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三零章 京中有雨
朱小言看了看地图,微微点头***
韩漠道:“若是
山南军秘密调军增援恶阳岭,你觉得他们会从哪条路线进军?”
朱小言看着地图想了片刻,伸出手指,在地图上画了两条虚线
韩漠摸着下巴道:“会从这两条路走?”
“民居甚少,崇山峻岭,难辨形迹”朱小言平静道:“要瞒过对手,肯定先要瞒过自己人这两条道路,乃是通往恶阳岭最艰难的道路,却也恰恰是最隐秘的道路,就连当地居民也未必清楚”他在上面用手指弯弯曲曲画一条虚线道:“
这是困蛇道,道路狭窄,行军十分困难”又在下面画一条虚线:“这是野狼途,道路比之困蛇道要宽敞一些,但是一路上山峦众多,要翻山越岭”
韩漠微微颔首,转头问诸将道:“诸位觉得司马皓月会选择哪条道路?”
韩玄龄想了想,终于道:“若是我,定选野狼途”
“哦?”韩漠问道:“韩总督为何要选野狼途?”
“此两条路,都是隐秘之道,却又有不同”韩玄龄道:“野狼途固然一路上山峦众多,但是只要翻山越岭,总能一路向前,一道一道跨过而困蛇道,只听这名字,就可知此条道路的狭窄难行司马皓月固然要隐秘行军,但是却也要行军度,一旦困蛇道出现堵塞,那么无法前行,必然会延误行军度”
诸将俱都点头
韩漠想了想,笑道:“好,咱们就派出一支军队,悄悄进入山南郡境内,在野狼途截击山南军”
韩玄龄肃然道:“大将军真要如此?”
“是”韩漠点头道:“兵乃诡道也,若是真能伏击拦截山南军,必会大搓山南军锐气,我军便能早日进军京都城否则就算拿下恶阳岭,恐怕还是要面对山南军的威胁”
“大将军既然如此决定,末将愿领兵前往截击”铁奎立时主动请缨
韩漠摇头道:“铁总兵还是留下攻打恶阳岭早一日拿下恶阳岭,也就早一日让我军免除威胁”
韩玄龄道:“既然如此,大将军,前往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任务,就交给末将末将倒真愿意与司马皓月切磋一番”
韩漠笑道:“韩总督,诸将之中,你的作战经验最为丰富,攻打恶阳岭,乃是进军之关键,是缺不得你的本将素来喜欢奇袭,也颇有感悟,这拦截司马皓月的任务,由本将亲自带兵去做”
众将要劝,韩漠已经摆手道:“不必多说,就这般决定”向韩玄龄道:“韩总督,兵贵神,既然司马皓月有可能隐秘进兵增援恶阳岭,那么我们必须以最快的度啃下这块骨头,既然已经与庆国人达成协议,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入关,大军直向京都城扑去”
“大将军要带多少人马前去截击?”铁奎问道:“若是司马皓月真的下决心增援恶阳岭,兵力必将不下万人,而且都是善于山地战的精兵,大将军必须要带上足够的兵力”
“我们进军山南郡的目的,战术是尽可能的打一个伏击偷袭,而战略上则是要拖住他们对恶阳岭的增援”韩漠肃然道:“所以你们早一日打下恶阳岭,我这边就早一日能
脱身要想奇袭,就得神不知鬼不觉,正如铁总兵所言,若是大股兵力进入山南郡,很难保证行军的隐秘所以……本将想抽调三千精兵,另带上本将的八百
风骑前去拦截”
众人都是吃惊
韩玄龄立刻道:“大将军,司马皓月手下兵力过万,而且都是善打山地战的精兵,你区区三四千人,怎能是他的对手?这……这可不是儿戏”
韩漠神情肃然起来,扫视营中诸将一眼,沉声道:“此事乃是军事机密,在场诸位出了帐门,便不可有丝毫泄露,但有泄密者,杀无赦”
诸将领命
韩漠看向王思宇道:“王指挥使,你立刻前去点齐三千精兵,从先前缴获的魏军盔甲中,取四千甲胄令他们换上点集兵马之后,立刻报我”
众将闻言,俱知韩漠这是要将部下化装成魏军模样进入山南郡
王思宇领命而去
韩漠有向朱小言吩咐道:“传令风骑,准备集结出发”等朱小言退下,才向诸将拱手道:“诸位,我军兵分两路,诸位跟随韩总督向京都城挺进,还望早日拿下恶阳岭”
诸将听韩漠心意已决,俱都躬身称是
韩玄龄见韩漠行事果决,微微点头,遂令诸将下去准备,即刻入关
等诸将下去,韩玄龄才拍着韩漠肩膀道:“小五,此行且要小心谨慎你虽前次大败魏军,但是进入魏国本土作战,与先前情形不同,一定要处处小心”
韩漠握着韩玄龄的手,微笑道:“二伯,此次入关攻魏,刀剑无眼,你也要保重身体”
韩玄龄点了点头,叔侄二人手握在一起,都是有力无比
等韩漠出营,刚刚走到大帐之前,旋已经从帐内迎出来,一脸兴奋,激动道:“韩
少爷,解药……解药找到了……”
韩漠闻言,身子晃了晃,压在心头的那最后一块
巨石,终于落下
……
……
燕京城春雨绵绵,前方的
战事固然紧迫,但是京中除了要应对前方的战事,却还有一件大事要做,那便是礼部为首主持的春闺京试
各地学子在大年之后,便都纷纷来到了
燕京城,燕京城一时之间倒也弥漫着一股文气
前来参加京试的,清一色都是燕国非世家子弟,非世家子弟想要在燕国出
人头地,无非两条道路,一条是攀附世家,成为世家的鹰犬走狗,走这条道路的自然不乏其人,其中自然也少不得有才之士毕竟谁也不愿意将自己一生所学白白荒废,总要找一个舞台施展自己的才华
固然有人投身在世家门阀之下展露身手,凭着世家的关系进入朝堂,自然也有极大一批非世家子弟保持着自身的尊严,通过应考一途向上攀爬
而前来京中参加京试的学子,便是这类希望通过自身努力走上朝堂的非世家子弟
这中间,自然有好富之家,但多的是贫困百姓家走出来的读人
京试在即,燕京城各处都会时有读人的身影出现
这些前来参加京试的学子,不乏在燕国各郡有着极大声明之辈,互相之间拜访交流,畅抒胸怀,尽得洒脱之意
而一部分豪富子弟,前来京中一趟,自然也会感受一些燕京城的风花雪月,又或者秘密拜会京中官员,希望得到一些照顾
大多数人则是窝在自己的住处,日夜苦读,在大试之前温习功课,做好充分的准备
除了豪富子弟自行入住高档的客栈,大多数的学子还是安顿在礼部准备好的馆之内
礼部设了四处馆让学子们入住,而且还为学子们解决一日三顿,倒是让这些学子们吃住无忧,准备应试
同文馆乃是四处安置学子的馆之一,在同文馆的附近,则有不少大大小小的酒肆茶楼,学子们在馆里腻了,却也可以出来散散心,在这酒馆茶肆之中谈天论地,聊发少年狂
张记酒肆在诸多酒馆之中并不显眼,酒不是最好的,价钱也不是最贵的,装潢谈不上奢华,此前也只是靠着每日里挣得一点酒水钱度日,但是最近这家酒肆却是颇为热闹,只因为此番前来应试的
三位名人已经数次相聚在此谈天说地,引得不少人常聚于此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和
东海侯宽,这三人在各郡都是名声极响的才子,在燕国亦是名动一方的大才子,此次入京应试不下千人,但是这三人却绝对是其中名头最响亮之辈,几乎在所有人的心中,这三人此次赴考,那是必中之人,前途无量
春雨不止,淅淅沥沥下到入夜,聚集在酒肆之内的大多数学子渐渐散去,但是这三位学子却依然聚在酒肆的一间房屋内,手把酒壶,谈天论地
对于这种才学出众的人物来说,无论哪一个话题,都可以成为他们谈论的焦点,而他们最感兴趣的,无疑是评论古今帝王将相的功过是非,同有所感者,自都是拍掌点头,若有意见相左者,少不得互相争论一番
虽是夜深,酒肆掌柜却不敢过去打扰,不敢打烊,三大才子聚在自己的酒肆之中,这乃是无上光荣之事,而正是因为这三大才子的光临,也让这酒肆生意日好,掌柜可不敢有丝毫轻慢,甚至是不是亲自进去,将已经发冷出现冻油的菜肴拿出来热一热再送进去
他只能坐在柜里等着才子们尽兴之后才能打烊
夜黑之时,那间房中争论不息,本来到了这种时辰,就不会有
客人到来,但是今夜却有些
意外,从外面进来两个人
前面一人一身紫色宽袍,年过四十,一看那气质便知道是富贵之家出身,在他身边跟着一名瘦长的
老者,年过五十,看起来是这中年人的仆人,两人进了酒肆之内,那仆人一手拿着收拢的雨伞,另一只手已经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上前来丢给掌柜,道:“弄些酒食上来”也不多说,上前扶着那中年人在传出
争执之声的房间外面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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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一章 酒肆三书生
掌柜的接了银子,急忙下去安排酒食,那仆人凑近中年人耳边,低声道:“圣上,这房间里,便是此番学子之中最有才干也最敢说话的三人了。这三人在读书人之中很有影响力,而且他们对世家为权大是不满,你听他们现在所言,不正是在
争执世家之事吗?”
这中年人,却是大燕国的
皇帝曹鼎,而身边的仆人,却是燕帝身边最信任的太监总管易空霆,只不过易空霆此刻在嘴上粘了假胡须,自然看不出他太监的身份。
燕帝眯着眼睛,侧耳聆听房内传出的声音来。
这屋内三人的胆子倒是大极,虽然是争论,争论的焦点却不在于世家当权是对是错,而是在争论这世家权重还能维持多久。
“你们也是见到的,我大燕两年前还有九大世家,如今还剩几家?”一个爽朗的声音道:“这就是世家陨落之兆。我大燕历代皇帝,其实对世家都是没有什么好感。可记得先帝在位之时,那是已经颁下多道旨意,就是为了打压世家,若不是后来庆国人打过来,扰乱了先帝的国政,那些世家只怕早已经不复存在了。当今圣上韬光养晦,不动声色之中,已经让世家之间互相争斗,斗到如今,九去其五,那萧家也已经是名存实亡了。此乃大势所趋,剩下的几大世家,那也是蹦跶不了几日的!”
“子文兄,这话倒也不好说了。”一个稍微嘶哑一点的声音道:“你看如今朝事,依然是世家在当政。萧家固然没落,可是那韩家如今可是跳出来了。户部尚书韩玄道如今已是内阁首辅,那胡家和范家都是马首是瞻,朝野上下,遍布韩家的势力。子文兄说世家日益没落,但是依小弟之见,我燕国立国百年,真正世家之危,却是恰在眼前!”
“哦?”那子文兄立刻道:“侯兄如此说,那是必有
道理,还请指教?”
此时掌柜的已经将酒食送到燕帝的桌子上,观察到燕帝似乎正在聆听屋内三人谈话,心中顿时一紧。
他经营茶肆,见的人多,早已经看出燕帝身份不同常人,甚至有可能是官宦之辈,又见他仔细聆听屋内三学子争论,如何不急?
这些
进京赴考的学子,倒是有许多人敢于论及朝政,自从学子们入京之后,各家酒肆茶馆也都少不了一些议论,而张记酒肆自然也不能避免。
一
开始那些学子们论及朝事,掌柜还真是胆战心惊,颇有些恐惧,毕竟有些
禁忌之语若是被官府知道,少不得生出许多麻烦来,那些学子固然麻烦,酒肆掌柜只怕也要受牵连。
可是那些学子们每日里谈朝论事,倒也无人追究,掌柜的心也渐渐放下,不过苏子文三人却时常评点人物,更是将大燕国历来的帝王将相也都细细评论一番,有些话掌柜的听在耳中,依然是心中直突突。
今夜忽然来了这样一个贵气之人,更似乎是特意在聆听苏子文等人的言论,这掌柜只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便想不动声色进到房间里提醒。
他放下酒菜,尚未离开,易空霆却似虎已经知道了他的
心思一般,扣住掌柜手腕,压低声音道:“你自去歇息,莫要多管闲事,不会有事!”
掌柜只觉得自己手腕子就像被铁箍箍着,急忙点头,易空霆这才放开他手,让他去了。
燕帝自然不管这些,只是听着从后面屋内传来的话声。
“子文兄,方兄,我且问你们一句,九大世家在世,朝中最强的是哪一家?”那侯宽淡定问道。
苏子文道:“自然是萧家!”顿了顿,又道:“不过叶家似乎也不弱。”
方立道:“我倒是觉得苏家一直不弱。苏家在朝中的门生可不少。”
“萧家有萧怀玉的兵权,那叶家当时占有渤州郡,财大气粗,手中银钱最多。”苏子文道:“方兄所言却也不无道理,那苏家几代人都占着吏部尚书的位置,门生众多……!”
侯宽笑道:“两位仁兄说的都对,九大世家争斗之时叶家、萧家、苏家都是不可轻视,其他几大世家则是合纵连横,结党自保。但是正因为如此,世家反倒对我大燕并无真正的威胁。”
苏子文明白过来,立刻道:“侯兄的意思,我是明白了。侯兄是说,因为各家都有
实力,所以才会互相忌惮,互相制衡,反倒生不出太大的风浪来!”
侯宽道:“正是如此。就说两年前叶吴两家的叛乱,他们自持钱粮兵马众多,自以为其他世家互相争斗,不能形成凝聚力,所以在上林苑行刺圣上,更是在渤州起兵叛乱,本以为兵强马壮,能够很快夺下
燕京城,可是结果如何,两位自然是一清二楚了。这就是叶吴两家太过自傲,没有看透平衡之妙。他们只以为其他世家明争暗斗,起兵之后,其余七大世家难以形成统一,可以分而击破,但是他们却没有想到,真到了起兵之日,往日里争得你死我活的萧苏两家立时联手,更是聚拢其他各大世家,组成了世家军,从而一举平定了叶吴的叛乱。”说到此处,顿了顿,才道:“他们狂傲自大,想要打破平衡之势,后来倒也确实打破了我大燕世家平衡的态势,可是代价却是两族兵败被诛,所以古往今来,想要轻易打破规则之人,往往是引火上身的。”
苏子文叹道:“正是因为叶吴的叛乱被诛,让我大燕保持近百年的朝堂平衡被破,这种平衡打破,想要重新建立,实在困难无比。萧苏两家后来对峙,圣上甚至大家提拔韩家,圣意自然还是想回到世家平衡状态,可是
血腥即起,想要再立规则,那却不是容易之事了。也正因为平衡之势不稳,所以随后的西门、贺、苏等族才一一陨落,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侯宽道:“正是如此。侯某方才说过,我大燕立国百年来,世家的威胁在如今才是最为严峻,原因正在如此。”他顿了顿,才放低声音道:“
当年九大世家争锋,互相忌惮,从来没有哪一家真正地独霸朝堂。但是如今却是大不相同,虽然看似还有四大世家残存,但是萧家亦是日薄西山,说不定哪天就会被找到由头诛族。而胡家和范家却是墙头草,如今成了韩家的走狗,你们仔细想想,立国至今,有哪一家的权势有如今韩家这般重?又有哪一位大臣的权柄有今日韩玄道这样大?”
方立叹道:“
权臣乱国,国将不宁啊!”
听得里面话语的燕帝手拿酒杯,禁不住微微点头,随即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权臣乱国倒也罢了,我倒是担心那韩玄道权柄大了,会危及圣上……!”说到这里,苏子文声音缓了缓,轻声道:“起不臣之心啊!”
方立猛地一拍桌子,厉声道:“他想要做乱臣贼子吗?
皇族大道,授之天统,若事韩玄道想做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侯宽立刻道:“方兄不要这般叫嚷,小心隔墙有耳!”
方立冷笑道:“我方立敢这样说话,就不怕被人听见。大燕国固然有贪生怕死之辈,却也有不怕死的。我们这些读书人,就是要畅之教化礼制,维护正统!”
侯宽拍案而起,沉声道:“你说谁贪生怕死?”
方立冷笑道:“既然不怕死,又为何害怕别人听见!”
侯宽亦是冷然道:“害怕人听见?若是这番话能够道之有用,便是拼了一身性命,我也敢当众而言。就只怕说出这番话,非但没有丝毫作用,反倒会被奸佞所害,有用之身白白葬送。我侯宽今次入京赴考,不为其他,就是要中榜入朝为官,为保正统大道尽一份力,若是有朝一日能够进
入殿堂,必会与权党争锋相对,恳请圣上铲除朝中奸佞!”
方立闻言,先是一怔,忽地整了整衣衫,深深一礼,道:“侯兄,方立口无遮拦,还请侯兄不要责怪!”
侯宽急忙扶住,道:“方兄也是正直之言,侯某岂敢责怪。只愿此番我等都能中第为官,他日亦能携手共保正统,为圣上尽一份心!”
二人四手相握,苏子文也笑着起身道:“
男子汉大丈夫,该当如此。”
正在此时,三人却听得一个声音冷冷斥道:“三个轻狂无知
书生,竟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妄论朝政,难道不想活了吗?”
三人顿时都是大吃一惊,朝声音看去,只见那扇房门已经被推开,一名紫袍中年人正背负双手,站在房门出,虽然身材算不得魁梧高大,却自有一股逼人的威严气势。
中年人面色肃然,一双眼眸子极其犀利,从三人脸上扫过。
三名书生只怔了一下,侯宽已经甩袖背手,挺胸看着燕帝道:“阁下只怕听错了,我三人何时妄议过朝政?欲加之罪,我等可不敢拜领。”
燕帝冷笑道:“原来只是有胆说却无胆认的宵小之辈而已!”冷哼一声,便要转身离开。
“站住。”方立叫道:“无胆认?好,我方立便认了,又能如何?你是官府中人,韩家的鹰犬吧?我会稽方立,行得端坐得正,韩玄道权倾朝野,危及皇权,难道还说错了不成?这都是我一人所论,想要抓人,你尽管过来拿我就是。”上前一步,面无所惧。
第九三二章 匿身而论势
燕帝盯着方立的脸,苏子文也已经上前来,正色道:“一人如何能论?我苏子文也是说起心里话,这才谈论起来韩玄道任人唯亲,燕国朝野,如今遍布韩家党羽,韩玄道是执掌内阁,如今的燕国朝堂,他说出的话,比圣上还管用,这不是乱臣贼子又是什么?”
燕帝淡淡道:“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却还有这样的义气和胆识”
“手不能缚鸡,心却可护国”侯宽见苏子文和方立都已站出,终是上前道:“阁下究竟是谁?”
燕帝沉声道:“掌柜的,将你这里的好酒好菜都拿上来”也不多说,径自上前,在桌边坐下,扫视三人一眼,淡淡道:“既然有胆子议论朝政,可有胆子与我喝上几杯?”
“怕你不成”方立率先坐下
苏子文和侯宽对视一眼,也都坐下方桌子人各坐一方
那边易空霆早已经将酒杯拿进来,燕帝拎起酒壶,亲自为四只酒杯斟上酒,这才端杯道:“先敬你们的胆气”一饮而尽
三位学子互相看了看,方立
第一个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苏子文和侯宽二人也饮下
“你们既然说起朝事,我倒想问一问,这韩家当真会有不臣之心?”燕帝放下就被,轻声问道
三学子对视一眼,侯宽终于道:“古往今来,位极人臣者,就算本来无心、不臣,但是手中的权柄太盛,权倾朝野,却也终会生出不臣之心韩玄道如今在朝中呼风唤雨,人所共知,若是仅仅如此,倒也罢了,可是韩家手中的兵权,如今却成为了韩家手中最大的
利器我听说韩家有两位子侄担任御林军指挥使之职,至若那位韩漠,虽然大街坊间俱都赞颂他是我大燕国的
英雄,可是以我之见,却未必不是我大燕的祸根”
燕帝抚须道:“这又如何说?”
“如今皆传韩漠在
西北大破魏国铁马骑,这固然扬我国威,可是我等心中却也疑惑,我大燕西北大将军是萧大将军,何时轮到韩漠来统兵?”侯宽缓缓道:“率军出征,本该是萧大将军之责,又怎会由韩漠插手?韩漠统兵,那么萧大将军如今又何在?”
燕帝目光闪烁,只是轻抚颔下短须,并不言语
“如今都在流传,韩家已经掌握了西北军,大将军只怕已经被韩家秘密囚禁起来”方立冷笑道:“否则为何韩家敢对萧家动手?萧大将军若是依旧手握兵权,又有谁敢对萧家
发难?”
燕帝微微颔首
民心不可欺
朝堂纷争,各大势力明争暗斗诡计频出,许多事情自以为能瞒过天下人,可是许多事实出现之后,却往往能让一些聪明人寻摸到其中的一丝轨迹
“韩家如今在朝堂上本就党羽众多,在
东海尚有东海镇抚军,若是再掌握了西北军,又有谁能抗衡?”方立肃然道:“如此权势,韩玄道乃韩家朝堂之首,他的
心思,并不难猜透”
侯宽淡定道:“侯某来自东海,凭心而论,韩家在东海倒是仁德治理,韩族在东海也颇得民心,可是恰恰如此,反倒是祸患”
燕帝微点头道:“不瞒三位,我也是对世家擅权很是不满据我所知,当今圣上心怀大志,早就想除掉世家势力,只是世家如今权势太重,而且勾结在一起,想要除掉,实非易事,若是轻易动手,只怕反受其害”
“这倒不尽然”苏子文摇头道:“世家固然权重,只不过我看当今圣上所谋,却也是大智之君”
“哦?”燕帝嘴角泛起笑意,问道:“何出此言?”
“不少人都说当今圣上懦弱无能,不敢与世家争锋相对,可是在我看来,事实并非如此”苏子文肃然道:“叶吴两大世家被诛之前,当今圣上确实并无多大动作,一直都是实行平衡之策,坐山观虎斗世家蛮横,
这是我大燕立国以来便一直存在的弊端,我大燕历代
皇帝,没有一位不想罢黜世家巩固皇权,其中不乏英明圣主,却为何世家一直存在,而且形成今日韩族世家权倾朝野之势?究其原因,确实是世家根基太深,不可轻易撼动,古语有云,事缓则成,有些事情是急不得的自立国之始,
皇族缓图,直到先帝之时,世家却也是最为衰弱之时,先帝几乎便要完成大业,只可惜庆人南下,将大好棋局一朝葬送,为了应对庆国
进攻,先帝只能停止削弱世家,而世家也借了那场战争,起死回生,单以萧大将军论,他虽然功盖千秋,却也是世家起死回生的代表先帝驾崩之后,当今圣上登基,世家已经恢复了元气,若是急功近利削弱世家,只怕反会酿出祸端来,而当今圣上韬光养晦,利用世家之间的矛盾,以平衡之策对之,实乃是上上之策这并非懦弱,在我看来,实乃大智慧,亦是要极大的毅力才能撑住”
燕帝听苏子文这番话,眼眸子深处显出一丝
光芒,微微颔首,叹道:“想不到阁下竟是如此了解当今圣上之心,他若是听到这番话,定会引你为知己”
苏子文淡淡一笑,道:“说来惭愧,这也是今年我才感悟出来叶吴叛乱之前,我亦是觉得当今圣上乃是一个懦弱无能之辈,实不相瞒,我亦曾对当今圣上也有谤毁之词,但是叶吴叛乱之后,当今圣上力撑夕樵公,信任有加,而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住渤州郡,令世家无力插手进去,那时我才知道当今圣上实乃大智慧先前不争,是为洞悉局势,不争之争,其后在渤州大争,那也是看清局面,当争必争”
侯宽点头道:“拿下渤州,实乃当今圣上大手笔,尽显帝王之气”顿了顿,摇头叹道:“只是如今我却又看不透了,韩家如此猖狂,当今圣上却又为何沉默不动?难道任由韩家如此猖獗下去?”他冷哼一声,淡淡道:“
这天下,总有人聪明一时糊涂一世,当今圣上争下渤州,固然是大智慧,但是如今却坐视韩家壮大,那却又是不智了”
燕帝淡淡道:“读了几本,就当真以为尽知天下事吗?持才放狂,口无择言,口口声声护卫正统,却又在此大放厥辞污蔑圣上,岂非言行不一?这天下人人都有难处,百姓有百姓的难处,大臣有大臣的难处,做皇帝的,自然也有皇帝的难处你说皇帝坐视韩家壮大而不闻不问,你从未见过皇帝,又怎知他心中如何想法?”
“老兄你这般说,倒似乎你知道皇帝的想法?”侯宽却也是一个傲性之人,听燕帝指责,顿时冷笑道:“那倒要赐教,皇帝又有何苦衷?”
燕帝自己将杯子斟满酒,抿了一口,放下酒杯道:“虽然并不知道皇帝真正的心思如何,但是我倒觉得,当今圣上是在隐忍等待时机你们说韩家权倾朝野,这个不假,但是若说韩玄道有不臣之心,可有证据?你要知道,古往今来,要行大事,却需要大义之名如今满朝上下,没有一人上言韩玄道有不臣之心,当今圣上乃圣明之君,总不可毫无名义废黜韩家?”
“韩家权重,人所共知,还需要上言吗?”侯宽冷笑道:“如今朝中尽是趋炎附势之辈,哪里还有敢说真话之人?圣上想要等到有人上言再动手,只怕韩玄道早就坐上龙椅了”
“大胆”燕帝闻言,冷喝一声
三名生都是一惊
“你要知道,这样的话若是真的被官府知晓,你们这三颗
人头必然是保不住的”燕帝冷冷道:“你们既然有此胆识,又有报国之心,为何不敢直接向朝廷进言?”
“向朝廷进言?”方立皱眉道:“我们是何身份,想说话,谁会听?想上,又有什么办法能送到圣上的手中?”
燕帝淡淡道:“有心,便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方立三人互相看了看,终是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并不重要”燕帝平静道:“你们只需知道,我与你们一般,也是拥护正统,希望世家势力早日滚出朝堂之士”
“你说向朝廷进言,难不成你有什么法子能让圣上听到我们的声音?”侯宽肃然道:“若真有门路,我侯宽愿意拼了这条性命,向圣上痛陈世家之害,恳请圣上能够举起天子之剑,清剿世家如今形势,不比当初世家平衡之局,韩家独大,国将危矣,圣上若是还不下决心与世家一争,终将受其害”
“如今韩族把持朝政,爪牙鹰犬众多,以正常之道,你们实难见到圣上,但是我却可以教你们一个法子,让圣上不知道都难”
“请赐教”
“听说三位在此番赴考学子之中,名声响亮,很有威望,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东海侯宽都是在学子中有一呼百应之能”皇帝抚须扫视三人问道:“不知此言是真是假?”
第九三三章 雨中有血
苏子文笑道:“阁下过奖了。只不过我三人素来疯癫,别人不敢说的话,我三人恰是敢直言几句,所以都博得了一些虚名而已。至若一呼百应,那却是不敢当的。”
燕帝淡然道:“你们想要圣上知道你们心中所想,就必须拥有一呼百应之能。否则,此事只怕有些困难!”
方立道:“你但将你的主意说出来。我三人未必能一呼百应,但是在赴京赶考的同仁之中,却也有不少情投意合的知交好友。”
“若是如此,你们就将此事闹大。”燕帝眼神犀利:“此事大起来,圣上就算不想知道,那也会知道的。”
“闹大?”
“不错。”燕帝正色道:“既然你们有心报国,无所畏惧,那就趁着学子云集燕京之际,联合起来,向朝廷进言,痛陈世家误国,韩玄道擅权独专!”
“进言?”方立淡淡道:“方才我们所言,难道你没有听见?我们是想进言,可是向谁说去?”
“御史台!”
“御史台?”
三位学子都是互相看了看。
燕帝点头道:“御史台乃是言官衙门,但是这些言官却是明哲保身,不敢进谏。你们径自往御史台去,让那些言官看一看你们这些读书人的
风骨和气节。连
进京赶考的学子们都敢直言不讳,那群言官见你们如此,怎能不有所触动?我倒是相信,那御史台之中,总会有几个
良心未泯之人,你们将意思传到御史台,相信定有人会将你们的意思传给圣上!”
“御史台的人会见我们?”方立皱眉道。
燕帝淡然道:“仅
是你们三人,他们自然会紧闭衙门,不予理会,甚至你三人还会有风险。但是人一多,势便众,你们这群读书人,终究是代表了我大燕国的万民
心思,聚而前往,御史台也必定会重视起来。”
侯宽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让我三人号召众多学子,前往御史台闹事!”
“闹事?”燕帝冷笑道:“
这是为国进言,利国利民的大义之举,怎能说是闹事?”
侯宽淡淡笑道:“阁下今日前来与我三人共叙,只怕是心存他念吧?阁下是否一心就是来劝我等聚众闹事,满足阁下
不为人知所图?你口中满嘴大义,却是连自己身份都不敢泄露,还想将我们当做刀使,难道以为我们看不出吗?”
燕帝顿时大笑起来,随即淡然道:“侯宽,本来还以为你颇有骨气,但是现在才知道,也不过是徒逞口舌之利之辈而已。你说这番话,是否只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不敢出头为国?”
侯宽淡然道:“也不需要使用激将之法,你放心,不管你是否另有所图,也不管你是否要将我们当作刀使,你所言却也不失是一个法子。如今京中学子云集,离应试不过几日时间,这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等到大试
开始,考完之后,人皆散去,想要再聚起来,那却不是容易的事情了。”他将目光瞧向其他二人,肃然道:“子文兄,方兄,不管他人如何,我侯宽却是要这样去做。今夜我便去联络知交好友,请他们与我一同前往御史台找寻那些言官,他们食君之禄,却不能忠君之事,我倒是要问问他们,他们饱读圣贤书,怎地当了官,却失了读书人该有的骨气!”
方立立刻道:“侯兄,男儿在世,若有机会做一番大事,那是决不可错过机会,此番不管结果如何,能够凭着一腔热血上言,便不辱没读书人的傲骨!”
苏子文笑道:“两位既然有此打算,那么子文自然也不甘人后,今夜我便联络知交,大闹御史台!”
这三人在读书人之中名望极高,原因就是敢说敢做,有着读书人的傲骨血性,所以听燕帝说出的方法,都觉得是条报国之路,便一拍即合,至若个人的安危,那是顾不得的。
燕帝看在眼里,心中感慨。
这大燕国,终究还是壮怀激烈之地,从不缺少这种满腔血性的人物。
燕帝拎起酒壶,为三人的酒杯斟满酒,这才举杯道:“三位有如此抱负,我很是钦佩。只是此事不可拖延,而且行事还是要谨慎一些。”
……
燕帝出了酒肆,易空霆撑着雨伞跟在旁边,两人转过两条巷子,这才到得一处昏暗的街巷之中,巷子里一辆
马车静静等待。
春雨未至,二人上了马车,燕帝才叹道:“这三人倒真是血性十足,见识也不浅……!”说到此处,摇了摇头,叹道:“可惜,真是可惜……!”
易空霆轻声问道:“圣上是否已经说服他们?”
“并不需要说服。”燕帝靠在车厢中,轻声道:“我只是将路子说出来,他们便毅然要踏上去,并没有费太多力气!”
“果然是血气方刚。”易空霆亦是轻叹道:“这帮读书人的心中,还是知晓大是大非的。”
燕帝一只手轻轻按着自己的脑门子,道:“却不知此番有多少学子有他们三人这样的血性?这群人代表了民心,他们的言语,绝不比那些言官的影响弱。”
“能够不投
身世家门阀,自己苦读应试而来,终归是一些有骨气的人。”易空霆道:“依老奴之间,近两千学子,三五百人应该是能够聚起来的。这帮学子,入世未深,血气方刚,不解其中厉害,只要那三人点起火星,就能燃烧成一团大火!”
“派人好好盯着他们三人,办成此事之前,切莫让他三人出现
意外。”燕帝平静道:“得民心者的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咱们要扳倒韩家,首先便要让他们大失民心才成。”说到这里,燕帝忽然一阵剧烈咳嗽,易空霆急忙道:“圣上,你……你要保重龙体才是啊!”
燕帝自己掏出龙帕擦拭嘴角,摆手道:“无妨。最近一阵子熬夜太多,身子有笑而已。”随即问道:“是了,曹殷那边可有
消息传回来?”
“上次来过消息,侯爷在庆国上厩身体偶有不适,不能长途颠簸,只能在那边歇养一阵子。”易空霆低声道:“这两日传来消息,侯爷的身体已经略有好转,再调养三五日,应该便可启程回国了。”
燕帝皱眉道:“该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吧?”
“圣上不必担心。”易空霆劝道:“侯爷行事素来谨慎小心,而且如今庆国正与我大燕联兵伐魏,他们必不敢对侯爷有伤害。侯爷几个月之内,两次出使,
千里奔波,他乃金贵之身,如此辛劳,偶有不适倒也不奇怪!”
车行辚辚,在雨中穿街过巷,终是绕到皇城侧门,进了皇宫之内。
到得皇宫之内,另有马车乘换,径自往乾心殿驶去,到得殿外,易空霆率先下了马车,早有太监撑着雨伞上前来,易空霆小心翼翼扶着
皇帝下了马车,只是一触碰到皇帝的手,易空霆心中却是骤然一紧。
这只手此时异常冰冷,易空霆禁不住看向皇帝的脸,只见那张棱角分明坚毅无比的脸庞此时却是苍白无比,方才车厢之中昏暗,没能瞧清楚,此时灯火之下,却是看得十分清晰。
诡异的是,皇帝自己似乎并没有感觉到异常,今日出宫办了一件事情,很是顺利,所以皇帝的脸上倒显得有几分轻松。
在易空霆的搀扶下,往前走出几步,皇帝终于感到了某种不适。
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骤然间就像有一桶冰冷的冷水从头上泼下来,身上的每一个毛细孔都变得寒冷无比,而这股寒意几乎是在瞬间就侵袭进入自己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
特别是五脏之处,升起一种燕帝此生从来都没有感觉过的压迫感,就如同自己的五脏正在一点一点地凝结成冰块,正在一点一点地失去生机。
燕帝一时间根本不能走动,站立当地。
易空霆见燕帝停下步子,随即见到他脸上那苍白之色愈加明显,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颤声道:“圣上,你……!”
燕帝的脸色愈变愈白,而那一双眼眸子深处,却显出痛苦之色。
殿前侍卫以及迎出来的太监都是茫然不解,可是每
一个人都能够清晰看到燕帝脸色的变化。
只片刻间,燕帝那张脸竟是比白压要苍白,完全没有了人色,诡异恐怖。
更恐怖的是,在燕帝的眉毛处,竟在短暂的时间内结出了一层寒霜。
易空霆知道大事不妙,立刻道:“速去太医院传孔太医!”两手同时探出,分别扣住燕帝的手脉,将自己身体之内的劲气迅速输入燕帝的体内。
此时此刻,易空霆只能如此选择,他只能将自身修炼的劲气输入皇帝的体内,
帮助他抵挡住那股子
突如其来的寒意。
乾心殿前,君臣之间对面而立,燕帝脸上的肌肉抽搐,神情痛苦,而易空霆则是全力输入劲气帮助抵挡寒气,那股寒气甚至从燕帝的体内向外蔓延,侵袭易空霆。
易空霆神情凝重,以一身的劲气,同时为自己和皇帝抵挡寒气。
细雨绵绵,两名小太监一前一后为皇帝和易空霆撑着伞挡雨,他们近在咫尺,亦能感觉冷如
寒冬的寒意往自己的身上笼罩过来。
时间迅速流失,两名小太监已经被冻的瑟瑟发抖,只是皇帝眉毛上的寒霜也开始化去,在皇帝的嘴角,却缓缓溢出鲜血来,那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流,落在地上,与雨水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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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四章 君有恶疾
当皇帝可以动弹之时,易空霆的脸色却变得很是苍白,额头上甚至带着丝丝汗水,见到皇帝脸色恢复正常,易空霆这才收了手,收回手的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身上一阵麻软,心中吃惊,知道这一次为了
帮助皇帝抵挡寒气,竟然耗去了自己大量的劲气,十成之中,至少去了三成,要调养恢复过来,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请记住我们的dukankan)-_
“老易,辛苦你了。”皇帝声音透着一股很奇怪的味道,他只是轻轻拍了拍易空霆的肩头,抬步往殿中行去。
易空霆见皇帝有一种颓然之色,不知为何,心中十分的压抑,跟在后面,进了殿内。
皇帝擦拭着嘴角的血迹,走进了殿内,径自在椅上坐下,面无表情,闭上双目,双手扣于胸前,一动不动,就似乎已经睡着。
易空霆静站于皇帝身边,他劲气耗损,元气大伤,此时只想好好歇一歇,可是皇帝这个模样,他自然是不能离开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才淡淡道:“通气散!”
“通气散?”易空霆一时没能明白皇帝话中意思。
皇帝睁开眼睛,眼眸里的神色冰冷可怕:“通气散确实无毒,但是对朕来说,通气散却是至毒!”
易空霆张了张嘴,一脸惊讶,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皇帝轻叹一声,苦笑道:“朕这一辈,也算是处处小心了。但是人算不如天算,朕……终究还是棋失一招!”
易空霆终于道:“圣上,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帝神情甚是淡定,平静道:“老易,朕问你,朕为何会服用通气散?”
易空霆忙道:“孔太医为圣上诊断,气血不畅,所以要用通气散畅气通血……那通气散是老奴亲自检验,亦是老奴亲自熬制,绝无问题!”
皇帝竟是淡淡笑道:“朕还能信不过你。你是先帝当初派给朕的,朕还是太的时候,你就跟着朕,你我君臣亦是十多年的感情了,你对朕忠心耿耿,若是朕在
这天下还有可信任之人,就只能
是你了!”
易空霆跪在皇帝面前,眼圈泛红,颤声道:“圣上……!”
“太医说朕是气血不畅,朕一
开始并不信,但是服了几次通气散之后,朕只觉得神清气爽,而且体力充沛,所以朕还真以为那孔太医所言甚是,也就没有放在心上。====”皇帝轻轻道:“但是就在两日前,朕已经感觉到身体有些异常,半夜冷,全身寒,不过这种症状很快就消失,朕也就没有如何放在心上,直到今日,朕才明白,朕已经中了剧毒!”
易空霆身体剧震,正要说话,皇帝已经抬手止住,平静道:“朕在服用通气散之前,已经中了毒。只是那种毒极其罕见,在朕的体内,竟是难以察觉出来……!”
“圣上是说,通气散引了毒性?”
皇帝微微颔,道:“应该是如此了。若是没有服下通气散,那种毒未必能取朕的性命,但是通气散服下之后,就如同在一堆干草之上点燃的火星,将潜伏在朕体内的剧毒引出来。”
易空霆眼中划过冷芒:“孔太医罪大恶极,他开出通气散的方,必然知道谁是
幕后指使之人。”
“迟了。”皇帝淡淡道:“若是真没有猜错,他此时只怕已经无法说话了。”
易空霆皱起眉头。
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小太监的声音:“启禀圣上,太医传到!”
“进来!”易空霆起身来,沉声道。
很快,从殿外急匆匆进来一名太医,手拎着药箱,上前来跪倒在地,“臣太医院左院判张衡叩见圣上!”
“张衡?”易空霆脸色微变:“姓孔的呢?”
“回圣上,孔院使昨夜在太医院值守,年事已高,走路时摔了一跤,抬
回府中,不省
人事,今日午时已经去了。”张衡战战兢兢道:“圣上传召,臣不敢耽搁圣上龙体,只能毛遂自荐前来为圣山诊治,还请圣上恕臣之罪!”
皇帝面无表情,易空霆此时终于确定,皇帝所说,却成了真。
“你……你快为圣上把脉!”易空霆脸色泛白,转身向皇帝恭敬道:“圣上,就让张衡为圣上把脉?”
皇帝依旧是面无表情地伸出一只手,搭在龙案上,张衡急忙上前去,放下药箱,小心翼翼为皇帝撸起衣袖,然后探指搭在脉搏处。
只瞬间,张衡身体一震,脸上显出惊恐之色来。
皇帝和易空霆看在眼里,便知道大事不妙。
张衡缓缓收回手,手臂微微颤抖,低着头,缓缓退下去,然后跪伏在地上,一时间并不敢说话。
皇帝淡淡道:“张衡,说,朕身体如何?”
“臣……臣……!”张衡结结巴巴,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还不快说!”易空霆声音尖利,透着股阴冷气息。
张衡额头上早已经溢出冷汗来,颤声道:“圣上……圣上五脏……五脏俱寒……!”说到这里,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你既然是太医院左院判,必然精于医道,可能开出医来?”易空霆又问。
张衡汗水涔涔,终是鼓起
勇气道:“回禀圣上,臣……臣罪该万死。臣无能,不能开出方来!”
皇帝终于道:“张衡,朕问你,朕是否五脏已伤,身中剧毒?”
张衡额头叩在地上,不敢抬起,颤声道:“臣不敢欺君,圣上脉象紊乱,五脏俱伤,臣不知是否中毒,但是臣却知道,五脏之伤,已入膏肓,
无力回天……臣……臣大罪,恳请圣上赐罪!”
皇帝微一沉吟,终于道:“张衡,此事不要告知他人,否则朕定不会饶你,你且下去!”
张衡战战兢兢退下之后,易空霆立刻道:“圣上,东
花厅西花厅都有毒药高手,老奴恳请圣上
下旨,从这两处召集人手,为圣上
解毒!”
皇帝摆手道:“老易,事已至此,只怕是谁也无法解去朕身上的毒!”
易空霆双眼湿润,道:“圣上,老臣护卫不周,有负先帝嘱托,罪该万死,老臣无论如何,也要想出法,为圣上解去身上之毒!”
皇帝从椅上缓缓起身来,背负双手,走到殿前,望着殿外兀自在淅淅沥沥下着的春雨,平静道:“老易,不必再花
心思了。他们费尽心思,就是要致朕于死地,又岂会留给朕自救的机会?朕体内之毒,无疑解!”
易空霆跪倒在地,佝偻的身体瑟瑟颤,泪水顺着眼囧滚落。
皇帝上前扶起易空霆,轻声道:“老易,你派得力人手以最快的度赶往庆国,无论如何,也要曹殷即刻返京!”
“老奴立刻去
安排人!”
皇帝想了想,又道:“朕要去长春.宫!”
“老奴取灯笼!”易空霆下去取来灯笼,唤了一名小太监在前面拎着灯笼,自己则是打着雨伞,陪着皇帝往长春.宫去。
皇帝走得很慢,在细雨之中,神情淡定无比,背负双手,时不时地停下步,看着宫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木,一花一草。
从乾心殿到长春.宫,路途本就不近,但是皇帝却是徒步而行,竟是行了一个多时辰,万物俱静,时过后才到达长春.宫。
他
一个人径自到得宫内,来到韩淑住处,不令人通禀,缓缓走进了屋内。
屋内一片宁静,两名夜里服侍的宫女也都是恹恹欲睡,见到皇帝,正要跪下,皇帝却是挥挥手,令她们退了下去,这才轻步来到床边,背负双手,看着床上如同牡丹般的睡美人。
皇自有
宫中奶娘带着,夜里是不与皇后同寝。
凝视良久,皇帝才轻轻上前,在床榻边坐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摸在了韩淑那光滑白嫩的脸上。
只抚摸两下,韩淑已经睁开眼睛来,感觉到抚摸着自己的手,吃了一惊,等看到皇帝那张温柔的面孔,顿时急忙从床上坐起来,便要下床,皇帝已经止住,柔声道:“皇后,朕吵醒你了!”
韩淑忙道:“圣上,臣妾以为圣上今日不会来此,所以……!”
“朕有些事情,所以耽搁了。”皇帝握着韩淑的手,微笑道:“只是夜深人静,朕忽然想你,所以还是过来了!”
韩淑嫣然一笑,道:“圣上也要保重身。”
皇帝凝视着韩淑,柔声问道:“朕今日晚来,是否还给朕熬了汤?”
韩淑点头笑道:“圣上要喝汤吗?臣妾熬了汤,只是此刻只怕已经凉了。圣上要喝汤,臣妾这就起来去做!”
皇帝将韩淑揽进怀中,轻声问道:“皇后,朕已经习惯每晚都喝几口你亲自熬制的鲜汤。你亲自熬制的鲜汤,可比御膳房那些御厨做出来的要强许多。”
“圣上过奖了。”韩淑靠在皇帝怀中,只觉得无比幸福:“臣妾
进宫之前,在
东海也跟着她们学习如何熬制鲜汤,那时爷爷总夸臣妾熬的汤好喝,经爷爷一夸,臣妾心中高兴,便时常为他熬制。可是后来才知道,爷爷只是鼓励臣妾而已,臣妾一开始熬出来的汤,那是淡然无味,很是难喝的!”
皇帝呵呵一笑,问道:“皇后,这大半年来,你为朕熬制的鲜汤,每一道工序都是你亲自动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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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五章 绸缪
皇帝虽然声音温柔,面带笑容,但是他的眼睛却是看着韩淑美丽的面孔,不动声色观察她的表情。
韩淑的面庞带着微笑,轻声道:“熬制鲜汤,想要熬出好味道来,无论是食料的选择还是熬制时的火候,那都是有讲究的。圣上喜欢喝汤,臣妾自然不敢让别人插手。”
皇帝眼角跳了跳,平静道:“也就是说,从头至尾,都是皇后亲力亲为?”
“能够伺候圣上,是臣妾的荣耀。”韩淑柔声道:“圣上,臣妾这就起来为你熬汤!”
皇帝道:“不必了。”他一只手缓缓抬起,在韩淑那白嫩的脖子上滑动着,眼眸子里的神色陡然变的很是冷厉。
韩淑依偎在皇帝的宽阔的胸膛之上,只觉得无比温暖,皇帝的神情,她自然是没有看到。
皇帝的手微有些颤抖,手背上的青筋
开始暴漏凸起,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已经成钳形轻柔地搭在韩淑的咽喉处。
猛然间,皇帝忽然想到什么,再一次问道:“朕记得,好像每一次都是灵燕儿将鲜汤呈上来!”
韩淑感觉皇帝今天的话很有些奇怪,往日里皇帝从未说起过这等琐事,但还是道:“是。”
“灵燕儿现在哪里?”皇帝的手从韩淑的咽喉处收回来。
皇
帝心中早已经认准,自己体内中毒,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在长春.宫的鲜汤之中。
身处险恶环境,皇帝的饮食都是极尽小心,易空霆全面负责皇帝的膳食引用,无论茶点还是膳食,进入皇帝口中之前,事先都是经过易空霆的严密检查,小心无比。
除了长春.宫的鲜汤。
自从皇帝得知韩淑怀上龙种之后,来到长春.宫也就勤的多,有时候政务繁忙,深更半夜才至,而韩淑从那时候起,便开始每日里亲手为皇帝熬制鲜汤。
唯一没有经过检查进入皇帝口中的饮食,便只有在长春.宫的这道鲜汤了。
换句话说,能够让毒药进入皇帝的体内,也只有这个机会才能做到。
皇帝本来对韩淑颇有怀疑,他提起鲜汤,本就是
试探韩淑,只要汤中有鬼,韩淑必定会有所反常,但是自始至终,韩淑表现得毫无异常,反而对此很有兴趣,这样的态度,浑然是不知汤中有鬼,这就让皇帝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
但是他猛然想起了最后一道程序。
虽然熬制鲜汤无论从选材还是到熬制成功都是韩淑亲手而为,但是最后将鲜汤呈上来的,却都是韩淑身边那名俏丽的贴身小宫女。
韩淑乃是
冰雪聪明的女子,皇帝今夜的异常,已经让她感觉到有一些不对劲,从皇帝怀中起来,看着皇帝的脸,只见皇帝那张脸虽然还是十分温柔,但是那双眼睛却透着一丝
诡异的神色。
韩淑只觉得心中一紧,紧握着皇帝的手,声音微微发颤:“圣上,到底……到底出了何事?”
皇帝含笑柔声道:“你莫多想,没有什么事。只是朕有一件事情要问灵燕儿,你叫她过来!”
“灵燕儿已经……已经出宫了!”韩淑脸上神情极是不安。
“出宫?”皇帝脸色沉下来。
韩淑握着皇帝手道:“有人送来
消息,灵燕儿的母亲去世,那是灵燕儿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臣妾于心不忍,便……便允她出宫回去一趟,送她母亲最后一程……!”她从床上下来,在皇帝的膝前跪下,“臣妾有罪,求生上治罪!”
皇帝闭上眼睛,轻叹道:“果然如此!”他扶起韩淑,柔声道:“皇后有情有义,何罪之有,快起来!”
韩淑并没有起来,道:“圣上,究竟发生何事?是否灵燕儿做错了什么事情?灵燕儿跟随臣妾入宫,与臣妾情同
姐妹,她若犯有什么过错,臣妾替她向圣上请罪!”
皇帝拉起韩淑,道:“皇后,朕说过,并无什么大事。”让韩淑在自己身边坐下,才含笑问道:“皇后,朕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
“圣上请问,臣妾若是知道,不敢欺瞒。”
“皇后,你入宫
十年,朕待你如何?”
“圣上恩宠臣妾,情深义重,臣妾无以为报!”
皇帝微笑道:“后宫佳丽众多,但是皇后却是朕最爱的
女人。这些年来,朕心中但有忧愁,便会向皇后倾诉,有些话说出后,朕就觉得浑身轻松不少。朕喜欢和皇后在一起,众多佳丽之中,朕也只是将皇后当做朕唯一的妻子!”
“圣上隆恩,臣妾……!”韩淑眼圈儿一红,俏美的脸上满是感激之色。
“朕想问你,如果有一日朕离开这尘世,你会如何做?”皇帝凝视韩淑那美丽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
韩淑娇躯一震,望着一脸深情的皇帝,她终于道:“臣妾愿追随圣上去任何地方!”
皇帝眼中显出欣慰之色,随即摇头道:“皇后,朕要你答应朕一件事情!”
“圣上你说,只要臣妾能做到,一定会全力去做!”
“如果朕真的有一天不在了,你要好好活着。”皇帝正色道:“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朕和朕的儿子。”
“圣上……!”
“朕已经决定,明日便会颁
下旨意,暂立咱们的儿子为代王。”皇帝压低声音道:“太子前往
西北边关,迟迟未归,朕恐怕他已经出了事情,所以朕已经决定,朕的皇位,由代王来接任。朕若有事,你一定要护住代王的周全,让他顺利登基!”
皇帝这一番话,可说是字字如雷,韩淑听在耳中,只觉得就像一道又一道巨雷轰在她的头顶,一时惊骇无比,呆呆地看着皇帝。
半晌过后,韩淑的眼泪如同珍珠般从眼角滚落,颤声道:“圣上,你……你别吓唬臣妾……!”
皇帝轻抚着韩淑的俏脸,温言道:“朕只是以防万一而已。最近朕的身子不大好,所以偶有所思,才会如此交代。”顿了顿,肃然道:“但是朕的话,你定要记在心上,不可忘记。
这天下,是我曹家的,你嫁给了朕,就是我曹家的人,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你都要牢记谁才是正统,更要不惜一切代价来捍卫我大燕正统。对于那些不臣之徒,决不可妥协,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平定剿灭!”
韩淑神情凄楚,皇帝话中意思,他自然明白。
所谓的不臣之徒,那是指谁,她心中也是明白的。
“皇后,朕的话,你是否记住?”皇帝肃然看着韩淑。
韩淑终是点头道:“臣妾记住!”
皇帝这才温柔一笑,在韩淑额头亲了一下,起身道:“皇后早些歇息,朕还有事处理,回头再过来看你!”
“圣上,夜已深,你……你还是早些歇息,保重身体!”韩淑只觉得心中一阵酸痛。
皇帝起身背负双手,淡淡笑道:“朕自由计较,皇后早些歇息吧!”再不多言,快步而去。
望着皇帝离开的背影,韩淑心头充斥着不安之感,只觉得一股不祥之兆侵袭而来。
……
凌晨时分,内御林军龙骧营指挥使白异得到密召,来到了潜心殿之中。
皇帝含笑问道:“白异,你跟着朕,也有十多年了吧?”
威猛健壮的白异一身甲胄,躬身道:“回圣上,圣上登基之前,臣便跟随在圣上左右护卫,算起来,已经十二年了!”
皇帝笑道:“是啊。这十多年,你对朕忠心耿耿,朕心甚慰!”
“臣只是一介武夫,能得圣上恩宠,更是委以重任,此等恩德,臣此生都无法报答!”白异肃然道。
皇帝招了招手,示意白异靠近,等到白异靠近,他才轻声道:“白异,朕有三件事情要交托于你,你必须办好!”
白异立刻道:“圣上但请下旨,臣便是粉身碎骨,也会办好差事!”
“
第一,朕即刻下旨,在昌德候和韩漠没有回京之前,暂由你节制豹突营和狼甲营!”皇帝伸出一根手指,尔后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朕先告诉你一件事情。”
白异知道皇帝夜召,事情非同小可,又听他第一件事情便是要自己
统领三大御林营,顿时便知道事态的严重性。
“朕马上会颁下旨意,立小皇子为代王。”皇帝神情肃然,低声道:“朕还决定,等到朕百年之后,由代王继承朕的皇位!”
白异张了张嘴,万分吃惊,低声问道:“圣上,那……那太子……!”
皇帝摆摆手,道:“你不用多问。朕告诉你这件事情,事有一件大事托付于你!”
“圣上请吩咐!”
“从现在开始,你便一心视代王为朕的储君。”皇帝神情严峻:“朕要你保证,无论朝中出现何样的
变故,你都要全力
保护代王,不惜一切代价扶助代王!”
皇帝的言语之中,让白异隐隐听出托孤韵味,心惊胆战,颤声道:“圣上……!”
皇帝已经厉声道:“你先答应朕!”
白异立刻正色道:“圣上放心,只要臣有一口气在,便誓死保护代王殿下!”
皇帝点点头,伸手拍了拍白异肩头,温言道:“白异,你是朕最信任的大将,朕将代王托付于你,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函,递到白异手中,一字一句道:“第三件事情,写在了这份密函之中。时机未到之前,你绝不能打开!”
白异忙道:“是!”随即问道:“臣冒昧问一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朕归天之际!”皇帝平静道:“朕若死了,你就可以打开了!”
第九三五章 悠悠口
因为前方战事,内阁官员们最近一阵时间都是集聚内阁衙门,钱粮运转,兵马调动,让这些燕国的支柱们几乎整日整日都是待在内阁之中。
范云傲拿着前线急报,来到韩玄道面前,将急报递上去,“韩大人,我军已经入关,两日内已经向前挺进百里,拿下三座郡县城池,如今正直扑恶阳岭。”
韩玄道打开急报看了看,含笑道:“范大人,这兵马之事,本官并不精通,乃
是你的要务,本官还是老实为你
筹备钱粮便是。”
范云傲呵呵笑道:“我军自三阳岭以南进军,最大的障碍便是恶阳岭,只要拿下恶阳岭,前方便是一马平川,以我军士气和战力,应该很快就能进入魏郡境内,直逼京都城。魏国那位食人
皇帝,如今只怕没有
心思吃人肉了吧!”
“是了,庆国人如今动静如何?”
“
西北军团袁幕所部正与魏国人在乌沐河僵持不下,魏国在乌沐河是设下重兵的,想要渡过乌沐河,并不容易。”范云傲走到挂在室内的地图前,伸手在乌沐河所在指了指,然
后手指滑下,落在魏国绥定郡:“林诚飞率军自三阳岭以北挺进,不过行进速度极缓……若是我军能够顺利攻下恶阳岭,必然会比他们早些攻到京都城!”
韩玄道也走到地图边上,细细看了看,道:“我军走得太快,倒也未必是好事!”
范云傲含笑道:“我知道韩大人的意思,魏军虽然经过南阳平原之战元气大伤,但是毕竟是尚武之国,在京都城部署了重兵防卫,那是做好了抵抗准备。我军若是进得太快,孤军面对京都城,率先与魏军交战,折损只怕不轻,那便是便宜了庆人!”
韩玄道点头笑道:“兵之大事,本官也不是十分懂,只是觉得事情大概就是这么一个理!”
“韩大人忧虑的甚是。”范云傲点头道:“兵部已经下了命令,命令韩漠不要进军太快,虽然要及早拿下恶阳岭,但是拿下恶阳岭之后,却不易迅速进军,要休整一番,等到庆人跟上,才南北两面夹击京都城!”
“该当如此!”韩玄道点头道。
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理寺卿胡雪辛已经急步进来,脸上颇有几分焦急之色,一进门便叫道:“闹出事了!”
韩玄道皱起眉头,范云傲已经闻到:“胡大人,你做事素来果决的很,少有这种焦急之色,究竟出了何事?”
“先前有人过来禀报,有一大帮子人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胡雪辛似有若无看了韩玄道一样,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饮下,继续道:“本来派了
燕京府尹过去处理此事,可是这事儿连燕京府尹也不好管,找到我这儿,我一听缘由,事儿确实不好办,所以只能过来向你们请教了!”
韩玄道皱眉道:“聚在御史台衙门闹事?这倒是稀奇事儿,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就是那帮
进京赴考的学子。”胡雪辛苦笑道:“有上百名学子堵住了御史台的大门,斥责那些言官食君之禄不思报效,国难当头,却不敢向圣上进言……!”
“国难当头?”韩玄道冷笑道:“一派胡言。我大燕如今正是国富民强之时,如今更是挥师伐魏,立国至今,正值鼎盛时期,如何是国难当头?那帮读书人成日里读些什么书?都傻了吗?”
胡雪辛神色有些怪异,欲言又止。
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韩玄道和范云傲自然是看在眼里,范云傲已经问道:“胡大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不要含含糊糊,尽管说来就是。那帮学子既然大叫国难当头,总要有个缘由,我大燕国如何是国难当头,也是要个说法吧?都是饱读圣贤书,上百人无的放矢,总不会没有半分
道理!”
“都是……都是胡言乱语而已!”胡雪辛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韩玄道淡淡道:“胡大人,都是怎样的胡言乱语?”
胡雪辛微一沉吟,知道这事儿很快就会闹得满城风雨,不可能遮掩的住,只能道:“说什么……
权臣当道,乱政误国……!”
韩玄道闻言,脸色顿时便沉了下去。
如果说燕国如今还有一位权臣的话,那么韩玄道自然是当之无愧的。
范云傲脸色也是微微一变。
韩族崛起,权倾朝野,韩玄道作为韩族在朝中的代表人物,那是当之无愧的权臣,这事儿朝中上下心知肚明,但是自然没有人敢说出来。
只是想不到今日竟然有一帮读书人闹到御史台。
“胡大人,那帮读书人只是进京应考,若无人在
背后挑唆,绝不敢聚在御史台前闹事。”范云傲肃然道:“如今前方战事正紧,朝廷里乱不得。这帮读书人乃是我大燕各地的饱学之辈,颇有影响,这帮人的话语不比一般人,一旦张扬出去,势必影响民心,蛊惑民意。此风不可长,那些胡言乱语更不可传,你速
安排人处理此事,万不可让他们继续生事。将带头的抓上几个,
审问一番,看看究竟是谁只是他们这样做!”
胡雪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却听范云傲又道:“他们只是受人利用,绝不可对他们动粗。若是伤了他们,这事儿反会闹得更多。”
胡雪辛道:“先前燕京府尹便是派人去劝说,无济于事,后来想要抓几个领头的,那帮学子反倒将衙差们围起来。你现在既要我去处置此事,却又不能动粗,我又该如何办?不动粗,如何从他们手中抓人?”
“毕竟都是读书人,你劝说一番,就说请他们喝茶,赚了人去再说。”范云傲道。
胡雪辛一屁股重新坐下,道:“范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胡雪辛。我执掌大理寺,审讯犯人不在话下,查案逼供更是拿手好戏。可是你让我去和一帮子学子说道理,我可是做不来。”他抬起手,向门外指道:“你又不是不知,那帮家伙都是读书人,其他本事没有,就是嘴皮子厉害,那上百张邻牙利齿的嘴皮子,我如何能劝说得动?”
韩玄道脸色阴沉,缓步回到座中坐下,微一沉吟,冷冷一笑,道:“胡大人,不必去动他们。你派人过去看着他们,令御史台衙门紧闭大门,就让他们在外面叫嚣。本官倒要看看,他们能闹到什么时候!”
“不管了?”胡雪辛一怔。
韩玄道淡淡道:“这帮自以为是的读书人,自以为
满腹经纶,真要办起事来,没有几个有用的。只是他们毕竟不是普通人,若是压的狠了,却又让他们找到口实。胡大人所言不错,他们别的本事没有,就那嘴皮子利索,若是找到由头,闹起事来更是嚣张。若是往日,自可将这帮无法无天的读书人拘押起来,甚至可以罢免他们的应考资格,可是如今前方战事正紧,若是对这帮读书人下猛药,反倒会生出更大的乱子来。既然要闹,你就让他们叫嚷,看看他们能叫上几日!”
胡雪辛似乎明白了什么,点头道:“这倒是一个法子。任他们叫破喉咙,咱们不予理会就是,我还真不相信,就凭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书生,能闹出风浪来。”
……
赴考学子聚在御史台衙门之前高喊“权臣误国”,痛斥御史台的言官们上辜负圣上之恩,下有负百姓之望,坐视朝堂有难而不顾,闹了一日,御史台大门紧闭,并不理会这帮学子的叫喊,而燕京府的衙差和大理寺派出的官差也不去阻止这帮学子,任由他们在御史台前喊破喉咙,只要不生出他事,便都远远看着。
当日闹了一天,到了黄昏时分才散去,本以为此事就此罢了,谁知道第二日一大清早,又有一大群人堵在御史台衙门前,人数比之
第一天更是要多出不少。
连续两日,学子聚在御史台前痛斥,这事儿很快就传遍了
燕京城,不少
消息灵通之辈甚至弄清楚,这事儿乃是其中三名名气颇响的学子挑起来,而那三人的名字,也很快就许多人知道。
渤州苏子文、会稽方立、
东海侯宽!
不过官府的应对策略,却也是一如既往的不予理会,任由这些学子在御史台前叫喊,京中大多数人渐渐明白,这帮学子闹事的目标,竟是将矛头直指向如今在朝中风头正劲的韩家,而韩玄道更是这些学子谴责的权臣。
不少
人心中却也暗暗佩服韩玄道的耐性。
一大帮学子在御史台前指名道姓斥责韩玄道擅权乱国,威胁皇权,而韩玄道却置若罔闻,这看似很低调,实则是最妥善的处置方法。
以韩玄道的权势,要想将这帮人抓紧大牢之中,那只是
一句话的事情,可是要堵住天下人的口,却绝不是抓一批人就能堵住的,而且一旦动用武力,那么反而会让他更落人口实,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代表着社会的舆论,而舆论往往就代表着民心。
韩玄道在当前形势下,采取冷处理办法,却也不失为民智之举。
许多人心中只觉得,官府不闻不问,用不了几日,那帮学子见叫喊没有作用,只怕就会满满淡下来。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三日一大早,一大帮学子虽然没有前往御史台,却聚集了超过五百人,浩浩荡荡地穿街过巷,竟是堵在了户部尚书府前。
这一次,他们是抬着三具尸首。g
……第九三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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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三六章 四道密函
乾心殿内,皇帝此时身上覆盖着一层薄霜,脸上宛若天山
冰雪,坐在龙椅之上,一动不动,就如同那天晚上一样,他的眼眸子深处充满着难以掩饰的痛苦之色
易空霆两手握着他的手腕子,劲气如洪水般进入皇帝的体内,而易空霆的脸色此时愈加的苍白,身体甚至有些发抖
良久之后,皇帝身上的寒霜渐渐散去,易空霆终是松开手,整个人竟是无力地软倒下去,大口喘着粗气,面无人色
皇帝艰难起身来,上前扶起易空霆,“老易,你怎样?”
易空霆挣扎起身来,颤声道:“圣上,老奴无事你……你现在如何?”
“
这是第三次发作了”皇帝扶着龙案缓缓坐下:“十六个时辰发作一次,朕就像全身都被寒冰封住,不能动弹,寒入骨髓”他凝视易空霆,问道:“老易,你的功力是否又耗损不少?”
易空霆苦笑道:“老奴无能,圣上的寒症一次比一次厉害,这一次老奴比之前两次为艰难,十成功力,如今剩下不到两成”他一脸悲伤,“圣上,若是能为圣上祛除体内寒毒,老奴便是耗尽功力,那也是欢喜可是……可是老奴无能,只能暂时为圣上挡住寒毒”他脸上肌肉抽搐,“可是……可是十六个时辰之后,寒毒再侵,以老奴仅剩的功力,只怕无法再度过一次难关老奴已经去过
花厅一趟,找过毒药高手,可是圣上这种症状,竟无一人见过,甚至……都不曾听说过”
皇帝轻轻拍了拍易空霆的手臂,温言道:“你已经尽力了朕早就说过,他们既然处心积虑要取朕的性命,就绝不会给朕留下自救的机会”
“若是昌德候和秀公主能在
宫中,以他们的本事,定能为圣上挡住下一次寒毒”易空霆悲声道:“只是侯爷如今远在庆国,公主身在紫藤谷,就算现在去传召,十六个时辰之内,也定然是赶不回来的”
皇帝似乎对此并不在意,摆摆手,问道:“那帮学子是否已经闹到韩玄道那里?”
易空霆点头道:“如今整个京城的人几乎都以为苏子文三人是被韩玄道派人所杀虽然其中少不得有人怀疑,但是只要那些读人相信此事是韩玄道所为,那么天下很快就会传遍韩玄道假仁假义之名,也定会传遍宇内,人神共愤失了读人的心,就等于失了民心,若是民心大失,他韩玄道便长不了”
皇帝轻叹道:“苏子文三人鼓动学子怒骂韩玄道,这
突然间三人都遇害,那么众人
第一个想到的凶手自然就是韩玄道了”摇头道:“这三人也算是
满腹才华胆魄十足之人,若是太平盛世,定然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哎,可惜了……”他轻抚着颔下的胡须,缓缓道:“朕一直在想着此事,等待已久,本想以此重重打一打韩玄道的气焰,可是……世事难料,这只怕是朕最后一次与韩玄道交手了……”
“圣上,这些已经不必去管,如今最紧要的
是你的身子……”易空霆老泪纵横
皇帝摆手笑道:“事已注定,反倒不必多牵挂了”顿了顿,轻声道:“老易,朕现在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你答应朕,一定要办好”
“老奴粉身碎骨,也定会完成圣上旨意”
皇帝从袖中取出三份密函,递给易空霆:“这里有四份密函一份是给韩玄龄的,一份是给曹殷的,一份是给赵夕樵的,还有一份是给秀儿的,韩玄龄、赵夕樵和曹殷这三份,你派亲信送去,当面呈交,至于秀儿这一份,你立刻动身,亲自前往紫藤谷交给秀儿”
“圣上”易空霆大吃一惊:“秀公主的密函,老奴派人送去就是,这个时候,老奴怎能离开你身边?”
皇帝摇了摇头,正色道:“老易,朕现在是对你下最后一道旨意,你若不从,便是抗旨”随即轻叹道:“老易,朕现在已经想明白,他们
心思之毒,残酷无比朕身上这种寒毒,定是他们苦心研制出来,取朕性命自然是最终目的,但是给朕服下这种毒药,还另有所图,你是否明白?”
“圣上是说……顺便要对付老奴?”
皇帝微微颔首:“不错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一直深藏不漏,没有几个人知道你的武功高低朕相信,他们只怕也不清楚你究竟有多强的武技”
“那为何要顺便对付老奴?”
“这就是他们做事谨慎了他们虽然不知道你武技深浅,但是为了万全,还是设下了这个陷阱”燕帝嘴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他们知道,只要朕寒毒发作,你时刻跟在朕的身边,若是武技高强,必定会出手相救可是每次助朕抵挡寒毒过后,都要耗去你极大劲气,以你的武道修为,也只能为朕抵挡三次寒毒发作,如今你的武功十成去了八成,这便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易空霆眼中显出怨毒之色,声音尖细:“圣上,韩玄道心如毒蝎,老奴这就拼了性命,前去取他
人头”
燕帝摇头叹道:“老易啊,你怎么还不明白,他耗损你的劲气,就是为了防止你前去
刺杀于他他摸不透你的武功,也正因如此,才会对你有恐惧之心如今你这个样子,岂能是他的敌手?韩玄道乃是我朝第一巨奸巨阴之人,朕……终究还是败在他的手中”他眼中显出冷厉之色:“老易,朕只怕他已经
安排人盯住了我们,你就算想出宫去找秀儿,也未必是容易的事情”
易空霆厉声道:“圣上,事到如今,老奴就是拼死也要将这几份密函送出去”
燕帝沉默片刻,终于道:“朕今夜召韩玄道入宫,你今夜出宫”他伸出手,握住易空霆苍老的手,温言道:“你我名义上是君臣,实则是挚友朕这些年,也多亏了你,如今朕将这最后的大事交托于你,还望上天怜悯,能够
帮助朕一次”
易空霆跪在地上,悲泣道:“老奴跟随圣上十多年,深受圣上隆恩,老奴在此立誓,等到老奴完成圣上吩咐的事情,必定要摘下韩玄道的人头”
燕帝平静一笑,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来,那是一只金锁
轻轻地抚摸着金锁,燕帝的脸上满是温柔之色,他望着殿中的铜鹤,又四下里看了看,终于道:“老易,朕还记得,丫头小的时候,朕在这里批阅奏章之时,她便在这殿中东躲西藏,嚷嚷着要朕陪她捉迷藏朕虽然知道她藏在什么地方,但是朕却每次故意花上很长时间去寻找,因为朕知道,朕寻找的时间越长,丫头就会越开心”
易空霆自然知道皇帝口中的“丫头”是指谁
那是已经“远嫁”庆国的霜公主
“小公主可爱乖巧,小时候喜欢跟着圣上”易空霆轻声道
“朕很想她”皇帝轻轻道:“朕真的很想她,她独自一人在庆国,不知道过的好不好?她晚上睡觉,喜欢做噩梦,如今不知道是否还那样?”
易空霆听着皇帝柔和的语气,老泪纵横不止
“这是她出生的时候,她的母亲给她戴上的金锁”皇帝轻轻抚摸着金锁,“从小到大,她一直戴在身上,直到远嫁庆国,她才留给朕做一个念想朕从那天
开始,就一直放在身边,夜深人静之时,都会拿出来看一看……”他将金锁递给易空霆:“老易,如果有机会,你去看看她,将这支金锁交给她,你告诉她,朕……想她”
易空霆颤抖接过金锁,小心翼翼收入怀中
皇帝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闭上双目,柔声道:“你先下去准备,朕想
一个人静一静”
易空霆缓缓起身来,凝视着皇帝苍白的脸孔,终是躬着身子,缓缓退出了乾心殿
……
……
春夜如水
御
花园内已经是春意盎然,花儿虽未到绽放时节,但是园中的奇葩异草却已经生长出来,空气中混杂着清香之味,沁
人心脾,令人心醉
草木锦簇的御花园,今夜却显得极其安静
御花园有一汪小池,池水清澈,里面还有金鲤游动,大红灯笼的灯光照射在池面之上,将金鲤荡起的池水照射的波光粼粼
皇帝一身大红龙袍,头戴金冠,背负双手,立于池边,他极力地让自己的身体站的笔直,棱角分明的脸庞面无表情
当他听到身后隐隐传来的脚步声,眼角便即跳动了两下
今夜御花园宵禁,诺大的御花园,没有一名宫女太监,也没有一名护卫,空空旷旷,只有大燕国的一代帝王静候在池边,等候着他今夜
对弈的对手
不远处的亭子里,早已经摆下了棋局
脚步声渐近,很快,皇帝就听到韩玄道的声音钻入耳中:“臣韩玄道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没有回头,只是负手于后,淡淡道:“万岁万岁万万岁?韩爱卿,这句话你相信吗?”
第九三八章 御花园对弈
韩玄道十分恭敬地跪伏在皇帝身后几步远,没有抬头,只是恭敬道:“圣上乃是天之子,天子万岁,古今同理!”
皇帝缓缓转过身,淡淡一笑,抬手道:“今夜,御
花园没有第三个人,你和朕不以君臣而论,只以棋友相处,如何?”
韩玄道平静道:“圣上旨意,臣敢不奉命?”
“平身吧!”皇帝不多言,背负双手,缓步走向那座小亭,进了亭内,在椅子上坐下,指着对面的椅子向跟着自己过来的韩玄道笑道:“韩爱卿,坐吧。”
韩玄道躬身谢过,在皇帝对面坐了下来。
“记得咱们
第一次见面之时,那是三
十年前的事情了。”皇帝含笑道:“朕那时还是淳仁王,一日出宫在城中散心,路过一家棋馆,那家棋馆的馆主打出一面旗子,说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口气猖狂的紧。
那日棋馆前聚集了上百人,虽说那棋馆馆主口气猖狂,但是也确实颇有本事,至少在朕眼皮子底下,竟然有数位棋道高手被杀的丢盔弃甲,狼狈而出!”
韩玄道也显出一丝笑意,道:“圣上,民间奇人异士众多,不乏各门道高手。”
皇帝点头道:“不错。只是我大
燕京城,若是任由一名棋者放此狂语,终究是难堪一些。当日朕就想上去与他比试一番,但是朕尚未出手,你却率先从人群中出现,朕记得那时你还是个年轻气盛的世家公子,满腔血性!”
韩玄道叹道:“臣那时候也是一时
冲动而已。”
“但
是你却赢下了那盘棋。”皇帝笑道:“朕亲眼看着你们
对弈那局棋,韩爱卿落子谨慎,步步为营,防守之时如同铁桶,但是出手之间,却又是犀利
无情,后发制人。特别是有几颗棋子,一
开始落子之时,不少人都还以为是废棋,等到最后才知道,那几颗棋子却是韩爱卿苦心积虑埋下,事关整局棋的输赢。朕当日看完那局棋,心中好生钦佩,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与韩爱卿对弈一局,感受棋盘上的风云变幻!”轻叹道:“只是这几十年来,你我君臣相处,竟是没有在棋盘上对弈的机会,今日朕却是放掉一切,专心召爱卿入宫,共谋一局!”
韩玄道拱手道:“臣棋道实乃寻常,只是当日那位馆主见臣开局之时落子小心,便生出了轻视之心而已,否则臣也未必能赢下那一局!”
皇帝点头道:“这话倒是有些
道理。韩爱卿开局低调,落子小心,竟有礼让之意,示敌以弱,也由不得那位馆主不生出轻视之心。只是那位馆主虽然棋术精湛,但是棋风太过狂傲,也太过逼人,一开始在气势上看似大占上风,但是实际上却不如韩爱卿步步为营,一点一点地打开棋面。”
“圣上谬赞了。”韩玄道平静道。
皇帝抚须道:“韩爱卿不必谦虚了。”从棋盒里念出一白子,微笑道:“韩爱卿善于后发制人,这局棋,便由朕来开局如何?”
韩玄道拱手道:“臣请圣上开局!”
……
……
每当午夜之时,宫里的贵人们歇下之后,宫里就会有一群最卑贱的奴仆做着一件最卑贱的事情。
宫中贵人和奴仆们加起来上千,每日里自然会少不得许许多多的出恭之物,而各宫的马桶最后都会汇集到一处,由宫中最卑贱的太监们在夜深人静之时运出宫去。
三辆
马车从皇宫西边的小宫门出宫,等到守门的御林军士兵捂着鼻子将三辆马车放出去之后,十多名用黑巾围着鼻子的太监立刻围着马车往西边直行过去。
顺着每天都要经过的那条街,熟悉无比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之中,在小巷子的深处,事先早已经
安排好的几名太监从阴暗处钻出来,代替着从
车队中隐匿进入黑暗的几名太监成为车队的一份子,从这条昏暗的小巷子穿过,没有任何异常地继续往他们的目的地而去。
从车队撤下的几名太监则是隐匿在昏暗的阴影之中,盯着渐渐远去的车队,很快他们就看见,几道幽灵般的身影远远跟在车队后面,监视着车队的一举一动。
隐匿在阴影处的易空霆嘴角泛起冷笑。
正如皇帝所料,皇宫出来的人,竟然真的被盯上,特别是这类深夜而出的宫里人,更是成为坚实的对像。
等到那帮人远去,已经以最快速度换上夜行衣的易空霆等人从小巷子里钻出来,确定街道上并无其他人,便即放开速度,迅速往
燕京城西门靠去。
易空霆这样的皇帝亲信若是从宫中光明正大出来,必定是会成为监视的重点,而且一旦被人盯上,他是决计离不开燕京城。
所以白日里他不能出宫,却可以派亲信太监混迹出宫,安排某些事情。
皇宫之中,每日里自然都少不了进进出出的人,安排一些不起眼的太监去做一些不起眼的事情,虽然还需要小心,但却并非不能够做到。
易空霆跟在皇帝身边,其目的,就是要以自己强悍的武技护卫主子的安全。
身为燕宫太监大总管,宫中的许多闲事他并不愿意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去管,在他而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每日里跟在皇帝身边,保证皇帝不受任何侵害,任何靠近皇帝的人,任何皇帝食用的饭食,都要经过他的严格检查。
除此之外,跟随皇帝十多年的生涯之中,他少不得在宫中太监之中严格选拔了一批极其忠诚的人物,人数并不大,但是每一位都是经过他悉心的调教和训练,成为除了宫中禁卫之外,另一支秘密
保护皇帝的力量。
这批人都被安排在皇帝的附近,随时可以为皇帝赴死,也随时可以应对
突如其来的
刺杀。
但是这一次,皇帝却将其中最精锐的几名高手派给了易空霆,就是要保证他们能够躲过许多眼睛的监视,避开有可能出现的截杀,顺利
出城,顺利地将
四道密函送给那四个人。
就像微风吹过大地,易空霆等人也像一阵风,来到了西城门。
……
御花园内,君臣二人都已经落下了二十多颗子,棋局已经展开,皇帝神情淡然,而韩玄道也是一脸平静。
“朕听说,京中那些学子在御史台衙门生事!”皇帝手捻着棋子,并没有看韩玄道,只是盯着棋盘,微一犹豫,轻轻放下了棋子,“韩爱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韩玄道见皇帝落子,并无犹豫,紧跟着在旁放下一子,回道:“回圣上,只不过是被人利用的棋子而已,行污蔑之事!”
“哦?”皇帝微笑道:“污蔑什么?”
韩玄道淡定道:“那帮人也不知是受谁蛊惑,污蔑朝中有
权臣当道,擅权乱国!”
皇帝终是抬起头,看着韩玄道的眼睛,道:“权臣当道?”
韩玄道也是看着皇帝眼睛,点头道:“是!”
“谁是权臣?”皇帝淡淡道。
“是臣!”韩玄道淡淡笑道:“他们说臣是本朝第一权臣,说臣擅权乱政,要祸害大燕。他们在御史台前闹事,是要御史台的言官们上书圣上,请圣
上将臣赶出朝堂!”
“原来如此。”皇帝微笑着,轻轻靠坐在椅子上,凝视韩玄道,问道:“韩爱卿,你觉得朕这一步棋还算可以吗?”
韩玄道不动声色,恭敬道:“圣上说的是什么?”
“朕舍了三颗子,却似乎赢了一局势!”皇帝微笑道:“苏子文三人之死,你比朕还清楚,是朕派人所为,如今满城读书人却都以为是你暗中使人报复,你是否觉得很不舒服?”
韩玄道终是笑起来,道:“臣觉得圣上这步棋确实很精妙。臣被这一步棋杀的确实有些乱了阵脚……只不过臣素来只看整局棋的输赢,并不太过在乎一招一式的得失。”
皇帝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你韩爱卿的本事了。朕拘泥这步棋很久,本以为可以利用这步棋,扭转一下整盘棋局,但是到最后朕才知道,整盘棋的输赢似乎已经成了定局,一局棋的输赢既然已经注定,朕就算下得几步妙招,似乎也无关大局了!”
夜色幽静,春夏交接之际,夜风抚在面上,让人总是能够生出一种慵倦之感。
只不过御花园里的这一对君臣,虽然被和煦的
春风拂面,但是话锋之中的阵阵凉意,却是弥散在空气之中。
沉寂片刻,皇帝又捻起一颗棋子,落在棋盘上,问道:“韩爱卿,朕一直有一个问题,但是朕自己却很难给出答案。今天,朕想问一问你,朕……算不算是一个好皇帝?如果没有你们世家乱政,你说朕能不能开创一代盛世?”
“臣不知是否会有一个盛世的出现。”韩玄道沉默一阵,才缓缓道:“但是臣却清楚,如果圣上当政,没有
掣肘,那么
这天下,很有可能会在圣上的手中得到一统。”
“朕喜欢听这句话。”皇帝轻叹道:“其实朕有时候总觉得
遗憾,我大燕国也是人才辈出,萧太师、苏观崖,还有你韩玄道,都是深谋远虑智计百出之辈,西门雷藏、苏雨亭、叶天猛俱都是大燕
猛将,如果这些人没有了争斗,都能够辅佐于朕,朕能够一统江山,问鼎华夏!”
韩玄道淡然一笑,摇头道:“圣上忘记了,有些游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九三九章 弃子,暗子!
夜朗星稀,天幕闪烁的星辰,就如同老天爷多如牛毛的眼睛一般,幽静却敏锐地俯视着
苍穹众生-_)
易空霆一行五人到得城门边,早已经有守城兵士察觉,打醒了夜间城门小校,小校立时吩咐身边兵士敲了两声铜锣,在西平门值夜勤的二十多名兵士纷纷警觉,拔出刀来,拦在城门之下
自从苏家那一次动乱过后,被救出的陆英季依然担任着九门提督的官职,
皇帝依然是对他给予了信任,而陆英季自此是注意九门的防务,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易空霆领着几人上前去,不等对方说话,已经亮出一块牌子,沉声道:“开城门,奉圣上旨意,有急事要办”
那小校却也认得,易空霆亮出的乃是皇帝近侍的令符,有这样的令符,那是皇帝所遣无疑,而且那小校听出易空霆声音尖细,正是宫内公公的声音,却不敢耽搁,挥手令部下打开了旁边的小城门,放了易空霆等人
离去 易空霆五人出了西城门,脚下如飞,迅往西边快飞奔
西城门的兵士刚刚关上城门,又听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众兵士尚聚在城门下,刚刚收刀,听到脚步声,不得不再次抽刀出来
这一次来的人,数量远易空霆五人,呼啦拉一群,但是他们的脚步却极轻盈,动作迅灵敏,清一色披着黑色的大氅戴着斗笠,如同一群
夜空下的幽灵,直往西城门过来
“是不是
花厅的人?”一名兵士凑近小校,“头儿,这帮家伙过来做什么?”
东
西花厅,大燕国两大
暗黑机构,在所有人的心中,那是一群幽灵般的存在,而这一群动作矫捷犹如幽灵般过来的人,自然是让兵士
第一个想到花厅
小校来不及回答,那一群人就如同黑色的旋风一样卷到城门前,领头一人声音苍老而低沉,已经向小校递来一张文牒:“内阁手令,
出城办事,开门”
小校接过文牒,打开看了一看,急忙道:“快,快开城门”
等到这一群幽灵出了城门,一名兵士才凑近道:“头儿,今晚是出了什么事儿,怎地都在这大半夜出门?”
“你问我,我问谁去?”小校嘟囔一声:“眼睛都睁大一点,可别出什么事请”
“头儿,我觉这事儿有些怪”又一名兵士低声道:“你看前面那五人刚出城不久,这后面一大群人就跟去,我怎么看这后面一群人都像是去追那五人?你瞧见了,他们的大氅下刀子都已经出鞘了”见小校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不禁住了口
“你觉得我们要怎样?”小校神色
诡异问道
“这……”兵士赔笑道:“小的胡说,头儿恕罪”
“不知道就他妈别乱说话”小校压低声音道:“咱们是什么身份,那两拨人又是什么身份?这事儿咱们掺和的起吗?有些不该管的事儿,你屁也不要放一个,否则脑袋丢了,可别怪
老子没有提醒你”
……
易空霆五人健步如飞,行出城十五里地,便见到夜色之下,前方已经等着三名黑衣人,而八匹骏马在夜色之下亦是静静等待着
易空霆并没有多说,领着几人上前去,翻身上了一匹骏马,调转马头,拍马向西而行,身后七人亦是纷纷上马,紧随其后
八匹骏马在夜色之下,如同脱弦之箭,向西飞驰
只行出不到十来里地,易空霆的脸色顿时便沉下来
虽然他的功力耗损巨大,但是听力却依然敏锐的很,疾风劲马之中,却依稀听到从后方传来为响亮的
马蹄声 他甚至能够判断,后面至少有二十匹骏马正紧追而来
易空霆十分果断地抬起手,做了几个手势,一扯马缰绳,向左边拐去,便有两名随从跟着他转向往左,其他五名太监高手,三名继续骑马向西边飞驰,两名则是向右边拐去,只是瞬间,八人分成三个方向散开
往左方行出几里地后,后面追兵依然在追赶,但是如同易空霆所料,马蹄声显示出来后面的追兵少了一大半
骏马飞驰,片刻之后,钻入了一片树林之中,三匹骏马在林中小道依然是飞驰向前,经过一处大树下,易空霆忽地将手中的马缰绳丢给了近在咫尺的部下,整个人却如同老鹰一般,从马上跃起,跃上了路边一棵茂密的大树,两名部下却并不停马,其中一人拉着易空霆那匹坐骑的马缰绳,带着继续向前行,片刻间便没了踪迹,而易空霆则是隐匿在大树那茂密的树丛之中
仅片刻后,从树下飞驰而过六匹骏马,马上乘者清一色披着大氅戴着斗笠,一手执马缰,而另一只手却是握着刀柄
等到六骑飞驰而过,易空霆轻飘飘地从大树上飞落下来,嘴角泛起冷笑,伸手往怀中摸了摸,
四道密函正稳妥地收在怀中,再不犹豫,折而向右,徒步飞奔
他方才瞧得清楚,那帮追兵坐下的骏马都是纯种的魏马,脚力奇佳,用不了多久定会追上自己的部下,到时候若是发现没了自己的踪迹,定会折返回来搜寻,这片树林不是久留之地,必须尽快离开
这林子倒是宽阔的很,行了片刻,终是出了树林子,就在走出树林子的一刹那,感觉极强的易空霆立时差距到了近在身侧的威胁,他转过头,夜色之下,只见就在自己左侧不远处,三匹骏马寂然无声,马上乘者却都已经抬起头,那斗笠下的眼眸子,正在戏虐地望着自己
……
……
御
花园 皇帝将手中棋子放下去,淡然一笑:“不
是你死,便是我亡?不错,
这是游戏规则,朕糊涂了”
“圣上并不糊涂”韩玄道微笑道:“在臣的心中,除了我大燕开国武皇帝,我大燕六代君王,圣上之才,仅次于武皇帝”
皇帝笑道:“原来朕在你心中竟然有如此地位”
韩玄道正色道:“圣上登基之后,看似无为,但是却大大有为”
“哦?”皇帝凝视韩玄道:“这话从何说起?”
“圣上以平衡之策稳住朝局,修生养性,坐看世家争斗”韩玄道平静道:“
世人以为圣上懦弱,朝中大臣以为圣上是在隐忍,但是臣不久前才明白,圣上是在下一盘棋,设大局”
皇帝哈哈一笑,叹道:“朕设的局,如何能与韩爱卿相比只是朕倒想知道,你说朕设下大局,却不知怎样一道局?”
韩玄道平静道:“圣上自然还记得两年前发生在皇林苑的事情,叶吴两家
安排刺客等在皇林苑,是买通了一名护军参领,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了刺客,大逆不道,意图行刺圣上”
皇帝眼皮子跳了跳,淡淡道:“朕自然记得”
“时至今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那是叶吴两家苦心积虑
谋划,但是臣不才,知道事情并不是那般简单”韩玄道凝视着皇帝的眼眸子:“圣上以万金之躯为
诱饵,兵行险招,臣对圣上的胆识,佩服得五体投地”
皇帝面不改色,笑道:“韩爱卿这话很有趣”
“圣上应该还记得李行之”韩玄道忽然说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字
“李行之?”
韩玄道点点头:“那是叶家家主叶无逊身边第一幕僚,如果圣上不记得这个名字,应当记得上官清这个名字?”
皇帝悠然一笑,并没有说话
“圣上还是淳仁王之时,身边有两大得力干将,一位是驸马古朝星,另一位便是上官清”韩玄道轻叹道:“这两位是圣上幼时的伴读,与圣上感情极深,亦是
帮助圣上登上太子之位的两大功臣,恕臣直言,如果没有这两人,今日坐在龙椅之上的,未必是圣上”
皇帝神情古怪,终是点头叹道:“不错,朕能够登上皇位,他二人功不可没”
“但是这两人跟着圣上,结局似乎都不好”韩玄道摇头叹道:“圣上的左膀右臂,古朝星被叶家抓住把柄,拘押下狱,后来是死在狱中上官清却在酒后乱性,在东宫酒宴之时,奸污了东宫一名宫女,等到众人发现时,上官清却已经逃出东宫,从此杳无音讯”
皇帝眼眸子深处划过怪异之色,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终是淡淡道:“韩爱卿对朕的事情,果然是一清二楚,看来从没有少下
心思”
“圣上那时已是太子,即将要成为大燕国君,臣自然是要多关心一些的”韩玄道平静道:“时至今日,知道这些事情的人,在私底下还是偶尔感叹世事之无常,在他二人曾经辅助圣上登上太子之位
春风得意之时,谁能想到,圣上身边两大支柱,会是那样的下场”顿了顿,他从棋盒里捻出一颗黑子,看着棋盘,微一沉吟,落下一子,才缓缓道:“可是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两人的下场,并不是表面看的那样简单两大支柱,最后也不过是两颗棋子,一颗是
弃子,一颗是
暗子……圣上的棋术之高,实令臣自行惭秽,汗颜不已”
第九四零章 断魂策
皇帝手捻白子,并没有落下去,靠在椅子上,看着韩玄道:“何为
弃子,何为
暗子?”
“弃子者,自然是古朝星”韩玄道慢悠悠地道:“古朝星扶助圣上最终登上了太子之位,他可算是圣上最大的功臣,只不过却又是知道圣上秘密最多的人圣上
当年与琪灵王和宣德王争夺太子之位,中间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我们这些外人不知,但是作为圣上的亲信,古朝星想必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古朝星因事落入叶族手中,被拘押在大狱之中,尔后莫名其妙死在狱里,圣上就此失去了一只手臂……在臣看来,古朝星只是圣上棋盘上一颗被遗弃的弃子罢了”说完,韩玄道将手中的白子落在了棋盘上
皇帝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问道“弃子已解,那暗子又如何?”
“上官清与古朝星相比,为人确实要轻狂不少,而且平日里的生活也颇有些不检点”韩玄道轻抚颔下黑须,“东宫
夜宴,上官清在离席出恭之时,遇上一名宫女,竟是借酒乱性,在东宫之内奸污宫女,等到大家发现之时,除了上官清的帽冠丢在现场,上官清本人却已经不见踪迹当时东宫护卫四处搜索,都没能找到上官清的下落,那位上官大人,就好像长了翅膀,在短短时间之内,就飞出了守护森严的东宫”
皇帝笑道:“上官清的油滑,本就是少有人及的”
韩玄道摇摇头,道:“圣上应该记得,臣当日却也是受到您的
邀请,参加了那次夜宴除了臣,当时参加夜宴的官员不下五十人,可以说,那一次夜宴,是圣上当年举办规模最大的一次宴会,当日之热闹,臣至今还记得”他眼中
光芒闪烁,“臣当时就很奇怪,圣上登上太子之位后,一直很是低调,为何那天晚上要大张旗鼓摆下那等宴会,邀请了那么多官员?后来臣终于想清楚,圣上请我们赴宴只是一个幌子,究其目的,还是希望我们都能够看到上官清酒后乱行之事,是要我们看到圣上事发后表现出来的失望和愤怒臣还记得,圣上当夜便下令东宫卫士搜找上官清,只要抓住,不必通报,直接斩杀……上官清跟随圣上多年,虽然**东宫,但是圣上下出那样一道命令,却还是让我们感受到了圣上对上官清的怨怒”
皇帝淡淡道:“上官清**东宫,最该处死,朕那时若不秉公执法,下令处死,如何面对朝野悠悠之口他虽是朕的亲信,但是朕却不能因他一人而废王法”
韩玄道轻叹道:“圣上今日召臣前来下棋,事先也曾说过,不以君臣相论,只以棋友相会既然是棋友,有些套话,也就不必多说,圣上明知你自己这话做不得真,又何必说出来?”
皇帝哈哈笑道:“即以棋会友,说的自然就是棋语,棋语本身就是虚虚实实,捉摸不透,韩爱卿,朕这话说错了?”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教训的是,是臣失言了”
“你说朕的话做不得真,又如何解释?”
“恕臣直言,当年圣上只怕是演了一场戏而已”韩玄道平静道:“圣上当年看似欲杀上官清才心甘,但是臣却以为,圣上只不过上演一出苦肉计而已,直到今日,臣还在怀疑,上官清那夜并没有离开东宫,很有可能藏身在某处,护卫们搜寻不到,却也很好解释,因为圣上对东宫熟悉无比,知道什么地方最为隐秘,如果是圣上事先
安排好藏身之处让上官清藏起来,那么谁也不可能搜到”
“哦?”皇帝微笑道:“上官清**东宫,朕为何还要藏起他?”
韩玄道道:“这只是臣的猜测而已不过据臣所知,那位上官大人消失半年之后,渤州郡叶家府邸忽然多了一位投靠过去的门客我大燕各大世家豪绅,收养门客幕僚乃是司空见惯之事,叶家乃是我大燕九大世家之一,占据渤州半壁江山,门下幕僚多如牛毛,多出一位门客来,谁也不会奇怪,而那位门客的名字直到今日,也是名不见经传,叫做李行之”
“李行之”皇帝轻叹道:“这个名字倒真是不错,行之,行之,慎而行之”
“本来是一个籍籍无名之士,但是叶家家主叶无逊却对此人很是看重,而且此人亦是很少在人前出现”韩玄道神情淡然:“但是此人投身在叶无逊门下之后,却是出
谋划策,
帮助叶无逊干下了许多的大事甚至于在朝中的叶家官员遇到棘手之事时,却总是能够从渤州送来一条条锦囊妙计,帮助叶家官员渡过
危局,而叶无逊对李行之越来越信任,到了后来,对这位李行之可说是言听计从,叶家当时在我大燕
实力雄厚,这位李行之却也是大为有功的”
“叶无逊心高气傲,狂妄无比,那是目空一切之徒,能让他对一名幕僚如此垂青,那还真是罕见的很”皇帝微笑道:“只是这位李行之默默无闻为叶家谋事,不计较个人的名声,看来是个淡泊名利之辈若是此人的才干早被人知道,那定然是名动天下了”
“其实圣上不必为他
遗憾他不敢让自己的名声张扬,只不过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而已”韩玄道淡淡笑道:“因为他的才名一旦传扬出去,必定会有许多人暗中打探他
的秘密,叶家就算将他藏得再严,迟早也会被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李行之这样的名字固然不会有人注意,但是如果叶家收留了朝廷逆臣上官清,
那事情可就大了”
“朕听明白了”皇帝笑道:“你的意思是说,李行之就是那个潜逃出去杳无音讯的上官清,而上官清便是叶家幕僚李行之”
韩玄道点头道:“臣是这个意思”
“想不到上官清竟然会投奔到叶家门下”皇帝叹道
韩玄道摇头道:“但是上官清对圣上之忠诚,却是令臣钦佩”
“哦?”
“昔有关云长身在曹营心在汉,而本朝这位上官大人,虽然远在渤州为圣上办事,但是心中却时刻想着圣上”韩玄道指着棋盘,恭敬道:“圣上,该你落子了”
皇帝捻起一颗棋子,置于棋盘上一处不显眼之地
“圣上还是喜欢安置这类暗棋”韩玄道笑道:“臣若是不知圣上的
手段,只怕就会以为圣上这一步只是废棋而已”
“朕确实喜欢布下暗子”皇帝平静道:“一来有机会让敌人以为我是自废武功,二来却能够悄无声息安置事关整局棋的暗子”
“在臣看来,上官清便是圣上安置最成功的一颗暗子了叶吴两家的覆亡,追其原因,这枚暗子所起到的作用,实在是无与伦比”
“有这么大的作用?”
“是”韩玄道点头:“直到两年前叶吴败亡之前,上官清在叶家幕僚之中已经是独占鳌头,叶无逊对他的信任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顿了顿,凝视皇帝道:“而圣上卧薪尝胆等到了多年,也终于等到要出手的机会了”
皇帝微抚胡须,平静地看着韩玄道
“如果说此前上官清所献之策,让叶家越来越强大,那么他最后为叶家所献一策,却是将叶吴两家送入了万丈深渊之中,臣认为那一策,乃是上官清投身叶家门下,真正要献上的一策,先前无数策略,只是为了
保护这最后一策能为叶无逊所采纳,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叶无逊目空一切野心勃勃的性子,让他终是接受了上官清这一策,踏上了灭族的道路”韩玄道缓缓道:“臣将这一策,称为
断魂策”
“好一个断魂策”皇帝道:“良策可治国,妙策可平乱韩爱卿,这断魂策,能否算得上是妙策?”
“当之无愧”韩玄道正色道:“大燕两年多来的血雨腥风,全由此策引起,而臣今日能够与圣上在这御
花园对弈相谈,却也要拜那断魂策所赐”
“说了半天,韩爱卿能否告诉朕,这断魂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玄道在棋盘上落下一子,一字一句道:“弑君乱朝,天下大乱,内外夹击,夺醛城,登基立国”
“这就是上官清献给叶无逊的断魂策?”皇帝问道
韩玄道平静道:“臣愿意相信
这是圣上赐给叶无逊的断魂策”
“朕所赐?”
“正是”韩玄道凝视皇帝道:“圣上两年前在皇林苑狩猎,只是配合断魂策的进行而已龙骧营乃是圣上最信任的御林军,白异固然对圣上忠心耿耿,而龙骧营那些护军参领
护军尉,又有哪一个不是对圣上死心塌地效忠?那可都是经过圣上多次考验才能担任重职之人,臣从不相信会有龙骧营的将领被人收买皇林苑狩猎,竟然有一名护军参领被叶家收买,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了
刺客,臣实在是难以想像”
“韩爱卿的意思是说,那名护军参领并没有被真正收买,只是在做戏?”皇帝笑问道:“你可莫忘记,那件事之后,那位护军参领可是被砍了脑袋”
“圣上驭下有术,让一名将领为你去死,并不是困难的事情”韩玄道肃然道:“那名护军参领之死,并没有白费,至少从他故意将那群刺客安插进护卫将士之中时,圣上这盘大棋局便已经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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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四一章 无间道
京城西边那处树林之外,易空霆淡淡地看着夜色下的三骑,知道自己此生大的危机就出现在眼前,他并不在乎自己的
生死,但是他却担心
皇帝交给自己的
四道密函不能及时送给那四人。
易空霆知道这四道密函的份量,那是皇帝陛下临走之前后的
谋划,事关大燕前程
皇族兴衰,这四道密函非但不能落到这些人的手中,而且必须要送到那四人的手中。
三骑之中,一骑缓缓上前来,夜色之下,斗笠遮盖的面孔显得昏暗难辨,声音却显得有些苍老:“易总管,深半夜,你
出城向西,却不知想要做什么?若是有急务要办,不如交给我们代劳,圣上那边可离不开您。”
易空霆淡淡道:“你们这群鹰犬的鼻倒是比狗还灵敏!”
“是易总管将我们看轻了。”
那人平静道:“易总管空骑诱敌固然狡猾,可是鄙人的目力极强,循着马蹄印迹追赶,可是经过树林时,却发现本来很均匀的马蹄印忽然浅了许多,那显然是马背上少了人。”
易空霆双手成掌,他虽然功力损耗巨大,但是若只是面对普通几名武者,却也不会担心,可是眼前这个说话之人显然不是泛泛之辈。
而且他十分明白,对方既然派人追
出京城,那么所派之人必定都是精锐,这声音苍老的
老者显然是这群人的头儿,武功即使比不上自己巅峰之时,但是面对仅剩两成功力的自己,对方的胜算绝对要高出太多。
“易总管,废话也不多说,你深夜出城,自然是要去见谁,恐怕身上还带了东西,我们不与你为难,只要你交出东西,我们绝不会伤你。”老者声音平和。
易空霆摇头叹道:“你们既然追来,自然已是知道咱家功力受损。咱家一无所有,只剩下这条命,事到如今,咱家若是还坚持,只怕连这条命也要丢掉了。”
对方笑道:“易总管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伸出手:“易总管,东西交给我吧!”
“你们说话可要算话。”易空霆沉声道:“若是出尔反尔,咱家便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们!”
老者点头道:“易总管放心就是。”
易空霆微一犹豫,终是伸手探入怀中,取出东西,猛一扬手,数点寒星直往老者身上打过去,那老者却似乎早就预料到,身体后仰,侧身一转,已经从骏马滑落,他的身形并没有停顿,在滑下骏马的一瞬间,整个人就如同一支脱弦之箭,直往易空霆扑了过去,口中厉声道:“早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跟在老者身后的两骑却已经催马上前,握紧手中寒刀,一左一右夹击过来。
易空霆心知今日是凶多吉少,但是职责所在,毫无畏惧迎向那老者,右手成掌,往老者打过来的拳头切了过去。
对方也不收拳,拳掌相接,二人的身体都是一震,虎口隐隐作疼,老者已经叫道:“果然好本事!”另一只拳头也已经猛击过来。
两名持刀斗笠人并不在乎以多打少,从两边已经挥刀扑上前来。
易空霆以一敌三,若是往日,他十有**不会处于下风,但是今日交上手后,却是险象环生,若不是他有
诡异武技闪躲腾挪,万难应对三人联手。
那老者武功自不必说,两名斗笠人的功夫也都不弱,三人合力,易空霆已是处于下风。
他知道,若是如此下去,用不了多久,自己必定会败在这三人之手。
……
……
“如此看来,韩爱卿是认定皇林苑的
刺杀是精心设计的局了。”皇宫御
花园之内,皇帝一面与韩玄道
对弈,一面看似平和地谈论着一些话题,从二人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敌对之色,就如同两名棋友在畅谈
心事一般。
“
断魂策之中,
第一步就是要取圣上的性命,只要圣上被杀,那么京中必定大乱,整个大燕也会乱成一团,
这是叶吴两家想看到的局面。所以叶无逊在上官清的指点下,一面在渤州整军备战,另一面则是命令京中的家族官员动手行刺圣上,将
燕京城搅个天翻地覆。”韩玄道缓缓道:“断魂策乃是圣上苦心谋划出来,对于其中步骤自然是了若指掌,而圣上为了让计策能够顺利实施,是以万金之躯作为
诱饵,引导着断魂策的
开始。圣上前往皇林苑狩猎,乃是叶吴两家动手刺杀的佳良机,那位护军参领接受叶家的
拉拢,在护卫队伍之中安插
刺客,乃是奉了圣上之命所为,绝不是那位护军参领背叛了圣上,他身死名败,只不过是为了效忠圣上而已!”
皇帝面不变色,也不言语。
“据臣所知,那位护军参领按照圣上的吩咐,名义上说是为了让自己人能够互相辨识,让那帮刺客在身上都做下了记号,实际上他们互相辨识的记号,恰恰让他们暴漏了自己的身份,皇林苑刺杀听起来惊心动魄,也确实经过一番厮杀,但是一切都是在圣上的掌握之中,那帮刺客根本不可能对圣上形成威胁。”韩玄道两根手指轻轻捻动着棋:“那帮刺客被剿灭之后,圣上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封锁
消息,甚至令那名护军参领放出了飞鸽,将刺杀失败的消息传到叶家手中,也正因如此,叶吴两家背水一战,纠集党羽堵在了东直门,意图在东直门前击杀圣上,只是狼甲营和火山营的兵士迅速赶到,将叶吴两家的
阴谋击碎。其实臣现在倒也明白,狼甲营昌德候和火山营太殿下事先肯定都是知道叶吴两家叛党会在东直门谋事,所以事先就做好了准备,否则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这两营僵尸就能够迅速抵达,平定叛乱。”他淡然一笑,“燕京五大御林营,为何出现在东直门的恰恰是这两营?
道理也很简单,昌德候和太都是皇室中人,那一次计划
事关重大,圣上为了万全,只能小心谨慎,用皇族的人办此事,以免走漏风声!”
“韩爱卿是说,朕故意露出空隙让叶吴两家实施刺杀计划,从而点燃叶吴两家叛乱之火?”皇帝微笑道。
韩玄道点头道:“臣是这般想的,而接下来的事情,也正如圣上所期盼的,皇林苑刺杀失败,叶吴两家迈出的第一步以失败结束,他们却不得不举起反旗,自渤州起兵,叶无逊后落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他至死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拜圣上所赐!”
“叶无逊好歹也是一族之主,轻听轻信,有此结果,并不奇怪。”皇帝淡淡道。
韩玄道微笑道:“其实在臣看来,叶无逊轻听轻信固然是有,但是究其原因,还是此人素有野心,而且狂傲无比。圣上当初与上官清演出一场戏,将上官清
安排进入叶无逊身边担任暗,费了将近
十年之力取得叶无逊信任并终献上断魂策,就是看出了叶无逊性情中的
弱点,知道迟早能够利用叶无逊性格中的弱点做成大事。那时圣上年纪尚轻,就有如此眼力和谋算,恕臣直言,臣夜里想起,只觉得浑身发寒,冷汗直冒,睡不好踏实觉。”
皇帝叹道:“可是朕每夜想着你们这些世家大族环伺左右,目露凶光,朕也是睡不踏实啊。”
“所以圣上还只是太之时,就下定了清除九大世家的决心,而叶家正是圣上选择的第一个目标。”韩玄道轻轻道:“叶无逊好大喜功,自以为是,在他心中自是觉得,以他们叶家的
实力,再加上吴家,肯定是绝无敌手。而上官大人在献上断魂策之时,也必定夸大了某些东西,是有意隐瞒许多的
隐患。”他轻抚胡须,淡淡道:“上官大人一定告诉他,等到圣上一死,群臣避乱,其他各大世家也必定会争作一团,绝不能形成合力应对叶吴联军。但是上官大人一定不会告诉他,如果刺杀失败,圣上好端端的活着,那么叶吴两家也只能起兵,可是朝廷却可以打出圣上的旗帜,将其他各大世家联合在一起,共同镇压他们。”
皇帝平静道:“叶吴起兵,朕自然找到剿灭他们的机会,而其他各大世家却也都想着借此机会铲除这两大家族,有朕的旨意,你们七大家族自然是求之不得,组建世家军,终是一举平定了渤州之乱。”
“也正因为圣上早就算到叶吴起兵必败,所以对于渤州的后事早就做了安排,事先培养了不少官员,等到渤州一定,立刻以赵夕樵为首,是填充大批官员进去,以的速度将渤州郡握在了手中。”韩玄道坐直了身,不再弯曲,“虽然之后内想方法将各大家族的官员安排了不少进去,但是却很又都被赵夕樵一伙人排挤出来,即使有留下的,也毫无实权。臣仔细查过,那些被排挤出来的官员,理由令人无法反驳,许多理由可说是极其巧妙,臣心中很是诧异,臣虽然知道赵夕樵颇有干,但是却没有想到他的
手段却如此高明。
当年在京城,赵夕樵在御史台为官,性情正直不阿,品性令人钦佩,可是说起为官的手腕,似乎也不见得太过高明,怎地到了渤州,却变得如此
精明?”
“韩爱卿既然这样说,想必已经找到了答案!”
“是!”韩玄道点头道:“臣不敢隐瞒圣上,臣确实找到了答案所在。渤州郡如今能够被圣上握在手中,所有人都以为是赵夕樵的功劳,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赵夕樵固然功劳不小,但是真正的功臣,却是隐在赵夕樵的
背后。赵夕樵做事雷厉风行,在渤州郡积蓄实力,声望巨大,可是算起来,他只是一个明面办事之人,真正出谋划策为圣上握住渤州郡的,是另有其人!”
“是谁?”
“那人依然是不显山不显水,如今在赵夕樵的身边隐为幕僚!”韩玄道一字一句道:“那位上官大人,那位叶无逊的幕僚李行之!”
第九四二章 大燕第一奸狐
皇帝凝视着韩玄道,君臣二人一时间都没有继续说下去,许久之后,皇帝才叹道:“韩爱卿果然是用心良苦,你得知这些事情,想必是耗费了不少的心血?”
“叶无逊是个狂傲之人,但并不是傻子,皇林苑的
刺杀,让臣觉得很是诧异至少在臣看来,叶无逊就算想起兵造反谋朝篡位,但是时机远没有到臣思来想去,感觉到定然是有人在
背后怂恿叶无逊跨出这一步,而且能够怂恿叶无逊走出这一步的人,必定是个不凡之辈,而且深得叶无逊信任”韩玄道娓娓道:“自从两年前叶吴叛乱
开始,臣就暗中调查此事,随着臣知道的事情越来越多,心中对圣上的敬畏也就越加重了,而且臣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不安?”
韩玄道肃然道:“臣年少时,喜欢打猎,那时候臣身边有一位亲随,他是教臣打猎的师傅臣一开始打猎的时候,只能打些山兔獐子,想寻些猛兽来打,却是始终找寻不到臣便向那名亲随请教,希望能指点臣如何找寻到猛兽”
韩玄道忽然说起这样的话,皇帝自然知道他当然不是为了回忆往事,其中自然大含深意
“那名亲随告诉朕臣,但凡猛兽,最喜欢的就是
血腥味他砍下了那些小猎物的头颅,鲜血喷溅出来,血腥味很快就弥漫出去臣一开始并不相信,可是并没有过多久,果真来了不少猛兽,亲随带着臣躲在树上,将那些小猎物的尸首扔在地上,很快,不少猛兽赶到,圣上,你可知臣看到了什么?”韩玄道神色平静地看着皇帝,淡然问道
皇帝淡淡道:“一群野兽瞧见猎物,闻到它们喜欢的血腥味,自然是一拥而上,争抢食物了”
韩玄道拱手道:“圣上圣明,不错,臣在树上看到,那一群猛兽为了争抢猎物,互相撕咬,到最后,有的猛兽自知不敌逃走,剩下来的也都是斗的你死我活,奄奄一息,臣那名亲随这才带着臣下了大树,将那几头奄奄一息的猛兽一一斩杀,那一次,是臣打猎收获颇丰的一次因为那是臣
第一次得到那么多的猎物,至今都是难忘”
皇帝含笑道:“爱卿这个
故事很有
道理,想要让野兽互相残杀,就要让它们瞧见都想得到的猎物,要用血腥味激发他们的兽性”
韩玄道正色道:“我大燕立国之后,国内一直都甚是平静,九大世家扶助
皇族,又有皇族的平衡之策,百年下来,虽然明争暗斗不少,但是明处却并没有掀起太大的风浪”
“都很聪明,谁都不敢第一个探出头来”皇帝淡然道
“如果就这样相安无事下去,那么大燕九大世家也会一直存留下去,皇族想要找寻机会剿除,却难觅机会”韩玄道将手中棋子落下去,缓缓道:“圣上是一位有抱负的君王,或许尚未成为太子之时,就有雄心要将我们世家大族一一铲除在你们皇族看来,天下既然打下来,我们这些当初的功勋家族已经成为
掣肘你们独霸燕国的绊脚石,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把戏历朝历代都会存在,本朝自然也不会例外”顿了顿,从棋盒里又捻出一子,继续道:“可是想要铲除我们九大世家,绝非易事我九大世家盘踞燕国六郡,说句不怕圣上怪罪的话,在各州郡之内,世家家主的
一句话,恐怕比圣上的
圣旨还要管用”
皇帝亦是落下一子,颔首道:“朕不怪罪你,因为你
这是句大实话”
“世家有如此
实力,皇族想要过河拆桥,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玄道轻笑道:“而圣上年轻之时,就发现此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朕放眼看去,朝野之中,皆是世家派系,我皇族想要成大事,却绝不可与世家撕开脸面,若是操之过急,只怕祸患无穷”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冷淡:“所以朕思来想去,知道要想铲除世家,却需要依仗世家的力量”他看着韩玄道,冷笑道:“大燕九大世家,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就正如你方才故事中找到了猎物的九头野兽,朕越显得无能,你们就会对朕坐下的那把椅子越感兴趣你们迟迟未动,只不过是互相制约,没有人敢率先做出头鸟而已朕做事,缓而图之,朕很早就明白,想要你们厮杀起来,就必须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血腥味一日不出,你们就会一直按耐下去”
韩玄道摇头轻叹道:“圣上谋略之强,臣自愧不如”
“韩爱卿也不必客气”皇帝淡然一笑:“朕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就必须要让你们中间有人发疯朕登基之后,看似并不如何理会朝政,但是很多人却也看出来,朕对叶吴两家是步步退让,任由他们在朝中越来越强势,朕甚至一再加封叶吴两氏族人,让他们是在朝野狂妄骄横……多少人上弹劾叶吴两族官员,有人上告叶吴两家在渤州盘剥无度,是购买战马,冶铁开矿,募兵练军,可是朕都大加斥责,说他们是无事生非,那个时候,只怕所有人都认为朕是个无能的
昏君,是忌惮叶吴两家而不敢对其生怒?”
韩玄道颔首道:“满朝文武,当时确实是如此想法,就连臣当初也是偶有此念只是臣实在想不到,圣上这一切都是另有谋算,是为了让叶吴两家具备起兵造反的能力,是助长他们的骄横狂傲之气”
“能够掀起血腥味的,朕算来算去,叶家是最为合适的,所以朕与上官清设下了你所称的
断魂策,是上演了一出东宫**的大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朕与上官清
恩断义绝,只有这样,上官清才有可能进入叶家幕僚,取得叶无逊的信任,最终献上那道断魂策”皇帝眼眸子深处微显得色:“上官清不愧是朕的亲信,卧薪尝胆在叶府十余年,直到两年前,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这才令他献上了断魂策一切都如朕所想,叶吴两家叛了,此后是被世家军所平灭上官清是依照事先所谋,在叶吴两家起兵叛乱之际,便已经偷偷离开了叶无逊,等到动乱平定,才悄无声息地到了赵夕樵的身边,协助赵夕樵为朕掌控渤州郡”他向韩玄道淡淡一笑:“韩玄道,你的智慧,让朕很欣赏,幸亏叶吴两家没有你这样的人物,否则朕的断魂策必定无法成功”
“圣上过奖了”韩玄道落下棋子,“圣上希望见到的血腥味已经弥散,可怕的是,叶吴两家的叛乱,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我大燕世家平衡局面的分崩离析,看似萧苏两家可以互相抗衡,圣上甚至提拔我韩家来平衡世家势力,但这一切并不是说圣上真的想让朝局稳定下来,圣上这般做,说是稳定朝局,还不如说是为了稳住我们世家的心,向我们世家故意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什么态度?”
“圣上行事,步步谨慎叶吴两家被灭之后,圣上心中或许很喜悦,但是却并没有改变谨慎行事的作风”韩玄道盯着皇帝的眼睛:“你如此
安排,只是想让大家觉得,你们皇族还是希望看到世家平衡的局面,还是希望大家相安无事,并不希望燕国发生太大的动荡圣上提拔我们韩家,让大家坚信了这一点,有这样的掩盖,谁都不会觉得叶吴两家起兵叛乱是圣上
谋划所致但是圣上心里清楚,我燕国立国百年维持国家稳定的秩序因为叶吴两家的陨落已经支离破碎,想要重建平衡秩序,绝不是容易的事情,为重要的是,叶吴两家之事,让世家许久没有闻到的血腥味重弥散开来,剩下的各大世家,不但血液开始变得滚烫起来,而且每个家族都变得惶惶不安,因为叶吴两家被灭族的结果,让剩下的各大家族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哪一
族会是第三个灭亡的家族呢?”
皇帝很用心地听着
“大家心中都清楚,叶吴两家被诛并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戏既然上了戏台,就不会很快结束”韩玄道眼眸子的神色深邃起来:“九狼共处,外加一头猛虎,本就是一个极险峻的局面,这样的局面,自我大燕立国第一天开始就存在如果不是立国之时打下了平衡之局,我燕国早就乱成一团,各大世家估计早有数家就不复存在平衡之局让各大世家以及皇族相安无事百年,谁都不敢轻易打破,但是圣上利用断魂策,将这样的局面打破,那么无论如何努力,各大家族却已经进入了躁动期,血腥味刺鼻,收也收不住”他微微抬手,道:“西门一族为何会叛?道理很简单,虽然各大家族都知道
乱局已开,却都还是竭力等待时机,但是西门一族在这其中势力最弱,如果争斗起来,西门一族毫无疑问是最容易被解决的被血腥迷住眼睛的西门一族正是看到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所以才铤而走险,最终也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韩玄道,都说萧太师狡猾如狐,洞察一切,但是朕却以为,我大燕第一奸狐,你韩玄道当之无愧”皇帝叹道:“朕败在你的手中,其实并不感到
遗憾”
第九四三章 四十二年一睡梦
不知不觉中,棋盘上已经纵横交错着黑白二,一席话之间,棋盘上的局势却已经极其错杂,明面上看去,韩玄道的棋面已是占了上风,但是皇帝在棋盘上一
开始就布下的数处暗棋,此时却已经显出极大的祸患来,韩玄道想要拿下这局棋,却还需要花费一番功夫。
“你是什么时候给朕下毒?”皇帝忽然问道。
韩玄道皱皱眉头,反问道:“如果不是韩漠夺了
西北兵权,带兵回援,而是太殿下带兵返京,圣上会不会给我们这些世家官员留一条活路?”
皇帝淡然一笑,道:“这个你还需要问朕?”
韩玄道叹道:“是臣下多问了。圣上终的目标就是铲除我们这些世家大族,如果西北军权到手,自然不会让我们活下去。”
“朕知道太是兵行险招,但是朕还是愿意让他尝试一次。”皇帝平静道:“苏雨亭是个有雄心的年轻人,他愿意助太成事,已是将苏家带进来。太若事成,苏家固然有功,但
是你们其他各族必定不会继续残存下去,太若败,苏家也没有什么好结果的。”他叹了口气,道:“在朕的计算之中,无论太是成是败,你们这些世家官员似乎都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只是朕千算万算,没有想到韩漠竟然能够进城联络上
西花厅的人,没有想到他可以说服已经放下武器的九门将士重拿起武器,坏了朕的大事。朕每每想起,总有一种办起自己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哎……人算不如天算,朕虽是天之,可是这一次,朕的天父并没有助朕!”
“一招失手,满盘皆输。”韩玄道亦是轻叹道:“圣上日夜想着除掉我们这些世家,我们又岂能坐以待毙?陛下过河拆桥,乃是不仁不义,咱们这些人要想存活下去,也只能背水一战。”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之后道:“圣上心机之深,隐瞒了无数人,两年前叶吴两家被灭之后,臣调动大批人力物力暗中调查,终是知道了圣上所布下的大局,不瞒圣上,臣每得到一次
消息,心中便惊恐一次,夙夜难眠。”他的眼眸忽然变得如同刀锋一般犀利,盯着皇帝的眼睛:“
皇族掌控渤州郡之后,势力便越来越大,数月之前,从不参与政事的太竟然要前往西北巡视,臣就知道皇族的手开始要伸向西北军了。臣心中不安,如果被圣上掌握住西北军,我们这些世家还能有活路?”
“朕明白了。”皇帝微微颔首:“太前往西北之时,你便借那名叫做灵燕儿的宫女在朕所饮的汤中下毒?”
“圣上如果继续想着对付我世家,我大燕必乱,所以臣只能出此下策。但是臣不敢欺瞒圣上,不但皇后对此事丝毫不知情,便是连灵燕儿也不知道我交给她的是毒药。”韩玄道很坦诚地道:“她只以为是用来为圣上补身用的珍稀药材而已。”
“韩玄道,看来你的胆实在很大。”皇帝冷笑道:“你对朕下毒,本就胆大包天,今日却还敢奉旨
进宫,难道你觉得朕不会借这个机会杀了你?”
韩玄道面无惧色,肃然道:“臣为了大燕的长治久安,不忍看到再起风雨,只能这样做,还请圣上恕罪。臣不惧死,圣上若要赐死,但请开口!”
“为了大燕的长治久安?”皇帝大笑起来:“韩玄道,你说话果然是冠冕堂皇假仁假义,你毒害朕,还要朕恕罪?”
“臣今夜进宫,真正的目的,只是想告诉圣上
一句话!”
“什么?”
“前方
战事正紧,我大燕不能同时倒塌两根柱!”
“韩玄道,你还真是大言不惭,莫非你觉得你自己算是我大燕的国柱?”
韩玄道神情淡定,点头道:“臣不敢妄自菲薄。但是臣却可以肯定,如果陛下和臣同时走了,那么我大燕必定乱成一团。后方不稳,我大燕军队再是神勇,那也无法继续对魏国用兵。前方军心一乱,必将难以控制,而各郡豪强也必定会大生事端,整个大燕国也将陷入巨大的动乱之中……这难道是圣上想看到的?”
皇帝冷然一笑,并不说话。
夜风吹,皇帝的手轻轻握起来。
许久之后,皇帝显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一字一句道:“韩玄道,朕即使不杀你,这局棋终也不会是你胜出。朕……在下面等你下棋!”
……
易空霆以一敌三,越来越吃力,肩头已是被
老者重重击了一掌,整条右臂已经变得酸软无力,他几次想冲出去夺马而逃,但是三人将他三人围得密不透风,根本没有逃脱的空隙。
易空霆心中充满了懊恼。
他武技本是极其强悍,但是因为劲气的耗损,如今却要死在这样三个人的手中,实在有些不甘。
他心中
遗憾的,却是皇帝交托给他的任务未能完成。
危急时刻,却又听得一阵
马蹄声响起,易空霆心中暗自叫苦,只以为是又
来敌人援兵,以一敌三尚且吃力无比,敌人又增援兵,自己是插翅难飞了。
夜色之中,只见五六匹骏马飞一般驰骋而来,围攻易空霆的三人显然也是吃了一惊,那五六骑如同黑夜里的旋风一般,席卷过来,骏马上的撑着都是披着黑色大披风,亦是头戴斗笠,眼见靠近过来,马上乘者却都探出手来,手中竟然都端着箭弩。
没有任何的废话,几人到得近处,端着箭弩,竟是对准围攻易空霆的三人射出弩箭。
能够马上射弩,并不容易,但是这几人不但动作娴熟敏捷,而且准头极佳,“嗖嗖嗖”一阵响,竟是有一名围攻易空霆的斗笠人中弩栽倒在地,哼也没哼一声便即死去,这怒箭显然是经过剧毒浸泡,见血封喉。
攻击易空霆的斗笠老者和另一名斗笠人则是惊险躲过。
易空霆何等老练,来人一出手,他便知道是救兵,也不耽搁,卯足了气力,往斗笠老者那匹坐骑冲了过去,要夺马离开。
那
突如其来的几名骑士,并没有继续对斗笠老者射杀,而是同时将弩箭射向了另外两匹骏马,骏马悲嘶,翻身倒地,当这两匹骏马倒在地上不能再动弹之时,如风而来的几名骑士却又如同风一般
离去,真的如同一道风扫过,仅仅射出几支箭而已。
可是这已经足够。
易空霆翻身上了骏马,一抖马缰,已经向西飞驰而去,斗笠老者想要追赶,可是另外两匹骏马已经被杀,却是没有了骏马追杀。
夜色之下,斗笠老者将斗笠缓缓摘下,显露出一张颇为苍老的脸庞来,却正是韩玄道手下影卫的首领韩隐。
望着易空霆远去的背影,韩隐眼中杀机厉然。
……
黎明时分,韩玄道神情冷淡地从皇宫出来,尚未等上
马车,已经有一名侍从步上来,呈上一份密函:“大人,飞鸽密函!”
韩玄道打开了密函,瞧了一阵,神色变得极是怪异。
他将密函放在手中,握紧手,只一瞬间,那封密函已经被他手劲捏的稀巴烂,他将稀烂的密函交给身边的侍从,那侍从却是捏成一个小团,扔进嘴中吞了下去。
韩玄道抬起头,望着天边隐隐出现的曙光,神情极其怪异,半晌之后,他轻叹一声:“小五,不要怪我!”
御
花园之内,皇帝背负双手,此时也正望着天边出现的曙光。
他的神情很是淡定,微风吹拂,将他的衣襟吹起。
半晌,他轻轻吟道:“四十二年一睡梦,一期荣华
一杯酒;生不知死亦不知,岁月只是如梦中!”转过身,沿着小道缓缓前行。
冷清的御花园之中,这位大燕皇帝的背影落寞而孤单,四十二年一睡梦,随风而去——
PS:第八卷至此结束,后一卷即将奉上!
第九四四章 兵困馒头山
魏国山南郡乃是魏国北部大一郡,亦是魏国五郡之中面积仅次于魏郡的大郡。魏国本身就是山地之国,山地丘陵众多,而山南郡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庞大的山南郡,有一半以上的地区被群山所覆盖,连绵起伏,巍峨耸立。
群山之中,有一处椭圆形的土山如同大馒头扣在大地之上,在众多的高山峻岭之中并不是十分起眼,但是此时韩漠与他手下数千将士,却已经被围困在这座馒
头山之上。
韩漠此时靠坐在一棵大树下,身上的铠甲已经很是残破,头盔放在一旁,他那清俊的脸上还沾着血污,在他的身边,聚着数名部将,每个人的甲胄上都满是血污,有些血迹甚至已经干的发黑,而每个人的脸上,却都是疲惫不堪,众人有的坐在地上,有的则是站着靠在树上,中间竟然有人已经难以自制地闭目小憩,其中有一位胡将站着靠在树上,打起了响亮的呼噜。
韩漠亦是疲惫不堪,可是他却压住自己的困倦,想着一些事情。
整整五日。
五日里,数千将士几乎难有休息的时间,随时面临着从馒头山下攻上来的
山南军的威胁。
从亭水关出发之时,韩漠从没有想到竟然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直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小心谨慎,一路上秘密行军,他自信在这连绵的群山之中,已经做到了大的隐蔽程度,可是为什么司马皓月对自己的行踪如此了解,甚至早就布下了
圈套,等到自己不知不觉中进入他们设下的圈套之中时,两万山南郡就已经扎紧了口,将韩漠以及手下四千将士团团围住。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大圈套。
韩漠固然行军隐秘,可是司马皓月是隐蔽,他的军队不在困蛇道,亦不在野狼途,而是埋伏在馒头上附近。
韩漠没能按照计划伏击司马皓月,反被司马皓月打了一个大大的埋伏。
如果不是对韩漠的行踪了若指掌,司马皓月绝不可能埋下如此大的圈套。
面对五倍于己方的山南军,韩漠和他的部下并没有丝毫的畏惧,奋勇而战,但是面对着兵力占据绝对上风而且擅长山地战的山南军,韩漠和他的部下只能且战且退,终被围困在这座馒头山之上。
自被围之日
开始,到今日已经整整五天。
开始两日,魏军四面强攻,想要一举击溃韩漠,但是韩漠和他的部下表现出了足够的英勇和强悍,虽然本方死伤惨重,但是山南郡的死伤为严重。
从第三日开始,山南郡就停止了连续的
进攻。,他们只是间或发起攻击,给山上的燕军始终保持着压力和威胁。
韩漠十分清楚司马皓月的意图。
司马皓月显然是知道如果继续强攻,山南军必定还会损失巨大,所以采取了另一种策略,那便是将山上的燕军活活困死。
此次截击司马皓月,韩漠轻军简行,本身带的食物并不多,在与魏军交战之时,司马皓月令魏军对负责食物的马队进行了
无情的攻击,本就稀少的食物和水损失殆尽,将士们退到馒头山之时,除了身上携带的一日口粮,便再无其它食物。
馒头山上,本来也有一些动物,被围之后,为了补充食物,韩漠专门下令组建了一支狩猎队,山上的猎物几乎被扫荡一空,可是虽然有近千人战死,但是还上下将近三千将士,那些狩猎而来的野物,根本不可能支持数千人的食用。
司马皓月死困馒头山,显然是料定燕军食物不足,支撑不了几日,等到燕军断粮,即使燕军还不屈服,但是没有了粮食必然导致无力作战,那时候是攻是困,就任司马皓月随意决定了。
这几日时不时地发动攻击,就是让严峻时刻保持紧张,以此加剧消耗燕军的体能。
韩漠几次派人想要趁着夜黑突出重围向韩玄龄那边求援,可是山南军守卫实在太过森严,派出的求援兵士,第二天都会被魏军用长枪挑着脑袋在山下招摇。
几日下来,韩漠心力疲惫,可是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作为一军主将,绝不能垮掉,自己的手中,那是握着三千部下的性命,自己一旦坚持不住垮掉,那么手下三千将士也必将坚持不住。
他靠坐在树下,此时脑海中所思,却是司马皓月为何将所有兵力用来围困自己这几千人马。
按照常理,比起击灭这几千人马,恶阳岭显然为重要,司马皓月既占先机,完全可以抽调人马增援恶阳岭,哪怕是抽调一万人马过去,也能够个恶阳岭以极大的增援,能够给攻打恶阳岭的燕军以巨大的麻烦,留下一万兵力应对自己这几千人马,即使不能消灭,也完全可以阻挡。
但从战术上说,两万山南军围困几千燕军固然不错,可是从战略上来说,这却是主次不分了。
司马皓月如果只是想着歼灭眼前的对手而不顾大局,那确实是无能之将了,可是韩漠却已经知道司马皓月绝不是糊涂之将,目前的局势,哪头轻哪头重就是平庸的将领也能够明白,何况司马皓月这样的人物。
既然如此,司马皓月不顾恶阳岭却死困馒头山,必定另有目的。
而韩漠想到的唯一可能,便是司马皓月已经知道了率领这支军队的主将是谁。
只有这样的解释。
韩漠的身份,非同小可,虽然名以上是代行军务,但是通过几番
变故,如今已经是实际上的
西北军一号人物。
西北军的头号人物如果落在魏军的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那时候,燕军的内忧外患将迅速蔓延开来。
韩漠能够镇住西北军,可是一旦韩漠落入敌手又或者发生其他的
意外,那么西北军内部就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铁板一块。
蛇无头不行,如果能够拿下韩漠,对于司马皓月来说,远比增援恶阳岭要有用得多,或许在司马皓月看来,如果能够擒住甚至杀死韩漠,此
消息传开,燕军的军心必定大乱,魏军便有反败为胜的机会吧。
只是韩漠很有些想不通,司马皓月怎会如此清晰自己的形迹,甚至知道这支军队的领兵之将便是西北军的主将?
实际上此行韩漠已经做了极其妥善的
安排,且不说几千人马全部伪装成魏军模样,且不说一路上行军的隐秘谨慎,甚至在被围馒头山之前,手下的几千人马只有极少数的人知道此次领军之将乃是韩漠,大部分人都以为这次领兵进入山南郡的乃是王思宇。
至于进入山南郡截击司马皓月的目的,四千人马之中,也不过三四个人知道而已。
此番自亭水关出发之后,将士们只以为领军的是王思宇,并不知道韩大将军装扮成一名兵卒戴着面具跟在王思宇的身边。
韩漠就是担心消息走漏出去,所以极其小心,知道此次行动的,数万西北军中,也不过二十多位高级将领而已。
也正是如此原因,司马皓月全力攻打自己,这让韩漠隐隐感觉到其中定有不寻常的
阴谋。
……
时当黄昏,半个时辰前魏军发动了一次攻击,被燕军再一次压了下去。
虽然被围山上,但是毕竟居高临下,真要打起来,还是占据了一定的地利优势。只是全军将士已经将近两日没有用过食物,便是普通人两日不食也必定是体力匮乏,就不必说连番苦战的燕军将士。
如今燕军将士从上到下都已经是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若是按照韩漠的计划,此次本应该打出一个漂亮的伏击战,扼住重要的地形,将山南军拖住,为燕军攻打恶阳岭创造
条件。
但是事实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韩漠内心深处却是颇为的自责,若不是自己提出这个计划,手下众将士也不会落到今日被围的局面,甚至面临全军覆没的困境。
只不过他绝不会在脸
上将这种自责的情绪表露出来。
一阵脚步声响,戴着面具甲胄上满是鲜血的
朱小言手里提着一杆长枪往这边过来,韩漠转头去看,朱小言面具下的那双眼睛也是充满着疲倦之色。
朱小言靠近过来之时,韩漠身边的几名将领顿时都抬头看着他,只是每个人的神色都很是怪异,甚至有人的眼眸里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愤怒之色。
朱小言上前来,手中依然紧握长枪,向韩漠淡淡道:“山下魏军后方生起白烟,应该是在做饭,一时半会应该不会攻上来!”
韩漠点点头,道:“你也辛苦了,先歇息一下吧!”
朱小言道:“咱们的粮食已经断绝,如果再这样下去,魏军迟早要攻上来……必须想一个法了。”
韩漠神色严峻,微一沉吟,问道:“受伤的弟兄是否都安顿好?”
“是。”朱小言点头道:“仅剩的一点口粮,也留给他们了。不过加起来有好几百弟兄受了重伤,即使余下的粮食只供给他们,也坚持不了多久。他们现在重要的是需要药物,若是不能及早处理伤势,那些伤口便能夺取他们的性命。”
他话声刚落,旁边忽地有一将忍不住地道:“这次行军,
是你引路,我倒想问你,咱们被引进魏军的包围圈,真的与你无关?”
此人话声刚落,旁边几名将领立时都将手握住刀柄,众人的目光,都如同狼一样盯在朱小言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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