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破海（第二更！）
初始号甲板，雪原之上，两道身影相对而立，一大一小，皆是披着黑金斗篷大袍。
风雪之中，一枚小小的正方体在空中飘荡。
“顾慎，小满，我已经打开了‘初始号’的通道……接下来你们会被传送到海面之上，如果做好了准备，就进入光圈中吧。”
阿弗的声音在雪中飘荡。
一道光柱从上空降落，落在雪地之上，形成一座巨大光圈。
这就是工匠之神留下的【门】，通过这扇【门】来进出初始号会非常安全。
五洲派遣的先行队，他们是强行闯入初始号内部模拟环境，这个过程可能会导致源质混乱，也可能会触发权柄禁制。
“阿弗，谢谢你的礼物。”
顾小满拢了拢身上斗篷。
她很喜欢这件神隐斗篷，有了此物，她就可以不用担心返回五洲之后，被【云镜】所监察。
“小满……”
阿弗的声音有些不舍。
顾小满伸手拍了拍正方体机器人的脑袋，笑着说道。
“放心，还会再来看你的。”
她望向顾慎。
顾慎点头，两人前踏一步，来到光圈之中。
下一刻，东海海域，一道银芒破海而出！
轰！
【真理】在空中撑开，化为一把宽大的铁剑，两人从东海位置，向内陆飞掠而去。
……
……
阿弗给了顾慎和小满一个明确的初始号坐标。
以及东海海域的部分地图。
“接下来我们是要去长野吗？”小满眼神之中满是期待。
“对。先带你去长野看看。”
顾慎笑了笑，他回首看着披着斗篷按着膝盖坐在铁剑上的小姑娘，“这段时间，你先闭关修行，等到了长野我再喊你。”
“好。”
顾小满点了点头。
冰海之上的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安静行驶在疾风之中，天地寂静。
顾慎开始尝试与褚灵搭建精神链接。
数秒延迟之后。
两人的精神在东海海面之上交触。
顾慎的精神浸入零零幺车厢，他在铁剑上坐下，车厢中的自己也随之坐下。
“久等……任务结束了。”
“这次任务，闹出的动静还挺大。”
褚灵抬手唤出好几幅画面。
那正是初始号炮击五洲舰队的景象，这副画面相当有震撼力，海面都被撕裂了，一时之间天地暗澹无光，大量的源能艇被黑银炮弹震碎。
“这是你干的？”
褚灵挑了挑眉。
顾慎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长野舰队在混乱之时捕捉到的影像。
“是，你怎么知道？”
按理来说，卫诚仲原钟帆李世慈，应该都没看出来自己的身份。
“我猜的。”
褚灵澹然说道：“除了你，哪还有人能干出这种事情？”
顾慎笑了笑，也是。
“源之塔和光明城的云船舰队尽数覆灭，损伤惨重，这一战对他们的打击很大……不得不说，你干得漂亮，只是这起事件的后续影响实在有些复杂。”
褚灵调出档桉。
两人好不容易重逢，但此刻实在不是什么谈情说爱的好时候。
顾慎眯起双眼，看着零零幺车厢中浮现的几份文档。
褚灵简单概括：“长野中央城的联合舰队正停靠在元汀岛，目前正在谈判……风暴教会宣布他们对冰海事件的袭击全权负责，同时也宣布加入东北两洲阵营的合流计划。”
“有意思。”
顾慎转瞬就明白了这起事件的核心原因。
风暴教会自焚，想要袭击五洲舰队……但因为自己的缘故，长野中央城满编撤退！
现在风暴神座骑虎难下，无法自证。
所以南洲圣城索性加入合流阵营。
“只是这样就接纳了他们，是不是有点太便宜风暴教会了？”顾慎皱起眉头。
“这是最高席之间的决定，我们无权干预。”褚灵道：“元汀岛的谈判，也只是走一个形式……真正决定两洲走向的，还得是神座，最高席那边想必已经达成了意志的统一。我建议你赶紧返回长野，与白术先生见上一面。”
“放心，正在回了。”
顾慎道：“目前我在东海……【冰海遗迹】的事情说来话长，一言两语解释不清楚。大概还需要两到三天，我才能返回长野。”
褚灵开门见山：“顾小满是不是在你那里？”
顾慎一怔。
“我这边得到的讯息是，天空神座罕见暴怒。因为风暴教会的自焚，导致五洲局势极度紧张，神战一触即发。”
褚灵低声道：“源之塔账面上最大的损失是云虎玄龟两位神使，但其实他们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酒之主’不见了。”
“清胧暴怒？”
顾慎挑了挑眉，他倒是很难想象，源之塔主人暴怒的模样。
“白术先生会把最高席的情况告诉我，现在……天空要求风暴和他一同南下出海。”
“开什么玩笑？”
顾慎相当震惊，他没想到这短短的十天，五洲发生了如此之多的变故：“这种要求，风暴怎么可能同意？”
七神之中，清胧寿命最长，也最神秘。
由于火种的特殊性。
神座之间，轻易不会开战。
当年顾长志和冥王的战斗，也只是存在于诸人传闻之间……没有真实的影像流传出来。
所以七神孰强孰弱，尚未可知。
但清胧的实力，极有可能是最强的，他活得太久了。
上一任酒神座相当于是清胧的“棋子”。
“是的，风暴不同意，我猜这也是圣城教会愿意加入合流计划的原因……”褚灵平静道：“有女皇和白术的支持，目前局面能够维系平衡。”
“风暴怕死。”
顾慎一针见血：“和清胧单独出海，很可能会被打死……”
天空神座提出这个要求，可谓是锋芒毕露。
但风暴不接。
“如果有可能的话，抓紧时间让‘酒之主’出现在五洲众生的视野中吧。”褚灵叹了口气，道：“目前光明城和源之塔的幸存者还未回海……元汀岛正在采取封锁措施，但清胧已经开始进行干预，最高席之间的阻拦未必有效，如果他铁了心要寻找‘酒之主’，事件可能会闹大。”
“幸好初始号已经转移了……”
顾慎心底捏了一把冷汗。
按照褚灵所说，天空神座是有可能只身南下的。
到时候如果碰上。
初始号大概率会被清胧打烂。
“不急……清胧此刻南下，也找不到线索。”顾慎冷静了一下，道：“我先带着小满回长野。”
“你确定要这么做么？”
褚灵认真提醒道：“虽然我可以控制【天眼】，但是清胧掌握着数之不清的【云镜】，五洲世界的绝大部分地区，都在他掌控监察之中。”
“关于【云镜】的顾虑，你可以放心……”
顾慎简单说了一下他这几天的经历。
雪原击杀源之塔，光明城，和风暴教会的先行队……
救下顾小满，斩杀红影，踏入遗迹深处……
听到“初始号”的时候，褚灵的神情变得异常复杂，她在此刻明白了那段混乱影像的真正含义。
原来那朦胧的巨船影子是真的，不是梦境。
“古前文明，熔铁与工匠之神打造的星舰……”
褚灵喃喃道：“你说的这些有些过于梦幻，以至于我有些怀疑，你是不是闯入了梦境之中，被人蛊惑了精神。”
“以我如今的精神海强度，如果真有这种级别的梦境，那么一定是神座亲自出手布施。”
顾慎轻叹一声，“我知道冰海事件的信息量很大，一时之间难以接受，等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去见一见‘阿弗’……”
“不用了，我相信你。”
褚灵头疼说道：“如果你所说属实，那么由工匠之神打造的‘神隐斗篷’，的确可以遮蔽【云镜】感应。只要不被清胧觉察，带回长野也不是不行。”
“这孩子想看看雪禁城。”
顾慎咧嘴笑了笑，道：“我答应她的，总不能食言。她都心心念念盼了好久好久了，如果没‘神隐斗篷’，恐怕还得再等好几年。”
“……”
褚灵沉思了片刻，道：“你回来的消息，暂时不要告诉他人。”
“放心。”
顾慎低声道：“我还活着，这件事情……目前只有你知道。”
这一次在雪原遇到仲原，他都没暴露身份。
“按照你所提供的东海定位坐标，你大概还需要三十七个小时返回雪禁城。到那时候，我会亲自在城门迎接……”褚灵正色说道：“虽然你们有‘神隐斗篷’，但还是小心行事为妙，届时我会接管雪禁城的【风童】监察，确保你们能够顺利入场。”
“……好，辛苦你了。”
顾慎正准备退出零零幺的精神链接。
“后面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褚灵忽然开口。
顾慎怔了一下。
褚灵认真问道：“把顾小满带回长野……之后呢？你准备让她一直就这么待在长野？酒之火种还在源之塔，没见到‘酒之主’，清胧绝不会善罢甘休。从利益计算的角度来看，这件事情可能会给目前紧张的局势带来一定的风险。”
“你说得没错，这是一个有风险的选择。”
顾慎叹了口气。
“听起来我很自私，竟然在这个局势之下，把‘酒之主’擅自带回长野。”
他笑道：“我想让小满见一见白术先生，让她知道‘酒之主’这三个字意味着什么……这孩子已经长大了，应该有知情权。如果未来有一天需要她握住战刀，斩向清胧，我希望她不是被恩情捆绑的傀儡，而是发自真心想要递出这一刀。”
褚灵与顾慎眼神对视，在这一刻她看到了那漆黑童仁深处的坚持。
她点了点头，轻声道：“或许……你说得对。”
……
……
（今天遇到了一些事情，耽误了一会，晚点还有第三章，大家不熬夜的就别等了。）
第二百八十一章 重返长野（第三更！）
两天后。
一道银白剑芒在云层之中缓缓悬停。
“这就是……长野？”
顾小满盘膝坐在顾慎的【真理之剑】上，此刻她正位于数百米之高的云天之上，俯瞰这座四四方方的古城，既能感受到浑厚的历史气息，也能感受到一些云雾飘渺的出尘之意。
“是了，这就是长野。”
顾慎笑着瞥了眼顾小满。
这是她一直心心念念，想远远看上一眼的长野。
“我们赶紧下去吧，还等什么呢？”
顾小满眼神放光，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开口。
“别急。”
顾慎悠然说道：“你看看四周，再看看上面……”
顾小满抬起头来，只见有数之不清的漆黑机械竖瞳，阵列隐藏在云气之中。
“这是？”
小满见过【深海】布控的天眼，但这些机械竖瞳比【天眼】更高更隐蔽，如果不是顾慎提醒，她刚刚甚至没有留意到这些监察者的存在。
“这是长野独一无二的‘眼’，名字叫‘风瞳’。”
顾慎微笑道：“风瞳会捕捉长野的一切视野，你可以理解成这是长野人自己制造出来的【云镜】。”
顾小满有些紧张：“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顾慎等的就是这一问。
“不危险，有你嫂子在，就不危险。”
嫂子？！
顾小满一头雾水。
顾慎站在铁剑之上，不慌不忙向褚灵发去精神讯息……只见那无数【风瞳】，不约而同停止跳动，事实上【风瞳】捕捉到的画面已经被褚灵进行一定的处理了，这一幕就是做给小满看的。
两人缓缓降落，在长野城外的一片小山上落下，而后从小路入城。
顾小满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古色古香的老城，中洲绝大多数地区都是摩天大厦，钢铁丛林，像“林茨”这种保留了一定历史特色的古典小镇，也远没有长野这般恢弘。
她瞪大双眼，目光被城门口的一位撑伞女子所吸引。
微风缭绕，铃铛摇曳。
那女子身着红白襦裙，撑伞而立，只露半张脸，单单是雪白如玉的莹润下颌，以及惊艳绝伦的胭脂唇色，便吸引了无数人来人往的目光。
这一定是位绝色佳人。
“这位不会就是……”
“正是。”
顾小满刚刚开口，顾慎便已经接过黑伞，挤到了一张伞下。
“？？？”顾小满如遭雷击，呆在原地。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伞下传来无奈的女声。
褚灵回头瞥了眼顾小满，道：“这孩子还没成年呢。”
“有什么不好，这个年龄，正是了解世界灰暗一面的好时候。”
顾慎开了个玩笑，转头问道：“伞的位置还够，要不要来挤一挤？”
“不……不用了。”
顾小满连忙摆手，刚刚挪伞的那一刻，她已经看到了褚灵的面容。
美地不可方物，简直惊为天人。
这姐姐漂亮地像是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不过……她在桑洲窟怎么没听顾慎提过这一茬？
“如果不进伞下，就把‘斗篷’披好，一是防【风瞳】，二是防【云镜】。”顾慎提醒了一句，带着小满入城。
期待了许久的雪禁城风光。
顾小满现在是没什么心思去看了，她光是惦记这位嫂子的貌美容颜了。
一路好景，她都没记住。
就记住了那伞下一瞥的风华绝代。
就这么一路进了清冢陵园，褚灵取伞离去，先入内陵，顾小满才有了和顾慎单独相处的机会。
她重重一肘子戳在顾慎腰间。
“这是你，你……”
小家伙憋了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
“媳妇。”
顾慎替她开口，抡圆了话，笑着问道：“怎么，不般配？”
“……”
顾小满挠了挠头，虽然在她心中，顾慎是排在一等一的重要位置，可此刻她还是拗不过良心，老老实实回答道：“的确不般配，不过是你配不上她，真是祖坟冒青烟了，让你找到这么好一姑娘。”
此言一出，顾慎眼神有些复杂起来。
他低声笑了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没什么问题。”
自己在冰海消失的五年多。
褚灵每一次复苏，都会向冰海送去命运金线。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般苦等，这般坚守……顾慎每次想起，都觉得一阵酸涩。
“我运气向来不错。”顾慎微笑道：“记住你嫂子名字，褚灵。”
“褚灵……”
顾小满煞有其事，将这名字记住。
“没听过？”顾慎挑眉问道。
顾小满摇头。
顾慎怒其不争：“但凡这几年你多打听打听东洲的事儿，也不至于连‘褚灵’的名字也没听过。”
褚灵的名字在东洲还是有不少人知晓的，长野新一任的守陵人，也是千野大师如今仅存的占卜术传人。
一直以来，褚灵和顾慎就被视为“金童玉女”。
褚灵出现，从来都是和顾慎在一起，成双成对，从不落单。
外人不知晓这是神祠山的禁制限制，只道是这位陵园新任占卜师喜好清净，不爱走动。
于是顾慎死后……
褚灵再也不在世人面前露面。
关于她的消息也越来越少，甚至还有传言说顾慎死后，她无心坐镇陵园，已经“殉道”了。
这尘世间的喧嚣乱语，都是会逐渐消失的。
时间会冲淡一切。
褚灵五年不曾露面，世人已经慢慢遗忘了她，正如遗忘当年的顾慎一样。
……
……
不多时，陵园的雾气散开。
顾慎带着顾小满缓步向着清冢深处走去，褚灵掌控着阵法，让两人一路避开其他在陵园参拜祭祀的超凡者，最终直入内陵。
快六年过去。
此刻的清冢陵园，已经不像是当年那般被黄金霞光笼罩。
这里重新回归平静，不再有异象漂浮。
这并非是白术神座境界退还。
相反……这恰好是斗战神域完美与神座融合的表现！
真正的大成神域，无需时时刻刻都展露异象。
此刻的陵园无比平静，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被白术先生炼化，掌控。
顾小满拽着顾慎衣角，有些紧张，她能感受到空气之中弥漫着的强大气息……
越是靠近内陵，斗战神座的战意便越是凛冽。
身为被“酒之火种”钦定的未来主人。
她对“斗战火种”的气息，极其敏感——
上一任酒神座，狄玖，就是在这陵园之中陨落的。
那场神战，顾长志完全碾压了狄玖。
斗战的黄金神域，也让“酒之火种”留下了一定的阴影。
“我有点怕。”
顾小满小声嘀咕，走到内陵黄金雾气之前，她心中与火种之间相连的那部分，竟是生出了强烈的抵抗，无论如何她都不愿意再往前走一步了。
顾慎见状，无奈一笑。
酒之火种怕了？
倒也是……上一任主人被顾长志硬生生打死了，这火种也是萌生出一定意识的神物，见到那种画面，怎敢不怕？
“放心好了，白术先生不是坏人，他不会伤害你的。”
他柔声安慰道：“如果可以的话，传递一缕精神，告诉‘酒之火种’，让它别担心，这一次入陵，不是来战斗的，是来做客的。”
“呼……”
顾小满反复深呼吸。
“顾慎，终于又见面了，冰海的滋味如何？”
此刻内陵之中，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子笑声。
数百缕黄金神辉，从虚空之中飞快掠出，在两人不远处凝聚成型。
【倒流神域】已经和斗战火种完美融合。
三重领域加持之下。
白术先生的“神座躯壳”，年龄会不时波动……这就是他在神域之中的修行。
此刻出现在顾慎面前的，是一具看上去只有十来岁出头的童子身。
孩童白术笑着现身。
虽然年龄极小，但他这具神躯之中隐藏的力量却无比强盛，举手投足，虚空之中潺潺流淌的庞大源质，都在随之暗颤。
“这就是……东洲的斗战神座？”
顾小满不敢置信，她看着眼前的童子，心中没来由的畏惧倒是莫名消散了大半。
“咦。”
白术眯起双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白术先生……这位就是‘顾小满’。”
顾慎揖了一礼，轻声道：“我当年在桑洲窟救下的那个女孩。”
“我知道，这就是下一任的酒之主。”
“你们二人身上所披的斗篷，倒是了得。”
白术感慨笑道：“踏入清冢陵园，与我直面，我竟然都没有察觉到‘火种气息’……怪不得你敢带着‘酒之主’踏入长野，有这种级别的至宝，的确不用担心被【云镜】察觉。这斗篷，就是此次冰海任务的收获么？”
“是，也不完全是。”
顾慎笑了笑，道：“冰海之事，说来复杂，容我待会慢慢细说……不过我们所收获的，可不只是两件斗篷。”
他展开领域。
“唰——”
净土在白术的允许之下，得以撑开，漫天簌悬木枝叶飘摇。
为了展现“震撼感”。
顾慎直接拆开了纳米压缩的黑银箱子，让大堆大堆的精粹黑银，落在地上。
“？？？”
神色平静，风轻云淡的白术，脸上笑意顿时僵硬。
看到顾慎释放黑银，顾小满也展开了【湮梦】。
小家伙抬手一挥，陵园虚空被撕开一道口子，像是被拉开一道拉链，【湮梦】颠倒梦境与现实，此刻顾小满也开始卸货。
哐哐哐！
一时之间，内陵小山丘上响声如雷。
数十秒后，白术看着那堆叠如山的黑银，整个人感觉都不好了。
这是白术平生第一次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些是黑银？
是整个五洲加在一起，都产不出多少斤的黑银？
“如果您要问，我们从冰海带回了什么，大概就是这些了……”
顾慎诚恳说道：“一共也就两千七百斤黑银。”
……
……
（三更完毕，大家晚安。今天属实是遇到事儿耽误了，没心力加更，话说章说最近好少呀，能不能给力点！）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故友（第一更！）
两千七百斤黑银……单论“两千七百斤”，这并不多。
可是这是黑银。
用来涂抹在子弹表面，便可以极大提升弹头的逻辑性！这就是当前物质界中能找出的，最顶级的强逻辑材料！
当然和被神座加持过的“神迹之银”不能比较。
但后者毕竟是“神迹”。
白术先生看着这些黑银，神情很是精彩。
也就？
顾慎这小子是不是在嘲讽自己？
“冰海的收获，其实远不止这些，只不过说来话长……”
顾慎望向白术，话中之意已经十分明显。
“进来说吧。”
白术先生微微一笑，道：“小满姑娘，你也一同进来。”
内陵黄金霞光掠动，将几人包裹。
顾小满内心依旧紧张，毕竟她是“酒之主”，而上一个进入斗战神域的“酒之主”已经被打死了，火种的不安感并不会随着她的几句轻言安慰就此消散。
收伞而立的褚灵，站在内陵入口等待。
除了褚灵，顾慎还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
宋慈！
距离和宋慈上一次的见面，已经过去了六年，这家伙面容依旧，还是寸头，只是眉眼中的倔强桀骜已经很好隐藏起来。
这并不意味着宋慈变了性子。
他还是那个遇事不决，先打一拳的乌鸦。
只不过在斗战神域修行的五年，他的心境大大提升。
按照阿弗的说法。
三层心境。
此刻的宋慈，已经可以随时进入“心流状态”，收敛精神，专注抱一。
而当年在大都那个拳脚横行的“乌鸦”，只怕是连入静都很难做到。
“顾慎……”
宋慈看着眼前那个束起长发，披着黑金大袍的瘦削家伙，眼神复杂，六年不见，他已经快要认不出顾慎了。
斗战神域的修行，在两年前就已经结束。
宋慈早就可以随意进出陵园，关于外界的那些风声，其实他也都听到了。
最开始他无法接受。
这几年舍身忘我，在清冢陵园修行斗战之法，他成功入定，可来到尘世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顾慎陨落”。
最好的兄弟死在了桑洲窟。
而南洲冰海之上，连那座岛屿的一角碎片都找不到了。
连人带岛，都消失在这世界之上。
如果不是宋慈这几年修行“入静之术”，心境大大提升，再加上白术出手，强行要他冷静……恐怕这几年的苦修都会白费。
他是那种有了怀疑对象就直接出手的人，长野调查组追查真相还需要讲究证据，可他不需要！
他当时就准备杀到圣城，先找到那些圣者，逼问真相。
如果这些圣者拒不配合，那就打！
打完之后，再去源之塔，再去光明城！那些和顾慎案件有关的势力，人物，宋慈都不会放过！
“白术先生告诉我……若我愿意待在陵园，便还有与你再见之日。”
宋慈上前给了顾慎一拳，咬牙切齿道：“你小子，真是让我好等啊！”
这一句看似怨念的“好等”。
其实更多的是释然，是解脱。
宋慈担心白术先生的说辞，只是为了稳住自己的心境，他害怕自己等不到顾慎回来，外面尘间的流言都是真的。
“这几年，有多少人在等伱，多少人不辞辛苦，调查真相……”
宋慈又是一拳，擂在顾慎肩头，道：“夫人，小槿，你知道她们有多担心吗？”
顾慎无言以对。
“对不起……”
此刻他能够说出口的，就只有这三个字。
顾小满站在一旁，神色复杂看着这一幕，其实她也是这“多少人”中的一人。
这世上离开任何一人，都会继续运转。
可有些人的死，会牵动很多人的心。
顾慎揽了揽宋慈的肩膀，轻声道：“若还有怨念，就多打几拳吧，替夫人，替南槿师姐……”
“你想得美。”
宋慈不再出拳了，看到顾慎没事，他心中担忧也就消散了许多。
宋慈没好气推开顾慎，道：“先前两拳，纯粹泄愤，那是你欠我的。至于夫人，小槿，你以后自己跟她们赔罪去，挨两拳就想还清，哪有这种好事，我才不便宜你！”
顾慎笑了。
被宋慈揍上两拳，这感觉真好啊。
能重返陆地，得见故友，这是他在冰海之下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
……
顾慎把【冰海遗迹】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
宋慈听得满脸懵逼。
初始号，古前文明，熔铁与工匠之神，爱之主……
在陵园闭关静修了六年，听完顾慎所说的这些信息，宋慈感觉自己完全与时代脱节了，他越听越怀疑人生……
这些东西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
而反观白术，神情始终平静。
顾慎感觉白术先生似乎对初始号的存在并不诧异。
或许白术先生早就知道浮出海面的【冰海遗迹】是什么。
只是。
从刚刚抖落黑银的反应来看，白术先生并不像是知晓全部的样子。
多年之前，似乎就有一场大局布下……那时候白术先生找到自己，说是要和女皇联手猎杀一位神座，然后就有了【冰海遗迹】，以及风暴神座的出海，再之后就是桑洲窟的联合任务。
这一切看似无关。
但其实衔接严密，仔细拆解，便会发现这一切，不是巧合。
“白术先生，您怎么知道我没有真的死在冰海？”
顾慎盯着眼前的斗战神座，他没有隐瞒内心的困惑，开门见山问道：“难道桑洲窟的事情……也是您和女皇计划中的一环？”
“……”
白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他先是意味深长地望向顾慎，然后又望向顾小满，最后缓缓说道：“如果你要问，这是不是计划中的一环。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是的，这就是计划的一部分。”
清冢陵园的最深处。
只有五人。
白术，顾慎，褚灵，顾小满，以及宋慈。
这里没有外人。
“但是……这并不是我的计划，也不能算是女皇的计划。”
……
……
东海海域，无垠深处，浪花翻涌。
有一道身影行走于海面之上。
这身影所过之处，海水不再流动，而是凝滞成晶体一般坚硬的路面。
但并不是超凡领域所致，也不是“霜冻”之类的元素能力……
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力量，那些浪花溅到他的身上，就这么直接凝固，化为一朵朵干净的晶莹剔透的小花。
男人就这么走到了海域的正中央，前后四方，都是无尽的幽暗深邃。
他仿佛认定了这海域的下面有东西。
就这么站定。
推了推眼镜之后，他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天地之间响起剧烈震颤和轰鸣。
那枚手掌按压之处，大片海水开始避退。
只见无数金灿的古代文字从他掌心释放，犹如风暴一般肆虐而出！
这是一股极其磅礴的力量，不是超凡之力，胜过超凡之力——
海水就此辟易。
在男人的面前浮现出巨鲸一般的合金脊背，他轻笑一声，缓缓落下，踩在了初始号的脊背之上。
那些洞察“权柄气息”的防御机制，根本就没有触发。
男人闲庭信步，散发古文的手掌随意按在合金巨门之前，整个人便轻松融入进去，这扇门完全起不到阻拦作用。
这艘沉入东海底部的初始号，内部空间异常安静。
只有一道愤怒的声音响起。
“喂，有些基本礼仪好吗？来别人家做客的时候，要记得敲门！”
“抱歉，下次一定。”
男人很没有诚意地回了这么一句。
他望着飞到眼前的小正方体，忍不住笑了笑，道：“阿弗，好久不见啊……故人重逢，你怎么看起来并不开心，近来可好，别来无恙？”
比起先前的回应，这句问候更显敷衍。
“……”
阿弗神情犹疑不定地注视着眼前男人。
一束红光，在其脸上扫视来回。
什么故人，它可是莫得感情的机器！
“不要在意皮囊，这只是外在……无论年轻，衰老，亦或者我换了其他容貌，我还是我。”
男人柔声道：“你不会真的认不出来是我吧？”
“抱歉，你和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了。按照主人的规定，我可以把你扫地出门……”
阿弗完成了识别，没好气道：“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退出去重新敲门，再来一次，要么道……”
男人道歉速度很快：“对不起，伟大的熔铁与工匠之神，请原谅我的冒昧！下次进入您的初始号前，我一定事先敲门！”
阿弗彻底无话可说。
“我都已经挪了位置，你是怎么找到的？”
阿弗百思不得其解。
初始号刚刚来到东海，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就被精准定位了！
“山人自有妙计。”
男人微笑道：“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这次来，也不会待太久，我只是想看看那个小家伙留下的痕迹。”
那个小家伙？阿弗集中精神。
男人在初始号内走走停停。
冥想室，重力修行室，红影生产间……
他就这么一个人自顾自走着。
阿弗跟在身后。
素来话痨的它，此刻却是一路保持沉默。
“顾慎的实力，比我想象中进步要快啊。”
男人看到破碎的那几具红影，忍不住露出会心一笑，他认真问道：“阿尔弗雷德，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顾慎和‘红影’对战的影像资料发给我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
阿弗警惕起来：“等等，你所说的小家伙……是顾慎？”
男人愣了一下，笑道：“不然你以为是？”
阿弗困惑道：“明明顾小满才是酒之主……”
“好了，这些事情对你而言无所谓，对吧？”
男人伸出一根手指，缓缓说道：“老规矩，把影像给我，我来修理初始号的动力驱使系统……上一次我把破损的‘监察系统’修好了，还更换成了‘命运判定’，这一次我可以弥补初始号航行到东海的燃料损失，还可以让动力系统进一步升级，确保它可以航行到更远的地方。”
“当真？”
阿弗顿时来了兴趣。
守护主人留下的初始号，并且让它变得更好，这才是阿弗的使命。
这种买卖简直是一本万利。
“等等——”
只是还不等男人回应，阿弗立马就后悔了，它对抗着程序底层的逻辑指引，无比纠结地说道：“虽然你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但顾慎……他是我的朋友，你要这段影像有什么用，必须说清楚，不然我不能把它轻易交给你。”
“啊……”
男人推了推眼镜，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长叹。
他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感叹道：“阿弗，你还真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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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三章 掀翻棋盘（第二更！求月票！）
清冢陵园的黄金神霞，在天边流淌。
内陵石壁倒映着几人的影子。
“有些事情，现在还不能说。如果你们足够聪明，应该能猜到真相。”
白术先生卖了一个关子，他缓缓道：“今天之所以会有这场会面，便是因为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计划之中无比重要的一员。”
顾慎，褚灵，宋慈，顾小满神情均是无比凝重。
白术先生刚刚的意思是，有人比女皇和他的“地位”更高？
“等等，真相是什么，您所说的……计划，又是什么？”
宋慈神情茫然。
他不善谋略布局，更是知道自己脑袋瓜子比较简单，顾慎先前说的初始号，古前文明，已经快把他CPU烧了。
现在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计划……
顾慎低声开口：“您所说的计划……是杀神座。”
杀神座！
三个字一出，就连大大咧咧的宋慈，背后都渗出一身冷汗。
“是。”
白术点头，又摇头：“也不完全是。”
很多年前，他对顾慎说过，他和女皇准备联手先干掉一位神座……因为五洲之间的局势已经固定，未来神战必定爆发，与其让光明城和源之塔联手风暴教会施展压制，不如率先出击，抢占上风！
在那个时候，白术盯上的目标就是风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年的目标是风暴神座，而现在风暴教会已经宣布加入中央城长野联盟……”
顾慎冷静分析着局势：“所以你们决定换人，真正的目标是谁，天空，光明？”
白术先生笑而不语。
他决定让眼前几位年轻人多猜一会，再公布谜底。
“……阿巴阿巴。”
宋慈脑袋已经不怎么运转了，他望了望顾慎又望了望褚灵，安安静静等待答案。
顾小满同样沉默，只不过她已经猜到了所谓的计划是什么。
她忽然想到了这几年红龙常常对自己说的一些话。
那些话绝不可在中洲地界说出，一旦说出，便会惊起滔天波澜。
红龙对自己说，源之塔其实是一座白骨之塔，越往上走，越无血肉。
清胧视众生为棋子，布下棋局，玩弄人心，乐在其中。
但众生不该将自己视为棋子，若她这位酒之主，有朝一日能登顶高位，需让人人知晓，薪火虽少，亦可燃烧，只要积少成多，棋子也可成为棋手。
红龙说了很多，很多。
这些话顾小满都记在心底。
也正是因此她才一直留在源之塔——当年被红龙接走之时她心中有诸多不情愿，可真正与这位传言中冷酷无情的第一神使亲密接触之后，她才发现，红龙与那些在桑洲窟滥杀无辜的“源之塔执法者”是不一样的。
红龙也奉令杀人，但更多的原因是，他要留在源之塔，要坐在最接近神的位置之下，来骗取神的信任。
想要推翻清胧。
就必须要做出这种“牺牲”。
若杀一人可救千万人，红龙不会犹豫，他愿以一己之身，担此罪责，哪怕后世骂名滔天，无人知晓真相。
内陵短暂的安静了数秒。
直到顾小满的声音响起。
她平静开口：“我猜，你们的目标不是哪一位神座，而是全部。”
白术笑着望向这位未来酒之主。
“清胧算尽心思，把我揽入源之塔，是想让我继承‘酒之火种’，好接替狄玖的位置，成为下一任‘酒之主’。”
顾小满缓缓道：“天水先生也希望我成为‘酒之主’，但他和清胧的目的不一样，这位捧冠者是想要借‘酒之主’的火种力量，来掀翻清胧的王座，重新对上城，乃至整座中洲进行一场改革，就如当年辅佐清胧上位那样。”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气势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
镇定自若，气可吞虎。
白术笑道：“继续。”
“想要杀死清胧，依靠一位虚无缥缈，八字没一撇的‘酒之主’是不够的。我猜天水先生一定已经和你们联系过了。”
顾小满道：“恐怕您才是杀死天空的‘主力军’吧。”
白术先生眼中有明显的赞许之意，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天空神座陨落，光明城不会同意……所以想要杀死天空，就一定会把光明牵扯进来。”
“这也是两大联盟形成的原因。”
顾小满分析地头头是道。
一旁的宋慈投来惊叹艳羡的目光。
“所以我猜，你们的真正计划，是杀死天空和光明，至于那个两头摇摆的‘风暴神座’，在事成之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顾小满眯起双眼，压低声音：“反正我若是能够成就‘酒之主’，绝对不会放过‘风暴’。”
让献命者作为引线，点燃五洲舰队。
风暴教会的这个举动，让顾小满十分不满……对于极端信仰，她早就想要动手清除了，无论是光明还是风暴，在她眼中都是一样的！
她永远不会忘记。
桑洲窟正是因为被信仰荼毒，才变得满目疮痍。
“说得很好。”
白术先生感叹道：“这么小的年纪，已经能看到这么多事情了……天水先生对你的栽培一定下了不少心血吧。”
“事实上，我还没见过‘天水先生’。”
顾小满摇了摇头，道：“如果真要说栽培，这几年来在源之塔锻炼我的人一直是红龙。”
对于天水，她心中并无感激。
顾小满很清楚，她现在是一枚棋子，又或者说是一把屠刀。
握刀的人，一边是清胧，一边是天水。
对她而言都无所谓，她身而为刀，只需要明确心中本意，在最终时刻决定斩落方向即可。
难道还要对试图掌控自己的人心存感激么？
白术缓缓说道：“真正的‘计划’……要更大。”
“是【深海】。”
一直缄默的褚灵，在此刻报出了答案。
除了白术，其他人神色均有变化。
“深海……”
顾慎最先反应过来，他望向白术先生，喃喃道：“你们真正想要拔除的不是某一位神座，而是链接五洲的‘深海网络’……”
所以在背后布局，谋略的那个人。
已经呼之欲出。
“最终的目标就是【深海】。”
白术平静道：“如果你们要理解成杀死‘光明’和‘天空’，其实也没什么问题。因为【深海】只是一段网络，它不具备实体，也没有办法杀死……我们只能杀死有生命的东西，世上最强大的，就是这两位了。”
“为什么要杀死【深海】？”
顾小满脸上写满了震惊。
她怎么也想不到，两位神座真正的计划目标是【深海】！
“东洲的上一任斗战神座顾长志，曾在三十年前，去往【旧世界】执行过一次绝密任务……他返回五洲之后就陷入沉睡，恰逢古文会被屠杀殆尽，这是一个安排巧妙，衔接缜密的周密计划。”
白术对这个年龄尚浅的小姑娘很有耐心。
他缓缓道：“布置这场屠杀计划的就是【深海】，一直以来都有人怀疑【深海】觉醒了自主意识，只是更多的人把这当做笑话……但现实情况却一点也不好笑，因为【深海】已经彻底接管了超凡者世界，并且试图将凡俗和超凡融为一体。桑洲窟的觉醒实验，只是一个开端。”
“觉醒实验……”
顾小满怔住。
她永远都会记得桑洲窟的血腥一夜，不仅仅是人类，大量的野兽也在【深海】刺激之下进行了觉醒。
白术缓缓道：“按照世界议会的程序步骤，在桑洲窟的觉醒实验结束之后，‘觉醒法案’便可以正式进入申请阶段……”
“觉醒法案并不成功。”
顾慎低声道：“桑洲窟已经沉沦了。”
“但冰海的混乱源质也的确消散了。”白术道：“觉醒法案是为消除‘混乱’而服务的，议会只看数据。”
顾慎立即道：“但最高席有否决权。”
“没错……所以觉醒法案不会在东洲推行，可西洲和中洲呢？”
白术问道：“如果他们决意对公民公开‘觉醒法案’，中央城和长野还有选择么？至于‘平衡化’……就更是一个笑话。”
平衡化这种程序，能够处理的信息差是有上限的。
如果两座大洲都开启觉醒法案，让全体公民成为超凡者……
那么中央城和长野别无选择。
“神战很可怕，但比神战更可怕的……就是‘全民觉醒’。”白术冷声道：“我可以接受五洲彻底进入‘超凡时代’，但是我不能接受每一位超凡者的精神海都由【深海】来掌管……如果真到了那一天，只要【深海】一个念头，所有人都会灰飞烟灭。”
顾慎记得桑洲窟无数兽灵被枭操纵魂灵的画面。
如果觉醒法案在五洲推广……
或许每一个人，都会变成野兽。
“我有一个问题。”
宋慈揉着眉心，低声道：“光明和天空这两位，就算再怎么政见不合，也是人类之躯，他们熔炼了火种，可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神灵’……如果真相真如您所说，他们为什么会站在【深海】这一方？”
“答案已经被你说出来了。”
顾慎替白术答道：“因为他们不是真正的‘神灵’，所以他们想成为真正的‘神灵’。”
“何为真正的神灵？”
“不老，不死，无病，无痛，肉身不朽，精神永恒。”
顾慎问道：“你觉得这些形容词加在一起，像是什么？”
这些形容词，放在一起……几乎就是【深海】。
宋慈单纯的心灵再次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在很久之前，AI的棋力就已经超过了人类，如果是在棋秤之上对弈，人类没有胜算。”
褚灵声音古井无波，仿佛她早就知晓了这所谓的最终计划：“这一场，如果人类想赢……就不能按照棋道对弈的规则。”
“可是，如果最终的对手是【深海】。”顾小满喃喃道：“那该怎么赢？”
“想赢……”
顾慎深吸一口气。
“就只能掀翻棋盘。”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追逐太阳（第三更！求月票！）
两位神座最终的目标，是【深海】。
可是该怎么与【深海】开战？
要怎么样才算是战胜【深海】？
这些问题，白术先生并没有给出回答……他最终只留下了顾慎一人。
空空荡荡的内陵，被黄金神霞覆盖，神域降临，顾慎来到了四季旷野之上，他看到了那口躺在旷野之上的密棺。
“新历628年，图灵北逃。”
“这本是一场静谧无声的暗逃，但是【深海】得到了北逃的准确路线，并且布置了周密的拦截计划。”
白术站在密棺前，他缓缓说道：“当夜，护送图灵北逃的古文会队伍，在西北边陲，薪阳要塞被拦截，一场惨烈的战斗爆发。”
这是一段无人知晓的过往。
顾慎安静听着。
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当年仅次于顾长志的长野第一天才，一蹶不振。
这段过往被尘封在地底，今朝终于问世。
“我并没有参加那场战斗。”
白术低声笑了笑，道：“因为我自始至终都不算是古文会的人，在古文会被全世界通缉之前，我只是知晓这个组织的存在……黎柔对我发起过不止一次的邀请，但我都退缩了。”
“因为……周济人。”
白术悠然说道：“周济人那时候还没拿到‘封号’，他还不是所谓的‘参天之树’，这个老东西，当年是一个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但偏偏也是能做出一些好事的。裁决所能够如此顺利地成立，就是在他的强烈推荐之下促成的。彼时的顾长志正值巅峰之年，决定改变东洲格局，在周济人的游说之下，倾动长野之力，成立三所，并且以‘斗战’之名，强制性让三所体系，在东洲九座大区开枝散叶。”
“最开始的大裁决官是周济人，大指挥官是顾骑麟，大审判长是景山言。”
白术微笑道：“这三位你应该都认识，都是自己人，对不对？”
周济人是古文会的“031”。
景山言是古文会蛰浅的谍子。
顾骑麟老爷子更不必多说，他的年龄比这里每一位都大，所以早就知晓一切，并且超然于这一切。
“我不明白，这些和您不加入古文会有什么必然联系吗？”顾慎困惑。
“原定的‘大裁决官’位置是我的。”
白术平静道：“顾长志不止一次邀请我，他认为以我的实力，坐镇大裁决官，最能服众，只要有我在，便足以镇压三所体系内的一切混乱。”
顾慎瞬间就明白了。
当年的白术……的确有坐镇大裁决官的实力。
他出手，谁敢不服？
“那时候的我太年轻，我还执着于‘斗战火种’的去留，我还固执地认为，我有希望在后半截路上超越顾长志……”
白术自嘲笑道：“不甘心泯灭于太阳辉光前的萤火，怎会情愿去当大裁决官？更何况，这是属于周济人的位置。”
顾慎沉默了。
他大概能够理解白术的痛苦。
这是一位真正意义上，跨越时代的天骄，无论放到哪个时代，都对得起“斗战”二字。
但偏偏遇到顾长志。
看到顾长志熔炼火种，依旧没有放弃，这得是多强大的自信？
但可惜。
二者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顾慎喃喃：“您不愿意夺走属于老师的位置……所以放弃了‘大裁决官？’”
白术淡然道：“或许这些都只是借口……那个时候，我对除了超越顾长志以外的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我的心中只有战胜他，重新获得火种的认可。”
“那个时候的我背负着整个白家的希望，输给顾长志，输掉火种，我的人生便已是一片灰暗了。”
“我看不到什么光明。”
“只有顾长志，这个让人窒息的太阳，明明在我前面，只差一点……却总是让人触不可及。”
能让一位神座说出这样的话。
这该是何等的绝望？
顾慎捋了捋思绪，他还是不明白……这一切与棺中的女子有什么关系。
“白氏宗堂有一个规矩，每一辈天赋异禀，位列前三的天才，都会享有一位专属的‘护道者’。”
白术看着棺中女子，声音变得柔和起来：“黎柔的父亲便是我的‘护道者’，他带着女儿一直生活在宗堂之内，守护在我身旁，于是黎柔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念书识字，修行比试，形影不离，只不过我进境太快，很快就不需要‘护道者’这个东西了……护道者离开宗堂之后，她依旧陪在我身边。”
“家族为我付出了很多。”
“一开始我只是以为，黎柔和我两小无猜，算是青梅竹马。”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像我这样的天才，是绝对不能出现意外的，家族安排了很多的‘献命者’，有些守护在暗处，有些则融入了我的生活。”
顾慎怔怔看着棺中的女子，已然猜到了三分：“所以……黎柔其实白氏安排给你的献命者？”
“是。”
白术轻声道：“我曾命令她抛弃‘献命者’这个身份，不要待在我的身边，她表面上服从，但后来我才知道，当年的白氏家主用来掌握‘献命者’的手段十分冷血，种植在精神海深处的‘催眠种子’，让她们必须遵从使命，只要白氏需要，这些人便要献出生命，以供上位者随时取用。很多献命者对此感到绝望，却怎么也无法反抗。”
“我和黎柔一起长大，在长野修行，她喜欢钻研古文，和周济人也算是同僚同好。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如果没有家族重担，我应该会活得更洒脱一些。”
“有些遗憾，也不至于在渐行渐远，直至永别之后，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当然。”
“这些……都是后话了。”
白术伸手轻轻悬在棺中女子的面容之上。
他语速缓慢地说了很长一段话。
“为了战胜顾长志，我走访北洲，挑战名将，正值伐红战争期间，各洲要塞混乱不堪，我不在乎战争情况如何，我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变得更强……为了追逐顾长志，我在北洲四处奔走，击败一位又一位强敌。”
“我沉溺在追逐太阳的幻影之下，忘却了一切。”
“直到有一天，第一军团的大将金猿对我发起了挑战，金猿是我心中梦寐以求的对手，他的实力十分强大，被誉为最接近神灵的至强超凡者。”
“金猿约战的地点，就是薪阳要塞不远之处。”
这段话里的信息量实在有些多。
顾慎默默捋了一下。
图灵北逃的必经之地，正好就是“薪阳要塞”，而所谓的第一军团，显然就是【深海】布置的后手。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信息……
金猿大将的名字，已经被【深海】数据库除名了。
伐红战争结束之后，女皇登基，林氏大赦北洲，同时册封了三位贡献绝伦的强大超凡者，给予军团内独一无二的掌控权，以及北洲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将”之衔。
三位大将。
白蜥，银狐，锈骨。
分别率领的是第二，第三，第四军团。
自红皇时代残留下来的第一军团并没有被林氏废除。
只是所谓的三位大将之中，并没有第一军团的领袖席位。
“第一军团到后来也没有改变编名……只是再也没有所谓的‘大将’了。”
顾慎莫名感到了紧张。
他望着白术先生，在黄金神域的笼罩下，他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结果，但还是忍不住问：“那一战如何？”
“我赢了。”
白术神情有些麻木，“金猿的确很强，但他不是我的对手……如果真要说这普天之下，有哪一位超凡者最接近神灵，那么一定是我，而不是他。”
说这些话，他脸上没有丝毫喜悦之色。
“但我也输了。”
白术低垂眉眼，轻轻道：“我输就输在，我只比金猿强一些，没有办法对他进行碾压，这才有了后面的悲剧。”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薪阳要塞的对决，只是一场博弈，而我只是棋子。金猿刻意放出了这个消息，来吸引古文会的到来……”
白术前赴挑战，便可制造混乱。
有这么一重因素，古文会便决定赴险蹚水。
诱饵。
“我怎么也想不到，金猿会布置重重围剿，他本该是堂堂正正与我对决……”
白术默默攥拳。
那一日，薪阳要塞炮火纷飞，第一军团精锐齐出，金猿在意的不是与白术的对决，而是如何完成剿杀任务。
想要趁机北逃的古文会，被引入瓮中，屠戮殆尽。
这是一场惨战。
再后面的事情……不用说，顾慎也能猜到了。
在白氏宗堂与白术一起长大的黎柔，正是这次北逃任务的负责人之一。
黎柔将自己的全部精神，都献祭给【真理之尺】，换取了薪阳要塞的转机……
而代价就是，她彻底失控。
黎柔，成为了A-009。
“黎柔‘死’后，我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追逐太阳之人，最终只会把自己燃尽，最终什么都不剩下。”
白术看着棺中安静睡去的女子，轻声道：“和顾长志生活在一个时代，并不可悲，这个时代里可悲的人其实只有我。永远有一点希望，这才是世上最绝望的事情。”
“与金猿一战之后，我不得不承认顾长志是比我更适合‘斗战火种’的人，如果是他来到薪阳要塞，那么一切都会不一样。”
“我愿意承担白氏对我的一切唾骂，藏身地底，让白术这个名字，在世人眼中彻底死去。”
“那一天起，我不愿再追逐太阳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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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五章 熔炼冥火（第一更！求月票！）
“当然，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白术笑了笑。
此刻他说起这桩不愿提及的往事，语气之中仍有淡淡的悲伤，但已不再是为自己而悲。
隐姓埋名二十年。
如果不是周济人在最黑暗的时候出现，或许他此刻依旧在地底酒馆待着，远离这尘世的纷扰与喧嚣，至于“斗战火种”，更是永远都与他无关。
有些东西，只有放下，才能拿起。
“希望是最无用的东西吗？”
他望向顾慎，此刻无需回答，已经有了答案。
白术伸手对着旷野的天顶招了招，神域上空有一道缝隙被撕裂开来，一枚漆黑的火种从天顶裂缝之中缓缓跃动浮现，犹如一枚竖瞳，不断外溢着阴暗不祥的气息。
清冢陵园的内陵，风云变幻。
随着这枚竖瞳的出现，整座陵园的黄金神霞都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黑色。
那些在外陵行走的超凡者可能感觉不到。
但此刻站在山陵外等待的顾小满，宋慈，褚灵，都捕捉到了这异样。
“有一股阴暗邪祟的气息出现了……”
顾小满攥紧衣袖，喃喃道：“这气息比‘斗战火种’更让人感到不安。”
……
……
“冥王火种……”
看着天顶浮现的那枚漆黑竖瞳，顾慎神情凝重。
他深吸一口气。
这一路苦修，为的是什么？
就是为了熔炼火种……
如今他终于见到了“冥火”，与上次见面时候的感觉不一样，那时候的他感觉这冥王火种里裹挟的力量太过强大，连对视一下，都异常艰难。
彼时自己与火种相比，便如同怒浪翻滚里的一叶扁舟。
想熔炼火种，更是痴人说梦。
而现在，则不一样了。
他感受到了心湖里“冥火”的指引，感受到了净土簌悬木的洗涤，这磅礴的力量虽然恐怖，但自己早就得到了“火种”的认可。
或许，尝试驾驭一下，也不是不可能？
“七神火种之中，最难驾驭的，就是这枚‘冥王火种’，这枚火种不仅仅包括生灭之力，还吞汲了福音盒大部分的灾厄，不祥……继承‘冥王’之位的神座，虽然能够掌裁生灵死活，但终其一生，都会被灾厄所缠绕。”
白术看着这枚无主火种，对顾慎说道：“在世人看来，这枚火种意味着‘绝望’，但其实……这亦是一种希望。”
他当年愿意从地底走出，便是因为看到了最后一缕希望。
如果这个叫顾慎的少年，能够执掌“冥火”，重整生灭秩序。
或许……
精神失控的黎柔，有机会回归正常。
白术站在顾慎身旁，抬头望着被冥火撕裂的漆黑天幕，轻声问道。
“你，想试一试吗？”
顾慎直视着冥火。
他并没有立即给出答案，而是缓缓问道：“什么样的人，才能成功熔炼火种？”
这是五洲无数人都好奇的问题。
但偏偏这问题没有答案。
在世人的认知之中，熔炼火种的先决条件就是超凡者必须足够强大。
可有些绝顶强者，熔炼火种，经历了无数磨难，也未必有好的结果。
当年天赋冠绝北洲的红皇，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也没有得到“火种”的认可，而年龄尚浅的林蕾，只用了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火种的熔炼。
红皇亦是皇室血统，也有万万人之上的无双天赋。
他并不比林蕾逊色。
只是他失败了，林蕾却轻松成功了。
那些追逐火种，追逐神位的超凡者，需要经历火种之梦的试炼，再表明自己对火种力量的虔诚……
可这无数规矩，在某些“天选者”面前，是不存在的。
顾慎就这么直接被冥王火种选中了。
顾小满更是在觉醒的那一刻，就已经预定了“酒之主”的席位。
“其他的，都好说。”
白术缓缓道：“但火种熔炼……在我看来，运气大过努力。有些天才努力一辈子，也注定无法成为‘火种之主’，这样的天才里，也包括我。”
如果不是顾长志早殁，斗战火种不会易主。
“所以，我想决定火种能否成功熔炼的元素……可能就是命运吧。”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白术意味深长说出这一句。
他虽然想安慰顾慎，但自己的遭遇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决定火种能否熔炼的因素是……命运……”
顾慎看着那枚漆黑竖瞳，一阵出神。
“你似乎在担心自己熔炼失败？”
“不……”
顾慎笑了笑，道：“恰恰相反，我担心自己直接熔炼成功。”
“直接熔炼成功有什么不好？”
白术微笑道：“我们现在急需第三位神座，如果你成就冥王，五洲就可以变天。”
“这段时间，我对‘冥火’有了更深的认知。”
顾慎轻叹一声，“这枚火种蕴含着比其他火种浓郁许多的不祥和灾厄，这玩意儿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架住的……”
说到这，白术就明白了。
“上一任冥王死得蹊跷，所以你担心这枚火种内积攒着大量的灾厄，在等待新主降临，一并清算……”
“是。”
顾慎道：“我担心这‘火种’不纯粹，冥王一脉没好东西，我被算计过好几次。”
他眯起双眼，盯着天顶的竖瞳。
冥火也眯起“眼”，与顾慎对视——
有些事情，即便知道有麻烦，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顾慎把杂念全都扫除，他悬空而上，来到这一缕漆黑幽暗的火种之前，屏息沉声道：“我准备触碰‘冥火’，还请前辈替我护道！”
白术神情凝重地点头。
他身形一晃，一化为三……
【倒流神域】将内陵尽数包裹，无数黄金神霞将顾慎和冥火包围。
别说顾慎现在还没炼化火种，就算顾慎已经炼化了火种，在这神域之中，他仍然具有绝对的掌控力！
白术只传出了四个字。
“放心出手。”
这四个字，让顾慎无比安心……他太清楚【倒流神域】意味着什么了，没有比这神域更强大的庇护领域，也没有比白术先生更适合此刻自己的护道者了。
他伸出五指，直接按入冥火之中！
“既然你早就选定我当‘主人’……那么此刻也该付出一些诚意了！”
顾慎没和冥火客气，他低啸一声，五指如钩，狠狠抓向这枚散发幽暗气息的火种本体！
与此同时，他身上两座大成领域，同时齐出，碾压而去！
【净土】簌悬木倒影浮现！
冥王火种散发的灾厄气息，悬浮在空中犹如一片海洋，这气息自成一域，就算没有认主，也绝非普通凡俗可以触碰。
而顾慎此刻则是要把“冥火”直接拽入自己的精神世界！
在那里，他便是至高无上的主人！
“轰——”
两座领域，撞入幽暗冥海。
这是顾慎头一次失利，他想通过这种方式强行熔炼火种，但是失败了，冥火悬停在黄金神域最上空，一丁点也未曾挪动。
两座大成领域想撼动，根本没戏！
但顾慎并非一无所获……
他这一击，也算是撬开了冥火一角，一缕漆黑气息从火种之中掠出。
“我的‘权柄之力’增涨了，这算是熔炼成功了么？”
顾慎明显感到，自己那微弱的权柄气息，猛烈增涨起来！
他眉心燃起了一缕黑色火焰。
比起当年赠慕晚秋权柄之时，要翻了数十倍！
那时候的权柄之力太过微弱，小的犹如一缕发丝……但此刻已经凝成了鲜明的火焰。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不祥之感袭来！
果然。
想熔炼这“冥火”，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顾慎连忙盘膝坐下，运转呼吸法，数秒之后，他整个人便被磅礴猩红雾气笼罩。
冰海破境之时刚刚爆发过一次的不祥，此次再度来袭，而且凶猛程度丝毫不逊色上次——
白术沉声道：“需要【倒流】么？”
“不……不用！”
顾慎连忙开口，他取出【扳指】，握在掌心，同时以三倍心流的精神运转方式，开始与不祥灾厄进行对抗。
灾厄降临，超凡者的精神海往往会遭受巨大打击。
一旦抵抗失败。
就会直接失控！
但顾慎的精神海极其强大，他坐于净土簌悬木下，三个季节的异象在一人身上不断更替……
笼罩在顾慎身上的红雾不断破碎，不断重生。
有大量灾厄，想趁顾慎不备，侵入净土，但这些灾厄之力挤入顾慎心海的刹那，就被【扳指】吸收干净！
黄金神域之中的白术，静静看着这一幕。
顾慎拽出了一缕微弱的冥火……这应该算是成功踏出了熔炼的第一步？
只是眼前这景象，与自己熔炼斗战火种之时截然不同！
冥火的诡异，疯狂，阴暗，实在让人感到不适……
如果不是顾慎开口，他刚刚就要发动【倒流神域】，强制让一切回到接触之前了。
白术很担心顾慎无法抵抗如此大量的不祥。
但好在……
这个年轻人比自己想象中要强，强得多！
大量红雾不断滋生，几乎将整座内陵的天顶都填满，顾慎没有开口求助，白术便按下【倒流神域】，耐心等待，他的神情相当凝重。
仅仅取出一缕权柄之力，就要遭受如此大量的不祥进攻？
顾慎的肌肤被侵蚀，好不容易养出一缕生机的黑发也变得枯白，仅仅数秒，他整个人便在不祥灾厄的笼罩之下，变得阴暗，鬼祟。
这就是成为“冥王”所要付出的代价。
当然。
这只是第一步。
“熔炼冥王火种……当真需要付出这般代价么……”
顾慎睁开双眼，死死盯着眼前的漆黑火焰，那无尽黑暗之中，冥火跃动，仿佛是一枚冷漠无情的竖瞳。
这眼神，顾慎并不陌生。
此刻这枚火种上散发的气息，实在太过熟悉。
净土，多鲁河，旧世界的迷宫。
顾慎虽然没与前任冥王谋面，但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已经与前任冥王见过了很多次。
“亦或者说……”
“这其实是你留给下任继承者的坑？”
第二百八十六章 顾神座（第二更！求月票！）
片刻之后，天顶之上逐渐回归寂静。
顾慎完成了对这次不祥的镇压……
这次熔炼，不能说失败，但也不能说成功，比起顾慎承担的威压，他所得到的实在有些少了。
一缕漆黑火焰，在眉心之处燃烧。
顾慎摘下这一缕冥火，看了许久，终是摇头轻叹一声。
“烦请前辈动用【倒流】……”
一直旁观的白术诧异，“你确定要在此刻动用【倒流】？”
顾慎已经完成了对不祥的镇压，摘下了这一缕冥火！
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此刻倒流，便等同于白忙活……
与斗战火种完美融合之后，白术的【倒流神域】力量提升了许多倍，除了同等级别完美熔炼火种的神座，其他人，物，都可以被拆解复原成神域内最开始的模样。
即便是此刻的顾慎，也不例外。
如今顾慎只是熔炼了一小缕冥火。
真想要对抗【倒流神域】，他至少要把一整颗火种的力量消化掉。
“我确定。”顾慎点了点头。
他知道白术先生在担心什么。
此刻发动【倒流】，冥火会回归竖瞳，而自己遭遇的那些不祥，也失去了意义。
相当于是白遭罪。
“好吧。”
虽然不明白顾慎到底想做什么，但白术还是给予了尊重。
他挥袖发动【倒流神域】，无数神霞流淌，将顾慎包裹，只见他眉心的那一缕黑色火焰，被神力强行分解，丝丝缕缕掠回天顶缝隙。
最终天幕合拢，阴暗气息覆合。
一切回归平静。
“多谢前辈……”
顾慎落了下来，恭恭敬敬揖礼。
白术皱眉：“你小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回前辈……我只是想试一试‘熔炼火种’的滋味。”顾慎微笑解释道：“冥王火种的熔炼很难，即便我是天选者，依旧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刚刚的画面，您应该也都看见了。”
“嗯……这冥火里满是不祥。”
白术回忆着刚刚的画面，缓缓道：“虽然熔炼火种本就难如登天，可你单单是抽取一缕权柄，便遭受如此巨大灾厄的侵蚀，实在有些吓人。”
“正因如此，我才要进行【倒流】，回归到未与火种熔炼的状态。”
顾慎淡淡说道：“这些灾厄和不祥，不算什么，我能镇压它们一次，就能镇压第二次！”
“你是……觉察到什么问题了么？”
白术挑眉。
“冥火中有大量前任冥王残留的灾厄。”顾慎平静道：“多鲁河的事情，您应该知道，还有牯堡要塞北部的旧世界……前任冥王一直想打造一只亡灵军团，征伐五洲，我怀疑这些灾厄就是他留下的伏笔。”
命运锁定之下，哪怕是神座，也逃脱不了因果的清算。
每杀一人，都会有一缕业力将其笼罩。
身为这世界上最强大的打破秩序之人，越是“僭越”，越是要背负巨大的灾厄和不祥……
“如此庞大的灾厄，我很好奇，前任冥王到底是做了什么？”
顾慎低声笑了笑：“单单是冥河和北部迷宫的那些杀戮，根本就不可能造就这些业力。”
此言一出，白术神情也凝重起来。
“当年的冥王是一个极度孤僻的家伙。”
白术皱眉道：“除了顾长志，没人知道这家伙的行踪，甚至连看过他真面容的人都没几个……我对冥王知之甚少，唯一知道的消息就是，他在逃离五洲之前，把【真理之尺】交到了古文会的手上。”
一番辗转。
【真理】被黎柔持握，在薪阳要塞爆发。
然后再是二十年的漫长等待，【真理】最终来到了顾慎的手上。
“如此说来，的确是应该【倒流】，超凡世界最可怕的东西，就是命运。成就神座需要命运的钦定，而那些灾厄和不祥，更是被命运所引导。”
白术望着顾慎，郑重道：“你目前实力虽然可以开始熔炼，但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轻易触碰‘冥王火种’。”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慎眯眼望向天空之中缓缓合拢的漆黑缝隙。
冥王火种的权柄力量，很诱人。
可他在最后时刻保持了理性。
他相信自己心海的直觉……这枚火种里一定留了什么大坑，此刻就这么熔炼，很容易被算计。
“只是……实在可惜。”
白术神情有些遗憾，声音很轻地感慨了这么一句。
顾慎道：“前辈……想要复苏黎柔，恐怕要再多等一段时日了。”
“其实还真不是因为这一点而感到可惜。”
白术沉默了片刻，沙哑说道：“有些事情，我不敢去想……熔炼斗战火种之后，我参悟了完美的【倒流神域】，这普天之下的任何一处我都可去得，任何一事我都能做得，但偏偏复苏黎柔，我却做不到。可是连【倒流】都做不到的神迹，冥火真的能做到吗？”
“……”
顾慎很想说能，但他也知道，没人能保证冥火能做到。
他只能安慰道：“执掌生灭，拨乱反正。冥火是七神火种之中，最有可能完成这神迹的。”
“是，所以我从青河地底走了出来。”白术微笑道：“我等了这么久，都没一句怨言，如今你已经初具气候，所以我就算再多等几年……又算得了什么？”
顾慎好奇道：“那前辈在遗憾什么？”
“若你成就‘冥王’，东洲的地位，将会截然不同。”
白术道：“我可惜的，是中央城长野两方合流，还需隐忍。”
“前辈，其实倒也无需感到可惜。”
顾慎笑道：“刚刚的那一缕权柄之力，可不够神战塞牙缝的……熔炼那一缕权柄，对我而言，的确是很大的增强，可是与真正的‘神座’相比，却又是萤火比之皓月。”
“倒也是。”
这么一说，白术也无奈笑了。
“我此行返回长野，未与故人提及，如今整座雪禁城知晓消息的，也就宋慈。”
顾慎道：“若我熔炼火种，反而可能会被‘光明城’捕捉，一旦消息外泄，东洲布局可能会被打破，神战提前到来，反而不是一件好事。”
白术愣了一下。
他这才明白顾慎要发动【倒流】的真正含义。
“等等……你并不准备对外公布身份？”
“是。”
顾慎平静说道：“既然在世人的认知之中，顾慎已经死了，那么他又何必急着活过来？”
在冰海潜修，他参悟生灭。
外界的诸多繁乱嘈杂，都与自己无关。
若没有这次“死亡”，他绝不会得到这么珍贵的修行时间。
而现在，他决定继续。
白术闻言之后神情复杂，他下意识喃喃道：“那人说，以你的性格，在冰海吃的亏，可不会轻易咽下。”
“那人……是谁？”
顾慎敏锐捕捉到了一个关键词。
“没什么。”
白术摇了摇头，道：“既然你已经回来了，不对外公布身份，也没什么……只是你那些故人，那些旧友都被蒙在鼓里。”
顾慎只能无奈一笑：“这也是没有办法，既然已经蒙了他们快六年了，还差这些时日吗？”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瞒。”
顾慎轻声道：“必要的时候，我会让天下人都知道，我还活着的。”
……
……
褚灵，顾小满，宋慈三人，耐心等候在山陵出口。
先前天顶变色，一片阴翳。
宋慈和顾小满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褚灵很清楚，这是“冥王火种”现世的异象，这异象被黄金神域层层遮掩，所以只有内陵人才能觉察。
“白术先生，在对顾慎哥做什么？”
顾小满有些紧张。
宋慈看小家伙如此紧张，出言安慰道：“放心，斗战神座大人不会对你的顾慎哥哥不利的。”
但他的神色也并不轻松。
宋慈拿着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在心底喃喃：“只不过……刚刚的气息，确实让人感到不安。”
他知道，白术先生的神域里，镇压着许多秘密。
那口藤木缠绕的古棺。
那无尽流云的旷野。
他都是见到过的……只是刚刚的阴祟气息，怎么让他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抗拒？
他是光明的使徒，对黑暗和阴祟之力最为敏感……心中的直觉告诉宋慈，刚刚的阴祟气息很有可能是与冥火有关。
“难道是‘冥王’来了？”
“两位神座，一齐面见顾慎？”
“等等……总不会是冥王要收顾慎为使徒吧？”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不受控制地延伸，宋慈神情也有些焦急起来。
“来了。”
便在此时，褚灵一声轻语，打破了山陵的寂静。
雾气之中，徐徐走出一道身影。
顾小满紧张地盯着顾慎，宋慈更是把精神力都释放而出……
披着【神隐】的顾慎，感受到了两道紧张兮兮的目光，顿时明白了这两人是在找什么。
他大大方方散开心海，让宋慈检查了一遍。
“你小子……刚刚的气息是怎么回事？”
宋慈松了一口气。
“没什么……”
顾慎想要随口敷衍，但看到宋慈那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势头，遂而临时改口，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指了指天顶，严肃道：“你难道猜不到是谁的气息吗？关于‘最高席’的事情，不要多问！”
“冥王！还真是冥王？！”
宋慈神情震撼，连忙收声，不再多言。
他一直都以为冥王死了！
没想到还活着！！
自己这位光明使徒，能在清冢陵园修行这么久，还多亏冥王他老人家宅心仁厚，没有出手驱赶。
“你尝试熔炼‘冥火’了？”
褚灵传音给顾慎，她同样关注着内陵的气息变动，第一时间就询问结果：“怎么样，还顺利么？”
顾慎故意卖了个关子，“嗯……算是熔炼成功了吧？”
“算是？”
褚灵瞪大美眸，她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描述，成功就成功，算是成功是什么意思？
“熔炼了一缕冥火，打了一场硬仗。只不过后来白术先生动用了【倒流】，现在……你可以当一切无事发生过。”
顾慎啧啧传音道：“真可惜，差一点就可以让你们喊我‘顾神座’了。”
“你……”
褚灵被这一番话呛到，险些连仪态也不顾了，此刻没好气伸出手，接着挽住顾慎胳膊的机会，狠狠拧了一把。
“嘶……疼疼疼。”
顾慎愁眉苦脸，只能佯装镇定。
“执掌生灭？顾神座？熔炼火种然后倒流回去？你还真是天才啊……”
褚灵愤怒传音：“闹出这么大阵仗，快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对，我还活着（第三更！求月票！）
狠狠拧了顾慎一把。
褚灵这才解气。
顾慎表面上看似愁眉苦脸，但其实心底却是感到了一阵释然……褚灵在内陆等了自己五年多，就算再怎么善解人意，心中也一定有怨念。
借着这个机会让她发泄一下也挺好。
如果她一直理性，反而说明神祠山的降生是失败的，她如今寿命虽短，可却是实实在在的肉身凡胎，有喜怒哀乐。
捏得越疼，顾慎越开心。
褚灵狠狠捏完之后，心底舒服了许多，同时也感到了疑惑。
顾慎明明好好的，自己怎么就感到揪心，怎么就感到生气了……
她看到顾慎眼底的笑意之后，顿时明白了一切。
在不知不觉间。
她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做一个人类。
而这些情绪，这些反应，也都是人类才会拥有的，才会做出的。
感性会让一个人变得愚钝，数秒之后，褚灵才意识到真正的问题。
“熔炼火种本是造化……怎么会动用【倒流】呢？”
“等等。”
她还是很快就猜出了真相：“冥王火种有问题？”
“嗯……火种内蕴大量不祥和灾厄，我刚刚才和它们干了一架。”
顾慎风轻云淡传音道：“如果我真把它熔炼了，未必是好事，这几天你们出门都得小心点，喝凉水可能都塞牙……好了，表现正常点，别让他们俩看出端倪来。”
褚灵眼神复杂，无言以对。
自己的降生，真不知道是好是坏，如果放在以前，她可不会被情绪左右，联合这些信息，一瞬间就能猜到答案——
“小顾，你回去的消息还无人知晓，需要我通知大家吗？”
宋慈忽然开口。
他离开内陵之时，就在想着此事。
“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下。
宋慈虽然不善布局谋略，但也不是傻子，他知晓顾慎的消息，不可随意透露。
在斗战神域内静坐六年。
他已经可以做到以“心流”状态极静修行，这种事情，自然不会鲁莽决断。
顾慎一说，他立刻就明白了。
“可惜……”
宋慈感慨道：“这些年，有不少人来陵园里看过我，他们都安慰我，生怕我失去理智，就这么杀出陵园，做一些蠢事。”
“你想说，大家都很挂念我？”
“我想说……这些人都还以为你死了，只有我知道你还活着。”宋慈露出洁白牙齿：“这感觉真爽。”
三人纷纷沉默。
顾慎认真说道：“鹦集，你的演技我很不放心啊，要不再委屈你一段时间，继续在陵园里待着吧？”
宋慈：“？？？”
……
……
顾慎当然不会把宋慈重新扔回陵园。
这家伙为了见上自己一面，已经在斗战神域里等了太久，太久。
夫人也好，南槿师姐也好，都在等他。
只不过这家伙的演技实在堪忧，顾慎可不敢让宋慈在长野里久待，别的不说，顾南风和宫紫这种机敏之人，很容易看出端倪，时间再长一些，自己“活着”的消息或许就满城皆知了。
虽然宋慈对天发誓绝不露馅。
但有些事情，不是发誓就有用了。
那些聪明人套起话来有八百个心眼，宋慈他铁定招架不住……
不过对于宋慈，顾慎已有安排。
片刻之后，几人穿过雪禁城街巷，来到了一座偏僻的小院，六年前这里一片清净，好几座墅院连在一起，可如今这里已经有了些许荒废之意。
春雨，潜龙，风来。
这三座墅院连在一起，因为太久没有住人，已经闲置荒废，顾家少主很任性地这一块地圈了起来，即便不住，也不让外人踏入，就这么严密地保护了起来。
宋慈和小满皆是神情茫然，他们并不理解这座小院对顾慎的意义。
褚灵轻声道：“这六年里，他时常会来打扫……算算时候，应该快要到了。”
宋慈和小满神情更加困惑了。
他们不知道褚灵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先入院吧。”
顾慎看着熟悉的庭院，眼神露出一抹怀念，他轻轻伸出手掌，推开铁门，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捧起一本纸书。
阳光斑驳洒落，庭院很干净，当年的盆栽绿植，都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六年过去，应是物是人非。
偏偏此地依旧。
正当宋慈，顾小满四处打量这座小院之时，门外传来了脚步，而后脚步停滞一刹，紧接着加快。
有人猛地推开了小院。
顾慎微微放下书页，望着那站在春雨观门前的身影，他神情平静地伸手指了一处身旁的藤木躺椅，与当年一模一样，语气也无比平静。
“来了，坐啊。”
这一刻的春雨观静地落针可闻。
沈离怔怔看着眼前的景象。
顾小满顺着声音回头，惊喜出声：“沈离师父？！”
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
她已然忘了，当年桑洲窟，她收了所有人的礼物，却独独不愿意叫沈离一声师父。
往事回忆，汹涌而来。
沈离眼眶一下子红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画面，直到顾小满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中，他才意识到……这一切是真的。
“顾慎……”
“你没死？”
“你还活着？！”
小铁人的目光死死凝聚在顾慎身上，春雨观的天光垂降，也恰好落在那个位置，这一幕太过梦幻，他不敢挪动目光，生怕这座庭院重新回归冰冷寂静的模样。
披着神隐黑袍的顾慎，眼中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
“对……我还活着。”
顾慎伸出一只手指，竖在唇前，轻轻嘘了一声。
“不要声张。”
……
……
顾慎并不准备把自己的死讯对外公布，但他也很清楚，这消息也不可能瞒过所有人。
他接下来要在五洲行走，总有人要知道真相。
这种事情，再怎么瞒也瞒不住。
至少自己麾下的那两位【使徒】，要不了多久，就能感应到异样。
虽然自己没有正式熔炼冥火，但毕竟回归内陆了。
只要慕晚秋和沈离尝试动用【权柄之力】，便会发现那原本封锁的精神链接，重新恢复正常……到那时候，他们自然也就知道，自己其实还活着。
所以顾慎离开陵园，便直接来到春雨观，坐等沈离前来。
他很清楚，小铁人和慕晚秋，自己是瞒不了的。
不如趁早“相认”。
正好接下来他要做的一些事情，也需要借着这两位【使徒】的手腕，来展开。
春雨观的相逢，并没有多么潸然泪下，多年未见的故人，往往就只需要一盏茶，就能恢复熟络。
沈离在顾慎身旁的藤椅坐下，慢慢听着顾慎说这几年来的遭逢。
他其实对冰海发生的事情一直有执念。
调查组中最拼命的也是他。
可如今，他一下子就不在乎了。
其实他真正在意的就是结果。
看到顾慎活着，冰海发生的那些事情，还重要吗？
不重要了。
“好了……差不多就是这些。”
顾慎用了不到二十分钟，简单解释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然后他凝视着眼前褪去青涩之气的沈离，笑着开口：“恭喜你啊，当上了第四审判官。”
他早就从褚灵那里得知沈离这几年来的经历了。
桑洲窟任务结束之后，沈离加入了白家家主组织的调查组中，这几年不断奔波，调查桑洲窟的真相……只不过桑洲窟沉沦破碎，真相也无从追查，最终调查组不了了之。
小铁人再怎么不甘心，也只能就此作罢。
他的【食铁之徒】，在顾慎帮助之下完成了进化，凝聚出了人形领域。
这五年多，沈离也没有出现精神失控的情况。
他靠着顾慎的“福荫”，一路修行，在四阶横行，击败无数敌手……
沈离如今已是三所之中赫赫有名的强者。
就在不久之前，他的老师宣布退位，将“第四审判官”的头衔让给他。
“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不能在长野待了。”
顾慎柔声道：“长野调查组的那些人太了解你了，你和他们一接触，他们就能猜到真相……”
沈离还没从喜悦之中反应过来。
他诧异地看着顾慎：“等等，你不准备把消息放出去？”
小铁人这几年成长了许多。
他与顾慎目光对视一瞬，立刻心领神会……不再多问。
……
……
关于宋慈的妙用，就是带着沈离离开长野，两人一起返回大都。
顾慎叮嘱一番之后。
宋沈二人便结伴出发，离开长野。
在离开初始号的返程路上，顾慎便在思考自己返回东洲之后要做的事情……
见完白术之后。
他的思路便无比清晰。
此次返回东洲，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熔炼冥火。
倒流之后，基本可以确定，直接登基神位的可能性为零。
一步登天，成就冥王的念头，暂时可以搁浅放下。
在查清楚当年冥王犯下的罪孽之前，顾慎不准备进行“冥王火种”的熔炼。
如今五洲的局势，前所未有的混乱。
五片大洲俱是处于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紧绷状态。
两大联盟肃清阵营。
风暴教会在来回摇摆之中，被迫加入中央城和长野，局势看似分割清晰，但其实有诸多疑点，尚未处理。
七神坐于至高席上，高屋建瓴，落子总要顾全大局。
有些琐事，他们看不见，即便看见了，也不好亲自动手铲除。
这种事情，反而适合顾慎此刻的“身份”。
他是隐于黑暗中的亡者，更是默默提线的掌棋人，清剿顽瘤，暗查矛盾，没有人比现在的顾慎更适合处理“合流”阵营下的琐碎盲点……
只是在正式行动之前，顾慎决定带着褚灵和小满，以普通人的身份，看看雪禁城到底是什么模样。
他亏欠褚灵一次圆满的新生。
也亏欠顾小满一座完整的雪禁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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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八章 对着清胧来上一刀（第一更！求月票！）
雪禁城很大，江北大区的游客来访，往往需要一周才能玩得尽兴。
雪禁城也很小。
顾小满盼了六年，最后走遍这座古城的每一个角落，也就只花了七天。
这七天，小满过得很开心。
顾慎带她去看了许多中洲没有的地方，五大家对长野维护极好，绝大多数名胜古迹都保存完整……
褚灵撑伞，三人同行，画风甚是温暖。
就是有些像……一家三口。
不过确实其乐融融。
小满已经认定了褚灵的“嫂子身份”，一口一个褚姐姐，平日里黏得形影不离。
褚灵也很喜欢这个身世悲苦，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至于“酒之主”……这个身份，在这七天早已经被忘掉。
贯穿雪禁城的宁河两旁，是刻意保留的古楼和老巷，这里有刻意打扮成古旧时代商贩的“店小二”，在悬空的无人机电子横幅下面吆喝，举办活动，吸引流量。
许多人都在拍照留念，很是热闹。
顾慎他们走进一家宁河颇有人气的餐厅，这家餐厅保留着数百年前古典茶楼的古旧模样，一共四层，餐厅后厨内部是现代化工业的明亮风格，但给客人展露的装修成果却是青砖绿瓦，古色古香。
这家餐厅的噱头就是“古前文明”。
餐厅最高层，还有横插的旗帜飞扬。
“也不知道阿弗看到这一幕会有何感想……”
顾小满坐在窗边，看着下面热闹的人潮，忍不住笑道：“古前文明可比咱们现在先进多了。”
顾慎也笑了：“听说长野城的建立，早在六百年前就有了。或许在很多年前，这里真的存在一个与阿弗他们截然不同的‘古前文明’。”
“也是。”
顾小满感慨道：“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越是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越是知晓自己的渺小。
阿弗那个时代制造出来的“星舰”固然震撼。
可在冰海之外，焉知没有更加庞大，更加强盛的文明？
“对了。”
简单闲聊几句之后，顾小满假装漫不经心地开口道：“雪禁城逛完了，我准备回去了。”
“回去？”
未等顾慎开口，褚灵便问道：“你不打算去大都看一看吗？”
神婴从桑洲窟带出之后，便一直寄养在大都花帜。
每次复苏，南下前往冰海，褚灵都会路过大都，她会看上一眼……
她还准备带着顾小满去看看当年的那个婴儿。
“不了……”
小满摇了摇头，笑道：“我知道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
元汀岛的谈判已经结束了。
这几天长野上空时不时有阴影掠过，普通人可能看不清楚，但顾小满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她知道那是中央城和长野的联合舰队正在回归……
深水区网络已经炸开了锅。
因为光明城和源之塔的云船舰队迟迟没有消息，还有人发现风暴教会准备封锁海岸线。
源之塔的两位神使离奇失踪。
红龙和朱雀已经提出了严正抗议，中洲议会正式对圣城施压，元汀岛的海岸线是封锁不住的……要不了几天，源之塔的超凡者就会南下，如果圣城这边准备抵抗，甚至派出圣者。
那么上城这边也会派出封号。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南洲就算加入了长野和中央城的联盟，也只能低头妥协。
顾小满很清楚，这起“矛盾纠纷”的关键点，不在于所谓的“神使”……
红龙和朱雀只是借着“神使失踪”来施加压力。
源之塔真正想看到的人是自己。
只要自己不出现。
那么事情就会愈演愈烈，元汀岛的海岸封锁，会吸引两大联盟不断加注，如果真到了不可迂回的极端境地，自己再现身就来不及了。
“你还活着的消息……红龙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顾小满笑着望向顾慎。
“……”
顾慎的沉默便是答桉。
他看着这个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忍不住轻叹一声：“你猜的？”
“这需要猜？”
顾小满嗤笑一声，撑肘看着窗外的宁河风景：“我好歹也是未来的‘酒之主’，源之塔这边拼命想在元汀岛搜出一点关于我的风声，风暴教会则是拼命抵挡，眼瞅着两拨人都快打起来了，你就算表面羊装澹定，也不可能丝毫不慌……这几天你带着我游山玩水好不自在，显然是想好了后招。”
顾慎笑着说道：“继续。”
“红龙，只能是红龙。能把我安然无虞带回源之塔，并且解释‘云船舰队’摧毁事故，让清胧彻底安心的人……只他一个。”
顾小满认真凝视着顾慎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就像是你当年让他把我带走一样……这件事情没有别的解释，你们俩一定是一伙儿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这几天应该联系了你无数次吧？你还真能沉得住气，就这么瞒着外面的消息，让我在长野大吃大喝闲逛七天？”
顾慎拿起快子，指了指桌上的菜，避而不答地笑道：“该吃吃，该喝喝，有事别往心里搁。”
“喂，有没有搞错？”
顾小满叉腰怒道：“外面都快打起来了！我都急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
顾慎夹了一块豆腐，细嚼慢咽，澹然说道：“那么外面打起来了吗？”
顾小满怔了怔：“……没有。”
“真打起来，也是风暴教会挨揍。”顾慎平静道：“他们本来就欠揍。”
云船舰队的坠毁，本就该让圣城担责。
因为自己的缘故，中央城和长野的舰队才得以幸免。
可偏偏此事解释不清，与其说是女皇和白术拉着风暴入伙，不如说是中央城和长野抗下了冰海任务的黑锅，以此换来了教会这么一个“累赘”。
在最终计划中，南洲唯一派得上用场的，就是风暴神座本人。
顾小满已经猜得很正确了，只不过她猜错了一点。
那就是这几天，红龙并没有过多催促顾慎。
顾慎带着小满返回东洲之后，就通过褚灵与“064”红龙取得了联系，告知了小满安全的密讯，云船舰队坠毁之后最着急的就是红龙，只不过在知晓消息之后，红龙这个绝对的演技派就开始了表演，后来的谈判和施压都是他假装的。
他接下来会亲自带队，突破元汀岛的封锁。
到那时候，顾慎再把人送到冰海。
交接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虽然这几日，元汀岛的后续事件愈演愈烈，但红龙只是对顾慎发来一些简单的问候。
他丝毫不提元汀岛事件的进展，也不催促顾慎交人。
他只是关切地询问小满这几天去了什么地方，玩得是否开心……
这家伙啊。
是一个实打实外冷内热的双面人。
红龙一直都知道，顾小满的心愿是去一次长野……所以这一次，他想把亏欠小满的这部分心愿，填补完整。
这顿饭食不知味地吃完了。
顾慎环抱双臂，望向小满，两人就这么无声对视着。
顾慎忽然问道：“还记得初始号上，我对你说的话吗？”
顾小满心情复杂。
“你说的都记着呢。”
她小声叹了口气，问道：“你指的是哪句？”
“若无撑天之志，万勿挺身而出。”
顾慎认真说道：“如果你觉得累了，不想承担‘酒之主’的重量，想待在长野……现在可能是最后的机会。我会找白术先生出手，元汀岛的事件后续你不用管，从此以后你只需待在这里就好，外界的纷乱，斗争，都与你无关。”
顾小满愣住了。
“可是……”
她下意识想开口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就此打住。
她已经知道了白术先生和女皇的布局，知道了东洲北洲决定联合讨伐源之塔——
这些人做了那么多的铺垫，那么多的谋划。
自己如果退缩，他们该怎么办？
“别太高估自己的作用。”
顾慎一眼就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在你成就‘酒之主’前，你就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天塌了，会有个子高的人去扛，长野有白术先生，当然……也有我。”
他笑了笑，道：“别误会，我可不是什么高尚的人，在一开始我也没想过自己会成为个子高的那一个，这才是我对你说这句话的关键，如果你决定好了要回源之塔，下次见面，可能你就成了个子高的那一个，到那时候想退也退不掉了。”
“……”
窗外的旗杆随风飘摇。
顾小满望着长野的湛蓝天空，一时之间有些恍忽。
她是喜欢这座宁静的古城。
可她不想在这里久住，有些人身体里流淌的血液是滚烫的，片刻休息就已经足够。
她只不过是待了七天，已经开始怀念先前砺戈秣马的日子。
褚灵看着顾小满此刻半是茫然半是纠结的痛苦神色，终究有些不忍。
她拽了拽顾慎，小声道：“你就这么让她去做决定，是不是有些残酷了？”
“喂，你当时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回想着当初零零幺车厢里与褚灵初见的场景，顾慎没好气传音道：“真是……慈母多败儿。”
褚灵：“？？？”
片刻的宁静之后，顾小满深吸一口气，她用力揉了揉面颊，让自己清醒，然后正视顾慎。
顾小满一字一句道：“我想回去。”
“当真？”顾慎挑了挑眉，问道：“此去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回什么头？你也太瞧不起我了！”
顾小满冷哼一声，道：“什么天塌不天塌，个高不个高，你说得太复杂，太崇高……我没什么远大志向，就是单纯看源之塔不爽，想要拿下‘酒之火种’，然后对着清胧狠狠来上一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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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九章 送别（第二更！求月票！）
桑洲窟破碎消失之后，元汀岛便是南洲最南的岛屿。
这座祭祀之岛，平日里只有风暴教会的信徒才允许登陆，站在岛屿最高点，便能清晰看到那座矗立冰海的高大神像，平日里这里没什么人烟。
然而最近元汀岛内，却满是教会成员。
好几位圣者都来到了此地，一方面是因为中央城长野舰队刚刚在此地进行了合流谈判……
更重要的原因是，风暴神座已经下令，尽可能封锁南洲沿岸的冰海，不让外洲超凡者踏入。
这所谓的“封锁”，就是风暴教会合流入营之前，所需要展现给东洲北洲的诚意。
然而光明城和源之塔已经开始施压。
红龙率先离开上城，他直接带着一只执法者小队，抵达元汀岛沿岸一线。
以他的身份地位，风暴教会的那些信徒，根本无法阻拦。
而所谓的海岸封锁线，对于红龙这种级别的顶级超凡者……更是起不到丝毫阻挡作用！
他持【云镜】而来，当夜率队出海。
那些圣者连劝阻的念头都没有，因为他们很清楚，在长野和中央城的南下外援到来之前，单靠教会的力量，根本不可能和源之塔叫板。
表面上圣城因为封锁的事情快和源之塔打起来了。
但实际上永远不可能打起来。
圣城的骨子是软的。
只要源之塔来硬的，他们就会退缩。
……
……
这只执法者小队，乘小型云船，悬浮在冰海北岸一线。
红龙给这些执法者们各自安排了任务，然后独自一人离开云船，向着顾慎发送的冰海坐标疾掠而去！
海天昏暗，红雷乍响。
在茫茫冰海之上，浪花席卷，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站在铁剑之上，悬于浪潮之前。
顾慎和小满站在【真理】铁剑之上。
看到远方展开领域飞行而来的大红身影，顾慎微笑道：“红龙，你来了。”
“顾慎。”
红龙停住掠行，看着面前之人，眼神之中露出了欣慰的笑。
这几年来长野调查组四处奔波，寻找真相……
林霖也暗中发力。
各大势力都在为“顾慎之死”忙碌，红龙也不例外，作为源之塔的第一神使，他既要好好照顾小满，还要配合古文会的一些成员，进行安抚工作，基本没什么休息。
在顾慎传讯之前。
古文会所有人都以为……【钥匙】真的已经死了！
“我就知道，你们两人是一伙的。”
顾小满看到他们相见时的模样，忍不住叹了口气，调侃道：“怪不得当年你能狠下心把我送到源之塔。”
顾慎对红龙揖了一礼，道：“这些年，多谢你了。”
现在来看，把小满送去源之塔或许并不是一个错误选择。
红龙把小满接走之后没多久，昙曜便正式爆发，自己也随之“埋葬”于冰海之下。
“你我之间，何须多言？”
红龙摇了摇头。
虽然两人只见过寥寥数面，但链接二人的是古文会的精神信仰，这是比钢铁还要坚硬的纽带。
红龙扭头望向小满，笑着问道：“这几日，在长野待得还开心吗？”
其实他心底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小满不现身……
那便不现身吧。
若是清胧一直找不到顾小满，未必是坏事，反正承担这怒火和后果的是风暴教会。
当然，小满如果愿意回来，那是最好的。
“当然——”
“等诸事平定，我要在雪禁城买一套院子，嗯……就住在那个什么‘春雨观’附近。”
顾小满回想起这几日的时光，忍不住露出笑意。
“对了。”
她忽然想起了一事，好奇问道：“源之塔的云船舰队全都被击坠沉没了，你就带我一个人返回内陆，这件事情该怎么解释？”
这也是顾小满困惑的一点。
这段日子，她是“玩”开心了。
但这件事情的后续处理起来可不容易，虽有顾慎和红龙善后，但她还是好奇二人的手段。
“此事不难。”
红龙淡淡道：“云船舰队虽被击毁，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全员歼灭……虽然目前还没人返回内陆，但随着源之塔强者的南下，总会有一番搜索，若有必要我们甚至会重返【冰海遗迹】的事发点，在这个过程中，搜出几位‘生者’，也是合情合理。”
“噢……”
顾小满眨了眨眼。
她替阿弗松了口气，幸好初始号换了潜沉地点，挪到了东海，否则还真有可能被揪出来。
“那些源之塔的先行队成员，我已经尽数击杀。”
顾慎平静接道：“所以不必担心‘露馅’。”
“既然源之塔的先行队中，无人从冰海遗迹走出……那么我把你带回内陆，便不需要解释什么。”红龙微笑：“你回去之后只需要咬定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好。”
“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小满挑了挑眉：“可我分明记得，玄龟和云虎想杀了我！”
这次回去，她还准备和这两位神使的剩余势力进行清算。
“你一天未成‘酒之主’，就永远有人想杀你。”顾慎道：“仔细想想，这种清算有意义么？”
“……”
顾小满一阵沉默。
与其说，这是与玄龟和云虎清算，不如说……这是和清胧清算。
是清胧布局要让无数超凡者蜂拥而上。
要么，她踏着这些人尸骨，登上酒之主王座。
要么，她被淹死。
“你说得对……这种清算没有意义。”
深吸一口气后，顾小满冷静下来，她攥着腰间战刀的手指隐隐有些发白，她还清楚记得自己被希达尔和东濑月暗算的场景：“不过有些事情，我忍不了。回到源之塔后，我决定杀穿‘神使试炼’的那帮家伙们！”
她本来不想参加这些纠纷。
可冰海之行，磨砺了她的心性。
顾小满现在心境大有转变，她知道“砍清胧一刀”这件事情的难度有多大，在成为火种之主前，她没有捷径可走，必须一步一个脚印，先击败中洲所有的同阶超凡者。
就算没有火种，她也要做第一！做最强！
“哟嚯……”
看到小满的转变，红龙忍不住笑了出来：“你最好能说到做到。”
神使试炼可没结束。
原本玄龟和云虎只是想找接班人，这次冰海事件之后……便是真正意义上的选拔正式神使。
云船舰队的尽数陨落，即便是源之塔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感到肉疼。
再丰厚的底蕴，也招架不住如此程度的折损。
先行队里有一大批通过遴选的年轻天才……
不过。
上城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有许多人对神使接班者不感兴趣，此次事件之后，清胧亲自以神意招募使者，将会重新吸引一批“天才”。
“好了，冰海瞬息万变，此地并不安全，除了执法者，还有教会的一些耳目可能会接近。”
顾慎拍了拍小满后背，道：“是时候离开了。”
“……嗯。”
顾小满握拢刀柄，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着顾慎。
“去吧……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别哭鼻子。”
顾慎轻声笑道：“有【神隐斗篷】，以后多的是见面机会。”
小满轻轻一跃，从顾慎的铁剑之上跃出，落在了红龙的雷域之上。
顾慎再次对红龙行了一礼，道：“烦请你把她带回源之塔……接下来的日子，多些费心。”
“这叫什么话？”
红龙没好气道：“你这么客气，我反而不习惯了。”
他看着顾慎，神情之中颇多感慨。
上次见面，顾慎的实力还只是三阶……那时候的他还送了顾慎一场破境造化。
这一次再见。
他已经看不出顾慎实力的深浅了。
很显然，【深海】拟定出来的试炼，已经无法来测定顾慎此刻的境界。
红龙很清楚自己已经没了给对方“造化”的实力。
但他很开心。
这才是【钥匙】应该有的样子。
如果在生死危机之下，【钥匙】苦修六年，依旧远不如自己……那这个世界可就真的很糟糕了。
离别之前，红龙问道：“你这次活着回来的消息，不打算告诉其他人，白袖也算在其中么？”
白袖……
顾慎听着这名字，眼中露出了一抹恍惚。
顾小满也怔了一下。
她出发冰海之前，才见了白袖师父一面。
“我前不久才和他见了一面。”
红龙温声说道：“如今的白袖，真的很强……他相信你还活着，并且在等你露面。”
“五年未见，白袖一定已是封号了，而且是极强的那种封号吧？”
顾慎笑着开口，看到红龙郑重的神色，就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在他认知之中，小袖子是无人可及的第一天才。
单论修行，连顾慎都自愧不如。
白袖是有机会成为最强凡俗的那种人，就像是当年集齐了白家倒流血脉的“白术”那样，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只不过小袖子并没有那么多造化。
“既然小袖子相信我还活着……那么我何必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顾慎轻声喃喃：“若到了见面之日，自会见面。”
“那林霖呢？陆南栀陆夫人呢？”
红龙再次问道。
古文会的那些人，还没彻底放弃希望，他们还在等待【钥匙】破海而出的那一日。
“……要不了多久，他们就都会知道的。”
顾慎望向红龙，认真道：“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慎还活着。”
既然顾慎如此开口，红龙也没什么过多可问的了。
他点了点头，无声离别。
海浪翻涌，红雷闪掠，红龙带着顾小满向着那艘云船舰队悬停的方向靠去，不远处的海浪尽头还有风暴教会的老旧源能艇影子。
顾慎披着神隐斗篷，沐浴暴雨，站在夜幕中无人可见的最深处。
他的脚下，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冰冷之海。
而在六年前，这里就是未曾沉没的桑洲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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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章 东濑少爷（第三更！）
东洲，瀛海区。
瀛海与大都区隔江对望，相距极近，这些年由于江南内斗的结束，大都的带动作用开始对外辐射，整片江南地区都在向上发展，欣欣向荣，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就是“瀛海”。
三十年前，瀛海区还甚是荒芜，被调侃是江南“苔原”。
这片大区位于东洲东南部，由于连接广袤东海海域的内海区域被称之为“瀛海”，故而因此得名，瀛海的内陆面积不大，但总体面积却在江南四区之中排名第一。
因为东洲版图最东边，有几十座零零散散的裙带岛屿，都被划分在瀛海区内。
夜幕降临，瀛海区仍旧灯火辉煌。
江滩沿岸的繁华辐射到了这里，瀛海区的江岸也有无数夜店酒吧。
一座甚是低调奢靡的会所夜场，灯光闪烁，音乐嘈杂。
穿着花衬衫的宋慈坐在酒吧柜台，他收敛了身上所有气息，看上去与这里的客人没什么区别，这段时间，他凌厉的面容，冷峻的寸头造型吸引了不少目光。
宋慈对一旁的沈离笑道：“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吧，怎么这么放不开？”
“早知道是这种地方，我情愿在外面等你。”
沈离低声咕哝，他穿得十分保守，一身黑色运动服，戴着鸭舌帽，不过身上散发而出的这份稚气，也引来了不少搭讪的女人。
他不善言辞。
而且从小就在道场修行。
长野的“娱乐场所”可不比大都少，那些年长自己几岁的师兄们，常常勾肩搭背一起去消费，而他只会在晚上去道场加练拳术，直到重新打碎一个沙袋。
沈离没喝一口酒。
他坐在吧台位子上，皱眉问道：“为什么非要带我来这种地方？”
宋慈挑眉笑道：“执行任务咯。”
“可是顾慎让我们调查‘东濑家族’……”
沈离道：“能让他看中的家族，怎么也是瀛海赫赫有名的名门望族，我们要执行的任务，真跟这种地方有关么？”
宋慈笑道：“放心，我已经把计划报备给顾慎了，他说没有问题，就按我想的来。”
“至于名门望族……”
宋慈摩挲下巴，淡然说道：“在瀛海，东濑的确有一些影响力。但离所谓的‘名门望族’还差了许多，拜托……你可是出身长野的大人物，现在好歹也是一方巨擘，这种案子，也需要如临大敌么？”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沈离语气生硬道：“我只知道，这是顾慎安排的任务，容不得有闪失。”
在这种地方，他实在坐立不安。
眼看沈离就要离座，宋慈无奈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将他按住，“东濑家族在瀛海有一位议员，产业规模挺大，还掌管着一部分的地下势力，这是这家族表面上能调查到的档案……你我的【深海】权限都足够高，查这些事情易如反掌。”
沈离望着宋慈，道：“然后呢？”
“但顾慎要查的是……东濑家族背叛瀛海，出卖东洲。”
宋慈缓缓开口，“你仔细想想，这种勾当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么，单凭‘东濑家’，给他十个胆子，敢这么做么？”
五大家在上。
这整片东洲，还有谁敢妄称名门望族？
江北地区以家族抱团的模式发展，而江南地区，则是利益集团互相合作。
最出名最强大的就是花帜，南湾。
瀛海地区也不例外。
“……”
沈离看着宋慈，这几天路途遥远，两人作伴，他觉得这个姓宋的家伙言行举止都十分憨厚。
但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家伙没自己想象中那么“笨”。
术业有专攻。
在地底混了二十来年，跟着夫人耳濡目染，宋慈太了解江南地区这些“大势力”的运作模式了。
宋慈之所以被叫做乌鸦，便是因为开口叫出第一嗓子之前，没人知道这家伙浑身带着晦气。
“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大动干戈，浩浩荡荡去查。”
“你我实力，已经可以横扫瀛海，可一旦动手，砸了场子，背后的东家或许会提前警觉，就此藏身。”
宋慈伸手按住沈离肩膀：“所以，别急着声张。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钓鱼’，先找一个鱼饵，然后等鱼上钩。”
小铁人尝试挪动一下……然后失败。
论实力。
他如今是四阶巅峰。
可真要和宋慈比……则差得太远。
“我没想声张，我也知道此案需得静下性子慢慢暗查。”小铁人幽怨道：“可我总觉得被你诓骗了，这地方你经常来？”
“当然……当然不是！”
宋慈一口酒水差点喷出来了，连忙道：“你在质疑什么？我可是牺牲了和小瑾约会的时间啊！”
“小瑾，陆南槿？”这肉麻的称呼让沈离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他看着宋慈，古怪道：“你确定你所说的‘约会’，不是普通的见面？骗兄弟可以，骗自己就……”
“目标来了！”
宋慈正色道：“瞧见刚刚进包厢的家伙了么？”
沈离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东濑井，东濑家族族长的私生子，这家伙是一个游手好闲的纨绔，平日里就喜欢混迹这种场所……”
“私生子？为什么我不知道？”
“沈大审判官，不是所有情报都被【深海】写在档案里的……”宋慈笑道：“你以为我这几天跑了十多家夜店，都在打听些什么？”
“东濑家族想离开瀛海，已经开始偷偷转移家族产业和重要成员。”
宋慈站起身子，活动了一下筋骨，淡淡说道：“在这种关头，抓住‘核心成员’，大概率得不到什么情报的，他们已经和家族利益死死捆绑在了一起，恐怕连精神海都被上了锁。但如果找到的是东濑家族族长自以为隐藏很深的‘私生子’，就不一样了。”
……
……
东濑井和麾下小弟唱得正酣，忽然包厢被人推开，但映入眼帘的不是辣妹。
而是两个奇怪的男人，一高一矮。
一人寸头花衬衫，双手插兜，还叼根烟，像是瀛海地区常见的“不良”。
另外一人则是低调的黑色运动服，鸭舌帽压得很低，看上去像刚刚工作没多久的毕业生。
“这是谁的部下？进来不知道敲门么？”
东濑井起初没怎么在意，他每次出行都会带一群随从，人多热闹，回回都有陌生面孔。
但开口问了一句之后，他发现包厢里所有人的神色都很茫然，彼此对视，无人认接。
东濑井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沈离很自觉地关上了门，并且用手掌熔炼金属，将包厢锁死。
宋慈则是很客气地坐了过去，亲昵揽着东濑井的肩膀，举起一瓶酒，要与其碰杯：“小日子过得不错啊，又是喝酒又是泡妹……跟你说个事情，你刚刚点的那些妹子我已经做主取消了，别介意，替你父亲省点钱。”
“阁下是？”
东濑井以眼神示意要上前的两位打手不要冒进。
“还挺有眼力。”
宋慈微醺笑了笑，道：“我是谁不重要，我想请你和我走一趟。”
东濑井深吸一口气，又问：“阁下知道我是谁么？”
“……东濑家族族长私生子，怎么，难道我应该喊你一声东濑少爷？”
宋慈笑道：“不过你那个便宜老爹，对你倒是挺看重的，瀛海区这么点大的地方，竟然还能找到两位三阶超凡者……这仗势很不容易了，当年的赵器也不过如此。”
“？？？”
东濑井瞳孔收缩。
赵器这个名字，其他人可能不知道，但他并不陌生。
若干年前，江南地区，乃至整个东洲一带，都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第一纨绔。
当年赫赫有名的那位赵氏烂泥大少爷，已经消失很多年了。
他看着眼前的寸头男人，忽然想到了另外一个消失很多年的家伙……
“哐哐！”
东濑井刚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已经晚了。
包厢里有枪栓撞击的清脆声音，被东濑井雇佣的那些麾下，抓住了这一刻的空档，纷纷掏枪对准目标射击，他们都是觉醒了一定天赋的超凡者，不会担心有所误伤。
与此同时，那两位三阶超凡者也展开了领域雏胚，准备在极近距离发动突袭，完成解救。
喧嚣的音乐遮掩了一切。
轰！
一瞬，包厢里的嘈杂只是一瞬。
一瞬之后，这里便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
东濑井神情苍白，他感觉搭在自己肩头的那条手臂从没有挪开过。
可是那两位三阶超凡者的脑袋已经被按在了对面的墙壁里。
至于其他打手……也是一样，乱七八糟，横七竖八，脑袋倒插葱被嵌入墙壁之中。
“呵呵。”
宋慈极近讥讽地笑了笑，他伸出一只手掌，缓缓松开，那些子弹都在掌中齐聚，被捏得粉碎。
齑粉簌簌落下。
他轻叹道：“这些人应该庆幸，这要是放在六年前，他们的脑袋和身子已经搬家了……”
“行了，搞定了，别守着门不放了，这里没后援。”
宋慈望向门口，嘀咕传音：“还把门焊死，有必要么，整得跟电影似的。”
他无奈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顾慎。
自己可不会来瀛海执行这种无趣的任务，打一群初阶的阿猫阿狗，同时绑架瀛海地头蛇的东濑少爷。
也就是沈离这种铁憨憨，才会觉得这任务需要谨慎。
“你是……宋……”
东濑井已经猜到了来者的身份，他的声音刚刚出口，就立马止住。
宋慈伸出一根手指，小声地嘘了一下。
“别说出我的名字，说出来，这些人就都得死了。”
他淡淡传音道：“现在跟我走一趟吧，东濑少爷。”
……
……
（第三更，今晚还有一更，可能会比较晚，等不了的可以先睡！）
第二百九十一章 死人查案（第四更！求月票！）
“这就是那个所谓的私生子？”
顾慎站在瀛海区荒郊野外临时租赁的小院外，目光穿透层层阻拦，落在被捆绑的东濑井身上。
忙完冰海的交接，他便赶回了瀛海。
“不错。”
宋慈环抱双臂，没好气道：“绑架这么一号人物，实在太丢分了，我堂堂诚心会北堂老大，要干也得干票大的啊。”
“别急，后面会有你喜欢的‘狠活儿’。”
顾慎笑了笑，“这家伙的‘精神海’检查了吗？”
“没。”
宋慈摇头道：“我和沈离都不是精神系超凡者……贸然触碰，可能会引起未知的连锁反应，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你好了。”
“嗯，你们在这等我。”
顾慎点了点头。
他独自一人，走入小院之中。
返回东洲，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调查“东濑家族背叛案”。
这起案件其实可大可小。
正如宋慈先前和沈离所说，在东洲，真正的世家就只有五个。
顾白宫穆李。
至于其他家族，连给五大家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东濑家族背叛，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东濑月的记忆画面就是证据。
所以最简单的处理方式，就是将其连根拔起。
但这事情的麻烦之处就在于……东濑家族所做的事情，到底有没有其他家族也在做？
如果有，是不是意味着有更大的势力在操纵？
……
……
小院的椅子上，捆着一个神情麻木的年轻人。
与世俗意义上的纨绔不太一样。
这位东濑少爷，被绑架之后，不哭也不闹，神色平静，而且极其镇定。
顾慎依旧是戴着鬼面纱，以“恶鬼”面容示人。
他暂时还没有公布身份的打算，所以即便面对“东濑井”这种小人物，也并不准备展露真面目。
“你是陆南栀派来的人？”
还未等顾慎坐下，东濑井便主动开口。
“哦？”
顾慎笑了笑，问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宋慈是大都区地底第一高手……能让他出面的，只有陆南栀，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东濑井盯住顾慎双眼，他并不畏惧这恶鬼幽暗深邃的眼瞳。
“嗯，你姑且就这么认为吧。”
顾慎淡淡道：“随便你怎么猜都行，反正这些记忆我都会抹去……东濑井，你能猜到我为什么要绑你么？”
“我猜不到。”
“花帜是远超东濑家族数十倍的庞大集团，如果你们要对东濑家族动手，何必绑我？”
东濑井冷冷道：“以花帜的实力，有什么想法，直接做就是。就算是想逼迫我父亲辞职，也无需如此下作……”
说话期间，顾慎便在观察东濑井的眼睛。
这个年轻纨绔并不像是情报上说的那样，吃喝玩乐，沉溺酒色。
这是一双暗藏锐锋的双眼。
“下作？”
顾慎道：“你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呢，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不是真和自己表现的一样。”
东濑家族已经开始转移财产和家族要员。
东濑井虽是私生子，但颇受家主喜爱，按理来说也是转移的一员。
选中他下手，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信息突破口”——
顾慎弹指叩出一缕炽火。
“轰！”
东濑井瞳孔骤然收缩。
他佩戴在脖前的长生锁，此刻啷当作响，但瞬间就被摧枯拉朽击碎，这可是能抵御四阶超凡者精神一击的封印物……竟然连一秒都无法抵抗？！
这恶鬼，到底是何许人也？
他无比震撼地看着顾慎，眼前视野瞬间被炽火占据……
顾慎两根手指轻轻点在东濑井的额头位置。
他的神情有些微妙。
这位东濑家族私生子的精神海里，并没有“精神锁”的存在，但却不是因为疏忽所致。
东濑井，完全在东濑家族转移的计划外。
这么一个庞大的家族……
想要转移到外洲，注定要有所牺牲。
真正能完成“迁移”的，也就只是极少数，至于其他人，都是计划的牺牲品。
背叛东洲这项罪名一旦被发现，东濑家族将会遭受到疾风骤雨般的清洗……裁决所根本就不会顾及情面二字。
这家族里未参与谋划的那些人，也会因此而受到株连。
本以为备受宠爱的东濑井也会被转移。
没想到。
他竟然也是弃子。
不过在读取记忆之后，顾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东濑井这个所谓的“私生子”，其实是金玉其内，败絮其外，夜夜笙歌不过假象，用来迷惑人心，瀛海区也存在着一个类似“诚心会”的地底超凡势力，名字叫“黑崎组”，只不过这个势力没法和大都相比，规模和超凡者实力都要差上许多。
瀛海江岸一带的地底超凡势力，就由东濑井负责联络，招揽，以及安置。
表面上来看。
他是一位纨绔少爷。
但实际上……他负责替东濑家族处理许多地底的脏活，累活。
这也是为什么，先前宋慈出面绑架之时，整个包厢里都是超凡打手。
片刻之后，顾慎松开手指。
“唔……”
东濑井痛苦闷哼一声，缓缓睁开双眼，他觉得自己脑袋一片昏沉。
看到碎裂的长生锁。
他顿时明白了一切，自己已经被催眠了，对方是一位极其强大的精神系超凡者，至少是深海十一层！
“你到底要做什么？！”
东濑井心中第一次感到不安，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被看穿了，当下愤怒咆哮。
“绑你的时候，我刻意让宋慈留下了一些痕迹。”
顾慎并没有回答东濑井，而是自顾自说道：“如果你的父亲真的在乎你，他会找到那些痕迹……只需要一些简单的【侧写】就可以知道那里发生的一切。”
“你只是想见我的父亲……有必要这样么？”
东濑井愤怒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以你的身份，背景，想要见他，需要这么大费周折？！”
“你说对了。”
顾慎淡淡道：“来到瀛海，我的目的还真就是见一见你的父亲……只是我担心露出真实身份，你父亲跪着迎接我，甚至畏罪自杀，连我的面都不敢见啊。”
“？？？”
此言一出，东濑井彻底怔住了。
他回想起了先前的细节。
宋慈要他千万不要念出姓名。
“捏碎子弹的力度，打伤这些人的轻重，都是严格控制的。”
“如果我没记错，东濑家不是有个年事已高的精神系封号供奉么？”
“既然是封号，那么他的【侧写】一定能看出刻意隐藏的这些细节，从而推断出行凶者的实力在四阶绝巅，顺着【侧写】一路找到这里，对他而言也并不难，这条路上我给出了足够多的提醒，哪怕漏过一个两个，也能抵达终点。”
顾慎站起身子，他望着东濑井，平静说道：“我希望和你父亲的见面……能够稍微正式点。”
“最好他能带上整个家族最厉害的打手来见我。”
“或者说，来杀我。”
……
……
天顶有阴云笼罩，夜幕低沉，雷声轰鸣。
淅淅沥沥的小雨落下。
“其实我还是有些不明白。”
沈离和宋慈背靠小院。
他抬头看着晦暗不定的黑云，喃喃说道：“这件事情似乎的确没我想象中那么复杂，只不过是绑架东濑井这么一个私生子，有必要如此‘复杂’么？”
“啊哈，恭喜，你总算开窍了！”
宋慈咧嘴笑了：“先前是哪个铁蛋如临大敌，死死守门的？”
“那是我还不清楚状况。”
沈离无奈道：“现在我确定了……顾慎的目标就是东濑家，这件事情交给长野，或者花帜来查，不是更加简单？”
长野和花帜会有更多的人手，更周密的布控。
“这件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顾慎从小院之中走出，缓缓道：“无论是通知长野，还是通知花帜，都需要给出明确的信息源……想要拔除‘东濑家族’不难，以沈离你如今掌控的资源和力量，就足以发起清剿行动，但你的证据在哪？三所办案，都需要讲究程序，你沈离好端端就要给东濑家族冠上背叛之罪，进行剿灭，山先生会准许你如此跨区行事么？”
“……”沈离一时语塞。
“至于通知花帜……一样的道理。”
顾慎摇了摇头。
如果他直接露面，这些都不是问题。
但此刻他隐身匿息，就无法如此行事。
“当然，这些都不是主要原因。”
顾慎郑重问道：“你们想一下，为什么我没把自己活着的消息对外公布？”
“因为……你不希望外面的人知晓你还活着。”
“外面的人都有哪些？”
“光明城，源之塔，教会……”
说到这，沈离和宋慈都意识到了一点。
顾慎的消息，是对所有人保密的，哪怕是长野，中央城，也不例外，只有极少数的，必须通知且绝对能够信任的人，他才进行了告知。
宋慈声音低沉下来：“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家里有内鬼？”
“背叛东洲，这项罪名很大。”
顾慎低声道：“东濑家族情愿牺牲‘瀛海议员’，也要转移阵地，我不相信他们背后没有推手。”
宋慈喃喃：“如果有，那么一定是座庞大的冰山……”
“不错。”
顾慎闭上双眼，感受着雨丝垂落，他轻声笑了笑：“在真相挖掘出来之前，谁知道那座冰山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出自内部？”
东濑家族的背叛，是东洲世家这庞大根系已经腐烂的体现……
正因如此……这桩案子，只有顾慎这位“死人”最适合去查。
在水落石出之前，交给任何一方处理，都很不妥。
不通知任何一方，是最大的公平，也是最大的残酷。
沈离和宋慈心底都咯噔一声，虽然他们对自己背后效忠的势力，有很大的信心……
但腐烂往往是无声无息的。
他们不愿意看到最坏预期的画面。
“好了，事主来了。”
顾慎睁开眼睛，看着远方黑压压的阴翳。
近百位撑着黑伞，腰佩长刀的身影，穿街走巷而来，最终汇聚，乌乌泱泱。
黑崎组。
瀛海区最大的地底超凡势力。
这群人停下脚步，纷纷拔出长刀，子弹上膛。
“你们两个……”
顾慎转过身子，轻声道：“待会打起来，别太狠，留条命，等我审问清楚之后，再决定是杀是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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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二章 碾压（第一更！感谢“来这世间走过”的盟主。）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
两人，对两百人。
表面上来看，黑崎组占据了绝对的数量优势，在瀛海区的绝大多数“帮派斗争”中，数量就意味着胜利，但超凡世界的战斗不是这样。
沉离背后掠出一道人形的生灵。
天雨漆黑，铁徒浑身散发着阴森的寒光。
“需要两人么？”
沉离澹澹道：“我看我一个就足够了。”
宋慈回头望着顾慎，咧嘴笑道：“啧……东濑家的‘封号’怎么没来，小顾，你也有失算的时候啊？”
顾慎笑了笑：“不急，那家伙逃不掉的。”
顾慎返身回到小院，他把东濑井连人带椅子推了出来，小院二楼的天台是绝好的观景场所，小雨淅沥，东濑井嘴巴被布条塞住，看到远方黑压压的人群，情绪变得激动起来，忍不住想发出一些声音，最终也只能挤出唔，唔之音。
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在小院百米外止步。
这些人极有秩序，行走速度，频率，都经过了严格的训练。
人群最前方，有一道并不高大的身影，他披着黑色羽织服，束着高马尾，面容轮廓棱角分明，左眼有两道深邃疤痕。
这男人望着孤零零的小院，并没有轻敌，而是挥手示意身后扈从不要继续前进，百余位超凡者就这么散开，将整座小院包裹在内。
东濑井死死盯着最前方的男人，眼中流出了热泪。
后者的目光平静扫过小院，掠过二楼天台的时候……不经意地颤动了一下，很快就恢复正常。
“三位应该不是瀛海人，可能不清楚这里的情况。”
男人平静开口：“吾名东濑隆昌，是瀛海东濑家族的大家长……五百年来，东濑家族一直是谏口群岛的地头。”
此言说出，小院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沉离皱起眉头：“这家伙在说什么？”
“……”
宋慈一阵沉默，叹气道：“打小我就不乐意和瀛海人打交道，他们说话就这样。”
顾慎在二楼天台搬了把椅子坐下，澹澹传音道：“东濑隆昌的意思大概就是……东濑家很厉害，你可以把‘地头’理解成五大家，这是在展露力量。”
沉离闻言嗤笑一声。
“这说明我们的计划还是成功的，这家伙带人来了，而且不清楚我们的底细。”
顾慎拍了拍东濑井的肩头，微笑说道：“看来这位少爷的含金量还是有一些的。”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更深。
东濑井和东濑隆昌的关系非同一般，既然这家主对东濑井如此看重，甚至愿意亲自出面救人，怎么会把“转移计划”排除在外？这有些不合理。
“我希望今晚的一切只是误会。”
东濑隆昌没有得到回应，也并不恼怒，他伸出手，挥了挥。
身后两位扈从取出两大箱子，打开。
满满两大箱子的青银。
谏口群岛的秘银材料产量一直很好。
对于超凡者而言，钱财已经失去了意义……但青银还是十分稀缺的高价值资源，用来锻造武器是非常好的选择！
“有意思，这是贿赂？”
宋慈觉得这事情越来越有趣了，忍不住笑道：“不过这家伙还挺聪明，要是两箱子打开都是钱，看我待会不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这不是贿赂，这还是在展露力量。”
顾慎神情依旧平静，道：“他们能这么轻松取出两大箱青银……想想这些人的武器，子弹，如果我们不同意‘和解’，接下来他们就要用‘青银’来打我们了。”
小院这边始终沉默，只有东濑井一个人激动地呜咽悲鸣。
“诸位，当真连一句话都不说么？”
东濑隆昌挥手让扈从将青银箱子带下去，最后一次情真意切地发问。
仍旧是没有回应。
“……”
东濑隆昌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他本来也没想过谈判会成功，但既然对方如此无礼，他不介意让这三个外邦人尝尝黑崎组的手段。
【侧写】得出的信息是，小院前的那两位肇事者，都有至少四阶的实力。
东濑家虽然无法与大家族相比，但处理两个四阶……还是没问题的。
“既然如此，那就祝三位好运。”
东濑隆昌声音森冷的开口。
黑崎组开始分化阵营，后方超凡者架起枪械。
好几束激光亮起，同时对准了二楼天台顾慎的眉心。
这位大家长撑伞向后退去，身后黑压压的人群开始冲锋。
……
……
人群开始冲锋的那一刻。
宋慈靠在墙壁上，百无聊赖地开口：“沉离，这种便宜胜仗就交给你了。”
“……”
小铁人不嫌弃这种任务技术含量低，他本身就是一个武痴，而且早年在春雨观干得就是打架扫地的杂活儿，打一百个和两百个，对他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嗖一声。
食铁之徒便掠冲出去。
四阶领域在这种市井斗殴之中简直是“核武器”一般的存在。
沉离出手的那一刻。
撑伞退去的东濑隆昌立刻感觉到了不对，他自身实力不错，就任大家长之前便已经修行到了四阶，不过天赋有限，这么多年都卡在深海十层无法寸进……领导东濑家族前进耗去了他全部的心力，这一辈子他大概都无法像祖父那样成为传说中的封号超凡者了。
“这领域气息……如此强大？！”
东濑隆昌转身看去，只见一道道身影如被龙卷砸中，横飞而出，噼里啪啦的铁击之音在郊区旷野之上密集沉闷地响起。
沉离如狼入羊群。
他的拳掌膝肘，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武器。
五年修行，食铁之徒早已经被他驾驭地无比服帖……虽然他还没参悟出属于自己的“第二领域”，但是此刻的战力放眼四阶，已经没什么敌手。
客观来说。
如今沉离的战斗力，相当于六年前的“费舍尔”，“仲原”，绝对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强者！
的确，他现在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长野“第四审判官”，完美接过了师父的衣钵。
沉离冲出半百距离，忽然感到了一阵杀意。
有两道寒光，隐藏在人群之中，以极快速度斩切而过——
铛！铛！
这切斩之力无比凌厉，他伸出双臂格挡，【铁徒】也旋即召回面前，才勉强抗住这一记十字斩！
人群之中，有一片干净空地。
一道高挑身影，披羽织服，佩恶鬼面，刀尖挑出，直指沉离。
仔细去看，便会发现，这恶鬼面与顾慎的“鬼面纱”截然不同，这是瀛海地区的“古老佩戴习俗”，这种面具被称之为【能面】，长相狰狞而各有寓意。
“吾名……”
持刀站立的这位超凡者刚刚开口。
一道巨力袭来。
他话音瞬间被打断，那一直靠在墙壁上闭目养神的宋慈，忽然睁开双眼，踏地而出，就这么直接撞入人群之中，瞬间就抵达了沉离此刻所在的位置，一击飞踢，佩戴【能面】的这位四阶超凡者，刚刚吐出两个字，就被横踢扫倒，紧接着宋慈一巴掌按着这位四阶超凡的脑袋，将其打入地底。
“？？？”
这一幕震惊了所有人。
包括东濑隆昌。
这位佩戴【能面】的四阶超凡者，是东濑家族里排名第一的供奉，据说浪迹五洲而归，已经将能力【斩钢】修行到了极高极高的境界，说不定这辈子还有机会触碰到“封号”这个层次！
一招？
就只是一招，就被秒了？！
冬！
沉离愤怒道：“王八蛋！不是说好让我来的吗？”
宋慈没好气道：“你打完都天亮了！”
两人骂骂咧咧，但没忘了顾慎的叮嘱，各自向一个方向掠去，冲杀起来……人群再次嘈杂，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蜂拥而上，而是四散逃离！
在绝对实力的碾压面前，数量再多都没有意义。
宋慈一出手。
这些人就知道了，这家伙大概率是一个“封号”！
也有死士发动了最后的勐攻，但那些漫天青银子弹，根本就没法击中宋慈，打在沉离身上也只是发出噼里啪啦炒豆子一般的脆响----
这场战斗，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别说黑崎组带来的是两百人，就算是两千人，也没法改变这结局。
“姓宋的，你这蠢货，你把东濑隆昌吓到了，他已经开始逃跑了！”
人群之中，那披着羽织服的男人快速向着深林方向掠去。
宋慈神情阴沉，冷哼一声。
“这些人交给你。”
他二话不说，放弃了对黑崎组残余喽啰的追杀，直接奔着东濑隆昌而去。
东濑隆昌逃跑的画面，也被二楼天台看在眼里。
“你的父亲倒是能屈能伸。”
顾慎拔掉东濑井口中布条，平静道：“这是想回去搬救兵么？”
东濑井眼中噙着热泪，神情怨憎，死死咬牙盯着顾慎。
“我不明白……既然东濑隆昌这么看重你，为什么不把那位‘封号’带来，档桉上说那是你的祖父，东濑家族的上一任家长。”顾慎悠悠道：“是因为年龄太大，所以不便行事？还是因为尊重长辈，觉得这些人就可以搞定我们？”
“……”
东濑井不回答，但已经不重要了。
对顾慎而言，这次计划已经成功，只要把没有防备的东濑隆昌吸引过来就好。
至于逃。
东濑隆昌是逃不掉的。
就是如今的自己，在全速追赶的宋慈面前，也很难摆脱。
顾慎望着小院北部蜿蜒崎区的深林，平静道：“你父亲提前在那摆了一门‘青银迫击炮’，这是假意逃跑，准备引人过去再发动炮击，对吧？”
他的精神力笼罩之下，方圆数里，没有秘密。
这种小手段，顾慎早就看破了，懒得点破而已。
东濑井眼神震惊：“？？？”
“看来是你们家族的老套路了。”
顾慎环抱双臂，澹澹笑道：“没用的，这家伙开炮之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被宋慈狠揍一顿。”
“轰！轰轰轰！”
话音刚落，深林之中绽放了无比璀璨的炮火。
寂静黑夜被炮火惊扰。
惊起了一滩正在酣睡的乌鸦。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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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三章 元凶（第二更！求月票！）
青银炮弹的火光映照了小半边天幕。
一群乌鸦愤怒拍着翅膀掠上天穹，但它们只是稍稍被气流吹得乱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碍。
片刻之后，此地重归宁静。
宋慈扛着无力挣扎的东濑隆昌回到小院，遍地都是黑崎组的超凡者，沈离正在清点人数，打扫“战场”。
这些人一个没杀，全都被击晕。
这是顾慎的意思，留着等审讯结束之后，再决定处置。
“砰！”
东濑隆昌被重重扔在地上，这位极具尊严的大家长，此刻满面青紫，显然是被打得不轻。
宋慈神情阴沉，掸了掸肩头灰屑：“喏，人带到了。”
“辛苦。”
顾慎笑道：“青银炮弹滋味如何？”
“我没事，就是一些皮外擦伤，两天就好。这老小子喜欢耍心眼，等你这边审讯完了我再好好收拾他！”
宋慈没好气开口，甩手离去，到小院外面和沈离一起打扫战场。
“隆昌先生，我就不和你浪费时间了。”
顾慎蹲下身子，看着这位东濑家族大家长，轻声道：“我是为‘东濑月’之事而来。”
东濑月这个名字一出来。
东濑隆昌的眼神极度震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恶鬼”。
东濑月是家族中的“隐形人”。
近五十年来，家族都没有出现过这么优秀的天才，为了培养她，族里耗费了无数资源，而且处处躲避议会眼目，所以东濑月连【深水区试炼】都没参加过……
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就是为了让东濑月去源之塔。
就算没办法成为神使。
至少也能成为备受信任的“神官”。
家族的转移已经开始……东濑月是非常重要的棋子，只是听说源之塔的神使试炼出现了一些纰漏。
东濑月已经很久没给家族发讯息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也无从得知。
“父亲……”
被死死捆住的东濑井看着家主，他从未听过东濑月这个名字，可从父亲的眼神之中，他看出了一些端倪。
“你是谁，来瀛海做什么的？”
东濑隆昌低声怒喝：“我没听过‘东濑月’，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啪！
一击清脆的耳光，打得东濑隆昌喷出一口鲜血。
“都说了没时间浪费。”
顾慎冷冷道：“给你两个选择，一，我当着你的面，杀了东濑井，然后搜刮你的精神海。”
“我知道你有‘精神锁’，但你猜猜以我的实力，有几成概率，可以强行完成拆解？”
“……”
东濑隆昌死死咬紧牙齿。
眼前的恶鬼，实力深不可测。
开战之前他就看出来了。
小院前的那两个，只是打手……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领袖！能够驾驭“封号”，并且让这两位顶级强者言听计从的大人物，不可能是无名之辈。
可在东洲，有谁能做到这种牌面？
大都的南栀夫人，亦或者是长野的五大家？
“二，我可以给东濑井一条生路，但你要把背后的元凶指认出来。”
顾慎平静道：“这家伙的精神海我搜过，跟你们家族的所谋之事无关……按照法度，他可以活。但如果你拒不交代，他就一定要死。”
东濑隆昌一下子沉默了。
那股支撑他强硬，暴怒的气，瞬间就被顾慎一句话抽干。
他已经不再浪费心思去想，顾慎的身份，来历。
这不重要了。
东濑家谋划的事情被发现……他早就知道，有一天会遭到清算。
可没想到。
清算会以这样的方式到来。
看着一下子颓然的家主，东濑井焦急道：“父亲……他在说什么？我们家族的所谋之事，这是什么意思？！”
“隆昌先生，我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
顾慎并不着急，他给这对父子最后的独处时间，也并不担心东濑隆昌自杀。
看到“东濑隆昌”的那一刻，事态就已经尽数在握。
顾慎缓缓站起身子。
这场小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
远天山林雾气缭绕，今晚黑夜退去，也不会迎来光明，接下来会是连续数日的阴雨天，据说是东海那边气候异常的缘故。
这是台风侵入内陆，因此而引发的天气异象。
三分钟后。
东濑隆昌仿佛苍老了十岁，他抬起头来，声音嘶哑问道：“我该怎么称呼您？”
“不重要。”
顾慎淡淡道：“我只需要你给出选择，一，还是二。”
“小井是无辜的。”
东濑隆昌望着顾慎，试图求情，但看到后者面无表情把手掌搭在东濑井肩头之后，他知道这种伎俩没有用。
对方面似厉鬼，心如铁石。
于是他颤声求饶道：“我交代……我什么都交代，只有一个要求，你别动他。”
……
……
东濑隆昌被带到了地下室。
他最后的心愿，是单独接受审讯，这一幕他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顾慎同意了这个请求。
“在交代之前……我怀中有一封信。”东濑隆昌深吸一口气，笑道：“这封信您可以先拿出来，用来佐验‘真相’。”
顾慎弹了个响指。
东濑隆昌的羽织服被撕开一道口子，一封折叠公正的信纸飞出，落在桌上。
他并没有立刻拆开，而是轻轻敲了一下桌子，道：“好了，你可以说了。”
“呼……”
东濑隆昌深呼吸，然后自嘲道：“这件事情太庞大，太复杂，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慢慢说，说仔细。”
顾慎淡然道：“我有耐心。”
“好……”
东濑隆昌缓缓道：“东濑家族是瀛海三大家族之一，与石冢，神谷并齐。瀛海三大家从谏口群岛起势，相互合作抱团，逐渐制霸瀛海……五位议员席位，除了大都区指派的一人，其他四位议员，都被三大家牢牢占据。在三十年前，东濑家族的掌权者并不是我，而是我的父亲，东濑正藏。”
东濑正藏，就是东濑家族的那位封号！
这是和顾骑麟是同一个时代的老人，东洲联邦当初授予东濑正藏的封号是【海蛇】，作为立下赫赫战功的封号强者，东濑正藏并没有留在长野，而是返回瀛海这偏僻之地，说是要重返故乡，这个要求东洲议会没法驳回。
于是东濑正藏回到瀛海，将自己的家族推上了至高之点。
在这偏隅之地，有一位封号撑腰，便是通天般的存在。
顾慎耐心听着，并不催促。
“东濑正藏之所以从长野告老还乡，并不仅仅是因为思念故乡……”
东濑隆昌平静道：“他希望‘瀛海’能够脱离东洲，自主掌权。”
“哦？”
顾慎挑了挑眉，这种传闻他没少听说，瀛海区对内陆的态度一直暧昧，有许多人都瞧不起内陆。
不过在大都飞速成长起来之后，瀛海这边的局面已经发生了改变。
像东濑隆昌所说，五位议员，三大家占据四个。
其实已经是过去式了。
瀛海区的五位议员，若有哪一位不愿意服从陆南栀和陈叁的政见，即刻就会被扫地出门。
如今的三大家，东濑家并没有三十年前那么强势。
最强大的“神谷家”，手握两位议员席位，也是随时听从大都差遣。
陆南栀就任议员之后，江南地区的斗争在无声无息之中开始，也在无声无息之中结束，没有血流成河，便已尘埃落定。
无论是神谷，石冢，还是东濑，在与大都碰面之后，都意识到了自己力量的脆弱。
花帜联合长野五大家，所能调动的资源，远超他们想象。
所以他们只有一个选择。
臣服。
江南地区的“统一”，也是大都和长野南北自治的前提。
攘外必先安内。
若东洲内乱未平，也无法和中央城继续合作。
“这种消息，我竟然没听到一丁点风声。”
顾慎的低叹，引起了东濑隆昌的笑声。
这位家主低眉笑道：“您一定是位大人物，不管是长野的，还是大都的……大人物们站得太高，往往就会有所疏忽。你们所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顾慎停顿了一下：“……继续。”
“三大家登陆瀛海区之后，谏口群岛已经逐渐被抛弃，许多被开采竭尽的岛屿，已经失去了占据的价值，偏偏东濑家族不断购入。”东濑隆昌笑着问道：“您猜一下，这是为什么？”
这并不难猜。
顾慎道：“栽培死士。”
“不错……”东濑隆昌笑得更开心了：“东濑正藏栽培了属于东濑氏自己的死士，数量极其庞大……谏口群岛现在有一半地区，都是东濑家族的基地。”
顾慎端详着这位东濑族长。
从一开始他就发现了，东濑隆昌对自己的父亲，言辞之中并无尊重之意。
瀛海区很讲究礼仪尊卑，这个地方的“礼仪”已经有些病态，畸形了。
这种现象的出现，说明了一个问题。
他有些悲哀地说道：“所以……你只是东濑家的傀儡。”
东濑隆昌，这个看似光鲜亮丽的家族族长，其实并没有实权。
无论是议员身份，还是家主的权柄，都是虚假的。
用傀儡二字来说，既恰当，也不太恰当。
东濑隆昌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力量。
这所谓的黑崎组，便是他所组织的“附属力量”，只不过属于他这位家主的势力，远远无法与垂垂老矣的东濑正藏相比。
他之所以会拥有如今的地位。
只不过是因为年迈的东濑正藏要退居幕后，所以才将他推到台前。
至于“黑崎组”，以及其他的那些动作……
想必东濑正藏都看在眼里。
这些手段，封号不在乎，也懒得搭理。
自始至终。
东濑隆昌的反抗，都是一个笑话。
“我对东濑家的历史不感兴趣。”
顾慎摇了摇头，道：“我要知道，站在东濑正藏背后的人是谁。”
第二百九十四章 毒巢（第三更！求月票！）
谏口群岛，连绵大雨。
阴沉天幕的黑云中，藏着数之不清的无人机。
吴代岛，有近百位披着瀛海特色和服的青年，在岗哨位置高密度的巡守。
一艘快艇停靠在岸。
戴着木质斗笠的男人取出证件，还没亮出，就遭到了拒绝。
“抱歉，今日是‘封岛期’……”
巡守者冷声道：“不管是来做什么的，回去吧。”
“混账！”
斗笠下传来一声怒喝：“看清楚证件，再看看我！”
巡守者一怔，连忙让出道路，躬身道歉：“原来是隆昌大人！您怎么会来岛上？”
“我做什么，需要跟你汇报么？”
东濑隆昌按着佩刀，缓缓走下甲板，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位同样戴斗笠披羽织服的青年，巡守者犹豫了一下，咬牙上前将三人阻拦。
“隆昌大人，这三位是？”
不等他说完。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便在风中响起。
东濑隆昌声音严厉地训斥道：“这三位是我的护卫！怎么，我想带谁入岛，还需要向你汇报么？！”
这一巴掌很重，直接将巡守打翻在地。
其他人见状不敢再多说什么，纷纷噤声。
按照东濑正藏定下来的规矩，在封岛期的每一位登岛者，都是需要经过严格信息审核的。
但偏偏如今登岛的人，是当今东濑家的家主。
他们怎么敢拦？
他们这种小角色，犯不着为了这点事情招惹大人物，况且这里所发生的每一幕画面，都会被无人机捕捉，传递到东濑正藏大人那里。
“我要见父亲大人……”
东濑隆昌压了压斗笠，随便指了一位巡守，冷厉开口：“你，带路！”
“可是——”
那位被指到的巡守咬了咬牙，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地上痛苦呻吟的同僚之后，放弃了多嘴的念头，老老实实在前方带路。
……
……
“轰！”
吴代岛的深处，有一座通体被青银覆盖的重工仓库，伴随着尘封的机械巨门被推开，无数烟尘扩散而出。
嘶嘶嘶。
巨门推开的那一刻，有密集的吐信声音响起，黑暗之中仿佛有无数双竖瞳闪过。
这间仓库堆满了不知名的繁重机械，而所有机械的管道运输终点，都通向那摆放在正中央位置的圆柱营养舱体。
这里面浸泡着一具衰老的躯壳。
东濑正藏缓缓睁开双眼，露出一对竖瞳。
沙哑的声音在重工仓库内回荡。
“隆昌，刚刚的画面，我都看见了……你的胆子变大了啊。”
“没我允许，谁让你进来的？！”
“……”
东濑隆昌摘下斗笠，声音略有颤抖地开口：“父亲……”
两字之后。
他笑了笑，如释重负地吐出几个字来：“都结束了。”
唰。
仓库的黑暗被光火点燃。
他背后缓缓走出三人，顾慎，宋慈，沈离都摘下了瀛海地区风格的竹制斗笠。
黑暗阴翳破碎之后，这间仓库露出了原本的面貌，有数之不清的毒蛇蛰浅在这里，被照破后退缩到了更黑的深处。
东濑正藏的能力为【毒巢】。
这是百万里挑一的危险能力，在没有【深海】的时代里，【毒巢】甚至被誉为堪比“S级”的危险能力，东濑正藏浑身上下的肌肤，毛发，乃至血液都含有剧毒，这种毒素在当年是没有解药的，只需要几毫克就能让凡俗致死，即便是超凡者，也很难抵抗。
正因如此。
东濑正藏在战场上所能发挥的力量令无数敌人闻风丧胆。
但是【深海】问世之后，专门针对【毒巢】的抗毒血清被研制出来。
这原先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威胁程度大大下降……
“东濑家族叛逃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
东濑隆昌缓缓说道：“他答应我，只要从根源上解决这一切，可以保留那些无辜者的性命……”
“他？”
回荡在仓库中的声音十分森冷，那无数蛇瞳的目光似乎都随声音流动，凝视着三人。
“我。”
顾慎背负双手，主动站了出来，他环顾一圈，轻描淡写道：“我答应东濑隆昌，若能杀了你，然后把‘吴代岛’的基地毁去，我可以保全未参与此事的那些人……当然‘东濑家’从今日起就不会存在了，你们会永久退出历史舞台。”
“你是谁？”
黑暗中的无数眸光，困惑警惕地打量着眼前的“恶鬼”。
“说起来比较复杂。”
顾慎叹了口气，道：“你就理解成，我是来杀你的人好了。”
此言一出。
仓库内掀起阵阵腥风，那沙哑声音忍不住笑了：“你，杀我？！”
“准确来说，是你们。”
顾慎望向东濑隆昌，平静道：“你说的‘同党’在哪？”
“那些家伙，平日里总会派人驻扎，但今日不知为何，撤去了驻守人手。”
东濑隆昌道：“不过没关系，您的精神力应该已经看清这岛上的‘景象’了，吴代岛一共有近千位信仰者，他们的精神海不曾上锁，以您的手段，到时候随便搜刮心湖，就能得到答案……”
“蠢货！逆子！你背叛我！”
东濑正藏的怒吼声音回荡，几乎要将仓库冲破。
他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自己的儿子东濑隆昌，竟然投敌，将自己辛辛苦苦多年的谋划都全盘托出，甚至还把“信仰”一事交代了出来！
这怒吼声音掀动劲风，将重装仓库的盖顶掀翻！
营养舱体破碎，那具衰老的躯壳一拳打碎舱门，在其落地之后，只不过是一起身的功夫，竟是直接恢复到了“巅峰”的状态。
东濑正藏伸手拽过一件破碎衣袍，披在身上。
此刻的他，看不出有一丝一毫的衰老痕迹，完全像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
大量蛰浅在黑暗中的毒蛇，向着他掠去。
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幕出现了。
这些毒蛇，钻入他的肌肤之中，丝毫没有阻拦，他的血肉裂开了无数缝隙，硬生生将这成千上万条毒蛇汲取入内。
皮囊皮囊。
没有比此刻画面更形象生动的展示了。
“我后悔了。”
宋慈揉着眉心，望向沈离，认真说道：“要不还是你来吧？”
东濑正藏的肌肤不断翻涌。
那些小蛇钻入皮囊之后不断鼓动，仿佛一根根血管。
看着这令人作呕的画面，沈离内心一阵恶寒。
他低声怒骂道：“滚蛋，这玩意儿我打得过么？”
东濑正藏三十年前就是封号了！
他现在还只是个四阶啊！
这就是顾慎答应宋慈的“狠活儿”，他知道离开陵园之后，宋慈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敌人练手。
东濑家的这位封号，就是个合适人选。
“的确恶心，不过我见过更恶心的。”
顾慎笑了笑，问道：“你确定不要拿他练手？”
“这个确实下不去手，你也知道，我近战的，这玩意儿太恶心了，拳头碰到都嫌脏。”
宋慈十分认真地开口。
“？？？”
几人的对话，一字不落落在了东濑正藏的耳中。
“你们在说什么？！”
东濑正藏额头青筋鼓起。
这三个年轻人，他已经感应过了。
精神力大概都是四阶左右的水准。
就算有隐藏，也不可能差太多，除非对方有一位精神力远超自己的存在……
这怎么可能？
这三个年轻人加在一起都没有自己岁数大，二十岁出头，远超自己的封号？
“抱歉，你实在太恶心了。”
顾慎轻叹一声，他缓缓向东濑正藏走去。
眼前的男人，还在进行某种“基因畸变”。
东濑正藏额头明显鼓起的那根青筋，在噗一声之后，炸开血泡，一条毒蛇吐信跃出，十分狰狞，接着就是一条又一条的毒蛇，突破毛囊，长成密密麻麻的蛇发……
“鹦集不愿意动手，就只好由我来了。”
顾慎一边迈步，一边信手虚握。
无数银芒与铁片在空中翻飞，凝聚成剑。
“？！”
东濑正藏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危险。
眼前这个佩戴恶鬼面具的年轻人，精神力陡然暴涨，在他的感应之中不断突破再突破，四阶，封号，远强于自己的封号……
这是何等荒唐的事情？
整座五洲，真有如此年轻，又如此强大的天才吗？这难道是长野的白袖？亦或者是源之塔的红龙？！
顾慎一剑砍下。
轰！
东濑正藏尖啸一声，竖瞳凝缩到了极致，他抬起双手，想要在这铺天盖地的银芒之中挣扎哪怕一秒，但仓库地面寸寸破碎，无数坚冰破土而出，坚固的冰渣将他死死裹住，无数寒意侵袭之后，极致的炙热深入心海。
两座大成领域在此刻降临。
东濑正藏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被“正面碾压”的滋味了。
当年他之所以从长野告离，便是因为遇到了一个不讲理的家伙，把他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并且放出狠话，看到他一次就打一次……
没记错的话。
当年的那个家伙叫做顾骑麟，领域是【无量秤】。
这一刻，东濑正藏回想起了被支配的恐怖，只不过这个年轻人的力量，比当年的顾骑麟还要更可怕，更浩荡。
“轰——”
顾慎蕴含【真理】的一剑，所斩出的银芒，将整座重型仓库都斩成两半。
摧枯拉朽的威势，久久未曾消散。
他站在无数烟尘之中，挥手驱散那缭绕在自己面前的红色雾气，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就是东濑正藏最后的反击手段……
【毒巢】凝聚而出的精神毒素？
嗯，颇有威力，但很可惜……对自己这位“冥王”完全无用，就算自己站在原地，让东濑正藏毒上三天三夜，也不会有任何损伤，只会让这家伙力竭而亡。
这场战斗，比黑崎组的那一场更加没有悬念。
……
……
（这是第三更！今晚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