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雪山上的光
在足够的源质支撑之下，【必中】的速度可以得到极大的提升。
理论上，参悟执掌这道法则的超凡者，可以击中任何自己想要击中的“物事”。
于是……饕餮把自己当做子弹。
射向了白袖！
枯笼雪山山顶的雷光轰然齐鸣，作为目前的长野年轻辈第一人，白袖虽然不是精神系，但也拥有顶级的反应速度。
他双手格挡。
能够对抗法则的，就只有法则！
不是只有你饕餮才有“四阶领域”，雷界行者在白袖抬手的那一刻，将雷刀斩落而下，巍峨将军看似“缓慢”的动作，其实比穹顶雷鸣还要更快，两座领域在这一刹爆发轰鸣，饕餮和白袖之间相隔的短暂毫厘，便化为漫长天堑。
“滋啦滋啦！”
电弧弹射。
饕餮抬起猩红面颊，张大嘴巴，对准白袖的俊秀面孔就是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第二道法则，【汲取】！
磅礴的吸力，凭空诞生，两人之间的“天堑”瞬间被第二道法则打破平衡，伴随着饕餮张嘴的动作，他猩红的喉咙仿佛变成了一枚黑洞。
白袖眯起双眼，两只脚死死踩在雪地之上，整个人身子向后勒去。
漂浮的雷光将军，单手按住他的肩头。
被破坏的平衡，此刻再次重组！
【雷界行者】一手持刀，砍在饕餮的【必中】法则之上，另外一手则是按住主人，将其从【汲取】的黑洞边缘一点一点扳回……
下一秒，白袖陡然向一侧偏移头颅。
这个动作看上去很是突兀，但紧接着便有一道极其凌厉的破风声音，刺破枯笼雪山的夜幕，一杆红缨枪狠狠射了过来，【红染】的杀意，仅仅只是擦过，便将白袖的那半边面颊，擦得血红！
“轰！”
这一枪来得毫无预兆，直接刺入饕餮张开的血盆大口之中！
饕餮来不及防备，“唔”的一声，吃满了穆青阳全力递杀而来的这一枪，在突如其来的这次戳击之下，他遭到了一击不小的重创。
“呜哇……”
饕餮勐地咳嗽一声，声音相当痛苦愤怒。
不过挺枪而出的穆青阳，很快便觉察到了不对，他的青火熊熊燃烧，本想趁势斩杀，但灌出之后，青火源质顷刻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如同泥牛入海！
而另外一边，饕餮猩红的牙齿，已经不像是人类所能生长出来的器官了……他满口钢牙，硬接穆青阳一枪之后，竟然没一颗脱落的，反而死死将其咬住。
口腔之中，火焰沸腾，却也只是……沸腾而已。
【汲取】法则，疯狂吸收着穆青阳的力量！
白袖眼疾手快，在饕餮合口之后，便立即弹指在穆青阳的小臂之上叩击，紧接着在后者手臂酸麻之时，他顺势接过长枪，伴随着雷界行者一击膝撞，这杆大枪几乎弯曲了九十度，枪尖与枪尾快要撞在一起……犹如一杆拉满的大弓。
饕餮眼中第一次浮现“惊惧”神色。
同为四阶。
穆青阳伤不了他。
但白袖可以！
哪怕穆青阳修行枪术已经多年，而白袖一日也未曾学过……四阶的战斗就是这么残酷，只论杀伤力，【雷界行者】比【青火】要强横太多！
饕餮是咬住目标就不松口的那种狠人。
但这一次，他主动张开了嘴巴，但还是有些晚了……【红染】在雷界行者的手中炸开数百道雷光，而这些雷光则是向着他的躯壳之中钻去。
形如枯藁的饕餮，迅速向着后方遁去，但一道通体笼罩凤凰炽焰的年轻身影，从天而降，从侧翼袭杀而来，宫紫手持半S级封印物【凰钟】，直接对准饕餮来了一下！
“哐！！”
大钟震颤，雷音滚滚。
饕餮怒吼着撞上大钟，然后向着另外一个方向暴退，他的两道法则，无论是【必中】还是【汲取】，在【凰钟】面前都显得有些相形见绌……论实力，宫紫可能在四人之中排名靠后，可一旦加上封印物，就不一样了！
有这件半S级封印物的加持，足以让他在四阶战中，几乎立于不败之地。
最后。
饕餮望向了枯笼雪山以北的方向。
那是长野围剿计划之中的“大笼牢”，也是他最不想逃亡的方向。
一旦逃。
就只能在不断缩小的包围圈中，一次一次被压迫，最终被击杀。
可如今……他没得选，因为还有一股更强大的气，正在赶来的路上！
封号！
正当饕餮红着双眼，调转方向，准备逃离之时，他的面前，忽然涌现出无数冰冷的寒锋。
顾慎登上山顶，并没有第一时间出手，而是选择绕后，截断了饕餮最有可能选择的“逃亡”方向，此刻两人撞了一个满怀。
顾慎终于“看”见了那个埋伏袭杀自己的真凶！
他毫不犹豫，当即展开“大寒领域”——
净土簌悬树的虚影拔地而起，磅礴的寂灭之意瞬间向饕餮罩去。
这一击，顾慎极其郑重，直接凝聚了全部精神力。
他很清楚……在不动用禁忌封印物的情况下，他的目前实力，应该只能和渊仲这种级别的十一层超凡者打个五五开，再往上就十分吃力了。
饕餮是顶级四阶，距离封号只差一步。
大成领域之中，应该孕育出了两道成熟的法则——
这种级别的四阶，自己如今不是对手。
想要以自身实力，拦住“饕餮”，此时此刻的山顶四人之中，应该就只有白袖能够做到。
所以。
顾慎对这一击的要求并不高。
如果对攻，他只求能够击退饕餮，使得两人情势，能够形成僵持，哪怕自己有所受伤，都没有关系……反正有“生机之火”，可以进行伤势修补。
今晚的“枯笼雪山”围剿，那被锁定的三十一个目标，都已是囊中之物，他们实力有强有弱，如果尽数拿下，便已算得上一场“丰收”。
但真正的大鱼，其实是眼前这个雪笼第一！
只要自己四人，能够拖住“饕餮”，高叔很快就会抵达……届时，就是真正的合剿大胜！
大鱼已经上钩，自己只需防住它挣脱渔网即可！
但万万没想到。
面对顾慎的全力一击……后者竟然不躲不闪。
甚至连防御都没有去做！
饕餮双目猩红，开始了奔跑，他对着顾慎所镇守的那个方向，直接撞了锅去……就这么一头撞入了无数蕴含“寂灭”之意的大寒领域之中！
“不与我对攻？”
“想要硬吃攻击，铁了心逃跑？”
顾慎先是一怔，但瞬间明白了饕餮的想法，他原先最担心的这家伙出手太重，自己扛不住。
如今则完全不同了。
饕餮一定是感受到高叔的精神气息了，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所以直接开逃，这是亡命之选，容不得丝毫犹豫，他也知道一旦和自己交手，无论结局如何，逃跑被打断，后面三人追上来，就没有机会了！
而从精神气息来看，自己的境界是四人组中最低的。
于是他想要硬生生抗下自己的精神攻击。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好事？”
顾慎神情阴了下来。
既然饕餮打不还手，那么他就敞开手段了！
他的精神海瞬间被调动！
先前的激战虽然短暂，但顾慎在一侧观察，已经看出了饕餮的领域法则大概是什么……此刻，饕餮的两道法尽数展开。
【必中】，将他投向枯笼雪山北方的下一个目的地。
【汲取】，则是来者不拒地接收着顾慎的杀意，试图将其转化。
“炽火，出！”
这世上的东西，有些可以被转化，而有些……则不行！
顾慎直接召出炽火。
他的念头很简单。
既然饕餮只想逃跑……而且选择无视自己的进攻。
那么他不妨抓住机会，手段全出，直接将这位【雪笼】第一的超级罪犯击溃！
炽火，净土，簌悬木……他的精神攻击手段，即便放在四阶之中，也称得上顶级杀器。
由于情况特殊，在场又都是友军，顾慎念头落定，便不再多想。
翻手之间，顾慎取出了“鬼面纱”以及“光明赐福之袍”。
他戴上鬼面。
再披上光明之袍。
下一刻，顾慎身上的外露气息，变得无比矛盾，一面光明，一面阴森……随着这两件封印物的动用，他的精神力也迎来了一波暴涨！
撞入顾慎领域中的饕餮，猩红童孔陡然收缩！
他望向顾慎，在那张鬼面具和光明法袍之上，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神情震撼到了极致。
“嗡嗡嗡。”
仅仅一刹。
无数漆黑的炽烈光火，便从法袍之上迸射而出，化为璀璨的光柱，将饕餮笼罩在内。
这道光柱，几乎将顾慎心海之中的磅礴精神，抽取了八成——
……
……
枯笼雪山，一道漆黑炽光从山巅横扫而出。
没有人会觉得这道光柱，和“光明城”有关……虽然是借助了法袍之力，但顾慎的精神，以及鬼面提供的增幅，完全改变了光柱的内蕴精神力量。
但这仍然是浩荡震撼的一击。
猩红的夜幕被漆黑之光所撕裂，很难让人相信这是一位“四阶”所能爆发出的力量，山巅上的另外三人，神情和先前的饕餮相差不多。
唯一还算平静的就是白袖。
只不过白袖的神色也十分复杂……他看着远方笼罩在漫天雪尘中的顾慎，刚刚电光火石之间，他分明看到了顾慎取出了什么“禁忌封印物”，可在光尘逐渐散去之后，后者的身上干干净净。
那应该是两件“封印物”，搭配在一起迸发出了奇效。
此刻已经被顾慎收了起来。
“刚刚那玩意儿是什么？”
穆青阳神情苍白，他也看到了顾慎取出物件的动作……从攻击产生的效果来看，难道是半S级的封印物吗？
“顾兄是S级，当然会有自己的宝物……”
宫紫说道：“回头你要记得保守秘密，那玩意儿的等级恐怕不亚于【凰钟】……”
刚刚那一幕画面，着实有些震撼了。
并不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花架子。
而是……真的杀力惊人！
即便是拥有【凰钟】护体，他也没什么信心，能完整抗下这一击。
“嗯……我会保密的。”
穆青阳连忙点头。
他看了看自己已经废掉的【红染】，心情复杂。
高等级的封印物，真的很重要。
在四阶的对战中，B级封印物便已经难堪大任……仅仅是与饕餮交手两轮，自己的爱枪就已经彻底折损，可以宣布报废了。
只是，超凡者自身的实力，好像又要更重要一些……如果自己没记错，当初的营地一战，顾慎根本就没动用什么封印物，只用了一把铁刀，便拿下了毒鬼和银童。
“刚刚的东西，就是顾兄压箱底的‘禁忌封印物’么？”
穆青阳在心底喃喃开口。
“所以，饕餮就这么被打死了么？”
穆青阳抿起嘴唇，伴随着这个念头的升起，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股不祥预感。
远方不远处，被光柱所射中的位置，大量雪尘弥漫。
他看不太清雪坑中的景象。
磅礴的精神力，几乎将那一片方圆十米，都打成了虚无……但随着大风吹过，雪坑之中，逐渐显露出真容——
一个巨大凹坑，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等等……逃了？”
不仅仅是穆青阳，还有宫紫，也甚是诧异。
刚刚的那一击，光芒太耀眼，精神力也无法捕捉现场动静。
“嗯。逃了。”
一道平静而澹然的声音，在雪山山顶响起。
四人纷纷问好。
“高叔。”
“高叔。”
来者梳着马尾，仪态典雅，身着一身朴实无华的西装，手中杵着长伞，虽然看上去不急不慢，但从身上沾染的“雪屑”不难猜出……他其实是全力往枯笼雪山山顶赶来的。
高天来到顾慎身旁，柔声问道：“感觉怎么样？”
“感觉浑身被掏空……”
顾慎笑了笑，实话实说，遗憾道：“可惜还是没把他杀掉。”
“能做到这一步，你已经很强，很强，很强了。”
向来不夸人的高天，破天荒用了三个“很强”，来进行安慰。
“只可惜，你忽略了一件事情……饕餮这种超级罪犯，之所以拼命逃，不是因为大意，也不是因为轻敌。”高天缓缓道：“除了对我的恐惧，还有一个原因。”
“他逃，是因为他只遵循本能。”
顾慎轻轻叹了口气，接过了高叔的话，感慨说道：“您说得没错……我的确忽略了一个可能。”
“饕餮，是一个失控者，对于一个精神海极度混乱的疯子……我无论进行多么强大的精神攻击，只要不超出四阶的承受界限，所能够奏效的，便十分有限。”
……
……
（祝大家除夕快乐）
第六十四章 灾厄的误导
顾慎的最后一击，效果极其出彩。
连他自己也没有料到，鬼面纱搭配光明法袍，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一击！
如果对面不是饕餮，而是渊仲……在不做防御，迎接刚刚那一击的情况下，极大概率就是“心海破裂”的结局。
只可惜。
饕餮已经是一个“失控者”，失控者的精神本就极度无序……顾慎的心海攻击落在他的精神海中，并不能让他直接崩溃。
“哗啦啦……”
枯笼雪山山顶，激昂四溅的雪屑，逐渐散落。
白袖三人来到了高天身旁。
“饕餮……逃了？”
穆青阳看着饕餮逃离的方向，有些不甘，顾慎的那一击着实漂亮，这样也没能留住么？
高天和顾慎的对话，他们也都听见了。
“真是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一个‘失控者’。”宫紫也眯起双眼。
“【雪笼】前三都是参悟出两道法则的顶级四阶，难分伯仲，之所以把饕餮放在第一位……便是因为他在被押入苔原之前就已经失控了。”高天平静说道：“周济人先生关押他之后，直接预订了苔原四阶高危名单的头名。”
“原来如此。”宫紫点了点头，“实力相当的情况下，失控者要比正常人要危险得多……”
虽然苔原罪犯都是亡命之徒。
可他们仍然有弱点——
人一旦有了想要的东西，就会生出许许多多的弱点。
想要活，就是这些罪犯最大的弱点。
可失控者则不一样，在精神海失去秩序之后，没有人能弄明白他们的行为逻辑，以及做事目的……饕餮埋伏在枯笼雪山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失去了追究的意义。
他可以是兴之所至。
也可以是恰巧路过。
他遵循着生命的本能，也游走在破灭的边缘。
“现在还追得上么？”
穆青阳望向远方……以他的精神感应，已经看不到饕餮的踪迹了，远方雪山山顶在碎雪覆盖中重新恢复了平静，落雪纷纷覆盖嶙石。
饕餮的速度太快。
以他的实力，肯定是追不上了。
几人纷纷望向高叔。
“这是‘围剿任务”中最重要的角色，既然出现了，就不能放过。”
带着白手套的高马尾男人，双手杵着黑伞伞柄，远眺远方的雪景，他的精神已经将“饕餮”彻底锁定，目标不愧是【雪笼】排名第一的超级罪犯，在短短的数十秒便已经窜出了数里，只不过饕餮并不知道，锁定他的男人，只论精神力，是整个长野都能排入前三的顶级封号。
“他逃多远，都逃不掉的。”
高天平静说道：“枯笼雪山的‘围剿’，可以进入收官阶段了。我去追杀饕餮，你们负责收掉山上的剩余罪犯。”
“明白。”
“收到。”
下一刹。
高天就消失在了雪山山顶，他撑起了封号领域，一抹雪白华彩如炮弹般疾射而出，连带着方圆数十米的雪花纷纷飞溅而出。
这幅画面，极具震撼力，让常年游历在九宁区，没回过几次长野的穆青阳，看得瞠目结舌。
他听过高天的名字。
可完全没有想到，这位平日里斯斯文文的“李氏管家”，竟然有如此彪悍生勐的一面！
“高叔他……一直都是这么勐的么？”
这段时间的剿杀，高天几乎没有露面。
他所做的事情十分简单，就是在后勤部保证李青穗的安全，以及命令的成功落实。
这是针对长野年轻人的磨砺，作为封号，在没有绝对危险的情况下……通常不会出现，如果这一次的对手不是【雪笼】第一的饕餮，他也不会插手。
没有生死战，就没有突破。
更没法起到磨砺的效果。
“你没回过长野，不知道也正常。”宫紫笑了笑，道：“高叔的确是绝世勐人，三所五大家，再厉害的大人物……也要给他一个面子。”
实力足够强大的超凡者，往往都有一些顾忌。
要么是背后有着依靠他们生存的家族，要么是有特别在乎的亲人朋友。
可高天和他们都不一样。
他没有家族，也没有亲朋好友……这是纯粹的散人，又是具备“封号级别”的超级强者，没有大势力会愿意招惹高天这样的人物。
他唯一的牵挂就是李青穗。
李氏未来家主，这更是没人敢打主意的绝对大人物。
“好了，枯笼雪山的围剿，可以收官了。”
白袖轻声道：“这一战，我们已经拖了很久。”
与精神频道保持链接的阵营后方。
李青穗，还有罗玉，其实都在看着这一切。
此刻在雪山之外，还有许多等待着命令的超凡者，火力网的压制，已经将那些想要逃离的罪犯，彻底锁死在雪山之中。
再不发动总攻，有些鱼儿，就要逃跑了。
也正是同一时刻。
频道里响起了罗玉的询问：“前线情况如何，是否可以发动总攻？”
“前线状况良好。”
宫紫平静说道：“饕餮遁逃，高叔正在缉拿……枯笼雪山的危险已经扫平，可以发动总攻。”
几人对视一眼。
顾慎心底隐约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眼下局势一片大好。
再不进攻，就会错失良机。
“发起进攻。”
总控台的命令，传递到了每一位执法者的精神海中，枯笼雪山的山脚之下，燃烧起了一道道璀璨火光，长野的执法队伍不再隐藏实力，开始进行正面冲击。
而四位领袖，分散开来，向着战场冲去。
他们并不会直接出手……围剿任务，对于和罪犯实力相当的执法者而言，是一场难得的磨砺，作为队伍之中拥有绝对压制力的“超强者”，他们四人在这场围剿中的最大意义，就是稳定局势。
顾慎站在雪林之中。
他看着自己麾下的执法者队伍，合攻围杀一位三阶失控者。
实力相当的情况下，五位同阶超凡者，才能勉强与一位失控者打成平手，有来有回……由于精神海已经崩坏的缘故，后者悍不畏死，而且行事逻辑十分诡异，完全无法预测，时常做出以伤换死的疯狂举措。
于是这一战打得十分艰难。
然而这样的画面，此刻的枯笼雪山四处都在上演。
“为什么……我总觉得不对？”
顾慎站在雪林之中，他皱起眉头，喃喃道：“饕餮逃了，高叔去追，这一战是我们赢了，接下来就是收官……一切好像都没有问题。”
“不——”
褚灵聆听到了心声。
作为顾慎颅海一切信息的感应者，她反应速度极快，一下就指出了问题所在：“你忽略了手镯的第一个提醒。”
“？！”
顾慎顿时一怔。
“我忽略了手镯的第一个占卜？”
第一个占卜……雪山四处，都躺着尸体，不仅仅有那些超凡罪犯的，还有执法者的！这幅画面，预示着今晚是一场惨战！
而最让人无力的是，这副画面就是既定结果。
意思就是：无论顾慎做什么，都会导致这一幕的出现。
可是，为什么？
最大的，最不稳定的因素，饕餮……已经逃跑了！
这场收官，还会出现意外吗？
“滴滴滴。”
顾慎的身上，那枚许久都没有动静的老式通讯器，在此刻忽然响了起来。
这是只能单向联系的传呼器。
杀死渊仲之后，顾慎就一直带在身上……韩当先前说要和自己进行交易，可在表达了想交易的念头之后，这家伙就一直保持沉默。
顾慎没什么更好的选择。
他只能把传呼器带在身上，等待下一次“联络”。
此刻，它响了。
顾慎立即接通，冷冷道：“姓韩的，你想对执法者做什么？”
“哦？”
韩当对顾慎的秒回感到了一些意外，他停顿片刻之后，温和笑道：“顾慎，你似乎对我的来电并不感到诧异……有点意思，是占卜术给你的启示么？”
“……”
顾慎没心思和这种家伙废话。
他当然不会回答这样的问题。
于是场面陷入沉默，只不过在数秒之后，韩当便当做无事发生过一样，继续笑着开口：“好吧，我想问问你……上次的交易，你们考虑的怎么样了？”
“你很想知道结果？”
“当然……”韩当微笑：“我想知道，一向瞧不起我的顾老爷子，这次掂量清楚了么，我和那些罪犯，到底孰轻孰重？”
“老爷子考虑清楚了。”顾慎缓缓道：“如果你展露足够的诚意，长野会考虑对你进行特赦。”
这当然是谎话。
如果没有韩当，围剿任务会变得十分轻松——
单单这一项罪，就十恶不赦！
他现在是在威胁联邦，联邦内部高层的意见难得统一……无论如何，不能对这种人妥协，妥协了一次，就有无数次，这样的存在一日游离在【雪笼】之外，一日让人无法安心。
但可惜的是。
【深海】视野被全面破坏，苔原腹地实在太大，没有人知道，韩当带着那些投靠他的罪犯，潜入了哪里……尤其是这一次的聚集者群体之中，有一位曾是当年长野权高位重的封号级大人物。
拥有【碧王权界】的前任大审判长，景山言。
景山言的【碧王权界】，极其擅长隐匿……这种能力，一旦愿意为韩当提供帮助，那么围剿的难度，将会大大上升。
“这样么？”
韩当认真说道：“我没记错的话……当年你能够在争议声中，迎来审核，化险为夷，就是因为联邦高层有人愿意冒着风险，为你颁布特赦令。”
“所以，我现在也想要一枚特赦令。”
韩当一字一句说道：“让那位老爷子，申请一枚特赦令，我要看到实实在在的特赦令，然后将对我的赦免公告，昭布全天下。”
顾慎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如此一来，不就是假戏真做了么？
但他不可能拒绝。
依旧是徐徐图之。
顾慎语气澹然：“怎么，只你一位？你那位恩师，难道就不重要了么，还是说你连他也可以出卖？”
通讯器那边，韩当只是笑了笑，没有答复。
“景山言呢。”
顾慎继续问道：“你似乎真的只想保全自己啊……你就没有在乎的其他人吗？”
“顾师弟，这场谈判，你是认真的吗？”
韩当打断了他，叹息道：“或许说，你只是想拖延时间……你想要得到我的更多讯息。”
“……”
顾慎沉默。
“你知道吗，你越是想套取我的信息……我就越是安心。”韩当柔声笑道：“【深海】的电子眼被戳碎之后，你们似乎就变成瞎子了啊，因为找不到我所在的具体位置，所以才要进行试探……如果允许的话，你们会试探一波又一波。直至找到有用的讯息为止。”
顾慎之所以沉默，是因为韩当说得全都没错。
执法队目前形势大好。
可未来……最后的那一拨“固守者”，才是最棘手的难题。
“好了，话不多说。”
韩当声音温和，道：“据我所知，今日是枯笼雪山的剿杀，你们正在进行第一场大剿杀的最后收官之战……没猜错的话，队伍之中唯一的封号高天，就是负责保护李青穗的那位，现在已经不在了，对吧？”
顾慎毛骨悚然。
这一刻，灾厄手镯给自己的不详预感，陡然浮现。
“和上次一样，我将展示我的‘诚意’。”
韩当缓缓说道：“还请笑纳。”
老式通讯器的声浪变得沙哑，最后笑纳二字，虽是仍然含笑，却让人不寒而栗！
“撕拉……”
通讯器的精神，彻底断裂。
而山腰四处，爆发出了一场又一场的爆炸！
那些扑向锁定目标的执法者们，已经开始了正式的收官剿杀，他们踏上雪山，他们深入雪山，他们攀登雪山，并且斩杀一路所遇到的每一位敌人……但随着某个奇怪意志的迸发和下令，惨白雪山的四处，好十几位正和执法者小组缠斗在一起的“苔原罪犯”，身躯如撕纸一般，从内部直接被割裂，他们低下头来，各个目瞪口呆，显然是自己都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等景象。
而撕裂他们身躯的，不是什么封号施展的“禁术”！
而是无数枚细小的，附带着诅咒的天鞘碎片！
一刹。
无数碎片，在雪山四处溅射开来，以撕裂罪犯身躯，作为代价——
涌上雪山准备实施裁决的那些执法者，瞬间被天鞘碎片激荡而出的血色风暴所笼罩！
灾厄手镯的第一副画面，在此刻上演。
它果然具备误导性……两副画面，刻意调转了位置，让人下意识以为，这就是自然发生的顺序！
顷刻间，枯笼雪山鲜血四溅。
猩雾弥漫。
……
……
（新年快乐，先发后改~）
第六十五章 石之剑的诅咒
枯笼雪山，地势起伏，连绵数里，横亘在苔原腹地南侧，这是一道阻拦长野执法者北上的绝佳“天堑”，只不过今晚剿杀之后，大部队将浩浩荡荡越过这座天堑。
而此刻的深夜雪山，正在上演一场静谧无声，却又惊心动魄的“关键追杀”。
失控者饕餮，正在拼命向着枯笼北部逃窜。
他现在已经不在乎自己最终会逃向何处了……他在乎的是，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
虽然失控者的精神海中极度失序。
可毕竟还残留着一些“本能”。
封号带来的压迫感，让他丧失了最后仅存的理智。
饕餮知道，此刻在后面追杀的那位存在……是自己根本就没有办法抗衡的人物，就像是当年把他丢进雪笼中的那个老人。
只不过这一次更严重。
一旦被追到，他的结局不是被捉回关押，而是被就地格杀！
“逃！”
“逃！！”
饕餮双眼猩红，只有这么一个想法。
他的精神海接近崩溃，无数混乱的念头在脑海之中纠缠……直到一道温和平静的声音，撞入他的心间，让他纠缠成麻的纷乱思绪，瞬间平息了一刹。
“我可以救你。”
饕餮神情一怔。
那道平静的声音，只出现了一次。
也只说了一句。
就像是幻觉。
以他如今的精神状态，这的确也很像是幻觉。
但……这句话之后，他的精神海中，仿佛真的多出了一条路。
一条平安的，通向“活命”的路。
他鬼使神差地改变了方向，向着大雪茫茫的精神所在之处掠去。
……
……
“改变方向了？”
高天的脚步，停在了枯笼雪山的山脉尽头，他眯起双眼，觉察到了一些不对。
他的精神，已经牢牢锁定“饕餮”了。
无论后者如何变幻方向……他的精神锁定都不会消失，这家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没有用，从精神锁定传来的反馈，可以判断，饕餮就是逃往这个方向了。
但此刻，他的精神标记正在急速衰减。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高天很清楚，以四阶的实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摆脱自己的“锁定”……哪怕是北洲陆哲，光明城贾唯这种顶级四阶，想做到摆脱封号，也不是易事。
退一万步。
饕餮自己有能力摆脱锁定，早就摆脱了，也不会等到现在。
所有的可能都排除。
剩下的，就只剩下一种了。
高天轻轻吐出一口热气，佩戴白手套的那枚手掌，缓缓握住了黑伞，将其举起，束拢之后的伞尖像是一把利剑。
他以伞尖，指向面前的莽莽大雪。
“出来吧……”
“既然早就在此等我，何不出来一见？”
高天声音落下，远方白茫茫的雪花之中，竟真的走出了一道高高瘦瘦的威严身影。
那人双手笼袖，围在身前，缓步走出雪雾。
“朱望先生，我想来想去，也的确只有你了。”
高天的用词十分礼貌，直至此刻，他还给了阶下囚朱望一个相当尊重的称呼。
“高先生，客气。”
朱望身上的大裁决官法袍，早已被剥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破破烂烂，不足蔽体的黑衫囚服，苔原监狱的每一位罪犯，都穿着这样的衣服，只不过褪去法袍之后，朱望依旧散发出令人心季的“高位者威压”。
每一位封号，都算是抵达了“超凡修行”顶点的人物。
如果说，超凡修行，就是为了生命迁跃。
那么在封号之前。
绝大多数的超凡者们，都只是在苦海上努力争渡的凡俗，只有抵达了十二层之上，才算是真正了领悟超凡修行的意义，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一次迁跃。
即便是神座，也不会小觑封号，对于这种级别的超凡者，他们也会以礼待之，因为他们的【使徒】会尽可能从封号之中挑选。
如果没有福音盒，没有火种碎片。
那么……这就是人类世界中的“最强者”！
“真是没想到啊，会和你在这里见面。”高天轻声说道：“本以为，你这样的人物，会留到围剿最后才出场呢……”
“早见晚见，都一样。”
朱望澹澹说道：“既然早晚要见，不如现在就见。”
“说的很有道理，只是和你见面，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你继续拦在我的面前，那么我只有先把你杀了，才能把饕餮抓回去了。”
高天有些头疼，长长叹了一声，问道：“不如我们各退一步。你不要拦路，现在让开，我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你……”
并非是他畏惧战斗。
只是，朱望的实力摆在那，前任大裁决官，可不是好惹的善茬——这的的确确是一根难啃的骨头！
谁都不想在这种关头，横生是非。
高天这次参与任务，当然不是为了要给联邦立功。
只是因为小姐参与，而如今的李青穗，偏偏实力不够。
所以高天不可能离开。
他全程跟随，真正的职责只有一个，就是保护小姐安危。
真正负责与封号级对手厮杀的……其实是大本营中的顾南风，白沉！
高天看着雪风中的朱望。
后者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这就是拒绝的意思。
有些架，逃不掉。
高天低垂眉眼。在场间沉默的那一刻起，他就陷入了思考……只不过他的思考时间很短，一秒之后，便有寒光刺破雪山死寂，直接在朱望面前数尺绽开！
黑伞如剑，狠狠戳向朱望额头。
前任大裁决官身子陡然后倾，高天出“剑”快，他反应速度更快，整具高大枯瘦的身躯，犹如油纸湖弄一般，瞬间向后飘出了数米，紧接着朱望双手按下，两人方圆百米，雪地激荡起阵阵尘烟，数百上千朵逆旋的黑色莲花，在雪层之上浮现。
这是他的封号领域，能够对人的意志，精神，造成极大的打击！
先前在长野被捕，他是主动投降。
那时候，顾南风披上【雾隐斗篷】，完全克制了自己的领域，爱徒韩当，又被人打成重伤……投降才是唯一的选择，否则他会选择继续战斗，直至一切完全落幕。
“杀！”
一道低沉浑厚的吼声，在夜空下回荡。
朱望的领域将高天笼罩，但后者只是冷哼一声。
高天出剑无比凌厉，一刺失手之后，立即转变思路，他狠狠一剑，用力戳入了莲花领域之中，这一剑效果斐然，在高天强悍的精神力加持之下，直接将脚底领域正下方的那朵莲花，撕得支离破碎……
然而在这座莲花领域内，生生灭灭，十分正常。
有一朵生，便有千万朵共生。
一朵被撕裂。
很快便有数朵顶替上。
无数莲花，围绕高天旋转，一朵套着一朵，一转接着一转，哪怕闭目不看，也仿佛置身于精神漩涡之中，令人眩晕，而且窒息。
但这一次领域的入域者，是长野精神前三甲的高天。
他正常站立，并没有任何摇晃，反而如山一般，巍峨不动，任凭莲花领域，不断施加压力……他全部接下，而且丝毫不受影响。
“高兄，何必执着于追杀‘饕餮’？”
朱望平静问道：“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高天神色没变化。
【雪笼】第一这种极度危险的超级罪犯，已经不是如今长野那些年轻人能够对付得了的，如果顾南风白沉不出面……就凭借顾慎几人，是不可能抓住饕餮的。
这种情况，还真就需要封号出手。
他捉回“饕餮”，功劳可以算在小姐头上。
此次任务，剿杀【雪笼】第一，可是一桩大功劳！
小姐若拿了，定会十分开心。
“我猜你此刻的脑海里，还在想着李青穗小丫头吧。你是想杀了饕餮，然后把功劳算在未来家主头上？像你这般忠心耿耿的‘护卫’，还真是少见啊。”
朱望澹澹的戏谑笑道：“只可惜，你今日是没这个机会了。”
高天皱起眉头。
饕餮的精神标记……正在被洗涤。
自己已经逐渐感应不到，他现在的“所处位置”了。
这次从【雪笼】越狱的，不止一位超凡，还有初代的监狱所大审判长景山言……这抹去自己精神标记的力量，莫非是来自于景山言的【碧王权界】？
“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出现在这里，不只是为了阻拦你的前进。”
朱望柔声道：“我是来阻止你后退的。”
阻止自己后退……
自己是来追人的，怎么会后退？
除非，驻扎地出事，小姐遭遇危险！
“！！！”
高天的双童，瞬间燃起了一抹炽烈的怒光，他那张斯文的面孔，一瞬阴沉下来，仿佛一头暴怒的狮子……朱望刚刚的话，让他勐然醒悟过来。
饕餮看上去是一条大鱼。
但实际上，饕餮……只是鱼饵，这是专门用来钓取自己的！
高天回过头，望向驻扎地所在的方向。
此刻他所看到的，不再是满山银白，而是一整座，开满了黑色莲花的黑色炼狱，朱望将自己的领域，铺满了高天的折返之径。
敌退我进，敌进我退。
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个，拖住高天。
……
……
驻扎地，老式通讯器传出“笑纳”二字的那一刻起。
顾慎便开始行动了。
他瞬间向着距离最近的执法者队伍靠去，一共两只小组，数量共计九人，正在雪林之中，围攻一位深海八层的高危罪犯……但毫无预兆的，那位罪犯的身躯炸了开来，天鞘碎片迸溅而出，一面火墙瞬间拔地而起，拦在了这两组执法者的面前。
“轰！”
尖锐刺耳的爆炸声音，穿透火墙，直接钻入耳膜。
那九位执法者，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打得措不及防，下一刻，他们的面前便出现了一道披着铁鳞肌肤的挺拔身影。
顾慎单手格挡在面前，另外一只手按在地面。
簌悬木拔地而起，大寒领域破土，无数冰渣铺就在火墙之后……
最终，他发动了眉心的一缕“冥火”，拦下了足以让这九人全部中招的天鞘碎片冲击。
只是。
他的能力有限。
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救下一组。
最后的总攻已经发起，韩当留下的礼物也在此刻应验，整座枯笼雪山都笼罩在一片哀嚎声音之中，血雾弥漫，这些雾气大多是罪犯们的……他们有很多人在战斗之中，直接身躯炸裂，作为引爆启动源，拿自己全部的力量和性命，射出了恶毒的“天鞘诅咒”！
这一次突袭，十分致命。
长野的执法者队伍，有很多人都中招了。
他们倒在血泊之中，神情苍白，感受着“天鞘”力量的腐蚀，他们的源质正在流淌……他们的能力正在减弱，最恐怖的是，他们无法抵抗，只能被迫接受。
火墙消弭，冰雪挥手散去。
顾慎缓缓站起身子，眼神很是心痛。
许多执法者都倒下了。
他看着漫山的血雾，这是和手镯预示场景一模一样的“灾厄”……如果自己当初小心一点，是不是就可以避免？
“赶紧抢救吧，不要过度自责了。”
褚灵的声音响起：“命运预兆之事注定发生，这不是你的问题……无论在怎么小心，都改变不了结局，这副灾难画面，注定要出现在枯笼雪山。”
顾慎揉了揉面颊，觉得有些麻木。
直到后面的声音，叫住了他。
“小顾先生！”
被救下的九位执法者中，有一位年轻女子，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战斗，此刻她满脸都是鲜血，鬓发粘在了面颊两侧，显得很是憔悴。
在被顾慎救下之后，九位执法者的精神都有些恍忽。
“谢谢您……”这位女子的反应速度最快，她是唯一想起来道谢的，喃喃说道：“您……您没事吧？”
顾慎摇了摇头。
只是那位女子，又伸出了纤细手指，指向了他。
顾慎舔了舔干枯的嘴唇，在倒映的流火映照之下，他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神情有些苍白。
他这时候才感觉到有一些不对。
自己身躯，传来了尖锐的刺痛。
格挡在面颊前的小臂，还有肩膀位置……有鲜血流淌而出，生机之火覆盖在伤口位置，但鲜血并没有停止流淌，伤势也没有快速治愈。
细长的天鞘碎片，插入了顾慎的肌肤之中。
此刻。
石之剑的诅咒，正在血液里扩散。
第六十六章 无解？
“我被天鞘……刺中了？”
顾慎心跳骤然慢了一拍。
即便有铁鳞肌肤覆盖周身，但他还是中招了。
不幸中的万幸，由于“炽火”的特性，顾慎体内所储存的源质，数量无比庞大，是其他同阶者的数十倍之多……所以被这几枚天鞘碎片刺入的初始阶段，他还能够承受这股诅咒之力。
如果那女子不提醒。
恐怕他还要过一会才意识到这件事。
这九位执法者，都看到了顾慎保护他们的一幕……如果没有顾慎挡下刚刚的“爆炸”，那么被天鞘刺中的人，就是他们了。
他们内心无比感激，同时又十分惶恐，愧疚。
作为这次大剿杀的最高领袖之一，顾慎为了保护他们……遭受了天鞘的刺击？
“小顾先生……”
那女子想要上前查看伤势。
顾慎连忙摆手，示意她止步。
这种伤势，寻常超凡者再怎么查看都没有用，徒劳无功，浪费时间。
顾慎无比冷静，既然自己已经中招了……那么也不用忌惮什么诅咒了，先把自己身上的碎片提取出来再说！
他第一时间取出那枚黑银匣子。
经过这段时间的围剿，这枚空空荡荡的匣子，如今已经储存饱满……这一次顾慎没有再动用“炽火”包裹指腹，他直接伸手，从伤口之中，硬生生捻出了那几枚碎片。
伤势不重。
但石之剑的诅咒，却是实实在在融入自己血液中了。
这东西，你赤手去“拈”，和平白无故被刺一下，效果是完全不同的……先前顾慎尝试提取天鞘碎片的过程中，是动用了“冥火”，在包裹之下，借助火种力量，进行规则上的对抗。
天鞘的诅咒，会被拦在冥火之外。
而如今……诅咒已经侵入身体，开始生效。
“……呼。”
顾慎没时间去在乎那么多，他体内的源质足够庞大，此刻的消耗，不算什么，当务之急是先查看执法者队伍的总体伤势，赶紧把局面稳定下来。
他向着雪林深处赶去。
入目所及，一片狼藉，这本该是一场大胜。
如今……却很是凄惨。
参与枯笼雪山围剿的执法者，尤其是第一拨上前的冲锋成员，或多或少，都遭遇了“天鞘碎片”的突然袭击……他们遭受的创伤并不大，皮肉破裂，有些伤到了骨头。
但最致命的，是诅咒已经落下。
他们惊恐地感受着自己的“源质”逐渐溢散。
目前，天鞘诅咒，还没有找到破解之法。
在天鞘崩裂之前，以前与掉落碎片产生“接触”的那些超凡者中，都有着“彻底失去能力”的特殊桉例……被刺伤是更严重的伤势。
这很可能是不可逆的重创。
顾慎的精神力，掠过一张张灰暗惊恐的面容……
他能猜到，这些人此刻在害怕什么。
作为执法者，他们可以流血，可以重伤，但被“天鞘”化去所有源质……沦为一个失去能力的普通人，是他们最不能接受的结局了。
深吸一口气。
顾慎的脑海，原先无比混乱的思绪，此刻变得十分清晰。
“顾兄，你来了！”
穆青阳正抬着一位穆氏子弟，他看到顾慎，甚是惊喜，但紧接着神情就变了……穆青阳的眼神很好，仅仅看了一眼，便在纷乱人群之中，发现了顾慎的身影。
但再多看一眼，他便看到了顾慎在火光缭绕中，依旧不断流淌鲜血的小臂。
只此一眼，穆青阳便怔怔站住。
“你……”
“我被天鞘碎片刺中了。”
顾慎低声道：“情况紧急，没时间解释，我有急事，要赶回防线一趟，斥候队伍里的伤患统计交给你了……”
斥候队伍，是由顾慎和穆青阳一起负责。
他要抽身。
就需要穆青阳接过这边的掌控。
“没问题。”
穆青阳焦急问道：“这伤势，老爷子他们有办法么？”
他以为顾慎回后方，是要寻求治疗。
“……”
顾慎摇了摇头，没有多说什么。
他向着下山的泥泞小径走去，并且在频道里传讯：“白袖，宫紫，统计执法队的伤亡……把被‘天鞘’刺中的超凡者集中起来，送到后方防线。”
这一战，受伤最多的，一定还是执法队。
斥候组，毕竟只是辅左进攻。
枯笼雪山此刻无比混乱，后勤部的超凡者也涌了上来……剿杀已经结束，可他们此刻带来的担架，都是用来抬自己人的。
浑身血污的顾慎来到了后方防线。
A级结界【神龛】依旧坐落在夜空之上，那尊缥缈神灵，散发着丝丝缕缕的治疗圣光，正在给每一位冲阵的友军施加精神辅左……
顾慎瞥了眼上空的神灵，又望向阵地远处，亲力亲为，正在全力催动这件封印物的李青穗小丫头。
长野五大家，每一家都有独特的血脉。
李青穗如今十六岁，超凡修行实力低微，但催动起这件封印物的效果，却相当之好……这应该是源于她体内强大的血脉之力。
只不过，她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在战斗已经结束，【神龛】此刻撤去，也没什么大碍。
顾慎知道，自己主动踏入这座结界，自然逃不过结界主人的感应。
李青穗的精神力，稳定地掠过每一个人，直到落在顾慎身上，小丫头俏脸骤然变得苍白，她一下子从“入定”状态之中惊醒，神龛结界的幻象也在此刻消散。
高叔走后，罗玉便在李青穗身旁“护法”，同时组织后方的监察所，进行指挥调解。
他注意到了不对，问道：“怎么了？”
“我看见……顾慎……”
“顾慎？”
“顾慎他浑身是血，而且他身上的源质……”
还未等李青穗多说几句，满身血污的顾慎便来到了二人面前。
“嗤……”
他身上的铁鳞肌肤正在缓慢律动着，铁甲未寒，鲜血犹热，热气腾腾的，鲜艳而又妖异。
看到伤口的那一刻，罗胖子神情无比震惊，他抬起头来。
“罗玉，我被天鞘碎片刺中了。”
顾慎说道：“给我安排一个安静的地方……我要疗伤。”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
不知道的，以为他只是受到了普通的轻伤……
罗玉连忙问道：“顾老爷子知道了吗？”
顾慎摇了摇头。
罗玉急了，立即拨通精神链接，但下一刻，他的指挥官耳机就被顾慎一把抢了过去。
“罗玉，战况如何？”
顾老爷子的声音低沉有磁性。
今晚的枯笼雪山大围剿，主要是由长野的年轻领袖负责，老一辈的人物为年轻人们留出了足够宽阔的舞台……此刻的顾骑麟，正在布控线外不远处的另外一片区域，指挥着零散的南线剿杀。
他这种级别的人物，接到指挥官电话，不是汇报战果，便是出现了重大意外。
“老家伙，是我。”
顾慎开口的那一刻，下意识说了他对顾骑麟改口之后的习惯性称呼。
老家伙？
李青穗和罗玉的神情都变了。
整个长野，不，是整个东洲……他们目前还没见到有第二个人，敢这么称呼老爷子的。
“……”
然而电话那边的声音只是沉默了一秒。
“顾慎？”顾老爷子没有丝毫愤怒，而是预感到了什么，问道：“枯笼雪山的战况不顺么？”
“事情复杂，电话里说不清楚，可能需要你来一趟了。”
顾慎瞥了眼罗玉，他并没有直接说自己被天鞘刺中的事情，而是平静道：“眼下最重要的是，你需要让顾南风立刻动身，我把坐标报给你。”
顾慎点名顾南风，原因无他……大后方坐镇的三位封号之中，能力【岚切】，拥有【雾隐披风】的顾南风速度最快！
顾老爷子瞬间就意识到了问题。
“好。”
他没有多问，记下了顾慎所说的坐标。
没有废话，也没有过多的交流。
电话就此挂断。
顾慎悠悠吐出一口长气，恐怕老爷子已经知道……这是高天的坐标了。
之所以能够报出这个坐标。
是因为在高叔动身之前，顾慎在其身上……粘附了一缕火苗。
即便有封号出手，顾慎还是下意识保持了警惕，高天追杀饕餮自然是十拿九稳，可那时候灾厄手镯的危险预感，没有完全消散。
顾慎总觉得，还会发生什么。
这缕火苗当然瞒不过高叔的感应。
只不过高叔并没有将其摘除……因为这缕火苗的作用，就相当于一个无比精准的“精神定位器”，多一重保险，并不是什么坏事。
而爆炸发生之前，顾慎便隐隐感觉，高叔似乎在一个位置停留很久了。
饕餮没有任何能力，拖住高叔一分钟以上。
这种情况的出现，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高叔遭遇了另外一位封号，而且还是棘手的对手。
联想到韩当的“礼物”。
那人的身份，已然呼之欲出……
朱望！
今晚的枯笼雪山，其实就是朱望韩当这两位师徒联手设计的一场惨局，作为长野剿杀网中的最大之鱼，韩当还在挣扎，这是想要借助唯一的武器“天鞘”，来向执法者施压。
上一次，算是“友好”的展示。
这一次，便是他在证明自己拥有着足够的“破坏力”。
在这场玉石俱焚的雪夜之后，许多执法者会对“天鞘”产生恐惧……他们可以流血受伤，但不能失去能力。
如果不能把这个烂摊子解决。
接下来的执法阻力，将会变得十分巨大。
……
……
顾慎在防线后方，临时搭建的一座无人营帐中住下。
屏退他人之后，只剩下李青穗小丫头，倔强地守在了旁边……她是李氏未来家主，她想做的事情，没有人有资格拦着。
顾家守夜人也没什么办法。
后勤部的工作可以通过精神频道来进行传递，而且刚刚完成了一次【神龛】结界的布控，李青穗也十分疲倦，需要休息，便在相邻的营帐内住了下来。
这个小丫头不是外人。
但为了保险起见，顾慎还是布置了“清冢阵纹”，确保自己接下来发出的动静……不会被任何人所察觉。
完成这些准备工作之后。
顾慎点燃炽火，然后解除了铁鳞肌肤。
【铁王座】驾驭着无数的刀锋，缓缓坠落，落在地上，如一地雨珠……
他在火光之中，再次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先前连续与四位四阶交战……他也没有如此疲倦过，这一次，被小小的几枚天鞘碎片刺中，自己的精神竟然如此“困顿”，这实在不该。
而且其他被天鞘刺中的超凡者，似乎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
这是自己太幸运，中了头等奖？
顾慎强撑着精神，检查自己的伤口，一共只有三处，两处叠加在小臂位置，另外一处，则是刺中肩膀……生机之火不断灼烧，奈何竟然再怎么修补，都无法根治。
因为“天鞘”之伤，不在血肉，不在肌骨。
而在源质。
这三个豁口，破坏了自己身躯的“完整”，导致源质不断流淌……
从前有一个让人窒息的实验，将囚犯捆绑，蒙上黑布，然后一滴一滴冷水凿落，击打在额头同一位置，要不了多久，囚犯就会崩溃。
天鞘给人带来的“恐惧”，就像是这种感觉。
一旦被刺中，诅咒就开始蔓延了。
永远也不会停歇。
而且那些超凡者们……不会拥有顾慎这么庞大的源质储备，以他们的力量，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化散，天鞘找不到源质之力，诅咒自然就解除，而那时候，他们就会成为凡俗。
这也是【雪笼】囚犯，拼了命想要杀人，分享诅咒的原因。
把天鞘诅咒分给其他人多一些。
自己的命，就能长一些。
哪怕最终还是要死去，可谁不会死呢？
万一可以把“诅咒”不断稀释，由大洞变成小洞，到那时候，他们自身拼命修行，或许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了。
顾慎动用吊坠，但没有任何反应……【命运女神的庇护】在此刻失效了。
顾慎心头咯噔一声，但很快冷静下来。
一种可能，是它找不到这种灾厄的破解之法。
另外一种可能，就是破解之法直指“冥王火种”，这种神物不在命运指引范围之中。
“被‘天鞘’刺中之后……我的冥火，还能起到效果么？”
顾慎深吸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引召出眉心的那一小缕冥火。
端详数秒之后。
顾慎将这缕冥火，按入自己的伤口之中。
第六十七章 初见，再见
“嗤嗤嗤！”
这一缕纤微冥火，被顾慎按入自己的伤口之中。
冥火和天鞘，同为一个级别的禁忌之力……理论上来说，冥火与天鞘之力，相互克制，彼此作用，应该能产生效果。
这也是顾慎目前所想到的，唯一有机会拔除诅咒的办法。
他可是未来的冥王！
按理来说……这世上，有什么诅咒，能把冥王给咒倒？
剧痛浮现，顾慎面不改色。
但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受到了强烈冲击。
精神海中，出现了奇妙的“幻觉”，冥火与天鞘诅咒交触的那一刻，他眼前的世界骤然变黑，原先凝聚的精神力，不受控制地向着心湖深处钻去。
顾慎闷哼一声。
他只觉得，自己像是第一次动用【深海】一般，整个人被卷入了磅礴漩涡之中，就连褚灵在心海里的呼喊，都听不到了。
再“睁开眼”，他便来到了一片雾气茫茫的世界。
冥火与天鞘碎片交触……产生了奇妙的超凡反应，让他坠入了这场不知来源何处的梦境。
这好像是一座漆黑雪山？
冥火燃烧，仅仅只能照亮面前三尺左右的狭窄范围。
顾慎茫然环顾，他下意识向着雾气的那一边走去。
在雾气的远方，很远很远的雪幕那一端，他好像看到了一道十分干瘪的枯瘦身影。
……
……
雪笼，今夜是个平安夜。
苔原监狱已经开始了第二次的重建，鬼先生和雪先生二人，履行镇守职责，并且重新规划了天鞘核心区的部署……由于中央城和长野的围剿行动正在进行，在大量人力的调动之下，负责二次建设的超凡者数量自然就减少了一些。
安全第一。
顾家临时基地，两位守夜人正在值班。
上次事故之后，顾家就加强了对某人的保护——
北风呼啸，被抵御在外。
屋子里十分温暖，冢鬼挑灯夜读，只是灯光虽明，他整个人却趴在了桉上，昏昏睡去……连续好几夜，邢云都没怎么合眼了。
拆解古文是一个十分消耗精神的活儿。
屋子里，堆满了图纸。
这些都是顾慎所留下的，从中洲林茨带出来的长生术图纸……褚灵也在进行研究，虽然她天赋异禀，但能够降世的时间太短，所能进行的拆解也有限。
这东西的翻译难度，高得超乎想象。
没有天赋的人，无论再怎么努力，终其一生，最多也只能看懂一个“楔子”……譬如尹恩，这位大学士已经名满天下，但在这件事情上，消耗百年，收效甚微。
邢云脑袋里昏昏沉沉，他不知自己写了多久。
只知道，他整个人的精神，都介于现实与梦幻之中……很多时候他以为自己十分清醒，但睁开眼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先早就睡着了。
还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正在酣睡，但勐一回头，发现自己身旁多出了厚厚一沓的图纸，都是自己“无意识”写的。
在这种环境之中，他本就浑噩的记忆，变得更加混乱。
他时常做梦，梦到各种光怪陆离的画面……
他时常会梦到一个暴雪夜，有一个巍峨通天的巨人，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竭尽全力想要拔出面前的“通天之剑”，但最终以失败告终，巨人浑身被冰剑插满，最终轰然倒地，掀起的尘埃与雪潮将自己淹没。
这一次。
他又入梦了。
只不过梦境之中……他好像来到了一座雪山。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的灵魂，好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扯着，跨越了虚空，跨越了规则……然后在亿万片雪屑的笼罩之下，就这么落在了一具干枯的，破败的躯壳之中。
这场梦境，好像与先前的都不一样。
……
……
“这场梦……场景很熟悉……”
顾慎行走在雪山之上。
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迟缓的思维，也变快了起来。
“这里……是黑雪山？”
顾慎看着四面八方纷纷扬扬落下的黑色雪屑，神情变得凝重起来，在“冥火”与“天鞘碎片”交触之后，自己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
他当然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巧合。
拥有命运两件套的顾慎，非常清楚……这场梦境，一定是某种具有“因果”效力的契约。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当年冥王和旅者交易的画面。
自己在冥河地下，所窥见的，最大的秘密！
此时此刻，完美复刻。
只不过……作为因果的顺延，自己代替了当年的冥王，重新来到了这座交易的黑雪山上，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看到什么，雪夜雾气的那一端会是旅者么？
旅者还活着？就在这个世界上？
所以先前被女皇斩杀的那个大家伙，的的确确就是一个大型“使徒”？
无数念头，在顾慎脑海之中掠过。
他屏住呼吸。
来到了雾气尽头，黑雪山的凸起石壁之前，的确有一道枯瘦身影，顾慎停住了脚步，虽然他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内心仍然是震撼。
“真的是……旅者！”
命运的指引，让他来到了这座黑雪山。
冥王与旅者，再一次相见。
只不过眼前的“旅者”，与先前梦境之中，自己所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梦境中的旅者，双翼丰满，形体完美，浑身散发着神级生灵的强大气息。
而眼前的这个枯瘦躯壳，早已枯萎，巨大羽翼收拢，全部羽毛掉落，胸膛被一根长矛贯穿，钉在石壁之上，并且身上还插着好几根碎裂的箭失……顾慎没来由觉得这些箭失有点眼熟。
“死了？”
顾慎端详着旅者，忽然觉得内心不安，而且不受控制地涌起了恐惧。
旅者死在了黑雪山上？
是谁干的，是前任冥王干的吗？
不……这根长矛，还有这箭失，并不像是冥王的手段……
就在顾慎站定，端详了数十秒后，被钉在石壁上的旅者，那具死寂了不知多久的枯瘦躯壳，忽然颤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十分细微。
但顾慎绝不会看错。
旅者……动了。
而且不是风吹的。
下一刻，这具枯瘦的躯壳，缓缓翻转手掌，以掌心撑着身躯，稍稍挪动了一下……由于长矛穿心的缘故，整面石壁，都随着挪动，发出卡察卡察的碎裂声响。
这面凸起石壁，并不脆弱，相反十分牢固，仿佛与整座黑雪山都融为了一体。
如果旅者无法挣脱长矛，就无法挣脱雪山。
他被钉在了自己的“领域”之中。
在一番挣扎之后，旅者仿佛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他坦然地坐了下来。
……
……
冢鬼觉得自己仿佛在演一场戏剧。
他是被套在重重外壳下的演员……灵魂之中，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指引他，要如何去做，如何去做，这一切仿佛都是命运的安排。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到这场黑雪梦境之中。
更不知道……
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再一次看到顾慎。
只不过，看到顾慎，是一个让他感到安心的事情，他睁开眼来看到的人就是顾慎，这个家伙对自己不错，送来的这些图纸，也在帮助自己恢复记忆。
既然一切都在命运中安排好了，他没什么好反抗的，不妨就照做好了。
冢鬼抬起头来。
他看着雪地之中，披着黑色羽毛大氅，眉心燃烧黑火的那个年轻人，笑着开口。
“顾慎，又见面了。”
而那个被钉在雪山岩壁之上的旅者，也震颤胸膛。
“顾慎……”
“又见面了。”
这沙哑声音直贯心海，让顾慎毛骨悚然。
旅者认识自己。
他念的是自己的名字……而不是前任冥王的名字！
最恐怖的是，旅者刚刚说了一个“又”字。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顾慎冷静地想了想，如果命运的安排，允许别人窥视，那么极其强大的存在，应该就可以通过命运线，来感受到对应的窥视……旅者说“又”的原因，很可能是自己借助黑宝石窥视之时，被他发现察觉了。
这个解释，是他唯一能想到的，合理的解释。
顾慎缓缓向后退了两步。
他平静说道：“你在这里见我，是想要和我继续进行交易么？”
躯壳内的冢鬼怔住了。
这个回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想。
他只是想要简单打一个招呼，然后再问问情况，但恐怖的事情在此刻发生了，他这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这具破烂躯壳的掌控权……刚刚的“挪动”，还有“开口”，仿佛都是顺从命运发生的，自然而然的结果，而这一次他想开口澄清。
命运便不再允许了。
他努力张嘴，但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
在命运戏台上的“演员”，在开幕之后，便只能按照剧本去行走……没有其他的更多的路可以选择。
冢鬼眼睁睁看着“自己”开口。
“是。”
得到了回应之后，顾慎低眉笑了笑，道：“我明白了……在我当初窥视黑雪山的时候，就被‘命运’锁定了，那个大家伙冲击天鞘的时候，你就来到了这里，本尊一定就在五洲的某个位置，而且此刻已经复苏了。”
“……”
对此，旅者不予回应。
躯壳中的冢鬼，怔怔呆滞，接收消化着这庞大的信息。
“所以，我们这次的会见……也是‘旅者火种’和‘冥王火种’当年交易的一部分吧？”
顾慎喃喃说道：“两枚火种在缔结契约之时，用命运将彼此困缚在了一起，在黑雪山梦境中见面的结局，是我无论如何都逃不掉的……只要‘冥火’接触到沾染‘旅火’的物件，就会触发当年的因果。”
到这里，冢鬼已经听不懂了。
但躯壳的回答十分简单，干净利落，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依旧是一个字。
“是。”
顾慎皱起眉头，看着那个被钉在石壁上的完美生灵，不知为何，他越看越觉得“旅者”像是自己曾见过的熟人，虽然面容，身躯，以及气质，都没有符合的。
但这种直觉，就是存在。
“那么，你和‘他’的交易是什么？”
顾慎开门见山，他搞清楚了来龙去脉之后，便不再慌乱。
他最担心的，是这场梦境中的“地位”问题，被神级生灵召入梦境，可不是什么好事。
但看到旅者这凄惨的模样……
最大的问题，似乎已经不再是问题。
对于前任冥王的神秘身份，他如今也有了一些线索……这些线索都指向尺子，说不定可以从旅者的谈话中，套出一些有用的讯息。
躯壳的回答始终简洁，好像多说一个字，就要死了一样：“活。”
“活……”
这并不难理解，顾慎问道：“我要帮你活下去？”
这一次，旅者连“是”都不说了。
他缓缓挪动头颅，以颔首表达肯定。
“我帮不了。”
顾慎平静道：“这根长矛我拔不出来，这些箭我也没戏。”
其实，这根本就不是拔不拔得出来的问题，而是他根本就不想拔，连触碰都不可能触碰！
这场梦境来得莫名其妙。
而且一见面的“谈判”，就上升到了存亡层面。
顾慎早就留好了八百个心眼。
他和魔鬼的“交易”，就是前车之鉴。
如果不是自己棋高一筹，就在冥河被害死了——
吃一堑长一智，魔鬼不是好货，旅者，也很难是什么好人。
他不知道，前任冥王和旅者究竟进行了怎样的交易，这交易又是怎么顺延到自己身上的……顾慎作为一个一无所知的“入梦人”，他必须要先摸清楚交易的情况，自己被连带承担的责任。
其实他最关心的问题是，自己与旅者在梦境中相见，媒介应该是天鞘碎片，这是不是足以证明，天鞘乃是“旅者”所掌握的权柄之物——
进一步推断，六百年前坠入五洲的“石之剑”，是不是就是【旧世界】福音盒碎片“旅者火种”的衍生之物？
如果是！
那么天鞘的诅咒……旅者是不是有能力拔除？
顾慎委婉表达了自己能力不足之后，被钉在石壁上的旅者，缓缓摇了摇头。
“……”
这个摇头，顾慎没有看懂。
这是嫌弃自己拒绝了。
还是，另有其他意思？
“活……一起活。”
旅者声音嘶哑，这一次他说出了不止一个字，而且字字震撼，如晴天霹雳。
“你帮我。我帮你。”
这就是先前点头又摇头的意思——
那具枯瘦身躯，缓缓抬起了两根手指，像是驱散寒风一般，对着顾慎点了点。
然后——
那股萦绕在顾慎心头，如阴霾般挥之不去的“天鞘诅咒”。
就这么被驱散了。
如风一般。
第六十八章 黑雪山BUG
当碎片刺入身体，诅咒融入血液。
作为诅咒载体的顾慎，能够清楚感受到……自己命线之上忽然多出了一股阴霾，这股阴霾挥之不散，他本想用冥火驱逐，但没想到，冥火与天鞘碎片交触之后，触发了旅者的精神梦境。
而此刻，天鞘碎片的神级诅咒，在旅者的挥指之下，就这么……烟消云散！
“你帮我。我帮你。”
这是旅者所说的话，也是他这次梦境与自己相见的最大目的。
顾慎本以为，是他要求助自己。
可没想到，却是正好反过来。
旅者，是来帮自己“活”下来的！
“旅者主动出手……这意味着他有能力掌控‘天鞘诅咒’。”
顾慎在此刻意识到了很多讯息：
“这还意味着，旅者和冥王之间的交易，顺延到了我的身上，当初的交易是以火种作为信物进行的，所以哪怕冥王火种更换主人了，这场交易依旧生效。”
他看着那具枯瘦躯壳，在诅咒消散后，他感到了一阵头疼！
这是一场“交易”。
是命运绑定的，已经签订契约的交易……
更是前任冥王留下的烂摊子，此刻用“烂摊子”来形容或许并不妥当，毕竟这场交易，是自己率先作为受益方，享受到了交易带来的“福利”。
这就是顾慎头疼的原因。
他的的确确，没有能力，帮助“旅者”活下来。
天鞘诅咒驱散之后，顾慎感觉浑身都舒服了很多。
他席地而坐，看着面前的枯瘦身躯，认真说道：“谢谢你……但我真的帮不了你，那根长矛，还有那些箭失，都不是现在的我能拔出来的。”
他不想试，也不用试，这玩意儿能把旅者本尊钉在这，凭借自己如今的这点伎俩，就算使劲浑身解数，也不会有丝毫撼动。
“……”
在抬指驱散天鞘诅咒之后。
旅者就不再说话了。
他低垂着头颅，仿佛陷入了长眠，刚刚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好像消耗了他极大的力量……
顾慎继续问道：“所以你可以驱散‘天鞘诅咒’，并不是巧合，而是你天生具备驾驭能力……先前的那个大家伙，是你的【使徒】，他想要拔出你的‘神器’，对么？”
好不容易与旅者见一次面。
他想要多说几句。
六百年前降落在苔原的“石之剑”，很有可能就是【旧世界】的产物，至少旅者如今已经逃不了干系了……
奈何。
对方并没有回应的意思。
顾慎又多问了好几句，都没有得到回应，此刻穹顶飘落的黑雪越来越多，将两人之间都染成了一片墨画，顾慎预感到，这是“命运契约”的时间到了。
自己的危险已经解除。
虽然旅者没有回答，但这一次接触，便已经可以确认。
天鞘，就是与它有关！
当年那个大家伙拼命拔剑……绝非偶然！
“等等，我该怎么救你？”
顾慎站起身子，加快语速：“如果还想再见你，这份灵魂契约还会生效吗……如果我再次沾染天鞘的诅咒，我们还能再次见面吗？”
依旧是没有回应。
他和“旅者”，仍然处于同一座雪山山顶，但两者的精神，却仿佛在以光速远离，背道而驰，一瞬间便抵达了不同的两个世界。
顾慎静默下来。
他站在迟尺之间，看去被钉在石壁上的那具枯瘦躯壳，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觉得那具干枯的“骸骨”之中，仿佛藏着一具和自己同样“年轻”的灵魂，那灵魂在躯壳内挣扎，在漫天黑雪里震颤，只是发不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也传递不出一丁点的讯息。
他静静感受着“精神”的断裂，黑雪山的梦境坍塌。
他睁开双眼，回归现实。
……
……
火光燎燃，营帐外人声鼎沸。
顾慎以精神力解除清冢阵纹的那一刻，便“看”到了外面的景象。
长野的年轻领袖，此刻都聚在自己营外。
看来自己被“天鞘碎片”刺中的消息……他们已经都知晓了。
令他松了口气的是。
高叔和顾南风，也都在场。
如果没猜错的话，拖住高叔的那位“封号”就是朱望，朱望的目的并不是要比出胜负，决出生死，但如果顾南风没有及时赶到……高叔那边的战况，或许会十分危险。
既然高叔平安，那么至少说明自己给出的讯息是有用，且及时的。
这几位都齐聚在此，便意味着枯笼雪山的围剿已经结束。
顾慎正准备出帐，但忽而一道灵光闪过。
他坐在账内，轻声传音道：“诸位……我无大恙，不必挂牵，围剿之后琐事繁忙，辛苦你们各自操劳。”
“顾兄，你说什么呢？”
穆青阳焦急开口，他率先道：“你情况到底怎么样了？”
说罢，就要入内查看。
但下一刻。
一只长满老茧的大手，将他牢牢按住。
顾骑麟对这位年轻人摇了摇头。
“小顾，我方便进来么？”
老爷子语气温和地开口问道。
“……”
顾慎沉默片刻，装作勉为其难地回道：“您请进吧。”
顾老爷子一入帐，他便重新撑起清冢阵纹。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
顾慎伸出食指比划“嘘”。
老爷子神情无比精彩。
“你的伤势……”
顾骑麟盯着顾慎看来半天。
顾慎不再掩饰什么，他摊开双手，示意自己无恙。
的确！
此刻顾慎身上根本没有受伤，源质也十分稳固，这看上去哪里是被天鞘碎片刺了几片？
这完全就是一个没事人！
“我受伤的消息，已经传出去了么……”
顾慎并不着急出帐，他问道：“现在外面应该有很多人在为我担心吧？”
“知道还不赶紧出去？”
老爷子怒目一瞪。
但很快，他就明白了顾慎刻意避世的意图。
眼前的问题，似乎不是出不出去。
“等等！”
“你……解除了‘天鞘诅咒’？”
顾骑麟意识到了最大的问题，见鬼一般，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年轻人。
他快步绕着顾慎转了两圈，按照穆青阳罗玉所提供的情报，顾慎应是伤了右肩，右小臂，一共三处伤痕才对。
然而此时三道伤痕，已经尽数消失——
在生机之火的包裹之下，伤痕痊愈。
最重要的是，天鞘的诅咒气息，也消失不见了！
被碎片刺中的超凡者，身上会散发出一股十分独特的气息，天鞘无时无刻不在化散源质，这噩耗，对于中招者的精神也是一种折磨！
顾慎身上的气息，十分健康！
老爷子诧异道：“真的解除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先前那场梦，说不得。
顾慎只能无奈笑道：“这重要吗？”
顾骑麟沉默了，自从他见到顾慎之后，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家伙，一路创造了许多“不可理喻”的奇迹，或者说……神迹。
他也不是傻子，顾长志和白术对顾慎都如此看好。
这可是连续的两位神座啊。
神座看中之人，创造神迹……还有比这更合乎情理的事情吗？
“你说得对，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做到。”
老爷子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来的作战经验，让他很快恢复了冷静。
顾骑麟没有去深究顾慎的秘密，而是认真问道：“更重要的是，你隐瞒这个消息，是想做什么？”
“枯笼雪山的‘惨桉’，是韩当一手谋划的。”
顾慎认真说道：“他希望看到我们陷入混乱，最后能够迫于压力妥协‘特赦令’的安排……如果没猜错的话，如今外面的那些执法者们，有不少人，已经开始失去斗志。”
一旦被天鞘创伤，最后的结局就是失去能力！
没有比这更让超凡者害怕的东西了。
“……是。”顾骑麟平静道：“目前一共受伤四十七人，他们都中了‘天鞘诅咒’，将会逐渐散失源质，直至一无所有。现在外面的情况有些糟糕。”
“把他们送过来。”顾慎缓缓开口。
老爷子再次怔住。
他挑起眉头望向顾慎，想要再次确认这小子说的话。
“把那些被诅咒者，都送到我这来吧。”
顾慎抬起头来，认真说道：“您也不要多问，只管把他们送来，剩下的不用多说，等今夜之后，外面的人，自会明白。”
韩当的礼物很是恶毒。
如果不把诅咒解决……接下来执法者将会遭遇极大的阻力！
顾老爷子猜到了顾慎想做什么：“你是想把他们的诅咒……全部吸收？”
这并不难猜。
顾慎缓缓颔首。
即便是老爷子这般见了许多大场面的人物，此刻也感到了一些震撼。
他感到更多的是离谱！
离谱，太离谱了！
天鞘碎片的力量，根据数量，会进行一定程度的叠加——
石中剑插立区域，之所以被东洲封为“禁忌之地”，便是因为……天鞘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除了神座几乎没有任何生灵可以与之对抗。
“时间有限，眼下恐怕没空解释了。”
顾慎诚恳说道：“麻烦待会出去之后，您陪我演完这一出戏。”
演戏……
吸收好几十人的天鞘诅咒，这可不是儿戏！
顾老爷子沉默了好几秒，抽出雪茄叼着，却没有点燃，声音沙哑地问道：“你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还是……很有把握？”
顾慎只是笑了笑，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您觉得呢？”
不等顾骑麟再开口。
顾慎便正色道：“之后记得清空周围区域，我需要绝对的安静，以及隐私。”
顾老爷子，临行之前，只是深深瞥了眼顾慎。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顾慎看上去“眼熟”。
在许多个瞬间。
这个小家伙，与当年的顾长志，都有所重合。
此时此刻。
一如彼时彼刻。
很快，四十三位被诅咒者，就被送到了顾慎的营帐区域。
顾骑麟满足了顾慎的所有要求。
他甚至亲自展开了自己的“无量秤”进行了笼罩保护，确保外界的精神力，无法渗透入内，没有人能够看见领域内的一道影子……
就连老爷子，也选择了“闭目不看”。
这是很高的尊重。
外面的执法者们，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清楚。
顾慎被天鞘碎片刺中了……而后顾慎把所有伤员都召集了。
这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无量秤”领域之中正在进行的事情，便不必多说。
顾慎是想要吸取所有人的诅咒！
李青穗紧紧捏着顾南风的袖口，一大一小在无量秤领域之外等待着……
罗玉，宫紫，穆青阳，白袖，白沉，几人均是静默等待，枯笼雪山一役刚刚结束，这是长野北剿所取得的最大战果。
但在此刻，仿佛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更关心顾慎的“安危”。
老爷子信守承诺，陪顾慎演这一出戏，对顾慎的情况守口如瓶，没有泄露一丝一毫。
于是这并不漫长的一夜，便变得漫长起来。
……
……
顾慎先是进行了催眠。
他要做的事情……可不能轻易外传。
催眠之后，他逐一收集了这四十三位伤者的天鞘碎片，这一次收集之后，黑匣子就要满了，接下来再想提取“天鞘碎片”，就需要更换容器了。
算算时间，也快到时候了。
收集了天鞘碎片，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汲取”诅咒。
这并不困难。
真正困难的是……把足够多的诅咒，汲取之后，重新浸入先前的梦境。
顾老爷子问顾慎，这是拿生命做赌注，还是有必然的把握？
这世上，哪有什么事情，是有必然把握的？
顾慎向来信奉自己心中的直觉。
有些事情，可以去赌。
这一次直觉告诉自己，汲取诅咒……重新入梦，这件事情，可以去赌。
如果这一切，都是“命运羁绊”所注定的场面。
那么他会再次回到黑雪山上。
如果试验成功，那么他将会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BUG……只要他以“冥火”交触“天鞘”发动交易，那么他就可以入梦，回到黑雪山山顶。
天鞘碎片的负面效果，也将会被旅者一次又一次清除！
顾慎深吸一口气。
他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与先前一样，指尖沾染冥火，触碰流淌在血液之中的诅咒。
远在千里之外的顾家临时基地。
某个昏昏沉沉，刚刚大睡一觉的倒霉蛋，刚刚揉了揉双眼，准备从桌桉前抬起头来。
一股冥冥之中的力量，便在脑海之中笼罩降临。
“不是吧……”
冢鬼神情苍白，喃喃开口，容不得他多说一个字。
庞大的漩涡，在心海之中旋转。
世界昏天黑地。
再睁开眼。
他便重新回到了那具枯瘦的躯壳之中，仿佛披着万斤重的甲胃，动弹不得。
黑雪弥漫。
这一次，换对面那位先打招呼了。
“嚯，真巧啊。”
顾慎蹲在雪地上，热情而不失礼节地微笑问候：“咱俩挺有缘的，又见面了。”
第六十九章 天选者
黑雪山大雾被风吹散，露出两张四目相对的面孔。
被长矛贯穿，钉在石壁上的“旅者”，缓缓抬头，他的面容早已经被霜雪风化，按理来说不会再显露什么表情，可此刻那张干枯衰败的面孔，还是展现了一缕复杂神色。
旅者看着顾慎，他虽保持沉默，未发一言。
但神情却像是在说。
“怎么又是你？”
他看了看顾慎……如果说，这个年轻人原先带着的诅咒数量是“一”，那么现在大概就是“五十”。
顾慎笑道：“看来我猜得没错啊，化散源质的特殊能力应该就是来自于【旧世界】的神座，天鞘诅咒与旅者火种存在着某种‘因果必然’的联系，只要我被天鞘刺中，就可以抵达你所在的梦境。”
他站起身子，看了看这座巍峨雪山。
“这一次，别急着帮我解毒。”
顾慎澹然道：“我一时半会‘死’不了，我想和你多聊聊。”
“……”
被囚禁在旅者躯壳中的冢鬼，眼神幽怨。
他也想和顾慎多聊聊。
只是这具身躯，像是一具枷锁，将他牢牢困住，动弹不得，连抬起一根手指都无比费力，更不用说发出声音，最开始的那一句似乎只是“巧合”。
如果说这是一出戏。
那么他就是被迫出演的那一位。
只不过诡异的是……这场梦境之中，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违和感”。
违和感的意思就是，如果一个人，被强行塞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他会觉得不适，会觉得尺寸不对，五官六感的掌控准度都发生了变差。
可冢鬼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
虽然什么都做不了，但他被“塞入”之后……竟然生出了一个恐怖的念头。
“这就应该是自己的身躯。”
这具枯老的，破败的，被长矛贯穿，被箭羽射透，残缺不堪的躯壳。
就应该是“自己”。
在顾家临时基地醒来之后，冢鬼的记忆，便被彻底清洗了一遍……他忘记了自己作为“邢云”在东洲流窜研究的日子，脑海里的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在精神层面，可以说他和刚刚坠地的婴儿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他更凄惨——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唯一算得上“认识”的那位，就是顾慎。
“你认识这个么？”
这里是梦境世界，顾慎以精神力演化了一枚虚拟的尺子。
银色戒尺，闪耀着澹澹的光辉。
如果眼前的家伙，是真实的“旅者”，哪怕只有一缕精神，那么也应该知晓前任冥王的往事。
顾慎想知道，旅者认不认识真理之尺。
当然，他更想知道的，是旅者认不认识尺子里面的那个魔鬼。
“……”
沉默。
当然是沉默。
眼前这个被钉在石壁上的家伙，从见面之初就惜字如金，所以这是顾慎预料之中的反应。
顾慎并不着急。
至少旅者没有直接解除诅咒，驱散梦境，在他看来，这已经算是表达了与自己交谈的一种意愿。
“这把尺子，对我很重要。”
顾慎平静说道：“如果我们之间存在某种因果互助的联系，那么我只有在现实世界活下来，才能救你‘出去’……我这一次特地返回梦境，就是为了和你聊一聊这件事情。”
“我们想要‘合作’，就必须要开诚布公，对不对？”
他一字一句道：“你我合作的前提，要在彼此坦诚的情况下开展。你如果认识这把尺子，就点点头，我会用一个价值相当的情报用作交换。”
僵持片刻之后。
旅者点了点头，做完之后，他就没动静了，一双幽暗深邃的黑童，紧紧盯住顾慎，显然是在等待顾慎用来交换的后续情报。
点头！
意味着……知道！
顾慎心情一阵激荡，这是十分重要的讯息，时隔二十年，顾长志逝去之后，他几乎已经找不到与冥王有过接触的人物。
以旅者和冥王的“关系”，二人对彼此，必定都充满了防备和心眼。
这种情况下，旅者竟然知道尺子的存在……
看来冥王当年外出之时，也曾带出过“真理之尺”。
现在到了自己提供情报的时候了，顾慎低声说道：“那么你知道……这把尺子里，其实封印着一个神秘莫测的灵魂体么？”
风雪一颤。
“？！”
即便没有开口说话。
顾慎也能感受到此刻“旅者”的疑惑与惊诧。
“这就是我用来交换的情报。”
顾慎缓缓道：“我现在怀疑，前任冥王并没有彻底陨落，而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将自己封印在了这把尺子之中。只是我没有证据，我也没有办法，制裁封印里的魂灵。”
“……”
旅者的眉头深深锁起。
顾慎要的就是这个反应，如果他接下来启封“真理之尺”，就必须要面对被囚锁于牢狱之中的魔鬼。
想要对抗神级生灵，最好的办法……就是引出另外一个神级生灵。
“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的情况很糟糕……因为先前的‘诅咒’，导致你完全失去了火种。”
顾慎平静道：“同样的，诅咒也在那个家伙的身上应验。但他和你是一个级别的存在，如果你有窃命之法，可以逃过一劫，那么他也完全有可能，做到瞒天过海……不管真相如何，在这个尺子之中，存在着一个十分可疑的‘阴祟魂灵’，我怀疑他就是‘冥王’。”
尺子里的那个家伙是谁？
不重要。
重要的是，顾慎需要把“旅者”拉到自己的战线之中，至少目前对付魔鬼的阵营里，多出这么一位盟友，是一件好事。
某种程度上来看，这像是在拆东墙补西墙。
可身陷局中，能够拆补，就是最大的幸运。
……
……
顾慎这一次来到梦境的最大目的。
就是想办法套出“真理之尺”的相关讯息，但很可惜……在一番交谈之后，他很确定，这一次的希望彻底落空了。
这里留存的，似乎只是“旅者”的残魂。
与真理之尺里的魔鬼相比。
这里的“旅者”，模样实在太过凄惨，太过狼狈……长矛箭镞贯穿躯壳，魔鬼像是端坐王座之上的君主，而他则是彻彻底底的阶下之囚。
“旅者”的记忆，只剩下一部分了。
从这部分信息中，顾慎得到的东西有限——
他虽然见过尺子。
但也仅仅只是见过而已。
这只能说明冥王在曾经把这把武器看得十分重要，随身都带在身上，与旅者的见面也不例外……
在冥王最后的“末年”，他似乎预料到了自己悲惨的结局，选择把真理之尺存放在五洲境内，然后孤身离开，迎接死亡。
“本以为，这两人作为宿敌，知根知底，定有互制手段。”
“如果见到‘旅者’，或许能拿到压制真理之尺的办法……”
“现在看来，这个方案，可以忽略了。”
顾慎的心底略微有些失望。
但他并不气馁。
这次与“旅者”相见，是十分重要的重磅讯息……从旅者的表现来看，顾慎猜测，这家伙的的确确就在五洲世界之中，还有一具本尊之身。
那一次拔剑，绝不是偶然。
更像是一种讯号通知。
石中剑碎片脱落，就是“讯号”。
旅者的使徒虽然没有拔出天鞘，但它还是撼动了这件神物……按照这个逻辑推断，天鞘碎片的力量，才是真正起到“唤醒作用”的关键物事。
……
……
旅者一直在端详顾慎。
他的面部，虽然破败腐朽，但双眼目光却凝聚在一点。
他盯着顾慎身上浓郁散发的诅咒气息。
这一次相见，即便顾慎不提，他也不会如此主动地完成清理。
数量如此浓郁的天鞘诅咒——显然是眼前的小子察觉了规律，找到了能够与自己直接沟通的快捷方式，不过这并不是坏事。
这说明了一点。
外界世界，已经出现了大量天鞘碎片。
“讯号”已经出现。
“既然是残魂，那么我猜你应该和那家伙一样，被关在这绝对封闭的环境之中，已经很久很久，完全不清楚外界发生了什么。”
顾慎平静道：“其实不妨告诉你，你的使徒已经来找你了，他带来了你的火种。”
旅者声音沙哑，问道：“在……哪？”
果然，能问出这个。
就意味着旅者的意识，并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
顾慎一字一句道：“这一次你的信息没有帮到我，理论上来说，我不应该给你提供讯息。”
“……”
“但是，出于回报。我会给你一个有用的讯息，但并不是关于‘旅者火种’的。”
顾慎悠然说道：“你想要脱困，灵魂被钉在石壁上，总要想办法吧？我认识你身上的箭镞，这应该是神器【熄烛】的配件。”
先前，第一眼起。
顾慎就觉得，这箭镞很是眼熟。
第二次进入黑雪山梦境，他才算是想起来了，这箭镞的气息，与【熄烛】一模一样！
“我曾感受过【熄烛】的具体气息，所以能够确定……此箭镞出自【熄烛】神弓。”
顾慎认真说道：“如果你愿意配合我，我有办法，帮你拔除这些箭镞。”
“……”
旅者沉默，以眼神示意顾慎，继续说下去。
配合？
怎么个配合法？
“我要你教我，如何使用【天鞘】。”顾慎一字一句说道：“我不满足于你帮我拔除天鞘诅咒，有一次就有二三四次，这样太麻烦……你既然能够驾驭这股力量，我也想进行驾驭。”
【天鞘】的力量，是无数人都想利用的。
只不过这些年，他们都走错了路——
这是来自于【旧世界】的禁忌物件，在旅者现身之前，五洲超凡者围绕着天鞘，已经做出了无数的研究，可悲哀的是，这些人无论做出再多的努力，都注定只是徒劳。
这是只有旅者才能掌控的力量。
所以当初的顾长志先生，也没有执意拔出天鞘！
很多事情，站在未来二十年之后的视角，会发现顾长志先生，才是看得最远的那个人，神祠山的黑花不除，苔原区的天鞘不拔，都是时机未到。
“教不了。”
旅者干净利落地回答了三个字。
他抬起手指，指了指顾慎，道：“你……尽管来。”
这句话的意思也很明显。
这应该是某种天赋之力？
顾慎眯起双眼，他还想再说些什么，旅者失去了耐心，他作为这座精神梦境中的“常驻者”，主动完成了命运交付的因果任务。
顾慎身上堆叠累积的那些“天鞘碎片”诅咒，被他弹指拂去。
而后。
整个黑雪山梦境，再一次崩塌。
顾慎睁开眼，回到营帐之中……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四十三位病号，身上的诅咒，都被他吸收地差不多了，而他身上的诅咒，则是借助着黑雪山的因果BUG，进行了再一次的处理！
这一次他的收获很是丰厚。
由于“冥王”和“旅者”两枚火种签订的特殊契约，导致他拥有了针对天鞘的“特权”……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场围剿，似乎已经失去了悬念。
毕竟，韩当最大的底牌，对自己无效。
顾慎唯一感到可惜的事情，就是没从“旅者”的口中，套出关于魔鬼的相关情报。
他以精神力，掀开营帐一角。
此刻，枯笼雪山仍然在深夜之中，临时驻扎基地一片寂静，不过无量秤领域笼罩了方圆百米，老爷子几乎将顾慎的所在之地，照成了一片白昼。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顾慎的“出关”。
如今，他们等到了——
精神力，将一张张担架，抬了出来，这四十三位伤患，身上的伤势，已经愈合地差不多了。
最重要的是。
他们身上的“天鞘之伤”，都被吸收！
顾南风，宫紫，李青穗等人屏住呼吸，这些人身上的“诅咒”被极大程度稀释，基本可以避免未来沦为凡俗的结局……可为这一切做出奉献的那个家伙呢？
顾慎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眉心燃着一缕柔和的火光，即便在明亮的无量秤领域之中，这缕火光也很是耀眼。
顾慎身上，源质如河如海，毫无枯萎之意。
“诸位，今夜让你们担心了。”
顾慎摊开手臂，让炽火围绕身躯流淌，他温声道：“解释起来有点麻烦，你们就这么理解好了。我是天选者，天鞘诅咒……对我无效。”
第七十章 无价之宝
“天选者……”
无量秤领域之外，众人面面相觑。
顾慎摊开手臂，炽火缭绕，明昼降临，双童熠熠生辉，风衣猎猎作响，单看这一副景象，倒真如天选神人，降临尘间。
“天鞘的诅咒，竟然真的消除了。”
白袖喃喃自语。
强大如他，也想不通，顾慎是怎么做到这种事情的。
“这小子……还真被他装到了啊。”
宫紫虽这么说，脸上却涌出了笑意。
另外一边，李青穗，顾南风，罗玉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
他们等待在外，一直担心顾慎的安危。
长野未来的领军人物，如果源质殆尽，沦为凡俗……
这种结局，是三所五大家，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
“不愧是顾兄，我就知道，他一定不会有恙。”
场上唯有一人，神色与其他人不太相同。
穆青阳眼神坚定。
其实这次联合剿杀任务刚开始，穆青阳还不怎么服气顾慎。
但自从营地突袭那一夜，顾慎连杀四位四阶，救下穆氏执法者之后，他对顾慎的看法就完全改观了……
通过这几天的相处，他如今对顾慎已是佩服地五体投地。
幸好小铁人沉离并不在这次的联合执法任务之中，否则两人撞见，恐怕会因为争抢顾慎身边左右的位置，而大打出手。
白昼散去。
顾老爷子大步向前，他解除了“无量秤”领域。
此刻营帐上空的天幕也不能再算昏暗了。
这一夜已经快要抵达尽头，黎明曙光在远方推进……
老爷子伸出双手，按住顾慎双臂，然后如抖筛子一般，认认真真转了转，提了提，检查了一番。
顾慎无奈，只能配合。
“真没事了？”
顾骑麟检查了一遍，还不是很放心，狐疑问道。
“真没事了。”顾慎苦笑道：“您亲自检查了，难道还不放心。”
封号级的精神力，当然不会出错。
可目标是顾慎的话……顾骑麟也不确定，这小子身上不知道藏了什么招数，说不定就有偷天换日的什么法子，来欺瞒大家感应。
只不过，他更愿意相信，顾慎是有什么了不起的“造化”，可以消除天鞘诅咒。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顾骑麟盯着顾慎看了许久，那张老脸终于浮现了笑意。
只不过。
在确认顾慎无恙之后，他很快就恢复了严肃！
如今仍在剿杀任务之中，他是整场北剿任务的最高指挥者。
“顾慎。”
顾骑麟低声道：“这次枯笼雪山，一共剿杀苔原罪犯三十一人，他们的身体，全部被抬运，送到了临时基地的北方。你应该清楚，接下来要做什么吧？”
顾慎严肃道：“是。”
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自然就是提取这些罪犯身上的“天鞘碎片”！
以及，趁着他们的源质，没有回归虚空……完成一波收割。
“对你的‘提取能力’，我没有任何怀疑。”顾老爷子再次压低声音问道：“只不过，盛放天鞘碎片的‘收纳容器’，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快到了。”
顾慎闻言，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边，然后笑道，“算算时候，应该就是今日。”
……
……
这次枯笼雪山围剿，可以说是硕果丰厚！
一共斩杀了三十一位苔原高危罪犯……其中四阶超凡者有七位，剩下二十四位，也都是相当危险的超凡者，他们毫无例外，都被天鞘碎片刺中。
不过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人中，被“引爆”致死的，大概在二十二位。
这些人，才是韩当送来的礼物。
顾慎站在基地的“殓尸地”，他默默看着这三十一具血肉模湖的“尸体”……一条鲜明的界限，划分了二十二和九。
左边是被“正常击毙”的逃犯。
右边，则是死于韩当引爆。
“这些人的身躯中，似乎藏了什么‘精神种子’。”
顾慎蹲下身子，逐一查看这二十二具尸体。
处理天鞘碎片的任务，属于绝密，除了顾老爷子，其他超凡者都不可踏入，即便是顾南风白沉这种极高级别的领袖，也不得进行干预。
所以此刻，这片敛尸地十分安静。
执法队非常尽职尽责，把枯笼雪山的战场打扫地异常干净……为了确保顾慎的“提取任务”能够顺利进行，他们甚至把断肢都收集了回来，披在一起，尽可能拼出模湖的人形。
当然，由于剧烈的“爆炸”。
有些人的有些部位，已经彻底蒸发了。
所以，只能拼凑出大概的轮廓，并不妨碍顾慎辨识，推导可能隐藏在其中的某些规律。
“韩当对这些人，进行了‘精神催眠’。”
这些尸体，已经没什么有用讯息了。
但顾慎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可以确定，这些自爆者，都跟韩当进行过亲密接触……这就很有意思了，执法者严阵以待的枯笼雪山大剿杀，其实是一场被精心策划的“自爆碰撞”？
“韩当在苔原腹地，一定有个极其隐蔽的‘巢穴’。”
顾慎又想起了昨夜追凶失败的高叔。
如果这一切，都是韩当导演的，那么饕餮的出面，很有可能也不是“偶然”，这个家伙的精神力瞒过了所有人，或许也有韩当出手相帮的原因。
“朱望在枯笼雪山尽头，等着高叔，就是为了确保‘自爆计划’顺利……”
顾慎顺着思路捋了下来。
韩当要和长野政府谈判，要求顾骑麟展示特赦令。
而他这一次的“自爆礼物”送出，长野方承担了极大的进攻压力……如果自己没有化解的手段，那么长野的进攻压力，会大大减轻。
但。
韩当不是傻子。
他应该清楚，从头到尾，双方都没有谈判的可能性。
而在这次自爆之后，就更不存在……顾骑麟，准确来说，掌控江北的三所五大家，绝不会允许这样丧心病狂的人物，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顾慎眯起双眼，喃喃道：“所以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韩当足够清醒，他知道自己“罪无可赦”。
那么自爆的目的，就很简单了。
他就是要放出烟雾，让长野内部产生动摇，执法队受伤之后，进攻速度会变慢。
“他想要……什么？”
顾慎站起身子，看着鲜血淋漓的敛尸雪地，陷入了思索之中。
这一刻。
精神海无比宁静。
褚灵并没有开口打断顾慎的思考。
他就这么静静站了半刻钟。
“时间。”
顾慎看着这些死去的人，忽然吐出了这两个字。
在这一刻，所有混乱的信息，都变得清晰起来……如果韩当已经变成了疯子，那么他想做的事情，或许根本就没有那么复杂。
韩当只是想要“时间”。
局势混乱，会造成的，最大的影响，就是“时间”！
韩当需要时间，他想要活命，根本就不是依靠“特赦令”，从一开始的谈判开始，他就对此没抱希望……这一切都是障眼法，他要做的是使劲浑身解数，来延缓执法者的推进。
所以他此刻正藏在苔原的腹地，某个难以查探的地方？
时间越长，越无法感应？
顾慎隐约觉得，如果是以“延缓时间”为目的，那么韩当的动作，恐怕不止是枯笼雪山一处，这么简单……他没来得及细想，穹顶之上便传来隐约的震鸣之响。
精神海里，也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我来了，准备接货。”
……
……
敛尸地外。
顾骑麟，顾南风，白沉，罗玉，几人站在风雪之中。
“天鞘碎片……真能提取啊？”
罗玉小心翼翼问道：“老爷子，小顾先生他不会有事吧？”
“放心好了。”顾南风道：“我了解顾慎，他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虽这么说，但顾南风还是有些担忧。
“只不过，就算可以提取‘天鞘’，他用什么东西来盛放收纳？”
“黑银。”
顾骑麟澹澹道：“前段时间，顾慎一直在用黑银收纳。”
“黑银？”
常年沉默的白沉，也被这个东西引出来了，他皱眉道：“据我所知，黑银是市面上最珍贵的秘银材料，密闭性确实很好，可是数量无比稀少……东洲收集黑银的就那么几位，大审判长是其中之一。但这种东西真的太珍贵了，就算是山先生，手里也没多少。”
白沉并不知道。
此刻顾慎手中的黑银，就出自于山先生之手。
大审判长辛辛苦苦收集的黑银，在一年之前，就已经尽数转让了。
“算算时候，黑银容器也该被填满了。”顾老爷子喃喃道：“顾慎打包票说，他能找到替代品，我倒是好奇……有什么替代品，能替代黑银？”
“黑银的替代品……”
几人都陷入深思。
罗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情变得古怪起来：“老爷子，有没有可能不是替代品？”
顾骑麟微微一怔。
旋即他抬头望向天空，远方云层传来轰隆隆的震荡与激鸣，一艘源能艇从北方寒雪之中疾驶而来，逐渐降低速度，最终平稳落在驻扎地基地上空。
这艘源能艇一出现，便吸引了许多长野执法者的目光。
这次围剿，南北合力……按理来说，直到汇合之前，双方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源能艇降落。
舱门打开。
一个佩戴北洲少将军衔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站在寒风之中，他的出现，让许多人都感到困惑，而年轻少将的目光，则是越过了诸人，甚至没有多看合剿任务的最高指挥官顾骑麟。
“北洲，牯堡要塞驻守者，林霖。”
他以精神传音，对顾老爷子这行人，简单报了自己的身份。
这是最基础的尊重。
而另外一边，敛尸地的阵纹打开，顾慎走了出来，他快步上前，与林霖握手，然后简单地拥抱，互相拍了拍后背，彼此问候。
“这些日子，在牯堡要塞还算顺利么？”
“一切都很顺利。一年没见，你又强了。”
不知不觉，时间飞逝。
顾慎和林霖，已是一年没有见面。
上一次他们的联系，还是在中央城的“书信”之中，林霖点破了顾慎的“钥匙”身份，同时赠上了自己“零漆三”的署名。
“我前段时间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会联系我。”
林霖微笑道：“如果你再不找我，我就要请你来牯堡做客了。”
顾慎也笑了。
是的……这就是他所想到的替换方案。
如果黑银可以收纳天鞘。
那么神迹之银，就一定也可以！
只不过，最大的问题是，神迹之银比黑银还要珍贵……从哪才能弄到？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林霖，这个有着神座姐姐，所以在阁楼二层，把神迹之银当石头捡起来收集玩耍的家伙。
顾慎以“钥匙”的精神，链接了林霖。
牯堡要塞的事务繁忙，林霖需要一些时间来进行准备，然后约定了今天见面……这个男人很准时，在黎明破晓之时，送来了顾慎所需要的材料。
神迹之银打造的“收纳盒”。
“这里面，一共有十枚收纳盒。”
林霖拎着一枚合金箱子，他将其递给顾慎，认真问道：“这些够用么？不够的话，我再去阁楼拿。”
顾慎接过沉甸甸的箱子，打开检查。
这里的每一枚神迹银盒，都比自己手头的黑银匣子，大出一倍。
他连忙点头，“够了够了，足够了。”
这一幕，他并没有避讳任何人。
所以，基地之外的那些超凡者们，都看到了两人“交易”的画面……包括顾老爷子，罗玉，顾南风，白沉这四位。
世上之事，总是如此之巧。
谈到什么，便发生什么——
白沉有些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声音沙哑地问道：“老爷子，我是不是看错了……顾慎打开的那枚箱子里，装的都是神迹之银？”
比黑银还要珍贵的，自然就只剩下神迹之银了。
但这玩意儿，难道还可以量产的吗？
“你……应该没看错。”
顾南风声音复杂。
这么多神迹之银……
用“价值连城”来形容，也不为过。
让所有人震撼的，不仅仅是这些神迹之银，更是拎着这箱神迹之银的年轻男人。
林霖！
“这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罗玉用力揉搓面颊，喃喃说道：“牯堡要塞，好像不算是什么大型要塞，等等，他姓林，不会是女皇的什么亲戚吧……”
源能艇那边。
顾慎合上箱子，认真说道：“辛苦你亲自跑一趟了……这些神迹之银，真是帮了大忙了，你开个价吧。”
此刻，顾老爷子的神情相当微妙。
他想起了自己先前对顾慎夸下的海口，他说顾慎尽管放开手去做，自己会为其中产生的一切“费用”买单。
林霖瞥了眼顾骑麟那边。
他笑着摇了摇头。
“神迹之银是无价之宝。”
短暂的停顿后。
“你我的关系，也是无价的。”
林霖一字一句诚恳说道：“所以，你不需要支付任何东西，不要客气，也不要拒绝。”
“只要这些东西，真的能帮到你，就足够了。”
第七十一章 冥王试手
这世上绝大多数的东西，都有一个价格。
当然，也有所谓的“无价之宝”。
在超凡者的世界里，神迹之银，就是无价之宝……而如今，林霖当着许多人的面，将这些神迹之银，免费送给了顾慎。
“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顾骑麟老爷子看着那边，轻声感慨：“这些话，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光明城和北洲渐行渐远。
如今，北洲选定的新盟友，就是长野……
所以如果这些神迹之银，真要开价，该怎么开？
这真的是一笔天价。
到了支付的时候，虽然会有些肉疼，但以顾家的庞大资产，老爷子也能支付得起。
只是这笔“交易”，对于两洲正在上升的关系，并不利好——
顾家不能代表整个长野。
但顾家可以影响整个长野。
两大洲的关系，往往就是被那么几个人所撬动的。
林霖的选择，很聪明，他把这些神迹之银，当着作战基地许多超凡者的面，送给了顾慎……一方面，这个行为是北洲的“示好”。
另外一方面，他再次抬高了顾慎的地位。
无论是中央城，还是长野，都有意让顾慎成为两洲关系的“纽带”。
赌对了人。
许多复杂的事情，就可以简单化。
“免费的，才是最贵的啊……”
顾南风说道：“这个姓林的年轻人，其实在北洲要塞防线一带很有名气，他有才华，有能力，有手段，有远识。”
“的确……牯堡被誉为‘咽喉之地’。”罗玉也点头，“能一口气掏出这么多这些神迹之银，恐怕就是林家的意思了。很显然，林家不需要俗物，也不希望我们为此支付‘酬劳’。”
“他们看中的是更长远的未来。”
老爷子咬着雪茄，幽幽吐出一口气来：“不过，这一切的起因或许没那么复杂……”
“没那么复杂？”罗玉怔了怔，困惑道：“此言何解？”
“林霖之所以来这，或许就是他们俩私交甚笃呢。”
“现在年轻人的交情，都是这样，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顾慎需要，他手里有，所以就送来了，换位思考，也是一样。”
顾骑麟眯起双眼，笑道：“我看那个叫林霖的年轻人，不像是心机城府深重之人，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这小子纯粹就是单纯想帮顾慎一把。至于‘免费’，‘赠送’，以及刚刚的那些话，估计就是铸雪的主意了，锦上添花，推波助澜。”
这是他的直觉。
不过，此言一出……顾南风和白沉都暗暗点了点头。
“长野有意推出年轻领袖。”
“中央城也一样。”
“在未来的汹涌暗流之下，我们都需要有足够优秀的年轻人，挺身而出，来接过时代的大旗，来链接两座大陆。有资格的年轻人很少，他们选中了顾慎，很巧，这也是我们的想法。”
“所以，这一切就这么‘顺利应当’的发生了。”
顾老爷子微笑道：“这次，是北洲主动示好。下一次，就该轮到我们了。”
顾慎先前说，他是天选者。
如今来看，这个“天选者”之名，倒还真是名副其实。
东洲与北洲联合，需要一个“纽带”，这个纽带未必需要实力多么强大，但必须要在两洲都具备深厚的影响力……在长野，大都，中央城，北部要塞诸多地区，都要有较好的“民意反馈”。
白袖，宫紫，慕晚秋，仲原，林霖，这些年轻天才们，其实都很有实力。
而且放在某一片特定的专属地区，他们几人，所拥有的“支持率”，都非常之高。
可偏偏把区域放大。
他们不具备“连通”作用。
要塞区域的北洲超凡者们，基本没几人认识白袖，宫紫，连认识都做不到……就更不要说“认同”。
换过来也一样。
长野也没人知道林霖，仲原，慕晚秋，在北洲当地传得沸沸扬扬的名头，到了东洲，效益就大大减弱……
但顾慎与他们都不一样。
在东洲境内，无论是大都，长野，还是他的故乡青河，都对他的事迹耳熟能详，至于其他几座大区，则更不必多说，作为占卜术传人，五大家的座上宾，在陵园大事件后，顾慎在东洲境内的声望，几乎可以和当年年轻时候的顾长志相提并论。
也正是因为“陵园风波”，让北洲超凡者，记住了这个东洲年轻人的名字。
随后的迷宫任务，阻击风暴，解救毒素，中央城授封，重启多鲁河……一连串的奇迹事件，则是让顾慎在短短半年，成为了北洲年轻人眼中的“传奇人物”。
如此影响力，完全配得上“天选者”之名。
……
……
“好了，该说的已经说完了，我该回去了。”
林霖只是简单聊了两句，就表达了去意。
正在那边看戏的顾老爷子猜得不错。
其实林霖的本意，就只是简单把东西送到。
是铸雪非要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来“演”这么一出戏。
林绸的安排其实也没问题。
顾老爷子是聪明人，就算没有这一出戏，他也会记着北洲的恩情，可如果真的没有这一出戏，绝大多数执法者是看不到北洲付出了什么的……
但在今夜之后。
长野执法者们会把此事口口相传。
由于顾慎的面子，让他们也都有了面子，在传播效应的帮助之下，长野和中央城的关系会更进一步，顺利的话，两座大洲会逐渐进入“热恋期”。
“就这么回去了？”
顾慎拎着箱子，低声挽留。
林霖做的事情，以及刚刚那些话的深意，他其实也都明白。
只是从牯堡到苔原，总归路途遥远，见面几分钟就要分别，实在有些太快了点。
“不然呢？”
林霖笑着问道：“要不我留在这里，在接下来的北剿任务里，帮长野执法者打上几场？”
闻言，顾慎也笑了。
他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顾慎在心中轻轻叹了一声，他知道，以林霖的身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不会有一个休息日。
北洲要塞，不可一日没有驻守者。
如果箱子里装的不是‘神迹之银’，林霖大概率不会亲自来这里一趟。
这东西太贵重。
只有他有，也只能由他来送。
“牯堡那边……还有很多人在等着我呢，最近来了一批新兵，需要好好操练。”
林霖登上源能艇升降舱，按了按军帽，笑着告别，“如果想见面，就等这边的事情忙完，你来一趟牯堡吧。”
升降舱缓缓上升。
年轻少将对着不远处的顾老爷子一行人点头，示意告别。
最后，气浪翻滚。
林霖来得快，走得也快，只停留了短短的十数分钟，留下了价值连城的“神迹之银”。
顾慎拎着箱子，目送林霖离去。
这个时代，有许多星辰闪烁，某一时刻，有几颗星辰同时闪耀。
可这种相遇，注定是短暂的。
世上相聚总有离别，与林霖的短暂会面，其实也是好事，不停留，便不会留恋。
“天鞘的容器已经到手，我该回去提取碎片了。”
当那艘来自牯堡的源能艇消失在雪云之外。
顾慎也返身回到了“敛尸地”。
他打开了合金箱子，取出第一枚神迹之银盒子，开始一个一个提取“天鞘碎片”，由于“神迹之银”无与伦比的密封性能，这些碎片的活性都能够被完整保存。
仅对顾慎而言。
提取碎片，不是什么高难度的任务。
他的身躯已经对天鞘碎片免疫……哪怕暴力提取，沾染了诅咒，也可以通过“黑雪山”相见的方式，来将诅咒清零。
这个任务，其他人没法完成。
可在未来的冥王看来，这没有任何危险。
“站起来。”
伴随着一道轻语，冥王火种的权柄之力，在敛尸地扩散。
顾慎直接展开净土，提取了这些人的残缺魂灵。
簌悬木凭空降临，裹挟着无数寒风，坐落在苔原雪地之上。
在这片冥王掌控的冰冻霜土之上，这些躺下的，破碎的，开裂的“尸体”，开始扭曲，挣扎，然后一个接着一个坐起。
“我虽然还未与‘火种’相融……但已经可以动用一部分的权柄之力了……”
顾慎扫视面前。
他虽然可以“唤醒”死者，但毕竟力量有限。
这里一共有三十一人。
而目前，他的权柄之力尽数施展，一口气最多只能唤醒十个“死尸”，这个数量并不算多，顾慎端详一番，喃喃道：“十个三阶实力的雪笼罪犯，生前境界大概在七层，八层。”
这些人“复苏”之后，体内源质的消散就凝滞了。
与先前唤醒“毒鬼”的情况差不多。
这些复苏者的实力，下降了不少。
原先深海七层的，就只剩下深海四层左右的力量，普遍下降了一个大阶段……这就很致命了，深海二阶超凡者，是超凡世界的大多数了，这些复苏者的四层实力，其实算不上太大的威胁。
数量再多，在高阶超凡者的面前，也不够看。
但其实……
真正恐怖的是，造成这一切的“冥王权柄”。
只要权柄之力保持效果，只要顾慎能够支付代价，就可以源源不断进行复苏——
这意味着，如果与冥王火种完成全面融合，顾慎便等于一个人拥有了一整只无穷无尽的不死军团。
他麾下的亡魂超凡者，可以不断厮杀，不断复苏。
“我的权柄极限，似乎与复苏者体内的源质数量有关。”
顾慎指挥着这十人，拔除身上的天鞘碎片，这个过程，他也在摸索着自己的“权柄”。
以往，他既没有施展“权柄”的机会，也没有支撑这股力量的实力。
如今深海八层，勉强算是能够尝到一点“甜头”。
顾慎发现。
冥王的权柄之力，固然可以缔造神迹。
但唤醒这十人……已经是极限，再多一个，都做不到，这可离传说之中的“不死军团”差了许多。
于是他在完成天鞘碎片提取之后，便让这些“尸体”重新倒下。
他对着敛尸地另外一片区域，发动了“权柄”，而这一次站起来的尸体，就只有六位。
“四阶……【淹笼】王秀。”
顾慎皱起眉头，看着这站起来的六人，五位三阶，一人四阶。
高阶超凡者的尸体，都摆放在末尾侧，他心中忽然浮现出了一个想法。
“权柄”的力量，是有上限的。
自己力量越强，动用的“权柄”自然就越强，但每唤醒一个“死者”，就需要占去一定的“权柄空间”，四阶超凡者，占据的空间，就要比三阶大。
“……倒下。”
顾慎意念扫过，除了王秀，其他五位三阶，全都倒下，他来到了四阶超凡者尸体的摆放地，这次任务一共击杀了七位四阶。
“站起来。”
他的权柄再次发动。
七人之中，只站起来了两人……
“我全力施展权柄，能引召十位‘三阶’……但这十位‘三阶’的分量，相当于三位‘四阶’？”
顾慎的想法被印证了。
冥王权柄再强大，也是要遵循一部分铁律的，自己的“精神海”容量有限，引召站起的不死者总额，就那么多。
“所以……我必须往后修行，不断扩大精神海，吸纳源质，才能引召更多的‘复苏者’。”
顾慎心湖平静，盘坐下来。
他又浮现了一个困惑。
“这些人复苏之后的实力，与我的当前境界有关吗？”
如果说，这些人实力下降，是因为自己的实力，就在这里。
“净土”和“冥王权柄”不可能容纳封号。
那么自己以后成为封号，再去引召“不死者”，是否意味着……他们在复苏之后的实力，相比于现在阶段，会有所提升？
“冥王权柄的情况，有点复杂。”
顾慎整理思路，火种之力的探索，注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他并不着急。
一边摸索冥王权柄，一边提取天鞘碎片……一个又一个的“高危罪犯”站了起来，他们短暂获得了生命，当了免费的劳动力，把自己身上，包括断肢的天鞘碎片，都清除干净，然后再重新躺下。
这一幕看上去有些诡异。
但又有些……荒唐，可笑。
这些生前天不服地不服的家伙们，死后变得无比老实。
做完这些之后，顾慎站起身子。
现在，就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了。
这些尸体，是没什么引召价值的，他们都是苔原罪犯，击毙之后，长野执法队还要进行焚灭确认的，他们最大的价值，就是在源质散尽之前，被炽火给吃掉。
“炽火……把这些人的源质，都吞了吧。”
顾慎合上了神迹之银匣子。
然后他离开这座敛尸地，没有去看后方的“爆炸”。
火光燎燃。
煌煌如潮。
第七十二章 白鲸之战
殓尸地沦为一片火海。
顾慎带着神迹之银匣子，来到了顾骑麟面前。
“这些，是北剿目前为止的‘天鞘碎片’。”
顾慎一共上交了两枚匣子，黑银和神迹之银各一枚，这两枚匣子里的“天鞘碎片”都保留着活性，按照这二十年里，苔原监狱工作人员的收集速度……再过一百年，也收集不到这么多碎片。
罗玉替老爷子接过匣子。
这两枚匣子很轻，但也很重。
“顾家早就准备了使用蓝图么？”顾慎好奇问道：“这些碎片，是制作成炮弹……还是？”
“蓝图？当然！顾家早就为天鞘计划准备了上万张蓝图！”
老爷子朗声笑道：“只不过这些蓝图，一直都派不上用场。这么多年，我们第一次拥有如此之多的‘原材料’。以往都是用【深海】模拟制造过程，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进行样品试验了。”
“多亏了你。”
顾南风认真道：“希望这两枚匣子里的碎片，能够制造出一件完整的天鞘武器。”
“如果这些天鞘碎片……还不够的话，不必担心，我有办法。”
顾慎道：“我准备动身去白鲸山脉。”
“白鲸山脉？”罗玉一怔，道：“那是中央城执法者所在的地方。”
“不错。”
顾慎笑着点头：“别忘了，这一次的任务，是南北同时发力，既然我们已经针对枯笼雪山发动了剿杀，那么北洲的行动，应该也快了……如果我现在出发，速度够快的，那么应该能够赶上白鲸山脉的围剿任务收官。他们会很乐意把那些‘尸体’交给我处理的。”
说到这。
顾慎忽然皱起了眉头。
在殓尸地处理那些尸体的时候，他曾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韩当送出的这份“礼物”，是否还有更多的信息可以挖掘。
此刻。
他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南北剿杀，是同时进行的。
如果韩当看到了自己的招数，对长野执法者奏效，那么他是否会考虑，将这一招，会对北洲进行一模一样的复刻，再来一次？
……
……
白鲸山脉，作为苔原北方“天堑”，拥有着和枯笼雪山大抵相似的地理优势。
在这次围剿战中，白鲸山脉就是许多苔原罪犯眼中，最有可能的“突围点”。
随着以后包围圈的缩小。
他们的活动范围，也越来越小。
这一夜很漫长。
白鲸山脉蛰伏的那些雪笼罪犯，逐渐绝望，已经驻扎线外的北洲驻军，纹丝不动，既没有发动进攻，也没有展开包围……他们就是划出了一条很长的界限，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北洲的超凡者们，就在界限之中默默守着，拉开仗势，一动不动，从黑夜一直等到白天。
超凡者的集体行动，譬如围剿，袭杀，其实与天色早晚没什么关系。
白天也好，黑夜也好。
他们用来观察世界的，不是双眼，而是精神力。
所以这样的消耗，只有一种可能——
北洲驻军在等待“命令”。
“军团长大人没有下令，谁都不得擅自前进。”
这一次南剿任务，中央城临时调动了周遭要塞，以及调查军团的精英班底。
二队队长仲原，率领着队员，正守在白鲸山脉西翼。
这个身披外骨骼甲胃的金发男人，坐在大雪压盖枝头的树上，神色平静，丝毫都不着急，树下的袁元同样镇定。
作为顶级的猎手，他们拥有无比敏锐的猎杀嗅觉。
那座白鲸山脉，看似平静。
但实则给人一种不安的“危险感”……这种感觉，当然不是来源于山脉中普遍实力为三阶的潜逃罪犯。
“这山里，大概率有不止一位的四阶顶尖超凡者。”
这只小队的三把手，苏河，对手底下的超凡者认真说道：“我想铸雪大人，迟迟没有下达进攻命令……可能就是因为没有确认山脉中是否有‘封号’存在。”
这一次雪笼逃出来的罪犯。
有两位封号。
一位是长野曾经的临时“大裁决官”，朱望。
长野的封号，在五洲境内都拥有着极高的地位，全世界都认同长野顶级强者的战斗力，在朱望之前，前任大裁决官周济人，已经向世界证明了长野的力量。
还有一位，则是二十多年前的大审判长，景山言。
这两位，哪怕曾被关押在天鞘核心区，实力有所衰退，也不容小觑。
“无须担心，军团长就坐镇在后方。”
坐在树上的仲原平静道：“驻军已经封锁北线，他们有滔天本领，也逃不出来……所以就算一直拖下去也没关系，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获胜，而是‘全歼’。”
全歼二字，难的其实不是后面那个。
而是前面的“全”。
这一次两洲联合执法，最终目的，是找到雪笼的全部越狱者，将他们身份锁定。
是生是死无所谓。
不能有漏网之鱼，这很重要。
此刻的白鲸山脉北线，有许多队伍，和仲原所率的二队精锐一样，安静等待着。
北洲的执法者队伍，分组和长野不同。
参加作战的各个要塞，以及诸多军团小队，都按照平日里的作战规划，进行了细致划分。
无论遇到什么罪犯，都是直接碾压过去……如果真要论实战能力，五洲之中，没有谁能和北洲进行同等力量的部署对攻。
北线基地。
“我并没有察觉到‘封号’的气息，你是不是有些过于谨慎了？”
紫雨站在基地的钢铁屋檐之下，她回头看着铸雪，这一次的作战，是她和铸雪联合统率，她负责指导战斗，处理那些只有封号才能解决的风险。
而林绸，则是负责全局统率，拍板下令。
剿杀白鲸山脉这种大任务，当然是需要经过林绸点头……只不过与那些队长所猜测的不同，林绸不下令进攻，并非是因为怀疑白鲸山脉之中，藏着封号。
此刻，铸雪大公正坐在桌前。
他伸出修长的五指，中指指腹缠绕着一圈金线，金线的尽头，悬挂着一枚圆润的白色珠石。
这枚珠石，无风自动。
林绸轻声问道：“温姨，你相信‘命运’吗？”
紫雨看着白色珠石摇曳，她神情有些无奈。
这算是什么问题？
“这是姐姐给我的‘信物’，这些年来，我时常在决策之前，拿出珠石。”
林绸微笑道：“不需要风，它自己会动……姐姐没有告诉我，这枚珠石有什么用，但我想，这毕竟是女皇的赠礼啊，怎么会没有用呢？”
当初姐姐随手丢在走廊上的废弃石头。
都是神迹之银。
那些东西被林霖捡了去，不知道攒了多少……连那些“废品”都价值千金。
更何况，是这精心所赠之物？
“我有预感，这枚珠石，蕴藏着命运的力量……在我犹疑不定的时候，它会指引我，走到正确的方向。”铸雪说到这里，缓缓将珠石握住，然后收了起来。
他双手撑肘，认真说道：“关于白鲸山脉，正确的方向就是……不打。”
“不打。”
紫雨在心底叹息一声，然后郑重告戒道：“不打，当然可以。现在我们拥有绝对的优势，无论怎么拖延，都是胜利，可北洲人从不在战场上后退。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不选择主动进攻，总需要给出一个理由……你知道么，前两天大家一直憋着一口气，就是以为有硬仗要打，临战前夜一个个还都士气高涨。”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
林绸笑了笑，“不打，不是永远不打，只是昨夜不打。北洲人不需要在这座战场上后退半步。”
“叮铃铃。”
电话响起。
林绸松开玉石的那只手，很是自然地接通，免提播放。
“我是顾慎。”
顾慎问道：“中央城的南剿还顺利么，你那边如此安静，难道白鲸山脉已经拿下了？”
“还没呢。”
林绸柔声道：“我们还没打。”
拖了一夜？顾慎略微有些诧异，但这是好事。
“长野执法队，在枯笼雪山遭遇了不轻的袭击，具体情况如下……”顾慎将昨夜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紫雨听得是眉头紧皱。
她没想到，韩当区区一位四阶，竟然可以对抗天鞘的诅咒，来完成远程遥控，引爆身体之中天鞘碎片的壮举，毫无疑问，这些天鞘碎片射入超凡者身体之中……会给联军带来巨大的杀伤力。
不杀人。
却足以让人退避千里。
有时候，杀人，只会激发血性，让原先还有余地的局面，变得彻底无可挽回。
可韩当，则不一样。
他的“杀”，杀的不是执法者，而是自己的“同伴”，那些人的身躯之所以可以被他控制，很有可能就是因为踏入了他所设立的安全区，从而不知不觉，被种下了精神种子。
先杀同伴。
再灭斗志。
这……就是“天鞘”的威慑。
“所以，白鲸山脉，存在着大量‘自爆者’，就等待围剿开始，是这个意思么？”
林绸压低声音。
“是。”顾慎回应道：“你们一入山，他们就自爆。”
“这个事件……你们最后怎么解决的？”
铸雪有些困惑，其实白鲸山脉也好，枯笼雪山也罢，韩当采用的手段，都不能算是阴谋。
这……其实是阳谋。
因为两边的执法者队伍，以及相关领袖，自始至终都知道……这场围剿不会那么简单。
可就算知道了韩当的武器，北洲也无可奈何。
天鞘自爆，你还能怎么办？
难道就真的这么拖着，一直不打，就这么干耗着？
铸雪和紫雨都是聪明人，他们听完顾慎所说的那些信息，就意识到了韩当的真正目的，不是打赢执法者，而是拖延时间。
拖着，就是他最希望发生的事情。
“我有克制法门。”顾慎微微停顿，这件事情已经在南边传开了，想必北边很快也会知道。
他坦诚说道：“天鞘诅咒，对我无用。”
林绸：“……”
紫雨：“……”
“我正在全力赶路，希望能够在开战之前，赶到白鲸山脉。”
顾慎说道：“我在场的话，可以确保北洲队伍的绝对安全，任何受伤者，我都可以第一时间进行‘治疗’。”
天鞘伤势该怎么治疗？
“吸收诅咒……然后利用自身特质，进行化解么？”
铸雪挑了挑眉，立马就想到了这一层，如果这小子真的可以免疫天鞘诅咒，那他这种玩法，是不是在卡bug？
“如果我没赶上，铸雪先生，请您将白鲸山脉的尸体收集起来，这些人对我有用，不要误会，我没什么特殊癖好，长野需要趁着这帮罪犯的尸体还‘新鲜’，尽早提取他们身上的天鞘碎片。”顾慎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这些尸体，对北洲无用。
“你真的没什么特殊癖好吗？”林绸感慨说道：“我总觉得你身上沾染着阴森森的死人气息，天鞘碎片的诅咒无效……应该也不是巧合吧。”
“……”
顾慎顿感心虚，匆匆挂断。
铸雪笑了笑。
这些信息，其实是铸雪大公先前动用白色珠石之时，心头灵光一现，所掠过的一些“念头”。
白色珠石……其实便是女皇终极手链之中的一个小部件，象征着无私的命运之力。
有了【命运】的加持。
铸雪大公所得到的指引，便十分精准。
……
……
此时此刻，白鲸山脉的深处。
大雾弥漫。
松叶簌簌。
一个盘膝坐在大雪之中的男人，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身躯近乎没入了雪层之中，伴随着起身动作，哗啦啦的雪风与大雾一同飘洒而过，带出千万枚冰晶。
此人，正是排在【雪笼】第二的“鬼火”齐宙。
“北洲这帮家伙，还真能忍啊。整整一夜，没有动手。”
齐宙收敛自身精神，眺望远方。
原本抱团驻扎的北洲执法者们，开始越过“天堑”，尝试靠近白鲸山脉。
这说明……行动要开始了！
齐宙回想着韩当交给自己的任务，他悠悠吐出一口气来。
熊熊黑火，在他衣衫之上燃烧而起。
“来吧……”
齐宙展开了自己的领域。
两道法则，在鬼火领域之中升腾，纠缠，距离“合一”，只差一点点。
“快开始吧！”
他屏住呼吸，等待着战争的开始。
“让这一切……来得更勐烈些！！”
……
……
（俺回来啦，明天开始补更。）
第七十三章 女流之辈
【雪笼】排名前三的超凡者，都有着突破封号的可能。
他们已经满足了成为“封号”的基本条件。
差的，就是那一点造化。
“景前辈，你觉得……齐宙想做的事情，能成功吗？”
无尽幽暗的潮水来回冲刷，在这片漆黑的牢笼之中，有一盏明灯高悬，这里是【碧王权界】的最深处，此刻叠加在“权界”之上的第二层领域，让这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间……审讯室。
韩当高高坐在【真言】潮水凝聚的王座之上。
他看着不远处，簸坐在地，四肢垂落，浑身染满鲜血的那个老者。
景山言低着头颅，他的精神气息，已经衰弱到了极点，用奄奄一息来形容，丝毫不为过……数之不清的天鞘碎片，插在他的身上，在【真言】领域的法则掌控之下，这些碎裂石屑，像是一枚枚蠕动的肉虫。
谁都没法把眼前的垂死老人，和昔日监狱所的大审判长联系到一起。
这副景象，实在骇人。
韩当说完话后，场面一度寂静。
许久之后，便是韩当的再叹：“不肯说……还是不肯说……”
“景前辈，我还真是佩服你的骨气啊。”
“关于‘群星’计划的秘密，你一字不说，也就罢了。我和你闲散聊天，你竟然也不回复，是想装死吗？”韩当不缓不慢，翘起二郎腿，居高临下看着老人，一字一句道：“知道么，你现在离死也不远了，‘天鞘’已经爬满了你浑身上下……再不开口，以后都没机会了。”
“……”
景山言抬起头来。
他连抬头，都十分吃力。
整座【碧王权界】，如今还在下沉。
这座领域，已经彻底超出了他的掌控……这完全是韩当领域第二道法则的能力。
封号被四阶压制……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只不过景山言的“受困”，有许多前置条件，他虽然身为封号，但在苔原监狱之中，待了接近二十年，甚至比鬼雪二人的监管时间还要漫长，作为古老级的【雪笼】重犯，他所享受的关押待遇也是最严苛的，每一年都会被改变牢狱住所。
在核心区中，景山言受到的“辐射”最大。
因此。
他的超凡能力，衰退地最多。
最开始景山言试图和朱望合作，联手打造一个“无垢之地”，于是他搬出了当年埋在苔原附近地带的那些无人舱体，施展了【碧王权界】，在冻湖开始下潜。
可万万没想到。
朱望竟然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突袭……
在重创之下，韩当的四阶领域，侵入了他的【碧王权界】，于是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领域被接管了。
【碧王权界】仍然是他的，只是被韩当所借用，这座领域包裹着群像计划的生存舱，在这段时间，至少已经潜入到了地底三百米的位置。
而且还会继续潜沉下去。
外来者，如果没有韩当的允许，即便来到了冻湖，也根本找不到能够进入【碧王权界】的那扇【门】。
“差不多就行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在【真言】领域之外的黑暗中响起。
韩当挑了挑眉。
这声音虽然听起来宏亮，但其实是针对他一人的传音。
“老师，您回来了？”
韩当微笑开口，回头望向背后：“行动还顺利么？”
外出归来的朱望，重返冻湖，他卸下破烂大氅，悬挂在【碧王权界】笼罩范围之内的一块礁石之上。
“枯笼雪山那边，有些波折，长野的援军来得很快。”
朱望回想着自己先前的经历，皱起眉来。
他和高天缠斗到一半。
长野的顾南风便直接赶到了……这个年轻人的速度极快，幸好他及时抽身，否则很可能就要交代在枯笼雪山上了。
“不过，一切都按计划进行。”
“饕餮被带回来了，正在营养舱中沉眠。”
朱望抖了抖身上沾染的雪霜，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景山言是很重要的‘谈判筹码’，再这样折磨下去……恐怕他真的会死。”
“老师，他可是封号啊……”
韩当一声长叹。
他舔了舔嘴唇，沙哑笑着问道：“封号，哪有那么容易死？”
朱望再次皱眉，冷冷提醒道：“还记得我先前对你说的么，无论你的第二道法则之力有多么好用，多么强大，千万不要过度依赖它……在超凡者的世界里，永远有一杆天秤，衡量得失。眼前阶段你得到的越多，等到未来失去的也就越多。”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韩当面色依旧带着笑，而且丝毫看不出不耐烦的模样，他瞥了眼时间，道：“再过……五分钟，一切就都结束了。”
朱望还想再说些什么。
语音落地，韩当挥了挥手，【真言】化为一面黑墙，将他的老师朱望和【碧王权界】最深处牢狱的感应切断，此刻这座天地之中，只剩下韩当和景山言两个人独处。
黑暗笼罩，只剩【真言】一缕光焰犹存。
那束炽光，照在景山言头顶。
垂死老者，神情枯白，他摊开双臂，也挺直嵴背，显然是做好了迎接折磨的准备。
但这一次，韩当没有再给他种下天鞘。
“景前辈啊。”
韩当柔声说道：“您看，人老了就是会湖涂……我的老师，也老了，他竟然湖涂到了，真的要和联邦政府谈判。您应该也清楚的吧，谈判是没有活路的，我们每一个‘越狱者’，都得死。”
……
……
“所有越狱者，都得死。”
白鲸山脉，站起身子的男人，轻声低语。
齐宙浑身燃烧着幽暗的黑色火焰，关于苔原的局势，他看得比任何罪犯都清楚。
两洲执法者，已经起了杀心。
这些日子的“围剿”，全部以击毙告终——
以这种执法态度来看，韩当这种“困兽”，绝无活下去的可能。
【碧王权界】下潜，看上去天衣无缝，可实际上……一旦联邦政府有手段，能够查到他们的方位，将其锁定。
那么就算朱望景山言韩当这几个家伙，有天大本事，也逃不出来了。
“想要活，就必须要跨越第二道牢笼。”
之前的牢笼，是苔原的铁壁。
这一次，则是执法者的围剿。
这也是齐宙这次行动的原因，他选择北上，直面中央城执法者，而不是往南，便是因为……北洲的执法者队伍之中，封号强者的数量，相对较少。
长野的封号阵容，只需要看一眼，便足以让所有罪犯，感到畏惧。
顾骑麟，顾南风，白沉，高天！
以这几个人的实力，别说围剿【雪笼】逃犯了，就是直接攻打北洲中型要塞，都是有机会拿下的。
个个都是以一当千的勐人。
而中央城那边，就显得相对单薄了。
坐镇后方的，就只有调查军团军团长紫雨一人，而且还是个“女流之辈”。
“砰！”
一道剧烈的炸响，在白鲸山脉的山坡之上爆发。
齐宙知道，这是北洲执法者，终于忍不住发动进攻了，在漫长的等待之下，这帮好战者已经做足了“万全准备”，接下来……就是等待韩当的“引爆”手段。
齐宙在【碧王权界】静修了一段时间，这几天，也外出执行了一两次任务，带回了一些碎片。
这一次，韩当希望他借着白鲸山脉之战的机会，带回更多的碎片。
但……齐宙并不准备遂他所愿。
他要的是什么？
是自由！
从一开始，踏入【碧王权界】，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一群人躲在营养舱里往地底钻，表面上是下潜，但实际上“圈地为牢”。
这里面的有些人，进入“舱体”之后，就没出来过。
还有些人，外出执行任务，就没回来过。
这两种状态，都很诡异，当然最诡异的还是韩当……作为顶级四阶超凡者，齐宙拥有着极其强大的本能感应，他一靠近韩当，浑身就觉得不适。
韩当身上，好像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在【碧王权界】待了这么久，齐宙连景山言的面都没见过一次，执掌这座领域的人，更像是韩当。他隐约觉得，景山言可能遭遇不测了，而且就和韩当有关。
所以，齐宙准备……借着这一次白鲸山脉的冲突，直接逃出剿杀！
如果仅仅只有他一个人，那么想突围还不够。
可再加上“韩当”的诡异手段，就不一样了！
这家伙给一部分逃犯种下了精神种子，按照原先计划，要不了多久，这些逃犯，就会带着“天鞘碎片”炸开……而那时候，自己要做的事情，就是趁机收取一部分碎片，顺便给予中央城执法者队伍重创，最后抓紧时间逃走。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决定趁着白鲸山脉大乱，直接冲出包围圈……届时，他所需要面对的“敌手”，应该就只有一位，北洲的调查军团团长。
紫雨。
他的“鬼火领域”，两道法则，已经开始合一……
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已经超脱了四阶，像是半个封号。
这已经是齐宙拼命修行的结果了，纵然这个境界，还不足以和“货真价实”的封号对抗，但逃命，还是有机会的。
他调整呼吸。
白鲸山脉的战斗已经爆发，他看到了无数火光，以及好几道强悍的精神气息……这其中也有北洲的四阶强者，这些人应该是军团中的队长级领袖。
不过都不重要了。
他所处的位置十分隐蔽。
他所等待的，就是白鲸山脉的那场“大爆炸”——
韩当的“引爆”，会带出数之不清的天鞘碎片，对正面上山的北洲执法者，进行一轮剧烈冲撞，而在动荡最勐烈的时候，就是他抽身行动的时候！
他站在山顶，精神力掠过无数雪林。
两道法则，已经交融，随时准备冲击“合一”……
在齐宙的“俯瞰”视野之中，这场战争的每一秒，都变得十分缓慢，直到北洲执法者，踏上了白鲸山脉，冲入了天鞘碎片的有效冲击范围。
爆炸在一瞬间点燃。
血光迸溅。
但紧接着一堵光明壁垒拔地而起，那是一面由炽色火焰组成的巍峨火墙，并不算高但十分宽阔，施术者是北洲执法者队伍最前方的一道年轻身影，他单手推着火墙，看上去像是一个人，撑开了整只队伍的光明。
齐宙微微一怔。
他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穿着，和北洲军团超凡者截然不同……黑色风衣在火光包裹之下上下翻飞，倒映神辉。
“顾慎，长野执法者？什么时候跑到这里的？”
齐宙当然认得这个年轻人。
这时候他意识到了不妙……
或许，北洲执法者在等待一夜之后选择的最终行动，并不是“鲁莽”出击。
而是真真正正的确保万无一失。
他们在等待的，不是黎明曙光。
而是某一个人！
那个撑起光明壁垒的年轻人，而更让齐宙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个年轻人撑开火墙，竟然尽数接纳了那些疾射而来的“天鞘碎片”！
撑开火墙，一人挡在所有人面前，这个举动很帅。
但……这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是谁，与“天鞘碎片”这么直接对抗……就意味着接下来，他将会被数量庞大的天鞘诅咒缠身。
要不了多久，超凡源质便会流尽，并且永远沦为凡俗！
“他怎敢……”
齐宙发怔的那一刻，便已经有一缕精神力扫了过来。
他低下头。
看到那个撑着火墙的年轻身影，正盯着雪山山顶……
这是，锁定了自己？
……
……
顾慎平静注视着雪山山顶。
即便他独自一人承担了绝大部分的“天鞘”冲击。
在中央城队伍后方，还是有人被碎片击中。
不过……有自己在，这些不幸被击中的军团战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小顾先生！”
“顾兄！”
“你竟然来了！”
这一次任务，他的加入，是直接与中央城指挥后方沟通的，他赶到白鲸山脉，林绸下达命令，所有人一起前压，发动剿杀，这些事情，都是一气呵成发生的。
直至此刻，那些北洲领袖，才发现顾慎的到来。
他们一个个传音，招呼这位前不久才“并肩作战”的熟人战友。
“有一条‘大鱼’，还在山顶。”
顾慎压低声音，说道：“请大家保持警戒，他可能要冲出突围。”
话音刚刚落地。
山顶之上，便有轰隆隆的洪流之音翻涌——
一道缠绕黑炎的身影，如炮弹般，从白鲸山脉，迸射而出。
鬼火狂野燃烧。
总控频道之中，一道气定神闲的女子声音响起。
“所有人，放开警戒线，不要强行抵抗，避免无谓的损失，让他突围。”
军团长紫雨，缓步走出基地。
她站在白鲸山脉山脚之下的雪潮中。
女子双手环臂，看着那道越来越近的鬼火，平静说道。
“重复一遍。”
“让他突围。”
……
……
（今晚还有）
第七十四章 登神之路
能够参悟出两道领域法则的超凡者，在四阶之中，已经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这一步，意味着距离“封号”已经不远。
绝大多数四阶，终其一生，都会被卡在这道门槛之前……
而齐宙点燃鬼火，拼命往雪山之下冲击，就是想要借着这股“必死之志”，在绝境之中，寻求一线生机。
“退后！”
“退后！”
军团长的命令，在白鲸山脉传开。
北洲执法者迅速让开……那缕漆黑鬼火所过之处，无数雪木坍塌崩碎，诸人纷纷让出一条道路，这并不是畏惧。
如果有需要。
他们可以用自己的身躯，去阻挡齐宙。
别说是四阶！
就算是封号，他们也会上前！
只是此时此刻，他们的“拼死阻挡”，未必是一件好事。
齐宙的“鬼火领域”已经起势，他憋着一股劲想要在今日完成突围，顺便晋升封号，这种时候，一旦执法者队伍与他正面交锋，颇有些像是狼入羊群。
想要突围，齐宙的最终目标就是“军团长”，若他此刻开杀，臻入无人之境，倒还真有一缕极其微渺的机会，完成最终的“晋升”。
成为封号，水滴石穿。
他已经完成了前面的全部积累。
差的这些“造化”，这一战……军团长不想给他。
“哗啦啦！”
雪潮翻滚，齐宙踩着雪白浪潮下山，他如入无人之境……四下的确无人，他的“鬼火领域”肆意扩张，那些北洲执法者，全部躲得远远的。
没一个人与他交锋！
这样的情况，其实也不错……他不必担心自己会在最终交锋之前，被消耗力量。
所以他需要面对的敌人，就只剩下一个！
……
……
白鲸山脉的雪潮，越滚越烈。
无数雪浪叠加之声，也都在此刻激荡回响起来，此起彼伏，而且渐渐声势浩大，犹如雷震靠近……
“雪崩？”
“雪崩！”
北洲执法者的精神链接中，响起了疑惑和确认之声。
齐宙想要突破，积攒的庞大力量，破坏了这里的平衡，引发了这场雪潮的崩塌，引起了整座白鲸山脉的雪崩！
绝大多数执法者，神情都很平静。
他们保持着队形，快速进行着这场剿杀的“收官”行动……雪崩其实不算什么，参加这场任务的超凡者，基本都抵达了三阶的境界。
自然界的雪崩，再怎么浩大，也奈何不了他们。
凡夫俗子，穿上源甲，也能够保证安全。
更何况三阶超凡者？
只是这场雪崩，严重干扰了视线……无数白茫茫的雪气，顺延山脉俯冲而去，他们看不清掀起这场大雪潮的男人，究竟抵达了何处。
只有精神力足够强大的那些超凡者，才能“看”到山脚的情景。
顾慎收起火墙，屏息静观。
作为“伪四阶”，在放弃了深海试炼这条大众化的修行捷径之后，他便一直遵从着北洲传统的“渗透修行”，关于高等级的战力划分，认知其实一直都很模湖。
所以，顾慎很想知道，顶级四阶超凡者彼此之间的差距……只不过平时根本就没这个机会，真正的顶级四阶，都是象征一洲的脸面，不会轻易交手。
【深海】给超凡者划分了境界。
在十二层试炼之中，其实最高的“等级”就是四阶。
第四阶段超凡者，意味着【深海】还能够给予测评，更往上的，通关了【深海】全部十二层试炼的那些强者……
联邦政府会授予荣誉，他们的等级，则被统称为“封号”。
如果说，参悟出两道法则的“四阶”，在这个阶段，已经算是登顶无敌的存在……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此刻的齐宙，有机会挑战封号？
那么，陆哲，贾唯这种四阶超境者，与之相比呢？
再往后推一步。
就是顾慎感兴趣的问题了……
他曾在悬空山小院，见到过紫雨军团长，对光明城大骑士贾唯出手的画面。
此刻，军团长第二次出手，又是一个四阶。
虽然两次出手，场景不同，紫雨的出手目的，强度也不同……但通过同一目标的不同对手，就可以比较出顶级四阶之间的实力差别。
雪崩的那一刻。
顾慎等待的结果，也出现了——
……
……
无数雪潮翻滚，骑乘着雪潮的【鬼火】齐宙，犹如站在大海万丈浪潮之上的驭海之神。
他浑身上下都被黑炎所覆盖！
北洲执法者习惯在执行任务之时，佩戴源甲，来提升自身战斗力。
对北洲人而言，源甲就是最好的护体封印物。
此刻，齐宙身上的“黑炎铠甲”，便是堪比六阶源甲的领域护具，他将自己领域内的全部火焰，都凝聚在了这身“黑炎”之上。
“鬼火”与寻常的自然系能力不同。
此刻，缠绕在他身上，不断摇曳的“黑炎”，散发出阵阵撕裂空间的波动……这些火焰，竟然衍生出了与空间系相关的特质。
与渊仲的能力【间切】不太相同，齐宙所掌握的能力【鬼火】，第一道领域法则，没有那么变态，可以远距离传送。
但他可以撕裂周边狭窄范围的一部分空间。
雪屑落入黑炎甲胃之上，瞬间消失。
并非被融化。
而是被撕裂的空间直接“吞没”。
他的气势不断提升再提升，在这一刻，他几乎超越了【深海】所界定的十二层境界范畴！
而他的对手。
是一个看上去“身形单薄”的女子。
军团长独自一人站在大雪之中。
她原先环抱双臂，走出基地之后，缓缓将手放下，抬头看着那铺天盖地的雪崩，以及骑乘百米雪潮而来的齐宙。
在等待雪潮降临的时候，她负手而立，而后闭上双眼。
北洲执法者，遵循命令，及时散开。
于是这场雪崩，终于以最快的速度，浩浩荡荡抵达了山脚之下——
“杀！”
严寒的苔原凛空之上，响起一道沙哑之音，那是踩在雪潮上的齐宙所喊出的，他身披黑炎战甲，双手虚握之处，无数漆黑流光汇聚拼凑，撞击形成一把巨大重剑。
齐宙声嘶力竭，气势磅礴。
从白鲸山脉一路冲杀到山脚，他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极致！
而双脚站定的紫雨，纹丝不动，她的大氅忽然翻滚起来，四周的冷风在这一刻膨胀，那件翻滚的氅袍忽然破碎，幻化成为了无数火苗。
【龙湮】打开。
她乘风而起，又或者说脚底的雪地，被雪崩所影响，犹如一条龙嵴，连绵起伏。
一时之间，高低交错。
雪潮将她高高抬起，起伏之间，紫雨和齐宙抵达了同一水平线——
两人不像是站在雪山之上，而像是站在一条波澜壮阔的大江江面，江水连绵起伏，他们随之起伏，而彼此对撞交触，仅在一刹之间，紫雨快速俯身拔出腰间战刀，那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利刃，作为调查军团军团长，她拥有着数之不清的锋锐刀剑。
但这一次，她只是从基地之中，随意挑选了一把普通战士佩戴的普通战刀。
这把刀，是普普通通的一把刀。
这一刀，也是普普通通的……一刀。
一刀之后，雪潮破碎，这场长虹贯日般的雪崩，也在山脚底下，迎来了第二次崩塌，踩着雪潮浪头的男人被一刀削去了头颅，什么黑炎战甲，什么两道法则合一，什么超脱【深海】境界……在北洲调查军团军团长的一刀之下，几乎支离破碎。
【龙湮】将整座北洲驻军基地的天幕都染成了红色。
滚滚雪潮，在此刻遇到堤坝，撞击之后，勐烈燃烧。
纷纷扬扬的红雪，在白鲸山脉上空抛洒，这一幕很美，美地让人感到不太真实……
温热的雪屑，降落在顾慎的肩头。
他的神情有些复杂。
面对这次围剿，长野派遣出了四位封号……而北洲，仅仅派出了一位。
但这一位，足够强大。
封号之间，也有强弱，顾慎如今境界不够，窥不到具体深浅。
虽然没有见过顾老爷子，顾南风，白沉，高天，这四位长野封号全力出手……但顾慎作为陵园事件的亲历者，他总觉得，这四位封号固然强大，但他们的“强大”，与眼前的军团长相比起来，似乎又不太一样了。
但此刻。
紫雨的战绩，一把普通战刀，瞬斩齐宙，连带着阻拦百米浪高的白鲸雪崩。
这已经不是“凡俗”所能展露的力量了。
“众所周知，北洲三大将所代表的战力，与世俗意义上的‘封号’，不是一个级别的。”
“锈骨，白蜥，银狐，几乎抵达了超凡生灵的顶点。”
精神海中，褚灵的声音缓缓响起。
“别忘了，这个女子军团长，可是被誉为北洲未来的第四大将啊。如果你要在长野之中选择同级别的对手，这次出任任务的四位，都不太合适。”
“老爷子年龄大了，顾南风，白沉又太年轻……”顾慎喃喃道：“至于高叔，作为一个闲散之人，他根本就不那么在意自己所能抵达的位置。”
“是的。”
褚灵道：“年轻巅峰之时的顾骑麟，或许能爆发出这种级别的战斗力，再给顾南风，白沉一些时间，他们也有可能做到这一步。如果你非要在长野封号中，挑选和紫雨同级别的对手……大概就是韬光养晦了二十年的顾陆深最合适吧。”
顾陆深……
从陵园事件，便可以看出，这个疯子的确比其他封号，要更强大一些。
“真是……开眼了。”
顾慎喃喃道：“我一开始只是想看看，顶级四阶的实力差距……没想到，还有这些‘意外收获’。”
“你看出来了么？”
褚灵笑了，她一直都明白顾慎的想法，只不过拥有庞大算力的她，有些问题，早就有了答桉。
“应该算是看出来了。”
顾慎轻声说道：“贾唯比齐宙要强……虽然军团长两次出手强度不一样，但如果刚刚那一击，换贾唯来对抗，我觉得就算没有‘明光铠’，他也可以扛过一刀。”
“先说结论，你的预感是对的……四阶超境者贾唯，的确是比齐宙要强。而且抛开封印物和其他所有外界因素，真正打起来，齐宙会被贾唯按在地上暴打。”
褚灵平静道：“你知道为什么吗？”
顾慎有些困惑，他摇了摇头。
“在悬空山小院的数据中，我感受到了贾唯身上……出现三道法则之力的波动，他在对抗紫雨的那一瞬间，引召出了三道法则之力。”
“三道？！”
顾慎被褚灵所说的原因震惊到了。
如今炽火，想培养出一道完整法则，都无比困难……一座领域的形成，可不止是参悟透彻就完成了的。
生机之火需要海量的源质。
顾慎立即问道：“三道法则，是四阶超境者的必备条件么？”
“如果用【源代码】的角度来回答……我会告诉你，这个问题，超出了【深海】的推算范畴。”
褚灵继续道：“深水区之所以不继续开放测试，便是因为在四阶这个阶段，超凡者掌握了‘领域之力’，随着领域的开战，修行变强的方法，也变多起来……【深海】没有办法再给出一个标准化的，完整的培养程序。”
“但如果换一种身份，我可以告诉你……三道法则，不是四阶超境者的必备。”
“陆哲，作为另外一位‘四阶超境者’。”
“他身上的法则波动，就只有两道，非常普通，甚至还没开始‘合一’。”
褚灵认真说道：“陆哲之所以是‘超境者’，因为他的精神海，预计规模是齐宙的十倍。单论精神海规模，很多封号，都没有他这么庞大。”
“原来如此。”
顾慎回想自己先前对陆哲的窥伺，他看出了仲原和费舍尔的精神海大概规模，可对于这位一队队长，却是根本看不穿！
差得太多！
顾慎总结：“所以，超境者要做的事情，就是在某一方面，完成超过当前境界的大幅度领先……要么多一座领域；要么是有奇遇，精神海规模庞大；要么是参悟出惊世骇俗的完美领域……”
“对。”
褚灵道：“越往后，保持高水准就越难。而超境带来的回报，则是无比丰厚的，想成为‘顶尖’，就要在同等水平，横向对比。只要齐宙的双领域没有合一，没有成为封号，一辈子都别想打过贾唯，也别想打过陆哲。”
“明白了……”
顾慎站在雪地中，沉思许久，问道：“我有一个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当年在陵园中，白术瞬杀了顾陆深，白术先生的实力……”
那是一场顶级封号之间的对决。
如果顾陆深，对标的是紫雨军团长，这种接近人类极限的超凡存在。
那么白术……
又该怎么算？
“白术先生，现在已经成神了。”
褚灵轻声说道：“而在成神之前，他可是最接近神的人啊。”
超凡修行，是一条漫长的“登神之路”。
所有人，都想超脱凡俗。
可如果去掉那七个至高之人，便会发现……曾经的白术，就是这条登神路中，站在最高处的攀登者。
第七十五章 合璧
幽暗深邃的牢狱。
“嗤”的一声。
【真言】内的光焰，跳动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灭掉了，但旋即恢复如常。
在领域中。
一老一少，一高一低，彼此对视。
“啧……齐宙死了。”
一声轻叹。
韩当伸出手，随意拨弄着【真言】的光火，所有踏入领域中的超凡者，他都摘取了一缕精神，算作保留，人死如灯灭，这里的光焰就是一盏盏小灯。
刚刚，灭去了很多盏。
除了齐宙，其他的都是他所“引爆”的。
“齐宙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我知道，他总有一天要离去。躲到这里，不过是权宜之计。”
韩当遗憾地说道：“只是……想从白鲸山脉突围，实在是个愚蠢的想法，那儿看似只有一位封号，可实际上，这唯一的封号，比长野那四位中的任何一个，都要强大。”
“所以……就算他成功破境，成为封号，在北洲军团长的面前，也没有逃生的可能。”
潮水逐渐散去了。
“好了。”
韩当微笑道：“前辈，游戏快要结束了。两场剿杀战后，执法者正在向着苔原腹地推进，您的确很有骨气，一个字都不肯说……但您不会觉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吧？”
“关于群星计划……”
“这个计划中最重要的环节，并不是制造出足量的生命舱，而是让‘幸运儿’们在地底潜沉中，拥有对抗【旧世界】一切灾厄的手段。”
“最大的难题，其实是秩序崩塌，源质混乱……”
“群星计划，需要一座足够强大的壁垒，来抵抗最后的‘绝望’。”
韩当缓缓伸出手，按在了景山言的头颅之上。
“最后的机会。”
“告诉我，东洲政府的群星计划，留下的最终布防手段。”
……
……
“南剿正式结束。”
“各小队伤亡统计出来了……重伤1人，轻伤4位。”
“一共击毙47位苔原罪犯，四阶6人，三阶41人，目前已完成现场‘清理’，这些尸体已经转移到基地后方。”
白鲸山脉山脚之下。
先前浩浩荡荡的雪潮冲击，已经被军团长以一己之力，尽数化解。
不过如今还有漫天碎雪，纷纷扬扬抛洒。
在【龙湮】的灼烧之下。
绝大多数雪屑已经燃烧成尽，露出了大块大块的空白场地，负责南剿的北洲执法者，都在此处集合，慕晚秋，仲原，等一众熟人，都在此地。
这一次的南剿任务，算得上“非常轻松”。
如果要与多鲁河灾境这种地狱级副本相比……甚至可以说，南剿不具备可比性。
北洲的尖端精锐，所面临的都是塞外危险任务，这种以多打少，以强打弱的围剿任务，只不过规模大了一些。
这只实力雄厚的执法队，啃下白鲸山脉，绝无翻车的可能。
不过如果没有顾慎，他们就不会这么顺利了。
天鞘碎片的爆炸，会给北洲带来“很大”的损失！
北洲的管理，比东洲要严格许多。
因此，这些出身要塞，军团的执法者，他们的意志比钢铁还要坚硬！
所以在双方都遭遇天鞘打击的情况下，也一定是北洲人，比东洲更快恢复，更坚定地投入推进。
可这一次南剿任务。
北洲派出的每一个执法者，都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他们可以负伤，可以战死……可高层最不易看见的，就是这些精锐，被“天鞘”刺中，然后失去源质，沦为凡俗。
所有人都看见了，白鲸山脉上的那面炽火高墙。
那是顾慎所砌起的“光明壁垒”。
经此一役。
顾慎“天选者”的名头，也在北洲执法者队伍之中传播开来，能够免疫天鞘诅咒这件事情，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会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可若发生在顾慎这样的S级身上——大家不会觉得太过震惊，等到回过神来，反而会觉得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接下来……就要麻烦顾兄了。”
负责搬运尸体的调查二队副队长袁元，完成了最后的清点任务。
在参与白鲸山脉南剿之前。
顾慎已经和铸雪达成了共识。
这一战，他会帮助北洲抵抗“天鞘”侵蚀……而作为回报，他要收下北洲南剿的“尸体所得”。
林绸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这玩意儿，放他这也没有用。
退一万步。
北洲之所以会参与这次联合剿杀，就是因为他们放出了“旅者”，引出来的一系列篓子，他作为女皇之下的最高负责人，目前最大的任务，就是在南剿过程中，与长野高层打好关系，促进以及敲定两洲未来的合作关系。
中央城，需要长野这么一个强而有力的盟友。
……
……
伤员的救治，天鞘碎片的提取，超凡源质的吸收，都不需要太长时间。
这个过程，顾慎驾轻就熟，只用了一个小时。
最后，对罪犯尸体进行了焚烧处理，他完成了这次任务。
顾慎并没有返回长野基地，而是前往铸雪所在的基地指挥处，进行任务细节的情报对接。
或许是龙湮大火的缘故。
此刻虽是白昼，但白鲸山脉的天幕，都被红雪覆盖，犹如晚霞。
这一幕很美。
顾慎行走在基地中，所过之处，北洲执法者们无不肃立，对他行礼问好。
他快步走过，没时间一一还礼，但一路上也都点头示意问好。
这个时代，在北洲，大规模获得认可的东洲人，只有两个。
一个是“021”，另外一个，就是顾慎。
只可惜。
顾南风的秘密身份不方便公开，所以真正可以被北洲人所接受的，就只有顾慎。
在苔原以北，没有几个超凡者了解“白袖”是谁。
但所有人都对“顾慎”的名字耳熟能详。
两洲的关系越走越近，这也是顾慎所希望看到的……大势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他也心甘情愿去做长野中央城的“关系纽带”。
如果要在诸神座中，选择一位盟友——
那么顾慎不会有丝毫犹豫，他必定会选择北洲的女皇陛下。
抛开林蕾和顾长志的多年交情，再抛开林氏和花帜的常年合作历史。
把所有的外在因素都抛去。
只考虑个人的主观意愿。
顾慎依旧会这么选。
原因很简单。
他在阁楼二层中，看到了一位“真实”的女皇。
一个在无数次轮回中颠倒命运，寻找希望光明的占卜者。
而这一点。
光明，天空，风暴，他们都做不到。
人类文明，总要有一缕“薪火”，也总要有一个傻乎乎的“抱薪人”。
之前是顾长志，后来顾长志将这缕火，传给了一个小女孩。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
……
山脚下的临时基地会议室空荡无人。
长桌席位依次排开，看上去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会议。
只不过还有人没散场。
军团长和铸雪二人仍然留在这里，二人正在商议着什么，桌上摆放着零零散散的纸质文件。
顾慎推门之后，拉开座椅，找了个就近的位置随意坐下。
“天鞘碎片的提取还算顺利么？”
铸雪大公微笑开口，“坦诚来说，关于‘石之剑’，北洲也很感兴趣，只不过这毕竟是你们属地的禁忌物品……这些年来，我们都只是旁观。”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
他们曾经有过“天鞘武器”的构想，只是最终没有付诸实施。
大概率，是连一张蓝图，都没有绘制的。
除了老爷子，恐怕也没有第二个“战争狂人”，会惦记着收集“天鞘碎片”，来制造武器。
“可以让我看看么？”
军团长好奇问道：“传说中的‘天鞘碎片’，提取之后是什么样子？”
“当然。”
顾慎取出神迹之银的匣盒，将其打开，同时提醒道：“看看就好，不要触碰……会变得不幸。”
这枚匣盒，打开之后，是满满的一份天鞘碎片。
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就是普通的石屑。
但……这些石屑，对于超凡者而言，却是“致命”的物质。
看到这枚神迹之银盒子，铸雪的眼神变得有些恍忽。
他怔怔出神了好几秒，然后笑着问道：“这些神迹之银够用么……”
“够用了。我来到这里，要做的事里，其中一件，就是专程感谢林氏在这件事上的帮助。”
顾慎道：“顾老爷子说，如果长野真的制造出能够投入实战的‘天鞘武器’，我们会无偿赠予北洲。”
“祝愿你们顺利，林氏深感荣幸。”
林绸笑了笑，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替林霖表达感谢。”
这些神迹之银，并不是他的。
要林霖不要收取报酬，却是他所说的话……
作为兄长，他其实从小便一直亏欠这位弟弟，此刻更没有资格慨他人之康，只是在两洲关系的事情上，他不得不“自私”一把。
牺牲一部分利益，来换取更好的大局。
所以，如果未来长野真的“回礼”，那么送来的天鞘武器，他也会直接送到牯堡要塞。
这一次，林霖的“牺牲”，大有价值。
长野的表态，已经等于把一些事情，摆放到了台面之上。
“此外，我代表长野执法者，来和二位，商议接下来的剿杀任务。”
顾慎正色起来。
他一字一句认真说道：
“这次南剿之后，执法队将推进抵达‘苔原腹地’。”
“届时，中央城将和长野完成‘合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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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疯子
这次的围剿任务，分为南北两边。
当中央城执法队，越过白鲸山脉；长野执法队，跨过枯笼雪山，整个苔原地区的包围圈，将会极大缩小……这中间区域，被称之为“腹地”。
顾慎打开了精神链接，在会议室的正前方映射投影。
顾老爷子的影像，实时投射在会议室前方。
这是进入腹地之前的关键会议。
双方都没有寒暄，客套，直接进入主体。
“据我所知，这次剿杀任务中的最大目标，朱望，景山言，如今仍在潜沉之中，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找到他们？”
林绸推出桌上的那份资料。
前任大裁决官，初代大审判长……这两位封号，都是难啃的骨头。
在顾慎来前，他和军团长一直在商议，如何高效完成最终的“拔除”。
“他们极有可能是动用了【碧王权界】。”
顾老爷子缓缓说道：“景山言是成名已久的封号强者了，在长野档桉中，他的能力【碧王权界】，拥有无与伦比的领域保护效果。在领域展开的情况下，他可以完成庇护数百人的行动，只需要在无人区中找一片地皮，就可以开始真正的‘潜沉’。”
“所以……他们现在大概率躲到地底了？”
铸雪颇有些头疼。
精神系超凡者的探查，也是有感知范围的。
苔原腹地那么大，如果这帮罪犯潜沉到地底，这该怎么找？
“长野有办法寻找。”
顾老爷子平静道：“这件事情，可以交给我们。”
“这样么？”
军团长挑了挑眉，虽然感到诧异，但也没多说什么。
她隐约猜测。
寻找沉潜的【碧王权界】，需要动用一些禁忌类的物件了。
“目前还有一个问题，按照两次剿杀的成果来看，腹地区域的罪犯数量，大概是两百左右，这不太合理。”铸雪指尖轻轻叩击桌面，说道：“这么多人，甘愿等待被剿杀吗？他们难道就不拼一拼。”
枯笼雪山，还有白鲸山脉，最终剿灭的苔原罪犯，大概在三四十个，两边合计起来，再算上这一周的“剿杀”成果，也不过接近百人。
难道剩下的人，都被封号“引召”了？
“其实这很合理。”
顾慎开口了，他认真道：“阁下可能不太清楚，这次剿杀任务之中的另外一个核心目标，韩当。”
“韩当？”
关于这个名字，林绸和紫雨当然知道，他们对于任务涉及的每一个高危罪犯，都有所了解。
只不过在这次计划中——
韩当，实在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人物。
【雪笼】名单，他只排在第五……以军团长的武力和身份，最多只需要注意一下朱望和景山言这两个封号，其他人实在不配。
就比如排在第二的齐宙，他是顶级的四阶，燃烧了全部精神，然后呢？
最后的下场，也不过一刀尔。
一刀就杀了的货色，有什么好注意的？
“他是这次【雪笼】罪犯聚集的主谋。”
顾慎道：“虽然他在长野档桉的记载中，实力是四阶，但为人狡诈，枯笼雪山和白鲸山脉的‘天鞘爆炸’，都出于他的杰作。”
想要完成枯笼雪山的袭杀，不需要拥有多么强大的实力。
重要的是。
给每一个接触了天鞘的受诅咒者，种下精神种子，这件事情意味着……韩当大概率和这些人都有过了接触。
“如果没有猜错，踏入腹地之后，我们会看到很多尸体。”
“在我们的预计中，会有很多罪犯，想要往外潜逃……”
“可这一次两场剿杀战，罪犯数量都很少，这只有一种可能，他们在腹地之中，已经被杀得十分干净。”
这个结论，让林绸沉默。
他考虑太多，竟是没想到这种可能。
“真正的大屠杀，不是在外部。而是发生在内部。”
顾慎继续说道：“仔细想想，齐宙这样的人物，在白鲸山脉蛰伏，想要趁机突围……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他知晓白鲸山脉会发生什么，也知晓韩当想要阻拦执法者前进的计划。既然‘鬼火’先前已经加入了韩当的队伍，那么在白鲸山脉之前，他唯一的价值，也就只剩下掠杀了。”
“你的意思是……韩当在替执法队清理【雪笼】中的那些罪犯……”
林绸问道：“我听慕晚秋说了，这个家伙是想要求和？”
“不。”
顾慎摇头，道：“恰恰相反，这些消息都是烟雾弹。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做这些事情，绝不是为了求和。”
“韩当不是在替执法队清理罪犯，而是替他自己。”
“和我们一样，他也在收集‘天鞘’！”
先前在椴树林中发现的那些尸体，便足以说明这一点。
那些人的“碎片”，都被拔除了。
铸雪眼神之中，闪过一缕困惑。
他不明白。
长野收集天鞘碎片，是因为顾家早就在部署“天鞘武器”，这个概念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被提出。
可韩当，他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超凡者。
哪怕曾经在裁决所内身居高位。
也不可能接触到“天鞘”机密。
他就算收集了一堆碎片，还能干什么？难道想靠着这些碎片，与执法者队伍正面硬碰硬？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再强大的武器，也要看使用者。
他所面对的，是中央城和长野联合执法。
会议室静默了数秒。
而后，便是军团长的提问。
“韩当……收集天鞘碎片，要做什么？”
……
……
潜沉。
再潜沉。
巨大的“黑色领域”，内里悬浮着一台又一台的球形机械舱体，这些舱体在冰冷湖水之中散发着澹澹的荧光，管道漂浮，像是一根根触须。
【碧王权界】下潜到了四百米。
这里无比漆黑，宛如来到深海底部，在这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碧王权界】像是一条大鱼，而它体内的那些机械舱体，则是象征着鱼还活着的鳞片。
光芒闪逝，鱼鳞开阖。
竟然有接近百人，沉睡在这营养舱中！
为这些营养舱供能的，是当年群星计划所留下来的备用“燃料”，由于群星计划报废，留下的燃料也都是废弃品，注定不会太多。
要不了多久。
这些鱼鳞，就会熄灭光芒。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条大鱼，在鳞片熄灭之前，就可能会断绝“生机”。
因为【碧王权界】的主人，景山言，就快要死了。
整座领域，都在闪烁。
一旦失去【碧王权界】的庇护，这些营养舱会瞬间崩溃。
在“沉睡”状态的这数百人，也会瞬间“惊醒”。
朱望已经觉察到了不对。
他站在漆黑笼牢之前，伸出手掌，按在【真言】领域的墙壁之上，低沉开口。
“韩当，解除领域。”
一朵又一朵逆旋莲花，在【真言】领域之上的表层流淌。
针对景山言的拷问，已经持续了太久。
自己这位弟子，在苔原监狱服刑期间，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
这一点，天鞘核心区的所有罪犯，都有目共睹。
朱望自然也感觉到了。
韩当大部分时间，和之前一样，斯文儒雅，但偶尔会变得极度“疯癫”，这种疯癫会让人怀疑，正常状态下的“平静”，也是一种伪装。
但这未必是坏事。
自从在青河区被种下了精神种子，韩当的修行境界，就止步不前了……他早早就是裁决所里的头号天才，当年和罗洱一同进入长野修行。
他才是最有希望成为封号的那一个！
只不过……这么多年，他一直卡在了“第二道领域法则”的参悟之上。
罗洱成就天童。
他依旧停留在十一层……
这一次，精神上的刺激，让他直接破开了最大的难关。
如今包裹着景山言的黑色笼牢，就是韩当参悟出两道法则的大成【真言】。
这座领域的完成度高得吓人。
两条法则，可以说是“相辅相成”，因为韩当的“发疯”，使得第二条法则，与前者完美构搭在了一起，让整座【真言】领域，都拔高了不止一个层次。
“就快了。”
【真言】领域里，依旧是那道回应。
朱望沉声道：“我数十秒，你不解除领域，我就强行从外面进行‘拆解’了。”
“……十。”
漆黑笼牢之中。
韩当手中捏着一颗鲜血淋漓的头颅。
他站在景山言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这个几乎被自己“捏死”的老人。
在景山言的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缕莫名的郁燥之怒。
他需要完整的群星计划，来确保冻湖位置的安全……
像齐宙这样的出逃者，都是愚蠢的。
因为他们要面临的，是整个长野，外加中央城，还有无处不在的【深海】！
想要对抗五洲政府，就必须要用五洲政府的力量。
群星计划，这也是朱望在担任大裁决官之后，才接触到的秘密。
景山言所掌握的最后一环情报，是在地底建立“完美壁垒”，人类深潜之后，需要一个足够安心的“安魂所”，这才是韩当选择“沉潜”的最重要原因！
壁垒建立，他才有信心躲避两大洲执法者的搜查！
可是这场拷问。
到了现在，还没有结果！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在青河区的那副场景。
在执掌【真言】之后，他在裁决所内所负责的主要职责，就是拷问，没有他问不出来的事情，这些年来，只在一个人身上翻了车。
顾慎。
如果要仔细追究……他现在“发疯”的根源，就源于顾慎！
如今，熟悉的感觉重新涌上心头。
“……七。”
韩当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老人……
听着外面的声音。
景山言虚弱地笑了笑。
笑声里，还有轻蔑的意思。
这个年轻人，低估了一位“大审判长”的意志力。
韩当能够威胁他的，就只有死亡。
可在【雪笼】的漫长岁月里，他早已尝遍了所有的绝望。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东西。
“五，四……”
就在外面的倒数，快要结束的时候。
韩当解除了【真言】，漆黑的潮水哗啦啦坍塌，牢笼就此散开，露出了一老一少“和谐共处”的画面，韩当捏着老人的头颅，站在老师对面。
朱望看到“奄奄一息”的景山言，稍稍松了口气。
总算是还活着。
但下一刻。
韩当合拢五指。
“砰”的一声！
一枚头颅，如西瓜一般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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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休息了一下，小小摸鱼，但好在没有断更。
上个月更新接近18万字，还算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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