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沟通
一小时后，轮船靠岸。
在派出所做完笔录，叶晋年和尤玥一前一后从派出所出来。
夜色降临，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地铁站的路上，没有说话。
在轮渡船上时，叶晋年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尤玥的眼神变了，红着眼眶喊他：“叶晋年。”
他们俩从来不认识，可是她却知道他叫什么。
叶晋年不敢细想，再之后，船务人员介入，两人一直都没有可以独处谈话的时间了。
尤玥一路上都沉默着，实际上她的心很乱，过多的记忆涌入大脑，她此刻的思绪混乱，不知所措，甚至不知道从何说起。
两人很有默契地没有进入地铁站，反而是走近了地铁站附近的一家咖啡馆，找了个卡座，点了两杯咖啡，两人坐下，面面相觑。
半晌，叶晋年不确定地问：“尤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尤玥见他这样说，心下顿时了然，眼眶在那一瞬间蓦地泛红，咬着牙，鼻腔酸到几乎疼痛。
叶晋年怔住了。
“我都想起来了。”
叶晋年不太明白：“你想起了什么？”
“为什么这个时空是你死，而下个时空就是我死，为什么我们永远逃脱不了这个轮回，摆脱不掉绝望的结局。我也知道了，我们为什么见不到未来。”尤玥的声音压抑。
这一段话信息量太大，彻底震撼了叶晋年。
他拧紧眉心，斟酌自己的词汇：“你的意思是……轮回？这个时空，我死了是什么意思？”
“有很多很多个平行时空。”尤玥解释道，“但是，他们是互相影响的，就像一个不停震荡的圆。这一个时空，你从一年后回来救我，最后会因为救我而死，而我为了救你，也回到了一年前。但……不是现在这个时空，是一个完全崭新的时空。在那个时空，基本和你记忆中的来时的那个时空一致。我们相爱，恋爱，最后我被杀死。”
“……”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空气凝滞，咖啡馆里有柔和的钢琴声在流淌着。
叶晋年好半晌才理清楚她的话，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喉结滑动。
“可是，你怎么知道的？按理说现在的你应该什么都不晓得才对。”
尤玥叹气，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刚才在轮渡上，我不是摔倒了吗，头似乎磕到了你胸口的走马灯，那一瞬间就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平行时空的记忆涌入我的大脑。我花了好久才理清楚这些记忆。”
“走马灯……”叶晋年低头，握住他胸口的走马灯，抿了抿唇，问，“这到底是是什么东西？”
“这是个未解之谜。”尤玥笑了笑，“或许，它真的是外星产物。至于穿越的时间，我不知道怎么调整时间。但我大概明白了，我们能回到一年前，是它的时间刻度调到了一年。而你这一次和未来会固定在6个小时，则是某个瞬间将它撞到了导致它的刻度卡在了6小时上。”
叶晋年摘下走马灯想要尝试调节刻度，被尤玥摁住了。
“我们不知道怎么调节，还是不要尝试了。”
她深吸口气，说道：“而且……之后我会遇到很多很多次意外。躲不掉的，还得靠着它。”
“那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这个无休无止的轮回？你知道谁是凶手吗？”叶晋年问。
尤玥垂眸，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怎么结束轮回。但是……”
她叹了声气，再抬起眼，眼里是无奈和释然：“我知道，是谁做了这一切。”
“死神是谁，我知道。”
叶晋年瞪大双眼，看着尤玥，从她嘴里说出的名字，叶晋年瞳孔猛地一缩。
霎时间，种种一切都在他脑海里回忆起来，各种被他忽略的细节也瞬间翻涌而上。
对尤玥的奇怪关心，怂恿江云路追求尤玥，离间他和江云路的感情……以及，莫名其妙将自己的项目论文第二作者让给了江云路，退出了Noah的项目。
“为什么……顾鸿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晋年问。
尤玥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说是为了……人工智能发展的新方向，以及人类的未来。但这都是扯淡。”
尤玥摸了摸脖颈，那上面干净平滑，没有伤口。但每每想到顾鸿，她都会感觉脖颈间剧痛，像被切割了似的。
他要用她的大脑做什么？
叶晋年叹气：“但现在他还没有做出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我们恐怕也没有办法将他绳之以法。”
“嗯……我也意识到了。就算我们做什么，都无法改变大的世界线进展。我们打消不掉顾鸿对我的杀机的。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叶晋年点点头，问：“我们要告诉江云路吗？”
“要。”尤玥没有犹豫，直接说道，“他能帮我们。”
叶晋年点头，表情肃穆，眼神坚定：“我知道了。”
两人回到学校，叶晋年约江云路出来，三人一起坐在一个饭店的小包厢里详聊。
江云路一进入包厢看见尤玥的时候愣了好久，面红耳赤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晋年无奈地叹气，知道他们的确心急了，没有让江云路做好心理准备。可是他怕来不及，只能这样了。
等江云路坐下，叶晋年给他做好心里建设，两人将这一切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告诉江云路，江云路脸上的表情也从羞涩，到震惊，最后慢慢冷静下来，变成了沉思。
讲到最后，叶晋年都口干舌燥了，喝了口温水，问：“你……相信我们所说的吗？”
江云路看着叶晋年，不动声色，眼神又划过尤玥，最后笑了：“尤玥突然坐在我面前，和你很熟的样子，又跟我说这些，我不想相信也不行啊。”
叶晋年被他说笑了：“你内心真的相信吗？”
他问得严肃，江云路的表情也瞬间严肃起来。
他目光坚定，和叶晋年对视。
“我信。”江云路深吸口气，“我相信你，年哥。你确实最近变化很大，外貌和性格都没改变，但我感觉你就是哪里变了。如果是这样……那我就能理解为什么你有变化。”
“你从一年后来，经历了那么多事……”江云路说着，看了眼尤玥，声音变轻。
尤玥点点头，看了眼叶晋年：“要不，我们把走马灯交给小江，让他找人检查一下。期末考前我都不会出事的。”
这一次，她像个真正的预言家一样，掌控了全局。
第一百三十七章 设伏
走马灯交给江云路后，江云路带着走马灯亲自赶往BJ，带给他研究材料的师哥进行研究，一周后，他才从BJ回来。
顺便带回来一份报告。
“走马灯的结构非常精密，但是内部结构似是被磁场屏蔽了，无法扫描。但能得出的一个结论是，这的确不是地球的产物。上面的物质也不是我们目前所知的任何一个元素。”
江云路把报告给他们看：“我想，这的确是地外文遗落在地球的，根据尤玥你所说的，这件物品可能万年前就遗落在地球了，被墨县的古人类捡到后奉为了图腾。它能打开时空隧道，在平行时空内穿梭。”
尤玥点点头：“现在，我们下一部要怎么做。”
“你现在有很多很多时空的记忆，你能得出规律或者，共同点吗？”江云路问。
尤玥深吸口气，仔细回忆，最后咬咬牙，叹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隐约的猜测，但我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
“你说。”
“你过去也提过，能量守恒。而我记忆中无数次的轮回中，每一次，不是我死就是叶晋年死。而叶晋年死的那个时空，其实我死过很多次，都被叶晋年逆转了。所以……”尤玥仔细斟酌用词，“就仿佛，因为那一个时空的能量守恒，必须有一个人死才行。”
江云路点点头：“你说得对，必须有人死才能符合能量守恒。人死与活，或许对走马灯来说，是一个固定的能量值。”
“嗯，所以，我才会因为蝴蝶效应导致早出意外，但避开那一次死亡后，不停有意外发生让我死。”
“嗯。”
叶晋年沉吟道：“那如果是这样说的话，我们这一次，也必须有人死才行？不然怎么也摆脱不掉这个轮回了？”
“……”
霎时间，整个空间内气氛沉默了。
尤玥问：“如果将顾鸿绳之以法呢？”
叶晋年摇摇头：“我们没法冒险，万一失败了呢？而且……就算抓住他，他没杀人，也不能判死刑。”
“难道只有我们其中之一死才行吗？”
江云路突然说道：“如果是顾鸿死呢？”
其他两人心下一惊，愕然地看他。
江云路猛地抬头，尴尬地笑道：“我只是随口一说，我们也不能犯法啊！对吧！”
一时间，三人都不语了。
死亡的阴影并没有驱散。
他们只能选择，不动声色地让事情按照预期已知发展下去。暂时熬过这一阵，等到中秋前两天，埋伏好一切，看看会发生什么。
保证他们不出事的前提下，能否改变结局。
——
之后的一年时光里，一切都照着尤玥已知的路线进行。
她在期末考的时候遭遇意外，在元旦跨年夜遭到踩踏事件，在期末考结束前被人推向公交车底，也经历了深夜的煤气泄漏，被人下毒。
最后，事件来到了9月8日。
只有让顾鸿的杀机积累到一定程度，决定不再躲藏在幕后，真正亲自出手，他们才能最后一击即中。
收集好一切证据，尤玥坐在家里静静等待手机的响起。
叶晋年和江云路按照设定好的说辞对外宣称他们在学校，但实际上，抵达学校后，确认顾鸿离开了学校，就早早回到了出租屋附近。
只有让一切按照设定地进展，才能骗过死神。
傍晚五点，尤玥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手机出神。
门窗都紧锁着，没有开灯，窗外天色还亮着。
尤玥在等待一个来自死神的电话。
忽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浑身一震，几乎跳坐起来，探头看见手机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江云路】。
深呼吸一口气，尤玥回忆起事前江云路和她的暗号。
“如果你分不清是不是我本人的电话，只要听见开头我喊你玥玥，就知道了。”
兴许是因为害羞，江云路从来没有这样喊过尤玥。
她接起电话，欢快的回应：“小江，有事吗？”
电话那头，依旧是江云路的声音，带着疲惫，尾音下沉，语气生硬，说：“尤玥，年哥说晚上给我接风洗尘。”
没有听到暗号，尤玥心一沉。
是顾鸿。
为了不让她起疑，尤玥适当地怀疑：“他时说过今晚有可能要请客吃饭，可是他怎么不自己跟我联系啊？”
“嗯，因为我说我回国后都没聚餐过，不如我请客。年哥现在还在忙，就让我来安排了。”顾鸿搬出这套说辞。
和记忆中几乎如出一辙的话，只是有细节上的变化。
这就是每个平行时空之间的微妙区别。
蝴蝶效应让这一点一点的微妙区别不断累计，直到这个时空，这个变化让她在和以往不同的时间上起身，摔在了叶晋年的胸口，撞到走马灯，从而恢复了关于一切的记忆。
尤玥顺着过去的套路往下问：“那……叶晋年呢？他说让你安排？”
“他还在导师那。他说随我。”
尤玥从善如流：“好啊，那在哪里吃？”
“年哥暂时脱不开身，我也不会开车。年哥就托了一个朋友来接你，手机号是13712312312，等到了会打你电话。”
“江云路”的声音一本正经，僵硬中又透露着寒意。
尤玥知道对方是谁，但耳边却是江云路的声音，更觉得毛骨悚然，她四肢百骸都一阵寒意入骨，好不容易压下恐惧，轻声问：“小江，你声音好像很疲惫，还好吗？”
“没事，就实验做累了而已，我先挂了，再见啊，尤玥。”“江云路”赶紧挂断电话。
“嗯……再见。”
挂了电话，尤玥浑身冷意，动一动，才发现自己居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来了。
尤玥给叶晋年发消息“在吗”，果不其然，发现她的手机信号似乎被屏蔽了。
所以顾鸿能够肆无忌惮地进行这套流程而不怕她发现问题。
幸好，她已经告诉了叶晋年和江云路，大概时间，他们会每隔五分钟给尤玥打电话，只要发现不在服务区就会做好警惕。
而且他们就在门口隐秘的角落里等着，只要等看到尤玥到大门口上车，他们就能立刻跟上。
尤玥又等了十来分钟，手机再次响起，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江云路报给自己的手机号。
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明天
138
一切按照计划中进行。
尤玥假装无辜，顺利地坐上了顾鸿派来的车。
按照顾鸿计划，尤玥在车内晕了过去，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给叶晋年传递消息。
车子启动，前往城郊的废弃工厂。
车子离开两分钟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小轿车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车内，江云路操控着盒式无人机，和前车保持一定距离跟着。
虽然知道目的地在哪儿，他们还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万一因为蝴蝶效应，顾鸿临时改变目的地。
又怕被顾鸿发现跟踪，他们都和前车保持一定距离，只能通过无人机的定位跟上。
江云路紧张地问：“年哥，你之前也是这样跟过去的吗？”
叶晋年喉咙一紧，苦笑道：“我没有。那一次，是你。”
江云路沉默了。
他们三人在轮回中不停地受苦。
无论是尤玥死，还是叶晋年死，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其实是最痛苦的，不仅直面了好友的死亡，还被当成嫌疑人。
如果今晚不成功，他们又要重来一次。江云路恐怕还得背一次锅。
他们俩一路都没有说话，屏住呼吸不敢分神，牢牢跟着。
夜深了。
车子在废弃厂房门口空地停下，司机将尤玥扔下车，掉头离开。
身子坠落，摔在地上，四下是一片寂静，有虫鸣和夜莺啼叫。
厂房内的黑暗中走出一人，阴恻恻的视线落在倒在地上无知无觉的尤玥，轻哼一声，将人扛起，往厂房后侧走去。
等人消失不见，才有人影从远处拐角走出，小心翼翼地靠近厂房。
无人机已经收回，在这片寂静中，无人机的声音已经足以惊扰顾鸿了。
顾鸿扛着尤玥进入地下室，将她放置在手术台上。
看着安然睡眠中的尤玥，顾鸿勾着嘴角，放肆地笑出了声。
“有时候，只有牺牲才能有质的蜕变。”
顾鸿说着，低头打开手术床四角的卡扣。
“是吗？什么样的蜕变，需要你用这种方式来，牺牲我的生命？”
尤玥的声音突然响起，顾鸿惊愕地抬头，赫然发现尤玥已经清醒，坐起了身。
他睁大双眼，抓起一旁的榔头想要砸尤玥，尤玥已经料到他会有偏激的动作，一个闪身下了床，躲到了手术床后面，靠着身后的工具架。
她背着手，握紧了一根钢管。
赶紧来啊！尤玥在心里呐喊。
她不能等顾鸿将她手脚捆住，不然又要被桎梏住时间了。
顾鸿恼羞成怒吼道：“你怎么可能没有昏迷！”
尤玥才懒得和他解释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她和江云路分析过让她昏迷的东西，多半是电流，因为如果是针剂，做不到藏在车坐垫下这么精准地刺中她。应该是坐垫埋了电线，通过电流电晕她。
所以尤玥的衣服里都穿了绝缘的衣料，在感受到刺激的同时她假装昏迷。
有脚步声狂奔而来，顾鸿还没来得及反应，叶晋年和江云路就已经冲到了小房间内，尤玥绕过手术台躲到了他身后。
顾鸿咬牙切齿吼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坑我！”
江云路不解地问：“师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为什么要杀尤玥？”
“你懂什么？我怎么是杀她？我是给她机会，为了人类的进步！”顾鸿说道，手一直抡着榔头，打翻了周围的一切，电脑砸得破烂，有电流游走，噼里啪啦的火光四溅。
叶晋年见到他已经恨得眼睛都红了。看到他这副癫狂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尤玥问：“科研难道比人命还要重吗？”
“我的科研和你们研究的那些泛泛之辈能相提并论吗？我研究的智脑可以改变人类的未来，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能让人类真正获得永生！”顾鸿的身后电光火化飞溅，他无知无觉，癫狂的咆哮，“不过是一条人命，这是为全人类风险，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江云路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声问：“师兄，你该不会……是为了阿姨吧？”
叶晋年和尤玥疑惑地看他。
顾鸿表情一怔，顿时黑了脸，苍白的唇瓣颤抖，语气生硬：“呵……”
“她没有这么好的命，看到我的成功了。”顾鸿垂眸，眼睛却渐渐泛红。
“我曾经那么听话！事事顺她意，拿到了一个又一个的成功，她都不满意！她到底想要我做出什么？可是我现在有了划时代的作品了，我能改变所有人的未来！她不在了，她没这个命看到我的成功。”
“她活该！”
顾鸿咬着牙说道。
尤玥突然想起他们一起玩过的密室。
她曾经以为那个密室里的小一像她，现在想想，只是家里的格局和家庭背景类似，但真正像的人，是顾鸿才对。
或许，压根就是以顾鸿为原型创作的密室，编剧是他自己，所以他才会那么排斥玩那个密室。
而顾鸿找上她，也可能是因为他觉得他们俩从某些方面相像。
都是墨县人，都是单亲家庭，母亲也很严苛，都很孤独。
但不同的是，她没有这么偏执。
“不过没关系。”
顾鸿突然说：“我现在有办法让她在元宇宙复活了！只要我拿到你的脑子。”
他看着尤玥，阴恻恻地说：“只要我拿到你的脑子！我就能创造真正活着的人工智能！我就能想办法让她的意识复活了！”
尤玥被吓得后退了一步，叶晋年护住了她。
噼啪一声，突然有火光从顾鸿身后蹿起，四走的电流引燃了地上的布料，这一片是废弃的布料和包装袋，瞬间，火光四起，顾鸿和江云路赶紧往后退。
顾鸿意识到自己的失败，他已经进入了癫狂的状态，根本感觉不到灼热，他置身火海里，还在做着自己复活母亲的美梦，并且又哭又笑。
火光逐渐吞噬了顾鸿，叶晋年和尤玥，江云路愕然地看着他在火光里手舞足蹈地大笑大哭。
三人想冲进火海里救他，可是四下没有水也没有灭火器，火舌滚烫，他们只能退回来。最后，因为地下室缺氧，他们只能退回到地面。
顾鸿的尖叫声也听不见了。
场面的震撼让他们半晌无语，直到听见了警笛声。
二十分钟前他们报了警，警车终于到了。
这一夜，和以往所有的轮回都不一样，他们三人无一受伤，而最后失去生命的竟是顾鸿。
火扑灭后，顾鸿的尸体已经几乎变成焦炭，倒在火海里，依旧保留着手舞足蹈的姿势。
叶晋年和江云路一路录像，留存证据，将证据交给警方，录完口供，三人从刑警大队出来，天也开始蒙蒙亮了。
这一切……结束了吗？
三人都从对昂的眼神里看到了不确定。
江云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感慨道：“这一次，还是有人死了，能量守恒了。但不是尤玥，也不是年哥……轮回……结束了吗？”
叶晋年和尤玥没有回答。
两人抬头望天，东面天空有金光亮起，他们不确定地看着朝霞，默默祈祷。
神啊，这一次，就让一切结束吧。
他们想要看到明天。
第一百三十九章 都有远方
顾鸿是带着微笑离世的。
他的身体几乎都烧成了焦炭，可是脸却依稀还能看见表情。
在校博士后因为谋杀未遂发疯葬身火海这件事，第二天就在学校传开了。幸好尤玥他们的身份没有暴露。
配合警方做完调查，三人在附近的早餐店吃了顿早餐，回到了出租屋休息，直到下午才睡醒。
窗外阳光明媚，楼下的银杏树叶已经开始泛黄。
叶晋年醒来走出卧室，深吸口气，望向远方，围栏的天空，有隐约的山峦线条。
身后有脚步声靠近，熟悉的香味从身后萦绕，尤玥双手环住叶晋年的腰身，探出头小声问：“我一回家就睡死过去，现在饿得够呛。昨晚也没吃晚饭，早上还没吃饱。”
对话稀松平常，仿佛昨天晚上他们只是一起出去逛街忘记吃晚饭了似的。
叶晋年轻笑一声，轻抚她的手背：“等会儿一起出去买菜，做火锅。”
“嗯。”
尤玥探头看向外面：“你从一年后回来的时空里，我没看到过9月9日的天空。”
叶晋年一怔，过往种种翻涌而上。他轻声说：“其实我也没有真正见过今年中秋的月亮。你出事后我就浑浑噩噩的，然后就一直酗酒。更别提，和你一起看月亮了。”
尤玥反手和他十指相扣：“会见到的，这一次，会见到的。”
江云路醒来后，三人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各种食材，像他们第一次在东麂岛煮火锅吃一样，三人还买了饮料，还没到傍晚，火锅已经烧开。
滚烫的热气蒸腾扑向天花板，整个屋内暖融融的，叶晋年随手开启空调，调和温度。
所有人都不提关于走马灯和失控穿越的事，仿佛从没有这件事情发生一样。
但他们都知道，对方心里提着一根弦，他们都在等。
吃完火锅，又看了一部电影，三人靠在沙发上，就算眼皮打架都没有一个人提出去睡觉，而是瞪着眼睛看时间。
直到时间缓缓推过零点，9月10日来临，江云路突然喊了一声：“啊，我好困，我去睡觉了。”
说着他就起身走向了客房。
叶晋年轻笑一声：“睡吧，中秋快乐，小江。”
江云路在客房门口顿了顿，回头灿烂地笑：“中秋快乐，年哥。”
关掉电视，尤玥愣神的看着分针到达1，已经0:01了。
中秋节真真切切的来了。
尤玥喃喃：“叶晋年……我还没有，到过中秋这天呢。”
叶晋年鼻腔泛酸，蹲下来轻抚她的头发：“傻瓜，这不就来了吗？”
“我们都好好的，到达了这一天，到达了没有一起携手到过的未来。”
“嗯。”
终于感受到一切都度过了，尤玥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突然松懈，她的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拥抱住叶晋年：“叶晋年……我……我们终于结束这一切了！”
叶晋年眼里也含着泪，哭笑不得地轻抚他的后背：“傻瓜，我们会解决这一切的。”
“你，你辛苦了！”
“笨蛋，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心甘情愿。”
客房内，江云路背靠门板，哭得泣不成声。
中秋节当夜，四处张灯结彩。
月亮又圆又大，高高挂在夜空中，明亮的月光照亮拌面天空。
沈昭是隔了两天才知道9月8日那晚发生的事情，吓得当时就红了眼眶，搂住尤玥哭道：“天哪！居然发生了这种事情！你怎么都不告诉我，瞒着我！”
尤玥无奈地安慰她：“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要是告诉你，你不是吓得睡不着啦。现在我都没事了，你就别担心啦！”
“没想到居然是顾鸿啊。他怎么这么变态啊？”沈昭感慨道。
她和顾鸿有过几面之缘，不熟。只是觉得顾鸿很厉害，学术能力很强。
但猛一听见这种事，沈昭喃喃：“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玥玥，你们确定，他真的死了？”
乍一听见“死”这个字，三个人都有些恍惚。
是啊，顾鸿真的死了。干扰他们走向未来的死神终于死了。
尤玥深深叹了口气，笑道：“是的。后事还是小江安排的。”
江云路紧张地握住可乐罐点了点头。
沈昭疑惑地问：“他做这种事，你怎么还替他料理后事啊？”
尤玥轻咳一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这样说。”
“因为……师哥没有亲人了。”江云路提到这，情绪有些低落，“他从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读研的时候母亲去世，他就性情大变，比以前更加偏执。现在，他死了，也没有亲戚朋友能为他料理后事。只有我平时跟他亲一点。”
顿了顿，他脸色一阵苍白：“还是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他们三个亲眼看着他葬身火海。
如今想起来，顾鸿最后是痛苦的吗？或许，他还沉浸在自己设想的美好未来中幸福着。
沈昭叹了声气，拍拍他的肩膀，手中的奶茶轻轻碰了碰他的可乐：“心疼，敬你！”
江云路哭笑不得。
以后每年中秋，他还是会去看看顾鸿的。
他知道，顾鸿做错了事，大错特错。但他也是个可怜人。
“诶！你们看月亮！”
沈昭突然喊了一句。
三人探头往窗外看去。
他们坐在露天西餐厅里，正好能看到明亮的月亮。
此时月亮探出云端，一轮圆月圆如银盘，又泛着淡淡的红光，光芒亮得仿佛阴天时候的太阳。
“哇，今天可真是好日子。”沈昭拿出手机拍月亮。
尤玥眼神闪动，一瞬间鼻腔泛酸，眼圈泛红。
叶晋年敏锐地察觉到了，探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要拍照片吗？”沈昭问。
“嗯。”尤玥将手机递给她。
叶晋年搂着尤玥，两人笑中带泪，对着镜头拍下一张照片。
尤玥抬手：“小江，你也过来一起拍一张吧。”
江云路一怔。
“来，庆祝我们的新生。”
江云路了然，笑着走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并排坐着。
沈昭笑道：“来，3、2、1，微笑！”
三人灿烂笑着，头靠在一起。
踏过了过不去的中秋，他们走向了明天。
终于，他们都有远方。
-TheEnd-
第一百四十章 番外
墨县靠近海边有个小渔村，海边的悬崖峭壁上，有一排排老式筒子楼。
顾鸿在那些筒子楼间长大。
父亲去世的早，顾鸿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
顾鸿自小就表现出和寻常小孩不一样的聪慧。小学时期年年考试拿满分，到了高年级也是年年第一名。小升初的考试更是拿了全县第一。
这惊动了他们所在的小区。这片小渔村大多数居民都是渔民，没什么文化，就算子女考上大学，也从没有像顾鸿这么天资聪颖的。
于是，周围邻居见到顾母就夸顾鸿聪明。顾鸿和他母亲是在夸赞声中度过那几年美好的时光。
但随着年纪渐长，他发现，小时候记忆中温柔贤惠的母亲，似乎变了。
进入初中后，学习的东西更多更杂，顾鸿明显感觉到和往常不一样的压力。虽然课业于他来说还是简单的，但是随着身体发育，进入青春期，顾鸿有了更多不一样的杂念。
他开始和同学们一起出入游戏厅，偷偷玩游戏，也会和一些更加早熟的男生讨论班上哪个女孩子更漂亮。甚至，会在放学后和小伙伴一起躲在小房间里，拉上窗帘，看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心思不在学习上，他原本稳稳占据第一名的成绩也开始有了下滑的趋势。
但整体趋势，也不过多扣了一些分数，从第一名下滑到第二名。
这让一直对顾鸿抱有极大期望的顾母有了危机感。她也意识到这阵子儿子变化很大，她开始寸步不离地跟踪顾鸿。
顾鸿一开始没有察觉，依旧和朋友们约好放学后一起去游戏厅。几个孩子玩得正酣，顾鸿人聪明，玩游戏也是TOP1的存在。同学们都围在他的机器旁，加油助威，顾鸿考试拿第一都没有这么兴奋过，周围这么多同学崇拜着他。
屏幕上的赛车横冲直撞，巧妙地躲过一个个关卡，眼看着即将冲到重点线拿到第一的时候，突然横空出现一只粗糙的大掌，在他耳根用力一拍。
顾鸿手脱离了操纵杆，被拍懵了。
他愣愣地抬起头，看见了他妈妈那张温和的脸，此时却阴沉着，怒目圆睁，像极了寺庙里的罗汉像，张牙舞爪，面目狰狞。
他低哑着嗓子，心虚祈求：“妈妈……”
大手直接拧着他的耳朵，将他拎起来。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被摁着脖子扯到游戏厅门口，看到原本崇拜他的同学们此时带着可怜或看戏的目光，顾鸿突然间有种落差。
他似乎，丢失了什么。是尊严，还是童年。
他不得而知。
“我花钱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不是让你来这些地方和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厮混的！”
一句话，彻底得罪了和他一起玩的同学们。
看着一张张疏远鄙夷的脸，顾鸿明白，自己从此再无朋友了。
顾鸿心里似乎有个洞，风从四面八方吹来。
“妈……我知道了。”
后来，顾鸿的母亲控制欲越来越夸张，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其他时间顾鸿都要在她的视线之下。如果回家稍微晚一点，她就会打电话给老师询问顾鸿的情况。
顾鸿从一开始的反抗抵触，渐渐变得习惯了。他身边不再有朋友，总是独来独往，默默地在日记本里写上自己的心情，对母亲的反感和对未来的畅想。
因为成绩优异，顾鸿没有参加中考，直接保送了浮城最好的高中。他的成绩依旧名列前茅。但是来到大城市，学校里卧虎藏龙，他不再想过去在小县城的初中里一样显眼的拔尖，总是占着第一名。
浮城高中，顾鸿不再是强势的第一名，他在年级段里排名虽然依旧在前十，但并不稳定，偶尔会被踢出前三。
每当这个时候，顾鸿母亲就会歇斯底里地打骂顾鸿，骂他是笨蛋，没用的人，未来怎么能够成功养活他们母子。
顾鸿只能更加努力地学习，努力重新拿到下一次的第一名。
他的高中，和初中一样，也在压抑的学习中度过。
他在日记里写了一段话：“我在想，如果我制造时光机，第一件事会做什么？我想，我会回到过去，杀了我自己。让自己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我无论做什么，妈妈都不会满意。在她眼里，我不完美，都是缺点，这样的我活着有什么意思的。但是我死了，妈妈还能活下去吗？”
所以，他只能继续努力地学习，想让母亲为他感到骄傲。
他高二就拿到了B大的保送资格，在选择参加高考考更好的大学和去B大读书之间，他犹豫很久。
最后是母亲的一句话让他做了决定：“你一定要成为最顶尖的人才，知道吗？”
顾鸿选择去了B大。他知道，随着平台越来越高，他可能会渐渐变得泯然众人。不再是原先那么拔尖的存在。但是在B大，虽然也是国内顶尖大学，但并不是TOP1，他还能在B大显得更加出色。
大学四年，顾鸿始终表现优秀，他后来的博导非常喜欢他，保研后顾鸿直接去了他的实验室。
无论是导师的任何论文，还是实验室项目，顾鸿都能有名字。他自己也发表了很多核心期刊，在人工智能领域名气逐渐增大。母亲也很高兴。
他以为一切都能顺风顺水，他能做出出色的学术成果让母亲脸上有光，让她替自己骄傲的时候，江云路突然出现了。
这个天才少年，刚进学校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的是，他一路跨级，不过十七岁就读了研。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江云路吸引，导师也更加偏爱江云路。
就连母亲，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江云路的消息，哀叹道：“小鸿，在真正天才的人面前，你还是不够啊。”
如同天雷轰顶，顾鸿感觉世界天旋地转。
他开始疯狂地研究AI，开始了“心动”的项目筹备，打算做出一个伟大的人工智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可是在这个时候，顾母去世了。
最想让其看到自己成功的人不见了，他的努力还有意义吗？
守丧回来后，顾鸿思考了很久，逐渐将“心动”脱手交给江云路打理。
他想要……创造一个完全崭新的人工智能，一个，和人一模一样的人工智能。有一天，或许，他能复活母亲，让她看见自己的成功。
但是，前提是，得有一个实验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