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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开心萱萱     农三代的青云路txt下载     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心思

    一个盛世实权君主的得宠皇妃的百宝箱,即使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也足够天下的女人兴奋。

    大的就像玻璃一样剔透的蓝宝石蝉簪子上漂亮的蓝色金刚石流苏晃的自带闪光灯,触手微凉温润如羊脂的白色牡丹发钗正称她今天的衣服。

    她喜欢灿烂的云锦,但来自宣帝的赏赐却是暗淡的香云纱,虽华贵,虽美,但——不是明眼人根本看不出它的珍贵,确切的说,不合她的气质,就像茶花同芍药,花型相似,但一个长在树上,一个生于藤条,不同的色系同生长的环境还是透着不同的气质,勉强装到同一个美人榖里,还是能一眼区分。

    不像眼前的簪子,不像这花冠,让她略显暗淡的衣服一下子就亮眼起来。

    向才人摩挲这两件首饰,实在心爱,挑不出来,“不愧是娘娘,天底下所有的珍宝想来也出不了这集仙殿,真真是叫我挑花了眼!”

    明里暗里的讨要和贪婪叫冯茜茜微微弯了唇角,看着这张明眼人一眼能看出同景安公主有六分相似的脸,冯茜茜心底愉悦起来,脸上的笑越发的热络。

    “这有什么呢,你是没见过景安的东西,就说这花冠,她年初拜太庙时有戴过一个七彩的翠玉五彩莲花冠,在朝阳下那美不胜收的颜色就像夏日荷花上的露珠,几乎要透出来,就像佛殿里佛陀头上的光晕,尤其是其中那抹正中的红,恰似一朵红莲,哎呦喂,我痴长了这几十年,也算经过见过,就没有见过这样恰到好处的雕工和材料。”

    “说起来,元宵节上景安公主穿女装同太上皇一同赏灯,戴过一个流苏流云簪,雕工简洁,难为的是匠人怎么想的,每一颗金刚石嵌的恰到好处,恰似七彩霓虹,那彩宝剔透晶莹,不同的角度看去总有一线宝光,衬的景安公主的眼是那样清亮——”

    向才人说着,想到宣帝那日热络的同景安公主一唱一和的同太上皇说笑,顿时感觉眼前的珠宝也没有那么吸引人了。

    英俊、温柔、正当年的九五之尊,自然不会缺少自己妃嫔的爱恋。

    “岁月从来败美人!”冯茜茜将右手食指上刺破的一颗芝麻大小的血珠点在鱼眼睛上,吮去血痕。

    冯茜茜说着走到妆镜前,取过向才人手中的簪子为她簪上,她这一盒首饰,每一样都仿照慕容铧为春华打造的首饰。

    她特意给向才人并不是为了打击她的自信心,她抚摸着向才人如早春芍药一样娇艳的侧颜,温柔的说,“春有春花秋有月,每个女人谁没有韶华正好的时候?妹妹年轻,景安公主正走向她容颜最胜的时候,不久后就是成婚生子,这长安第一美人就该是妹妹你了!”

    向才人一听,没控制住的一笑,是啊,眼前的冯淑妃,曾经也是长安第一美人。

    但美人虽美,总有迟暮的时候,保养的再好,松弛的眼角,生子后收不回去的肚子,一种凋谢之美自然比不上景安公主的秾艳,想到自己的年纪,景安公主再有一年的热孝就要成婚了,她这样的年纪,成婚生子之后的恢复更差,她还是个不注意保养的性子,花再盛,三五年后总见分晓。

    “美人如花,谁不喜欢鲜嫩的呢?”她不过二八的年级,等得起。

    “可不,”冯茜茜说着,从盒子里取出一个白狐狸皮包着的小锦囊,从中取出了一串火灿灿的红手串给向才人带上,“瞧瞧向妹妹的这手,白如霜雪,丰腴细嫩,最好的玉也不过是这个样子,衬着这珠子,更美艳了。”

    “好正的颜色,这样的珊瑚珠子我从未见过。”向才人赞叹着,好玉在大宣稀缺,在大宣的皇宫里却不少,她这样的有宠的妃嫔总有几件压箱底的物件,只是这样少见的不合君王审美的东西就少见了。

    将化的雪山一串红梅,向才人一瞧都惊呆了,越看越爱,忍不住摩挲着,“还有一股好香的味道呢!”。

    “这是”冯茜茜说着,眼前一亮,“我在广王送给景安公主的物件里见过,她那串才好看,不知道从南洋的海里探了多久才见了一枝,只磨成了一串珠子,见我喜欢又寻了个相似的,只没那个红艳,又寻了些红色的香料染了才有这颜色,比她那个还强些。”

    向才人一听眼前一亮。

    “想来他甥舅几个素日都不是很爱打扮,但做起衣饰来总有一分匠人没有的灵动,我前些年也爱捯饬这些,我见了几次景安的东西就让将作的人做,做来做去,差点意思,这一盒子东西就是那时候攒下来的,别的不说,只有这一串珠子,论颜色论贵重程度都胜过景安的三分。”

    “这样贵重的东西娘娘自己留着。”向才人心里猫抓的一样,虽然这样说,眼睛却没有离开过珠子一分,手更是摸了又抹。

    “有什么贵重不贵重?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我同妹妹这样要好,又岂是这一串珠子能比较的,何况我如今也是壮年之人,这样鲜艳的东西再戴就不合适了,将它搁在箱子里也不过作践了好东西,做多是老三成婚后给儿媳妇罢了。”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能做太后,她自然不会盯着凭她的出身永远到不了的皇后使劲。

    “即如此,谢谢娘娘厚赐了,我必珍重娘娘心意,时时佩戴。”

    从她入宫受宠,就源源不断的有她是同景安公主相像的传言流出,言语里颇有几分瞧不起,她所有的一切都遮盖在这份相像之下,很是屈辱,如今,她也有比她好的物件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她是当今宠妃,对方不过是个公主,就是蛮横跋扈能自拟圣旨如安逸公主,在皇权下还不是灰飞烟灭。

    凭什么她比不上景安,不过是个长在民间做过奴婢,脚上泥点子还没有洗干净的野丫头罢了,论琴棋书画,她比得上谁,至于言容妇工,更是个没人要的老姑娘,不过仗着长兴王的疼爱罢了,想起前些年听到的流言,指不定同长兴王还有些什么乱伦的丑事呢!

    向才人鄙视的一笑,随后想起自己在的地方,抬头见到冯茜茜疑问的眼神,又吐吐舌头尴尬的一笑,“我只是想到了前些年关于景安公主同长兴王的流言——”

    冯茜茜很是了解的一笑,意味深长的说,“谁说不是呢,若不是太上皇三令五申,公主并不愿意成婚。”

    向才人舒畅的笑了,正要说什么,只见冯茜茜的首领太监徐文神色着急的走了进来,她识趣的说,“劳了娘娘半日神,我先过去了。”

    “去吧,我也累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唇枪舌剑

    冯茜茜取出自制的眉笔沾了些许粉在额头细致的描摹着重瓣梅花的花钿,用自制的朱红色的胭脂染上两轮斜月似的面靥,配上温和轻盈的秋娘眉,美而温柔,说起梳妆打扮,作为长安第一名妓的她自然是长安所有女子的时尚教母。

    徐文贴心的从梳妆台侧边一扣,就抠下来一溜儿一寸见方的小盒子,就像一溜儿小火车,四边是两根交叉的长柄链接,一拉,就像楼梯一样的十二层小盒子,徐文扣下一盒,竟是剔透的各色宝石磨的花瓣。

    冯茜茜瞅了一眼,从中挑出三瓣朱红的红宝石,徐文一边用特制的热水炉熏着呵胶,一边对冯茜茜汇?报。

    “娘娘可知道前面出大故事了,明伽公国送了公主和万两黄金来请大宣出兵纽西兰公国,朝臣为此大发议论,左相主战,应扬我国威,确保我大宣的绝对霸权,首相主和,我大宣刚经内乱,不可为财宝征伐,毁了千年清名,不可趁人之危。”

    “陛下的意思呢?”冯茜茜并没有为徐文说的事情所惊,她从来不单纯的相信一个人的言辞,若是于她有利,她能说出一切对的道理。

    “娘娘英明,奴过来时,陛下只在御座上看着还未申斥,但左相同首相吵的不可开交,刘相恼的砸了笏板,若不是被左右拦住了,就要动手,都指着左相的鼻子骂她小儿误国了。正是陛下登基后从未有过的事儿!”

    “天色已近午时,你去御膳房看看,今儿炖的汤加一味去火的,我一会儿去含元殿。”

    冯茜茜换了一袭白底绿孔雀罗的宫装,越发显得肌肤塞雪,面妆红艳,那一种美貌风情是徐文跟过的崔太妃所没有的。

    徐文应声,刚出殿门,他想到了,这正是一种他们这样出身对于珠宝华服那种不以为意的态度。

    不同于崔太妃喜欢的艳丽妩媚的着装,冯淑妃同样是妩媚的,但所有的衣装是收敛那股妩媚,那一种禁欲但又毫不费力的无时无刻不存在的性感叫人挪不开眼。

    或许这就是常人眼中的高贵。

    徐文翻了个白眼,讥笑自己的走神,但脚步更轻快了,冯淑妃的目的他隐隐是知道的。

    跟着这样有章法的主子,总有一日,或许他也能像高威或者是历史上同样大权在握的那些前辈一样青史留名。

    总不白来这世间一趟!

    “一将功成万骨枯,私以为左相不以苍生为念,仓促应战,应万里之外的战,兵马、粮草、用我大宣民脂民膏堆砌小小的明伽公国的朝贡,凡百元首,承天景命,功成而德衰,前有汉武、隋炀,镇之以威怒严刑,终不免貌恭而心不服,载舟覆舟,所宜深慎!”

    刘中书说完,脱了头冠,放了笏板,长跪不起。

    “大宣以武立国,向来奉行和平共处三项原则,为天下执牛耳者,纽西兰今天打的是明伽公国,明伽公国是我大宣属国,今朝因地远而计较利益龟缩不出,置大宣国威何地?天下之大,大国小部多如繁星,今一人以大欺小,以强凌弱,吃掉第一个明伽,就有第二个,第三个明伽,这样的国迟早有一天同我大宣争胜,建一屋难,毁一座屋却只需要一把火,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春华说完,褪冠跪地,同样的姿态同刘尚书并肩跪于朝堂。

    一时间,所有的人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首相和左相争相请辞,刚才还你一句我一句争执的朝臣都停了下来。

    大家都不禁将心思集中在宝座上的皇帝身上,却不敢抬头。

    准了谁的请辞,对皇帝都是一种巨大的损失。

    皇帝此时得生气成什么样子。

    然而,胸有成竹的李碹这时候又怎么会生气?

    他一脸严肃的走下台阶,将首相的官帽重新给他戴上,扶他起来,正色说,“卿是国之肱骨,忧国忧民,当为百官典范,是国之柱石,拟旨,赐刘中书开府仪同三司,赏金、帛,书!”

    “臣惶恐!”首相脸上终于带了三分感激,六分心安和一分得意。

    “朕说你当得起就当得起。”

    就在周围百官隐隐为首相高兴,为左相的丢脸而尴尬时。

    皇帝却又走到了左相面前,像寻常农家的家长对自己淘气的孩子一样,大马金刀的蹲在春华面前,笑着拽起她,说,“这是我李家的天下,爹爹、舅舅都希望我们兄妹守好它,岂可做小女儿姿态?”

    说着,又一点点为她笼好头发,戴好玉冠,一脸宠溺的说,“你上次不是说这个好听,给你,可不许再生气了,再气我就气了!”

    春华抬眼惊讶的看了李碹一眼,一扫满朝堂文武错愕的眼神,接过这把小小的尺八,强抿住笑,半响低头不语,笑够了,待李碹坐上宝座,才正色说,“世间的道不该为强权所惑,我大宣即有这天选之地,显赫千万年文脉不断,就有我大宣的担当,没有利益就不做,长此以往,国民蝇营狗苟眼前小利,国魂即丧,距亡国灭种不远矣,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君子当有所执。”

    李碹激赏的看向春华,满堂文武有不少微微低下了头。

    “景安所言甚是,我大宣从未有奴颜婢膝之人,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犯我大宣者,虽远必诛!”

    整个朝堂的气氛都被调动起来,更有心热的武将请缨出战。

    但李碹除了是个将领,更是个成熟的政治家,他随后话锋一转,说:

    “大宣立国为百姓,大宣立威为百姓,当然,在立国威的同时,不能损害我们大宣的黎民,拟旨,禁同纽西兰国的一切往来,圈质子于长安,从大宣全境征召有志之士组成维和联军,由朝廷做保,明伽公国供养所需军费,战胜之后,收回的明伽公国领地需半价卖给有需要的维和联军士兵,明伽公国十年不得向在明伽公国经营的大宣民众索取税费,条约拟定之时即为大宣出兵之日。”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首相当即呼号,五体投地跪拜。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

    “陛下圣明,天佑我皇!吾皇万岁万万岁!”春华笑着对着台上的李碹眨眨眼,率众一拜。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君主论

    “君主必须是一只狐狸,以便认识陷阱,同时又必须是一头狮子,以便使豺狼惊骇。一般情况下,一个慷慨的君主是好的,但是这个慷慨是有条件的,如果君主过于慷慨,则无法避免奢侈,奢侈的结果,便是将负担加在人民身上,所以,君主不应对吝啬这个名声过于排斥。很多时候,仁慈与残忍两者需要取舍,对于君主畏惧会比爱戴安全的多,所谓的仁慈和亲切,太过于模糊和感性,一旦开始蔓延,并不是你能够选择什么时候停下的。”

    李碹一口气念完,“不是所有的君主都需要守承诺的,人类世界斗争有两种方式,法律与武力,是人性与兽性的标志,一个好的君主应该利用好两者,在任何必要的时刻,随时可以撕毁协议。如果大臣追究自己的利益超过君主的利益,那么就不可用,反之一心为君主着想,就是个好大臣。”

    “归结到一点就是知人善用,恩威并施。”李碹说着,一把将手里的奏折翻合在桌上,仿佛手里拿着的是幼时父亲来时正在看的春宫图。

    春华惊讶的看着他,起身拿起奏折,一边看一边将文字读了出来,“人是忘恩负义、容易变心的,是伪装者,是逃避危难,追逐利益的。当你对他们有好处的时候,他们整个儿属于你的。当需要还很遥远的时候,他们表示愿意为你流血,奉献自己的财产、性命和自己的子女,可是到了这种需要即将来临的时候,他们就背弃你了,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1)”

    春华一惊,想不到,朝堂中真是藏龙卧虎,连首相那样的老狐狸都不曾起疑,倒是有人看了出来。

    她将视线放在奏章起始处,赫然发现,写这个奏折的正是好友安雅的前男友蒋帆。

    抛开私人恩怨,这蒋帆倒是一个真正的人才,尽管他没有多大的气节,但这些年他当御史时很是纠正了几桩冤假错案,官也升的快,如今已经是三品的吏部侍郎,只因为曾经有安逸公主的男宠的这层身份,被大家忌讳着。

    饶是如此,他也是宠辱不惊,依旧做他的官,据说新任妻子是刘尚书的孙女,对安娜的抚养费也从曾经的一月一两银变成了一年一万钱,值钱的新鲜货翡翠、珍珠、青金石也没少送,可见他过的很滋润!

    她将蒋帆在自己的脑中过了过,不避讳的盯着看奏折的李碹看。

    从对方遮掩回避的眼神她懂了,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这蒋帆对方是赏识的。

    蒋帆人品不行不堪用?

    对于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来说,这根本不是个问题,那个历史上的明君手底下没有几个有争议的能臣?

    说这个,是质疑李碹自己的能力。

    这何尝不是一个对自己的考验?

    “‘如果大臣追究自己的利益超过君主的利益,那么就不可用,反之一心为君主着想,就是个好大臣。’”春华引用了蒋帆奏折里面的一句话,她没有称帝的野心,那么她就是一个好大臣,有一点她同意蒋帆的观念,“‘为了达到高尚的目的,可以使用一切手段。’”

    李碹闻言有些后悔,对这个为自己为大宣尽心竭力的妹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但皇帝是不能轻易的当众承认错误的,“你说的对,他这样的人能用,只是不能跻身相位,什么样的目的是高尚的,在那样的情况下刘相没有意识到这些是因为他忠于君王。”

    “他若真的有用到一定的程度,若是因为这些私人的猜测硬压着不给晋升对下面的人也是一种损害,两相其害取其轻,他日他有枉法不臣的事儿我去针对他就是了,只是积毁销骨,有那样一天皇兄不要对我起疑才是。”

    春华不由的想起当日慕容铧的教导:任何时候不管做什么,最关键的不是事儿多难做,而是否能取得你上级的信任。

    “我自然不会忘记阿春你对我,对大宣的忠心,我李家的江山社稷在我手上只有发扬光大的一天,我掌这天下一天,你同小三就显赫一天,江山是我的,也是你们的。”

    春华脑中不由浮现一个段子,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

    当然,不能否认李碹此时的真心,但,春华实在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肌肉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来。

    “二哥对我们的心我是知道的,但今天有些累了,容我先告退。”

    接下来的朝堂,面对即将一飞冲天的蒋帆,春华也在犹豫自己的选择和做法。

    她这样的适合成为一个官员吗?

    更进一步,她适合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吗?

    李碹听说她要走,连忙抬头,只见她恍恍惚惚晃晃悠悠的往殿外走,连内侍要给她斗篷都没顾上。

    李碹愣住了,他一想瞬间明白过来,蒋帆的奏折确立的是一个观念,人性本恶,自己要用蒋帆,就是自己认可人性本恶,小三离开了,身边围绕着这些人,对于阿春并不具有指导性,她是那样善良的一个人——

    李碹几步抢上前去,大笑着揉乱了春华的头发,他一把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正视她,“人性本恶并不妨碍人性向善,善良的人是身处黑暗的人心中的光,没有你们不过是退化到弱肉强食的远古时代,若不要文明容忍善良协作,根本不会有遍布地星的人,你不是常说你就是你,人世间不一样的焰火吗,那就是了,一生有你,我对人心才有底,有个信任,想来舅舅也是那样的吧!”

    看着李碹这样努力的解释,春华抿唇一笑,笑里包含的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那样的脆弱惹的他心里一颤,那种陌生的纠结的心疼让他一时没忍住竟落下一滴泪来。

    春华接住了那一滴泪,瞬间开心起来,所有烦乱的思绪一涌而开,不管结局如何,在对人付出时收获的那些温暖内心的时刻在她看来是比什么东西都珍贵的,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一个人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羞耻!”

    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才能够说,我的生命和全部的经历,都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春华在心里默默的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下半句补充完整,虽然她没有这么高尚,但为人类的进步哪怕添一块砖,她也足够伟大了,对得起生养她的这个世界,她在这世界不过三万多天,如今已然将要过半了呢!

    “二哥,我想我该成婚了!”

    想到前一段程安之的逼婚,她决定卑鄙的尝试一下,或者她还没有那样强大到能一个人面对这冰冷的世界,不是爱需要她,是她需要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忽悠

    “成婚?”李碹所有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属于宣帝的那一份精明迅速回笼。

    于公于私,如今的春华成婚对他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不同于登基之初,如今的他地位稳固,只要自己不是太作,没有人能把他拉下帝位。而春华也是一样的,她对底下人十分的仁慈,对于这一年来的特殊状况总有种独特的见解与解决办法。

    官员们有解决不了的先到公主府递拜贴,等春华先批示再递交三省六部。

    春华是官员心中最称职的贤王。

    当然,她的忠心不用怀疑,但女人么,结婚生子后就不一样了。

    他的儿子们若是有意外不成才,春华的孩子就是最靠前的继承人。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只怕比他的孩子呼声还高。

    如果是他同她的孩子,他当然乐意,但,将李碹江山又送到程安之手中,他是这一脉的罪人,也是一种懦弱无能。

    这是大宣皇位继承最不好的地方。

    “阿春你的,婚姻大事关系你一辈子,虽然大宣的公主可以再嫁,但,对你的损失……你的婚姻定的太仓促!”

    忽悠……

    “我现在的位置很稳,你不用考虑我,毕竟要以你的幸福为重!”李碹说着越说越顺嘴。

    忽悠,接着忽悠!

    春华想到前几天同程安之的谈话,越发的坚定了从这潭浑水中保全自己的想法。

    想不到一年前还有几分人味的李碹现在对她也开始忽悠。

    果然,她终究没有慕容铧那么聪明和伟大。

    “二哥,不管你怎么说我都叫你二哥,我曾经听人说过,幸福是过出来的不是想出来的,”春华尽量睁大自己的眼睛,直视李碹,曾经听慕容铧说过这样的她最显真诚,“我不过是一个女人,我终究是一个女人,我没有这样大的勇气同整个大宣的世俗去对抗,我没有你们那么勇敢,自信可以称孤道寡。”

    人生在世全靠演技。

    或者是李碹的一时良善作祟,或者是她一惯的诚实作风做了错误引导,李碹不带怀疑的信了她的话。

    称孤道寡,几个字说尽了在这个位置上的悲凉,同伴,谁不想有?

    “你这话若是叫父皇知道,只怕要高兴坏了,高威拿长安洛阳的堪舆图来,你快看看喜欢那块地方,你尽管挑,挑好了就是我赠与你的嫁妆。”

    高威连忙迎了出来,从下官手里接过堪舆图,“先给殿下道喜了,我在临潼有个私宅,陛下赐了一眼小泉,我闲暇时去看过,殿下喜素食,有个温泉庄子冬日里便宜,比外面采买的好些,殿下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同我做个邻居。”

    春华敬佩的看着高威,一番话说的入情入理,实际上如今的长安累世的公卿多如牛毛,又有多少无主之地,她若是看上,少不得李碹要强买强卖了,又是动荡。

    “这当然好了!”春华自始至终不是个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人。

    “你既然喜欢,我原想在哪里建一座温泉行宫,分你一半地方。”

    “那,谢主隆恩了!”春华微笑着,贪图享受是她半真半假的缺点之一。

    整理好情绪,李碹让高威着礼部拟一个条陈,他回头秉过太上皇再令中书舍人拟诏书。

    三人继续处理满案几的公务。

    官当到这个级别,最关键的还是数据,察觉所有的条陈上汇聚起来的数据组成的世界的真伪。

    当君王的,是需要辨别什么样的人是真正的可以托付的人才,可以从事些什么样的工作。

    而春华负责的部分,则是鉴别这些人才递交上来的数据文书,鉴别真伪,加上高威这样的谍报系统从侧面做个鉴证,再交由皇帝做最后的批示。

    所有的人各司其职,大宣的朝廷就会有条不紊的运行着,缔造一个繁华的盛世。

    这盛世当中,自然也有各式各样的人际关系层层递进,做好生产出来的价值的分配,让大多数的人生不出反抗的意见,处于一个舒适区。

    向才人就是其中的一环。

    繁重的工作一干,一不留神就到了酉时。

    今天的公务比较重,要做各项备战工作的裁定,宣帝并不想花费多余的精力。

    这就到了向才人这里,想喝点小酒,听一曲放松的小琵琶曲,找一张自己喜欢的脸待着,昨天让宫廷画师画的那张东篱采菊的画正是由向才人扮演书童。

    然而,一个皇帝的愿望也并不总是能够得到满足的。

    他这边才换好晋时的广袖大长袍,刚摆好架势,他新晋的宠妃向才人就微撅着小嘴过来了。

    “不知陛下新晋可听到了长安城里的一个笑话。”

    向才人也不敢太露,对于促成景安公主的赐婚,她是很愿意的,女人天生的第六感告诉皇帝对景安公主有那么几分男女间的情谊,若说只是单纯的长的像,自己与其说像景安公主,不如说更像皇帝。

    但自己的宠爱同皇帝喜欢的海东青并没有任何区别。

    景安公主不一样,今天听说又得了一个温泉庄子,听说还有上千户的封地正在礼部规划当中。

    她若是不能离宣帝远远的,那自己这个代替品将没有任何的出头之日。

    花的花期是有限的,就像他的父亲,再稀罕的小妾不过三年五载的就丢脑后了。

    转眼出孝,最少也有两名宫妃入宫,她又迟迟没有身孕,她能替代了景安公主,哪怕只有三分的疼爱,下半生也无忧了。

    宣帝眉毛一挑,很有几分关切的说,“什么笑话能传到宫里——”

    “这两年长安新生一股风气,大量的女子立女户,罚金深重,长安令发了一笔大财充做仲春会的使费,这可是长安城今年的一次大热闹,可惜我进了宫里不得去看,听说是不下于元宵节的大热闹。”向才人一边说着,一边为宣帝摆筷子。

    宫里的人都知道宣帝的爱好,乔装打扮成各种仁人义士作画,方才摆过架势,剩下的由宫廷画师自由发挥。

    这时候就是她们这些妃嫔该接手服侍的时候。

    “这个是什么笑话?”响鼓不用重锤,宣帝自然听出来向才人的话在后。

    “这世间的女子,哪有不成婚的,生儿育女,本就是女子的天职,牝鸡司晨,自古都生祸害,到了合适的年级若不成婚,那是愧对于父母天地的不孝之人,日后成了婚,也要吆喝‘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秋风误’了,如今却有这样一干人,不男不女,不僧不俗,你说可笑不可笑?”

    向才人见宣帝感兴趣,一时间话就没有收住口。

    “你若喜欢,那日你便出宫去也使得。”宣帝冷笑着,右手抬起她的下巴,他什么样的聪明人没见过,将他看做蠢才的人才是真正的蠢人。

    “臣妾惶恐!”向才人终于发现了宣帝的真正想法,宣帝这样不言不语的冷看着她叫她脊背发寒,她这才想起来这个往日温和有情趣的夫君也是个上战场杀过很多人的君王。

    “妾错了,奴知道错了”向才人哭的真切起来。

    “知道就好,切记,后宫不得干政”宣帝脸色又一变,好像方才的冷脸是向才人的幻觉一般,“你我本是夫妻,有什么话直说,别学旁人调三斡四的,若再有下次,你知道怎么做,嗯?”

    “妾不敢了!”向才人额头冒汗,手不由的颤抖起来,第一次明白了自己的这份工作是有危险的。

第一百四十章 我执

    “我执?”

    “是啊,接纳自己,这个世界上,你并不孤单,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价值,只要不触及法律,这深不见底的社会,还是能容纳你的。”

    程安之笑着,手上的活计并没有停,从竹子卡住的粗瓷碗中刮下香油烧制的烟,过滤干净,倒入事先准备好的加入冰片、麝香熬制好的香油团成一个一个的小香丸。

    将这些贵女用于画眉的集香丸放在竹案上晾干,满天月华之下,程安之捧着春华刚刚熬好的桃胶枸杞茶喝着。

    天青色薄如蛋壳的卵形瓷器圆润,修长,正合一握,配着外圈竹丝编制的护套,清新干净一如眼前的灵魂。

    二人不禁相视一笑,静静的观着柔软的茶烟编织的陪伴。

    “老师,是时候了!”程安之的弟子元嘉和入院打乱了这片安逸。

    春华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她惊讶的发现,这半年来沉迷于程安之的陪伴。

    程安之的这间会客室里,抱枕是她的,风炉是她的,炊具是她的,书架上的书是她的,连夏天乘凉的芙蓉簟,常做的冰绽围子玫瑰椅也都带了过来。

    “家下人都说就等着你人过来了。”程安之微笑着看着春华的怔忡,显然,他是享受春华这一份亲密的。

    “我先走了!”春华一瞬间像极了倩女幽魂里的宁采臣一样飞奔而出。

    “别忘记了明天的集会!”程安之大笑着嘱咐,显然春华一动,他就知道她的想法。

    “你说,我像不像是一个乱撩人的花花公子?”受邀参加龙舟会的春华脸通红的看向自己的好友,曾经一同进入唐王府的侍女温雅,如今的温昭仪。

    “你,花花公子?”温雅嘴一撇,脸上的嫌弃连旁边的二皇子都看出来了。

    不过小人精一样的二皇子并没有参加这个长辈的八卦,他们这样的少年,最痴迷的还是场上热火朝天的龙舟赛。

    虽然,第一名注定是三弟的,但他很早就同母亲学会了怎么驾驭自己的性格,能将比赛控制在势均力敌又微微落后的状态,这才是母妃口中的举重若轻,这才是他更推崇的能力。

    比赛之外的春华脸上有些羞怯,她这几年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文件、数字、怎么让文件和数字更清晰准确上,高高在上的地位让她少了很多的干扰,同时也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不想对不起这个位置,不想让周围的人失望,不想说自己怂,她就这样凭着一股直劲儿钻,不耻下问,勇于担责,凭着这股拼命三娘的劲头,她成了浩如烟海的朝政活计算机。

    靠这手不计后果的真实和在三省六部建立起来的报表体制,坐稳了左相之位。

    但,事情永远是两面的,这边得到了,那边必然会失去,每天的忙碌让她失去了同友人之间的来往,除了取代慕容铧的程安之,就是身为小二嫂的温雅还能同她说说话,做些平等的往来。

    像工作之外的这样的场合,她终于能表露一下自己的私生活。

    “明知道对方的真心自己却不能回报同样的真心,这不是花花公子吗?”

    温雅笑看着眼前天真的孩子一样的问题,笑的颇为厚重,转眼十年过去了,所有的人都在改变,独独春华停留在了当初。

    身边所有的人都在说春华是如何的幸运,可她却觉得满心的哀伤,好友像是被身边的这几个男人,太上皇、宣帝,包括慕容铧装在了一个保护良好的玻璃房里,失去了感受世界的真实的能力,确切的说,失去了自己。

    “这世间的真心又是什么?”出身宫女的温雅一路走来靠的从来不是真心。

    “我说这世间,是各取所需。”温雅说着,喝了一口月光杯里的葡萄酒,看着不远处的画舫上打扮招展的妃子和宣帝,“能找一个不带歹意的同伴已经胜过世间万万人了,金风玉露不过是天时地利人和的一场意外,我们不过是庸庸路人,爱么,有当然好,没有,也罢了!”

    “你说的对。”感谢现代教育,春华从来不吝啬赞美,“不要哀伤啊——”

    如果说,宫中妃子对宣帝的心意做个排行榜,毫无疑问,温雅对李碹的情谊必然排在榜首。

    然而,李碹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自信,最大的缺点也是自信,他只会喜欢他喜欢的人,就像冯茜茜,尽管他自己也知道她有不妥,尽管她身份有千万种不堪,但因为那是他冲破万难求娶的,所以宠冠后宫的还得是她冯淑妃。

    “我想爱情大概率的还是不存在的,就像牛郎织女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正因为得不到,所以才追求——”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女人总是很难取得同男人一样的成绩,多数的女性天性都爱幻想,为了不切实际的感情丧失理性的判断,你现在问个年轻男人想要什么,他肯定说权利同金钱,女人呢,只有美满幸福的人生。”

    “滚!”温雅大笑着,“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婉转的情思都被你打偏了,真是道姑做久了准备做大和尚?你的人生还有点什么意思?真是愧对他程家。”

    “听说,真正的爱是双向奔赴的,你又怎么知道他同我的心思不是一样的,只是,我天性的自私让我享受这份改变,我有些鄙视自己而已,终究是个凡人!”

    年少时她以为她对慕容铧的那份感情是永恒不变的,正因为如今的她真心的在这短短的一年就改变了。

    我们很难承认自己的平庸。

    “放过你自己吧!”春华的那点小心思,温雅是深知的,这在皇室甚至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若是长兴王同春华没有血缘关系,那必然是一段美满的姻缘。

    “我已经很放纵了,”春华不在意的耸耸肩膀,背负该背负的,得到该得到的,她的人生还要继续,以她更喜欢的方式。

    “我的事儿好说,你呢?”看着龙船上热闹的宫宴,春华关心的问,自始至终,她对冯淑妃深怀芥蒂,这并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

    当然,这不是对一个优秀女性的嫉妒,仅仅因为冯淑妃这样的人是负向的,她是真切的把李碹当做兄长来看的。

    如果冯淑妃是一个长孙皇后一样的人,她自然不惧,但从目前诸多小动作来看,对方是一个武则天一样权力欲旺盛的人,虽然佩服,但肯定不想自己的亲人成为她脚下的化肥。

    “各花入各眼,饭再好还是酒刺激,你说是吧!”

    春华举杯,二人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第一百四十一章 龙舟赛

    大宣的内宫大游会自然不会仅仅是一群十几岁的孩子一起搞什么龙船比赛。

    冯淑妃的三皇子不出意外的获得全场的瞩目。

    “快瞧瞧,大夏龙雀刀,相传十六国时大夏国王赫连勃勃所制,下为大环,以缠龙为之,其首鸟形,取大自在真意……”

    三皇子拿着从宣帝手中接过的刀唰唰唰在哥哥弟弟面前吆喝着,编了三道棱的麦穗辫子归集到一起,单留的一咎儿头发随着他的晃动迎风招展,很有几分李碚年轻时候的风采!

    “三哥哥我看看呗!”几个小皇子皇女们叽叽喳喳的围着,三皇子的头扬的更高了。

    “三哥哥……”

    话音里是满满当当的威胁,天不怕地不怕的三皇子萎了。

    最后还得是敬和,一句话胜过旁人十句哀求。

    “没见过世面,可小心着你的手,'宝刀截流水,无有断绝时'……”三皇子出口带了句李白的诗,然而并不很贴切。

    当然,这对于他,没有什么影响,谁会挑他的错呢?

    “三皇子果然天资聪明,英明神武,是陛下最得意的皇子!”

    向才人的话一出,一众妃嫔像是比赛,开始了攀比得分。

    “那是,果然还是淑妃娘娘有能为!”

    “一样的天潢贵胄,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怎么就那么不一样呢!”

    这是宫里长相最为艳丽的花采女。

    “你们一个二个的,就知道打趣他,不过是兄弟们让着他?”

    冯淑妃温和的笑着,单说大皇子一身武艺是自幼在军中历练的,自己的儿子擅长的本就不是这个,如今拿了魁首,她自然知道这是众人惧怕她的威势。

    虽然是自得的,但她这么大的阵仗,操持几个月,为的自然不是让众人夸奖他的孩子,她在意的从来不是一城一地的得失。

    皇位稳了,该考虑的,自然是皇位的继承,而她年老色衰,面对一茬又一茬韭菜般源源不断的妃嫔和皇子,年长的皇子有好处,更多的却是坏处。

    尤其本朝,顺利继位的年长皇子一只手可数,往往是渔翁得利,她可不想自己辛苦斗下去大皇子,却便宜了二皇子。

    当今皇帝是最唯才是举的,有谁不喜欢像自己的儿孙?

    “淑妃你莫自谦了,小三叫你教养的好,都是一般的儿子,朕在跟前都唯唯诺诺,缩手缩脚,如何挑得起天下,莫不是将朕当成那等眼瞎的昏君!不知所谓!”

    果然,冯淑妃又一次料中了宣帝的心意。

    “哪有的事儿,大皇子出征西荣,破五城那是一等一的好男儿!”

    “你就是这样豁达,可恨这几个小的素日里不学好,专听下面小人说些没志气的话,成天诋毁你!”

    “你我风风雨雨眼见就二十几年了,如何不懂这些,我所有做的,不过求你一个理解,你懂我,就够了!”

    冯淑妃说着,很是动情,回握住宣帝的手,嘴角浮起一丝勉强的笑。

    台上帝妃二人感情甚好,台下的几位入阁的朝臣也在内心权衡。

    刘首相看着龙船上退去的少年,当领队的正是他外室生的三子的嫡子。

    他少年时这个世道深受延德女帝影响,他同妻子相敬如宾,不成想又遇上一个脾气相投的教坊女伎,奈何律法在前,只能将心爱的女子置为外室。

    只是他也没想到他能爬到这么高,心智成熟后对转正也没有那么大的心思。

    任何一个同慕容铧同年龄段的人都不会有野心攀爬那个位置。

    然而,慕容铧他死了,他上来了。

    权力是最诱人的毒药,他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却不用受君王位置的束缚,用天下做画笔去描摹自己脑中的世界。

    恍如天神,言出法随。

    在一个明君手底下做宰相,他虽然六十的人了,但从来没有比今天更觉得自己手上充满力量。

    上去了,就别下来了,他可以做到老死任上。

    这一切念头只在弹指之间,一睁眼,周围仍旧是嘈杂的人声。

    他身处的位置在高台之上,两边的燕乐响起,呷一口杯中的剑南烧春,一股难得的轻松的感觉自后头皮痒到头顶,他伸起右手,刚到左耳边,忽然想起这是宫中侍宴,只好抿了抿左边的鬓角,顺势看向左边的景安公主。

    那也是一个是奇怪的人。

    说精不精,说憨不憨,做事也算干净利落,做人么,就一言难尽了,若不是每每都有一肚子新主意,总是于国有利,定要教教他如何做人,省得连家里的无知妇人都开始争起了家产,这根本是乱家的根本。

    她不过是运气好生在帝王家,年级又轻何曾见识过这世间的险恶,按她那一套实行,这天下不得像王莽新政一样乱起来?

    慈不掌兵,慈不掌权,以德报怨,以何报德?人性至恶处就是佛祖也要掩面。

    好在当今年虽轻,却也知轻重,知道倚重他,从上次明伽公国的事儿一出,如今的朝堂他主理兵事儿,除了左相。

    只是,他还有疑虑。

    就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情分能有几成!

    他不由感叹,御座上的宣帝真是天生的帝王之材,二十年前就被视为帝星降世。

    他心思多变,杀伐决断刚毅果决,宽时连中宗太子李矿也能封王拜将,严时朝臣献祥瑞却被查清造假凌迟处死!

    酒色财气,每样他都爱好,玩的比谁都鲜,做个曲子比教坊最出色的乐师都好,但每样爱好又是那样不费力,也从来不曾影响他的决定,珍宝,美人,君领天下的眩晕感,征服或挑战,什么东西都是可有可无的样子!

    人无爱,连他这样的三朝老臣都琢磨不透。

    摸不透君王的底线,对他这样靠君王恩典吃饭的人来说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

    他看向景安公主,已是遮掩不住的羡慕,景安公主这样的人就像慕容铧,从来不曾见过他们讨好谁,哪怕是主掌生命的君王。

    指望不上,便是高威,也难办!

    饮下礼部尚书敬的酒,互相恭维了几句,念头一转,他看向了高台上的冯淑妃。

    内臣接洽宫妃,在还算圣明的君王治下,风险远远高于收益。

    他已经是首相了,毫不客气的说,冯淑妃并没有什么筹码,相反,他手里的牌才是冯淑妃想要的。

    但,冯淑妃今天向自己亮了肌肉!

    人都有孩子,没错!

    慕容铧和景安公主都没有后代,但他有,他家人丁兴旺已是五代同堂。

    今上如今长成的皇子皇女,论宠爱,才干,三皇子都是数一数二的。

    正想着,只见高台上的宣帝提着羯鼓走向景安公主,乐师奏起《秦王破阵乐》,景安公主耸耸肩,推拒了,被宣帝拖起走到主位上,接过皇帝腰间的尺八吹奏起来,席上有通乐理的也一同哼唱,不奏的也一手片羊腿,一手打拍子,气势磅礴。

    冯淑妃大大方方的走到自己身边,笑吟吟的说道:“贤伉俪一向可好?我元宵时托夫人寻的雅而不俗的摆件不知多少时日能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定期

    他先是一惊,然后转向自己的妻子,对方也是受宠若惊的一笑,出于对老妻的了解,他知道对方是妥当的。

    “前次您说的东西已经预备下了,就不知道用在什么样的地方,若是祝寿,我搜集的就有些简薄了。”虽然忘记了这件事,但冯淑妃费心思送礼的,大概是太上皇,但她作为长安城里尊贵的诰命,这样的场面话她说起来毫不费力。

    当然,在场的三人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雏儿。

    “简薄是怎么也谈不上的,景安公主什么稀罕的没见过,她是得了长兴王爵产的人,不怕您笑话,就是宫里的内库也挑不出来比她库里更好的东西,不过是我的心意,若是让内官来做,未免敷衍了些个。”

    刘首相忍不住开口问,“景安公主要大婚了?”

    景安公主失宠了?

    不,不会。

    冯淑妃笑着饮完酒,先干为敬,“什么事儿总要先准备着,陛下对她的爱重,便是敬和也会吃醋呢!”

    没说是,没说不是,但显然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尽说绝了。

    “那是天大的喜事,是要祝贺,我看夫人准备的那一株红珊瑚树就很好。”结婚,结婚以后就是生子,就是史上的几名女皇在生子后莫不是退居二线,何况是事务关键繁杂的左相。

    喜大普奔。

    “红珊瑚,稀奇虽稀奇,却不算雅致,”刘夫人素来知道丈夫有多宝贝那盆珊瑚宝石盆景,那样的做工,珍稀程度,便是宫里的也比不上,就是她也心疼,可以传家的宝贝。

    “不如就送那一套双面绣的玻璃炕屏?”刘夫人肉疼的说。

    “可是天下难寻的慧文?我听说夫人家族中出了个了不起的女才子,能将书画绣于丝上而不失其神。”冯淑妃要礼物本就不是为了索贿,“宫里织造处新得了一种技法,说是什么缂丝,献上来一副大红的满床笏,我也不白拿夫人的,咱们交换如何?”

    “那可是稀罕东西,如今京里有一两缂丝一两金的说法,珍贵不珍贵的自不用说,更难得的是这文武官员中头一份的脸面——”刘夫人夸赞着,一边拿眼去瞅刘中书的脸色。

    “哪里要换,承蒙娘娘看得上,只管拿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作为臣子的家里所有的东西莫不是皇家所赐,只管拿去。”刘中书说的痛快。

    然而冯淑妃却不能真这样听,“我虽不能像圣人一样将行宫分他一半,但这身外之物,还是不会小气的。大人若是再磨叽,那就是瞧我不起了。”

    “那承蒙娘娘抬爱了。”刘夫人说着,又开始说京里哪家的梅花好,哪家的马球精!

    冯淑妃随意的聊了几句,眼珠一转,看见景安同程安之在转角的退步处说话,她弯了弯嘴角,神秘的一笑。

    似乎也同周围人一样打趣这对小情侣。

    北方的天黑的晚,一个热闹的正午很快就过去,申时三刻,宣帝笑道,“年不年,节不节,今儿吃了我的席,来年你等可要还!”

    “岂敢岂敢!”

    “往年里端午都是一家子人吃吃喝喝,没个意趣,今儿承蒙陛下同娘娘垂怜,带着我们好一番热闹,也让我们闲了有个说嘴的乐子。”阚高璐捧着杯酒敬了上去。

    “你即这样说意趣,明天早晨御园赋诗三首!”宣帝也乐的逗闷子。

    “饶了我吧,我天生不是这块料,所要罚,不如今日的花费我总理了!”君臣之别一分,总不敢像从前那样耍赖。

    “茜茜,你可瞧好了这钱该给谁要!”宣帝笑着嘱咐冯淑妃,非要命人送阚高璐回去,顺便称十万钱进来。

    “瞧瞧这轻狂样,眼见着是当爷爷的人了,还是这样锱铢必较!”阚高璐还是没控制住酒意。

    “你才是一个个成日里深宅大院的呆着,不知道当下的柴米油盐贵,别说十万钱,就是一千钱,在荒年里就是一条命,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前朝之事仍旧历历在目,如何能大意!”李碹脸上还带着笑,却不让人!

    “陛下所言甚是!”

    “圣人英明!”

    “倒是我的不是了,成日里列为臣公辅佐陛下治理江山,矜矜业业,勤勤恳恳,难得的一天休沐,倒叫我多备了酒水,弄的脸红脖子粗的!”

    怒气被众人海水一般的英明消散,李碹也咀嚼出阚高璐话里的亲近,想到下面人迎合他势必弹劾老友,不免有些后悔自己言语过激,只好拿些淡话来缓和气氛。

    “就是田舍翁也有三天好休息,哪里就如此了,陛下是天下的君主,也需善加调养才是万民之福。”首相开口了。

    “首相说的是,陛下是明君,陛下安康天下安康,别说是一日十万钱,天子本该天下人供养!”冯淑妃收到了首相的示好,为这次宴会定性,避免可能会有的弹劾,脱口而出当今天下人的共识。

    天子由万民供养,比起前朝动不动就是大的宫殿,征战,当今皇帝自己掏腰包搞个宴会什么的不要太节俭!

    在坐的人都纷纷发表自己的见解,李碹觉得好没意思,“罢罢罢,玩也玩了,跳也跳了,大家都散了,明天还有一海船的事故等着开销呢!”

    说着,李碹打头,众人簇拥着他上了肩舆往内宫而去。

    “陛下又忍不住话了!”在寑殿里,冯淑妃一边给李碹更换常服一边有意识的指出李碹的小错误。

    “可不是,如今皇位稳了,朕却觉得无趣,能一起说话的人越来越少,肩头的担子越来越重,本来是先前那样同老阚开个玩笑,转念就有那一等为了沽名钓誉的人用这事参奏,他们得一个敢参天子宠臣,刚正不阿的美誉,我跟老阚却留下个心病,一次又一次的,他还不同我离心?”

    “可不是这话,如今这大宣四万万黎庶,谁都有自己的一份私心,一份公平,今儿这事儿,阚大人觉得这样一场宴会十万钱少,但察院的监察御史不过八品,一生可能有十万的闲钱?阚大人素日行事高调,满长安谁不知道他坐全长安最豪华的车马,睡全长安最妖娆的女伎,就这一项一参,你不管,这满朝文武如何节制,管,随便露风声他失了皇宠,他台面下的事儿得露出来多少,可能全须全尾?”

    “万事还得有你这个贤内助帮我妥帖,老阚真得好好谢谢你才是,若换个人,指不定心里猜疑他故意闹幺蛾子指责你奢靡,难为你还这样为他开脱!!”李碹习惯了在她面前直接,抚住冯淑妃的手,很有些动容,一个合格的上升期待天子哪有时间处理这些小事?

    “快去吧,劳了一天神!”冯淑妃笑着将换了寝衣的皇帝推到侧殿。

    “我说我今儿就在这里不走了!”李碹心里感动冯淑妃的体贴。

    “我今儿也累的欢,若是这样,外面人又得参我悍妒了!”冯淑妃说着一放帘子,头也不回的进寝殿。

    见她真不想留人,李碹笑着入了侧殿,里面是一位新鲜的花朵一样的美人。

第一百四十三章 嫁妆

    一时间整座宫苑安静下来,冯淑妃卸了妆,就有贴身的宫人端了案几进来,一碗燕窝粥配上六样精致的小菜,她注重养生,素来也有节俭之名,点心是没有的。

    “侧殿里安置下来了?”冯淑妃忍不住右手揉着额头,细问徐文。

    徐文侧身半跪在胡床旁,用乌木镶金的筷子挑了两样冯淑妃平时喜欢吃的小菜在碟子里。

    “安置了,听廊下的中人们说动静不小,看不出来平日里规矩的人,却很有几分手段,又是唱曲,又是跳舞,连房事,都花样百出,心思不小,可要处置了?”

    徐文不时抬眸瞟冯淑妃的脸色,后宫高位的妃嫔用手下人笼络帝王在宫中并不罕见,自己手底下的人,地位不高,生了皇嗣也可添为羽翼。

    只是冯淑妃的心思较他以往所见的所有妃嫔更深沉,这样手段辈出的新面孔,避都来不及,她双手奉上,不怕分宠?

    “喔,倒是个人才,为陛下做事,自然要挑好的。”冯淑妃不在意的笑笑,她比天下人,甚至李碹自己都更了解他,这样一个骄傲聪明的人,手段心机在他面前都落了下乘。

    至于花样,宫里面的人哪方面的手段不是身为自己长安第一名伎玩剩下的,‘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是年轻就能替代,就没有她这十年的宠冠后宫了!

    若不是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她绝对是李碹心里排名第一的女人。

    后宫的女人从来不在她心上,真正有威胁的,从来只是那个同李碹有着八分相似,有着慕容铧九分性情的李纯。

    不仅仅因为美貌,到她们这个位置,美貌是最不稀罕的东西。

    最可恨的是她有用而不贪,偏偏有着同李碹相似的面孔。

    在曾经的大宣,女人本是男人的附庸,财产、职业,女人必须有一个男人,或者丈夫或者儿子才有资格同众人跻身一堂。

    自昭明女帝后,虽然有变化,但男女武力值天生的差异,女人要有权利,除了皇室的少数幸运儿,还是得隐藏在男人身后靠一重一重的筹谋算计。

    但李纯就不一样了。

    帝王之后的她有守护自己财富的权利,并且慕容铧赠给她巨额的连天子都垂涎的财富,加上她自己有足够的美貌,脑袋还清楚,并不曾挥霍任何一样资源,就像这些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的一样,认认真真当职,不挥霍一丝一分,真正的活成了当下少有的君子,一个活脱脱的牌坊,大宣的门面。

    这样一位天下独一无二的美貌与身份智慧并存的正当年的空谷幽兰的女人,足以打动天底下所有的男人。

    偏偏她还不会犯天下女人都容易犯的错误,她深爱的人已死就意味着她不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除了岁月,似乎没有什么能打败她了!

    但是自己不同,若是没有那场变故,她也可以安静的在李碹身边做一个宜室宜家的女主人,但偏偏事情发生了,那是李碹心中过不了的槛,还偏偏有这样一个李纯做着镜子随时反衬她的不堪苟且,她年华老去后就会被替代!

    华服珍宝,一群弱者的俯首帖耳就是她追逐的了?

    笑话!

    论智谋、才华、容貌、毅力、心机、眼光,她输给李碹多少?

    输给天下人多少?

    她要这天下在她面前俯首帖耳,她要同这世间的男子获得同等的地位,哪怕只有一瞬,总有一天,她也要登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哪怕她的出身是世人毁谤的教坊伎。

    她不过输给李纯乃至李碹一个出身而已,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她若登上那个位置,她必还天下一个太平盛世。

    当然,这些都只是冯淑妃的转念一想,徐文看着她的脸色,马上转换到如今比较重要的另一个问题上,“如今宫中有大皇子已然大婚,眼见着二皇子也快长成到定亲的时候,这一笔一笔的开支,如今天下虽升平,但圣人是个最大方和气的,每年内库的入账本来就有限,这里开了头,少不得别人就争执起来,这景安公主的嫁妆——”

    这是心腹才能说的话了,冯淑妃揉着额头叹息着说,“你知道,这些年我生了多少俭省的法子,满宫里大概也没个不背地里恨我的。我如今也是骑上老虎背了。陛下要做圣人,求太平盛世,宫里出去的多,进来的少,凡大小事儿仍旧是照着老祖宗手里的规矩,这宫里的贵人的一年多似一年,每年的供奉却是旧时样子,多俭省了,宫里人抱怨,太上皇,皇嗣们又受委屈,这公主的嫁妆若推的过高,再几年内库也就赔尽了!”

    徐文一听,顿觉心里一热,“可不是这话,眼见的十年内还有十位皇子,十三位公主,一位太上皇,这几件大事要筹谋。”

    冯淑妃笑着说,“我也虑到这里,倒也够了,皇子总有岳家,按着旧例每人破上万两金,几位公主都有食邑,你同高威商量好让殿中省仿昭明女帝时故事,嫁妆也有限。至于太上皇,自有体积拿出来,事儿一出,一应都是全有的,不过零星杂项,便费也满破三五万两,国库里也有开支,陆续也就够了。”

    “这宫里离了别人尚可,离了娘娘怎生是好?”

    “至于景安公主的事儿,按正理天理良心上论,长兴王就这两个外甥,多多少也没有人好说的。按私心藏奸上说,宫里宫里有皇子公主的的那个妃嫔没有母家的辅助?我这些年年取得虽是自己操劳的生意出息,当年入王府却只是一个箱笼,我是吃够了嫁妆少的苦楚,他日两个闺女出嫁,势必要多多的陪送,若是人恨极了,一时不防,倒弄坏了,我何必穷追苦克?”

    光有职位没有银钱,出身又压不住,如何让人替你卖命?

    若不是她生财有道,再有宠,李碹还能拴在她身上日日为她出头?

    “正是了,那按宁安长公主的例筹备,至于宅邸,景安公主的公主府是现成的,再多划出双份食邑来就是!”

    “娘娘英明!”

    华贵的珠宝这些东西不一定非要在成婚的时候做嫁妆,食邑才是一个公主最关键的财富,这里一千户的食邑一出,日后宫里的公主就很容易要上价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势力

    就在内廷为景安公主的婚礼忙碌的时候,整个京城却还默默无闻。

    当今的内宫管理森严,每次进出宫庭的内监都是有数的,宫里新开了梨园,内廷的内侍和宫女都有消遣处,大宣又有宫女25岁离宫的规定,每月十六会见亲人都是有重兵看管,一只苍蝇都不曾在无人照看的情况下飞出宫廷。

    这新得的消息如何获得最好的收益。

    刘首相盘腿坐在胡床上端详着眼前白腻的腰肢,纤细的腰平整光滑,配着红的面纱,金的珠宝,心下有点活动。

    对着面前的家伎屈了屈中指,那被指中的舞娘头微微一倾,手颤颤一扣,袅袅娜娜的飘入刘首相怀里,丰润的兰花指奉起酒盏凑到刘首相修剪整齐的胡须前。

    刘首相笑着饮了,修剪整齐的指甲不时的扣着舞娘露出来的腰眼,看看几个同舞姬们上下其手的下属,直直的盯着高高的圆几上修剪整齐的一盆白牡丹,不知道在想什么。

    “大人近来有烦心的事儿吗?”

    这是首相极私密的派对,每年休沐的时候总要办上上百次,在座的人都很放松,相府的家伎都各有所长,满足了所有男人们喜欢的类型,这时候,还能体察上官的想法的蒋帆不可谓自制力不高了。

    “倒是有一件,维和军出海了,押解粮草是重中之中,就不知道你们谁去——”刘首相亮了题,左相位置为了保证朝堂的稳定,在景安公主不犯大错的情况下是不会动的。

    但女人么,成婚后就是生子,这朝堂上的权利势必要削弱,而她嫁的是清贵的程家,最最不能掌权的世家。

    这天上掉下来的权势势必压到门下省的侍郎身上,他今天请的门生正是门下省的补阙、拾遗、给事中,谏议大夫。

    上头有人好办事,他提携着,少不得能架空景安公主的势力。但眼前的男子却不是他的首选对象。

    他太会钻营了!

    短短一年的时间,他的夫人已经说过他数次好话了。

    但这样的人往往很难掌控,他影影绰绰的知道蒋帆甚至在讨伐安逸公主时有过助力,天子对蒋帆的好感若不是碍于左相,几乎明示了。

    他才三十有五,已经是天子跟前挂号的正三品的堂上官,假以时日,势必一飞冲天。

    然而,刘首相扫了一下那一瞬间伸长了脖子听着他们对话又故作淡定的门生,心下烦乱,重新将眼光放在这个蓄了圈髯的男人身上。

    “这事就由你去安排,出将入相,后生可畏!”

    “天高高不过太阳,我等有大人实乃万幸,请满饮此杯!”蒋帆心神一转,已是满脸堆笑,他今天来之前就打听过了赴会的客人都是门下的,聪明的他从前女友的仆从口中得知了景安公主定下婚事的事儿,终于得了这个机会。

    虽然漂洋过海的押运粮草毫无油水,甚至风险极大,但没有下注如何赢棋?此一去,他必一飞冲天,彻底洗去男宠上位的不堪。

    蒋帆恰到好处的恭维很好的化解了刘首相的一丝忧虑,相位除了景安公主这朵奇葩,没有五十以下的官员担任,十四五年后,也该是他退步抽身的时候了。

    “你只管下去写个条陈,待休沐完结交上来,尽早出发才是。”说着他便朝怀里的女子努努嘴,怀里的女子红艳了一张脸,依依不舍的走向蒋帆,蒋帆会意的拉住了舞姬的手,这是刘首相近两年来最为宠幸的舞姬,从今天起,就是他蒋帆的妾室,或者还带了赠品?

    谁管他!

    一个善于商贾事的谏议大夫可以养活数十个这样的姬妾。

    长安的夜才拉开帷幕,春华还在为自己的婚礼做着交接,原本她的计划是请三天的婚假,一天出嫁,一天搬家,一天回门。

    然而,她的打算遭到了包括李碹在内所有人的反对。

    尤其是太上皇李绍,特意将她诏到后宫里跟她细细的描绘了一番对她婚礼的期许,对已故的慕容铧,慕容侧妃,慕容正妃的追思。

    顶着景安公主这顶帽子,连受委屈好像都是愧对了先人。

    然而,婚姻必须以爱情为第一要素。

    她却不是。

    这种心里的矛盾却是不可言说的,她甚至知道说给好友会得来怎样的嘲笑!

    一开始同程安之计划这场各取所需的婚礼的时候她没事人一样,但随着这一天真的到来,她反而害怕了。

    真的要为了安全躲麻烦而出卖自己的婚姻吗?

    她完全可以按自己的心做个道士四处云游或许学些医术,成为一个修道士一般的圣人。

    然而她又做不到,她脱离不了周围的身份,她没有那么勇敢面对所有的不确定,有那种对所有的不想要的事儿说‘我不要’的自信。

    “承认吧,你就是个庸庸碌碌的社畜!”春华对着镜子里似陌生似熟悉的脸幽幽说道。

    “什么是社畜?你不曾庸碌!”

    “你不是不应该来的吗?”春华惊讶的看着掀帘而入的程易,睁大了眼睛。

    “我听说,有的人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整天了,我怕我的新娘子跑了,特意来看看。”程易笑着拿出手绢,擦去春华溢出眼眶的迷茫。

    夕阳的光透过堂上的云母片反射到程易脸上,一如初见时那样阳光,“本性善良的人,活明白的人最后是破茧成蝶,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本质之后依旧热爱生活,我见过你所有的样子,落魄的,讨好的,卑微的,英气的,天真的,你是我见过的所有的人中最满含人间烟火味,却无半分名利心的人,所有人都漂浮在天上,只有你沉淀到了我心里。”

    程易顿了顿,跪坐在她面前,平视她,“曾经的我一度认为没有什么比追求真理更有意思的事情,直到你,单纯的,倔强的和全世界为敌,我忽然羡慕起了大人,渴望起了伙伴,谁知命运将你送到我面前,我不敢说我能做的比大人好,但,在你做任何决定前,请告知我,我尊重并接受你所有的决定,而在这个时代,我确信在没有任何一个你这样合适的人在最恰当的时间出现在我面前。”

    若是同春华处不好,想来这天底下的女子都太浪费时间精力,那他决意我爱女人,但我更爱真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庆典

    还能说什么呢?

    春华只能沉默着,心里念头七上八下。

    程易见她脸上松动,又进一步,“要不试试?”

    春华想到她先时心中虽不曾对人言却自己知道的对慕容铧的承诺,好似一直馋狗盯着一条鱼,即想吃又怕刺,她终究还是不愿完全背弃自己的信仰。

    “婚姻始终是该以爱情为基础的,在我们不是彼此相爱前,我坚持不要孩子,你若是有别的喜欢的人,请告诉我,我会成全你们。”

    程易闷头而笑,春华恰恰说出了他的心声,就像秸秆和木柴,虽然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东西,但扔到一个灶塘里,终究是最有可能烧起来的。

    “喜今日嘉礼初成,良缘遂缔。诗咏关雎,雅歌麟趾。瑞叶五世其昌,祥开二南之化。同心同德,宜室宜家。相敬如宾,永谐鱼水之欢。互助精诚,共盟鸳鸯之誓。此证!”

    宫中的中人念完婚书,笑盈盈的站在一旁。

    本朝至今昌盛万国来朝,当今从太上皇开始又有兴昭明女帝女权的意思,宁安长公主在太上皇登基前早已成婚,安然公主即庶又无权,景安长公主的这桩婚事成为比太上皇千秋节更盛大的节日。

    从初夏定期,驸马都尉赐玉带,袭衣,银鞍勒马,采罗百匹,财银万两,掌扇加四,引障花,灯笼各加十,如诸王夫人之礼。

    到如今,五礼已过,下月就是亲迎之期。

    每一次过礼,总要引起全城的讨论。

    长安东南延兴门下,年过古稀的于奶奶掀开车帘,正入盛夏,就是行走的马车也热的人难受。

    这是老人家生平第一次出远门。

    “乖乖哩,难怪人说天子脚下!”于奶奶吃了口孙儿递过来的西瓜,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收回手,又忍不住好奇,看着曲江上空的热气球和飞空艇。

    “这就是飞空艇,每年死那些人,不是吃饱了撑的,他们爹妈也不知道管管!”老太太不让人,略显刻薄的评论着曲江上空飘浮着的飞行器。

    老年人,尤其是儿子离开几十年的老年人,最恨儿孙不爱惜自己的性命。

    “可不是纯玩呢,”今年23岁的于家六房小儿子于春桦开了口,今年他刚从天一学院毕业,新入职天子亲卫玄甲军。

    早年因为姐姐于春华无辜枉死,当时的庆郡王,如今的广王照应,他自小上的是一等的名校,人也争气,今年毕业靠着姐姐的遗产在升平坊置了个三进的小宅院。

    入职假时终于说服了祖母同母亲,准备同处了两年的同学结婚,定居长安。

    “明伽公国去年的征战中咱大宣的维和军伞兵可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一战而胜,我大宣维和军以逸待劳,不过半年打的纽西兰公国后退在东大陆38线以北。”作为一名光荣的大宣天子亲卫玄甲军,相当于入选平行世界的国防大学毕业生,这样的年轻人怎么能不向往蓝天!

    “啪!”于奶奶一个脑瓜崩,在孙子反应过来前往他嘴里塞了一个黄橙橙的杏脯,“你老实待着我给你老实的带孩子,你不老实我同你娘将宅子田地一气儿卖了回洛阳老家养老,反正我大孙子又不止你一个!”

    “别啊我的亲奶奶!”大宣长安的房子是他这样一个刚出校门的大男孩能肖想的?

    谁从大街上捡一千万会平白的推出去?

    那天底下没有遗产这回事儿了。

    反正有没有他也要好好的养奶奶、养妈妈,现在的女孩子,太傻的过不好日子,你再好,不能提供基本的生活保障,谈恋爱可以,婚姻免谈!

    “我肯定老老实实的,”十年,二十年,总有种安全的飞行器上市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在他模模糊糊的记忆中使他获益良多的亲姐姐就是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

    看着奶奶、妈妈一次又一次的偷偷哭泣,他的成长伴随着责任。

    “成,这次参加完景安公主的婚礼,你就叫你的小女友上门,咱操持着,必然将你的婚礼办的不输公主的婚礼,咱有钱!”于奶奶自信的拍了拍胸脯,哪里是她这些年经营春华的遗产换成的钱。

    凭借春华当年留下的那些钱和长信侯、广王给的赔偿,她按照春华的规划,十几年前先后在洛阳天一置下20几栋商铺,两个院子,因为上面有人,只要价格合适人都肯跟她交易。

    是以,这次为春桦定居长安,她将别的地方的铺面都折买了,胸口是整整的两万两金圆券,她有钱!她不是没有经过见过的,一般的公主可有两万两金的陪嫁?

    “婚礼那是要热闹的,至于比公主,”于春桦笑了,“我的好奶奶,你到时去了就知道,我跟延华堂姐跑着操办了公主婚房的事儿,那银子花的淌水一样,罪过可惜也不能提,九成的东西都是我没经过、没见过的东西,正是珍珠如土金如铁了。”

    “到他们这份上,钱不当钱了,只怕陪嫁的东西公主自己都认不清了。”于奶奶惊讶的瞪大眼,小孙子成天跟着延华跑,他没经过见过的,这次上长安倒是可以见个好世面了,不枉来这世上一遭,等以后回洛阳跟自己那一圈老姐妹可有的显摆了。

    “成,三天后就是正日子,您老就可着热闹瞧吧。”

    正说着,只见城北烟火满天,工匠神异,做出的烟火就像满天火红的灵符飘落,全城的暮鼓在这一刻同时响起,正是戌时正。

    “圣人有旨,镇国景安公主大婚,欢庆三日!”

    坊丁在鼓楼上用扩音喇叭宣扬着皇帝的旨意。

    “这也太过了!”于妈妈瞪圆了眼睛,她出生在男皇权正盛的宣高宗时期,一个公主的婚礼而已,兼职比她听说的登基大典都热闹了。

    “我滴娘哎,这可是长兴王的外甥女,当朝的左相,快三十了结个婚,太上皇还在哩,长兴王一脉为国为民,就是礼部筹划中的万国博览会又怎么样,天下人都欠长兴王一个脸面哩,何况公主真的可好可好,受万民爱戴呢,咱可是大宣,大宣,地星的霸主大宣,不过是一个庆典,办得起!”于春桦说的着急,生怕他娘没留意,后天的婚礼上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这事儿在他看来是牛吃草狗吃肉一样正常的事儿。

    “乖乖哩,是办不了!”于奶奶终于脸上绷不住了,这长安人对景安公主的婚礼的看重完全超出了她的想象和理解,唯有咂嘴念佛而已。

    婚礼花多少钱多盛大都是为了使人铭记,这景安公主的婚礼都办成一个节日了,她原本的想法简直可笑,她又能坦然的面对怀里的金圆券了,“咱也是即将见世面的人了……”

    于奶奶嘟喃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形制

    每一场盛大的婚礼对于新娘和新郎来说似乎都是形式大于意义,起码对于春华来说是这样。

    尽管对于朝堂上的老狐狸们她已然能做到心如止水,但面对眼前的局面,她恨不能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来。

    一刻钟之前,她还在审阅剑南省今年收上来的粮税,较往年整整上升了30%,这是极大的异常!

    出这样的情况,要么是出现了极大的技术改革,比如后世杂交水稻技术的出现直接让亩产实现了千斤以上;要么是出现了官员位求政绩搞***;要么是往年的官员有瞒报的情况,要么是数据造假,要么是其他情况。

    大宣的粮食生产在目前没有动力大改革的情况下,育种和施肥已经平稳了三百年左右,身边有程易在,她应该是第一批知道农业技术改革的人。

    第一条基本可以排除了。

    官员这几年的考评她今早已经查清,都是原来的一批,就在她正考虑派谁去了解这件事情的时候,她被太上皇从皇城拎到了装饰一新的公主府。

    “女儿家如何能这般!”近些年越发不问政事的太上皇罕见的掐腰看着蒋太妃指挥一干宫人给春华试妆。

    白纱十二单,外边是蜀锦镌刻的青底五彩摇翟纹,蔽膝同色,织有两行翟纹,袖口,衣边绣了红底云龙纹,蒋太妃主要负责的是腰带、裨、纽,约、佩、绶最后挑选搭配。

    在这样大行的活动上,衣饰出一点点僭越的地方,春华都会被有心人参奏。

    如今的她自然是金粉厚厚,金身不败,但被参就是用刀刮一下,再厚的金粉也耐不住成年累月的刮。

    然而,所有的人哪怕是尚服局的宫人都看出来春华的不在意了。

    “行了,公主天生丽质,气质高华,配哪一套都是绰绰有余,明天场合多,这些首饰全部分作五份,按照我定下的顺序写好编号叫随身的宫人带好都预备着替换。”蒋淑妃最是有眼色,眼见太上皇的脸色难看,带着一串宫人下去了。

    夕阳的光透过绢门直直的打到左榻前的春华脸上,芳华正盛的脸上没有生气、没有犹豫、没有表情。

    燃气灯将太上皇李绍的脸照的清楚,固执的法令纹微抿,静谧的深海一样的眼神压抑着某种深沉的瀑布垂落千尺砸在岩石上的情绪。

    那一种沉痛、愤怒,愤怒后又强压抑下来的哀伤将春华所有的情绪都消解了。

    尽管同李绍没有太频繁的接触,但春华知道这愤怒不是对自己来的,至于哀伤——

    这十数年的经历,谁能强忍,只有后世的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吧!

    越善良,越受伤,越清醒,越悲哀,这世界本就没有万全。

    “儿,若你不愿,阿父替你担着。”

    李绍从没有觉得这样无力,对女儿、对妻子的所有的愧疚,强忍多年的愧疚这一刻喷涌而出,他想说的话很多,但出口的,确只有这几个词。

    他有什么不懂,他也是有过琴瑟和鸣的人,他如何看不出女儿同儿子之间的冲突和妥协,他也是从那一串人伦惨剧中走过来的主角。

    “阿父——”春华泣不成声,她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父爱原来是这个样子,毫不讲理的完全包容,因为你是儿,所以,天塌下来,我担!

    李绍从来说到做到,这份承诺,比慕容铧的承诺更可信。

    而这两人是她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无私的两个君子。

    可惜,她知道他不是她的阿父。

    她是那个从小捡10块掉100块的于春华,是那个生于平凡的农三代。

    如果李绍是利用,她可以恬不知耻的享受。

    可惜不是,爱不能被辜负!

    起码在她这里不能,她能为了自己的肆意让他们父子相争?

    “我爱慕容——”铧,

    “可是他不在了——”

    春华笑着一掸袖子抹去脸上感动的泪,“我喜欢安之,安之喜欢我,做他的新娘,谁都没亏了谁!”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承认对慕容铧的感情。

    尽管没有说全,但李绍懂。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唐时的诗人李商隐虽然没他写的这样深情,但对有的人来说就是这样。”他懂,没想到女儿也是这样。

    怪不得他对二女儿从她还是个侍女的时候就如此投缘,真是应了那句话,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阿父,天底下还有很多种不一样的活法,我是个女人,但也是个人——”不会因为性别、身份、年龄,我就只能追求情情爱爱,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以马斯洛的需求理论来说,以很多她听到的理论边角料来说,改变世界的理想比情爱更容易让人痴迷,比某些成瘾的药物还厉害。

    就像后世风靡的网络小说,不是大家有多颓废,是认清世界后发现自己只是平凡的人,左右世界的人都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偶然,而网络小说刚好能满足大家不想平凡的心,又不危害世界,为什么不呢?

    就像她和程安之,虽然结婚的目的不是爱情,但比世间太多的物质交换、灵肉交换要真诚的多,起码是两个志同道合的人为了一个目的而努力,至于努力的结果,若是他真遇到了灵魂伴侣,或者自己遇到了,那么好聚好散,起码对两人来说,有一段美好的回忆,还顺便解决了些生活中的问题。

    当然,这只是春华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给自己刨出来的一个台阶而已。

    ‘我的灵魂跟你一样,我的心也跟你一样——我现在跟你说话并不是通过习俗和惯例——我们站在上帝面前,是平等的——’

    春华的这番话,同简爱同罗切斯特说的话,道理是一样的。

    《简爱》能成为世界名著,它的感染力自然是古今皆通的。

    李绍完全理解了春华的话,但作为一个通情达理的太上皇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父亲,一个欣赏且爱惜,喜欢女儿的父亲,“不管你怎么想,记住,大宣的公主废婚的有数十位,你随时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情,哪怕洪水滔天!”

    李绍衡量了几个子女,他默默的决定了将自己的私产再拨两成给二女儿,往日看着乖巧,骨子里却是最反叛的一个,没有他可怎么办?

    春华不知道她又给自己争取到一笔不小的遗产,或者她知道,那又如何?

    万能的慕容铧早教会了她一个道理,财富是创造出来的,是在上升期自然而然会有的东西,不是硕鼠一样攒就能一直拥有的,人最宝贵的财富是自己,一个自立自强一直向上的自己。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公婆

    东北的山参、紫貂、东珠,西北的水精、青金、蜜蜡、和田玉,中原的田产、江南的软烟罗、蜀锦、慧文——

    从方腊寻来的小叶紫檀被江南的匠人雕刻成精致的门窗,将这些名贵的物件一间一间的隔开,大大小小的箱子直接塞满了公主府的内库。

    至于外客随礼的华服、美食、美酒、首饰、家具,直接堆满了公主府的外库。

    天子的私库也不过如此了。

    然而天子的私库要供给宫里大大小小多少贵人,而公主的这个私库,目前府里就一个正经主子。

    于奶奶跟着孙女一边走,眼睛却控制不住的看,左手臂掐的青紫,也没法表现的大方一点,只能一边看,一边咂嘴,一边看着这大案旁的绣屏,她早就不是那个乡下妇人了,也算经过见过,自然知道所有东西的名贵。

    “怪不得人都要往上爬哩!”她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天下供一人,她看来可以传家的东西在公主府里是女官们可以随意使用的办公用品。

    “长兴王府谢夫人名剌,送紫檀猫奴大插屏一件,珍珠石斛,七宝镜十方做景安公主殿下婚礼贺仪!”

    “御史中丞蒋帆名剌,敬赠紫檀雕花插屏一件,花丝嵌宝白玉如意一件,恭贺景安公主新婚之喜!”

    ——

    “这也是紫檀,那也是紫檀!”于奶奶一边念叨着,一边凑上眼去看三个宫人将女官写好的对牌挂在物件上,将东西摆好,这一片都是屏风,一座连一座,就像冬天窖藏的红薯似的密密麻麻的。

    “老人家担心些,这里地方窄小,挤了碰了都是我的罪过了。”守库的女官十分的客气,这老太太不过是于延华沾亲带故的亲戚,谁承想才到府里就得了公主的喜欢,一口一个老安人的叫着,一般的正经亲戚也不过是那个样子。

    这就比一般的诰命夫人都尊贵了!

    “什么罪过不罪过的,姑娘折煞老身了。”于奶奶说着,一边又顺口问了些她哪里人,几岁了,可预备成婚之类的套话。

    这才知道这女官虽然是没有自由的女奴,曾经却也是大户人家上过学院的小姐,不过因为父母贪腐犯了事儿,这才籍没为奴,今年年初才从宫里到公主府,因犯的不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下一辈人还是可以成为自由身的。

    心里熄了为人做媒的心,重新又对库里的物件感兴趣。

    自家知道自家事儿,她虽合了公主的眼缘,不过是殿下怜贫惜老,她不过是贵人眼中的物件,如今有机会了好好的见见世面,小孙子马上就要成婚了,她要好好的给他置办些传家宝,但她可不是圣人,她去西市、东市面对的商人可不会拿价廉物美的等着她挑,儿媳妇指望不上,还得她细细的挑,使劲的砍。

    这就很有要知道什么是好货,好货为什么贵!

    她心里想着长兴王不是已经死了吗?

    长兴王府都给宁王了——

    对这个正式不正式的长兴王府谢夫人难免好奇,多看了两眼,这一看还真的看出问题来。

    这画屏上的猫和人物都很精致,但这狸猫能做婚礼的礼物?

    意头就不好。

    大家看到狸猫首先想到的就是连她都爱看的戏本子《狸猫换太子》。

    越想越惊讶,这狸猫怎么还穿着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怎么这么诡异呢?

    当然,于奶奶不是愣头青,挂长兴王名头的人也不是她能得罪的。

    “这些物件我是越看越爱,看了只觉得好看,公主殿下要用,可是一天换一个都不重样。”

    女官笑了,她在后宫做的也是正八品掌珍,因为多受宠爱,年龄又到了,特意寻了这个美差准备退休,见过的奇珍异宝不用说,也就不放在眼里,“老安人这就不知了,一来公主从不用外面的东西,二来不是所有的新东西都是好的,这还得根据主人的爱好,风水,季节来安排,公主珍视的东西都在内院她自己的内库里,这里是府库,里面的东西都是预备着逢年过节,遇到有人婚丧嫁娶送礼的赏赐!”

    公主不用,不过是我们乡下地窖里的红薯一样的东西,那就没必要在这大喜的日子找晦气了,于奶奶作为个积年的老寡妇,自然知道别人的一点点歹意都当大事理会,这日子不要过了。

    于奶奶自然也没想到她说好的东西有人专门记下了,后来作为了于春桦的新婚贺礼,这架屏风到了他家,流传到后世成了稀罕的古董,她的一生前苦后甜,总是五世同堂,寿终正寝,于家自于春桦起,两代后有子女成为了太子良悌,生下了一代明君。

    豪门大户的过日子却同平民百姓不同,虽然显赫,却没有多少烟火气。

    于奶奶在这里为公主收到的新婚礼物惊叹,同一时间,在同公主府一坊之隔的程府,一切显得安静的多。

    程府是世家,是延续了三百年的皇室宗亲,毫不客气的说,论门第,程家的血液比当今天子的更高贵,程家是专出明君的程家,而李家前朝还有中宗那样的昏君。

    当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距离小宗入嗣已经超过了百年,众人都知道程们富且清贵,在宗室中却逐渐式微。

    盛世,人人想过好生活,什么都有的盛世,有底线的聪明人活的不会很荣耀。

    程府这代家主程易的父亲程元邕正在教授他的平妻所生的小儿子描红,程小郎君不过十二三岁,正是懂事可爱的时候。

    程元邕的平妻蒋氏,是蜀地一户寻常人家,父亲官至知府,她是知府庶女,人生的精致,尤为难得的是心情温顺,心性单纯,只知道守着丈夫儿子过日子。

    在程府有条不紊的主持程易下聘的却是程母,河东道的管家大娘子,虽不是名门,在当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族,自幼聪明乖巧,学业上尤其有天赋,同程元邕在天一学院上学后相识相恋,毕业后嫁入程府,转年生下两子,长子程易,次子程暄。

    程元邕的平妻蒋氏正是她做主纳为平妻,她主管了程家在江南的汉阳铁厂,平日里多在江南,这次因为长子的婚事才来长安。

    她在程府一天,这里就永远是矜持清贵的程家。

    “安之去哪里了?”

    将所有的细节打点清楚了,她进了程元邕的书房,找寻长子做最后的嘱咐,明天是程家绝对的大场面,她不允许有任何的失误。

第一百四十八章 所有的规范都是用来被打破的

    “公子呢?”管大夫人挑眉望向儿子的近侍。

    “公子,公子刚才还在这里呢!”墨砚看了看左右,“回夫人的话,今早公子嘱咐我们把书房一分为二,许多重要的资料需要转移到实验室,奴和元公子盯着这事儿……”

    “你下去吧!”管大夫人扶额,大儿子始终没把她的话放心里,想必又去见未来的儿媳了,她其实并不喜欢这个儿媳,程府并不缺钱和名声,至于朝堂上的权利,恰恰是程家忌讳的。

    从整个家族来说,适合程易的妻子是她这样的,出身贵族能保证修养见识,足够的学识能维系家族的运转,一个大家族的族长夫人内要协调亲友关系,教育下一辈,处理私产,对外要时时更新,让程家始终行走在正确的道路上,大方向决策失误会抄家灭族。

    就像《红楼梦》中的贾家,如果王夫人坚持不让元春进宫,选择黛玉,让宝玉成为一个诗人,培养贾兰和贾环,给几个女孩选个好人家,爵产贴补贾琏一些,怎么也不至于抄家灭族。

    不送元春进宫,她完全可以做到。

    而景安公主不是这样,相反,她需要程易配合她,那相对的程家琐事最终还得交给二儿子打理,位不配功正是乱家的根源。

    程易生来就是世子,他也是兄弟两人中最有能力的一个,总不能因为娶了公主丢了世子之位,那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对皇帝不满?

    偏偏她还拿捏住了儿子,以为她不知道儿子等了她快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

    程暄的长子都十岁了!

    她这个操心的命,连成婚前不能见面的礼节都不愿遵守!

    她不是个见不得儿子夫妻和睦的人,她当年也从不在意这些说法,觉得是迷信,但做娘的,总是不想儿子在能轻易做到的事儿上留隐患,“窥基法师哪里你遣人不亲自去问下,婚前夫妻见面可能补救,还有让季管家去寻景龙观主询问下破解之法。”

    “喏……”

    程碹领着他的长子同府里管家左右飞驰而去。

    整个程府像一辆蒸汽火车按轨道向前行驶。

    实际上,春华和程易比管大夫人想的要更重视这婚礼。

    如今的两人虽然在一起,却也不约而同的将众人的话记到心里,他们在平康坊的一个歌舞坊用屏风隔开的包间中闲聊。

    “家里父亲醉心学术,他擅书画,是江南文坛魁首。阿爷心宽,自成婚后,家中产业悉数交给阿母,阿母生性严谨,将汉阳铁厂从亏损到成为行业领袖,只他二人多在余杭,一年之中,中秋,年节里能见,倒是幸运的事儿。”

    程易说着,又交待了家中兄弟,“我为家中长子,同胞的二弟常年跟随母亲在江南,家中产业大部分由他出面料理,我父娶有一平妻,生有一子。当时阿母将人接进来的时候就同父亲定了,日后家中产业,刨除祖产,我同二弟占九成,三弟一成,我同二弟之间是他三我七。”

    原本以为程易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才能这样阳光开朗,没想到也是一地鸡毛,果然幸福的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至于程家的问题,首先就是三个利益相关的主要矛盾,程父和管大娘子的,程三跟他们兄弟的,程易和程暄的,其中程易同程暄的最为致命。

    这样想来,程易最合适的妻子应该是另一个管大娘子!

    “你,你应该娶一个更传统的闺秀……”

    程易笑了。

    他一笑,春华不自在的摸摸额头,尽管隔着屏风,也能想象程易脸上的调侃之色。

    将程易看做一个看重富贵的人,那是看轻了他和自己。

    许是为了不让气氛尴尬下去,程易继续说:“同你订婚后,****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我原本想将族长之位让给二弟……”

    “但圣人不许……”她在左相任上也有些日子了,自然知道,一个程易这样无心权势的人做族长,对皇权对大宣都是最有利的。

    “难得自己心爱之人心悦自己,若是连娶她的魄力都没有,可比得上帘栊上的家雀?”

    程易笑了,笑得笃定而自得。

    “德行!”不管怎么说,听了这话,春华心里是开心的,但:“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过慕容这个坎……”

    这个情劫,不仅仅是个人的喜欢,还有自己立身的信仰,就这两点已经够难,何况还有这虚假的身份。

    但,她无法像曾经那样信任任何人,尽管是为她好,但从未问过她要什么,不是所有的对你好都是好的。

    不是不信任程易,是害怕他的‘为你好’!

    还有程易也是一个任性的不喜欢为权势地位而撒谎的人。

    他比自己还有那种自以为掌握真理的傲慢。

    诚然这样的人是社会不会崩溃的基石,但有错的人格外害怕这类人,或者说是惭愧。

    “我是说,我”不是公主“只是一个普通人,还心有所属,现在所有人包括我们彼此需要我们成为一对夫妻,但作为你的好友和关心你的人,我是希望你能幸福的!”

    世界上所有的君子配得上最好的一切。

    “这是我深思熟虑的决定!”正是知道她的这丝不确定,他才执意出来,有这次会面,不然,以他的了解,成婚或许是他们陌路的开始,她会躲着他,况且不是所有人都祝福他们。

    程易的笃定让春华松了口气,“合作愉快,若是有一天你遇到心上人,我们可以随时和离,我可以为她准备一份嫁妆,并且为她扫清障碍。”

    这世界上人人都很孤独,她尤甚!

    程易笑了,隔着屏风伸手,春华同他击掌为誓,他等这一天很久了。

    所有的规范都是用来被打破的,这是每一个科学工作者的共识。

    双方都以为得意,自在的在听起楼里的音乐,三层绣楼的二楼,是一名戴着面纱的女伎在弹琴,琴音淼淼,似乎是离骚,又似乎是流水,但,谁在乎呢!

    一曲终了,满楼的人喝起彩来!

第一百四十九章 美色

    平康坊的歌姬除了清谈的青楼,更受长安城的男人们喜欢的,还是有大量胡姬存在的红楼。

    齐刷刷的大白腿,干干净净的像菜市街上漂亮的箛白,采下来就是一盘好菜。

    长安的胡姬,能在平康坊的自然都是正当年的,不是边关那些肤色黝黑,浊气逼人的女人可以相比的。

    阚高璐扬眉,就着胡姬的手饮了一口,左手一动胡姬吃吃笑着煨他怀里,言语就有些不堪,比他不堪的,还有长安数得上的一些浪荡子。

    一个厅里区区10名男客,就有数百名歌舞伎、胡姬、龟奴侍候。

    吴越冷白肤色穿着时下最流行的小娘子服饰的行首们你来我往的斗嘴,语速飞快,不时夹杂着些许诗词,同御史院里的御史一样针砭着对手着装上的不是。

    养的羊奶一样雪白的胡姬们年龄却不长,学不会这样的雅趣,她们周深围绕着轻纱,就像后世佛窟里的飞天一般,基本看不出来穿的衣服,有少数几个没有太多自信的舞娘璇起来,轻纱和饰物乱飞,每一个宫绦飘飞的角度似乎都演练过多次。

    “今天谁留下了谁就是行当里当之无愧的魁首!”

    旁边小奴们见他们讨论的这样剑拔弩张的,也在端茶倒水的间隙这样小声议论着。

    这显然是平康里比元日还盛大的节日。

    太上皇年长,当今不召幸歌舞伎,元宵节的神女选举都缺了些许魅力,女子的芳华去之何速,可巧,景安公主的驸马拒绝了宫中的试婚宫女。

    男风虽然不甚光彩,在当今社会却不罕见,当今不好明言,却严令阚高璐安排了这个酒局。

    贵族怎么可能不偷腥。这就和猫不吃鱼一般不合常理,除非程驸马不能人道或者好男风,至于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还不如说天上下金子了还真实些。

    谁都知道,今晚程驸马势必会选一个女子共渡良宵。

    没有人会选择承受全天下的嘲笑,一个女人而已,全天下的女人都没有介意自己夫君婚前有过女子的,这和人喝酒一样的寻常。

    好男儿,身高八尺,勇武有力,有功业立身就是好男儿。

    而众人隐秘的心思也知道,对于自己的第一个女人,在男人心理都会有一份特殊的地位。

    程驸马可是如今长安城中的第二美男子,是上马打仗下马安邦一身学问众所周知的美男子!

    侍女不争气的擦擦嘴角的口水,拢了拢裙摆,又一脸壁画上的表情进了房间,她可也是长安有名头的侍女,能记清楚长安的大半常来平康坊的贵族喜好的身价等重黄金的侍女。

    而大厅里的情况却出乎她的意料,甚至出乎所有人意料。

    歌舞伎们走马灯一样的献艺,这一波甚至直接上演了天魔之舞,直接就是真人秀,四个肤色不同的女子等候着领舞的临幸。

    其余宾客都在临摹这些奇葩姿势,唯独程易,如风中青松,只用那双干净的眼感兴趣的看着众人花样百出的姿势,就像一个年过古稀的老仵作看人体解剖,好似一个得道的佛陀。

    一盏茶,一刻钟,众人纷纷由看笑话变成觉得自己像是个笑话。

    性,也就那个样子了!

    “你就不怕公主退婚?”

    阚高璐服了,也泄了争胜的气。

    “她不会的,”程易笑的笃定,“她总是不一样的。”

    他才不会告诉别人春华在意的就是这,尽管不说,但他自小从他母亲就明白一个道理,女人善妒,越有事业的人越这样,男人很难容忍妻子出墙,女人同样的,所谓的贤妻良母,像他母亲,不过是不再爱了而已。

    他不想那样,举案齐眉,有商有量的过下半生才是他追求的。

    性?夸赞自己的体能?

    这有突破一个新课题来的让人兴奋吗?

    甚至不如五石散!

    人是需要节制的,节制让人头脑清醒!

    不过,有些姿势或许以后可以同春华实验一下,她学过武的,肢体柔韧性很强,似乎有那么一点趣味。

    但他更观察到了人的伪装,什么事情都得两厢情愿才好,他又不是街边的狗,路上的马都不会做的事儿,这些人凭什么以为自己会照做,幼稚的李暄。

    “也是,天下都不在意的人,我服了,喝酒!”阚高璐笑了,挥挥手,整个宴会又正常了起来,像合该在大厅广众下的样子,只是有几个宾客贪欢,吃醉了丢丑,钻胡姬裙摆下不出来了!

    这样大的阵仗自然忙不过春华,接到延华的递来的消息,她心里不是不矛盾的!

    一方面她觉得应该给程易自由,但另一方面她心里难免的有些不快,夫妻这个名头一旦套上,人同人就有那么一些不一样。

    多少年来多少夫妻在成婚之前没有见过面,不都是这样过来的?

    但有什么立场?

    这关系里还有谎言。

    感情这种东西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殿下,回去了吗?”侍者从红楼出来,也十分佩服程郎君,他自然知道程郎君同自家公主的感情。这是个能办大事的郎君!

    “不回去,我们进去!”春华笑了,不管怎么说,夫妻情深总胜过好男风跟不能行丈夫事!

    国士待我,国士报之!

第一百五十章 礼

    无论是长公主或者左相,单独分开,在坐的宾客都是见惯的。

    不过是一时的慌乱,在坐的宾客上一秒还在胡姬裙底,下一秒就像最守礼的君子一样姿态端庄的行了礼。

    左相为捉奸来红楼,别搞笑了,丢人的也不是他们,甚至对长安城的纨绔们来说,今天他们做的可是风流美谈,足以对子孙夸耀。

    你老子也是同左相长公主一同喝过花酒的人物。

    喝喝花酒,对于他们这些领虚职的人来说不是常事,要罚,罚得过来么,你左相不也来了?

    相反,众人跃跃欲试想要同左相攀攀关系,话话家常,要是能套出些许爱好投其所好,总归是不亏的。

    这种时候,谁清白谁有罪!

    抱定了态度,他们就负责看戏了。

    女人么,身居高位又如何?

    而这点,正是春华的随侍属官所担心的。

    若不能定性合法,这一场活动就会演变成左相主持的聚众淫乱,她是要遭受弹劾的,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左相是多么辛苦叫那一众异己者抓不到错处的,如今春华自动送上门的把柄,不弹劾简直对不起大众!

    污浊的人眼里最见不得的就是清白。

    公主随侍简直能想象出这些宾客在面对御史询问时会怎么添油加醋了。

    想到即将面对的来自谢大儒的责难,今天的随侍属官简直无比后悔没有死命拉住春华。

    这一切,春华不蠢不笨,在信息爆炸的年代长到二十几岁,也是知道戴安娜王妃死的不明不白,水门事件的难以处理,更不用说她来时娱乐圈层出不穷的塌房明星。

    她也是如今朝堂上当之无愧的政治明星,只要她不犯错,她的目标就是比别人好实现。

    春华直接在阚高璐让出的主座上端正坐下,她目光一柔,直接看向程易,“卿以为谁为魁首?”

    是的,从进来的那一刻,她就决定将整个事情拔高,面对庸俗,最好的手段就是高雅!

    她进来了,不论是赞同或者斥责,都是鸡蛋掉到茅坑里,不是屎也是屎。

    在污浊的社会里,连清白都是有罪的。

    那么,

    这场聚会就绝对不能是群趴乱象,一场海天盛筵,如果成为一场选秀,那就好的多了,就像后世的总统参加选秀节目,只是一场亲民的活动而已。

    这就是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好处,面对丑闻和绯闻,最彻底的解决方式永远不是谎言和掩盖。

    整件事,对程易是绯闻,

    至于选秀的结果,不管是元宵的大节,天子的万寿节,端午中秋,一场官方的宴会而已,塞几个人,这点权力她还是不缺的。

    在场的赞同选秀的,除了程易,就只有这些下九流的舞者了!

    向上爬是人的天性,三百六十行,那一行顶尖的人才都绝对会有的执着。

    想通这些,春华要对付的就只剩在场的纨绔了,至于阚高璐,他举办这个宴会已经大大的得罪了她,他必须退后一步。

    这样想着,她心里有了数,越发和蔼的看向程易。

    程易接收到了春华的情绪,心里暗笑,此时的春华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猫,她却与人不同,越是生气在乎,越是一副大公无私的样子。

    不过这话该怎么接?

    这就全凭默契了!

    “美人美,舞乐佳,补充咱府里的家伎还是绰绰有余的。”

    程易应约了,自然也有备案,不管别人怎么想,他给出的说法只能是为公主采买家伎。

    春华是全长安唯一不养家伎的盛年勋贵。

    “既然有余,定下来明岁太上皇的千秋宴也是妥当的,就不知道红楼可是名不副实!”

    春华说着,眼光却放在整个厅堂里的艺人身上。

    然而,她高估了人性。

    在红楼里的台柱子对于清名也就那么回事。

    她们这样的身份,进宫献艺固然是好,但也就那么滴了!

    除了名气升两分,得的那点赏赐还不如在坐的纨绔一幅画,一纸字!

    名气什么的,他们并不缺,对于在贱籍的他们来说,还有什么比金子更重要的吗?

    至于爱情?

    呵呵,来红楼里有求一心人的?

    看看百年前的鱼玄机,还执着,只能说你是不学无术的胡姬了!

    这同阚高璐们要求的得程易的一夕之欢可不同!

    红楼的伎人们能登顶心计谋算都是一等一的。

    他们自然知道红是一阵一阵一茬一茬的,今天你明天他后天……

    公主府的家伎一听就没有吸引力,进去了他们连找个情人都难吧,还生死未卜,明显的投入大产出少。

    偷偷留意着景安公主一举一动的他们彼此衡量着是否要得罪自己的金主,要得罪几分公主!

    大概率还是出工不出力的好!

    不过几个眉眼间的来回,一众红伶都有了决断!

    公主是不会乱杀无辜的!

    于是乎,舞也不劲了,歌也不脆了,大家都不约而同的你谦我让起来,好像在的地方不是红楼,而是学堂,还是天一学院那样。

    春华一看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面向程易,挑起左边眉毛和半个白眼。

    回应了旁边人一杯酒的程易很熟练的接受到了春华的白眼,他微不可见的弯起嘴脸,抿了抿唇,明白的告诉了春华,是的,就是你想的这样,他们就是糊弄你!

    然而,糊弄就糊弄呗,这场浪费时间精力的宴会根源在李碹,他来应卯而已。

    “公主尝尝这道蜜浮酥纳花,虽然您不喜欢甜食,但两种不同的甜聚到一起,却也别有风味!”如果春华感兴趣,他还是可以在其他时候跟她变装来看!

    春华明明白白的翻了个白眼,却不是对程易,而是对右边同友人说话的阚高璐!

    她即看热闹就不嫌事大,不做则已,既然做了比得有个结果,后世选秀多如牛毛,每个人都明白一个道理,爱因斯坦百年出一个,但文艺尤其是歌舞,因为年龄,精力,容貌的限制,从来不缺歌好舞佳的人!

    她要一个认认真真执着于歌舞而不是权贵浮华的人,为什么伶人就不追求艺术了?

    从前没有人给机会,那她就来创造机会!

    即决定高雅,就要雅!

    “阚卿何至庸俗至此!”

    话音刚落,全场为之一静,所有人都像提住了脖子的鸭子,看向攻击阚高璐的景安公主!

    疯了吧,至于吗?

    天,玩真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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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三代的青云路介绍:
寒门再难出贵子,
穿越后的春华静默而肯定的说,
寒门本就是地上任人践踏的泥——
唯有天时地利人和,才有青云直上的一天!
PS:
弱感情线,本文无绝对男主,重要的事说三遍,无绝对男主,女主除了一张被利用的脸无金手指,就是老实本分升斗小民一个。
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农三代的青云路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农三代的青云路,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农三代的青云路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