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6章:怨蛊
妇人脚步放缓,停在了后宅的房前。
她转身看向跟在其后的敖青,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姑娘,上贤的病症十分怪异,之前来的好几个游方道士都被吓得不轻,我看姑娘年纪轻轻的,莫要因此患上心病,治病之事还请姑娘三思。”
妇人是好心提醒,她虽说救子心切,但心存善念明白分寸,如今看来者是个十六七的丫头,心中难免有所怜惜。
敖青一脸淡然:“开门吧,行走江湖这些年,残肢断臂魑魅魍魉之物我也是见怪不怪了。”
妇人点点头,深呼了几口气,畏畏缩缩上前将房门推开。
——“吱嘎!”
木门发出一阵轻响,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阳光照进屋内,床前一个身影在光线的刺激下剧烈扭动着,倏忽,铜盘哐当当摔在了地上,一块断骨从铜盘甩出。
敖青踏入屋内,神色微变。
屋内堆砌着生肉,未啃干净的白骨上还挂着筋脉和血丝,铜制圆盘里干枯的血迹凝成片,地缝里挤着血渍,整个屋子里都弥漫着一股恶臭。
而在床头,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半跪在地上,手脚皆被麻绳紧绑着,手腕和脚踝处勒出了一片脱皮的血痕。
听到声响,李上贤抬起了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球缓缓转动,直勾勾转向了敖青的方位。
李上贤的躯体干瘦无比,眼窝和两颊都深深凹陷,像是数日未曾进食。
见其状况,心中猜了个七七八八。
“日日茹毛饮血,但是身体却日渐消瘦?”敖青踏着血迹斑斑的地面,走到李上贤面前。
“姑娘……”妇人唤了一声,语气担忧:“上贤的病,可还有救?”
“不太确定,我得先看看。”
半跪在地的李上贤大口呼吸着,敖青感觉他的嗓子里似乎堵着一块肉瘤,气息不畅,嘴里只能发出难听的呜咽。
伸出手掌,敖青手中灵力运转,须臾之后,病症了然于心。
“令郎的病有救,病源是邪道修士,鬼修和尸修的可能性最大,恐怕令郎是这几日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有救?”妇人大喜,心中高悬的石头落地。
敖青颔首:“看这屋子里的状况,想必令郎必须食用生肉,才能维持基本的生命体征,且这段时间无法正常交流。”
敖青回首,看着妇人回道:“邪修有蛊名‘怨’,怨蛊附身,被附身者体内的精血和阳气就会被一点点吞噬干净,在此期间,中怨蛊者会茹毛饮血,目的就是补充新鲜的血液。”
“此时,令郎的灵魂被强压,身体成了怨蛊获取精血的容器,简单点来说,现在的令郎是某位邪修饲养的食物。”
“待半月之后,精血饱足,躯壳干瘪,怨蛊就会破体而出,回到母体身边。”
敖青微微一笑:“令郎运气不错,半月未到,只要取出体内怨蛊,好好调理几日,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
这几句话说出,妇人不寒而栗。
“这,上贤果真惹到了妖物?但这妖物母体不除的话,上贤的病症是不是还会复发?”
“不会。”敖青单膝跪地,单手捏住了李上贤的脖颈。
“蛊虫我会取出,母体妖物自然杀之而后快!”
话音刚落,敖青嘴里念念有词,手中灵力施展,一道金色符文顺着敖青手指融入李上贤的体内。
天地自然,秽气分散,洞中玄虚,晃朗太元……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随着符文的施展,原本呜咽不止的李上贤渐渐安静了下来。
敖青松开李上贤的脖颈,手掌对之面门,低声复述:“凶秽消散,道炁常存,妖邪怨蛊,出!”
话音刚落,一道乌黑怨气从李上贤的口鼻之中散出。
李上贤闷哼一声,仰头睁目,血红眼珠毫无直愣愣盯着上方,嘴里溢出黑血,弯曲的身体缓缓挺直。
噗呲!
黑影闪过,一条拇指粗的漆黑虫子从额头冲出。
敖青手腕一转,准准捏住了通体发黑的怨蛊,怨蛊浑身肿胀,体内精血缓慢蠕动。
指尖凝聚灵气,敖青手指用力,将手中的怨蛊捏成碎屑。
怨蛊化作黑烟消散,体内清理感觉的李上贤逐渐恢复理智,他的思绪转向正常,肠胃也起了排斥。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李上贤跪在地上呕吐起来,瞬息便吐了一地的污秽杂质。
敖青拍了拍手上的怨蛊碎屑,转身出了屋子。
离开时敖青看了眼妇人,嘱咐道:“他的病已无大碍,现在就是吃多了生肉有点反胃,让多吐会先。”
“我先去那边的亭子坐坐,待会让令郎沐浴更衣,然后好好吃上一顿,差不多处理完了,就来告诉我一声,我还有些事想问问他。”
妇人喜出望外,原本黯淡的眸子也清亮起来。
“多谢姑娘!姑娘真是华佗在世,今日上贤无碍,姑娘您就是我李府的恩人!”
敖青摆摆手:“举手之劳,不必谢我。”
离开后宅,敖青沿着走廊进了水亭,亭下荷香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敖青盘腿坐在长椅上,掏出《五方引灵卷》继续修行。
……
白露收残暑,清风衬晚霞。
日暮时分,妇人领着李上贤前往水亭,二人身后还跟着几名丫鬟,丫鬟手中托着木盘,盘上金银百两,布匹数沓。
“姑娘,我儿性命无忧,如今饭饱茶足特来向姑娘道谢。”
妇人指了指丫鬟拿着的金银布匹,笑道:“这是我李家的一点薄礼,还望姑娘收下。”
敖青扫了一眼,面不改色:“好意我心领了,这些东西我暂时不需要,如果想报答我,就让令郎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好。”
说着,敖青看向李上贤。
“关于你中蛊之前的遭遇,关系到我能不能除去妖物,与你性命攸关,孰轻孰重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李上贤有些犹豫,他凑到妇人身侧,瞥着身后丫鬟道:“娘,外人看着呢。”
妇人心领神会,招招手让丫鬟退了下去。
如今亭下只余三人。
“说吧。”敖青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李上贤:“把你中蛊前遭遇的事,都一一说来。”
“这……”
李上贤欲言又止,他脸上的皮肉还有些松弛,做表情时看起来很奇怪。
“有些事我确实记不太清了,当日我和好友前去青楼听曲,大概是酒过三巡,大醉不醒,我隐隐约约记得被一个姑娘拉进了屋子里,次日一早就被管事扶回家中。”
“当时我酒劲还没退,一路上也没乱跑,回到家的当晚就感觉意识有些模糊。”
“你在青楼里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敖青问。
李上贤皱了皱眉:“这我好像真没有,但是青楼的姑娘也确实漂亮,曲好听,舞姿也美……”
说话间,他多看了几眼敖青,感叹道:“当然我的意思是,姑娘你也姿色天成,相比较而言,青楼里的还是风尘味太重了。”
敖青:“……”
李上贤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几句话说下来,他身旁的妇人脸色青白,笑容僵硬。
“上贤!”妇人喝道:“这是你的救命恩人,话可不能乱讲!”
第017章:今日无事,怡春听曲
李上贤扯着嘴角笑了笑,诚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娘,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我夸恩人容貌卓绝,怎的是乱讲话?”
“你这小子,我不打你你就不长记性了是吧?”妇人加重了语气。
敖青招招手:“这没什么,敢问公子去的青楼叫什么名字?具体位置在何处?”
李上贤来了兴趣,侃侃而谈起来。
“江畔的怡春院,那是北姜城最大的青楼,楼内的佩玉姑娘花容月貌乃是今年的花魁,真配得上那句巧笑之瑳,佩玉之傩!还弹得一手惊为天人的好琵琶!”
李上贤赞叹不已,心中不禁浮想联翩:“可惜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怕是好些日子不敢出门。”
“江畔的怡春院?”
敖青起身拱手:“多谢公子告知,之后的时日好好静养即可,我去怡春院会会那妖物!”
离开李宅,敖青朝着街道一路往江畔而去。
沿途夜风徐徐,暗香萦绕,鳞次栉比的瓦房古宅前布挂着灯笼,橙黄的光点层层叠叠,亮如白昼。
半个时辰后,敖青远远瞧见一座彩灯纱布,莺歌燕舞的馆楼。
楼前袨服华妆的美妇招呼着客人,脚踩月影,惊起了一地的风尘脂粉。
而隐在楼阁之内的,还有一股幽幽煞气。
“这怡春院里果然有妖!”
敖青若有所思,隐在无人的巷子里转换身形,她回忆着敖珏的相貌将自己变作了男相。
看着自己一身月白长袍,心中颇为满意,保险起见,又将大道掩息符融于周身。
大道掩息符,圣人之下看不出本体和修为。
“大道掩息符果然不一般。”敖青几乎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内敛消藏,确实是一个普通凡人的体征。
手指在空中幻出一道水幕,敖青借着水幕看向自己易容的身形。
长身玉立,剑眉星目,袖袍走流云,腰带坠琼琚。
敖青啧啧称奇:“二哥,用你的脸去青楼逛逛应该问题不大吧?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你来享受的,我还真是个好妹妹!”
心中满意,敖青幻出一柄折扇,脚踏烛光朝怡春院而去。
踏入怡春院,扑面便飘来一股胭脂水粉的香气,楼内帘影绰绰,暗香袭来,红裙粉袖藏婀娜,团扇觥筹相交错。
浓妆艳抹的老鸨凑到敖青身侧,她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敖青,赞道:“不知是哪家的公子?生得如此俊俏?”
老鸨眯眼一笑,挥着袖袍道:“姑娘们,来接客了!”
话音落,几名年纪稍小的丫头摇着裙摆走了过来。
老鸨笑盈盈看着敖青:“看公子面相有些生,不是本地人吧?我这怡春院要绝色有绝色,要才女有才女,不知公子今日何故来此啊?”
敖青眼眸微转,看向了视野开阔的二楼,却见左侧阁楼内木桌长琴,翠竹成荫,正是一方天然窥探之处。
“今日无事,怡春听曲,叫几个舞姬歌姬过来,二楼的琴房我包了。”
敖青从怀里掏出五两银子,掂量了几下递给了老鸨。
此界之中,一两银子可换一百斗米,五两银子就是五百斗,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老鸨看着手中的五两银子,心中大喜,立马笑脸相迎:“客官还请里边坐。”
没多久,阁楼里摆上了一桌好酒好菜,两三名侍女站在桌前等候差遣。
而纱帐后,也很快渡步走来一名少女,女子裙摆轻扬,媚眼含笑,迈着莲步走到桌前,衣袖下垂,女子白皙的手指搭在酒壶上,手腕一扬,将瓷杯盈满。
“公子,喝一杯吧,奴家特意酌的酒。”
敖青按住女子的玉指,将酒杯轻轻放在了桌面。
“在下酒量尚浅,就不献丑了,我来此主要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敖青弯了弯眉眼。
“不知六七日前,陪李上贤过夜的姑娘是谁?”
“李上贤,李公子?”女子朱唇微启,顺势倒在了敖青怀里。
纱裙滑落,白如凝脂的肩膀露了出来,一股淡淡的体香散出,敖青身形一滞,下意识别过脸去。
“故……姑娘如实回我就好。”
敖青是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五好青年,从没去过酒吧,现在酒气微醺,佳人在侧,多少有些不太适应。
“公子怎的害羞了?”女子伸出手臂,纤腰一转,抬手揽住了敖青的肩膀。
“公子说的事,奴家略有耳闻,当日李家公子离开怡春院后就精神有异,与李公子接触过的姐姐妹妹都特意盘点过,要说的话,主要是晚上接客的洛鸢姐姐。”
“洛鸢?”敖青手指抚过女子的青丝,笑道:“把洛鸢替我叫来,我想见她一面。”
说着将一两银子递给了依偎身侧的少女手中。
“奴家这就去喊洛鸢姐姐过来。”女子起身,快步离开了阁楼。
……
怡春院后宅,石桌前。
一名锦衣华服的男子对月独酌,脸颊泛红,酒气正胜,嘴里絮絮叨叨,胡言乱语起来。
“酒呢?我的酒呢?”男子怒吼。
“这就来了!”小女孩清脆的声音响起。
身穿红裙的小丫头端着一壶酒走向水亭,她的手腕和脚踝都系着铃铛,走起路来叮当作响。
地面打滑,小丫头身形不稳,手中的盘子摇了几下,酒壶哐当落地。
酒水洒出,男子怒意上涌。
那小丫头还端着盘子愣在原地,便忽见斗大的拳头砸在了身上,那重重的一拳让小丫头一连退了好几步,险些不稳栽倒。
“他妈的,你是什么玩意,端个酒都端不稳!”男子指着小丫头的脸,大声怒骂起来。
然而火气还未消,他抬起手还想再打一巴掌。
手掌甩出,巴掌没落在小丫头的脸上,而是被一股力量挡在了半空。
挡住男子手臂的,是一双带着婴儿肥的小手。
“嗯?”男子酒意未散,有些搞不清楚为什么小丫头的力气这么大:“妈的,老子还就不信了!”
手臂用力,握掌成拳便轰了过去。
然而这次,拳头也停在了半空,他有些诧异,四处观望时发现手臂上多出了两条红线。
而身体也彻底僵住,完全无法移动。
“嘻嘻嘻……被我抓到了。”
小丫头抬起头,她手上凭空出现了一只傀儡,那傀儡为男性,身穿长袍,居然与男子相貌一般无二!
第018章:傀儡邪术
月光下她的小脸白森森的,一双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小嘴一张一合,笑嘻嘻道:
“你的衣服很好看啊,我带你回家,你就当我的新玩具吧!”
女孩的手指提起人形傀儡,灵巧的双手操控丝线,半吊在空中的傀儡身体一摇一摆,纸扎的双腿也跟着晃荡起来。
男人的身体跟着傀儡移动,他张开嘴但是发不出声音,嘶哑的低吼从喉间挤出。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僵硬的身体在月光下移动着,周围弯曲的柳枝徐徐飘起,夜风灌入脖颈,他的醉意醒了大半,恐惧也像是蚂蚁似地爬上了后背。
冷汗渗透,寒毛卓竖。
他身前的小姑娘却是满脸的笑意。
她迈着步子朝怡春院外走出,拐过满是杂草的偏院,抬起白嫩嫩的小手将木门推开。
系在手腕上的铃铛响了几下,女孩歪了歪头,稚声稚气哼着童谣。
“哭着笑笑着哭,去眼珠,割双耳,纸扎傀儡点朱唇……哭着笑笑着哭,撕脸皮,剖肚皮,塞上稻草扮假人……”
女孩裙摆摇晃,身侧燃起了一道青紫的鬼火。
青色鬼火在地面映出了一片光晕,女孩借着鬼火朝偏僻的木屋走去,铃铛轻响,几只鸟雀受了惊吓,扑扇了两下翅膀,逃也似地蹿向远处。
鬼火幽幽,男子看到自己的倒影被扭曲拉长,摇摇晃晃地向前移动。
男子的双眼充血,发冷的月光下,周遭的一切都染成了惨白色,而不远处的木屋前悬着两三个红灯笼。
——“哗啦啦……”
风起树摇,男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靠近木屋后,鬼火熄灭,女孩将门口的灯笼取下一只,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提着傀儡,“吱嘎”一声推开了木门。
忽明忽灭的烛光下,堆满屋子的傀儡人偶宛如一具具发白的死尸。
穿红戴绿的纸扎傀儡眉眼精致而僵硬,每个傀儡的脸上都带着微笑,双目则注视着前方,仿佛是等候主人回家的奴仆。
女孩紧锁房门,扯了扯手里的傀儡。
男子也跟着扭动起来,“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火光幽暗,女孩白森森的小脸显得有些诡异,她的双目则是天真无邪,直勾勾看着男子。
“哥哥刚刚好像在骂我哎?还打了我?”
男子想求饶,但嘴里只发出了呜咽,额头冷汗滚向到了脸侧。
女孩双手托腮,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甜美稚气的童音回荡在昏暗的屋子里:“没关系,我不会怪你的,但是作为代价,我要割下你的舌头,还有双手……”
“对了!我喜欢你的眼睛,把眼睛也给我吧!”
女孩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银铃一般清脆。
……
怡春院,阁楼。
敖青倚靠在木栏上,双眼扫视四周。
怡春院内确实有妖气,但妖气大部分都是残留在器物上的污秽,寻了半盏茶的也未曾见到妖物的影子。
掏出寻妖盘看了看,罗盘的指针并无变动。
寻妖盘只能定位出妖物邪修的大致方位,却无法精准找到妖邪的盘踞所在。
轻叹一声,敖青转身看向阁内,垂落的纱帐后纤纤身形舒展婉转,戴花披锦的姑娘翩跹而动,骤然,水袖甩出,带着一股暖风扫去,燃起的幽幽烛火摇曳不止。
敖青从盘子里摘下一刻葡萄,用指腹擦了擦,扔进了嘴里。
“这简直就是昏君的糜烂生活,可悲可叹,可悲可叹。”说着,敖青又扯下几颗葡萄,尽数朝嘴里一扔。
“公子,你可是要找我?”一道女声传来。
敖青侧眸,却见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水蓝纱裙的少女,少女肤如凝脂,目送秋波。
“小女正是洛鸢。”她弯身作揖。
“洛鸢?”
敖青皱了皱眉,双眸打量着洛鸢,很快得出了结论——她不是妖!
“听说李上贤出事前和你待过一晚?”
洛鸢走到敖青面前,额前青丝垂落,一双凤眸摄人心魂:“正是小女,但官爷已经查过了,小女确实与李家公子的怪疾无关。”
敖青若有所思:“当日李上贤和你进房后,就一直没出去过?”
“当晚?”洛鸢神色有变:“确实出去过,当日四更,李家公子忽而从床上坐起,说是要去后院如厕,我一个姑娘家也不好跟着,就任由他去了。”
“后院如厕?”敖青起身。
“带我去后院!”
洛鸢提着一盏灯笼领路在前,她水蓝色的裙摆拖在地上,纱衣的交领有些松动,露出了白皙的左肩。
越靠近后院,妖气就愈发浓郁。
“姑娘,不知这后院都是些什么人在住?”
洛鸢脚步一滞,“公子,这后院是杂工和火夫所住的地方,当然,平时也会有人来此喝酒小聚。”
“杂工和火夫?”敖青扫视四周,却见此处长廊蜿蜒,亭台两座。
“公子何故来此?若是想赏景,小女可带着公子前往河边的杜桥,那杜桥今日有花灯会,别有一番滋味。”
敖青没有回话,抬眼朝周围看去,忽见怡春院之外还有一间挂灯的茅草屋。
草屋两侧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恍若两个泛着黄光的眼珠。
而那草屋,正是宅犯太岁,动辄招凶,一股怨念萦绕萦绕不散,几只漆黑的乌鸦落在歪脖树上,血红眼珠静静注视着树下的屋子。
“等等……”敖青驻足。
“洛鸢姑娘,那间屋子是谁在住?”
洛鸢踮起脚尖看去,远远瞧见树丛里有些火光:“公子是说树下的草房嘛?”
洛鸢浅笑:“那间屋子是一个小姑娘的住处,那小姑娘无父无母,妈妈看着可怜收她当了杂工,平日就住在草房里。”
“原来如此。”敖青回首看了眼洛鸢:“姑娘先回怡春院接客,这银子给你,在下有事在身,暂不奉陪。”
敖青将一两银子扔给了洛鸢,她看着洛鸢走远后,才幻回了女身。
看着阴森森的草屋,敖青感慨:“聚集的怨念丝毫不逊山神,这妖孽杀了不少人!”
脚下一跃,敖青手持仙剑,踩着房瓦朝草屋而去。
窸窸窣窣。
衣裙扫过树梢,发出一阵轻响。
敖青落于地面,借助大道掩息符掩藏周身气息,藏剑在后,悄悄朝草屋的木门走去。
身体不动声色贴在在门口,敖青侧耳倾听。
屋内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尖笑声,除此之外,还有血肉被撕扯的怪响。
但是并没有哀嚎喊叫。
她在解剖死人?还是说有自虐倾向?
敖青持剑在前,往后退了几步,手捏法决,对着木门轰去!
——嘭!
木门裂成两半,屋内密密麻麻的傀儡映入眼帘。
除此之外,敖青看到烛光下坐着一个小女孩,女孩手里鲜血淋漓,正捏着一颗新鲜的眼珠。
木门炸裂的一瞬,女孩转头看向敖青。
她含笑的双眸一点点黯淡下来,小脑袋歪了歪,似乎有些疑惑不解:“嗯?又来了一个新的玩具嘛?”
第019章:引雷
敖青冷眼看着女孩,图鉴应心而现:尸妖邪修,地仙中阶,修有特殊术法“人皮傀儡术”。
手指握紧剑柄,敖青灵力幻出,正准备先发制人。
双眼扫过周遭环境,却见女孩身边还躺着一名弱冠出头的男子,那男子满脸惊恐,然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被挖去眼珠的眼窝里鲜血涌出,汩汩流了满脸。
还有活人?
敖青神色一变,收回凝于指间的灵气,脑中思绪飞快转动。
地仙中阶不算弱,如果想一击毙命必然会伤及无辜,而且活人距离妖邪太近,也无法施展结界。
敖青眉目蹙起,心下有了可以一试的法子。
大道掩息符下,敖青手中仙剑也宛如一把废铁,人界有武道,抬手劈门并不是什么难事。
敖青现在的样子,确实不像仙人反似武修。
双眼刻意扫过屋内的纸人和傀儡,她脸上表情适时起了变化,倏忽生出一股惧意,身体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草屋内的女孩站起身,她将手里的眼珠擦了擦,塞进了衣兜。
“姐姐别怕,屋子里的傀儡都很可爱,他们是我的玩具,姐姐刚刚迫不及待想要进门,也是想要成为我的玩具嘛?”
女孩脸上还溅着血迹,水灵灵的眼睛打量着敖青,嘴里发出欣喜的赞叹声。
“姐姐的皮囊真好看,用来缝制新的傀儡肯定不可方物。”
女孩见眼前的人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气,外加面生惧意,心底放下了几分戒备,笑盈盈走出了草屋。
“叮铃铃……”
女孩脚踝上的铃铛轻轻晃动着,浅红的裙子在夜风下飘摇不止。
忽然,一道白影从女孩身侧蹿过。
她还没看清眼前是什么,待转身时,傀儡并无异样,但屋子里满脸血迹的活人已然没了行踪。
人呢?
女孩睁圆了眼,余光落在不远处,却见之前挖眼的男子已经倒在了敖青身侧。
敖青莞尔一笑,手捏法决,一道结界罩住男子周身。
结界切断操控的血丝,男子僵硬的身体恢复正常,他的四肢晃了晃,接着捂住被剜出眼球的侧脸,疼得哀嚎不止。
女孩圆圆的眼睛透着不解,稚声稚气地反问道:“你是凡人,为什么凡人会法术?”
“你还抢走了我的玩具,你居然……”
——噗呲!
话还没说完,一道剑光斩过女孩的身体,她只觉肩膀和胸口一阵发凉,下一秒,女孩的上半截身体沿着切面下滑了几分。
剑气直接将女孩切成两半,切口从左肩到右腰,粘稠的鲜血缓缓流出。
下一秒,半截身体扑通一声砸在了地上!
立在原地的双腿和左臂滞了几秒,也摇摇晃晃栽了下去。
看着女孩的身体,敖青冷静淡然的脸上起了一丝异色,那女孩的身体里除了骨架之外,居然没有一丝的内脏,就连血肉也少得可怜。
取而代之的,则是层层叠叠的白纸,纸张上黏着血管和骨架,宛如血色蛛网。
这个小丫头,居然把自己做成了纸人?
是个狼灭啊。
敖青发自内心的敬佩和感慨。
女孩残缺不全的躯体摇摇晃晃坐了起来,她摸着鲜血淋漓的缺口,嗓子吊成了细线,又尖又长地喊了起来。
“我的身体!我完美的身体,你毁了完美的身体!”
“不止如此。”敖青手持仙剑,淡青纱裙随风飘曳:“我今天还要杀了你!”
骤然,敖青剑柄一转,白光横扫。
嘭!
这一次,剑光并没有砍在女孩残缺的身体上,而是斩在了两个傀儡的身上。
那是一男一女两个傀儡,男的满脸横肉,身披铠甲手持大刀;女的英姿飒爽,红裙翻飞弯弓欲射。
“姐姐,你惹怒我了,我要用我的玩具把你的身体切成碎片!”
尖细的童音回荡在四周,一条血色丝线扯住傀儡的身体,两个傀儡露出笑脸,手中武器琅琅作响。
敖青食指划过剑身,一道剑诀瞬息注入,淡蓝符文在仙剑周身萦绕不散。
“斩!”敖青低喝。
数条眩光劈向成人高度的纸人,面带笑容的纸人欲要挡下一击,奈何剑光触及身躯,便如燃起了一道幽蓝火焰。
灼烧感传遍全身,高大躯体顿时轰然倒地,化作了一片飞灰。
灰烬顺着夜风飘至女孩指尖,她白皙的手指抹去飞灰,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极端的愤怒。
“怎么会?他们怎么会死!都是我精心做好的东西,不可能,不可能,我必须要杀了你,杀了你!”
两行血泪从女孩眼中滑落。
鲜血染红丝线,操控傀儡的血丝上多了一股浓郁的怨气。
“杀!杀!杀!”
女孩嘶喊着,屋内的傀儡尽数站了起来,而这一次是将近二十个傀儡人偶,老老少少男男女女,赤衣橙衣黄衣绿衣,笑脸、哭脸、怒脸各有不同。
哐啷啷。
一众傀儡将敖青围了个水泄不通,人皮制成的傀儡挥舞刀剑皮鞭,发疯似地砍向敖青,而这次,明显比刚刚的更为诡秘迅速。
眼看飞镖毒箭就要刺破敖青脸颊,她身体弯曲成了不可思议的角度。
飞镖和毒箭贴着脸颊扫过,急速射向了远处,啪啪几声插进了树干和地面。
敖青纵身跃起,飞向半空。
这么多?她居高临下看着傀儡。
傀儡在血丝的操控下爬云而起,笔墨画出的五官居然也动了起来,全部变成了怒目冷眼。
“我要你死!”
女孩喊叫着,手指用力一扯,十几个傀儡高高跃起,誓要将她撕成碎屑。
敖青御风而行,速度远比傀儡快出几倍,她立于云端,手指结印,一道淡蓝法阵铺向天际。
引雷!
轰隆隆!
数道闪电自云层劈下,敖青手腕一甩,将仙剑抛至半空,双手捏诀,心中默念法咒。
忽而,天际的闪电射入剑身,熠熠电光好似火舌。
只见敖青手指一挥,空中仙剑化作了数道白光,急速朝傀儡斩去。
“哗啦啦!”
电光在傀儡间来回穿梭,人皮纸制的手臂脑颅四处横飞,不消片刻,近二十只傀儡溃烂消散,成了一地残骸。
女孩看着满地飞灰,脸上的血泪大滴滚落。
然而仙剑所化的电光还未停歇,正转了个方向罩在女孩周身。
电光如快刀,上下左右一同斩向女孩,女孩身躯一僵,转眼间切成了数块。
“噼里啪啦!”
纸肉混合的残躯摔了满地,半张惨白小脸滚在了草丛边,血红眼珠直勾勾注视着敖青,满是不甘和怨恨。
然而下一刻,幽蓝火光熊熊燃起,残渣碎屑顿时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020章:纸扎匠
女孩尸体消失的一瞬,一段记忆涌入敖青脑海。
……
六百年前。
刘巧儿是北姜城平跃县人氏,家中世代以纸扎傀儡为生。
折人偶,扎纸相,鬼纸下葬祭阴阳。
五花八门中第七门调就是讲的纸扎匠,纸扎匠是一门手艺活,但也是在死人嘴里讨银子的差事。
这种阴门行当,大多为世人所避讳,自小在纸扎店棺材店附近长大的刘巧儿,自然成了众人眼中阴气缠身的不祥之物。
刘巧儿自小孤身一人,她在纸人堆里长大,生活在阴寒的环境里,昼夜颠倒。
夜里刘巧儿就托腮看着自己的父亲扎制纸人,油灯燃起,一张方正的纸脸活灵活现,然画眼无睛,只能看到一双空洞的眼眶。
白天不扎丧用傀,入夜不提鬼门事。
这是刘家纸扎的规矩。
在死人身上捞钱,禁忌颇多,大部分纸扎匠都有三忌:
一不扎纠缠不休的泼妇,以免魂魄不散恩怨不休;二不扎有孕在身的妇人,一尸两命恐生凶兆;三不画眼点睛,人笑眼开冤魂难走。
按刘家的组训,在阴阳两界徘徊,难免惹上不干净的东西。
一日,富家小姐成婚当夜旧疾复发,惨死在婚房内,其尸体被送去棺材铺暂时停放,而刘家铺子也收到了一笔生意,为横死的新娘扎制丧葬纸人。
刘巧儿和刘老爷子提着油灯前往隔壁的棺材铺。
背着一篓纸扎工具,正要动身时,却听棺材铺的老板说,这横死的新娘腹中还怀有胎儿。
怀胎而死,这是犯了禁忌!
刘老爷子自然不愿意接这单生意,千两的金银哪有身家性命值钱?何况纸扎子母凶,怪疾事小,若是运气差点受了诅咒,严重些的世世代代难以摆脱。
可那新娘的父家母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心中也不曾忌讳怪力乱神。
富家多纨绔跋扈,听纸扎匠不肯扎随葬人偶,一下便恼了,领着一众家奴手握棍棒之类,堵在了刘家铺子的门口。
按他们的说法,丧葬人偶不是关键,关键是刘家不给面子,就该打。
那男方父亲是当地县令,平日里呼风唤雨惯了,自然不甘落下个被人说道“子母凶”之类的话。
万般无奈下,刘老爷子只好点灯扎纸,提心吊胆扎成了新娘。
丧容儡儡,嫁衣血红。
纸人落成后,刘家跪地连磕了几个响头,只为新娘黄泉路上好走,莫要回头。
人偶傀儡交付给对方,这事才算结束,唢呐声起,棺材入土,傀儡被烧了个一干二净。
然而几月后,北姜城平跃县出了瘟疫,疫病者身出红疹干咳不止,直至口中咳出血来,便得商量着准备后事。
瘟疫感染者的数量日益增多,求神拜佛皆无用处。
朝廷怪罪下来,瘟疫灾祸推给了县令,说找不出灾病源头,就将县令打入大牢,发配北蛮荒地。
县令眼看就要自身难保,心急如焚下心生一计,将刘家父女告上了朝廷,篡改编排,说是纸扎匠不顾忌讳,为了几两银子扎成横死的孕妇。
子母凶一出,冤魂不散,北姜城在邪气笼罩下才诞出了疫病。
当时纸扎匠扎子母凶一事,城中百姓知晓大半。
这本就是捞阴门的行当,在世人眼里的九流下品。
如今天降灾变,人心惶惶,一句“纸扎子母凶”成了发泄的缺口,在县令的挑事下,刘家父女锒铛入狱。
灾祸从天而降,刘老爷子被屈打成招,抬起血淋淋的双手签字画押。
老房内,刘巧儿摇着浑身是血的父亲,呜咽不止。
然而证状已成,几日后刘家父女被拉去菜市口斩首,半人高的大刀应声斩下,刘巧儿看着父亲的脑袋滚在了泥泞的地里,双眼不能闭,显然是死不瞑目。
含着滔天怨恨,刘巧儿也死在了刀下。
怨念难散,刘巧儿的残缺不全的尸体在地底修炼得道,成了尸妖。
生前的遭遇让刘巧儿嗜杀成性,她剥人皮制纸人,欣喜地看着活人在恐惧中死去,用旁人的痛苦填补内心的缺口。
这是她成妖后的唯一乐趣——
杀人取乐!
……
记忆就此结束,观完刘巧儿的一生,敖青不禁有所感慨,人有七宗罪,傲慢、妒忌、暴怒、懒惰、贪婪、贪食及色欲。
任何一种欲望的放大,都可能产生邪物。
邪由心生,刘巧儿因怨化妖,而她的死,正是因为世人心中的“妖邪之物”。
末了,敖青手中多出了一本古籍、一个手掌大小的傀儡。
古籍正是刘巧儿所修的《人皮傀儡术》,书籍纸张泛黄,表皮材质柔软细腻,但敖青能明显判断出这书封是由人皮制成。
而那手中的傀儡,却是和敖青所穿一般无二,手握傀儡的一瞬,敖青对傀儡用途尽数知晓。
傀儡可以假乱真,借用手中傀儡施展邪术,傀儡将完整复刻出敖青身体和气息,金仙之下,难以分辨出傀儡的真假。
“这个人偶,是关键时刻替死的好物件。”敖青感慨。
虽说这次的奖励没有仙丹妙药,但有了这两样邪物,或许关键时刻能派上用途。
收好仙剑和傀儡古籍,敖青转身看向结界内的男子。
那人满脸冷汗,脸上的血液凝固成块,此时蜷缩在地上,半醒不醒。
将他周身的结界撤去,敖青摇了摇男子的肩膀:“你家住哪儿?告诉我,我找人送你回去?”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忍着剧痛说了家宅所在。
敖青颔首,叫来几个壮汉将男子抬回了府邸,自己则拂去一身功与名,沿着山野小道往洞庭湖而去。
山野间有些初开理智的妖物,敖青看妖邪害人,便顺手杀了。
但三日下来,遇到的最强妖物不过是炼气期。
积小流成江河,虽说比不上之前的妖物,但稳中求胜,敖青对术法的应用熟练许多。
沿途钻研修习的《人皮傀儡术》也算入了门道,现在就算拿几片叶子,也能折出一个能跑能跳的小人来。
纸人在骨不在皮,待能亲手制成以假乱真的纸人后,这才算小有所成。
差不多十五日的时限,敖青回到了洞庭湖。
抬首望去,湖水荡漾,绿柳成荫。
“这还是我重生后第一次准备回家。”敖青看着周围景色,脑中适时浮现出细碎的记忆,沉思片刻,敖青身化流光,潜入了洞庭湖内。
第021章:洞庭湖水晶宫
舒适的湖水包裹周身,与上一世不同,敖青入湖后并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相反,这具躯体天然为水而生。
双眸在水中反而更加清明,脑内也渐渐浮现出了以往的记忆。
扫过湖内的水草怪石,芦蒿奇鱼,敖青部分记忆融合后,水晶宫的方位了然于心。
身形顺着水流随意游动,几只小鱼在身侧游过。
没过多久,敖青见水底一座琉璃宫殿罩在避水咒内,正是红壁青瓦悬佩珰,水亭台阁遥相望,宝玉制成的雕塑建在柱前飞檐之上,鲛绡纱垂挂在方亭阁殿之间。
玉雕鲛绡交相辉映,层层叠叠,影影绰绰。
那鲛绡阁楼间,还可见虾兵蟹将出出入入,更有倾国鲛人身着飘带彩饰,一舞惊鸿。
敖青心中感慨,看着入目的场景,她确切感受到自己处在一个全新的世界,心中欲念自生,天地之大,何必拘泥于方寸?
转了身形,换了衣裳,敖青落于殿门。
门口守着的是几名手持大刀的鲶鱼妖,肥头厚唇身穿盔甲,见身前来了人,一看是身穿长袍,额生双角的龙女,顷刻便明白了身份。
附身拱手道:“三小姐稍等,小的这就去通报。”
语罢,鲶鱼妖捏了法决,飞入水晶宫内。
……
正殿内,鲶鱼妖收了武器,向殿中审批奏折的龙君行了一礼。
“报龙君,三小姐今日回到洞庭,此刻就在殿外候着。”
座上者正是洞庭龙君敖界,身穿藏青长袍,袖袍纹云走兽,暗金花纹藏于袖口,脸呈中年人的样貌,但三分似龙,额生双角,白发白须。
“她还敢回来?”敖界抬首,双目不怒自威。
“敖青狂妄至极不知高低,自从于那凡人私配后,辱我洞庭名声也罢,现在好歹有所悔意杀了张怀柳,但几次三番口出狂言让人耻笑,当真是被那书生勾走了魂魄!”
“父亲,先让小妹进来,有什么事再说不迟?”一旁的敖珏问道。
闻言,敖界挥挥手,台下的鲶鱼妖会意,念咒离开。
看着鲶鱼妖走远,敖界抚着额头感慨:“我膝下三子,就属小女血统最为纯正,就算是在四海之内,天资也同样是排得上号。”
“怪我对她抱有太多希望,注入了不少心血,可惜如此天赋,居然为了一个凡人自毁内丹威胁我,内丹损坏,那再好的天赋也是难以进阶!千百年的修行毁于一旦。”
敖界越说,心中怒意越盛,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如今结识紫云真人也算是一条出路,天庭的紫云真人毕竟是太乙真仙,当个道童侍女有何不可?”
敖界叹气,虽说如今口中斥责,但内心却是五味杂陈。
龙母早逝,身为敖青的父亲,他时常在反思,要是当初制止敖青出门历练,或许这个悲剧就不会发生。
或许当初果断点,狠心些,洗去敖青的记忆,她的内丹筋脉也不会破损。
再或许,他如果不去逼迫敖青,任由其和张怀柳相守一世,等到张怀柳百年老去,敖青也就看透了人世感情,此事也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可惜都是假设,他没有移天换日篡改时间的法术,踏着这条路走下来,已经无法回头了。
敖界沉思片刻,双眼看向殿门。
没过多久,一道流光落于不远处的石阶,流光幻出身形,来者正是敖青。
看着眼前一切,敖青正色,踏入殿内。
她对着案前的洞庭龙君拱手拜道:“小女敖青,见过父亲。”
四目相对,洞庭龙君下意识探了敖青的修为,原本冷漠的表情瞬息起了变化,他反反复复试探了好几遍。
瞳孔紧缩,心中诧异。
半月不见,她的修为居然是……天仙中阶!
但是这怎么可能?
“短期内,居然已经到了这个程度……”
洞庭龙君欲言又止,心中怀疑,随即怒声质问起来:“你是练了什么禁术?”
此番怀疑不无道理,敖青面不改色,解释道:“父亲,小女运气好,机缘巧合下偶遇仙人传授道法古籍,还得了一本仙书,后来日日修行悟道,这才得以修成天仙中阶。”
“仙人传道?”
“正是。”
在二人的注视下,敖青摊开手掌,一片通透的玉令漂浮空中,玉令上纂写着“敖青”二字。
她幻出的正是太虚寻仙令。
太虚仙山,三界六道第一宗门。
原本有些怀疑的敖界周身微僵,心中闪过了一道惊雷。
如果敖青真的被太虚仙山的人看重,那修复内丹,短期恢复修为并不是没有可能。
“这半月不见,居然得到了无妄海渊的太虚令?”
敖界起身,难掩内心的激动。
看着洞庭龙君靠近,敖青内心并没有排斥感,这应该是龙女原身的本能。
“父亲,说来话长,等我改日再找个时间讲述。”
敖青将太虚令收回芥子空间,继续说:“那蓬丘山的人情,便托交给旁人吧。”
洞庭龙君颔首,没有多言。
敖青得此机缘,那日后必定有所作为,洪荒之后龙族衰败,如今在六道之中身居高位的不过个位数。
那太虚仙山,传言有混元大罗坐镇,要是能去太虚修行,何愁一事无成?
至于这几日犯事的鱼妖,他的底细敖界并不清楚,要是擅自离开水晶宫斩杀妖物,到时宫内无人镇守,妖邪里应外合趁虚而入才是得不偿失。
本意是想寻西海借兵,讨伐鱼妖,再者就是和紫云真人的交易。
但是如今不一样了,敖青完全有这个能力与鱼妖一搏!
释然一笑,洞庭龙君道:“这几日你暂且先在水晶宫内休养,鱼妖的事暂缓不妨。”
“好,不过父亲,我现在有一阵法始终不得解,想去趟书房看看。”
龙君伸手轻轻拍了拍敖青的肩膀:“你半大点的时日,也经常待在书房内昼夜不出,如今看来,青儿你好学的本质还是未变。”
“藏书阁的书,总不好让其落灰了吧,斩杀鱼妖之前,我先找几个合适的法决阵数,倒时候也能事半功倍。”
“那好,过时我会差人把鱼妖的相关记载拿给你,刚回洞庭,也不必太过辛苦。”
“我明白。”
敖青继续寒暄了几句。告别龙君和敖珏,前往书房。
……
水晶宫内设有藏书室,室内涵盖阵法道术各类古籍,敖青依照记忆,翻出一本讲授地理势力的古书。
取出书卷的一瞬,书本幻化成一道蓝光,漂浮在藏书阁半空。
心中有意,空中的书卷自然翻动。
对于这个世界,敖青的了解十分有限,为了确定一件事,敖青看向书卷,跟随心意,书卷果然展现出她想看的那一页。
盘古开天地,三皇治世,五帝定伦。
这方天地渐渐分出了三界六道。
三界指天地人三界,六道为仙道、佛道、鬼道、妖道、人道、畜道。
人有人道,妖有妖道,六道轮回阴阳平衡。
地界有四大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
各大州部的势力划分也不尽相同,且佛教有芥子须弥的说法,修道者的芥子空间尚可成为一方小世界,三界六道就更不用提,毫厘间可有万里乾坤。
翻动着空中书卷,敖青将注意力集中在了东胜神洲。
顺着东海看去,在东海龙宫右侧,果然有一国土,曰傲来国,国近大海,国内有仙山,便是花果山。
看着地图板块的划分,敖青心中有了大概的猜测。
这里确实是类似西游的世界观,而按西游的时间倒推,现在孙悟空应该还是块石头,再过一段时间估计才会出世。
第022章:六根初元符
看着傲来国的方位,敖青若有所思。
目前的线索只能证明此界与西游相似,但很多地方也有出入,只能说是嫌疑象类,似是而非。
至于太虚仙山的菩提祖师,确实是威望在外,只是鲜少有人知其身份。
传闻太虚有混元大罗坐镇,混元大罗即大罗金仙,大罗之上便是圣人,封神大劫后圣人隐世,化为道则不问三界,如今的大罗已然是三界六道的最顶尖。
这菩提老祖至少也是混元大罗,说不定还是接近圣人的修为!
圣人是何意?圣人之下皆为蝼蚁。
盘古陨落后,为六道所公认的便是四圣:鸿钧老祖、女娲娘娘、元始天尊、通天教主。
除此外还有记载稍杂的另外四名圣人,即准提道人、接引道人、后土娘娘、太清道德天尊。
八圣之外,其余古神大多沉睡或陨落,数量庞杂,各族自成体系。
“这比华国的历史可乱多了,再加上各方小天地,诸天万道确实不是华国五千年所能比的。”
心中感叹,自觉身如蝼蚁,渺小至极。
大致翻阅了几遍,敖青对此方世界也算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明白修行之路道阻且长,该当厚积而薄发。
至于太虚仙山,它在地图中是没有具体方位的,太虚令在,宗门的方位自然浮现于脑海。
拿到太虚令后,敖青脑中给出的方位就是北海的云笈岛附近。
敖青看着眼前地图,心中盘算:“洞庭湖位于南瞻部洲,洞庭湖接通浩河,直入西海,而太虚令所指方位在北海,考核时限是明年的春季。”
“不过太虚的考核主要看心性而非实力,心性就是指人心贪欲,也是修行路上最大的阻碍。”
将书卷翻页,敖青自言自语:“毕竟是受到过九年义务教育,看过西游记原著的五好青年,心性虽不说比肩大能,但应该问题不大。”
一边扫过书中内容,一边在脑中复述记忆。
神仙的记忆确实好,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看了七七八八后,敖青找来《六道阵法策》研修奥秘,阵法策中记载着六道中常见的阵数,包括缩地千里阵、五行遁地阵、阴阳聚灵阵等等。
阵法有咒术,咒术除了脑内记忆外,还需要一定的悟性和实践经验。
敖青将几个常用的阵法记在脑内,正所谓技多不压身。
这些虽说绕口,但关键时刻说不定就能保命。
两个时辰后,藏书阁外传来脚步声,房门推开,来者一身月白长衫腰配璇玑,正是敖珏。
“二哥?”敖青侧眸扫了眼,淡然一笑:“半月前你愿意相信我,还是多少有点感动的,要不然你硬绑着,也是能把我绑回洞庭去和亲的。”
敖珏垂眸,略微沉思了片刻:“你毕竟是我妹妹。”
看着敖珏的双眸,她心底有股说不出的滋味,重生前敖青孤身一人惯了,自小在孤儿院长大,也没什么亲人。
如今有了哥哥和父亲,以及一个嫁去西海的长姐。
似乎一下子多了很多亲人。
“二哥。”敖青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敖珏。
“如今我回来了,洞庭龙族不会继续任人欺负,总有一日,我会让那些妖物邪修,对我洞庭忌惮三分。”
及笄年岁的丫头站在书架前,一脸认真道。
敖珏有些诧异,神色欣慰:“你似乎和以前有些不同。”
“不同?”
敖珏抿了抿唇,视线看向窗外的湖景,恍惚间又回到了数百年前。
“你自出生起就天资上佳,血脉纯正,只是可惜心中善念太重,初次杀妖就留了对方一命。”
“然而六道之中,哪个身居高位者手上不是沾满鲜血?”
“我之前甚至感觉,你在浪费你的天赋,直到张怀柳一事,我的猜想彻底得到了证实……但是现在不一样,你杀了张怀柳,而我更希望,你已经斩了心中的善。”
思索片刻,敖珏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符。
“此符纸名为六根初元符,是我从天界星君手里讨来的,符纸可平欲火,你前往太虚考核时,或许有用。”
敖青垂眸去看,他手里的正是六根初元符,符纸颇为珍贵,对悟道修法很有帮助,甚至一张符纸相当于半颗九转金丹。
“这我不能要,符纸你还是自己留着用,对悟道很有帮助。”
“不必推辞。”敖珏浅笑:“我血脉不纯,天道压制下难以进阶,这符纸对我用处不大,但是与你而言却格外重要。”
他说的不无道理,敖青仔细想了想,谢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看着敖青把六根初元符放进芥子空间,敖珏才满意一笑。
“太虚考核很看心性,这六根初元符必定能派上用场,到时你考上太虚门,我也不算亏。”
“不过暂且先处理眼前事。”
敖珏幻出卷轴放于桌面,解释道:“这是有关鱼妖的记载,你先看看。”
敖珏摊开卷轴,纸张上画着鱼妖相貌,以及势力的划分和麾下大将的介绍。
那鱼妖面生人相,但浑身臃肿肥硕,手上拿着两把布满尖刺的狼牙锤,身穿盔甲,裸露在外的皮肤分布着暗灰色的鳞片。
看卷轴纸张上的描述,鱼妖本不是洞庭的妖类,而是在浩河上游得道,得道后顺流而下来了洞庭湖。
他看上了水晶宫的灵脉天地,想要鸠占鹊巢,让洞庭龙族换个地方住去。
看到这里,敖青神色微变,这不就是赤裸裸的物种入侵嘛?和那小龙虾、清道夫简直是异曲同工。
暗自笑了笑,敖青继续看。
鱼妖如今盘踞在洞庭湖的北侧,麾下有一沙妖,沙妖修为是天仙低阶,与敖珏不相上下,二人相战数次未能分出胜负来。
最为头疼的是,这沙妖身怀异术,并不是泛泛之辈。
自身没有实体,与其对战难以找到弱点,再加上沙妖对精通变幻之术,将其围剿斩杀实属不易。
沙妖不除,鱼妖祸事就是天方夜谭。
至于为什么天庭不管妖物犯事?毕竟洞庭龙族也是有编制的公务员。
敖青看了古籍后心中明朗不少,实际上这里有层关系。
五湖四海的龙族享有相对的自治权,好处是一定的自由,当然,坏处也很明显,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天界也不会插手龙族的事。
这种争夺地盘的,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只要不杀,换个地方住无非就是灵力匮乏,不利修行,但这事天庭有什么关系?毕竟只是在半自治的地界转换地盘而已。
事实证明,神仙也逃不过人情世故,种族歧视。
敖青一阵唏嘘。
第023章:等鱼上钩
将鱼妖相关的记载和局势看完,敖青道:“孙子兵法有言,战事需考虑五方面: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围剿斩杀,当前最需考虑的因素就是第三点——地。”
敖青指尖凝聚灵力,在半空中幻出鱼妖的巢穴所在。
“从地势来看,鱼妖老巢易守难攻,周围有巨石和古阵环绕,想要进入其中必须将布有阵法的巨石轰碎,但以强力破阵很容易被发现,周围也有妖邪看守,破阵太被动不予考虑。”
“既然从外攻入不可行,眼下就有两条路可走,混入其中瓦解内部,或者让其出阵在外部斩杀。”
敖珏沉思片刻,接话:“那鱼妖很少出关,倒是经常派沙妖来水晶宫附近的水域混战。”
“我与沙妖对战百回,鱼妖意在地界,几次三番的意图也很明显,交出水晶宫的地界就再不纠缠,否则就算是请来西海的兵力,那鱼妖一逃,日后还会回来,时日一长,很难斩草除根。”
听了这话,敖青点头:“所以必须杀,还得杀的干脆利落。”
“既然这鱼妖意在硬耗,如若大动干戈,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让其逃窜去别处。”
手指轻扣桌面,敖青想到了身上的大道掩息符,心生一计。
“我倒是有个想法,不过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等?”敖珏不解。
“对,等沙妖再次攻打水晶宫的时候,你照常应战,我掩藏气息躲在暗处。”
“你不必管我,就继续尽全力和他对法,让沙妖不敢轻敌,如此一来敌在明我在暗,等沙妖露出破绽后,我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不是很会逃嘛?但别忘了,洞庭是我们的地界。”
“这一番下来他的体内和灵力消耗巨大,加上身有重伤,就算沙妖准备逃窜,我以湖水为界,御水成阵,想必就能将他困住。”
敖青眸中含笑:“杀了他,我幻化成沙妖的样貌气息,再回洞口引鱼妖出来。”
“你是说,你要变成沙妖的样子,引他出阵?”
敖珏摇头:“幻化之术始终是改变皮囊,周身气息难以掩饰,鱼妖岂非泛泛之辈,他很可能会察觉到你的气息有异。”
“我自有我的方法,二哥要是相信我,就和我合作取其首级!”
片刻的沉思后,敖珏颔首。
这的确是目前来说最稳妥的方法,而且所花的兵力也最少,就算失败了,杀死沙妖也基本没什么难度,左右不亏。
“这记载鱼妖的图卷你先看着,有什么疑惑直接来问我就好。”
“明白。”
敖青点头:“不过还有一件事,我得到太虚令的这事,还请二哥和父亲暂且保密,财不外露,有些东西知道的人越多,反而越不利。”
“这些我们自然明白。”敖珏清秀的脸上露出浅笑:“小妹放心,父亲和我自有分寸。”
说完后,敖珏转身离开藏书阁。
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走远消失,敖青揉了揉眉心,继续研修阵法。
如今鱼竿鱼饵俱全,就等大鱼上钩了。
……
三日后,阴极洞内。
身躯硕大的鱼妖靠在石椅上,满是横肉的双手抱起案上的酒罐,仰头一饮而尽。
酒水顺着鱼妖下颚流了一身,他脸颊泛红,隐隐有些醉意。
“柔儿,还不过来替我倒酒!”
台下舞姿翩跹的妖女收了水袖衣裙,纤腰轻摇,迈着小碎步朝鱼妖而去,她白皙的手指搭在鱼妖肩上,手指聚灵,酒水从罐内流入了杯盏之中。
“大王,妾身待在这阴极洞内,心中好不痛快。”
葱白玉指贴在了鱼妖布满鳞片的手指上,她皱了皱眉,撒起娇来:“大王何时才能攻下水晶宫?你我好离开这方住所啊?”
“不急不急,这事须得循序渐进,一点点磨光洞庭龙君的耐性。”
“可是大王,这里住的真不舒坦,大王替妾身也找些侍女过来可好?在浩河的时候还要小妖伺候我,来了这里我梳妆打扮都得亲自动手。”
小柔贴在了鱼妖身上,娇声娇气抱怨起来。
鱼妖粗大的手指滑过小柔的后背,笑道:“本王依你就是。”
“二弟,过来!”
鱼妖对着门外沉思的黑袍人挥挥手,那黑袍人闻言,转身进了屋内。
黑袍人头戴斗笠,身上的玄色披风纹有金色符文,身形削瘦,胸前挂着一串紫木佛珠。
“大哥可有吩咐?”黑袍人抬首。
“二弟,距离上次已经有五日了,今天再去水晶宫看看,要是能和他们谈妥更好,谈不下来再揍一顿,我就不信了,隔三差五地打一顿,还死守着那块地界不放。”
鱼妖摸着胡须,补充道:“再绑来几个侍女鲛人,明白吧?点到为止就行,事办妥了大哥我重重有赏!”
黑袍人拱手道:“大哥放心,小弟定然尽力而为。”
话音刚落,黑袍人身形一转,化为黑雾消散在阴极洞内。
转瞬之间,黑袍人落于水晶宫前,手中幻出一把暗紫长鞭,鞭中暗金镀秀,阴气萦绕。
水晶宫前守门的鲶鱼妖神色大变,立刻敲响警钟。
钟声震耳,没过多久,流光落于黑袍人眼前,来者正是敖珏。
看着眼前妖气缠绕的黑袍人,敖珏冷声道:“还是那句话,我洞庭不是好惹的,想让我们妥协绝无可能。”
“何必为了一块地界得罪我们呢?”黑袍人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我大哥身有异术,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们何必为了所谓的面子死守此处?”
敖珏面不改色,手中长剑已出。
“少废话,打得过我再说这事,想要让我们离开,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黑袍人摇摇头:“实乃目光狭隘,小人之心,可悲,可叹。”
说话间,黑影晃动,落在了礁石之上。
敖珏蹙眉,提剑追了上去。
一黑一白两道流光划过水域,惊起一片汹涌波涛。
就在二者厮杀之际,敖青施展大道掩息符,压制修为气息,悄无声息躲在了礁石后。
双眸看向前方,山海图鉴随心而显。
敖青很快理清了黑袍人的身份,他正是鱼妖麾下的沙妖,天仙低阶,身上有中品法器散躯铃。
沙妖本身就没有实体,又有散躯铃作为辅助。
难怪几次围剿都以失败告终,如今还敢只身一人来此对战,明显是底牌叮当响啊。
那散躯铃有化实为虚的效果,是逃命遁走的好宝贝,沙妖加上散躯铃,就算来数十名修士,也照样能趁机逃跑。
空中长鞭对飞剑,打得有来有回,敖青心中思索起应对策略。
毕竟对方是天仙低阶,偷袭虽说获胜概率很大,但单靠偷袭一击致命,敖青觉得有些勉强了。
第024章:法器散躯铃
本质来看,沙妖化实为虚,虚如细沙水雾,任其乱刀重力也能以起到作用,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一样。
如果能让他化虚的身体变成实体,这事自然就解了。
但这是沙妖,总不能当场和水泥吧?
敖青心中郁闷,一时没有合适的应对方法,只得抬头继续观察,试图找出沙妖的弱点从中击败。
礁石之下。
几只初开理智的鱼虾藏在水草里,胆怯又欣喜地看着不远处对战的场景,一边偷看,一边好奇讨论起来。
红鲤看着战事,率先八卦道:
“听龟爷爷说,那手持仙剑的是龙君的次子,为人温和,是很多女妖精的梦中情郎来着。”
一只河豚鼓着腮帮子,不屑地瞥了眼红鲤:“你不会也犯花痴了吧?”
红鲤摇了摇尾巴:“怎么可能,我红鲤儿可是要一心向道,立志要修炼成仙的!”
河豚吐了个泡泡:“就吹吧你。”
“哎哎。”一只河虾道:“你们看那礁石下面,好像是龙女吧?她躲在哪里干嘛?”
红鲤道:“你这就不知道了吧,听龟爷爷说,龙女与一个凡人私恋,修为大降,估计现在不敢上去帮忙,就自己躲起来了。”
“帮忙都不敢去,这龙女的胆子也太小了吧?”
“就是,这种情况下还畏手畏脚的,简直是什么人眼……用凡人的话这么说来着?”
河豚无奈:“叫丢人现眼。”
“对对对。”河虾弯曲的身体晃了晃:“就是丢人现眼!”
……
“啊欠!”
敖青揉了揉鼻子,心中诧异,这是待在水里着凉了?咋打上喷嚏了?
没有细想,敖青拍了拍脑袋。
冷静冷静,现在最重要的是观察局势,找到沙妖的破绽!
此处是洞庭,龙族御水向来很有天赋,如果说没办法利用常规的方法困住沙妖,是否可以换种思路?
沙妖之所以能遁逃,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身体,他的身体能变成细小的沙雾,沙雾四散,体积小,很难将其困在一处。
敖青脑中思绪转动,视线看着洞庭湖水。
水……
水有什么用?沙子明显能穿过水幕。
等等!
水不行,那如果是冰呢?
聚水成冰,将四周用冰层罩成四方体,这样就相当于把沙妖困在了玄冰制成的立方内!
物质的形态无非三种,气态、液态、固态。
沙妖的形态再改变,他始终还是沙,只是密度不同而已,并不是完全化作了虚无。
那么,以湖水为阵,凝成密不透风的四方玄冰。
重伤的沙妖就是瓮中捉鳖,到时候再想杀他岂不是手到擒来?
敖青手指运转灵力,指尖凝出一片白色的玄冰来,控水不难,理论成立,接下来就看实践了。
看向半空中打斗的二人,敖青暗自聚集法阵,绘出符文。
敖珏剑光扫过黑袍人,黑袍人双手合十,一道黑色的“卍”字祭出,将斩来的剑光震碎。
一击之后,黑袍人手掌翻转。
“卍”字好似一股疾风,卷着白浪横扫而去。
敖珏手捏法决,数道水刃刺破暗玄妖气,湖水里炸开了大片水柱。
黑袍人蹙眉:“阿弥陀佛,施主仙剑太次,剑诀庸俗不堪,招招皆是破绽,毫无心意可言,且让贫僧试试佛珠威力。”
说话间,黑袍人手中佛珠掷出。
手腕大小的珠串在空中转了个圈,瞬息涨大了好几倍,一道墨紫色的妖气盘绕在敖珏眼前,雾气中有冤魂哀嚎,数只骷髅狰狞尖叫。
死在他手下的凡人不下十人,这串佛珠里,载着的全是浓郁的怨念!
敖珏也祭出仙剑,白光和黑气纠缠不休,难分胜负。
双方皆是凝神聚气,关键时刻不敢有半分懈怠,但越是集中精力,敖青得手的几率就越大。
看着双方僵持不下,敖青瞳孔微缩。
就是现在!
心底默念咒术,符文向外祭出,敖青也幻作一道白光瞬息闪现在黑袍人身后。
白影闪过,黑袍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忽觉体内灵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斩断,泥沙凝聚的躯体,居然破损了大半!
什么情况?
黑袍人诧异,然而没等他转身,又是一剑斩来。
这一剑又狠又毒,直接将他的半个身体斩成了碎屑!
敖青得势不饶人,手中仙剑不要钱似地斩向沙妖躯体,沙妖身体很快崩溃瓦解,灵力极具溃散。
沙妖目眦欲裂,怒念法决催动散躯铃。
见状,敖青浅笑。
符文早已布好,她手捏法决,一道灵光射出,半里之内,阵法自成。
而在半里外的边缘,玄冰形成密不透风的四方格,将敖青、敖珏、沙妖都罩在了玄冰内。
沙妖并未意识到周围阵法已成,身体化作了沙雾,朝四面八方散去。
然而东南西北四方都被玄冰隔绝,沙雾撞在了玄冰之上,纵使虚化分裂的身体,也难以破开玄冰。
若是未能重伤,或许施展法术还有机会。
可惜就可惜在,他刚刚被不知名的武器连砍数十刀,妖力溃败,难有余力破阵离开。
心中杂乱,沙妖不禁乱了阵脚,沙雾躯体在着四方格中拼命转动着。
“何必以卵击石呢?”
敖青手持仙剑,看着空中沙雾。
在散躯铃的加持下,沙妖的躯体没有实形,当下虽然将他困住,但想要下手斩杀黑袍人并不容易。
到处都是沙雾,而每一团沙雾都是本体!
敖青思索,看了眼身侧了敖珏:“哥,我们先离开这个法阵。”
敖珏颔首,施展术法穿过玄冰。
半里长度的玄冰方块并不小,敖青幻出立方体后,还是能看到在硕大的空间里,沙妖依旧四处逃窜寻找出口。
“现在你作何打算?”敖珏问。
敖青眯了眯眼:“既然每一团沙雾都是本体,那就把所有的沙雾都处理干净。”
话音刚落,敖青手捏法决,低喝一声:“聚!”
法决出,玄冰围成的立方瞬息紧缩,由原本的半里之长,渐渐缩小到敖青自身的高度。
玄冰立方缩小后,沙妖的躯体并没有缩小,他身体幻化成的沙雾挤满了玄冰,没有实体的沙雾在一人高的方格内来回窜动。
“今日,这就是你的冰棺。”
敖青淡淡开口,手中运转灵力,数道雷决在玄冰内炸开。
敖青修为比沙妖高出一阶,加之沙妖重伤在身,哪里受得了敖青的全力一击?
只一瞬,玄冰内白光炸裂。
伴随着阵阵哀嚎嘶喊,沙妖散落成一地焦黑的沙粒。
而在焦黑沙粒之中,一个手掌大小的青铜铃铛摇摇晃晃坠在了冰面,铃铛周身绘制诡秘符文,做工精雕细刻、巧夺天工。
这正是中品法器散躯铃!
第025章:舍利成道
“此处便是洞庭。”云端之上,紫云真人附身看去。
她身着素白纱裙手持亭亭玉莲,莲中白雾萦绕清香自来。
紫云真人身侧还站着一名弱冠年岁的少年,少年侧身看着紫云真人,颇为不解。
“师父,这龙女内丹已损,虽有天赋但目光狭隘胸无大志,何必收她做道童呢?况且龙君的意思也很明显,既然他们自恃清高,不愿意当道童侍女……”
少年撇撇嘴:“以徒儿之见,此事还是不管为妙。”
紫云真人凤眼含笑,摇了摇头:“这鱼妖得道,与我有几分关联,若不是因当初的一朵断莲,他也不会开了灵智在此为祸。”
“既然此事与我有因果,便不好置之不理。”
少年仍旧不悦:“可是师父,你来此地除妖也罢,现今还想着收了龙女做道童,徒儿感觉实在累赘,收了龙女便要顾及洞庭,可不就是平添了不必要的麻烦?”
紫云真人轻叹:“此话不假,这洞庭龙女确实可惜,少有的天赋资质,却亲自斩断了前路,注定一生难有作为。”
“如今这般她还不愿意来,我看她是真的痴傻难耐,鼠目寸光。”
紫云真人浅笑,指尖凝出灵力,对着眼前拂过一道白雾,霎时间,白雾如明镜,呈现出洞庭湖中的景象来。
镜中水草飘摇鱼虾畅游,流转下,紫云真人很快顺着气息映照出了敖青敖珏二者。
神识探去的一瞬,正是敖青聚玄冰,诛杀妖邪的瞬间。
白光在湖水中炸开,沙妖嘶喊着成了一地残碎。
紫云真人神色一变,不可置信地看着镜中画面:“怎么可能,刚刚的雷决可是龙女施展的术法?”
少年皱眉:“不像,龙女内丹破损,不可能施展这种程度的雷决。”
“这确实不可能,不过……”
紫云真人皱眉,双眸注视着镜中画面,有些疑惑:“莫非是我看错了?”
……
与此同时,洞庭湖内。
沙妖陨灭的一瞬,山海图鉴起了反应,一段记忆涌入脑中。
这沙妖本名断尘,原本是清凉寺内、莲花池底的泥沙,日日听禅听道,隐隐有了灵智。
清凉寺内香客鼎盛,来来往往间香客祈福诉愿。
人世夙愿,贪欲痴求,世人的七情六欲在寺内萦绕往返,尽数入了沙妖耳中。
初开灵智的泥沙渐渐有了人性,生出了贪痴怒喜的情绪来。
时日流转,清凉寺内的香客不知换了几批,地上的尘泥残叶也积了一茬又一茬。
春去秋来,百年光阴白驹过隙。
山下战乱不断,大火沿着草垛烧到了寺庙,大批土匪抡着大刀重锤,吆喝着杀进了寺庙,砸的砸,抢的抢,乱作一团。
危机之刻,主持抱着木匣想要逃出寺庙,那木匣里装着的,正是祖上佛爷圆寂后的舍利子。
舍利子,高僧尸体焚烧后留下的骨珠,人久离贪欲,功德积百年。
战乱当即,烧杀抢掠,主持不愿让最后的宝物落于他手,然而前后围堵,无处遁逃。
慌乱之际,主持只好将舍利子扔进了湖水,自己则被乱刀砍死,血溅满园。
舍利坠入河水,摇摇晃晃沉入了地底泥沙。
日以继日,沙妖渐渐与舍利相融,他借助舍利成道,数百载后渡劫飞升。
千年修行,体内舍利和沙妖躯体已经彻底融合,舍利成了沙妖的内丹,而沙妖因舍利的佛性,机缘不断,很快成了一方大妖。
初春惊蛰,沙妖断尘与鱼妖相遇,二人一同修行,祭了天地,结义浩河。
记忆走马观花,几乎是在瞬间就融入了脑海。
垂眸再看时,手中手中多出一颗乳白色的内丹,内丹骨质,正是舍利融入沙妖体内后,所形成的丹体。
毋容置疑,这次的奖励是沙妖的舍利内丹。
内丹对修行的帮助极大,但实际上,内丹极难获得,大部分修道者身死之后,内丹也会跟着消亡。
除非修道者在活体时,心甘情愿剜出内丹,这才算完整。
就算是外力强行挖出,内丹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远不如本体亲自剥离留存的灵力多。
亲自剜出内丹可以到什么程度?活死人肉白骨,以命换命。
即使是百年修行的小妖,剥离内丹也能改凡人天命,让死者复生。
敖青手指摩挲着温润妖丹,心中思索片刻,将舍利内丹塞进了敖珏手中。
“哥,这沙妖以舍利成道,估计正是舍利子的原因,他的内丹保存完整,这东西可遇不可求,对修为提升很有帮助。”
“你给了我符纸,这颗舍利内丹就权当是我的还礼了。”
敖珏愣神,低头一看,手心里赫然是一颗圆润白洁的内丹!
“完整的妖丹?”
敖珏不可置信,完整内丹的珍贵程度比肩道家的飞升仙丹,普通妖丹已是不可奢求,何况是舍利子融合的内丹,那更是并世无两!
“这我不能要。”敖珏说着便要将妖丹递给敖青。
“哥,你就别推辞了,这千余年里,你一直在天仙低阶难以晋升,这颗妖丹对你来说弥足珍贵,若是晋升中阶,二哥你大可以去蓬丘参加考核。”
蓬丘仙山虽不比太虚,但仍旧是小有名气的宗门。
敖珏一生修道悟法,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功行满,修得六道大罗仙。
可惜命数如此,难有作为。
手指不由有些轻颤,法宝仙丹比日复一日的修行更为重要,这舍利内丹,对他而言确实弥足珍贵。
“妖丹归你了。”敖青摆摆手,将玄冰溶解,拿出了冰内的散躯铃。
散躯铃左侧有轻微的缺口破损,但是并不影响法宝的使用,敖青用手指敲了敲,叮当作响。
“不愧是青铜古董,敲着真顺手。”
将散躯铃收回芥子空间,敖青看向身侧的敖珏。
“二哥,这妖丹你尽快炼化,倒时你我合作前往鱼妖洞府,二对一,不愁杀不了他。”
敖珏思索了片刻,颔首,将舍利妖丹扔进了嘴里。
妖丹入口的一瞬在血肉筋脉内化开,宛如春风细流,四肢百骸也跟着经受洗涤,浊气出,清气入,静静流转于五脏六腑之内。
敖珏运转体内真气,将舍利妖丹融在丹田下府中。
一炷香的时间,妖丹融合了七八成,而敖珏的修为和灵力也提升了不少。
数百年的瓶颈居然真的突破了!
敖珏睁开双眸,只觉五感通透,体内杂质污秽尽数排除。
天仙中阶!
喜不自胜,这舍利妖丹果然是好宝贝,一颗妖丹胜过数百年的修行。
“如何?”敖青含笑。
敖珏指尖运转灵力,对着不远处的礁石轰去,只一瞬,礁石炸成了一片齑粉碎屑。
“一境之差,天上地下,此话果然没错!”
敖青心满意足,踮起脚尖拍了拍敖珏的肩膀,笑道:“效果尚佳,这趟不算白来。”
第026章:引鱼出洞
敖珏很快从喜悦中冷静下来:“现今沙妖已死,想必鱼妖很快就会发现端倪,如果想智取,必须尽快。”
敖青颔首,脑中思索着目前状况。
那鱼妖是个肥宅,能待着就待着,想引他出来确实有些难度,但直接入洞难免风险太大。
鱼妖所求乃是水晶宫的地界,在沙妖模糊的记忆里,这鱼妖并无靠山和背景。
既然没有背景,那就在无形中多了一层保险。
“二哥,这钓鱼要有鱼饵,鱼饵者,即现下所求心中所想,这鱼妖赖在洞庭不走,为的就是水晶宫的聚灵地界。”
敖青指向不远处的巍峨宫殿,手指在湖水中划出一道水纹。
“如果我们将这块灵地当做鱼饵,能不能引他出来?”
“你是说拿水晶宫做交换?”
敖珏凝眉:“水晶宫有地契,想要交换,拿出地契是必不可少的,地契一旦改名换姓,便如同法宝一般会有倾向和认主性,此法一旦失败,得不偿失。”
“确实在理。”
敖青颔首:“这鱼妖看似鲁莽,实则处处留意,给自己备足了出路。”
“前有沙妖探虚实,后有石阵当掩护,现在进退两难,如果不尽快处理掉妖祸,难免夜长梦多再生事端。”
敖青扶额,脑中思索着应对方法。
片刻过后,敖青转身看着敖珏,杏眼含笑:“二哥,如若以你为诱饵呢?”
敖珏神色一滞:“……何意?”
话音刚落,敖青手捏法决换了身形,再看时,已是沙妖的模样,披袈裟,戴佛珠,斗笠遮眉,一双低垂细眼冷淡如水。
“龙子败下阵来,有意交出洞庭水晶宫,但交付地契之事还需细谈,特在阵外等候。”
敖青道:“这法子有些胜算吧?”
“纵使鱼妖心有猜忌,但看你只身在外并无帮手,又被沙妖挟持着,心中的警惕性自然也会削弱不少。”
敖珏眸中一亮:“可以一试。”
二人商量好对策,敖珏在周身幻出伤口,又施展法决压制了修为。
敖青则启用大道掩息符,彻底掩盖仙家气息。
……
阴极洞内,歌舞升平,酒意正浓。
鱼妖躺在席塌上,灌了几坛佳酿酒水,腹中饱足,身上酒气弥漫,耳根发红。
“柔儿,你跳的舞真是堪比天仙!跳到我的心尖里去了!”
“大王,你怎么拿我和那群道貌岸然的神仙比呢?”小柔不满地撒起娇来:“妾身可比那九天仙子貌美妩媚的多……”
鱼妖的手臂搂住了小柔的盈盈细腰。
“那是,柔儿你举世无双,那群仙女又算得了什么,连你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了。”
小柔低声哼了几句,转换身形,又舞了一曲。
纱裙回旋四散,在湖水中宛如盛放的玫瑰,娇艳欲滴,惹人垂涎。
舞至一半,洞外小妖匆匆忙忙跑了进来,拱手道:“报,大喜啊!二大王回来了,还用佛珠绑来了龙君次子!说是要在外面谈谈地界的事!”
鱼妖隐隐有些醉意,听到此话并未多疑。
“这泼泥鳅可算长眼了啊,之前不是死倔的很嘛,害老子在这极阴洞等了数年!”鱼妖大笑。
“那外面可有别人?”
“报大王,龙子浑身是伤,周围也没有跟着其他仙家。”
鱼妖笑意不减:“也是,区区天仙低阶,能有什么能耐?我二弟好歹是舍利成道,佛光附体,要不是碍于他的身份,早就杀了。”
“小的们,抄起家伙出去看看!”
鱼妖大手一挥,手中赫然出现两把硕大的圆锤,锤柄精雕细刻,锤身血迹斑斑,煞气萦绕。
一语既出,周围的小妖皆是幻出法宝武器,吆喝着想要出洞。
小柔皱了皱眉,纤弱的身体倒在了鱼妖身上:“妾身也想出去看看,妾身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过神仙受辱的样子呢。”
鱼妖醉意正浓,搂着小柔道:“走,找点乐子去!”
片刻后,鱼妖领着妩媚女妖朝洞口走去,而二妖身后,则是七八名小妖,皆是结丹期渡劫期的修为。
妖洞门口两座巨大的石碓,石碓形成包围的地势,将妖洞护在阵中。
鱼妖走到洞口时,便瞧见了沙妖断尘和伤痕累累的敖珏。
“呦呵,正道的神仙居然被打成这样了,还真是让人兴奋!”鱼妖指着敖珏大笑不止,周围的小妖精也跟着喧哗起来。
“大王,这小神仙看起来细皮嫩肉的,吃起来一定很美味吧?”
小柔舔了舔嘴唇,媚眼妖瞳含着一丝贪欲和挑衅。
“不着急,我们先把地界谈妥,到时在灵脉汇聚的仙家福地修行,法力精进后,杀几个小仙不成问题。”
小柔浅笑:“那妾身就仰仗大王神威了。”
女妖的的声线勾人心魂,因着醉意,鱼妖心中更加狂妄自大,不禁晃了晃手里的重锤,想要当场杀了敖珏开斋。
“二弟,你这次做得很不错啊!”
鱼妖用神识探识四周,确定没有其他修道者潜伏后,方才领着一众妖兵走出结界。
“谢大哥赞赏,小弟只是尽力而为。”敖青垂眸,学着沙妖的语气说话。
鱼妖摆摆手:“做的很好,不枉我的青睐和信任。”
说话间,鱼妖朝着敖珏走去,他身侧衣衫不整的小柔也跟了过去。
小柔垂眸看着敖珏,只见身旁少年周身皆被佛珠镇住,嘴角含血,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
“给姐姐瞧瞧……”
小柔纤细手指抚上了敖珏的下颚,轻轻一勾,将敖珏的脸抬了起来。
“这就是神仙嘛?”妖女侧眸打量着:“如此不堪一击,怕是连我的力气你都经受不了吧?”
周围小妖一边起哄,一边吆喝着要杀了敖珏。
小柔心中难掩喜悦,半个身子贴在了鱼妖的肩膀上:“大王,这仙人看着就是不顺眼,你帮我割他一块肉下来好不好?我想尝尝鲜……”
白皙手指抚上鱼妖脖颈,她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忽见一道白光扫来。
霎时一片温热的液体溅了满身。
小柔愣神,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见身侧的鱼妖甩了出去,重重砸在了地上!
——“嘭!”
鱼妖连吐了几口精血,地面也被砸出了一道裂缝。
小柔定睛一看,居然是沙妖手握仙剑,对着鱼妖便是接连砍了数十刀,妖身割出几道血口,鱼鳞四溅。
瞬息,沙妖的身体发生了变化,成了一身青衫的少女。
少女衣裙飘摇,手中仙剑再聚灵力,看准鱼妖命门又是一阵轰击劈砍!
第027章:媚术
洞庭之上,紫云真人看着镜面,不禁神色一滞。
她利用术法投影洞庭湖内的景象,但实际上无法感知所在者的灵力和修为,相隔几里,所能感知的,仅仅是局限内的幻影而已。
正因如此,她有些惊愕诧异。
幻化身形容易,但气息难改,这鱼妖乃是天仙中阶,敖青转换成沙妖的样子,鱼妖不可能发现不了。
而且方才敖青的一击,明显不是平常地仙所能做到的。
除非敖青实力在天仙之上!
一个内丹破损的废人,怎么可能在短短数十天内从地仙进阶到天仙?
莫非是她遇到了什么机缘?
紫云真人垂眸,心中难免生出悔意来,内丹破损之前,她原本的打算是收敖青为徒,谁料到如今覆水难收,不知还有无逆转的机会?
“师父。”少年看着镜中画面:“这龙女暗中偷袭,确是小人手段,若是收其为道童,难免生出事端。”
闻言,紫云真人蹙眉,语气略有不满。
“兵不厌诈,生死之战不谈手段,只看结果。”
紫云真人看向身侧的少年,摇了摇头“若是你面对鱼妖,或许就是被大卸八块,分而食之的下场,妖物野性重,在这一点上,你的看法让为师有些失望。”
少年愣神,袖袍内手掌握拳,低头道:“师父,徒儿明白了。”
……
洞庭内,阴极洞外。
敖青聚灵的仙剑直挺挺斩向身下鱼妖,然而,鱼妖的躯体忽然急速晃动起来,刹那间躲过了敖青的剑气。
仙剑劈在地面,沙石飞溅,一条数丈长的沟壑纵深开裂。
而鱼妖,则施展法诀,闪身到了乱石堆旁。
纵使如此,敖青的攻击来的太快,留给鱼妖反应的时间是在实在太短,即使他捏诀躲过,但仍旧被剑气切下了一片血肉。
腰部鲜血淋漓,鱼妖怒意大盛。
手中浑圆的重锤抡了起来,卷着一股水浪朝敖青砸去。
敖青御水为盾,将鱼妖击打来的水浪挡在身外,自己则转身跃起,仙剑在水中划出一道冷光,对准鱼妖的方位全力斩去!
混战之际,一众小妖乱作一团,急匆匆便朝着阵法妖洞撤离。
见状,敖青立即喊道:“二哥,你快堵住阵法入口,我来对付鱼妖!”
敖珏会意,这阵法非同小可,若是让鱼妖乘机逃回了阴极洞,再想杀他就不是易事了。
小妖进退两难,一时之间没了出路,乱糟糟堵在门口。
敖珏冷眼扫过周围小妖,手捏法诀,一道水幕隔绝在阴极洞口,彻底挡住了去路。
小妖挤在一团,看着远处战局,心中惶惶不安。
“怎么回事,二大王怎么变成女的了?”
“你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明显是咱们大王被耍了,这回别说跟着沾喜,看来都得玩完!”
“大王乃是天仙中阶,肯定能杀了这小丫头的!”
另一个小妖拍着胸脯打气道:“就是,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能耐!”
小柔看着周围小妖推推嚷嚷,心中的不安感渐盛。
她很清楚鱼妖的实力,刚刚能被一掌轰出,这少女明显有杀他的资本,至少鱼妖和龙女是同阶。
一个龙女尚且没有胜算,要是在加上洞口的敖珏,这次战事,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双眸扫过四周,看到敖珏的一瞬,她心生一计。
化形期,她一直苦修媚术,在妖界她的媚术虽不是顶级,却也称得上卓尔不群。
思及此,小柔将身上的衣物往下拉了拉,露出胸前的一抹雪白。
“公子……”小柔莲步轻移,走到了敖珏身侧,媚眼含笑。
“妾身只是一个修为尚浅的小妖,从未伤人性命,只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这才委身嫁给了鱼妖……”
女妖白皙的小腿从裙摆处露出,在红裙的衬托下,她光洁的皮肤恍若凝脂白玉。
而媚术,也在不知不觉间生效,毒药一般融入了对方躯体之内。
“求公子给妾身留一条性命,只要公子不杀我,要妾身做什么都行。”
美人在前,敖珏心中生出了一股醉意。
他一心向道,自诩道心坚固,但如今仍觉有异,握剑的手不由得轻微晃了晃。
小柔见此法有效,笑意渐浓,纤纤玉指滑过锁骨,红润朱唇轻启,对着敖珏吐出一口魅惑妖气来。
“公子,妾身好累,帮帮妾身好不好?”
柔媚的声线传入敖珏耳中,女妖身体宛若水蛇,柔软细腻。
魅惑妖气也顺着小柔的身体散出,藤蔓一般一点点爬上敖珏的身体,缠绕进他的心口和双眼。
妖者媚术,能将人心中的欲念无限放大。
媚术施展后,即使是六根清净的出家人,也很难抵御诱惑。
她的手指正要靠近敖珏的肩膀,忽觉耳边疾风呼啸,一道冷光劈了下来!
轰!
鲜血喷溅而出,白皙的手臂甩向半空,停滞片刻后又重重落向了地面。
小柔脸色煞白,大声尖叫起来。
剧烈的疼痛涌入脑中,她的手臂居然被硬生生砍了下来!
切口处白骨分明,筋脉断裂,鲜血在湖水中散开,成了一片飘逸的血雾。
敖青手持仙剑,冷冷扫过女妖。
“你要再靠近我哥一步,小心我杀了你!”
手中仙剑回转,敖青剑指鱼妖,数片冰刃如同飞镖,急速杀去。
鱼妖见敖青伤了小柔,确不曾发觉其中因果。
只是眼前所见让他目眦欲裂,心中怒火中烧,两把圆锤猛烈挥动,势如破竹,巨大水浪直挺挺卷向敖青。
“你个杂碎竟敢伤我妾室!我今日必要宰了你解恨!”
话音刚落,又是几道水浪卷去。
水浪中带着水凝刀片,数量之多,难以应对躲避,敖青躲闪不及,刀片划过肩膀,割出了一道血痕。
双眸微眯,这鱼妖到底是天仙中阶的妖物。
万万不可轻敌!
纵身一跃,敖青将仙剑祭出,口中默念法诀,仙剑应决而动,在水中幻化出了数十个剑影。
淡蓝色剑影在水中排列成阵,对着鱼妖的躯体成包围状。
手中结出法印,敖青朝鱼妖指去。
“杀!”
顷刻间,数道剑影齐刷刷斩向鱼妖躯体,直刺天灵!
第028章:玉莲吞妖
剑光凌厉,鱼妖只觉胸口一阵发闷,丹田宛若要被这股剑光震裂一般。
一个小小的龙女居然有这般能耐!
鱼妖心下震惊,运转周身灵气,在躯体上方凝出一片弧形水罩,圆形符文自掌间抛出,顷刻间,附着在了水幕之上。
“受死!”
敖青低喝,仙剑闪着森森寒光,入目皆是冷意,周遭俱为法阵。
霎那,数剑齐发!
“砰砰砰!”
仙剑刺向阵法水幕,大片的裂痕蔓延开来,然而尽管水幕上裂痕遍布,却仍然无法刺穿鱼妖盾决。
还不够?
敖青蹙眉,狠咬舌尖,将一抹鲜血运转入丹田之内,手中做法,对准剑影施出一道森寒法诀。
白光在洞庭内炸裂开来,波涛汹涌,白浪翻滚。
“铛铛铛!”
剑鸣不断,在巨大的威压下将水幕斩断,只听“咔嚓嚓”一阵脆响,水幕法阵在仙剑之下,碎成了满目齑粉。
刺目光影横劈而下,鱼妖双目刺痛,再难躲避。
轰隆隆。
猛烈的轰击声回响四周,湖底溅起了大片的沙石和血雾,双眸被遮,大片水域浑浊不堪。
周围小妖大惊失色,更有甚者摊倒在地大呼吾命休矣。
站在极阴洞口的敖珏,注视着所发生的一切,他脸色惊愕,心中不由诧异万分。
这一场战斗下来,敖青招招狠辣迅疾,就算是换他来也不一定做得到这步。
短短半月,当真刮目相看!
水波晃动,大片的泥沙卷在了半空,几只受到波及的鱼虾也急匆匆向远处逃窜。
悬在半空的敖青,神色却没有丝毫松懈,虽然眼前血雾弥漫,但是敖青很清楚,山海图鉴没有反应。
既然山海图鉴没有反应,那么很显然。
鱼妖没死!
凝神聚气,敖青双目扫视四周,运转灵力感知鱼妖的的气息。
淡淡的妖气萦绕在混乱的泥沙之内,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敖青只觉泥沙中的妖气发生了转换,似乎隐约之间,多出了一股仙气。
奇怪,怎么会这样?
敖青紧握剑柄,手中再聚灵力。
既然鱼妖还活着,那么现在就绝不能轻易饶他性命。
寒光乍现,敖青下身急转,仙剑暗劲勃发似有千钧之力,瞬息后,急急斩向泥沙血雾之中。
“嗡……”
泥沙中一阵闷响,仙剑的光芒瞬息黯淡下来。
敖青愣神,心中大惊,她刚刚剑气居然并没有斩到实物,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吞噬消逝。
那鱼妖?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哥小心!”敖青侧眸,“这鱼妖没死,而且气息十分怪异,恐生变故。”
“鱼妖没死?”敖珏也是一愣。
刚刚那一击并非泛泛,居然还不足以杀死鱼妖嘛?这怎么可能?
心中担忧,敖珏施法捏诀,手中凝出一道冰刃来,袖袍抚过,眼前冰刃刺向翻滚的泥沙。
然而冰刃还未触及血雾的浓郁处,便被一道无形的灵力漩涡卷了进去。
转瞬,一股怪异的臭味弥漫开来,硕大的身影直通湖面。
鱼妖溃烂的身体长大数倍,内脏和血肉流了一地,然而在他的胸口之中,却是生长着一朵雪白的玉制莲花。
一声冷喝,鱼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的眼球轻轻转动着,附身看向身下蚂蚁般大小的小妖。
“今日,你们都得死!”
鱼妖双脚深深陷入泥底,生长数丈,体内的血液也疯狂涌入湖中。
湖水被鲜血浸染,刺鼻的血腥味难闻至极。
敖青心中一惊,身体转动,朝水面飞去。
然而,鱼妖开裂的胸口光芒大盛,腹中白莲绽放,一股强大的吸力从鱼妖腹内涌出。
轰!
闷响炸裂,双耳嗡嗡作响。
鱼妖腹部白莲旋出一道刺目白光,白光照向四周,顿时飞沙走石,湖水翻涌。
速度太快,白光扫过敖青手臂,霎时间,大半个小臂灼痛难耐。
“不好!”
敖青在周身施下结界,纵身飞出了洞庭。
崖边白浪堆雪,敖青一身长衣飘然而立,她垂头看去,只见水中波涛万丈,妖气四溢。
持剑之手生出冷汗,鲜血顺着指尖滴在剑柄。
仙剑周身隐隐有白光流转,刀刃上上繁杂的流云在鲜血的浸染下,显得触目惊心。
垂眸看向湖内,不禁大惊失色。
在刺目的白光水浪下,触及于此的小妖皆是七窍流血,五脏俱裂,表上皮肤仿佛被硫酸侵蚀过一般,大片的皮肉溃烂成渣。
血液染红了洞庭,小妖嘶喊着卷入了鱼妖腹内。
腹内白莲却仍旧纯净无邪,宛若盛放在天山上的雪莲,通透温润,仙气萦绕。
鱼妖的丹田所在居然不是内丹,而是一朵白莲?
敖青大惊。
这白莲周围全是残肢断臂,但它自身确干净异常,此般画面显得诡异万分,怪诞无比。
被白莲吞噬的妖物皆成飞灰,哀嚎不止。
敖珏手捏法诀,抵过白光躲向了另外一侧,小柔和其余几名修为渡劫的妖物也急匆匆躲向远处。
但鱼妖开裂的肚皮宛若一张大口,此刻正吞食着诱人的食物。
敖青攥紧剑柄,脑中思绪飞速转动。
如果不尽快解决掉这变异的鱼妖,那将会后患无穷!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白莲就是鱼妖的内丹,只有斩碎内丹,鱼妖才能彻底杀死。
但是白光凶狠,对皮肤有些腐蚀作用,要是肉身靠近,恐怕全身的皮肉都会剥离消逝。
该怎么做?
从后方攻击?
敖青很快否决了这个想法,如今鱼妖凶残暴虐,再加上本就皮糙肉厚,方才万剑齐发才将他的身体斩烂,如今偷袭难用全力,胜算太少。
“噗!”
白光晃过,炸裂似得射向了敖青的方向。
鱼妖偌大躯体在湖中搅动,掀起了一片滔天巨浪。
敖青身躯急转,堪堪躲过鱼妖一击,然而躲避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得想办法进入他的腹中,将白莲销毁!
等等……
敖青眼中一亮,山海图鉴奖励的傀儡,完全可以一试!
双眸扫视四周,敖青身形一转,趁着鱼妖并未注意,将身体变成了鸟雀的样子,与此同时,敖青祭出傀儡人偶,心中暗念法诀。
傀儡立于半空,正是与敖青一般无二的躯体。
此傀儡一颦一笑间仿若活人,就连气息也与敖青一般无二。
这是山海图鉴奖励的高阶傀儡,傀儡以假乱真,金仙之下,难以分辨出傀儡的真假。
敖青幻化的鸟雀挥动翅膀,落在了湖水不远处的柳枝上。
双眸则注视着傀儡。
傀儡手握仙剑,在混乱之中躲在泥沙和残肢断臂里。
在敖青的操控下,傀儡很快接近鱼妖腹部。
白光侵蚀,恍若真人的傀儡身上衣物溃烂成条,皮肉腐烂出血,很快成了血淋淋的无皮之人。
如玉白莲在鱼妖丹田中缓缓转动,吐纳着污浊和血气。
傀儡毫无痛觉,它举起满是鲜血的长剑,对准白莲的方向斩了过去。
剑鸣铮铮,“噗呲”一声刺向了白莲。
仙剑余势不减,在敖青的操控下,对着白莲又是狠狠一击!
第029章:我想为自己而活
随着一声刺耳的脆响,鱼妖腹中盛放的玉莲霎时碎成了两半。
玉莲在腹内摇摇晃晃转了几圈,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忽然坠落而下,重重摔在了鱼妖布满烂肉的胸腔之内。
鱼妖硕大的躯体蓦然一僵,脸上的表情起了变化,浑圆的眼珠向外鼓起。
他惊愕地看着腹中白莲,然而白莲已碎,丹田也宛如碎裂的冰块一般,瞬息之间变作了满目残骸。
疼痛席卷全身,鱼妖只觉身体似要炸裂开来。
随着剧烈的哀嚎声,鱼妖的身体开始碎裂,逐渐化作了暗黑色的雾气。
雾气伴随着血肉迅速消逝,大团的烂肉在空中支离破碎,腐臭味涌入鼻腔,翻滚的湖水里,残肢断臂消散殆尽。
鱼妖死了。
在玉莲开裂的一瞬,鱼妖本就溃烂不堪的躯体,彻底陨落。
鸟雀展翅,在湖面化作一名青衫少女,少女收回仙剑,垂眸看向湖底,湖底尽是写碎皮烂肉,而原本的纸人傀儡,也在玉莲的侵蚀下成了大片碎屑。
山海图鉴起了反应,敖青心中喜悦,明白这鱼妖确实是死了。
暂未调出图鉴,敖青转身落入湖中。
小妖死了七七八八,缩在角落里的只有小柔和三名渡劫期妖修。
敖珏眼前坠下几片残屑肉片,他施展术法,调动湖水将鱼妖残骸清理干净,原本的血雾和污秽瞬息消逝,而湖底的气息也比之方才改善太多。
“谢了,刚才水里到处都是烂肉,修罗场似的。”敖青拱手。
侧眸看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小妖,敖青道:“这几个小妖如何处理?”
此话一出,断臂的小柔率先跪在地上求饶起来:“求上仙饶我性命,小妖也是迫不得已,小妖只是想活着而已……”
敖青瞥了眼小柔,似笑非笑看向敖珏:“她似乎对你有点意思,怎么样,想不想收为妾室?”
敖珏神色一滞,下意识回忆起了不久前的遭遇,不由得皱了皱眉,耳根也一阵发红。
他一心向道,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被女妖蛊惑。
更有甚者,还是自家的妹妹一剑砍断女妖手臂,这才解了媚术,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抿了抿唇,敖珏想说几句解释一下,但奈何话到嘴边又显得格外无力。
“咳咳……”
敖珏笑了笑:“这女妖和其余几名妖类并非善类,还是除去后患为好,毕竟是鱼妖的手下,留下性命难免生出祸端。”
“简单。”敖青提剑转身。
她冷冷扫过几只妖物,一只蟹妖赶忙附身跪地:“上仙,小的们只是跟着大大王来此讨要地界,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啊!”
“小的修行不易,还望上仙宽宏大量,饶过我们的性命!”
敖青看向手中沾有血迹的仙剑,冷笑:“想要我洞庭的地界,你们从一开始就打错了主意。”
“是你们自己选错了路,这怪不得我。”
语罢,敖青将手中仙剑缓缓举起:“我这人有个习惯,做事呢喜欢斩草除根,尤其是对你这种品行卑劣的妖物!”
噗呲!
鲜血溅出,泥沙上晕出了一片血污。
干净利落,剑光凌厉!
敖青挥动仙剑,将四名妖修几剑斩杀,妖修的尸体渐渐消散,魂魄则飘飘忽忽飞向西方,归于轮回转世之中。
甩了甩剑身血迹,敖青将仙剑收回芥子空间,满意一笑。
这次收获不小,回去得好好清算清算。
“二哥,打道回府!”敖青对着身后的敖珏挥挥手。
“没想到你还懂得傀儡之术?”敖珏疑惑,他方才一直躲在暗中观战,确实看到敖青幻出傀儡,操控其杀进了鱼妖腹中。
“略知一二,算不得精通,只能是操控一些基本的姿势动作而已。”
敖青笑了笑:“我因机缘得了几本书,过几日我前往太虚时,就将古籍赠与你,你也好跟着修行。”
看着身侧敖青,他心中五味杂陈,难以辨明解释。
“你真的和以往有些不同了,这短短半月,该当另眼相看。”
闻言,敖青脚下步子一滞,她苦笑一声:“哥,我上半辈子没活好,以后的千年万年我要为自己而活,为洞庭而活。”
少女清冷的声线传入敖珏耳中,她的所说所言,志在凌云,让敖珏不禁有些诧异。
“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太虚弟子,你配得上太虚寻仙令。”
敖珏双眸含笑,月白袖袍在湖水中轻轻荡漾。
“太虚并非寻常宗门,门内大能众多,万万不可懈怠,必要勤学好问寻出个长生大道!”
敖珏跟在敖青身后,看着对方洒脱自然的背影,心中仍旧有些恍惚,这一遭经历让人难以置信,心底不由感慨万分。
他是看着敖青长大的,他甚至在敖青身上看到了一丝龙族复兴的希望。
可惜,张怀柳出现了。
敖青为了一个穷苦书生与全洞庭为敌,甚至甘愿放弃一切,扬言要化为凡人,真正地嫁给张怀柳,做一个名正言顺的妻子。
那几年里,他几乎崩溃,他不能接受敖青会变成那样。
更不能接受张怀柳的存在。
甚至想要亲手杀了张怀柳,杀了这个毁掉敖青的凡人,哪怕被敖青嫉恨一辈子。
这种思想宛如毒瘤一般侵蚀着内心,如果没有最后一道防线的话,张怀柳早被他大卸八块了。
但是没有。
因为那是他妹妹放在心间上的人。
是自己妹妹真心喜欢的人,只是可惜,天道不公,她喜欢的是个凡人而已。
可是如今不一样了,情劫一过,大道于心!
……
洞庭湖上,流云之中。
紫云真人脸色发白,鱼妖已死,眼前镜面也随风消逝。
在鱼妖腹中白莲呈现的一瞬,她甚至自以为胜券在握,到时只需要施法除妖,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收了敖青为徒天经地义。
可是……敖青居然懂得傀儡之术,那傀儡做工精致以假乱真,绝非小计!
后悔,悔不当初!
她怎么会料到,敖青短短半月竟然能到这个程度,要是她当初目存长远一些,说话留有余地,也不至于走到如今的地步。
心中失落哀怨,紫云真人侧眸看向身边的少年。
“方才一战你可看清了?”
少年垂眸:“回师父,徒儿看清了……但是徒儿有一事不解。”
“但说无妨。”
“师父,这龙女如何做到在半月提升到这个程度的?莫非是龙女修了邪门歪道,这才在短时间内提升术法修为?”
紫云真人手持玉莲,看向波光粼粼的湖水。
她沉思片刻,淡淡开口:“修真界一向不公,有时,你也必须要接受这种不公。”
第030章:玄石
必须要接受这种不公?
少年在心底默念,双眸落在流云之上,眼前云卷云舒鸟雀惊飞,大战之后,空气里还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
湖水已然归于平静,几只乌鸦盘旋在湖面之上,伺机寻找腐肉叼入口中。
少年看侧眸看去,此刻紫云真人神情黯淡,显然有了悔意。
“师父。”少年抿了抿唇:“如今鱼妖已除,御德宫中仍有政务需要处理,不如早日回宫?”
紫云真人握着手中玉莲,玉莲内仙气萦绕,宛如丝丝缕缕的白雾。
“话是如此,这天地之中,所谓缘者不可强求,也罢也罢……”紫云真人转身,袖袍轻扬。
“徒儿,回宫。”
紫云真人所在的御德宫,位于东胜神洲上方的三重天内,巍峨宫殿建于层层叠叠的云雾之上。
虚空之中飞檐走彩凤,柱内草遮鸾鸣,远远瞧去,确是一片云树深深,繁花垂落,碧殿内纱帐屏风遮遮掩掩,欲迎还休。
而在宫殿之上,挂着一个红木鎏金牌匾,牌匾上龙飞凤舞写着三个字——
“御德宫。”
紫云真人随同亲传弟子玄灵前往正堂,正堂内点有袅袅熏香,一副泼墨山水图横挂侧墙,地面铺着白玉,眼前是仙木建造的桌椅和饰品。
衣带飘飘的宫娥微微垂头:“主上,浙中地界的土地山神,将呈上的功德奏折已经放在了偏殿的木案,还请主上审批。”
紫云真人挥了挥手,示意宫娥退下。
“玄灵。”
她侧身,看着身旁弱冠年岁的少年:“前几日我教你的功德归纳技巧,你可还记得?”
玄灵抱拳弯身,行礼道:“徒儿谨记。”
紫云真人颔首:“如此便好,今日浙中界的功德奏折便由你一一审阅,待三个时辰后,我自会来检验。”
“师父?”玄灵诧异。
“徒儿不知,这短短三个时辰,如何审批的了千章浙中奏折?”
紫云真人细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前些日子,我对你太过松懈,这才导致审批文公上面迟迟没有进展,那敖青半月时日就能除去鱼妖,其间艰险可想而知。”
“你既是我的亲传弟子,就该明白,修行悟道关山阻隔、道阻且长,我不希望千百年后,你还是一事无成。”
紫云真人将视线落在了玄灵的身上,问道:“你可明白?”
“在修行和悟道方面,你与敖青还是有些差距的,切不可放松懈怠。”
听完紫云真人所言,玄灵皱了皱眉,不禁暗自扯紧了衣袖:“师父,她弑杀成性,毫无慈悲心肠,难道不该是……”
他心中憋屈的紧,仰头看向紫云真人。
“这龙女能有此番作为,极有可能是修有歪门邪道,她这种仙人,如何上的了台面?”
“恕徒儿冒犯,我并不认为她是值得学习的对象!”
玄灵双目一冷,垂下头去。
看他置气的模样,紫云真人摇了摇头,浅笑道:“你这孩子,离开前我观过敖青的周身灵气,她并无异常,修的也是正道,而正道并不是不杀生。”
“斩业不斩人,杀生为护生。天界本就不是一片宁静,千年前的封神大劫,多少仙者都是踩着骨堆爬上来的。”
思及此,紫云真人难免一阵唏嘘。
“玄灵,你年龄尚小阅历短浅,确实是我操之过急了。”
紫云真人轻叹一声:“既然如此,近几日你且去天宫四处走走,待你想通了其中的因果道理,再回紫云宫找我。”
话说到此,玄灵只好作揖拜谢,转身离开了御德宫。
御风而行过了千里之远,玄灵落在了一方宫殿之外,殿门上写着“武德军候府”几个字。
这殿内住着的乃是武德星君的麾下军候玄石。
玄石与玄灵一母所生,身死之后一同飞升天界,玄石入了武德星君麾下,成了军候大将,而玄灵则拜入了紫云真人,学功德文事。
玄灵迈入殿内,走了一阵后,在桃树下发现了正在喝酒的玄石。
“哥。”玄灵道。
剑眉星目,脸如刀削的玄石放下手中酒杯,转身一看,便瞧见了衣衫飘飘的玄灵。
“二弟?你今日怎么来我军候府内了?没和你师父忙着查阅地方功德?”
玄石起身,裙摆垂落而下,定睛一看,上身穿的是黑衣红甲,脚下踩着的乃是纹云紫金靴。
他挥了挥手,笑道:
“无妨无妨,你来得正是时候,我呢正有个好消息要给你说,还想着提上两壶好酒来紫云宫寻你呢,顺便拜访紫云真人。”
“不必了。”玄灵凝眉,眼中落寞黯淡,。
“师父她一心在别人的身上,根本就不愿意正眼看我这个徒弟,在她眼中,我与旁人相差太多,就是可有可无的。”
玄灵语气沉闷,一边说一边走到了石桌前,他抬起手便要去拿桌上的酒杯。
“哎?”玄石拦下了玄灵的手。
“怎么回事,你不是从来不喝酒的嘛?”
玄灵皱了皱眉,将酒杯拿起,仰头一饮而尽,酒水辛辣刺喉,仿佛在身体内燃起了一团浓烈的火焰。
“哥,你这酒真难喝,辣地我嗓子疼。”玄灵擦去嘴角的酒水。
“怎么回事?”
玄石愣神,看着对方萎靡不振的样子,心中不免担忧起来:“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欺负你了!”
他握紧了拳头:“敢欺负我玄石的弟弟,活腻了吧?”
玄灵又给自己酌了一杯,他皱着眉将酒水灌入喉中,眼里渗着一片水雾。
“哥,我一心学道,为何师父就是不满意呢?”
“师父既然那么喜欢洞庭的龙女,何不把我驱逐出去,收她为徒?我看师父就是拉不下这个脸,现在后悔了,想让我拔苗助长,可不就是炫耀和虚荣?”
玄灵微微有了醉意,身体左摇右晃险些栽倒在地。
“二弟?”玄石将玄灵扶坐在席塌之上,“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我找机会一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玄灵挥挥手,苦笑一声。
他将与敖青有关的事一一告诉了玄石。
听完叙述,玄石眉头紧皱,双手握紧成拳:“一个内丹受损的废人,居然在半月就修到了天仙中阶!”
玄石一拳砸在了石桌上,石面开裂,酒罐也摔在地上砸了个稀碎。
“这还不算邪修?”
玄石手臂青筋外露,怒火中烧:“此事暂且不急,待我学道有成,直接将她杀了替你解恨!”
“哥,那洞庭龙君虽然官位不大,但你我都是凡人飞升,并没有足够的背景靠山,要是真动手杀了她,指不定出什么事呢。”
玄石冷笑一声:“如今不同了。”
“大哥的意思是?”
玄石运转灵力,将一片通透的玉牌幻化而出,玉牌周身灵气缠绕,牌面上则上纂刻这“玄石”二字。
“这是?”玄灵酒意醒了大半:“太虚寻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