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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桃子仙仙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txt下载     夜色豪门:总裁,别太坏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章 悍马

    林向晚闭着眼,没心情管这个闲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山路颠簸的缘故,她总觉得头晕得厉害,心跳似乎也有些过速。

    不过林向晚不在意,并不代表别人也不在意,车里大多都是二十刚出头的小护士,年轻又有几分姿色的女孩儿们对豪车没有任何抵抗力,她们讨论还在继续,并且有欲演欲烈的迹象,“哇,这车太man了,真够劲,喂,你们看,驾驶位上的司机也好酷哦。”“真有钱,要是能一起,就太好了。”“切,谁会看得上你啊。”“那可不一定,小说里都是豪门渣攻配凤凰男的……”“哈哈,你又不是男的……”

    林向晚听着她们越聊越不像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在她来看那车除了宽敞些,并没什么特别的,所有上天入地的功能,在城市里并不能得到充分的表现,再加上车体极大,非常不好停车入位。就算是车技极好的楚狄,也有几次因为停车差点把别人的车子划掉一层漆。

    怎么又想起他。

    她的人生里,怎么到处都有这个男人的印迹。

    虽然她不愿意,但思绪就像脱缰的野马完全不受她的控制。她记起楚狄曾经开车带着她,在月圆的夜里奔驰入山,一路狂飙到山顶,然后把几乎散黄儿的她,从车里拉到车顶上,做艾,看星星。

    当年的林向晚,并不觉得这是浪漫,只觉得是他兽性大发而已。

    可现在仔细想想,那天应该是他32岁生日。

    他的生日,没有众人微簇,没有鲜花香槟,远离了所有了喧嚣与热闹,他选择和小小的她一起过……

    在这场没有爱情,只有欲/望的游戏里,到底谁赢谁输?或者他们没有一个是赢家。

    “前面的山路被泥石流掩住了,车开不了啦,大家下车徒步前进吧。”车子在颠簸了近两个小时以后,终于停了下来,随着司机师傅的一声吆喝,车上的人爆发出无数抱怨。

    此时已经算是入了山,离秋珀县还不知道有多远,天空上有一层厚厚的积雨云,低压压的乌黑的云朵给人一种极压抑的感觉。林向晚走到车头,发现前面的公路上布落了大小的石块,从山顶上被暴雨冲刷而下的黑色淤泥堆积在公路上,就像是给公路铺了一层凹凸不平的黑柏油。

    虽然车上的乘客虽然不乐意,但也没办法。中巴的底盘太低,根本绕不过那些石块,估计再往前开,连车轱辘都要陷到淤泥里,那时候会更麻烦。

    “师傅啊,还有多久到秋珀?”有人忍不住开口问。司机点了一根烟,用手豪迈的一挥,“不远了不远了,我们山里人走半天就到了。”

    山里人走半天能到,就意味着城里人要走一天,或者更久。

    林向晚摇摇头,回身去取自己的行李。

    从后备箱里翻出自己的行李,林向晚刚要把双肩背背上身,包就被人夺了过去。沈士君拎了拎她的包,有些不解的问,“怎么这么重?”

    他们这次下乡,因为山路被阻,所以所有的药品和后备物资都会由专人专车运送过来,每个成员只需要带上自己的衣物和日常必备用品就行,沈士君知道林向晚向来利索,遇到这种事儿一定会轻装上阵,所以拿起她的背包时,他着实被她的包的重量惊了一下。

    林向晚朝他笑了笑,“带了些笔和本子,听说那边的孩子缺这些东西。”然后她转身朝着莫洛洛指了指,“还是洛洛提醒我的,她也带了不少,恐怕比我还要多一些。”

    莫洛洛腼腆地笑着,像是只小狗似的睁着圆圆的水汪汪的大眼睛,等待着主人的夸奖。可等了半天,沈士君只挤出一句,“那你们小心一点。”就带着林向晚的包走了。

    莫洛洛的期望落空,可怜兮兮地瞧着林向晚,“师姐,师兄没理我哎。”

    林向晚赶紧摸着她的头安慰道,“怎么没理你呢,他说让我们小心一点,其实是说让你小心一点,他不好意思单独对你说呢。”

    莫洛洛是小孩儿脾气,上一秒还不高兴着,下一秒听到林向晚的劝慰就又欢实了,她想,沈士君一定是不好意思,脸红了,嘿嘿,他虽然背着师姐的包,但他心里肯定惦记着我……肯定的……嘿嘿……

    山路虽崎岖,但并不算太难行,林向晚见莫洛洛望眼欲穿地朝前张望着沈士君的身影,就打发她到前面去找沈士君,而她自己则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的往前走。

    身体十分的不舒服,她知道自己应该和医院说明情况,不来参加这次的医疗求助活动,但她为什么没说呢?

    是不是因为怕留在那座城市里,就会与那个人相遇?虽然他已经有几天没有骚扰她,但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冒出来,搅乱她的生活。

    那人就像是一块奇怪的磁石,总能把她的磁针弄得一团糟。

    虽然自己和楚母的第一次交锋,看上去是她扳回一局,但她并不觉得十分高兴。她只觉得累,就像是在大海里不断游弋的人,当你游动的时候,你可能并不觉得很辛苦,但只要你停下来,海浪就会把你无情的吞噬。

    你只有不停的游,不停的游,看不见海岸,也不知道自己终将去往何处……

    越走越累,林向晚喘着粗气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膛里嘭嘭乱跳的巨响,嘴里有淡淡的血腥味。

    她和大部队的距离已经拖得有些远了,连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的声音都听得不真切了,林向晚回身朝山下看了看,刚刚载他们来的中巴已经变成芝麻大小的黑点,连那辆威风悍马,此刻也像是小甲虫一般不起眼。

    不知道悍马上载了什么人,怎么走得比她还慢。

    林向晚苦笑着摇摇头,这个时候她怎么还有心思去管别人。

    揉了揉发酸的腿,林向晚给自己鼓了鼓劲,继续前进。

    山里的空气十分清新,大雨过后,空气里总带着一股子泥土腥味还有花木淡淡的芳香。又走了十几分钟,林向晚发觉自己又赶上了大部队,难道是大家特意停下来等她?心里这么想着,她腿上又加了几分劲,等她走近了才知道,自己是自做多情了。

    大部队的速度骤然减慢,并不是因为特意等她,而是因为情况所迫。

    泥石流把前面的道路全部冲毁,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将树木拦腰砸断,整个山体就像是被人一刀斩断似的,留下一道巨大的裂口伤疤,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走过去,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秋珀县里的人恐怕也知道这段路极难行,所以就派了些精壮的男人守在这边。

    山里人腰上系着粗麻绳,三三两两地站在被泥石流冲毁的山体上,等着把这些从山外来的娇客们一个个地运过去。

    先送女士,再送男士,女孩儿们哪见过这样的架式,大多吓白了脸,一个个如临大敌,拼命地往后躲,没人愿意到前面去。

    正在互相推搡的时候,莫洛洛突然站了出来,她咧嘴笑了笑,然后对准备将她抗上肩头的男人摆摆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件奇怪的东西。

    细长的银色链子后面坠了一个棱形的物件,莫洛洛轻轻一晃,不知按了哪里,棱形的物件在半空中忽地打开,形状看上去像是爪子一般,爪头精锐坚固。

    “想不到你还是登山的好手。”沈士君瞄了她一眼,莫洛洛本来很得意的,被他看得立刻又腼腆起来,“不是登山用的,这是龙爪……”

    莫洛洛的声音很小,沈士君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怕影响后面的进度,就拍了拍她头,“小心点,不行还是让人送你过去好了,别出意外。”

    沈士君难得用这么温和的态度和她说话,大多数时候他对她都是置若罔闻,只当她是空气一般存在。莫洛洛被他一句话感动得乱七八糟,立刻表示自己可以,不用麻烦别人。

    将龙爪轻轻的荡起来,银色的细链在半空中划出美丽的圆弦,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当圆弦变得越来越大时,莫洛洛突然松开了手掌,龙爪飞速地向前,在牢牢地抓住了山上的一块巨石后,莫洛洛先是向后倒退几步,然后开始冲刺跑,在既然到达山体的裂痕时,她突然腾空一跳……

    如生长在树林中的猿猴一般,莫洛洛身姿轻盈的从裂痕的一端轻松地荡到了另一端,她稳稳的落地,然后优雅地把龙爪链收了回来,脸上洋溢出青春活力的笑容,顺便还做了个体操比赛时的收尾动作。

    不光是山里人,就连山外人恐怕也只有猿人泰山的电影里看到过这样的场景,片刻的安静之后,就是巨大的叫好声。

    莫洛洛羞红了脸,完全没有注意到沈士君看她的目光变得格外深邃。

    经过她的一番表演,给本来沉重的前进气氛增加了几丝轻松,众人经过山体裂痕的时候,也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样害怕了。

    等轮到林向晚的时候,天空中开始下起了密密的细雨……

第61章 千钧一发

    “伙计们,快些走啰,否则雨下起来,怕是又要掉石头啰。”秋珀县里来的一位大叔张啰了一声,汉子们立刻闷声闷气地答应了,队伍移动的速度也加快了起来。

    林向晚迎起头,天空现在就像是个倒扣的锅底,黑压压的,偶尔有闪电划过,像是冥冥中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撕裂了天空,在云朵之间留下一道惨白的伤痕。

    雨珠子虽然不是很大,但密如牛毛。脚底下的泥土再次被雨水浸湿,连牛津底的防滑鞋都无法在它上面站稳,林向晚刚刚走出一身热汗,现在被冷水一浇,彻底让她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九重天,所有的毛孔都在叫嚣着疼痛,身体像是要炸开一般。

    山里人的手很有劲,常年拿着锄头,手上覆了一层厚厚的茧子,抓着林向晚的手腕时也是用了全力,把林向晚抓得腕子生疼,让她强咬住牙关才没有发出痛呼。

    林向晚能忍住并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忍住,在她前面的一个女孩儿估计平时都是被家人捧在掌心里的,从没吃过这样的苦,被抓得呲哇乱叫,十分吵闹。

    带她过山的汉子恐怕也没见识过这样的呱噪的,那女孩子一吵,他心里就是一慌,脚下也跟着乱了起来,身子踉跄着就朝着斜地里倒去,他一倒不要紧,和他连在一起的那一排汉子都要倒了。抓着林向晚的那人身体向外倾斜,林向晚被他拉得一下子踩空了。

    从脚踝上传来的剧痛让她冒出一层冷汗,林向晚知道自己的脚踝一定是扭到了,但就是不知道扭得到底有多重,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允许她停下来检查,能站住就算不错了,林向晚用手在岩壁上寻找着一切可以抓住的凸点,但她最终发现,这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

    被栓在一起的队伍摇摇欲坠,所有人都拼命的寻找着重心,沈士君在队伍的后面,远远地看出林向晚的状态有些不对劲,但奈何他离她距离太远,也只能干着急而无法行动。

    林向晚的情况越来越危急,眼看着她的身体渐渐地向悬崖外倾斜,却没人可以顾及到她,如果她坚持不住掉下去,那整个队伍也将随之坠入深谷!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有道黑色的身影飞快地从几乎成90度直角的悬崖上掠过,而后稳稳地抓住了林向晚的腰际。

    “别怕,阿晚,我抓到你了,别怕。”

    虽然嘴里说着让林向晚不要怕,但楚狄的脸色比她还要差。他紧紧地将她搂在怀里,就像要把她揉入身体里一般,生怕他一松手,她就会坠落山崖。

    在生死之间,个人恩怨就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林向晚也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她把头埋在楚狄颈窝里,呼吸急促,身体颤抖得几乎无法自持。

    楚狄单手抱着林向晚,一直把她抱到安全的地带,也没有松开,他让她坐在自己的膝头上,脱下她的鞋子。

    “还好,只是扭伤而已,没有伤到骨头,休息两天就没事了。”从后面赶上来的沈士君给林向晚做了一个快速的检查,林向晚靠在楚狄怀中朝他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我才没那么脆弱,师兄不用太担心了。麻烦师兄了,”

    不知为何,这样的场面让沈士君真心觉得难堪,自己喜欢的女人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只要是男人,但凡有点血性的,恐怕都不会喜欢这样的场面。林向晚对他越客套,他就觉得自己和她越疏远。

    沈士君把林向晚的裤角卷上去,从背包里拿出一罐子喷雾,朝林向晚的伤处均匀的喷上一层药水后,对她道,“喷了药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起效,应该就没那么疼了,不过你的脚暂时不能受力,下面就要麻烦楚先生了。”

    楚狄没有说话,先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动作麻利地将林向晚背在身后,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

    男人的外套,是最顶级的专业登山装,即防水透气又保暖,林向晚被它罩住了全身,有种暖洋洋的感觉,让她无法拒绝。

    从楚狄身上传来的温度温暖着她的前胸,而他的衣服又同时保护了她的后背,她在这样的暖意里沉沉欲睡。

    “别睡着,否则容易生病,和我说说话,一会儿到了驻地随便你睡。”楚狄低沉的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林向晚的目光绕过了他的肩头,瞧见他的鞋子。

    由于下雨的原因,地上的淤泥已经化开,一脚踩上去就是深陷其中,楚狄的鞋子已经变得一塌糊涂,但他的步伐却依然无比坚定,就算身后背了她,也没有使他前进的速度受到些许影响。

    “你怎么来了?”直到现在,林向晚才发觉自己的神经有多大条,刚刚那辆悍马,明明就是他的座骑,怎么只隔了这么几年,她就把它忘得烟消云散了呢。

    是她故意不想记起这些往事?还是因为往事太狰狞,让她不忍回顾?

    “这次支援秋珀药物的公司,就是楚氏新收购的企业,我先过来了解一下场面环境。”

    骗子。

    如果现场有楚氏一个员工在场的话,都会直接揭穿他的谎话,像这种上山下乡的苦差事,哪里需要他这样身份的大人物出面?

    他来,只不过因为放不下她而已。

    自从那天她和他分开后,他就一直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可是她的身影却充斥在每一个他凝望的地方,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忍受与她分手的日子,没有她,时光变得冗长无味,生命只剩下永无止境的轮回,没有任何惊喜与新意。

    他只要一想到她和他提出分手,分手,就意味着以后再也不能拥有她,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这样不行。

    他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判断,然后听从自己的心意,跟随她来到秋珀。

    如果林向晚不是遇险,他可以一直藏在密林的深处注视着她,只要看见他,就让他觉得安心,觉得漂浮的灵魂可以找到一个着陆点。

    “他们不需要心血管的药,他们更需要多维片。”林向晚轻声地嘟囔着。山路崎岖,靠在男人背后,一颠一颠的感觉,让她想到自己小时候,叶衷曾经鲜有的几次将她驮在背后的经历。

    他的背,比叶衷的背要宽厚许多,靠在上面,有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楚狄没说话,沉默地背着林向晚朝前走,林向晚知道自己不应该睡,但她又累又乏,眼皮就不由自主的往下掉,意识昏沉沉地,她坚持了不到一刻钟,就陷入了黑甜乡。

    懵懵之中,有人轻拍她的面颊,林向晚把头埋在手臂里,呜呜噜噜地说道,“爸爸,不要吵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就睡五分钟……”

    楚狄看见她耍赖的样子,觉得又心疼又可笑,从背包里抽出一张薄毯把林向晚又包裹了几圈后,他才从帐篷里退了出去。

    林向晚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五点钟,她呆呆地坐在帐逢里,脑袋沉沉的,一时搞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

    身上的湿衣服已经被人换了下来,连头发都体贴得擦干了,夕阳的余光从帐逢顶端的透明布料上透过来,照在她身上暖洋洋的。

    空气中有食物的香气,林向晚空荡荡的胃被它勾引得咕噜地叫了一声,她闭起眼睛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突然听到帐逢被人打开的声音。

    楚狄手里端着一只小锅进到帐逢里,没料到林向晚已经醒过来,两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林向晚直起身体,抬高了下颌,朝他手上指了指点,“什么东西?”

    “哦,煮了些粥给你。趁热喝了吧。”

    锅子放在林向晚面前的时候,里面的粥还在沸腾地冒着热气,林向晚深吸一口气,确定了刚刚勾得自己食指大动的就是这个味道。

    “有钱金主的待遇就是好,还有人专门给煮粥喝。”林向晚不客气的嘟囔了一句,楚狄把勺子塞到她手中,“大家吃的都是一样的。”说完,人就又出去了。

    咦?怎么可能?不是说秋珀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么?为什么这粥里不但有各种米类还有坚果杂粮,难道秋珀县特产这些东西?有这样的特产还会穷么?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帐篷又是一阵响动。

    沈士君手里端着一只锅子站在帐篷的入口处,进退不得。

    看看自己手里的热泡面,再看看林向晚面前香气扑鼻的八宝粥,沈士君苦笑一笑,“既然有人送饭给你,那我就先出去了,腿上的伤我一会儿再给你看。”

    “师兄你等等……”林向晚开口叫着沈士君,可沈士君已经大步流星的走了。

    帐篷里还残留着泡面特有的香气,林向晚的脑子一时有些转不过来,不是说大家都吃得一样的么?为什么沈士君带来的是泡面?而楚狄拿的却是粥?果然是那家伙又让人给他开小灶了吧?还骗她说大家都吃一样的……

    心里想着,林向晚就掀开帘子,可当她看清眼前的一切时,心里忍不住的向下沉了沉。

第62章 这女人简值就是欠揍!

    楚狄蹲在帐篷外面避风的角落里,一个人守着一只小小的油炉,炉子里咕噜咕噜煮得正欢的,不就是她喝的米粥?

    楚狄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见林向晚出来了,就对她笑了笑,“喝完了?速度还真快。还要不要再来一碗?等一会儿,这一锅马上就好。”

    他的脸上沾了些锅灰,这么大个儿的人守在这样小巧的炉子跟前,就像是一只笨重的大熊在做针线活,让人看了就觉得好笑。

    可是林向晚却一点也笑不出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你有什么企图,你想得到些什么?你是不是还以为我像几年前那样,只要别人对我好一点,我就会掏心掏肺的对他好?可是我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呀,我不会再那么傻了啊!

    你难道不知道么?你明明知道的吧,你明明知道我现在的心有多硬,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

    她喃喃地开口,声音被楚狄听到了,他的动作一顿,而后马上又恢复了自如,“为什么?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你不是我的女朋友么?男人照顾自己的女朋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女朋友?我记得楚先生你是有老婆的吧?公然说出这种话,不怕上娱乐新闻的头版头条么?”林向晚的声音变得尖锐,她像只被招惹急了的刺猬,全身的尖刺都立了起来。

    楚狄没说话,低头仔细地弄着锅里的粥,林向晚觉得自己一拳打在空气里,怒气值飙升,她上去打算好好地问问楚狄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却忘了自己的脚上还有伤,一大步迈出去,一声惨叫,人就往地上摔去。

    关键时刻,楚狄出手把她抱了起来,“你这女人简值就是欠揍!”他也气得不轻,对她好,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说风凉话,还拿自己的身体出气,她到底想干什么?是不是他像以前那样,狠狠的对她,她就舒坦了?

    可就算是她真那么想,他也再狠不下心了……她怎么就不明白……

    他知道失去的珍宝想要再次获得一定要经过千难万险,但他没想到这个过程会如此的多舛。她不是在考验他,她是在折磨他!拿他对她的感情,一次一次的做实验,挑战他的底线到底能够为了她而放宽到何种地步!

    “我们已经分手了!”楚狄吼得林向晚耳膜生疼,林向晚也不甘心的吼回去,她心里不舒服,很不舒服,好像除了这样粗暴的表达方式,没有别的方法能让她好过一些。

    可是就算是这样吼过了,她仍然不高兴,鼻子酸酸的,眼睛也生疼。

    楚狄抱着她,恨不得就手给她来几巴掌,但他一低头,就看见林向晚小小的鼻头红红的,眼睛虽然死盯着地面不肯看他,可他却可以从她的眼角看见些微的水光。

    心里的怒气,就像是被针刺破的气球,在这一瞬间消失不见。

    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和她生气?如果真的要和她生气,恐怕要生一辈子的气吧?算了,她比他小那么多,就当是哄一个超龄的女儿吧,他不应该和她一般见识,否则他得少活多少年?

    心里这么想,楚狄就平静了下来,只不过他生来不会哄人,所以声音生硬的答道,“那只是你单方面提出的邀约,我并没有答应。”

    邀约?他以为这是在谈生意么?邀约,承诺,然后再签合同?!林向晚想要再说些什么,刚一张口,嘴上就被塞住一块白白的软绵绵的东西。

    “刚刚烤好的山芋,你要是不想吃,就扔了。记得扔远一点,这里的人十分爱惜粮食,要是看见你糟蹋东西……”楚狄将林向晚放开,用指头在她额头轻轻一弹,“你就死定了。”

    林向晚像是被子弹击中了前额,一时呆若木鸡,她直觉楚狄对她的态度有问题,但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等她反映过来的时候,楚狄已经走得没影了。

    只剩下林向晚一人手里握着一只山芋,呆呆地站在如火焰般热情的夕阳里……

    *

    第二天清晨,林向晚起了个大早,远离了都市的喧嚣,山间的空气清鲜,让人的睡眠质量大幅提升。

    经过这一晚上的好眠,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充满了电的电池,腰不酸了,腿不疼了,任何不舒服的感觉都消失不见。就像是个好得不能再好的健康人。

    虽然知道这样的感觉只是假像,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糟糕。

    但偶尔这种假像,仍是让林向晚觉得无比喜悦。

    她伸了个懒腰,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秋珀县是全国有名的贫困县,县里人均年收入还不到两千元,由于交通不畅,这里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大山,看一眼外面的世界。

    县里有个医疗站,不过因为人材紧缺,所以根本没有医生坐堂,更不要提医疗设备和药品,平时有个病有个灾的,县里人都是自己到山里找些草药随便吃了,能治好就算命大,治不好就等着死。

    听说有医疗队进山,全县人民都沸腾了,一大早就堵在医疗队的营地外,排队等着看病。

    只不过别人门前都是人满为患,偏偏林向晚这个妇科的小帐篷外,却是门可罗雀。

    林向晚不知为何,找到一位县干部想问问究竟,被她抓住的县里的中年男干部,天生一个黑面膛,听见她的疑问,就嘿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抓了抓头发道,“这件事……林医生……你莫急,再等一等,等一等就有了哇……他们村里人,没个见识……妇科么……他们不好意思来看的……你莫急呵……那啥,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林向晚从天亮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下午,除了一位满头白发,走路都打晃的老婆婆过来问她会不会卜算生男生女之外,根本没有等到任何其他的病人。

    就算再不好意思,有病总是要治的吧?她就不信这一山一村的女人,没有一个是有妇科问题的!林向晚是闲不住的性子,既然等不到人,她就干脆主动出击。

    背了个小医箱,林向晚开始漫山遍里挨家挨户的找病人,只不过她没想到,自己的主动出击,差点给自己惹来大麻烦。

    这座村子相传是从秦朝起就存在的,村里人家家户户以种田为生,还延续着许多上古时期的习俗,例如女人若是还没出嫁,就根本不可以迈出大门一步,而家里的大事小情,也都由男人做主,若是男性家长不点头,那就算是县长来了,说破大天,也是不可能。

    林向晚敲开了第一家门,又黑又瘦的男主人用看外星生物的眼光打量着她,她堆起十分诚恳的笑容说明自己的来意,得到的回答,却是男主人倔强的背影,以及门板落锁的声音。

    林向晚不甘心,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继续敲打着门板,希望男主人给她一个机会,可这一次,她得到的却是门内柴狗的低吠,以及男主人狠狠的如果她不走开,就要放狗咬她的威胁。

    一家不成,再换一家,再不成,再换。

    林向晚从太阳当头,一直走到夕阳西斜,除了拒绝,什么也没得到。

    人们冷漠而警惕的目光,让她感觉不解,冷言冷语的拒绝还算是好的,有家婆婆干脆拿着烧火棒嘴里用土话喝骂着就把林向晚赶了出来……

    颓败地坐在地上的大青石上,林向晚像是霜大了的茄子,彻底蔫了。

    “怎么?干嘛这种脸色。”累了一天的沈士君坐在林向晚身边,揉着自己因为写病历写得太多而酸肿难堪的手腕。

    林向晚斜睨了他两眼,“师兄,你这是在炫耀哦。”

    沈士君忍俊不禁,“你这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像你这样轻松的过一天。”

    “可我自己并不想这样啊!!”林向晚抓狂,“我要真的想偷懒,我干脆请假在家多好?还能陪陪叶楠,何必要跑到这种地方来躲轻闲!”

    见她炸了毛,沈士君立刻笑着给她顺毛,“妇科不像别的……这里人很保守,想让他们一下子接受你确实有点困难,要不然你明天跟去看普外?或者跟莫洛洛去教小孩子念书?”沈士君说到这里,突然笑得见牙不见眼,林向晚心里疑惑,道,“师兄,你想到什么?怎么笑得这么八婆?”

    沈士君正了正脸,轻咳一声,“我哪有……就是听说莫洛洛今天也吃了官司,她给村里的年轻人讲欧洲艺术,不知怎么的,在塞尚的莲花里夹了一张米开朗基罗的大卫像……”

    林向晚听到这里,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太厉害,整个人都倒在青石板上,身子弯弯的,像只大海虾。

    米大叔的大卫像,是一座**的男子塑像,这里的人这样保守,光是听说要脱裤子检查就如闻虎色变,这次莫洛洛干脆给他们来个露JJ光屁股小人,恐怕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哎呦……我不行了……哈哈哈……她有没有被狗追着咬……”

    “怎么没有……听说半村的狗都去追她了……”另外那半村的去追了林向晚。

第63章 装醉

    沈士君的话说一半留一半,看见林向晚笑得不成样子,不知怎地,他的心里倒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总觉得自己这位师妹,自从回国之后,就和他生份了许多。她有事瞒着自己,她把秘密藏在心里,就像海中的蚌,将所有的痛与苦,都深深的埋在自己的身体中,不与人分享,不向人告之,只待一天,尘埃落定之日,它才会吐露真相。

    可到那时,一切都已来不及。

    林向晚笑得喘不上气,倒在青石板上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沈士君在她身旁安静的守护着他,目光中盛满了忧伤与宠溺,阳光温柔地散满了他们全身,就像是给他们镀了层金边。

    这画面太美好,美好得有些刺眼。

    以至于楚狄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竟不由得闭上了眼,眉头紧锁着只等着心头上那一阵刺痛划过。

    “起来了,这样像什么样子,村里摆了流水席。”走上前,不客气的踢了踢林向晚的小腿几下,楚狄横眼瞟了一眼沈士君,沈士君面容平静看不出任何波澜。

    林向晚不耐烦,从石头旁边捡了片干树枝,向楚狄还击,一边还击一边道,“你们去吃吧去吃吧,多吃一点,把我那份吃出来,我就不去了,什么活也没干,有什么脸面吃饭……”

    说话间,林向晚突然觉得天地旋转,沈士君在她面前颠倒过来,还没等她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楚狄就已经把她扛在肩上,大步向前走了几步,“少费话,和我去吃流水席。不吃饭怎么有力气干活,你这是在找借口偷懒。”

    林各晚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待遇,被人大头朝下的扛着,让她血液倒流,整张脸红得好像关公一样,她愤怒地想要还击,可这一次却没能得逞,她恶狠狠地抓着楚狄的裤角,一路鬼哭狼嚎地被他扛到了流水席上。

    山里人纯朴,昨天医疗队来得匆忙,他们没有准备,今天见人家忙了一天,纷纷从家里拿出粮食,凑出了一顿流水席。

    只是因为这里实在是太穷了,所谓的招待贵宾的宴席也不过是比平时自家吃的糙米饭多加了一道盐腌野菜,还有一碗大肥肉。

    楚狄做为免费派药的金主自然是当成上上宾,安排在县长旁边的位置,林向晚的身份比较尴尬,位置在整个宴席的最后边。楚狄和县长低声地交谈了几句,就给她在自己身边找了个位置。

    林向晚心里有气,又不方便当众爆发,憋着一肚子火坐在楚狄身旁,时不时地拿眼睛刺他,楚狄陪着县长闷头喝酒,把自己碗里堆成小山似的肥肉,趁人不备时,动作迅速地夹到她碗中。

    现在的都市人,谁还希罕这一碗肥肉。林向晚看着白花花的冒着油光的肉块发愁,心里深是怀疑这男人是故意来折磨她的,他自己的不吃,就都散给她,难道她能吃得下?!

    县长性情豪放,喝酒都是用海碗,楚狄和他拼过几碗后,俩人就棋逢对手的牟上了。酒桌上别的医生也都喝开了起来,一时间现场乱糟糟的,林向晚百无聊赖地坐着,目光被桌旁树丛里藏着的一个小家伙所吸引。

    小家伙身子躲在树丛里,脑袋却忍不住探了出来,一双又黑又圆水汪汪的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林向晚碗里的白肉,他一边看着,一边专注地咬着手指头,要不是因为嘴被手指堵住了,恐怕口水都要流出来。

    林向晚看到他,突然想到一个人在家的叶楠,心里动了动,就朝他招了招手。小男孩儿发觉自己被别人注意到了,他立刻惊恐地向后退了几步,把脑袋也藏在了小小地树丛里。

    不过因为树丛太小,所以他头一藏进去,身子就被挤了出来……

    林向晚轻轻地笑着,看他顾头不顾腚地忙乎了半天,最后终于发现林向晚对他没什么敌意,才又慢慢地把脑袋探出来,然后一点一点地蹭到她身边。

    林向晚这时候才发现,这孩子是有残疾的。

    他的左腿比右腿要短许多,形状佝偻着,像是很小的时候受了伤,但因为没有治疗所以最终拖成这样。她心里有些难过,看酒桌上对饮正酣,没人注意到她,就把盛了肉的碗推到小家伙面前,“这个给你。”

    小家伙看了碗一眼,然后又看向林向晚,眼中放出兴奋至极的光芒,“真哒?”

    林向晚十分肯定的点点头,把碗又往他怀里推了推。

    这世界就是如此残酷,你不稀罕要的东西,在别人看来,却是珍宝。

    汝之蜜糖,彼之毒药,便是如此。

    林向晚虽不知道饥饿的滋味,但她可以看见在这小家伙眼里闪烁出的光芒,正是因为饥饿所至。

    “真的,我说话算数的,快点拿走吧。”她说完,就把头扭了过去,不再看小家伙。

    少年虽然人贫,但未必志短,要给他足够尊重,他往后才不会觉得矮人一头。

    小家伙迟疑一下,然后端起碗飞快的跑了,他的腿不利索,跑起来的时候,身子一拐一拐的,总像是要摔倒一样。

    让林向晚没想到的是,过了没多久,那个小小的,踉跄的身影又逝回来,把两个灰不溜湫的泥疙瘩塞进林向晚的运动衫里,小家伙很有气节的说,“这个给你,俺不白拿你东西。你们城里人没吃过这个,好吃。”然后就又跑开了。

    等林向晚回到自己帐篷的时候,借着灯光才看清楚,那是两个用泥着烤好的鸟蛋,鸟蛋还是温热的,看来是那小家伙今天晚上的晚餐。

    “喂,起来了,要睡去自己的帐篷睡,没事别总腻在别人这里。”没好气地拖了倒在地上的男人两把,林向晚懊恼的发现,以自己的体力根本没办法移动他半分,更别说把他脱光了倒吊在树上,出一下自己下午时分受的气。

    楚狄喝醉了。林向晚本来是打算把他晾在酒席上,任他自生自灭的。可没想到县长发了话,非让她帮忙照顾他,她知道自己本来就不讨山里人喜欢,如果这回再拂了县长的意思,估计再没法混下去,所以只好咬牙把男人扶了回来。

    “你不走,我走!”林向晚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宗旨,开始收拾东西,打算自己先去楚狄的帐逢凑合一晚,明早再和他算帐。

    楚狄的脸色微红,他的双眼紧闭,但心里却十分清楚。山里人自己酿的酒,味道甘醇,后劲极强,他很多年没有喝醉过了,现在虽然有些醉意,但并不是醉得连路都走不了。

    他刚刚假装失去意识,只是想留在她这里。

    现在见林向晚要跑,楚狄立刻伸长手臂,用力一拉,把她拉到自己怀里。

    两个人滚倒在地上,虽然地上铺了一层薄薄的毯子,但林向晚仍被撞得倒吸了口气,她刚想开口问楚狄发什么疯,就听到男人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别走,太晚了,外面有狼。”

    因为村里实在太穷,没有多余的房子给医疗组住,所以这次参加医圣疗救治的人员,都住在独立的帐篷中,考虑到各人的隐私问题,所有的帐篷都分散在村子开阔的晒谷场上,彼此距离十分遥远。

    林向晚咬牙,“四条腿的狼再凶,也比两条腿的狼好对付,放开!”

    禁锢着她的手臂如钢铁一般坚硬,从男人胸膛上传来的热度,让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燥动,他们的身体贴得极近,近到楚狄身体的第一个微妙的变化,都能让林向晚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帐篷里的空气,因为沾染了酒精的味道而变得火热暧、昧,好像一个火星子,就可以让它燃烧起来。

    林向晚听见自己的心跳加速,她有些不安,挣扎着要从楚狄怀里脱出来,可是楚狄却不肯,两人就是互不服气的两条蛇,扭到一起。

    “别再乱动了!否则我现在就办了你!”楚狄在她耳边低吼了一声,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她这么怕他,只是这样让他抱着,她都接受不了,可是她和沈士君在一起的时候,却能那样心无忌惮,让人一眼就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的信任沈士君。

    信任。

    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说出来轻飘飘的没有二两重。

    从前,他以为她的信任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用途,他甚至想他的敌人要花多少钱才能把她的信任买走。

    可是现在,他才明白,原来这样虚无缥缈的东西,有时候却重如泰山。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不再。

    楚狄以为自己说完这句话,林向晚就会停止挣扎,但他错了。他的话非旦没让林向晚安静下来,反而使她更加拼命。她用力的推着他的手臂,想要从他的怀抱里逃出来,力气之大让他不禁怀疑,他如果不放开她,她下一秒钟就会和自己的拼个你死我活……

    “别这样……阿晚……我只是想抱抱你……没别的意思……别害怕……”男人的声音里,有说不出的悲冷。

第64章 贿赂

    忧伤,略带些讨好意味的话,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小溪,流入林向晚的心间,让她心头的火气慢慢的消散。

    她低下头,看见原本装在自己衣兜里的鸟蛋,不知何时已经被挤破了皮,露出里面嫩嫩的蛋白。林向晚把蛋皮小心的剥下来,将鸟蛋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那小家伙说得没错,他们这些城里人是从来也没吃过这样的东西。

    她当时应该多问他一句,这是什么鸟的蛋。

    如果她知道了的话,那她下一次,就算是饿死,也绝不再去掏这种鸟的蛋来吃。

    因为它的味道,是那样的苦涩,苦涩得让人难以下咽。

    怀里的身体,在一点点的松弛下来,楚狄的心,也像是从高空稍稍的落下。他不敢将她搂得太紧,怕她反弹,也不敢就这样放开她,两难之间,他只有一次又一次地亲吻着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说下连他自己或许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喃语。

    “别离开我……为什么怕我……为什么不怕沈士君……我已经很努力的去改了……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阿晚……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想对你好……”

    我想对你好,恨不得把我的心掏出来,让你看一看,我到底有多想对你好。

    可是你,却不肯要。

    湿热的吻,落在女子细白的脖颈上,带着男人灼热的体温,有种要将人烫伤的错觉。

    此时的林向晚安静的就像一只猫,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楚狄有些可怜。

    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的卑微,向一个女人哀求一个拥抱,更不要说,那个人还是她。

    你看你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老天可曾饶过谁?

    有这样的认知,可她并不觉得开心,她只是累,累得恨不得就此睡去,然后永不醒来。

    而在她身后喋喋不休的男人,他如弦断般的话语,却在阻止她朝黑甜乡奔去。

    于是林向晚狠了狠心,把另外一个鸟蛋也掏出来剥了,塞到楚狄嘴里。“吃吧吃吧,吃完了就睡,别再罗嗦了,你要是敢吐我一床,小心我明天剐了你!”

    她说完,飞快地转身,把脸埋在手臂里,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鸵鸟,以为把头藏在沙土里,就可以躲一切。

    而楚狄也如她所愿的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搂着她的手臂,暗暗的收紧。

    *

    又过了几天,林向晚依然是门可罗雀,不过她现在也认清了事实了,不再像刚开始那样满山遍野地找人来看病,而是和莫洛洛一起悠闲的过发日子。

    莫洛洛虽然是学艺术的,可身上一点艺术气息也没有,林向晚觉得她更像是旧时候的侠女,身手很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要是不熟悉她的人,在看过莫洛洛的身手之后,没准都会以为她是武林高手的后辈。

    其实林向晚觉得自己也不熟悉莫洛洛,除了知道她是在H大做交流学生,是自己的房客,以及暗恋沈士君之外,其余别的一概不知。有时候林向晚和她聊天家里的情况,莫洛洛也总是想办法扭开话题,不做回答。

    不过林向晚也不是八卦的人,不说就不说,谁心上没有一道白月光。她只有知道莫洛洛是个好姑娘,这样就足够了。

    莫洛洛性格很活泼,唯有在沈士君跟前,才会束手束脚,在沈大妈看不见的地方,莫洛洛和林向晚就像两个逃出牢宠的野丫头,一起疯玩疯闹,要多高兴有多高兴。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们俩高兴了也没落下别人。

    那天用鸟蛋换肉吃的小家伙,很快就被林向晚收到麾下,成了她们忠诚的小尾巴。

    小家伙姓贺,叫贺小五,虽然排行老五,但现在家里剩下的孩子就只有他一个了。除了一位已经嫁人的大姐,其他的兄弟姐妹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已经都夭折了。

    山里的生活太艰辛,不是每个孩子都可以顺利的长大。贺小五的脚,是在他两岁的时候伤的,那时候他父母都出去干农活,留他一个在家,结果到了中午的时候,有孤狼从他家门口经过……

    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像小五这么大小的孩子,还不知道生命的早逝有多悲伤,当他看到林向晚和莫洛洛因为他的身世而难过时,还像小大人一样地安慰她们,“姆妈说,拖生到我们这种地方,就是受罪,与其让他们受罪,不如让他们早早去投胎轮回。”

    林向晚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只是觉得心疼,疼得没办法说。

    她把自己带的大部分文具书籍和糖果都拿给贺小五,看见那孩子眼睛闪闪发光的样子,她才觉得自己好过了一些。

    “这里会有鱼嘛?我怎么觉得这里连鱼虫都没有啊?”林向晚对着已经插在泥地里杵了半天的也没一点动静的鱼竿抱怨道,太阳热辣辣的照在身上,她觉得自己的头皮都快烧起来了。

    贺小五说了,秋珀这里人其实对于国家派的干部并不是很在意,他们更听村里一个叫阿贡的,想让女人们来找林向晚看病,先要让阿贡同意了才行。林向晚想了想,觉得自己口材不行,游说不适应自己,于是她就想到了贿赂。

    贺小五很给力,一听到林向晚的计划,就立刻给她提供了另一条有利的线索,阿贡爱吃鱼。

    玉米地附近不远的山上,有个小池塘,据小五说如果运气好的话,可以在这里钓到比他还要大的大鲶鱼,可是他们在池塘边守了半天,除了一些水草,林向晚连鱼苗的影子也没看见,更别说大鲶鱼了。

    不光她没收获,坐在林向晚旁边不远处的莫洛洛也是一无所获,莫洛洛被晒得直打蔫,两眼无神地望着池面上漂浮地用塑料瓶做的简易鱼漂,要不是她眼睛是睁开的,林向晚会以为她已经睡着了。

    “阿姐,你信我,真的有鱼的,我姆妈和我说,她小时候就在这里抓到过鱼,有这么大~~~”小五怕林向晚不相信,张开手臂卖力地比划着传说中的鱼的大小,他不说这句还好,一说林向晚更颓了。

    他姆妈小时候……那恐怕是三十来年前了吧?这里穷成这样,若是有鱼的话,只怕这三十多年也早被人抓光了吧……除非是成了精的鱼,否则哪个能逃过饿得两眼冒绿光的人?

    贺小五还原本还打算再说点什么,可突然间他停下了话,他从池塘边站起来,然后找了块石头蹬了上去朝玉米地的方向专注的看了过去。

    林向晚有些好奇,也随着小五站起来,午后的山坳没有一丝风,现在还没到玉米成熟的时候,但玉米竿上已经挂了一些青青的苞芽,金灿灿的阳光照在油绿的叶片上,密密的叶片间发出唰唰的轻响。

    就在林向晚打算开口问贺小五到底在看什么的时候,玉米地里的响动突然大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闯了进去,而与此同时,小五也跳下石头一拐一拐地朝玉米地的方向跑过去。

    “野猪!!!阿姐!!是野猪!!!”

    林向晚听到小五兴奋激动到有些岔音的叫唤时,不由有些发呆,但片刻之后她立刻明白了小五想要告诉她什么,于是她丢下鱼杆,跑到莫洛洛跟前,使劲地拍了几把已经昏昏入睡的莫洛洛,“快去,找人来!!有野猪!!!”

    “野猪……什么东西?”到底是国际友人,连野猪都不知道是什么,林向晚来不及和她细解释,边跑边对莫洛洛吼道,“别管是什么啦,快点叫人过来就行!!迟了就来不及了!!!”

    雨下得太大,泥石流把山里毁得不像样子,野猪找不到吃食,就要冲到村子里祸害庄稼,但林向晚和小五这样拼命的叫人来,并不是为了把野猪赶走,而是为了将它捉住。

    在吃了好几天的米粥和泡面还有咸菜疙瘩之后,林向晚觉得自己再不见到新鲜的肉星子,眼睛也要冒绿光了,所以她在听到小五激动的喊叫时,立刻听出了他喊声里更深层次的涵义。

    追到野猪,有肉吃!运气好的话,连贿赂阿贡的事情也能搞定!

    林向晚和小五的想法不错,但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俩想得太单纯了。

    山里的野猪不像动物园里的,被人圈养着,好吃好喝喂着,只要每天装傻卖萌就可以混日子。山中的野猪,是真的野,粗壮锋利的獠牙,因为惊慌愤怒而炸起的颈毛,健壮有力的后蹄,每一样,都是能要人性命的利器。

    林向晚在玉米地里匆匆看过一眼野猪真身后,立刻意识到这个问题,想要撤身出来。可小五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手里拎着一根干枯的秸秆就朝野猪撵了过去,连林向晚在后面扯着嗓子喊他都没听见。

    小五家就剩下他这么一根独苗,万一出了什么好歹……林向晚不敢想那对已经失去三个儿女的夫妻将要如何面对如此惨痛的现实,她咬了咬牙,跟在小五身后也冲进了玉米地。

第65章 知道不知道

    等小五与野猪面对面亲密接触的时候,他也怕了。他没想到这家伙居然有这么大,长相还是如此恐怖,他只是在很久以前分到过一小块猪颈肉,那种让他在睡梦中都能流出口水的香气,让他永生永世也不能忘。

    成年的野猪,有两百多斤重,稍一用力就能把一个男人顶翻,更不要说是小小的行动不便的贺小五,贺小五手里抓着一枝干枯的秸秆,被野猪通红充血的眼睛一瞪,立刻全身打颤,他颤颤巍巍地向后退着,每退一步,野猪就哼着粗气向前逼近一步。

    小五想哭,但生为男孩子的尊严让他没办法哭,于是他忍着两泡眼泪,装腔作势的拿着秸秆在面前挥舞了几下,想把野猪吓走就算了。

    只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野猪非但没走,还因为他的动作受到了挑拨,愈发的愤怒。

    林向晚赶过来的时候,小五已经开始嚎叫着奔逃,但因为他的腿脚不利索,眼看着就被四肢强健的野猪撵上,林向晚心里一急,从地里随手捡起一块石头就丢了过去。

    石头不偏不倚地打在野猪肥硕的头上,这个庞然大物顿时停下了脚步,然后缓缓地把头扭了过来……

    林向晚尖叫一声,喊了一句,“小五,快逃!”转身撒丫子就跑,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跑得如此迅速过,可饶是这样,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野兽愤怒的低吼却越来越近。

    就在林向晚几乎感觉到野猪粗长的獠牙已经顶到自己腰眼的时候,她的耳旁突然炸开了一声巨响,与此同时,野猪发出一声凄厉的嗥叫,回头疯狂地冲进玉米地里。

    楚狄扔到手里的双筒猎枪朝着林向晚奔过来,林向晚看见他的嘴一张一合,面色焦急地说着什么,一边说还一边在她身上摸摸索索地,但她却什么也听不见。

    巨大的枪声使她的暂时性耳聋,她觉得天旋地转,脚一软就倒在男人怀里。

    楚狄死死地抓着林向晚的手臂,在确定她身上没有出血的地方,也没有多余的弹孔时,总算松了口气。

    这杆猎枪是他从猎人家里不问自取的,彼时他正在和村长家和村长和几位村干部聊免费赠药的事情,远远地瞧见莫洛洛像是山猴子似的窜过来,大呼小叫地和他们说了野猪的事情,县长当时就从椅子里弹了起来,直说胡闹,楚狄虽然不知道野猪的厉害,但看见县长的脸色都变了,也知道这事儿有极大的危险,再一听林向晚还在那里,立刻就坐不住。

    离村长家不远就是猎户家,猎户出门打猎去了,只留了小儿子看家。

    在村长询问小猎户会不会打野猪的时候,楚狄已经一眼瞄上了墙上挂着的双筒猎枪。

    猎枪有些年头了,因为疏于保养枪筒里生了层厚厚的铁锈,这样的枪用起来十分危险,稍有不慎就会走火伤人。

    楚狄也是玩过枪的主,怎么会不明白这点事儿,可是事情一关系到林向晚,他就没办法保持冷静,趁着村长和小猎户交淑的功夫,楚狄就把猎枪摘下来,朝着玉米地的方向跑过去。

    林向晚懵懵地看着楚狄焦急地和自己说着什么,然后他像是意识到了她现在正在暂时失聪,就把她放到一旁,用手轻轻的揉着她的耳廓,就在此时,从玉米丛里钻出另外一人。

    男人**着上身,身上用墨色纹满了图腾似的刺青,他手里紧握着一柄半月弯形的砍刀,刀刃雪亮。楚狄见到他,就放开林向晚和他说话,男人皱着眉头听他讲完了,然后十分鄙夷地瞧着他手中的猎枪,楚狄笑了笑,把猎枪抛开,顺手解开了自己的衣扣。

    昂贵的名牌衬衫下,是男子粟色的坚实有力的胸膛,虽然不似对面那个男人一般肌肉纠结,但从他身上的伤痕也能看出他曾经历过刀剑的洗礼。

    男人上下打量了楚狄几眼,似乎是在验证他身上的伤疤是否是真的,然后他扭头向旁边吆喝了一句,有人立刻奔过来,递给楚狄一把砍刀。

    楚狄回身,轻轻的拍了拍林向晚的肩头,然后在她额上落下一个温柔至极的吻,林向晚看到他的唇一张一合,他说,等我。

    随即,楚狄跟着男人钻到了玉米地深处,而林向晚则被后来赶过来的沈士君拉了出来。

    玉米地外的田梗上已经满了许多人,人们时而欢呼时而沉寂,一双双地眼睛紧紧地盯在玉米地里,追赶野猪的男人们逐渐地从各自为战变为集体做战,他们口中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把包围圈缩小,野猪烦躁地四处突击,却没能成功。

    突然间,人群里爆发之一阵热烈的叫好声,听在林向晚耳中,就像是闷锅炒豆子一样,她想过去看看究竟,被沈士君一脸怒意地扯住,当头赏了个爆粟。

    林向晚老实了。

    一直到晚上村子里燃起篝火,林向晚的耳朵才恢复了正常的听觉,巨大的野猪被剥皮去刺之后,生成了几大块,架在熊熊地烈火上烘烤,扑面而来的烤肉香气让在场的每个人不管男女老少都趋之若骛。伸长了脖子一脸憧憬的模样。

    林向晚坐在人群里,和小五肩并着肩,因为而发现野猪有功,所以两人面前都摆了一块巨大的猪腿肉,小五吃得满嘴流油,这大概是他自出生以后吃得最好的一顿饭,林向晚瞧着他心满意足的样子,自己也觉得很高兴。

    楚狄坐在她对面,与村里的众位勇士坐在一起,他沉默的喝着烈酒,时不时地抬起头,隔着冲天的火光,与林向晚遥遥相望。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村里的男人开始用山中的语言一起吭唱起一首古老的歌谣,他们的声音低沉雄厚,就像是深广在大海,又像是连绵起伏的群山,让人不禁肃穆驻足。

    林向晚虽听不懂他们在唱什么,但和别人一样她也被这歌声中深沉的情感所感染,这世界如此宽广,她的喜怒哀乐,与之一比就显得如此渺小。

    她所执着的一切,不肯放开的执念,在这一断都像是被人用利刃割开,如断了线的珍珠串子般散落在永恒的苍穹里,消失不见。

    脸上凉凉的,身前覆盖上了一层阴影,林向晚抬起头,看见楚狄走到他面前,他伸出手,用掌心轻拭着她脸上的泪珠,“为什么哭?”

    林向晚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那一刻她并不觉得难过,只是觉得很轻松,就像是突然挪去了压在心头的一块巨石,让她倍感轻松。这明明是值得人开怀的事情,她为什么会哭?

    “别哭,我不喜欢你哭的样子,我更愿意看你笑。”楚狄的吻落在她的面颊上,轻吮着她的眼角,“坐在我身边的男人,是他们村里的阿贡,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答应了让你试试,不过没成亲的女孩儿不许碰……”

    林向晚上一秒还感觉自己迷失在宇宙之间,懵懵未知,下一秒听到楚狄的话,她立刻精神起来。“你说那个满身刺青的就是阿贡?!他同意我给村里的女人看妇科了?!”

    怎么会这么简单?她以为很难做到的事情,为什么在他面前就会变得如此简单。

    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他明明可以袖手旁观不理会这些野蛮人的围铺杀猎,他明明可以用枪解决问题,而他却宁可选择和他们一起并肩做战,直到他们认可他。

    他想从他们那里得到些什么。

    又或者,他想为她从他们到时得到些什么?

    林向晚的思绪一片混乱,她想开口问楚狄,可楚狄却像是有灵通一样猜到她的想法,他抢先一步按住她的吻,对她说,“你知道答案的,林向晚,别骗自己,你知道答案的。”

    她一直都知道……可她一直都假装不知道……

    她宁可自己不知道。

    篝火晚餐结束后,大家的兴致仍然很高,不知是谁提了一句,“看场露天电影吧。”立刻就有人响应。

    好不容易从村长家翻出一张白床单充当萤幕,可等床单展开时人们却发现床单上已经留下几个颜色老旧的地图印,大家哄然大笑,县长的小儿子羞得几乎钻到地缝里。

    医疗队里有人便携式投影仪,原本是打算传播计划生育理念的,没想到却提前做了娱乐设备。

    电影开始时,一直乱哄哄的村民立刻安静下来,林向晚搬了块砖头坐在萤幕旁边的位置,随着一阵悠扬的风笛声,一艘据说永不会沉没的大船驶入了殖民时期英国的港口。

    年轻的jack靠扑克牌替自己赢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他在船上遇到了打算跳海抗婚的富家女rose……

    铁达尼是N年前的大热影片,在场医疗队的成员几乎没有人没看过这部电影,但重温之所以被流传,一定有它的道理,在这样新鲜的环境下重温这部电影,仍让大家觉得十分带劲,医疗队的人员看得专心致志,更不要提那些村民,他们小声的讨论着rose的帽子,以有她肉乎乎的身材,当他们看到那块海洋之心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块大宝贝石头,能顶多少头野猪啊?!

第66章 旧伤疤

    林向晚听着村民们管打算把海洋之心扔到海里去的rose叫败家老娘们儿,并纷纷替jack不值,觉得这个胖丫头配不上这样的帅小伙时,她憋笑憋得几乎内伤。

    正辛苦隐忍的时候,肩上被人轻拍了一下。

    楚狄对她说,“跟我来,有好东西给你。”

    那一刻,林向晚迟疑了,不过只迟疑了几秒,然后她就起身跟着在楚狄后面,趁着夜色绕过了白布单。

    人的身体永远比心要诚实,你可以欺骗自己的心,但你无法阻止身体最直接的反应。

    她虽然一次又一次的告诫自己,不要离这个男人太近,不要和他有太多的关系,否则到后面她可能无法抽身,她现在所做的,不过是给以后做铺垫而已,除了恨,她对他没有任何感情,没有一丝一毫的感觉……

    可是。

    可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她的目光,为什么总会无意中追随着他的身影,就算是在千万人中,她也可以一眼瞧见他,在他为她做了那些事之后,她心中满溢得几乎要涌出来的情感,又是什么?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盲人一般,闭了眼,关了心,既然想不出这些答案究竟为何,那她就干脆不想,因为总有一天,时间会给她所有的答复。

    他们从晾谷场朝着山林的方向走着,走了一会儿,林向晚听到身后传来各种惊呼声,她忍不住回头,看到白布单上Rose正在给jack充当果体模特,林向晚想到全村的大人此时一定一边唾骂着rose,一边张慌失措去捂孩子眼睛的样子,轻轻地勾起了唇角。

    她笑的时候很好看,心无城府的模样,让人想去接近,楚狄默默地瞧着林向晚,像是要把她的样子烙在心里一般。

    山里的夜很黑,没了城市里的霓虹灯,全靠月光与星光照路。林向晚跟在楚狄身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许久,刚想开口问他到底要把自己带去哪里的时候,楚狄突然停下了步伐。

    如银盘般的皓月将天地照得一片素白干净,密林之中有一片开阔的地带,在那里矮矮的灌木丛掩映之下,有汩汩的清泉从泉眼里源源不绝的冒出。

    “不会吧,这里居然有泉水!”林向晚欢呼着冲向泉眼,在泉眼的下方,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小池塘,泉水顺着石缝流淌至此,池水清澈见底,水面中央有个摇摇晃晃的月亮。

    林向晚掬了一把泉水泼在脸上,感觉一直围拢在自己身上的燥热,立刻被驱逐的一干二净。

    这阵子在秋珀,有三件事儿让林向晚最不能接受。

    一是医术不认可,二是吃饭没滋味,三是洗澡太坑爹。

    医术和吃饭都是可以忍受,唯有洗澡这一项,简值要了林向晚的命。

    林向晚的洁癖让她无法与别的同事一起去泡大池塘,每天在帐篷里接一点水擦身体的日子,快要把她逼疯。现在看见这么一池子清水,林向晚激动得直想一头扎进池子里。

    不过她还残留了一丝理智,让她回头看了楚狄一眼。

    楚狄笑笑,“我替你看着,你放心的去洗吧。”

    他会这么好?林向晚不信,“你不会偷看吧?”

    “又不是没看过。”楚狄双手交叉在胸前,一脸戏谑,“再说也没什么好看的。”

    话虽然没错,这些年她身上哪块肉是他没见过?但这么说……也太伤人了吧?什么叫没什么好看的?他是在讽刺她的身材么?!

    林向晚气结,心里想着看在野猪的份儿,看在池子的份上,好女不跟男斗,扭过身子,飞快地把衣服脱下来,像条银鱼似的钻进了水里。

    经过一天的暴晒,此时池子里的水温度正好,不冷不热的十分舒适,林向晚泡在里面,头枕在一块中心下凹的石块里,舒服得直想尖叫。

    “你是怎么说服阿贡,让我看病的?就凭一只野猪?”山里很静,除了偶尔能听见不知名的鸟儿的叫声,就是一片沉寂,林向晚总觉得这样的寂静让人心慌,于是她开口问道。

    “野猪只是个敲门砖,让和我阿贡可以说上话,他肯答应这事儿,主要是因为我替你做了个小广告。”

    “啥?”林向晚一听小广告,就想起街头电线杆子上贴着的那些。这里民风这样淳朴,也会得那些乱七八糟的病么?

    “我说你会施法,你治过的女人都会生男孩儿,他信了。”

    “啊?!你这哪是广告,你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啊!!”林向晚怒不可遏地转身,“要是没有B超,我连男女都不会看,我什么时候会这种法术了?!万一我看过了人家生了姑娘怎么办?”阿贡一怒之下会不会把她架在火上烤了啊!

    就像烤野猪一样!!

    楚狄悠闲地躺在草地上,对林向晚的嚎叫置若罔闻,完全没有任何担忧的模样。他的目光在林向晚尚不自知的**的身上打着转,神情十分满意。

    “那就说是她来得太晚,你没机会施法,再说等她们生的时候,咱们也该回去了。”

    林向晚发现自己简值没办法和这个男人理论,正所谓无商不奸,他奸得根本没有章法,虽然说十六七世纪很多医生都是以巫医的形式出道的,因为那时候的人们更相信巫术,超过了科学,可是现在已经是二十世纪了啊……

    “你会跳大神?你知道跳大神什么样子?你跳一个给我看看?”林向晚怒道,去他奶奶的巫医!!她学了几年医术,难道现在要让她再学跳大神么?!

    楚狄笑而不语,像是在欣赏她怒火中烧的样子。林向晚被他气得无言以对,干脆转身,哗啦哗啦洗澡,不再理会楚狄。

    洗了一会儿,突然觉得肩膀上有点刺疼。林向晚转身,池水中漂浮着一根小木枝,和楚狄口里咀着的那根长得十分相似,林向晚怒目而视,楚狄怡然自得,伸长胳膊,又扔过来一根。

    ……

    林向晚彻底怒了,掬了一把水,劈头盖脸的泼过去,楚狄没有防备,被浇了一脸一头,看见男人像只落汤鸡似的狼狈样子,林向晚舒心的笑了。

    不过没等她笑太久,突然听到池子里“噗通。”一声响,原本漫过胸部的池水,因为突然增加了一个人,而漫到了脖颈。林向晚伸长了脖子,不由得把身体向池子边缘靠了靠,有些干涩的开口问道,“你……要干嘛……”

    楚狄架起双手靠在池边,他的衬衫扣子半开,露出了带着点点的伤痕胸膛,他整个人像是一只懒散悠闲的黑豹,觊觎着属于自己的猎物。

    “我帮了你的忙,你难道不应该回报我?”楚狄缓缓的开口,林向晚用双臂将自己圈得更紧,警惕地问他,“你想让我怎么回报?”

    话一出口,林向晚就后悔了。她这么反问他,就好像已经同意了他什么似的。

    他愿意找阿贡去说这些事,是他自己乐意的,也不是她求他的,凭什么让她回报?再说这事儿他干的也不漂亮,瞧他给她找的那个理由……指不定要给她惹多少麻烦。

    可是话已经说出去了,也无法再更改,林向晚除了懊恼的闭紧了嘴,再没别的办法。

    果然,听她这么一讲,楚狄眉开眼笑,他向前一步,伸了个懒腰道,“也不难为你了,你给我搓搓背吧,好久没泡澡了……”

    “拿什么搓?!”林向晚咬牙切齿,四处打量着,恨不得找到刷马的硬毛猪鬃大刷子,把楚狄里里外外都好好搓一遍!

    “啪。”楚狄把身上的衬衫一把扯下,丢到林向晚面前,“就用这个好了。”

    男人**的背,精壮有力,肌肉虽然不比欧美健美巨星那样健硕,但鼓鼓的充满了力量与性感。林向晚狠狠的搓洗着,不多时就在男人的后背上留下一条条红痕。

    楚狄不是不疼,但再疼他也能,一想到身后林向晚懊恼的样子,就让他觉得自己受的这些罪根本不算什么。

    突然间,林向晚停下了动作,她的指尖落在他的腰眼上,摩挲了很久,才问道,“这是什么时候伤的?”

    是枪伤,M500,12.7MM口径留下贯穿伤口。伤口因为过于深大,就算现在已经痊愈,依然在腰间留下一个下陷的凹洞,让林向晚一下子就可以想到当时是怎样一副惨烈的景像。

    每个医生处理伤口的手法都不同,就像是每个歌者的唱腔各有特色一般,楚狄身上的伤口,大多都是她处理的,虽然当年她只是个医学院的学生,但伤口痊愈之后,就算是最好的外科大夫,也很难挑出错处。

    而这处伤口却处理得十分潦草,完全看不出任何专业的手法,像是有人用烙铁在这边随便烫了一下止血似的,让原本已经很糟糕的伤处,变得更加惨不忍睹。

    楚狄被她突然这么一问,问得一怔,随即他笑了笑,不在意的答道,“几年前在西郊的仓库,中了别人的圈套。”

    “几年前?是不是我走的那一年?”

第67章 混蛋

    “几年前?是我走的那一年?”

    林向晚的手猛地扣住那块伤疤,楚狄不知她为何这样紧张,就拍了拍她的手背,“在你走后没几个月,本来那天是要和季茉莉去度蜜月的……怎么了?”

    “没怎么……我只是……”

    她只是突然想到季茉莉对她说的,楚狄得到了消息,说她在西郊出现,而他就飞快地离开,把她一个人留在飞机场,任她自生自灭。

    冷热适中的泉水,此刻变得有些刺骨,林向晚低声问道,“是谁给你处理的伤口?”

    “还能有谁,只有阿刀那家伙才能下得了这种手。”楚狄想起过往的经历,有些头疼地笑道,“当时我们被人围攻,差点被人射成筛子,等把人都清理干净之后,才发现自己受了枪伤。因为血流得太多,怎么绷也绷不住,阿刀脑子快,就烧红了枪筒烙在上面止血……”

    “别说了。”林向晚用双手堵住耳朵,她发现自己没办法听下去。在经历过那么多场手术之后,她依然无法接受这种残酷的现实,听楚狄叙述当时的场景,远比让她自己亲历还要痛苦百倍。

    她将头没在池水里,拒绝再听任何一个字。

    楚狄用手从身后将她抱住,林向晚抗拒着他,像是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在他的怀抱挣扎着,直到他完全地将她拥入怀中。

    “你是在替我难过么?”楚狄问她,看不见她的脸,不知道她此时的表情,但他的心却随着水波微微荡漾。“阿晚,如果当日的我知道你今天会因为我受伤而替我难过,我会让阿刀处理得更糟糕些,这样你会不会替我更担心一些?”

    “你这个混蛋!”让她不好受,他就痛快了么?她难过她的,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林向晚咬牙切齿的骂道,楚狄却轻轻地笑了。

    “是,我是混蛋,我只在乎自己在你心里到底有几分重量,阿晚,我是商人,无商不奸,我付出了就一定要回报,我不会像某些人那样,可以守在你身边几年,十几年,无欲无求,我没那么伟大。我想要你,在你离开的这几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你,我找过别的女人,像你的,不像你的,可是我发现,她们没人可以替代你,没有人可以像你一样。”

    是的,没人可以像她一样。

    可是,被他惦记着,她就应该感觉到荣幸么?

    她所经过的,她所经受的,她敢肯定,知道内情的话,一万人里没有一个愿意同样经历、坚持和承担。

    而他在意的,却不是她的伤痛,而在她卑微的心里,他到底能有几分重。他怎么有脸来问她这些事?她被他害得家破人亡,不管是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地方都是伤痕累累,他怎么……怎么还能开口来问她……

    这个卑鄙的,自私的,没有人性,只在乎自己而根本不管别人死活的混蛋!

    泪水从眼角一滑落,就融入泉水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林向晚的身体轻颤着,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愤怒,皮肤上泛起一层细细的轻粟。

    “楚先生,我就这么好,让你念念不忘?可是你这么想我,这么多年你又做过些什么?你除了打着寻找我的名义睡了很多别的女人之外,你还做过些什么?当我一个人带着叶楠,在拳场为了十块钱和别人像泼妇一样大声叫骂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哪张床上逍遥快活?”林向晚低低地开口,说到一半,她突然转身,楚狄在她眼中看到绝决的光,她冷笑着将他推开,她的长发披散在身体上,黑的发,白的肤,如森林中的妖女,在月色下鬼魅妖娆,她盯着他的眼睛,像是要刺到他的灵魂之中,让他不寒而栗。

    “我……我找不到你……”

    “借口!!”林向晚大声怒斥道,“如果真的用心找,又有谁能躲过你的眼睛,如果在你心里,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重要,你怎么会等到四年后我回国才来联系我?”

    “如果不是你老婆在我的医院生产,楚先生,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你所谓无时无刻的想念,到底有几分真心,又是几分假意?你想我什么?又念我什么?想我在你身下卑贱的求饶么?是不是没有女人像我一样这么贱?让你怎么欺负也不会反抗?”她从水中站起,全身上下如婴儿般赤/裸无物,但楚狄却觉得林向晚从来也没有像此刻一般咄咄逼人,对于她暴风骤雨似的逼问,他有口难言。

    他不是不能找她,而是担心找到她以后会怎么办,如果他能找到,那楚母也一定能找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在楚母的监视下,这种以爱为名义的控制,其实是最可怕的。

    对于她来说,楚家就是灾难的代言人,他费尽心思的找到她,然后让她重新经历几年前的遭遇么?

    林向晚见楚狄不说话,便以为他是心虚,不敢面对她。和他认识这几年,她的心里从未像今天这样恨他。

    这样强烈的恨意,让她一瞬间想起了所有在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

    往事如刀,刀刀直刺她的心。

    叶衷的死,叶家的没落,叶楠的病情,所有的一切,都如荆棘鞭打着她的灵魂,让她自责无比,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他,那这一切,是不是都不会发生?所有的人,是不是都可以喜乐安康,平静的生活?

    林向晚一步一步地从水塘里走出来,楚狄想要拉她,却在接触到她的目光时收回了自己的手。

    林中的夏风吹拂在她的身上,让她觉得寒冷刺骨,林向晚从池塘边的石块上捡起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然后走进树林深处。

    自始至终,他们都没有说一句话。

    我们从来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连下一秒发生什么,我们都无法预测,如果我们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那我们还会不会有所希望?

    人是不能心软的,对别人的忍,就意味着对自己的残忍。他明明可以折断她的翅膀,像从前一样将她囚禁在自己身边,只要他愿意他就可以做到,就像现在一样,他可以冲出去,抓住她,问她谁给的她这样的勇气让她如此大胆的和他说话,然后羞辱她,让她再也不敢胡乱开口。

    他是可以做到的……对别的任何人,他都是可以做到的……可是……那些人不是她……

    她不是,任何人。

    她是林向晚,叶家的大女儿,十八岁那年,她站在他的车头对他说,楚先生,请你买下我。

    他甚至记得她当时的模样,她穿了一件乳白色的连衣裙,裙角边上沾了一片淡淡的污迹,她偏着头仰目他的时候,金黄的阳光穿过她如海藻般的长发,射入他的眼中……

    楚狄站在水池中,看着林向晚走远,而后他闭上眼,扣住自己的心脏,许久许久,发出一声轻笑。

    如果当时有人经过此地听到他的笑声,那他一定会觉得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笑的,却有种比哭泣还要悲伤的感觉,就像是被撕破了的心,大风从破洞里呼啸而过一般。

    *

    一夜无梦亦无眠,林向晚起床时,只觉得头胀得快要裂开。

    她翻出几颗常吃的药,就着冷水喝下去,隔夜的白开水冲出温暖的肠胃,刺激得她全身打了个冷战,觉得身体里那点可怜的热度一下子都被带走了。

    林向晚想着自己要不要再倒下睡一个回笼觉的时候,突然听到帐篷外面有人低声交谈。她拉起了帐篷,楞住了。

    帐篷外乖乖地排着一队人,带头的女人看见林向晚出来了,立刻腼腆的笑道,“林大夫,我们听阿贡的话,都来看病啦。”

    天大地大病人最大,林向晚看见那一队女人,立刻有种起死回生的错觉,她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所有的不适都烟消云散了。

    来的女人大多都是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她们见林向晚一个个地把人叫进去,有些好奇又有些紧张不安地等在帐篷外,每每有人出来,就抓住了问个不停,等轮到自己的时候,又是一番左右为难。

    林向晚知道这些女人从未瞧过妇科,心里忐忑也是正常的,于是她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待着,等人进来了,就温言细语地向她们询问,检查手法也是细之又细,争取不让人感觉到一丝不快。

    一连几天林向晚都是从早上一直忙到天擦黑,等最后一日送走最后一个病人的时候,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然后瘫倒在行军床里。

    拼命的工作,就会忘记所有的苦难,这是林向晚在这几年里学会的宝贵的经验,只要投身于工作中,她就可以将自己和那些扰人心烦的事情隔离开来。

    所幸的是楚狄也没有来骚扰她,每天总会在晚饭时间出现的爱心粥便当,也随着他的消失而变为回忆,像他那样的男人,在听了自己那些话之后,没有动手已经算是极有涵养,就连林向晚自己,想到自己当天说出的话,都觉得惊讶。

    有些伤口,她以为已经痊愈的了,其实只是被岁月所掩埋,每每掀起遮盖在它上面的东西,你就会发现,它早已溃烂流脓,永远也不会好了。

第68章 放她一条生路

    身上一丝力气也没有,还隐隐地发冷哆嗦,林向晚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等贺小五过来的时候,就看见一条圆滚滚的绿色的虫子,横在帐篷中央。

    “咦?林阿姐,你在做什么?”小五轻轻地碰了碰绿虫子的身体。

    林向晚把脑袋从毯子里探出来,双眼迷茫地瞄了小五一眼,“小家伙,是你啊,糖果放在左边桌子的玻璃罐子里,饼干也在里面,还有巧克力,想吃就自己去拿,不要吵阿姐,让阿姐休息一下。”

    林向晚说完,又把自己缩回毯子里。贺小五蹑手蹑脚的拿了糖果之后,又乖乖地抱着糖坐回来。

    过了一会儿,林向晚感觉身边还有人,只得把头又探出来。“怎么?还有事?”

    贺小五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小黑手抓了抓乱草一样的头发,然后凑近了林向晚小声地问道,“阿姐,我们这山虽然穷苦些,但是我听姆妈说山里也是有草药的,你知道哪种草药是最宝贝的?”

    林向晚头疼欲裂,听小五这么问,以为他是小孩子好奇心重,就伸手从床头摸索着找了本草药图鉴递给他,“你自己在上面找找看,我记得按你们这边的经纬度,应该有七叶一枝花,那种草药野生的现在没多少了,要是能在林子里找到就很珍贵。”

    小五捧着书,就像是捧着圣旨,眼睛里直冒金光,他把草药图鉴翻来复去的在手里看了好几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对林向晚问,“林阿姐,这本好书可以借给我看看么?”

    林向晚摆摆手,示意他自己拿走就好,小五欢天喜地的跑出了帐篷。

    到了晚饭时间,见林向晚还没过去取饭,莫洛洛就端着饭盒来找她。

    一进帐篷,莫洛洛就看见林向晚红着脸蜷缩在被卷之中,她上去推了推林向晚,触手之处却发现她的体温高得吓人。莫洛洛慌手慌脚地跑出去,没过一会儿就把沈士君拉了过来。

    “她怎么样?怎么这么烫?发烧了么?没事吧?”莫洛洛见沈士君脸色凝重,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沈士君把听诊器收起来,把自己搜罗来的几条毛毯都堆在林向晚身上,然后才开口道,“发了高烧,可能是受了凉,她身体一直不太好,这样烧下去怕有生命危险。可是……这边的交通状况……”

    这几天夜里连下了几场暴雨,原本就七零八落的山间公路基本上都被暴雨毁坏殆尽,现在不要说车子开进来,就是靠人肩挑背扛恐怕也极难走出去。林向晚的心脏不好,高烧之下会引起心脏疾跳心肌缺血,到时候会出什么事情,谁也没办法预料。

    “那怎么办啊?吃药也不管用么?这可怎么好?”莫洛洛急得头上见了汗,因为沈士君的关系,莫洛洛总觉得自己和林向晚比一般的朋友都要好些,林向晚就像是她的后援团,每一次当她无助迟疑,想要退却的时候,林向晚总会出现在她身后,给她加油鼓劲。

    “不知道,先吃点药看看吧。要是不能退烧……”沈士君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他不用说,莫洛洛也心知肚明。

    出去取了一趟输液器,再回来,沈士君发现帐篷里多了一个人。

    楚狄坐在林向晚旁边,双手紧握着她的右手,林向晚仍在昏睡不醒,不知在梦里梦到了什么,眉头纠结得像要拧起麻花。

    “就算是在梦里,她也不快乐。只要我一靠近,她就会不由自主的皱起眉头。”楚狄缓缓地开口,语气里有说不出的无奈与落寞。沈士君没有回答,只是把输液器找地方挂好,将林向晚的手腕从楚狄手里拿出来。

    女子的手本应如指如削葱,肤如凝脂,柔似无骨。

    可她的手上,却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茧子,右手上一道贯穿的伤痕,将整个手掌一切为二。

    断掌的女子,一生情感崎岖,终不得善终。

    “你要是真的为她好,就应该早点离开她,而不是像这样纠缠她。”她的血管太细,饶是沈士君慎之又慎,也是将针头插入肌肤里找了许久才找到,一小块淡淡的青紫,在她的皮肤下显现出来,沈士君的心为之一疼。

    “你知道嘛?她的身体很不好。可她从来不和我讨论她的病情,我想是因为她也很害怕,生老病死,是人就会害怕,可她害怕成这样,也要强迫自己回来,你说,她到底为什么?”

    “她的个性其实并不是很强势,可是这几年,我眼睁睁的看着她逼着自己强大起来,就连一般的男人都不是她的对手。她对自己那么狠,狠到让别人都看不下去,可她却还笑着告诉你没关系,楚先生,你说,她这又是为了什么?”

    “她过日子的时候特别省,为了省钱,上学的时候每顿饭就吃一个干面包,可她给叶楠的却是最好的。她一直觉得自己亏欠叶楠的,她总害怕叶楠有一天会知道她曾经想要抛弃过他……楚先生,你说她总是不快乐,可你知道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不快乐,你知道不知道到底是谁让她这么不快乐?我没本事,不能让她对我心仪,不能带她走,不能解开她的心结,可是我做不到的这些事情,你能。楚先生,你能不能,放她一条生路?”

    沈士君的声音不高,可每一个字都是沉甸甸的砸在他心头。楚狄紧握着拳头,张着嘴,半晌却说不出一个字。

    能,或者不能,都不是一个简单的答案。

    答应他,就意味着失去她。

    而把她强留在身边……他亦抵挡不住命运的侵袭。

    生死不由人,不管你有多少钱,有多大的权力,你总没办法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沈士君,如果我放手,你可以确定她也能放手?”楚狄的反问,也让沈士君面色一暗,手中的动作都随着为之一顿。

    *

    林向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叶漂泊在海中的孤舟,起起伏伏,摇摇摆摆,却总找不到可以停泊的港湾。

    耳边总有人在低语,待到她真的想去捕捉住只言片语时候,那些话语就都如被惊扰的蝶,展翅而飞,不留一丝痕迹。

    蝶们像是被什么吸引,越聚越多,它们仆楞着翅膀,在她眼前上下翻飞,直搅得她眼花缭乱,恨不得尖叫着逃走,一着急,人就醒过来。

    帐篷里确实挤了许多人,乱哄哄的不知道在说着些什么,林向晚看见一个穿着山里女人经常穿的粗麻布衣裳的中年女子坐在帐篷的角落里,她轻轻地啜泣着,脸上难掩悲伤疲惫之色。

    莫洛洛和沈士君还有几个医疗队里的带头人围在女人身边,女人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手里紧握着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物件。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林向晚沙哑着声音开口。一见她醒了,女人立刻嚎叫着扑过来,她的声音很尖,让林向晚的鼓膜一阵阵地发痛,她听到她含混不清的发言里,好像有小五的名字。

    沈士君向其他的同事使了个眼角,有人会意,立刻拉着女人出了帐篷,沈士君走到林向晚床头,伸手试了试她额间的温度,脸色还是很难看,“还没退烧,不过幸好人总算是醒了,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林向晚像慢动作似的摇了摇头,她的脑袋里就像是灌了一团铁浆糊,沉重得让她无法思考。“她是谁?为什么在哭?”

    沈士君看样子并不很像回答这个问题,他把林向晚身上的被子掖了掖,道,“这种事情不用你操心,你管好自己就行了。”

    “师兄,和我说。”女人依然在帐篷外不依不挠的嚎哭着,要不是有人阻挡着她,恐怕她早就已经冲进来,林向晚隐约觉得这事应该和自己有关,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

    沈士君见瞒不过她,只好开口,“她是贺小五的母亲,她说贺小五前天晚上从家里跑出去,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她手上有一本书,说是你给贺小五的,贺小五看了你给的书才跑走的……她要管你要人……”

    林向晚听沈士君这么一说,脑子“轰”的一下就炸开了,她终于想起了小五娘手里拿的是什么,正是那本草药图鉴!

    这里的山深林子密,就算是成年人稍不留意也会在山林里迷失方向,再加上现在正是雨季,山路都被雨水冲得不像样子,有些地段发生大规模坍塌,人一走过去,就要陷到泥坑里,连呼救都来不吸喊,就会被淤泥掩埋。深山里的野兽,也都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的恶劣天气,为了觅食而逃了出来。

    那小子到底跑到哪里去了?他现在进山不是找死?!!别说是遇到泥石流,就是遇到一只饿极了的山猫,他也难逃出来!

    林向晚一想到小五遇到野猪时的毛草样子,立刻就急了,一掀被子就要从床上跳下来,脚才落地,就觉得两腿发软,整个人朝着地上摔过去。

第69章 答应我

    林向晚下意识的用手去撑住自己,可没想到手腕也是绵软无力,两只手硬生生地搓在地上,搓起了一大块油皮,血就渗了出来。

    沈士君忙赶过来拉她,他手还没碰到林向晚,已经有人抢先一步把她拉起来。

    “你又折腾什么?现在你要是跟着出去了,到时候在山里迷了路,别人还要再花工夫再去找你!”楚狄恶狠狠地说着,毫不怜惜地把林向晚推到一旁的行军床上,林向晚的后背撞在床帮上,疼得她好半天没缓过来一口气。

    “我就算不去找他,也要和他姆妈说清楚,要不然她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要想成什么样子,丢了孩子的母亲的心情,你能理解么?”林向晚觉得自己的后背要断掉了,看着楚狄的目光不由得就加上几分憎恶,她急喘了几口气,把气喘匀后,转过头对沈士君说,“小五估计是去找草药了,你去看看那本草药图鉴,有没有缺页的。顺便和她姆妈说一声,小五的事我一定会管到底,出钱出力都可以,只要能找到人,我做什么都行。”

    虽然她知道现在以自己的力量,恐怕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但身为一个母亲,她完全可以理解小五娘的心情。

    最小的幺子,永远是母亲心尖上的肉,心尖被人剜了一块下去,谁能不疼?谁能不疯?

    沈士君应了一声就出去了,莫洛洛见他走了,嚅嚅了两声也就跟着消失。帐篷里只剩下林向晚和楚狄,林向晚把头别到一边不去理他,觉得这个男人一定生来就是和自己做对的。一分钟也不能让自己痛快了,就算是自己生病了,病得半只脚都踏入棺材了,他也不会饶过她。

    不出她所料,楚狄确实没打算饶过她。

    见她扭头不看自己,楚狄就径直走到行军床前,“我已经联系好了直升飞机,今天下午就把你接走。”

    “我不走!小五没找到,我不走!”林向晚从行军床上弹起来,后背传来尖锐的疼痛,让她立刻又趴下去,“要走你自己走,小五找不到,我怎么能走?万一他出什么事……”

    “他出什么事,你在这里有个屁用?你除了给别人找麻烦,留在这儿只能浪费粮食!这边你能干的活也都干得差不多了,留下没用,赶紧走!”楚狄的心情很不好,说出来的话也带着火药味。她知道不知道自己高烧多少度,就算是健康的人,照这么烧下去,也会烧成傻子,何况是她!

    林向晚知道楚狄说的有道理,但就是不服这口气,她翻身坐走来,把后背抵在支帐篷的软钢管上,开始收拾东西。楚狄见她的架势不像是要回去,更像是要进山,于是一把按住她的手,“又闹什么?”

    林向晚把他的手打开,“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我自己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会给大家惹麻烦的。再说,我的事又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干嘛要听你的?我走了你能去救小五么?”

    楚狄怒极反笑,“林向晚,你问这问题真可笑。像我这样的自私自利的混蛋为什么要为别人去冒险?连你我都可以舍得丢在一边不管,又何况是陌生人?”

    楚狄拿她说过的话来堵她的嘴,堵得林向晚什么都说不出来,一口气横在胸中,憋得她胸口生疼。

    林向晚要收拾东西,楚狄不让,俩人像斗鸡一样互瞪,瞪了一会儿,彼此都觉得怪没劲的,楚狄先松开手,叹了口气道,“你自己也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为了和我制气而让自己身处险境,有意思么?你要真的想让我救他,只要和我说一声就好,什么时候你想要什么,我没答应过?可你连一句软话也不愿意和我讲,林向晚,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可恶?你宁可自己拿命去拼,也不愿意信我一回?”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为真诚,让林向晚一时竟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错怪了这个人。其实他并没有这么坏,至少对她,他并不算太坏。

    可是转念一想,她是傻了么?这人是谁?这人是楚狄啊,楚狄什么时候有了菩萨心肠,要是他都可以不计回报的对他人伸出援手,那这世界上还有谁不可以?

    “你有什么企图?我要是答应了,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林向晚小心翼翼与他谈判的模样,刺伤了男人的眼。

    楚狄苦笑两声,上前一步,趁林向晚还没来及反应,就把她搂在怀里,“我想要你好好的……只是这样,可以成交了么……?”

    林向晚刚要开口问楚狄还有没有什么附加条件的时候,突然觉得后颈一麻,整个人身体一软,就倒在男人怀里。

    此时,沈士君掀起帐篷帘走进来,看见林向晚倒下,他心里紧了紧,想要看看林向晚是否安好,却被楚狄一推一带,推到一旁。

    “我下手有准,她没事,就是昏过去了,下午上了飞机就能醒过来。”

    楚狄将林向晚轻轻地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再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没能点半温情的模样,他横了沈士君一眼,冷漠地开口道,“说吧,找着了点什么?”

    沈士君把从小五姆妈那里拿过来的图鉴,和自己带的那本放在一起,一块儿交给楚狄,“上面缺了几页,应该是小五撕走了,我看了看,都是些珍贵的中草药,那孩子的姐姐嫁到别村去了,姐夫前些日子在林子里伤了腿,他可能是想采点草药卖钱。村里派了几个人去林子里找他,我觉得我们应该往后山走,那里的地理环境正适合草药的生长……”

    林向晚再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接近黄昏,直升飞机的螺旋桨圈起巨大的风圈,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林向晚的脑袋仍有些发木,她抬起眼,看见抱着自己的男人,在骤风里挺直了腰背,就像是古时的战士,满脸肃穆。

    她知道他打定了主意送她走,是再也改变不了的决定。但她心里仍是放不下,她想和他再说几句,可是直升飞机的噪音太大了,她几次开口,声音都被噪音压了下去。

    直到楚狄把她送上飞机,想要离开的时候,却觉得手腕一紧。

    林向晚躺在单架上,一字一顿的对他说,“找到小五……一定……答应我。”

    楚狄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掌,在她掌心落下一个吻,然后向她笑了笑道,“一定的,乖乖回去吧。别再生气了。都是我不好。”

    男人的手掌很有力,他的吻却很温柔,在他的唇接触到她掌心的那一瞬间,林向晚的心里,突然就像是被打开了一个角落,很多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情绪从那里涌了出来,撞击着她的心底,让她眼角生疼,鼻子发酸。

    楚狄向驾驶员使了个手势,舱门关闭,林向晚挤到窗口,看见飞机缓缓的上升,楚狄变得越来越小,然后消失在葱翠的密林之中。

    *

    贺小五是在失踪后的第七天被找到的,据说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困在一处废弃的陷阱里,幸亏山里一直在下雨,他出门之前还知道随身带了干粮,除了饿得发慌以外,并没受什么外伤。

    “贺小五被他姆妈好打了一顿,估计经过这次,他会老实很多。”沈士君打电话给林向晚报了平安,顺便和她说了自己的归期。

    林向晚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是落回了原地,心里不期然的跳出一个人,林向晚甩了甩头,把那人的身影甩出自己的脑海,“那你们都还好吧?回来那天,要不要我去接你们?”

    “不用,医院会派车送的。我们没什么事……就是……”沈士君欲言又止,林向晚的心又被吊起来。

    “只是什么?师兄,你干嘛说半句留半句,电话费好贵,不要浪费钱。”

    电话那端,片刻的宁静之后,沈士君的声音又传过来,“只是楚狄在找小五的时候,受了点伤,估计要先回去……阿晚,你要不要去看看他?”

    挂了电话,林向晚坐在客厅里,看着叶衷的相片,很久都没动。她就像是和叶衷在进行一场无声的交谈,谈话的内容,除了他们两人,无人知晓。

    直到晚餐时间,叶楠敲开书房的门,林向晚才被惊觉自己已经坐了这么久,她揉了揉发酸的脖颈,向叶楠招招手。

    叶楠迈着小腿跑进来,冲到林向晚怀里,抱着她的腰,把头埋在她的胸口,低低的说道,“妈妈,你又在看外公的照片了,你不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待太久,你会不开心的。楠楠陪你好不好?”

    小孩子年纪虽小,但感觉却很灵敏,每一回林向晚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很久,出来之后脸色都会不太好看。

    林向晚把叶楠抱到自己的膝上,亲了亲他的额头,“宝贝,妈妈没有不快乐,妈妈只是在想事情,有些事情,妈妈想不清楚……”

    “那妈妈可以告诉我的,我和妈妈一起想。张阿姨说人多力量大,我可以帮妈妈的。”小孩儿仰起头,十分坚定地看着林向晚。

第70章 探望伤员

    林向晚听他这么一说,就像是清风吹散了阴霾,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她笑了笑,把叶楠抱得更紧,这是她的心肝宝贝肉,她拼了命留下的孩子,就算日子过得再苦,她也没有一丝怨言。

    “妈妈?”叶楠见林向晚没说话,就把小脑袋挣出来,疑惑的瞧着林向晚,“妈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哦,张婆婆说我是男子汉了,我可以保护你的!”

    叶楠一脸凝重,小包子脸上写满了,妈妈相信我吧,对我说吧,我真的可以替你分忧的。看得林向晚的心又软了几分。

    “小大人。”林向晚拍了拍他的头,“和你说也好,反正这事也要你点头才行。妈妈有一个朋友……他以前对妈妈很不好……”

    “那妈妈就不要再理他!张婆婆说了,不喜欢我们的人,我们不能勉强的,强扭的西瓜不甜。”小孩儿笃定的讲,大概是想到居然会有人对他最好的妈妈不好,实在太可恶了!

    林向晚哂了一下,觉得自己这份保姆钱交得很值,她一向不喜欢太软弱的人,所以生怕张阿姨会把叶楠教成个老好人,现在一看,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

    套用一句网络上的话,老子又不是人民币,哪能做到人见人爱。

    对于那些不喜欢我们的人,完全没必要费尽心思的讨好,因为就算你挖空了心思想要讨别人喜欢,但最后的结局也未必就是好的。或许人家还会觉得你奴颜媚骨,以为你有什么不可靠人的目的。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

    “是强扭的瓜不甜,不分西瓜冬瓜的。”林向晚笑着纠正了叶楠的语病,“这个人虽然以前对妈妈不好……做了很多很坏的事,可是他……”林向晚仔细想了想之后,斟酌道,“他现在帮了妈妈很多忙,他做了许多事情,还受了伤,都是为了帮妈妈……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办。”

    “是那位在动物园里遇到的叔叔么?”叶楠问。

    林向晚很稀奇的瞧着他,“宝贝怎么会想到他?”

    叶楠低着头,十根指头交缠在一起,过了会儿才说,“妈妈和那个叔叔在一起……怪怪的……”

    原本他和她已经别扭到了这种程度,就算是叶楠也能看出他们两人之间怪怪的。林向晚苦笑,“就是那位叔叔。”

    “可是他,看起来并不像坏人。他以前对妈妈特别不好?他欺负妈妈?”

    特别不好?林向晚不知道叶楠口中的特别不好到底有多不好,但想想楚狄过去的所做所为,她还是点了点头。

    叶楠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脸鄙夷,“男生欺负女生……坏蛋!”

    林向晚不由得失笑,“确实是坏蛋,而且还是很坏很坏的那种,所以妈妈才不知道该怎么办。”

    人情债最难还,现在欠了,以后不知道要拿什么来偿还,她可以欠任何人的,唯独楚狄不行。

    爱恨情仇这东西,没办法等量代换,不是说你今天对我好了,我就能忘了你昨天对我坏,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是血仇。

    “妈妈,张婆婆和我说,受人点水之恩要……要怎么报来着,妈妈要是不喜欢他,我们以后都不理他,好不好,不过他在动物园里救过我和小珍……我想谢谢他。”

    小珍就是在动物园里和叶楠一起困在小小动物园里的那个小胖丫头,他们当时给彼此留了电话,现在一直联系着,小珍家离林向晚家住得不远,到了周末的时候,小胖丫头经常会硬拉着她妈跑过来串门。不知道是因为和叶楠的友谊,还是因为张阿姨做的糖醋小排。

    既然得到了叶楠的首肯,林向晚心里也有了决定,抱着叶楠母子俩又说了会儿悄悄话,直到张阿姨做好了晚饭过来敲门。

    *

    市医院国际部,因为收费昂贵而显得门庭冷清。

    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医疗设备和医护队伍是全国最好的,就算是在世界上都是数得上名的。

    林向晚拉着叶楠乘了住院部门的专梯,叶楠手里抱了一束康乃馨,小脸绷得紧紧的,十分严肃。

    病房外守着两名保镖,隔着关闭的病房门,林向晚听到楚狄怒喝的声音。

    她看了看叶楠,叶楠也瞧了瞧她,林向晚耸耸肩,“既然在骂人,那我们要不要等一等再进去?万一变成炮灰多不好。”

    一大一小正在讨论着,病房门却突然打开了。

    “姓楚的,你不要以为有钱就能搞定一切!你知道季家要是知道你想干什么,会怎么对付你?!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敌人还太少?!你忘了自己刚被扫射过么?你嫌命长是不是?替人出头,想充英雄也不是这么充的!这个官司我不接我……”钟悦骂得正起劲,一扭头看见林向晚,还有躲在林向晚身后,用看怪兽的眼光看她的叶楠。

    钟悦本来还打算继续狮子吼下去,但在小朋友纯洁的目光照耀下,她勉强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林小姐,好久不见。”

    林向晚朝她点点头,“钟大姐,你们有事忙,请继续,我们不着急的,就是过来打个招呼,打完就走。”

    钟悦摆手,“我和那个疯子没话说了,你要是方便,替我劝劝他,想求速死也不是用这种方法的,搞毛了季家,到时候整个公司都会被整垮,好几万人都靠着楚氏吃饭的,要是楚氏真倒了,大家都没好结果。”

    “我说这些……恐怕不好吧?”林向晚推拒,虽不知道是什么事,可她不想搅和在这堆乱麻里。

    钟悦从兜里掏出烟盒,“你说他至少会听一些,我说的他都当是耳旁风,这么大的人,犟得像头倔驴,活该掉到坑里去!”

    钟悦一边说着,一边信步离开。叶楠拉了拉林向晚的衣角,“这位阿姨好凶哦。”

    林向晚笑起来,“虽然凶,但她人很好,做律师的能像她这样正直,已经很难得了。宝贝,你要记得,看人不要看表面,也不要因为一件事情而决定对一个人的看法,因为有时候眼睛是会欺骗心的。

    叶楠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林向晚带着他推开病房的门。

    房间的地板上散落了许多打满法律条款的A4纸,楚狄半躺在病床上,面前的小桌上面堆满了等待他处理的文件,他听到房门响,以为是钟悦,就满不在乎的开口道,“怎么又回来了,难道还没骂够?我说过了,这个官司必须打,楚家要和季家分清楚,不能再拖泥带水的,否则……你……你们怎么来了……”

    他抬起头,看见了林向晚和叶楠,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惊讶,狂喜,不可思议,各种各样的情绪突然之间从他心里涌出来,让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句话。

    林向晚推了推叶楠,叶楠抱着花向前走了两步,踮起脚尖把花递到呆滞的楚狄面前,然后嫩声嫩气地开口道,“楚叔叔,您好,谢谢您上次救了我和小珍,没别的事情了,楚叔叔,再见。”

    叶楠说完,居然还毕恭毕敬的给楚狄鞠了个躬,林向晚很满意,觉得自己的儿子很美完,不但总结归纳能力很强,没有一句废话,而且十分有礼貌。

    只不过被礼遇的楚狄,却没这么好的心情,他似乎无法接受叶楠如此飞快的道谢,“这样就要走了么?”

    “要不然呢?还要留下吃午饭么?”林向晚很无良的反问,“不不不,楚先生是病人,我们不方便多打扰,你好好休息哈,争取早日康复,还有一大帮子人等着你养活呢。啊,对了,小五那件事,谢谢你。”

    和叶楠的致谢比起来,林向晚的就显得十分没有诚意了,她含混不清的说完最后一句话,拉着叶楠就要往外走。

    楚狄一心急,就从床上蹦了下来。

    身后传来男人一声低低的闷哼,林向晚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下,楚狄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额头上都疼出了汗,看表情不像是装的。

    “要不要替你叫医生?”很好心的问道,林向晚却没往回走一步。楚狄咬着牙摇摇头,“不用医生,你扶我上床就行,我的腿伤到了。”

    见他的腿上果然绷着极厚重得几层纱布,脸上的颜色也愈发苍白,林向晚无奈的咂了咂嘴,不好让楚狄一直躺在地上,只能回身把他扶起来。

    可等她一靠近楚狄,手才搭在他的腰上,楚狄却用了个巧劲,反身将林向晚压在床上。

    林向晚:“……”

    叶楠:“……”

    楚狄低吼道,“你怎么这么没良心?道谢也这么没诚意!是真心想要谢我,还是想气死我?!”

    林向晚被他压得很不舒服,可叶楠还在一边看着,她也不方便对楚狄下狠手,就只能回答道,“我不是带了花?”

    “那是儿子给我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他拼了命把小五那家伙救出来,结果被她一句话就打发了。就算是去医院探望一个邻居,也会带些水果什么的吧?她可倒好,一束手指粗细的花,让她谢两次。

第71章 人心不足

    果然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哟,给他带了花,他还挑三捡四的。

    “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再说花也是我掏钱买的,你有什么好抱怨的。”林向晚被吼得耳朵生疼,她撇了撇嘴,“你要是觉得花少,那我下次换白菊花,那种便宜,十块钱可以买很多……”

    “林向晚!!”欺负他没常识么?白菊是送病人的么?那是送死人的!

    和林向晚聊了这几句,楚狄再一次确定,她根本不是来看他的,她是想要看他什么时候死。

    要不是叶楠在,楚狄恶狠狠的想,自己肯定把这个丫头压在床上,赏她一顿竹板炒肉。

    可楚狄不知道,此刻在林向晚心里,其实和他想的一模一样。要不是叶楠在……哼哼哼……

    两个人僵持不下,楚狄的伤腿觉得很吃力,林向晚也感觉呼吸有些不畅,最终林向晚轻咳了一声,开口道,“这样真难看……今天就算我错了……你放开我吧,我不走了。”

    “真的不走?”林向晚此时在楚狄心里的诚信度为负数。

    林向晚见男人目光迟疑地在自己身上打转,突然觉得他有些狼狈,心里面莫名地也就舒服了许多,“不走,叶楠在这儿瞧着呢,我当妈的,怎么也要言而有信。”

    楚狄一边盘算着若是此时放开林向晚她要是跑了,自己到底有几成把握再把她捉回来,一边放松了手上的力度,林向晚抽了空,如游鱼般从男人的身下滑出来,身姿轻盈的回到叶楠身边。

    叶楠不知道妈妈和这个叔叔在玩什么奇怪的游戏,站在一旁乖乖的瞅着,他人虽然小,但眼睛很大,眸心幽黑没有其他杂质的颜色和楚狄如出一辙,楚狄看着他乖巧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向他招了招手,楚狄从病床旁的书桌里抽出一样东西,“来,送你的。”

    东西不是什么稀罕的宝贝,是用细竹节编成的桌椅板凳,还有其他一些缩小的生活用品,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但胜在手工精致。

    叶楠没见过这种玩具,十分好奇,不过他也没有贸然去拿,而是先回头看了一眼林向晚,征求她的意见。林向晚点点头,叶楠才小步地跑过去,接了玩具小声道了谢又要离开。

    楚狄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就在这里玩吧,这里有桌子。”

    小孩儿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当即就点头同意了,把玩具摆开了,仔细地研究着。

    林向晚见自家儿子被楚狄拐过去了,也不在意,怡然自得的靠在墙上,看着叶楠把几个小东西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爱不释手。

    对于小孩子来说,并不是越昂贵的玩具越能讨他们的欢心,有时候只是一只小虫,或者一条脏脏的小狗,就可以成为他们童年里最美好的玩伴。

    林向晚从来也不拒绝叶楠对于玩具或者书籍的要求,她喜欢看他满足的样子,这让她也觉得快乐。

    “吃不吃水果?”楚狄见叶楠玩得忘乎所以,就轻声地提醒他。小孩儿点点头,向他甜甜地笑了一下,楚狄差点热泪盈眶。

    他转过头对林向晚说,“儿子要吃水果。”

    林向晚瞪大了眼睛,“你什么意思?”

    楚狄指了指门口堆的几个果篮,“里面有苹果,也有猕猴桃,你拿些过来给他削皮。”

    “为什么是我?”

    “你不是他妈?别看我,我是病人,哪有让病人伺候客人的道理?”

    男人说得理直气壮理所当然,林向晚咬牙忍了会,想想反正也是给叶楠吃,也没便宜别人,于是就回身拿了一个苹果,削起来。

    小皮球一样的苹果经她削过之后,就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坑坑洼洼惨不忍睹,是谁说过会用手术刀的人大多都不会用水果刀?更不要提菜刀……

    做家事和厨艺一向是林向晚的软肋,她把苹果递出去的时候,自己也有点不太好意思,楚狄接过苹果,看了看苹果又看了看林向晚,然后面无表情地把苹果送进嘴里咔嚓咔嚓咬起来。

    林向晚:“……”

    楚狄:“这个苹果太难看了,孩子吃了会坏肚子的,你再削一个漂亮点的,别吓着孩子。”

    林向晚一忍再忍,终于忍下了把水果刀丢到男人脑袋上的冲动。从果篮里拿出一个苹果继续削起来。

    或许是因为心里带着气,这个削得还不如上一个。等苹果皮削完了,果肉也没剩下多少了。

    这一次林向晚学精明了,她绕过了楚狄,把苹果直接塞到叶楠手里,叶楠拿着苹果,莫名其妙地瞧着林向晚,“妈妈,为什么要给我果核?要我丢掉它么?”

    林向晚呆滞,楚狄很不给面子的哈哈大笑起来,林向晚忍无可忍从果篮里摸出一个小凤瓜,手起刀落,西瓜分成整整齐齐的八块,每一块都是一样大小,刀口平整利索没有任何瑕疵,刀尖戳在木桌上,刀柄仍在微微摇颤。

    楚狄不笑了,轻咳了两声,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把叶楠搂过来,“小楠乖,吃西瓜……”

    他抬手把另外一片瓜送到林向晚面前,“你也吃。”

    林向晚对于他这种事后讨好的态度十分鄙夷,但天气炎热,这西瓜看上去汁水丰富,干嘛不吃?狠狠的白了楚狄一眼,接过西瓜毫不犹豫的咬了下去。

    “多吃点西瓜,败火。别生气了,我还有正事和你谈。”楚狄说着,从文件堆里抽出几张纸,“这是楚氏下面的医药公司和秋珀的合作意向书。秋珀那边的山里的土壤条件不错,可以做草药基地,他们把山林的使用权卖给我们,我们负责出资替秋珀修路,修学校……”

    “为什么要这么做?”林向晚拿着那几页纸,心中不明。要是说土壤条件,H市周边有不少荒山,有些比秋珀还要偏僻,土壤条件更接近原始自然,而且道路条件也比秋珀要好,楚狄如果真的想要开发草药基地,那里肯定是更好的选择。而他却选了秋珀。

    “如果我说,我是为你这么做的,你信不信?”楚狄说着,笑了笑,没有看林向晚,继续道,“你肯定不会信,所以我也就不煽情了。从上面传来了消息,说明年会出新政策,如果企业肯出资做公益项目,那么在税收上会有很大幅度的优惠条件。到时候楚氏能上新闻,肯定对公司形象也有正面帮助,股价也会涨起来……”

    林向晚听着,没答腔,她知道这个新政策早在自己出国之前就一直有提,但到底什么时候成真,却没人能说得准。就算是真的能有税收优惠,那也肯定是在几年之后,而对秋珀的投资却是近在眼前,楚狄是商人,对他来说企业的利益最大化就是他做生意的标准……楚氏已经够大了,大到完全不需要再做这些噱头来给自己增加份量……那他这样做的目的……

    “不管你为了什么,那些山里人都会感谢你的。可我想不出,这事儿和我有什么关系,你想让我做什么?”林向晚正色道,她严肃的时候就显得非常专业,楚狄觉得他就像是和自己的主冶医师讨论病情一样。

    “别这么严肃,我只是想到时候成立一只医疗小组,每年定期到秋珀去义务治疗,不知道你想不想参加。”

    若是别人问林向晚这个目的,她一定会毫不迟疑的点头答应,但对方是楚狄,她不自觉的就会带上几分警惕。

    楚狄知道她对他心有芥蒂,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仍是微笑的继续道,“不用着急回答我,你先想想吧,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人准备了午饭,你和叶楠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林向晚刚要开口拒绝,楚狄已经扭头对叶楠道,“阿楠留下吧,你手里这套玩具,还有几个系列的,一会儿我让人都送过来,你吃完饭可以一起带走,好不好?”

    叶楠听楚狄这么一说,立刻两眼放光,但随即他就可怜巴巴的把目光又投到林向晚身上,林向晚觉得他们娘俩就像是两条胖头鱼,被楚渔夫抛出了渔饵,一点点的引诱进网……

    趁着林向晚去洗手的工夫,楚狄赶紧和儿子拉近关系,可无奈叶楠嘴紧的很,不管他说什么,小人都无动于衷,只是低着头摆弄着自己手里的玩具,就在楚狄几乎要心灰意冷的时候,叶楠突然仰起头对他道,“你欺负过我妈妈?”

    这次换到楚狄呆滞,不过只是几秒钟的工夫,他点点头,“以前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叶楠把玩具拿在手里,像是深思熟虑了一会儿后,才信誓旦旦的开口道,“以后你要是敢欺负她,我就揍你哦。不管你给我什么玩具,我都不会和你好了。”

    小孩儿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细细的拳头比了几下,楚狄心里五味杂陈,真不亏是他的儿子,才这么小的年纪,已经开始学着保护他的母亲,而他挥舞拳头的模样,简值和林向晚一模一样。

    他把小孩儿搂过来,紧紧地搂在胸前,对他说,“不会的,如果我对她不好,天打雷劈,不用你揍我,我自己也不会饶过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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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要不要信他一下下?

    一顿饭磨磨蹭蹭地吃到下午两点钟,再加上等楚狄派人去拿玩具,林向晚带着叶楠告辞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

    楚狄不愧为一个好商人,他在两人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无意中”透露给他,在自己家里还有一件更大的竹结制成的泰式竹楼,叶楠要是想去参观的话,他随时欢迎……

    开车往家走的时候,叶楠像只想要掏蜂蜜又害怕被蜜蜂叮咬的小熊一相,双眼闪闪目光纠结地瞧着林向晚,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和林向晚提出那样非分的要求,那个叔叔是妈妈不喜欢的坏人,他也不应该喜欢他……可是……可是……可是他拿出来的玩具,真的很有意思……

    林向晚专心地开着车,没注意到儿子的变化,车子一个转弯后,她突然想到,自己在医院待了那么久,居然都没有问楚狄到底是怎么伤到的……

    人与人的距离,就是如此吧。

    虽然有人说,不管多么深刻的伤痛,只需7年都会痊愈。因为,科学证明,7年的时间,可以把我们全身的细胞都更换一遍,一个旧细胞都没有。

    但他曾伤她那样深,恐怕是一辈子也无法痊愈的伤。

    “妈妈……妈妈……”叶楠见林向晚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理会他,就着急地用小手拉了拉她的衣角,林向晚扭头,“怎么了宝贝?”

    “我们能不能再去找那位叔叔玩?”叶楠鼓起勇气问道。

    林向晚沉默一会儿,开口道,“妈妈会给你找一套那样的玩具,我们自己在家玩,不去找他,好不好?”

    叶楠“哦。”了一下,没在说话,林向晚敏感的察觉到,小孩儿的情绪有点失落。

    “阿楠……你喜欢那位叔叔么?”

    林向晚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虽然叶楠是她一手带大的,在今年之前,他甚至没有见过楚狄的面,但父子之间的血缘亲情,却是一件很神奇又微妙的东西。你无法切断它,更无法抹杀它,林向晚知道自己总有一天会面对这样的难题,如果叶楠知道了当年的事情,在自己和楚狄之间,叶楠总要有一个挑选,但她自私的以为,不管楚狄拿出怎样的条件诱惑,叶楠都应该是选择自己的……

    可是……

    可是当这个问题,真的由她提出来的时候,林向晚没想到,自己竟如此的张皇。

    叶楠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小东西,他虽然年纪小,但却有着超出同龄人的敏感心思,过了一会儿,叶楠才闷闷的说道,“我不喜欢他……我只是觉得他好可怜……他总是偷偷的看妈妈……等妈妈看他的时候,他就把头转到一边去……小珍说,她爸爸就是这样偷看她妈妈的,如果正大光明的看,她妈妈会生气……”

    小珍的父母早年因为感情不合而离异,等真的离开后,小珍爸才觉出女儿和老婆对他的重要,想要重新开始。可小珍妈虽然长得像个白团子,但性格却很倔强,一直不同意复合。

    小珍每次和叶楠提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总会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气道,“哎哟,这两个人哟,真是让我操心呐……幸好你没有爸爸,要不然你也会操心的……”

    “妈妈,你还在生他的气么?他说他以后不会再欺负你了,他会对你很好很好的,你要不要信他一下下下?”见林向晚久久没有开腔,叶楠继续小声道。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紧急停车带里,叶楠吓了一跳。忙把手放开,改为拉住林向晚的手,“妈妈,怎么了?”

    林向晚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微微地摇了摇。“妈妈有一点点累哦,宝贝,让妈妈歇五分钟,五分钟就好。'

    她的儿子,问她,要不要再信他一下下。

    他可知道这一下下,可能会毁了她所有处心积虑的一切?

    他可知道这一下下,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可他开口问她了,她就要给他一个答复,或许这不是她想给的,但却是他想要的,只要是他想要的,所有的一切,她都会满足。

    “宝贝,如果你希望妈妈给他一次机会,那妈妈就给他一次……可是只有一次哦……”林向晚歪过头,对叶楠撑起一个笑容,叶楠见她笑了,就放心下来,然后他像小狗似的趴在林向晚腿上,眼睛一闪一闪地问着,“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找叔叔去玩?”

    *

    林向晚从秋珀回来,休了一个星期的假,现在已经过了五天,还有最后两天,她已经做了计划,要去参加叶宽的婚礼。

    如果是别的叶家的亲戚办喜酒,林向晚恐怕都会找个理由推了,原因很简单,当年她落难时,没人对她伸出援手,现在她荣归故里,也没打算和他们再攀关系。她不是个大肚的人,有些帐她算得很清楚,与其和那些人说没用的话,假笑假亲,还不如陪叶楠在家睡觉的好。

    可叶宽不是别人。

    叶宽几乎看不出任何叶家人的影子,他从小就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的,人也没什么心眼,是个纯良的男子。就在当年,林向晚和楚狄在车内的偷/拍照爆光的时候,叶蓉羞耻得几乎盼着林向晚死掉,根本不认她这个姐姐,而叶宽则只是傻傻的问她,大姐,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在知道真相之后,叶宽也保持了沉默,有时候在学校,遇到讨厌的同学,拿这件事情取笑他,他从来没人林向晚讲过,总是自己用拳头解决。

    直到学校班主任后来找到家里,从香姨的哭天喊地指桑骂愧中林向晚才得知这些……

    叶宽对她来说,是真正的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地那种。从小林向晚就是他的偶像,他最听的不是叶衷的话,而是林向晚的。就算这么多年后,林向晚一句话,不让他的生意和楚家再纠合在一起,叶宽立刻着手去办,一点也不拖沓。

    放弃了大主顾不要,对家刚刚开张的小文具用品公司来说,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连叶宽的未婚妻都埋怨他,一声招呼不打就放走一条大鱼,不过叶宽只是憨憨的笑笑,说大姐说的话一定有大姐的道理,让她不要瞎掺和,弄得未婚妻对这位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大姐,一直心怀不满,没事就在叶宽旁边说两话。

    直到后来林向晚让沈士君托人把叶宽弄进了政府部门的采购清单里,叶宽的耳根子才算清净了。

    酒席办得很热闹,香姨这些年的老牌友加在一起就占了十几桌,人人喝得面红耳赤,桌上觥筹交错。林向晚虽然坐在主桌上,但除了叶蓉,别的亲戚她都不认识,想必都是香姨那边的。

    叶蓉自然是不稀罕和林向晚说话的,就算和她同座一个酒桌,她都觉得受了委屈。她不开口,林向晚自然也不答理她,于是热闹得酒桌上,就数这两个姐妹最为沉寂。

    香姨穿了件黑底耦合色的中式改良旗袍,在宾客间迎来送往,笑得几乎合不拢嘴,她这些年着实见老了,眼角都挂皱纹,不过她身材保持得不错,一点也没发福,连小肚子也没有,看上去还是风姿绰约。

    林向晚喝了叶宽和新娘子亲手敬的酒,塞了厚厚的红包给新娘子之后,就打算走了。

    不过还没等她走出酒店大门,就被香姨从后面追了上来。

    “哎呀,小晚,阿姨还没来及和你说说话呢,你怎么就走了。”香姨满脸堆笑地拉着林向晚,把她托到一边的偏厅里。“你看你,来就来吧,还给小纯那么厚的红包,多不好意思。你现在日子过得还好吧,听小蓉说,你和楚先生又合好了。”

    “我和楚狄没关系,叶蓉误会了。以后这样的话,阿姨还是少说一些吧,别人误会我倒是没关系,要是被楚家人听到了,恐怕会不高兴的。至于那个红包,香姨不用客气。我就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这点份子钱总还是出得起的。叶宽是我弟弟,那是我做姐姐的一番心意。”林向晚恭敬的答着。她摸不透香姨追出来到底有什么打算,但总归不会离开一件事,钱。

    她现在虽然有些钱,但那些钱都是给叶楠准备的,别人一分钱也别想沾到。

    香姨碰了个软钉子,心里虽不痛快,可脸上的笑意却没减去半分,“你看你这孩子,说话怎么这么直,香姨知道你从美国回来,心里高兴极了,只不过怕影响你工作,一直没敢去找你。你看你今天有没有空?香姨想请你喝杯茶,咱们娘俩儿好好聊聊?”

    “今天不方便吧?叶宽婚礼,香姨要是离开了,那怎么行,我看还是改天吧。”林向晚说着,又要往外走。香姨立刻拿出千斤坠的工夫拉住她,“改天也行,我订个日子吧,要不然就下周,下周五怎么样?你现在住哪儿?我去找你?”

    林向晚听到这儿,已经有些烦了。她天生有些冷感,最讨厌被不熟悉的人接触皮肤,香姨的手上同了许多汗,紧抓着她的腕子,让她心里一阵阵的起腻。

第73章 求

    “下周五我有台重要的手术,下下周还要带新的住院医生,这个月都挺忙的,不如这样吧,等我有空,我去看香姨。香姨,我下午真的还有事,我得走了。”林向晚用力的去拽自己的手腕,香姨见她不耐烦了,立刻可怜兮兮的开口道,“阿晚,你别走,阿姨是真的有事想请你帮忙,你看在当初我把你拉扯大的份儿上,就帮香姨这一次行不行?要不然香姨真的没活路了啊!”

    香姨一边说着,身子就开始往地下坐,眼泪也噗噗地往下掉,林向晚有心把她推开一走了之,可又觉得良心不安,于是只能拖住她的胳膊,“你先别哭,有什么事你说就是了,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今天是叶宽的好日子,你做妈的哭成这样,让他脸面往哪儿放?再说,多不吉利!”

    不知是真的怕给叶宽沾了霉运,还是香姨意识到自己的样子确实难看,总之听了林向晚这么一说,她立刻抹了抹眼泪,重新站好了。

    林向晚见女人变脸和变戏法一样,心里十分无语,要说香姨把她拉扯大,那还不如说是家里的保姆把她拉扯大,她记得自己从三岁之后,吃过的所有饭,十有八九都是保姆做的,跟香姨连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可是有些话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不能说出来。要是真把这话说出来,恐怕香姨能气背过去。

    “阿晚,香姨也不想麻烦你,可是这事儿实在太棘手,香姨真是走投无路了才会求上你,你能不能和楚先生说一说,让他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们一回?家里真是快活不下去了,那些讨债的短命鬼,天天都堵在家门口,他们还拿猪血泼在门上,我现在连出门买菜都不敢,叶蓉更不是敢让她住在家里……”香姨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不过她想表达的东西太多,即想求林向晚帮忙,又想说自己有多么的不容易,太多的内容混杂在一起,倒让林向晚听不明白了。

    感觉就像是一头扎进了乱麻里,林向晚听了半天,一点头绪也没有,“要债不是因为你欠了别人钱么?和楚狄有什么关系?香姨,不是我说,爸爸去世的时候,家里至少还有几百万,这些钱我一分也没拿,只是和你叶宽叶蓉三个人花,怎么能都花光?你爱赌钱我不管,喜欢玩期货也没关系,把钱都赔光了,你也该知道收手了吧?怎么后来连房子都抵押出去?这几年H市的房价翻了几翻,家里那幢别墅少说也值一千万,那些钱都去哪儿了?你现在让我帮忙,我怎么帮?我自己也是靠死工资吃饭的啊,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你……你不行,可是有人行啊……”香姨见林向晚有些急了,声音就低下来,“你不是有个孩子……是楚先生的儿子……你能不能求求他看在孩子的面儿上……”

    林向晚一听这话,本来对香姨的那丁点善意就都烟消云散了。

    她终于说出来了,算计完了她,开始算计叶楠。

    合着他们母子俩,就是被别人使的两杆枪,用得时候就拎过来用,不用的时候扔到一边,连根破铁都不如。

    当年她离家去美国,香姨不是不知道她的电子邮箱,可她却连一封信也没发给过她。

    逢年过节,她打电话回去,每次也总叶宽接的,香姨和叶蓉根本不稀罕和她说一句话,或许在她们心里,生怕和她联系多了,她会讹上她们吧?所以她们恨不得她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可是现在,香姨把钱都造没了,家里落破了,她开始记起林向晚的好,记起她的用途来。

    她在她心里就这么贱?被人利用过践踏过一次之后,下一回还会重蹈覆辙?!

    是!她现在和楚狄开口,楚狄就一定会帮她,别说几百万几千万,就是过亿的数目,只要她要,只要他有,他一定会给。

    可她为什么要开这个口?她为什么要帮这两个明明占尽了自己便宜,却还视自己如死敌的女人?

    就因为她们是她的继母和妹妹?

    不……不会有这么好的事情,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她就算贱,也只贱给对她有利的人,像这种女人,她根本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林向晚冷冷的瞅着香姨,香姨被她的目光一扫,立刻觉得全身寒气逼人,汗毛都立了起来。她讪笑着还想要开口,而林向晚却生硬的打断了她。

    “你什么时候听说我有孩子的?叶蓉告诉你的?那她有没有告诉你,那孩子根本不是楚狄的?他是我在外面留学的时候,和一个留学生生的,跟楚狄没有半点关系,你要是想用这件事情来威胁或者利用他,那可就是白费心思了。”

    香姨认真地听着林向晚说的每一个字,可她越听越觉得听不明白,那孩子不是楚狄的?怎么可能不是楚狄的?如果不是楚狄的为什么楚狄还要和林向晚纠缠在一起?

    她大张着嘴,一脸无法置信的模样,林向晚觉得很可笑,可又不能笑,她轻咳了两声,趁着香姨走神的工夫,把自己的手拯救了出来,“事情就是这样,真是不好意思,没办法帮到你,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林向晚说完,扭头就走,香姨在原地楞了一会儿,突然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于是她又上前追了两步,人还没追上林向晚,就听见身后传来叶蓉的尖叫声,“妈,你在干嘛?你又忘了我说过什么?干嘛要求她?!!”

    香姨被叶蓉的叫声惊得一呆,等缓过神儿来的时候,林向晚已经走远了,她扭身给了叶蓉一个巴掌,“你这个死女仔!你就知道误事!不求她!不求她,你的工作怎么办?难道要一辈子待在家里么?你妈我拿什么养你?高利贷的人已经逼上家门了,再不还钱,他们就要来真的了!到时候你打算怎么样?是给别人卖身做小还是让你妈我去卖肝卖肾啊!!”

    香姨对着叶蓉完全是一脸狰狞,再看不出刚才的半点凄惨哀凉,叶蓉被她打得生疼,嘴里狠狠的道,“就算真的给人卖身做小又怎么样?她当初不也是卖出来的!我比她哪里差!她能养得活这个家,我就不能?!”

    “哎呀,你这个死女仔,你是想气死我啊!!这种事是好事啊,还互相攀比!!你妈我把你金枝玉叶的养大,难道是为了让你做这个的啊!!!”香姨简值快被叶蓉气死了,可她一直痛爱叶蓉,就算对叶蓉真的有气,也是因为心疼她。

    这个该死的林向晚,为什么她就不能松个口?要不是因为她,叶蓉干得好好的,又怎么会被楚狄的公司开除掉?

    那天林向晚去了楚家,被楚老太太刁难之后,第二天叶蓉就收到了公司的辞退信。

    虽然多发了半年工资,但从那之后,不管她去哪里应试,都没人敢要她,分明就是有人在这后面使绊!

    没错,楚夫人知道叶楠的存在,确实是她告的密,可那又怎么样?

    谁让林向晚那么狂,恨不得拿鼻孔看人,根本不把别人当一回事。她不是让她去说嘛,她不是说她不怕么,那她就去说了,又能怎么样?

    叶蓉根本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只恨林向晚仗着有人给她撑腰,就张狂起来,而她交往过的那些男人,在她离开楚氏之后,就露出了他们的真面目,都当她是瘟疫一样,没人再来约她出去。

    呸!什么东西!一群狗眼看人低的玩意!

    叶蓉心里狠狠的想,她带着香姨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在香姨耳边低语,“妈,你放心,咱家的债肯定能还上!至于林向晚……”

    你也不要太得意!

    *

    林向晚这几天,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身上毛毛的,总感觉像是有人躲在她身后偷看一样,可等她回过身,却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她回家之后,特别留意了几天手机,她以为以香姨不依不饶的个性,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可等了一个星期,香姨都没打来一个电话,林向晚渐渐的也就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仁爱在H市开了大半年,也积累了些人气,不过人气高了,就意味着事情也多了。虽然一想到月底,年底有大笔大笔的奖金拿,林向晚就觉得生活一片美好,但现实中,繁琐的工作,以及医院里复杂的人际关系,却让她觉得十分头疼。

    比起其他科,妇产科算是医院里收成比较好的科室了,能进仁爱生产的非富即贵,给红包时也很大方,可人家既然给了钱,自然要求也就多,稍有些不如意,就会吵闹起来。

    这天,林向晚刚下了一台手术,就听见手术室外吵吵了起来,蒋护士长的女高音穿破了几层门板,直抵耳膜。

    “怎么了?”林向晚脱了手术服,一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横眉立目的怒视着蒋护长,而蒋护士长则像只老母鸡似的扎着手臂和他理论,在蒋护士长身后躲着个刚分来的实习小护士,小护士清秀的脸颊上一片红肿,一看就是被人打过。

第74章 动手

    “哎呀,林主任,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有这样的人么!!”蒋护士长尖着嗓子,把林向晚招过来。

    林向晚跟着护士长走进人群里,四周窃窃私语的声音立刻响了起来。

    林向晚前些天才被医院提名做了主任,妇产科唯一的一名主任。以她的学历还有资历在仁爱这种藏龙卧虎的地方这么快的出头,并不是件好事。有许多人都很不满,不就是国外回来的么,又有什么了不起,从哈佛斯坦福回来的都没像她这么张扬,一看就知道上面有人。

    林向晚虽不讨厌升迁,但她讨厌因为升迁而带给自己的风言风语。

    只说她一人没关系,可流言飞语哪有理智,说她的同时,就把平时和她走得比较近的一些男同事也都一起说了进去,弄得大家见面的时候都变得十分尴尬。

    林向晚俯下身子,看了看小护士脸上的伤。清秀的面颊上肿起了显明的五道指印,小护士眼含热泪,因为脸肿得厉害,所以嚅嚅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林向晚认识她,她是今年新分过来的一批实习护士,平时主要负责新生儿护理这一块。和林向晚曾经合作过,是个十分勤快,手脚又麻利的丫头。

    林向晚一向护内,见自己的人被打,心里的火就噌噌的冒起来,再看见对方是个高大个子的军人,眼中不禁就多了几分鄙夷,只不过她还知道控制自己,所以就先站直了起来,对男人还算客气的说道。

    “这位先生如果对我们医院的护士护理工作有什么疑问,或者不赞同的地方,可以向院方提出投诉,没必要动手打人吧?”

    林向晚不笑的时候,就有一种威严的感觉流露出来,再加上她的声音清洌,只是一句话,就让对面的军官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投到她身上。

    见她不过个小小的医生,男人嘲讽似的笑了笑,“你也配和我说话?找你们院长来,这件事不给我处理好,你们仁爱就别想开张了!”

    好大的口气!林向晚被这人气笑起来,“院长出国考察了,妇产科我说了算,你要是有什么意见,可以告诉我,好好说话,别大声喧哗,这里是医院,不是你们家后院,你是什么头衔?旅长?哪个部队的?旁边A3住了一位军长的太太,这两天就是预产期,万一惊吓到她,你能负责么?”

    真是二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一个旅长就能狂成这样,让医院里住的那些军长师长情何以堪?听林向晚抬出军长,军官的态度一下子萎缩许多,但这么多人瞧着,他也不能轻易就输了气势,于是他继续大声叫道,“别和老子扯那些有的没有的,我就问你,你们这个护士,笨手笨脚地把我儿子扎坏了,你说怎么办吧!”

    林向晚把目光转向小护士,小护士已经被蒋护士长扶起来,她用手捂着脸,带着哭腔开口道,“他儿子的血管太细,不好扎……他一直在旁边看着我……育儿室不让进去,他也不听……后来我太紧张了,一下子没扎进去,他就急了,动手了……”

    “老子急了怎么了?动手又怎么了?你不就是个小护士,老子就算今天打死你,也没人敢多说一句!”那男人见小护士替自己分辨,立刻又要冲过来,旁边站着的一群人,纷纷往后退去。

    新生儿的血管又细又浅,再加上有孩子父母在旁边盯贼一样的盯着,小护士难免心里起急,一着急手再一不稳,扎歪总是难免的。林向晚能体会为人父母看见自己孩子受苦受疼的时候的心情,现在城市里一家都只有一个孩子,哪个不是父母心尖上的肉?

    可你再心疼,也要讲道理,难道说你打了护士,你家孩子的病就能自动好了?被针扎过的地方就不疼了?

    军官逼得近了,林向晚闻见他身上传来的浓烈的酒气,她心里对这人更加厌恶几分,用手把他向外推了推。

    “好好说话,听见没有?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亲生儿血管不好扎,这是常理。但从来也没有孩子因为护士多扎一针而扎坏的。她工作做得不够用心,是她的错。可你动手就是你的不对,怎么,打女人很有快感么?还是说你们这些男人这些年都不上阵杀敌了,变得只会打女人了?”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也敢跟我这么说话?!我看你也找抽!”男人说着,举起了蒲扇大的巴掌,朝着林向晚挥过来,林向晚眉头一皱,用手摸到自己兜里的一把止血钳。

    止血钳虽然不像手术刀那样锋利,但它的嘴部又细又尖,扎一下也挺难受的,林向晚掂量着力度,就打算往男人身上招呼两钳子,正准备出手的时候,身前人影一闪……

    军官发出一声大叫,朝着一个空档,整个人横飞了出去,撞倒了停在手术室外的桌子,上面排了几叠不锈钢盘子全都稀里哗啦地砸在他脑袋上。

    林向晚大脑当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时候你不上班,跑这儿来干什么?”

    楚狄用手抻了抻西装,十分潇洒的回头对她笑了笑道,“要是不跑过来就看不见好戏了,他碰你哪儿了?”

    “你别搅乱,快走快走,别惹祸了。”林向晚头大如斗,轰苍蝇一样轰着楚狄,“他没碰我。就是比划了一下,哎,那个谁,把保安叫过来,看住他,别让他再闹事,顺便再打个110,这事儿麻烦了。”

    楚狄不是一般人,要是让小报拍到他和医院与人大打出手,恐怕明天的娱乐头条又有的看了。再说这家伙平时自己也不是多绅士的人,要是他看不顺眼的,女人也照样揍,现在如此仗义直言恐怕都是做给自己看的,林向晚不愿意他为自己出这个头,她自己的事儿自己能搞定。

    既然做了妇科头把交椅,就要能担事,她早就想清楚了。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和年底丰硕的红包比起来,这些宵小根本不在话下!

    林向晚不耐烦地轰着楚狄,一边开始驱散一旁看热闹的人群,楚狄趁她不注意,又溜到那位旅长旁边,一手薅着脖领子就把人薅起来,“喂,是男人就别装死,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我们出去较量较量。”

    可怜的旅长被他刚刚一个背摔早就摔得三魂出窍四魄离体,此刻还没归了位就被楚狄自说自话地拎走了,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林向晚瀑布汗地看着楚狄连拖带拽地把人拽走,直摇头,转身打算安抚一下小护士,楚狄把这人弄走了也好,反正他不怕招事,她瞎操什么心,把人拎走了,总比让这人在医院里撒野的强。万一再殃及到别的病人家属,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蒋护士长见人散得差不多,立刻两眼放光地窜到林向晚身旁,“林主任,你认识他啊?什么人?哪里来的?从商的还是从政的?派头很大啊!助人为乐,这样的男人现在已经很少了呀。”蒋护士长平时不太关注商业人物,一时没认出楚狄来,不过看他一身昂贵的手工定制西服,还有出手时毫不忌惮的气势,也知道楚狄是个人物。

    林向晚继续头痛,拉着小护士到亮光的地方替她检查着伤势,“她太太还投诉过我们,蒋护士长你不认识他?他大概是觉得上次的事情太难看,所以才会出手帮忙的吧。”

    “啊?原来那个刁婆子就是他老婆啊……哎哟,我就说,这世道哪有这么好心的人……”蒋护士长回忆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脸色立即掉下来,眼中鄙夷。“这么个好男人,娶了那样的女人当老婆,恐怕以后也没有踏实日子了……”

    林向晚无奈的笑笑,也没再说什么,小护士的脸虽然肿得难看,但并没什么大碍,林向晚拿了两个冰袋给她,又劝了她几句,这事就算掀过去了。

    等到快下班的时候,楚狄又出现在林向晚的办公室,这时候看病的人基本上已经没有了,林向晚和晚班的大夫交接了一下工作,就等着下班。

    楚狄大咧咧的坐在她对面的位置,随意地翻看着她放在办公桌上的专业资料。

    这些日子林向晚和他亲近了许多,虽然她并没什么特别的表示,但楚狄却敏感的察觉到。就像是以前他请她吃饭,她总是找借口不去,或者吃到半截就离开,而现在,她就像是摆明了要吃大户似的,专挑又贵又好的地方去。

    给叶楠买东西的时候,也不再像以前一样和他分得那么清,差一毛钱都要还给他,他愿意给叶楠买,她就拿着,到时候让叶楠给他打个电话道声谢。

    人就是这么贱,她想着办法去花他的钱,可他却觉得心里像是暖洋洋喜滋滋的,没事坐在办公室里的时候,都会笑出声,有一次傻笑的模样被秘书小姐看到了,吓得秘书当场把咖啡洒了一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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