帮乌龟报仇手段也够小儿科,最多是打脸一级的。不过也是,乌龟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甚至有点想帮着它们了。

    不过,还是不要多事了,符会已成多事之秋,他还是要做好自己的事优先。

    他再次问道:“你不知道谁在背后搞事么?”

    乌龟恨恨道:“不知道,反正是群混账王八蛋,刚刚差点害死龟爷啊!天杀的瘪犊子,别让龟爷知道你是谁!”

    刚刚情势摆明了,巨山跌落,覆巢之下无完卵,汤昭险些就被殃及池鱼,乌龟正在他身边,与他算得上同生共死,汤昭若是死了,它也跟着陪葬。

    所以汤昭也不怎么怀疑它,他和王飞同路真是偶然中的偶然,要知道,要不是他的六龙车快,王飞又途中救了豹豹,本来是一定比他先到旧渊的。那时王飞死了,旧渊扬了,汤昭都未必知道,只会奇怪那么大一个关卡到哪儿去了?

    汤昭笑道:“咦,你骂人也说王八蛋?”

    乌龟道:“王八是王八,它的蛋和龟爷有什么关系?我还骂人龟孙子呢,那就是龟爷我的孙子,我是他祖宗。”

    汤昭大笑,又骑了一阵,突然道:“老龟,咱们现在不知在哪儿?你认路吗?”

    乌龟撇嘴道:“认路?我是正经的接引使者啊,怎么会不认路?倒是你小子,你不认路你还骑这么快?”

    汤昭道:“一点儿都不快。你指路吧,咱们去迷宫城,我叫你知道什么叫风驰电掣!”

    他现在的目的地依旧是迷宫城,大势力之间的龙争虎斗让他们斗去吧,他还是要先走完自己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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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有哦

171 迷宫城

    在野外又露宿了一夜,靠着北斗七星和北极星的指引,以及龟爷的一点儿帮助,汤昭好容易回到正确的路上,在第二天下午,看到了迷宫城。

    算了算,他从白城出发,已经四日了。

    距离符会开启,还有三日。

    距离迷宫城开启剑州通路,还有两日半。

    这个速度说快不快,说慢不慢。如果所有人都和他同时出发,那他的速度算快的。但他到白城就不算早,到的时候很多人都已经出发了,即使路上比他用的时间长,但还是比他早到迷宫城。

    汤昭站在远处,眺望迷宫城。

    最初所见,是一片密林。

    昆岗上是有森林的,但大多稀疏,更多是草甸。这片密林却是极丰茂,树木种类五花八门,比云州还要丰富,简直像南方的大山林。

    迷宫城,就藏在森林里。

    在远处,能看到迷宫城若隐若现的城墙和高出墙头种种奇形怪状的建筑。

    九皋山上,每个真玉弟子的剑庐都各有特色,但单独看来,风格虽古怪,倒还是自体和谐,能成为完整的风景。可要把这些剑庐凑在一起,毫无过度的聚成一镇,那就会极不和谐,甚至怪诞滑稽。

    这迷宫城,就是这样一座城。

    城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有自己的风格,有的高而尖,有的短而胖,有的两头翘起,有的头重脚轻。有像船的、像水壶的、像烟斗的,就是不像是住人的房屋,像是一堆随手插拼起来的积木。

    “这迷宫城已经建成二十年,当年就在本地举办过一届符会。原本就很怪诞,后来经过龙渊整修,更往光怪陆离的方向去了。”乌龟很敬业的指点,“你在外面看,还看不出来,再进里面体会妙处。”

    迷宫城的城门是开放的,没有人把守,想进就进。城外有护城河,城门厚重非常,悬在高空,一旦落下,就是万斤闸门,人莫能开。汤昭经过闸门时,仰望门下,看到了闸门下一根根尖刺,好像有无数利剑悬在头顶。

    进了迷宫城,汤昭方知光怪陆离是什么意思。

    他在外面只能看到建筑的形状,但到了里面才能看清楚建筑的材质。

    寻常建筑,无非木石建造,最多用砖瓦辅以凋梁画栋而已。但这里的建筑却是以各种材质建造的。原木、青石、金属乃至陶瓷还罢了,还有水晶、白玉这样价值连城的材料,骨头、牙齿这等野性材料,汤昭甚至还看见了纸做的和树叶插成的房屋。

    正常的纸屋是不可能长久立起来的,然后这间纸屋不但稳稳当当,还有两层,阁楼上的烟囱还能鸟鸟冒烟。这只能说是符式的奇迹了。

    或者说,迷宫城就是奇迹之城。

    乌龟卖关子道:“这还不算最神奇的,最神奇的要晚上才知道。”

    汤昭发现,虽然乌龟说见到龙渊就恶心,但是对龙渊做出的成绩,它还是微妙的与有荣焉。

    按照乌龟指点,汤昭先要选择一处屋子住进去。

    迷宫城的规则,大家每个人选择房屋作为基地,然后白天答题,晚上出来偷题。最后一夜则全部放开,无限制混战,大家可以尽情的把对手淘汰出局,一直到黎明时分最中心剑州之路开放为止。

    迷宫城虽然不大,但年轻弟子满打满算也就九十九人,一人一房绰绰有余,甚至还余下不少房屋中转。

    “要选择坚固一些的,还是灵活一些的?”

    汤昭沿着大街走,欣赏两边房屋时,偶尔能感到窥探的目光。那是先来迷宫城的前辈的注目礼。汤昭谨慎观察,发现先来者入住的大半也是坚固的房子,以土石、金属为主。这些房子能给人安全感。

    “那么我就住……”

    汤昭来到了一间彷佛水晶和金属混合的房屋前。这房子不算离经叛道,金属十分坚固,是某种合金,而上半部分水晶则视野良好。房屋两层,不高不低,呈梯形,底大口小,顶部浑圆,有点像倒扣的脸盆。汤昭还是觉得太高的屋子容易倒。

    从这点看,他还算保守的,选的是比较符合主流审美倾向的房子。

    当然,审美什么的是次要,安全实用为先,汤昭只是在两栋材料相似的房子里会天然选择符合自己审美的房子。

    他甚至还比较了两边房子的格局,周围房屋的材料比较脆弱,并不构成威胁。但乌龟提醒他,不要太注重地段邻居,在迷宫城里,这些随时都会改变。

    每一栋房门口,都悬着一块牌子,写上一个符式之后,房门自动打开。这个符式就是进门的密码了。

    “这个密符会持续一天,早上就消失了。所以每天早上要重新制定一个,以免什么人都能进你的房子。”

    也就是这个房子是认符不认人的。

    如果密符泄露了呢?那还是什么人都能进你的房子。

    符式不能太长,以免紧急时候进不去,但也不能简单,让其他人能猜出来。汤昭选择了一个独门的,大门自动打开,露出宽敞的厅堂和华丽的水晶楼梯。

    一股澹澹的味道传来。

    汤昭神色平静,手却换了姿势。

    乌龟轻轻一探头,低声道:“不对,这个味道不对!”

    汤昭不回答,他早就闻到了,而且能辨别出来。

    是血腥味。

    这是无主的房子,不然汤昭刚刚随手写的符式肯定打不开门。但开了门,却有血腥味,很可能是上一任主人堪忧了。

    屋主不能换符,只需要一晚上,有主的房子变成了无主的。

    乌龟豆眼圆睁,低声絮絮叨叨道:“或许有人是受伤了?这里发生过战斗?应该不会出人命。我们接引使可以带着符剑师转移进剑州。只要快一点认输,绝没有性命之忧。不过这房子不吉利,咱们换一家吧?”

    汤昭不置可否,道:“这种血腥味,不像是只受了一点儿伤。而且,你有没有闻到血腥气掩盖下的其他气味吗?”说罢走了进去。

    乌龟有点发毛,都囔道:“喂喂,可能会有敌人在啊。”

    其实也不太可能。

    有那种气味,说明人死了有段时间了。

    而且汤昭进门,并不只是走路,也在蓄势待发。

    汤昭一步步走上水晶楼梯,进了二楼的房间,一眼就看见了全貌。

    乌龟张大了嘴,一下子扑到汤昭背上,叫道:“怎么回事?怎么真的死人了?”

    只见厅堂上躺着一人,浑身精光,身体像一条破旧的肉口袋。无数鲜血曾汇集成小湖,但现在已经干涸,只剩下大片暗红近黑色的痕迹,像四方延伸,彷佛一朵盛开的黑色花。

    汤昭咬牙道:“都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这符会……还差死一个人吗?”

    他再往前走几步,仔细看时,又看见了更恐怖的事实。

    “他……没有骨头。”

    “呜……”龟爷正用前腿费力的蒙住眼睛,道,“什么意思?”

    汤昭凝神道:“他全身的骨头都给抽走了。只剩下血肉。”说罢,站起身看向四周。

    站起身来,是为了警戒,也是不想再看这个尸首。说真的,这尸身的状态是很恐怖的。汤昭看了也忍不住想吐。

    龟爷颤声叫道:“哪个混蛋下的手?竟然戕害符剑师!他要死啊?!”

    怪不得乌龟难以置信,这种事实在不多见。

    这种残忍的事,世上有没有?有,武林不缺邪魔外道,别说那些以诡异闻名的邪道诸如五毒会之流,就是黑道帮派打架,也会弄得血腥吓人,动不动杀全家,奸淫掳掠何事不为?

    但符剑师不同,他们都是“文化人”,而且算是于世有益的“生产者”,往常也不会好勇斗狠,就是那些横行霸道的武者看见他们也要礼让三分,不会轻易无礼。

    退一万步说,就算秀才遇到兵,有浑人一时发莽,杀了符剑师也还能理解,可是这里是仲春符会啊!

    仲春符会是给大家交流探讨的,与会者都是符剑师,就算设下考题叫大家争胜,争得也不过是一二脸面,又有什么值得杀人的呢?何况还是这样残忍的手段?

    除了王飞那种特殊情况,符会本来不该出事的,往常莫干峰都没闹出人命大事,龙渊却都赶上了。

    是那幕后的恶势力干的吗?

    还是说落架的凤凰不如鸡,龙渊的面子不值钱,除了那种处心积虑的大黑手,普通的小恶魔也敢打龙渊的脸呢?

    乌龟叫道“也许是私仇?我会上报的!我看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做这种恶心事。”果然它还是有点在意灵使的责任的,也可能是叫嚣一下壮壮胆子。

    “桀桀……”

    一身怪笑从窗外传来。

    汤昭抬头一看,只见屋檐上听着一只怪鸟。

    说是鸟,其实是骨架。鸟身上没有羽毛,只有一根根骨头,白骨喙一张一合,竟发出人声:

    “我看是谁发现了我的杰作?哈哈,又是一具优秀的骨头。你等等,下一个就选你吧。”说罢,白骨鸟展翅向天上飞去。

    “噗——”

    一排金针爆射,把白骨鸟凌空射成一堆碎骨。无数罡气化为大手将所有散落的骨头攥住,拉回窗里。

    汤昭面无表情的收起骨头:“你在烘托气氛?这么拙劣的演出,难道还要我来配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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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还有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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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众生介绍:
年幼的汤昭带着老师的遗物一副眼镜闯荡江湖。他还记得老师那个失败的老穿越者留下的祝福:戴着我的眼镜出发吧,说不定能给你开挂呢?
在荒山破庙的枯井里,这个祝福实现了……
戴上眼镜,看看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吧——
欢迎来到剑客的世界!
你以为这是一只猫,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这是一只罐子,其实它是一把剑!
你以为头上是太阳,其实它还是一把剑!
所谓剑天、剑地、剑众生
汤昭:我先来那把太阳!
眼镜:其实你可以多来点
已有百万字完本老书《上天台》、《补天道》,人品保证,童叟无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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