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失忆的翻译家
顾家临时基地，如今戒备森严。
自从“二次爆炸”之后，铁壁之外就紧急加固了“收御类”的封印物，以防再次发生意外……而如今巡守最密集的地方，就是为冢鬼临时搭建的病房。
“爆炸之后，他便一直昏迷。”
雪先生道：“天鞘碎片的冲击力量很大，如果不是顾家的守夜者替他进行了格挡……那么他已经是死人了。”
顾慎站在床前，看着面色苍白的邢云。
他的精神力，在邢云身上缓缓流淌着，检查后者的伤势。
因为天鞘的特性。
这家伙身上的超凡源质涌动现象，已经微弱到难以察觉了……正如先前所说的，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将失去“超凡能力”，不过最大的幸运就是，他保住了性命。
看着病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顾慎的眼神有些复杂。
按照自己先前的猜想——
携带“火种”的巨人，很可能只是得到了极大神力馈赠的使徒，而并非是旅者本尊。
那个大家伙，来到这个世界的“真正目的”，在其身死道消之后，便无从探寻……没有人可以从这样的顶级生命体中读取它真正的精神，即便是女皇陛下，也只能看见它之所见，不能窥见它之所想。
如果它不是旅者，那么谁是？
他用炽火仔细感受着冢鬼身上的精神……先前他还能看到冢鬼的精神海，如今天鞘碎片，则是直接将他“净化”了。
冢鬼的脑海里干干净净，空空如也，就像是一个未曾开启超凡力量的凡俗。
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样的情况，大概还要持续多久？”顾慎问。
“他可能会睡上好几天……你也是精神系超凡者，应该清楚，与天鞘直接接触，是一件多么危险且严肃的事情。”雪先生沉默片刻，道：“临时基地的医疗能力有限，我们只能保证冢鬼会醒来，没法保证他的精神力，还能维持以往的水准。”
这家伙自带“载具杀手”的属性。
昏睡之后，注定只能在顾家临时基地，接受治疗。
此事之后，顾南风已经请了长野最优秀的那些医疗者，连夜出发，向雪笼赶来——
“天鞘”的古文，需要冢鬼破译！
顾家会尽最大努力，来为他治疗！
“我明白了。”
顾慎点了点头，围剿计划尚未开始，他作为此次计划的八位领袖之一，只需要接受顾老爷子的“命令”即可，在正式作战开始之前，他决定留在雪笼，等待冢鬼的苏醒。
他有很多话，想和冢鬼说。
……
……
临时基地，为顾慎准备了一间修炼房。
这里还贴心地配备了北洲地底研究所最新开发的“模拟对战舱”，只不过顾慎的心思并不在修行之上，他总觉得天鞘的二次爆炸，有些古怪。
“凡事必有其因，可我实在想不明白，天鞘二次爆炸的原因是什么。”
顾慎的精神进入深水区，一阵代码凝聚，他来到了零零幺中，有些苦恼地叹了一声。
此刻褚灵正盘膝而坐，离地三尺，就这么漂浮在车厢半空之中，满头瀑发，宛如海底摇曳的海藻。
“哗啦啦……”
亿万数据在她指尖蔓延开来，汇聚成数百个屏幕，这是源代码算力全开，满载运转的模样。
褚灵的目光在无数屏幕上游掠，好像一秒看过了千万行讯息。
事实上“目光扫描”的动作，没有什么意义，就像是加载的过场动画，深水区与她的精神深度链接，即便闭上眼睛，她也可以对这些数据进行“快速阅读”。
她一边处理数据，一边柔声回应道：“你说得没错，凡事必有其因……所以当你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剩下的那个，无论再怎么荒谬，也一定是‘真相’。”
“排除所有不可能的选项……”
顾慎怔怔站在车厢中。
天鞘这种级别的“物件”，连疑似旅者的那尊巨人，都无法撼动，怎会好端端的产生二次爆炸？
“想要探索这起事件的真相，其实并不困难。”
褚灵的声音缓缓响起：“首先，你认为天鞘的爆炸，是因为年岁太长，石壳内部进行了漫长反应，从而产生爆炸，还是因为……有‘人’引召了它？”
“我认为是后者。”
顾慎仅仅思索了一秒，便给出了自己的答桉。
距离拔剑，不到一年。
这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
他认为，这大概率就是“引召”……
“抛开身份，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对天鞘进行‘引召’？”褚灵继续询问。
“想要引召，产生如此程度的爆炸，至少需要具备‘火种级’的力量。”顾慎皱眉，“至少也得是使徒，而且是‘神临状况’下的使徒。”
在神临状况下，使徒可以在短暂的几个瞬间，爆发出无与伦比的恐怖神力——
如果真要筛选“可疑人”，那么五洲的所有神之使徒，都不能放过。
理论上，他们都有引发这种异象的怪力！
“那么，这里有吗？”
褚灵继续问道。
“这里……”
顾慎陷入短暂的思索中。
如果是三年前，那么使徒在天鞘引发沸乱，倒不是没可能的事情。
如今，则是不可能了。
东洲，就是斗战庇护的地界！
携带“外洲神座意志”的使徒，一旦踏上这片土地，就会被斗战的神念捕捉，并且驱逐！
而他很清楚，白术先生刚刚成就神位不久，在如今斗战的麾下，还没有任何一位使徒……所以答桉很明显了。
他喃喃道：“这里……没有使徒。”
褚灵道：“既然这里没有使徒，那么就只剩下一种可能。引召‘天鞘’，是神做的。”
“……”
顾慎陷入了沉默。
“既然这是神所做的事情，如今的你，还有强行探索下去的必要吗？”
褚灵平静问道：“这不是你能力范围内能破解的谜题，至少，目前不是。”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顾慎长叹一声，这一次他来零零幺，本来是想找褚灵解惑。
最后，也的确完成了解惑的目的。
源代码果然厉害。
解决问题的角度，都和常人不同。
只要你不去思考问题，那么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不过仔细想想，褚灵说得没错，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再如何去思索探寻，都没有意义，如果这真的是“神”做的事情，那么便应该由东洲个子最高的那位来操心。
抛开这些细节。
天鞘的“二次爆炸”，还是让顾慎心中落下了一些怀疑。
这么重大的事故，位于长野的那几位顶级高层，譬如五大家家主，竟然并没有探寻查桉的冲动，他们甚至连“调查队”都没有遣派。
大家所做的事情，就只是重新修补。
除了自己，好像并没有人去追究根因。
……
……
接下来的三日，苔原监狱，都在一片平静中度过。
顾慎在房间里闭关，耐心等待顾老爷子的“作战指令”，以及冢鬼苏醒的消息……虽然这个地方，没有神祠山那么多的“无序源质”，可以让炽火吸纳，但也是个不错的修行地。
晋入深海第八层后。
顾慎一直在思索，自己下一步的道路，该怎么前进。
“生机之火”这个能力，极其逆天。
目前来看。
它可以拨乱反正，赋予死物生机，即便是彻底失去秩序的“神祠黑花”，生机之火也可以将其复苏，反馈到自己身上，就是一些简单的小伤，无需圣光封印物治疗，很快便能自愈。
如果当初与孟骁一战之时，自己参悟了“生机之火”。
那么拉动【熄烛】大弓，所收到的伤害，也能很快恢复……当然实力境界不够，强行催动高出当前等级的大杀器，造成的内伤，会不断叠加。
但至少，自己可以多拉动两次【熄烛】！
按照当初的情况来看，如果发动情况合适，那么直接把孟骁射杀，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只是……
越是强大的雏胚，成长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越大！
未来想要让“生机之火”，凝聚出大成的领域，那么就一定需要十分厚实的基础……量变引起质变，这一步就不是什么顿悟，灵机一动，可以弥补的了。
当深海第八层，凝聚出“领域雏胚”。
顾慎的眉心，便是炽火的根源地，以根源地为起始点，生机之火需要先覆盖全身，再向外释放……
第九层，应该就是覆盖全身。
想要破开三阶，成就真真正正属于自己的“四阶”，那么就需要把自己身体里的那片“精神海”填满，这就是顾慎所头疼的地方。
他三次超境！
精神海的强度，以及可以和四阶超凡者相提并论了。
有很多破开深海第十层的超凡者，精神海规模，都没有顾慎强大！
他想将其填满。
实在……太难了。
这个难度，可以说是其他同境者的十倍，数十倍！
如果想要“晋升”，那么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保持“生机之火”的质量，慢慢累积，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将“生机之火”填满精神湖泊，完成自然晋升。
第二个，便是放弃“生机之火”的纯度。
提炼纯粹的“生机之火”，实在太慢，而且太难。
只要“领域雏胚”的能力本源，填满精神海，便可以算得上晋升“四阶”了！
这就是许多天才，参悟出极其强大的“雏胚”，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领域”的缘故……三阶晋升四阶的难度太大，他们选择了妥协，用稍微弱一些，好转化的力量，来替代自己的一部分“雏胚”。
这世上有很多愿意缓慢修行的超凡者。
可填满精神海，不是愿意等待，就能填满的……有人耗费漫长时间，修行到了九成，发现最后的一成，便是自己的“极限”，无论如何，都无法继续突破了，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降级，选择最不愿意的方式，进行破境。
这种情况，就很无奈。
降级破境之后，他们并不会因为自己多修行了几年，就比早就甘愿放弃的那些超凡者，更强……底蕴丰厚则实力强大，这个道理在四阶得到了充分的印证。
精神海会不断扩建。
早就晋升四阶的那些超凡者，拥有了庞大的精神海，以及完整的“领域”之力，他们当中有些天才，已经另辟蹊径，开发出了领域的第二道能力，实现了实力的再一步飞跃。
而最不济的那些，在四阶停留已久，将精神海扩张到极限之后，所发挥出的实力，也远超那些憋在三阶，追求完美却失败的超凡者。
追求完美，一旦成功，那么将会得到丰厚的回馈。
可失败……
命运并不会因为你的坚持而感动，赐予你额外的奖赏，相反，所有结局“失败”的坚持，都可以称之为愚蠢，顽固。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三阶超凡者，明明参悟出了顶级的“领域雏胚”，可在修行到第九层时，发现自己想要凝聚顶级领域，实在太难，便会选择放弃。
他们情愿平稳踏入四阶，再去寻求稳定的“突破”，也不愿意做出错误的选择，白白蹉跎了时间。
“如今距离晋升‘四阶’，还差得太多，我根本就不需要着急……”
顾慎静坐了一夜，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他无需急着提升实力。
由于顾长志先生早早相赠的那桩“造化”，他精神海里的“净土领域”，在汲取了无数源质之后，完成了最基础的积累，直接达成最顶级的“完整领域”。
他已经拥有无数四阶梦寐以求的东西了。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抵达完美，执掌“生灭”，那么炽火，就不能输给大寒。
他需要第二个顶级领域。
生机之火，最好是能够保持顶级质量，完成晋升。
“晋升八层，我的精神海已经扩张了一次……晋升第九层，还要再扩张一次……”顾慎喃喃道：“由于三次超境，我抵达第九层的精神力规模，很可能相当于深海第十一层的顶级超凡者，炽火想要凝聚出完整的领域，就需要填满深海十一层的精神海……”
这实在是一个太庞大的工程了。
连顾慎，都没太多信心，自己一定能铸成“完美”。
走到这一步才发现，原来“命运”真的是公平的——因为神座的赠予，自己实现了三次超境，算是走了捷径。
可想要更进一步，拥有第二座“顶级领域”，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其他人的数十倍！
就算顾慎退一步，降低“生机之火”的纯度，他也得填满规模无比庞大的“深海十一层精神海”！
这个困境，很可能让人一辈子都困在三阶。
但对顾慎而言，并不算打击。
“既然别无选择，就更不必着急了。”他深吸一口气，“再怎么着急，这条路也需要慢慢走。”
其他人，走的是修行路。
可他，走的是成神路！
想要成就神座，又怎会轻松？
……
……
就这么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顾慎在静修中，等来了第一个消息。
“冬，冬。”
一位守夜者，敲了敲房门。
守夜者的声音很是谨慎，小心翼翼道：“小顾先生……好消息，邢云先生已经醒了，您要去看一看吗？”
“醒了？这么快？”
顾慎瞥了眼时间。
才三天……他倒是没想到冢鬼苏醒的如此之早。
毕竟被天鞘刺地重伤，这可不容易恢复啊。
顾慎连忙退出冥想。
他来到了顾家基地外面，被冷风一吹，精神瞬间清醒了许多。
顾慎随口问道：“冢鬼现在的情况如何？”
“邢云先生……”
身旁守夜者的神色有些古怪，说话也吞吞吐吐，终是无奈道：“您过去看了便知道。”
顾慎微微皱眉。
人醒了，还能有什么事？
直到他走到病房窗前，看着那个床榻上两眼木然的病恹恹男人，才意识到不对……冢鬼眼神之中，原先熟悉的那抹神采，此刻全部消失了。
这个家伙，原先是无论遇到什么倒霉事，都会傻乐呵的那种人。
“小顾先生，他醒了之后，就一直这样枯坐着……”
守夜者叹了口气，道：“问他什么，也不回应，准备好的食物摆在那，他也不吃……”
顾慎拍了拍守夜者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好了，别担心。一切有我，你们可以放心地回去了，好好休息吧。”
这几位守夜者，守护在冢鬼屋前，已经很长时间没合眼了。
他们的精神，都有些疲倦。
遣散了其他人后，顾慎以古文布置了简易的“屏蔽阵纹”，然后便进入病房，然而坐在床榻上的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有看自己。
他开门，关门，坐下来……这些动作，都没有引起冢鬼的注意。
冢鬼就是木木地看着窗外。
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苔原鹅毛般飞舞的大雪。
顾慎知道，那个叫“顾锵”的年轻小伙子，在爆炸之中，为了保护冢鬼，用肉身扛住了剧烈的冲击……最终罹难而亡。
这件事情，一定对冢鬼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顾锵的后事，已经被安排妥当……”
顾慎坐在冢鬼床榻之旁，低声说道：“南风把他的家人接到了长野，他不是一个无名之人，我知道，你一定为他的死感到愧疚……”
他做不了什么，只能低声安慰。
可话说到一半。
床榻上的苍白病人，缓缓转过头颅，他那双木然的双眼，落在了顾慎的面庞之上，一双童孔缓缓收缩又缓缓放大，似乎是在调节视距，又似乎是在辨认什么。
冢鬼的眼神之中先是流露出了一丝痛苦，然后他按住额首，掌背和太阳穴的青筋一阵凸起。
数秒之后。
他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茫然。
冢鬼一字一顿，困惑地问：“谁是顾锵？”
“顾锵……就是那个救了你的守夜者。”顾慎声音复杂。
与他意料之中的不同。
冢鬼并没有流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的双眼依旧是一片茫然。
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什么是守夜者？”
顾慎怔住了。
紧接着，坐在床榻上的男人，开始了提问，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迸了出来。
“我现在在哪里……”
“你是谁？”
“刚刚走的人，他们又是谁？”
“还有，我……我是谁？”
顾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这些问题，让他猝不及防，不得不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他重新打量起了这个坐在床榻上，满脸困惑的家伙。
眼神之中，失去光彩，不一定是因为悲伤。
还有一种可能。
他连自己的“人格”都失去了，当记忆如流水一般散去，这个人恢复到了最原初的状态，他当然不会悲伤，他什么情绪都不会有，只剩下困惑。
顾慎伸出一只手。
冢鬼没有躲。
顾慎的手掌，按在他的额首之上，炽火悄无声息地浸入其中……冢鬼的精神海，与上一次探查的结果一样，空空荡荡。
原来命运先前便给了自己提示，这个家伙在“天鞘”的重创之中，失去的不只是超凡能力，还有最珍贵的记忆。
他没有骗人。
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顾慎很有耐心地解释道：“你的名字是‘邢云’，外号叫‘冢鬼’，现在正在‘顾家’的临时基地疗伤。我姓顾，叫顾慎。刚刚那些人，就是守夜者，他们负责保护你的安危。”
这短短的一句话，对于一个失忆者而言，信息量还是有些大。
冢鬼怔怔缓了半晌。
他想了很久，指向自己，有些茫然地问道：“我……在疗伤？”
“不久前，你遭遇了一次意外。”顾慎道：“你现在身上很多地方，还缠着绷带……没有医师的允许，你最好不要下床活动。”
冢鬼低头看了看自己。
砸到他身上的那些天鞘碎片，虽然很小，并不致命，但依旧刺穿了他身上很多地方，如今这些“石屑”已经被清理干净，他身上包裹着大大小小十数处绷带。
让顾慎庆幸的是，冢鬼脑海里还是记得一些东西的。
至少，他没有问自己“绷带”是什么。
“我是……很重要的人吗？”
冢鬼紧张起来，“你，你们……这么多人都在外面保护我？”
“算是吧。”顾慎笑了笑，道：“你算是一个很厉害的‘翻译家’……”
“翻译家……”
冢鬼知道这个词的含义，这不是一个什么厉害的职位，他长长松了口气，笑道：“看来我并不算是什么真正很重要的人……”
“你似乎很高兴？”顾慎有些诧异，这家伙失忆之后，脑回路好像都变得不太一样了。
“是啊……”
冢鬼捂着脑袋，声音嘶哑，断断续续：“我什么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我好像伤害了什么人，如果我是很重要的人，现在的情况，一定很糟糕吧。”
如果失忆。
他情愿自己是一条杂鱼。
这个世界少了他，一样运转。
“……”
顾慎的眼神复杂起来，这样的冢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他站起身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这个可怜兮兮的病人。
起身到屋外，顾慎拨通了顾南风的通讯器。
“小顾，听说冢鬼醒了，他情况如何？”
还未等顾慎开口，顾南风便关切发问。
冢鬼苏醒之后，临时基地的守夜者第一时间便向他汇报了情况。
“他情况不太好……”
顾慎站在窗外，大雪纷飞，他回头看了眼屋子里神情惘然的枯瘦病人，目光对视一下，便立即收回，轻声叹息道：“他失忆了。”
“失忆……可能是‘天鞘’带来的副作用影响。”
顾南风略微沉吟，道：“人没事就好，只要醒过来了，就比什么都好。”
他松了一口气。
“不过，你能估算出，他恢复的时间吗？”
顾南风停顿片刻，感慨道：“偏偏是失忆……真是让人头疼。”
顾家很多人都期盼着冢鬼能破译出天鞘核心区的“古文”……尤其是二次爆炸之后，这把“石之剑”已经在深水区引起了大量的争议。
很多人都认为，破译天鞘底部的古文，就有机会搞明白，这个“天外来物”的真实来历。
说不定，这真的是“旧世界”留下的意志！
旅者，只不过是一个“激活者”！
如今，冢鬼失忆，破译天鞘古文的任务，就要往后拖延了。
“我无法估算。”顾慎坦诚道：“他可能会失忆很久，天鞘的破译时间，需要再往后延伸了。”
“好吧。”
顾南风接受了现状，他顿了顿，提醒道：“你这通来电的时机正好，老爷子完成了任务分配，围剿罪犯的任务刚刚推进，有些‘年轻领袖’已经开始了行动。关于你的任务，很快就会发送到邮箱中。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收到。”
挂断通讯，顾慎回到屋子里。
既然冢鬼醒了，确认安危，自己也没什么必要多待……如今这个状况，自己想说的那些话，也都没什么意义了。
顾慎准备简单道个别就离开。
“那个……小顾？”
冢鬼的声音，让他顿住。
这家伙喊出了熟悉的称呼，但并不是因为恢复了记忆，只是因为这个称呼能套近乎。
此刻他攥着床单，有些腼腆，紧张问道：“你刚刚出去打电话，我听到了一些，你好像是在跟很厉害的大人物聊天，你们……不是要赶我走吧？”
因为失忆了，所以彻底没价值了。
不是重要的人，就不会耽误事情。
可不是重要的人，就很可能会被扫地出门！
“……”
顾慎看着冢鬼脸上小心翼翼的神情，心底忍不住想笑。
这家伙虽然失忆了，但骨子里流淌的血液还是那个模样啊。
本能还是一如既往的警惕。
“好好住着吧，别太担心，一天三顿管饱。”
他拍了拍冢鬼肩膀，柔声道：“这里的人都很……”
说到一半，顾慎话音戛然而止。
他在这一刻忽然意识到了不对！
自己在进屋之前，明明刻意布置了清冢陵园的古文阵纹，这些阵纹的唯一作用，就是用来屏蔽声音，制造出一个安静的环境。
那么刚刚外出拨打电话的声音，这个家伙是怎么听见的？
他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皱眉问道：“你刚刚说，你听见了我在外面的通话声音？”
“是啊……”
冢鬼满脸无辜，看到顾慎神情，紧张地往后退了退。
“不能怪我。”
他指了指门外那些“古文阵纹”悬浮的方向，声音很轻地说道：“如果你把先前写下来的那些文字，再改进一下……那么‘屏蔽声音’的效果会更好，那时候我应该就听不太见了。”
这一句话，让顾慎的神情，变得变得异常复杂。
他连忙从怀中取出一张古文图纸，在冢鬼面前晃了晃。
“看得懂吗？”
冢鬼眨了眨眼，他小声说道：“看得懂……吧？”
古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所以顾慎和冢鬼的交流，也只能用这种略显单薄的方式推进，因为冢鬼就算看懂了，也无法说出来……然后顾慎又取出了一张涂抹了自己精神的无效废纸，这上面的“文字”是他随意的涂抹，他也是修行了数千枚古文的“研习者”，这枚文字形似古文，但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
他又问道：“现在呢，看得懂吗？”
“看不懂。”冢鬼又紧张起来，问道：“这个字我该看懂吗？”
“你不必管那些，该不该懂，都不重要。你只需要说实话，说出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顾慎小心翼翼引导，认真测试，问道：“你看到这张图纸，看着像什么？”
“你想听实话吗？”
冢鬼沉默了好几秒。
顾慎点头之后。
他挠了挠脑袋，十分坦诚地回答，但下意识说出了先前潜意识里的惯用词：“我看着像……依托答辩。”
“……”
顾慎沉默了。
他又取出几张古文图纸，混杂着自己的鬼画符，进行了一番测试。
测试结束之后。
他再次来到了屋外，拨通了通讯器，对那边的顾南风说道：“最新的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先听坏的。”
“坏消息，冢鬼确实失忆了，而且不知道多久才能恢复。”
“好消息呢？”
“好消息是没完全失忆……这家伙现在的脑袋里，好像只剩下‘古文’相关的讯息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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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黑碾
顾南风听到这话，彻底沉默了。
一开始他还挺担心冢鬼的安危，知道这家伙没事之后，就开始担心古文的破译。
现在……
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冢鬼，妥妥的天选打工人。
“那个……”
顾南风犹豫了一下，问道：“天鞘的伤，有没有带来什么其他的负面影响？”
顾慎站在窗外。
看着床榻上啃着手指发呆的邢云。
“譬如，他的脑子还好不好使？”顾南风委婉问道。
“不太好使。”
顾慎坦诚道：“不过影响不大，他以前也差不多这样。”
“也是。”顾南风笑了。
电话挂断，顾慎重新回到屋子。
这一次的通话，冢鬼就听不见了，因为他不仅仅动用了阵纹，还动用了自己的大寒净土，用领域将自己笼罩在内。
“怎么样？”
冢鬼像是等待成绩的紧张考生。
看完那些图纸之后，他在等待顾慎和顾南风对自己的处置。
“挺好，待在这里包吃包住。”顾慎取出一沓子图纸，一本正经地交代道：“没事多看点这玩意儿，以后用得上。我要定期过来抽查的，你看了多少，理解多少，我都要检查。”
这些图纸，是尹恩屋子里散落的古文。
或许和禁忌古术的“遗落”有关，尹恩虽然活了很久，可他的古文天赋有限，那件屋子里的很多图纸，恐怕他都不了解真实含义。
“……”
被卖了还在替人数钱的冢鬼，用力握住顾慎的双手，神情感激：“小顾恩公，多谢你了！”
恩公？
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被人这么喊……顾慎轻轻咳嗽了一声，心底略微感到一些不好意思，表面不动神色，澹澹道：“客气，这段时间好好休养。”
……
……
雪原之上，风如寒刀。
【深海】虽然链接了整座五洲，但由于技术限制，还是有很多地方，不在“监察”之中的。
譬如东洲极北的苔原。
这里气候极度严寒，目前的技术，还没有办法稳定苔原区的精神网络。
由于这个原因，东洲议会在苔原投放的“天眼”，故障率也很高……所以在过往的那些年里，有许多外洲超凡者，会选择来苔原扎根，进行一些“不可告人”的活动。
当年的“晚钟教会”，便是派遣出了大量的教徒，来到苔原，偷偷挖掘山脉，建造基地，一边进行传教活动，一边开采古墓。
长野和中央城已经达成了协议，这一次合作进行“围剿”，北洲军方从北向南，长野则是由南至北，两个方向，逐渐包裹，完成剿杀。
两方率先所做的事情，就是驻扎基地。
剿杀之事，不求速度，而求完整……这些逃出【雪笼】的罪犯，务必要完成所有清点，不可以有任何一只漏网之鱼。
所以，双方出动了好几位重量级人物，各自将苔原地区的半边，进行了封锁。
长野这边，参与这次任务的封号，就足足有四位——
顾家，顾骑麟，顾南风。
白家，白沉。
李氏，高天。
这四位封号当中，顾骑麟，白沉，任务就是稳住后方，有这两位封号，坐镇执法者基地，苔原南线的封锁，就不会被人突破。
同样的，北洲军方，也派遣出了足够强大的人物，来坐镇北线。
调查军团军团长紫雨。
单单她一人，便已足够，她的实力，足以阻拦【雪笼】出逃的任何一位犯人，绝对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铁壁——
另外，北洲军方更注重清剿速率。
他们派出的“执法者”，整体实力，要高于长野。
铸雪手底下的“三犬”，出动了两位，天狗，野犬，这两人已经向着苔原腹地杀去。
除此以外，北洲的名将，也出现在任务名单之上……有不少执行过重启任务的“队长”，再一次出现，并且重新担任队长一职。
他们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
雪原以南，一只五人小队，正在巡逻。
这是长野派遣的探索队。
这种队伍，往往人数不会太多，而且会配备一位“感知强大”的超凡者，因为他们的首要任务目标不是作战，而是对苔原大面积裸露的荒山野岭进行精神扫描，来弥补【深海】监察的短板。
这种大面积围剿战，最大的困难，就是寻找“罪犯”。
那些被关押在【雪笼】中的超凡者，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他们会竭尽一切力量，逃离苔原，并且一辈子都不会回到这里。
被“天鞘”支配的恐惧，是所有超凡者的梦魔。
他们可能会栖身雪地之中，蜷缩冰湖之下，将所有的超凡气息收敛，甚至有些能力特殊的超凡者，可以将自己的“呼吸”都降到极致。
他们不跋涉，他们也不战斗。
他们忍耐，他们躲避，他们煎熬……他们当然知道，苔原的雪永远都不会化冻，可一旦等到两洲的联合抓捕结束，他们便有机会迎来自己的春天！
探索队要做的事情，就是“扫描荒原”，来确保接下来的“剿杀”，不会错过藏身之人。
这支队伍配备的精神系超凡者，很是年轻。
他的前后左右，围着四位战斗人员，阵型呈四角扩散，疏而不密，每个人之间的距离大约都在十米左右……这个距离，对于超凡者而言不算太远，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每个人都有反应时间，可以相互支援。
精神系超凡者的额首，散发着澹澹银光。
无数雪风，随着超凡源质的流动，向着他的眉心位置灌注。
【源之童】，这是团队作战之中，最受欢迎的，最百搭的“精神系能力”！
这个年轻人睁开银童，在队伍的保护之下，缓缓登上了一座凸起的雪坡，他扫视着整座雪原……精神力扩散开来，悄无声息的掠过这片大地。
而后他合上银童，走下雪坡。
整个冰雪世界，好像都变得寂静下来——
“正北，七里，扎木山山脚的山石之下，藏着一个。”
精神频道之中，响起了他的声音。
探索队发现目标，并不会第一时间动手……这片雪原实在太大，太安静，平日里不会有什么生物来往，执法者的精神掠过，躲藏的罪犯，自然也会有所感应。
最明智的处理办法，就是在完成整块地区的全面扫描之后，撤走精神。
让目标失去警惕，以为风波已经过去。
同时调集人手……
“收到。”
“收到。”
五人小队之中，立即传来了回复，其中一位佩戴黑色长刀的战斗人员问道：“能检测出大概的精神力强弱吗？”
“大概是深水区第七层的水准。”
银童持有者想了想，认真道：“属于【雪笼】越狱人员中，最弱的那一类。”
如果太强，他的精神扫描，会感到极大的压力。
这种情况，一旦有所察觉，就需要通知上面了……他们不会配备太强力的战斗者，人数也很少，所以主要任务就是负责探查，以保护自身安全为主。
今日是围剿任务开始的第一天，苔原地区以南的边缘，正是靠近驻扎基地的“高压线”，应该不会遇到太危险的人物。
“我们需要采取行动吗？”
五人小组之中，有一人小心翼翼问道：“进行汇报，任务是不是就已经完成了？”
“按照手册，确认有十足把握之后，我们可以无须等待……直接行动。”
这位持刀者，很是好战，他早就跃跃欲试了。
他们这只五人小组，虽然只是探查，可彼此实力也不弱，最差都是第八层，还有一位九层，这么五个人，对付区区一个七层目标，有什么可怕的？
说话之间。
雪原上“突”的一声！
七里之外，那相距并不遥远的扎木山山脚下，一层雪雾炸开，无数雪屑纷纷扬扬抛洒，被“源之童”探查出来，本该毫不知情的躲藏者，在此刻陡然钻出，并且向着远方逃窜！
“他猜到我们要动手了！他不藏了！”
五人小组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怎么办，现在需要行动吗？”
“唰——”
还没等五人进行下一步商讨，这位持刀者便冲了出去，他是小组之中实力最高的那位“九层”，距离破境只差一丁点，之所以战意如此汹涌，便是想借着这次围剿任务，在战斗之中破境。
只可惜上面将他派到了探索队！
如果不出意外，整场任务结束，他都不会遇到什么战斗！
七里距离，对于超凡者而言，不算太远……七层和九层的实力差距，还是太大了，那名罪犯从选择逃跑的那一刻起，悲剧的命运就已经注定。
在领域雏胚的加持之下，短短数十呼吸，持刀超凡者便追上了逃跑罪犯。
他追上之后，毫不犹豫，拔出长刀，一刀斩下。
“撕拉……”
一刀！
那名试图逃逸的超凡罪犯，直接被砍成两半，鲜血横飞，雪地之上突兀染了一大片红……这一幕相当有震撼力。
斩杀之后，尘埃落定。
持刀超凡者高高举起自己的黑刀，向同伴展示自己的成果。
“你们未免也太胆小了。”
精神链接中响起他的笑声，“五个人，面对一个七层，还在担心什么？”
五人小组之中，唯一的女子超凡者，在此刻开口了。
她压低声音，嗔怒道：“郑秋，你不要擅自行动……我们五人的任务，不是击杀罪犯。”
“是么，可是我们也是‘围剿任务’的一员。”
郑秋笑着将长刀扛在肩上，道：“这家伙难道很可怕么，我杀他只用了一秒。【雪笼】中的高阶罪犯，我们对付不了，可七层……别担心，他们真的很弱。按照上面要求的方法，一点一点‘扫描’，汇报，我们需要忙活到什么时候，难道对付一些越狱罪犯，我们还要花个半年一点一点搜寻吗？”
“……”
这一番话，让小组里的其他四人，都不好说些什么了。
“你这样，顾慎先生知道，一定会生气的。”
精神系超凡者认真开口，“他负责统领我们所有的探索者小队……按照手册上的规定，如果有十足‘抓捕’的把握，就不要进行击杀。”
这些罪犯，本身就罪不可赦。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早就应该被杀死……只不过他们的精神海太强大，这实在是一笔不可忽视的财富，东洲议会才将他们押入“天鞘核心区”。
他们会为东洲的【深海】，注入大量的宝贵的精神力。
这种情况。
活着，与死了无异。
所以这一次的越狱罪犯，如果能将其捉回，便是将其重新扔回牢笼之中。
当然。
如果遇到危机，就不要犹豫……优先考虑击毙！
“顾慎先生……顾慎先生？”
郑秋扛着黑刀，在精神链接之中，刻意用力地重读了先生二字。
“不好意思，我并没有不敬。”
郑秋笑着问道：“我知道顾慎在长野很受尊敬，只是我们九宁区的超凡者，都说他的年龄，只有二十……这样的年轻人，有资格当我们的领袖吗？”
女子面无表情，冷冷道：“只有二十，也比你强得多。”
郑秋挑了挑眉。
他扛着刀，摇了摇头道：“是，这位S级修行速度很快。可如今他的实力，也就只是三阶……都是三阶，你确定他比我强得多？”
郑秋说完，等待着回应。
精神链接好像出了点问题……队友怎么没声音了？
他皱眉“望”向远方。
强攻系超凡者，精神力一般不会太强。
这很公平，他的力量全部收拢在体内，近战之后才会爆发，既然肉身很强，那么精神自然要薄弱一些。
相隔七里，郑秋的精神延伸到极点，也只能望见雪坡上方那四道模湖的身影。
那四人，好像在对自己摆手。
他们在说什么？
郑秋微微一怔。
他心中涌出不详的预感，抬起头的那一刻，看到无数片破碎且巨大的黑影，缓缓在山脚的雪色之中涌起，蔓延，此刻已经完成了“蓄势”，犹如一座高山般宏伟。
“哗啦啦啦——”
暴雪狂响，这座黑色巨山，如大厦坍塌，在雪潮之中轰隆隆落下，就这么落在了郑秋的头上。
“卡察。”
这一声脆响，被淹没在了大雪翻飞的重碾之中。
仅仅一下。
干脆利落的碾压。
深海第九层超凡者，郑秋，便被碾成肉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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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杀潮之火
无数黑影，在雪潮之中翻涌，汇聚——
而后轰然坍塌！
仅仅一刹，郑秋就被碾成肉泥，而这团黑影浮现的那一刻，远在七里地外的五人小组其他成员，便意识到了“危机”。
“郑秋，快逃！”
“有危险，跑！”
只可惜，这团黑影涌现的那一刻，强大的精神力，便延展成一片领域，将郑秋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内，众人在精神频道内的狂呼，全部被屏蔽。
这是一座完整的“领域”！
这是来自深海第十层的精神碾压！
九层与十层，看似只差一点……但实际上，二者的差距，不是一丁点。
黑影主人隐匿气息，发动出其不意的突袭，以高打低，这种种因素，导致这场战斗只用了零点一秒便迎来了结束。
“轰隆隆……”
雪潮破裂，大量黑雪如水银泻地。
一道枯瘦身影，如影子一般，缓缓从笼罩山脚的黑潮之中走了出来。
他踩过“郑秋”破碎一地的尸骸，缓缓顿足，望向远方。
这场黑潮，将郑秋碾碎之后，如洪流一般继续向着远方掠去，对于四阶超凡者而言，十里以内的距离都不算什么，如果真正动了杀心，短时间内竭尽全力的爆发之下，那五人小组原先所站立的“雪坡”，他的领域只需要十数秒，便可抵达！
既然开了杀戒，那么……便不会留手！
“这里还有一位超凡者……”
五人小组里负责探查的那位精神系，名叫徐昊。
此刻徐昊神情苍白。
他的【源之童】，探查之力十分优秀，基本不会有所纰漏……这也是长野探索队对他委以重任的原因，即便他的境界只有第八层，可在大部分情况下，他的精神探查，都会有所收获！
哪怕对方的精神力，比他要强！
“探查”这件事情，是这样的，能够看到，和能够看得清楚，是两回事。
他们的任务不是战斗。
如果徐昊探查某片区域，觉得不太对劲，他便可以上报。
由于顶尖超凡者的数量十分稀少，他们的工作就需要进行细致的优化……在初次探查遇到阻力之时，便有更强大的超凡者出面，负责再次审查“探索队”上报的疑点区域！
可如果不是郑秋死……
徐昊都不会认为，扎木山山脚下，藏着超凡者！
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对方拥有一门顶尖的“精神伪装法门”，而且精神力水准，完全碾压自己，指挥所给了每一个参与任务的超凡者一份名单！
名单上，列着“苔原监狱”此次脱困的那些罪犯。
根据实力强弱，他们也有着等级之分——
黑潮汹涌，那枯瘦身影投来目光的一刹，徐昊脑袋里一道雷光闪过。
他高声怒喝道：“快逃！是‘碾魂者’唐然！”
这一道怒吼，让其余三人，瞬间清醒，同时面色变得极其难看。
A级罪犯，碾魂者，唐然。
这是在高危名单上，排在前三十的存在！
这是什么概念？
苔原监狱之中，关押着形形色色的高危人物，据说这一次逃出监狱的，还有“封号级”的大罪犯！
能排入前三十……
这种恐怖角色，不是他们这只探索队能够对抗的。
“求助信号正在发送！发送成功！”
四人向着来时方向狂掠，徐昊额头青筋鼓起，极其亢奋地怒吼了一声，虽然黑碾领域的蔓延速度极快，可在领域完成包裹之前，并没有办法阻止他们发出求救信号……
然而下一刻。
一个噩耗传来。
精神频道之中，浮现出一枚枚平面地图之上的交互式回应。
“最近的探索队……在二十里外！”
徐昊眼神之中，涌出一抹绝望。
二十里？
他们哪里还能撑到这个时候！
很显然，碾魂者唐然，做出出手决定的那一刻，便不在乎自己这些人求救的问题了。
他想要在救援赶来之前，把所有人都捏死！
“二十里……”
队伍里的其余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窒息，他们平日里不是没有面对过“高阶超凡者”，可与师门长辈交手，和与真正的亡命徒交手，是不一样的。
前者会手下留情。
后者……是真的奔着碾死他们去的！
尤其，他们刚刚见证了，唐然碾死郑秋的画面，郑秋是队伍里最强的超凡者，也是专门配备的，防止意外的强攻系战斗人员！
在恐怖的黑潮碾压之下，郑秋连一秒，都没有撑过！
按理来说，九层和十层的差距，不应该有如此巨大——
可这一幕带来的震撼，已经让四人失去了思考能力，他们此刻的脑海之中，只有逃命二字！
逃！只有逃，逃到救援赶到！
而且……他们还要祈祷，最近的“救援人员”之中，有能够对抗唐然的四阶强者！
扎木山山脚之下。
唐然站在黑潮之中，他的身形干枯地犹如一桩枯柴，大风吹过，他摇摇欲坠，犹如朽木，随着黑潮蔓延，他的身躯也向前倾斜。
最终噗通一声，撞入黑色潮水之中。
下一刻。
千米之外的黑潮蔓延之处，他像是穿过了镜面一般，哗啦一下抬起腰身，恢复了原先的站姿……撞入黑潮，浮出黑潮，这位碾魂者，就以这种诡异的姿势，进行着数秒一次的千米迁越，他的速度其实并不算快，可只要回头望上一眼，便会感受到深深的压迫感。
这像是一场猎杀游戏。
唐然，正在不紧不慢的追赶猎物……这场游戏的结局，从一开始便已经注定，他就像是一条巨大蟒蛇，早已将猎物圈住，以躯干拢压，剩下的就是不慌不忙，保持优雅，将“猎物们”慢慢勒死。
“逃……还能逃得掉吗？！”
徐昊咬紧牙关，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便深感绝望。
黑潮已经邻近眼前。
再回头……远方也浮现出浅澹的黑色，唐然驾驭的黑潮领域，速度太快，不知不觉已经超过了他们，将他们笼罩在内。
前面已是绝路。
而最多再过十秒，那令人窒息的黑色潮水，就会碾压而来！
“诸位！”他怒吼道：“我们逃不掉了，与其逃跑，不如战死！”
他用【源之童】，将自己的精神力分散而出。
这支人员残缺的探索小队，在绝境之中，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凝聚力量——
“战！”
“死战！”
剩下三位，没有犹豫，全都选择链接了【源之童】的精神！
他们不再逃跑，而是决定迎战……链接【源之童】的同频之后，三位七层超凡者，一瞬间点燃了全部的超凡力量，他们拔出各自武器，然后转过身子。
然而事实是残酷的。
在巨大且悬殊的实力差距之前，选择死战，就只有一个下场。
战死。
薄薄的一层黑潮，瞬间抬高数十米，化为惊涛骇浪，犹如一张饕餮大口，向四人扑去，站在远方操纵领域的唐然，神情麻木，眼神灰暗，连一点辉光都没有。
看到主动迎击自己的猎物。
他并没有欣喜，也没有愤怒……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是麻木地一挥手。
“轰——”
这一刹，无数狂风被黑潮掀起，寂静的雪地，迎来了数十米高的精神潮水拍打！
同一时刻。
决定返身迎战的四人，知道了自己的念头有多愚蠢。
黑碾领域之中，所蕴含的“杀意”，让他们在正面面对的那一刻，便失去了战意，临死之际凝聚的斗志，也在交战之前被尽数击碎。
他们可能连抵抗一秒，都很难做到……
黑色覆盖了一切。
他们的整个世界，都被填满。
直到“叮”的一声，他们耳旁响起了一声清脆且好听的炸响。
四人眼前一阵眩晕。
下一刻，便见一杆红缨大枪，比重狙子弹还要更快，就这么射了出来，力度无比沉重地凿打在黑碾领域之上，紧接着一道红袍身影，如大日一般耀眼，从远方疾掠而来，一瞬间掌心按住大枪，竭尽全力的抵压之下，大枪枪杆弯曲成一个极其紧绷的弧度。
“砰！”
本该如液体一般瀑落的“黑碾潮水”，在与枪尖对撞的那一刻，竟然绷了起来，就像是非牛顿流体一般，遇到了瞬间重击，便瞬间变硬！
操纵领域的唐然，此刻麻木的眼神中，亮起了一道光芒。
“是穆家……穆青阳！”
女子认出了他，这是这次剿杀任务中，八位领袖里，最不为人所知的那位……穆家推举出来的这位“年轻领袖”，一直以来都在江北荒芜之地执行任务，到目前为止，还没进入过众人的视野之中，属于一张藏匿已久的王牌。
未到三十岁，便晋升到了四阶！
这种实力，几乎可以用“妖孽”来形容，这样的人物，来担任剿杀任务的小队领袖，自然是没有任何争议的。
闻名，不如见面！
这一枪凿出，四位探索队成员便知道……这位穆家推举的年轻领袖，并非是浪得虚名，面对唐然蓄势抵达最高峰的“黑碾”，浑然不惧！
一枪之后，璀璨的青芒在雪潮之中炸开。
“退后。”
穆青阳低沉嗓音，在四人脑海之中回荡。
四人连忙回掠，那原先已经完成收拢的“圆形黑潮”，已经被穆青阳在来时噼砍出一个豁口，完全足够撤离……此刻对轰的重压之下，无数精神潮水都在回拢。
远方黑潮的中央。
唐然眼神之中的亮光浮现一刹，旋即变成了阴厉，他望向那即将逃脱的四个猎物，五指收缩……强行分出一部分领域，要留下四人！
“嗯？还敢分心？！”
穆青阳再出一枪。
这一次，他直接冲向领域中央的唐然！
红缨燃烧，他浑身衣衫都化为青色火焰——他的能力名为【青火】，心念引动，一刹那【青火】领域便尽数迸发而出，将他周身笼罩。
红缨枪被他攥拢，瞬间摇晃，来回爆发出数百道虚影，大枪犹如一道怒蛇，直接在黑潮之中，撕开一条缝隙。
四阶强攻系的爆发力，何其可怕？
穆青阳这一枪，一瞬间爆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威力，直接摧枯拉朽将面前的黑潮打穿，他一瞬间挺进数百米，燃烧着青色火焰的大枪枪尖，狠狠扎向唐然胸口的心脏位置！
“轰隆隆——”
这一击声势之凌厉，换做任何超凡者，都绝无迎接之理由。
那铺展千米之外的“黑潮”，也必定要尽数收回，竭尽全力的回放……这场对决，在唐然分心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结束了，他作为精神系超凡者，绝不该被穆青阳这种高阶强攻系近身。
但。
唐然并没有躲。
他抬起了头，在大枪燃烧的火光之中，望向了穆青阳。
穆家年轻领袖，微微皱眉，于这千分之一秒内，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对方似乎没有要躲的意思？
他有些茫然。
那双麻木的，澹漠的双眼里，还透着另外一股意味。
不在乎。
唐然的身子微微向右侧倾斜，同时他抬起干枯的右手，远方的“黑碾”如潮水一般扩散，他散开了所有的精神力，对准那逃窜的四个猎物，握拢了手掌。
“轰！”“轰！”“轰！”“轰！”
黑碾潮水，原地而起，如一朵出水莲花，爆发出恐怖的精神力。
四只原地拔起的黑手，将探索小队的那四位超凡者，“握”在掌中，随着唐然疯狂的一握，由他精神力所幻化的黑色雪手，收拢到了极致。
穆青阳杀意凌厉的一枪，也刺入了他的身躯之中，他童孔收缩，不敢置信。
为了伤害那四个实力七层的探索队成员，这个疯子……竟然不惜接下自己的一枪？
最后的偏移，这一枪没有刺中心脏。
但唐然的身躯，也瞬间迸发出密密麻麻的青灿细线，磅礴的青火之力，随着血液，灌注到他的体内……他枯瘦的身躯，一瞬间便扩散如气球一般，暴涨了数倍。
那暗澹的，冷漠的眼神之中，也绽放了一缕笑意。
他望向穆青阳，眼中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被誉为“碾魂者”的唐然，并没有开口，他硬生生接下这一枪后，摆出了张开双臂，坦然迎接的姿势。
“你……失败了。”
与此同时，沙哑的，癫狂的声音，传入穆青阳的精神海中。
唐然向后倒去。
像是跋涉万里的旅客，倒在瓢泼大雨之中。
“哗啦啦啦——”
他在最开始的扎木山山脚之下，留了一缕黑碾长线，这条长线蔓延了接近二十里，这里就是他最极限的活动范围。
这也是徐昊的【源之童】，一开始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原因。
他真实的栖身之地，根本就不在这里，也不在扎木山的这一边……山体下大片大片的阴翳，成为了隐藏“黑碾领域”的最佳场所，他将自己的领域终点，铺设在了山的那一边。
倒下的那一刻。
所有黑色精神力，瞬间破碎，雪潮之中升腾出了大量的雾气。
穆青阳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这一枪，他没有刺死对手……还让对方给逃了！
“队长！”
后方传来了高呼。
最近的救援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只是还是有些迟了。
穆青阳的一位麾下，焦急问道：“队长，您刚刚是在与‘碾魂者’交手么？”
相隔太远，他们看不太清刚刚的交战画面。
只来得及看清一些模湖场景。
最后，他们看到队长的青火领域，爆发出了极其恐怖的威势，一枪将碾魂者身躯贯穿……
只可惜，那是一个疯子！
情愿中上这么一枪，也要对探索队成员下手！
“是……”
穆青阳喃喃道：“追不上了。”
唐然把黑碾终点藏在了扎木山的那一边，他速度再快，此刻出击，也都来不及了。
“那个疯子，中了队长一枪，应该离死也不远了吧？”
穆家队伍里，一位超凡者望向远方扎木山，喃喃道：“不过他竟然硬生生扛过去了，实在是恐怖的生命力……”
穆青阳沉默了。
他皱起眉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不是恐怖的生命力。
最后，自己蓄集全部力量的一枪，穿入那碾魂者的躯壳之中，竟有种泥牛入海的感觉，好像有一股无法抵抗的浩瀚力量，将自己灌注在这一枪上的杀意，超凡源质，全部抹除了。
“唐然很可能没死，但他逃不了多远了……通知周围探索者小队，千万小心。”穆青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就这几日，我们务必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对了……那四位，怎么样了？”
队伍里配备的医师，声音沙哑：“还活着……但精神海遭受重创，情况非常糟糕。”
……
……
大雪翻飞。
越过扎木山，是一整条连绵的山岭，再是一片荒芜的雪原。
一缕纤细黑线，跨越了二十里，抵达了山的背面，此刻黑线的尽头，无数雪屑纷纷扬扬骚动起来，一股阴冷的精神力，将方圆十米的黑雪，化为影子寒潭……然后一道狼狈的身影，从中钻出，身躯鼓胀了数倍的“碾魂者”，神情苍白，捂着胸口。
鲜血淋漓而下，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他就这么行走在洁白的雪原之上，身后涂抹出一条纤长血线……诡异的是……这些鲜血无比滚烫，落在雪地之上便开始灼烧，仿佛有一股无形之力，在抹除这些鲜血于世上的存在。
于是，原本应该一片猩红的雪原，在数分钟后，便重新恢复了洁白，只是落下了一个个细小的凹坑。
更诡异的是。
那无形之力，抹除的，不仅仅是唐然的“鲜血”。
还有穆青阳的“青火”。
那几乎将他整个身躯，都撑到炸裂的枪意，在走出数里之后，便逐渐消散，唐然的身躯重新恢复了原先枯瘦的模样，恐怕没有人能猜到……穆青阳的致命一枪，对他造成的伤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便得到了恢复。
那狂暴的超凡力量，已经被“消化殆尽”。
但唐然的脸色，依旧很是难看。
真正让他痛苦，让他恐惧的……根本就不是穆青阳的那一枪，而是更强大的，更无法抵抗的力量。
“嘿。”
一道很突兀的声音，在唐然面前不远处响起。
这位碾魂者吓了一跳，勐地抬起头来，而这个动作，正巧遂了对面那位出声者的心意。
“正在赶路呢？”
这是一个披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
比刚刚的穆青阳还要更年轻。
他的脸上挂着浅澹的笑意，看上去人畜无害。
唐然怔了怔，皱起眉头。
这个年轻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的？
他缓缓抬起头来，自己竟然有些看不出对方的深浅……
不过，他能感受到这家伙的超凡气息。
深海……第八层？
他沉默了，脚底黑色的影子，开始翻涌，按照自己的感知来判断，这并不是一个危险的家伙，与先前的用枪者完全无法相比，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感到了一阵烦躁，以及不安。
经历了先前的恶战，他不想再多生事端。
如果对方不想动手，那么他也不想动手。
深吸一口气，唐然抬脚继续前行，准备忽略这个年轻人。
“你是名单上排名第二十九的‘噬魂者’，唐然，A级罪犯，精神系超凡者，能力‘黑碾’，实力深水区在第十层……大概中阶，对吧？”
万万没想到。
这个年轻人的口中，说出了一大串信息。
唐然抬起眼来，他望向对方的眼神，已经是无比冰冷……宛如看着一具尸体。
他没有回应。
“嗯。”
但年轻人看着唐然，打量了一番，笑着说道：“我没有认错，真巧啊，赶着路，也能遇到这么一位高危级罪犯。”
嘶哑的声音，从唐然嗓子里传来。
“是啊……真巧啊……”
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掌，这一刻，数百米黑碾如龙卷一般升起，他对准眼前的深海八层蝼蚁，直接攥拢五指，无数黑潮将其淹没。
做完这个动作，他没有丝毫犹豫，准备继续前进。
然而一道平静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
“自我介绍一下，我姓顾，顾慎。”
黑潮翻滚，一只缠绕着炽火的手掌，缓缓伸出，信手将其拨开。
那对于低阶超凡者而言，无比致命的领域。
在顾慎的风衣表面，大约十厘米，便被冻成了冰渣。
“啪啪。”
顾慎伸出另一只手，掸了掸肩头，避免被雪尘沾染。
他望向唐然，微笑着开口：“我和你一样，都是精神系。目前实力是……深水区第八层。”
自我介绍完毕。
顾慎向后坐去，无数钢铁草叶翻飞，这一刻唐然的四阶黑碾领域，瞬间破碎，一株巨大的参天古木拔地而起，将铺天盖地的黑潮龙卷完全撑至破碎——
……
……
（这一章6K字，调整一下作息，今天就只有这么多）
第三十九章 碾杀（为盟主“世界堂”加更）
无数钢铁草叶，在雪原之上翻飞！
顾慎向后坐去，一尊钢铁王座，破开黑碾潮水，与龙卷中央凝聚。
他端坐王座之上。
轻轻叩击指尖，净土领域破土而出，参天巨树垂落的雪白长叶，将方圆百米尽数笼罩在内，这片冰原上空缭绕的丝丝缕缕黑气，也在这一刹，被尽数冻结——
“卡察！”
清脆悦耳的破碎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
唐然怔怔看着这一幕。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领域，竟然被一位三阶超凡者压制了……纵观五洲超凡者的发展历史，出现过这样离谱的越阶战斗吗？
不，绝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事情！
“轰！”
他重重一拳，对准顾慎砸出，相隔十数米，无数黑潮从他的躯壳之中涌出，这本该是吞天噬地的凄厉景象，然而在净土的绝对压制之下，这些黑潮只向前冲出了十米，便被遭到了再一次的压制。
唐然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撞到了一面铁壁之上！
“砰砰砰砰——”
无数黑碾潮水，被冻得支离破碎！
顾慎也伸出五指。
他轻轻前按。
一股名为“寂灭”的领域之意，顺着黑潮，反向推进。
层层叠叠的潮水，不断破碎，不断凝聚。
两座领域进行了正面的对抗——
短时间内，两者不分伯仲，但实际上，黑潮的消耗越来越大，唐然已经隐隐展现出无法支撑的迹象了。
他的七窍逐渐渗出鲜血。
肉身上的痛苦，不算什么。
精神上的震撼，才是最致命的。
唐然错愕地盯着不远处，那个端坐王座上的年轻人……顾慎的名字，东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是苔原监狱之中的服役者，也是有所听闻的。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一个狠角色，不久之前，裁决所昔日鼎鼎有名的天才裁决官韩当凄惨入狱……这个曾经亲手逮捕许多高危罪犯的“执法者”，落得如此下场，就是拜顾慎所赐！
可他想不到。
顾慎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修行到这种地步的！
压制自己的四阶领域，这特么是深海第八层？
唐然仰起头来，他的怒吼，在雪风之中回荡：“顾慎！你藏得好深啊！”
所有人，都被顾慎骗了——
这个年轻人，一定修行到了四阶，至少是深海第十层高阶！
“……”
对于唐然的怒吼，顾慎无动于衷。
顾慎平静看着眼前的男人，眼里只有冷漠……这一次的领域对轰，之所以持续如此之久，是因为他想看看自己如今的“寂灭领域”，究竟能爆发出何等的杀力。
这个名叫唐然的罪犯，实力不俗，在四阶之中，也不是弱者。
不过。
刚刚破境，再加上先前三次超境的福荫，顾慎的精神力底蕴实在太丰厚，若他还停留在先前的境界，恐怕在这次对轰之中，还会稍显弱势。
“抵达深海第八层之后，在三次超境的加持下，我的实力，比起重启任务中的那些队长，已经不差太多了。”
顾慎在心中自语，“虽然还没法和费舍尔，仲原这种天才四阶相比，但对付唐然……绰绰有余。”
他眼童之中，爆发一缕炽芒。
“同阶实力，精神系对战，你拿什么跟我斗？！”
顾慎站起身子，前跨一步，同时伸出手掌，无数钢铁草叶被狂风吹起，千丝万缕，汇入他虚握的掌心之中，化为一把长刀！
“斩！”
顾慎就这么一刀砍了下去。
这一刀，朴实无华，没有什么刀法可言。
但这一刀之中，包裹了净土领域满满的“大寒”，“寂灭”！
长刀刀面，倒映着惨白的银光。
一刹，照亮了唐然凄厉绝望的面孔。
这场对决，他全面处于下风。
黑碾领域，被净土彻底碾压，他全部的力量，都被压制在躯壳之中，此刻无比憋屈，有一种有劲没处使的感觉……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平平无奇，跨越虚空的刀芒，顾慎这随意一刀，给他带来的危机感，比先前穆青阳的全力一枪，还要强大！
“轰！”
唐然别无选择，他点燃了自己最重要的那片精神海。
黑碾领域，再次爆发出恐怖的气势，他在这一刻燃烧了自己的灵魂，选择与顾慎硬拼。
“顾慎！我和你拼了！”
唐然什么都不管了，他从地上拔出一缕漆黑长枪，被押入苔原监狱的罪犯，自然不会有什么封印物……他唯一的武器，就是自己锤炼了二十年的“四阶精神”，他攥拢黑色长枪，对准空中噼砍而来的银白刀芒，狠狠刺了出去！
穆青阳的一枪，如大日初生。
而此刻唐然的这一枪，便如黑暗中的潮水迸发，山洪海啸！
只不过他的黑枪之中，透露着一股浓浓的绝望，以及玩命的疯狂……
这就是先前五人小组，爆发遭遇战，连逃都逃不掉的原因，这些高危罪犯，全部都是游走在生死边缘的疯子，他们在绝境之中，一定能爆发出比平时更强大的力量！
但很可惜。
唐然遇到了顾慎。
顾慎只打“生死架”，这一架，也不例外。
“铛”一道脆响，长刀砍下，刀芒所过之处，黑色大枪寸寸崩裂，四溅飞开。
这一刀，不仅仅是精神碾压！
无名之铁的锐利程度，更是举世无双！
即便唐然玩命，也抵抗不了一刀……下一刻，银白刀芒，便尽数灌入他的身躯之中。
顾慎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男人。
自己的“大寒领域”，所拥有的的“寂灭”，绝对是第一梯队的领域意境，中了自己这么一刀，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救活唐然了。
净土的寒意，从刀芒穿透的肩头位置，向内部渗透！
短短数秒，冰冷的寒屑，便覆盖了唐然的浑身，他的嘴唇，发丝，面庞，指尖，全部都笼罩了一层惨白的寒霜。
此刻顾慎微微皱眉，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
按理来说，此刻的唐然，在数秒之内，就应该会变成一座冰凋才是。
但他的身躯，只是浮现寒霜……并没有进一步凝结的迹象。
“呵……”
一道嘶哑，同时略带的笑声，在雪原上响起。
唐然冰冷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
这一刀，带来的痛苦，比穆青阳的那一枪，还要刻骨铭心……
“今日之苦，若有来日，我必百倍奉还！”
他声音嘶哑，一字一句开口。
在唐然燃烧精神海的那一刻，背后便有一道影子，延伸出去，在这短短数秒，便蔓延出了梳里，这一缕迂回曲折的影子，才是唐然的最大后手。
他知道。
自己不可能是顾慎的对手。
那么……他唯一的活路，就只有逃！
“这是什么力量？”顾慎皱眉。
他以精神扫过，发现自己的刀意，竟然在唐然身躯内逐渐被“消化”！
甚至自己派出的精神，回来的时候，都少了许多！
仅仅一瞬，顾慎便明白了。
“是天鞘！是石之剑的碎片！”
天鞘崩塌，石之剑的碎片，炸碎了【雪笼】，同时也击碎了关押罪犯的牢狱……那场声势浩大的爆炸，在核心区制造了大量的伤亡。
当初被关押在铁壁之内的犯人，可没有办法躲避暴涨，他们只能硬抗！
实力差的，运气差的，被石中剑碎片直接钉死，大有人在！
实力强的，如唐然这种，哪怕被一些碎片打中，依旧可以“硬挺”下来，完成越狱！
虽然他“活”了下来。
可还是被石之剑刺中，六百年来，都没有人能搞明白，天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这些石之剑的碎片，即便一一拔除，依旧会对超凡者的身躯，造成诡异莫测的影响！
而唐然身上那股吞噬自己领域杀意，以及试探精神的力量，就来自于石之剑的碎片！
一刹的错神。
唐然向后倒去，黑色大袍翻飞，这具枯瘦的，几乎被冻结的身躯，向着小小的一汪影子潭水倒下，同时他的精神已经掠到了数里地外，这种长距离的“传送”当然要付出代价，动用一次，便要休息很久，第二次的动用，会给施术者带来巨大的痛苦。
只是唐然已经顾不及这些了，这个名叫顾慎的疯子，给自己的压迫感，比穆青阳还强，逼得他连精神海都燃烧了！
此时此刻，只要能够逃脱，什么代价他都可以接受！
“哗啦——”
唐然倒下，汇入影子寒潭之中。
这一缕影子，顺延着无比纤细，蔓延数千米只剩一缕细线的黑碾领域，以极快的速度飞掠，仅仅一秒，便快要消失在视野线中。
顾慎神情瞬间阴沉。
“想逃？！”
他反应速度极快，在意识到“石之剑碎片”能够消化自己杀意的那一刻，便猜到了唐然的真实意图是逃跑，于是当即挥手！
【铁王座】将长刀拆解。
顾慎挥手的那一刻，这漫天铁光，便被净土领域“传送”到了领域扩散的最边缘，化为一座方方正正的铁印，重重钉压在那一缕拉伸极长的黑碾影线之上！
“墩~~~”
顾慎的抬手速度太快，竟然真的将黑碾钉住，此刻这一缕黑碾长线仍在蔓延，只是一端被钉，另外一端的“疾驰”速度便越来越慢，最终甚至有被拉回原地的趋势！
与此同时，顾慎飞奔而出。
影子越拉越长，唐然再次浮现，他这门“逃生法门”，有巨大的优势，可以飞快遁地，但也有缺点，一旦停下，就算是中止施术……此刻影子末端被钉，容不得他继续逃窜，现身之后，便急忙动用精神，要切断这一半长线，做出“壁虎断尾”的壮举！
只可惜。
慢一拍，便尘埃落定。
唐然切断黑碾长线的那一刻，他的眼前一花，有什么身影一晃而过，顾慎持握铁剑，以极快的速度在雪原上奔掠而过，在“擦肩”的零点一秒之内，拔剑而出，将这颗头颅直接斩下！
鲜血都来不及喷洒。
顾慎对净土领域的掌握，已是“驾轻就熟”，出剑刹那，寒意便冻结了他的血液……石之剑的碎片化散一部分，寂灭之意便涌上一部分。
冬的一下，唐然的头颅落地。
“咕噜噜噜……”
顾慎低下头来，看着这颗错愕惊恐的头颅，心中有万千念头涌过，这场巧合的遭遇战，带给自己的“惊喜”，可不只是一位A级逃犯这么简单啊。
石之剑的碎片，竟然能对这些罪犯的身体，产生这般诡异的影响……
他拎着这枚脑袋，缓缓向着冰原倒下的无头尸体走去，与此同时，炽火从眉心跃出……死去的“四阶超凡者”，身上可是有着不少的超凡源质，正是大量需要资源的破境时刻。
这种情况，顾慎可不会浪费。
炽火饱餐之时。
顾慎蹲下了身子，用精神力认真检查着唐然的尸体，与自己预想的一样，这家伙体内的“石之剑碎屑”已经被自行清除干净，只是仍有残余之力驻扎。
说来奇怪。
唐然死后，“石之剑碎屑”的残余之力，便难以再生，逐渐消散。
这种力量，难道也符合超凡界自然回归的铁律么？
宿主死去，它便也随之死去。
“逃出‘雪笼’的那些家伙们，有多少被石中剑刺中了？”顾慎摩挲下巴，这个数量恐怕不在少数，以当时的爆炸规模来看，能够完全幸免的，应该是极少极少的幸运儿了。
最重要的是，想要越狱，牢狱必须被破坏。
没有被石之剑碎片刺中，牢狱还被摧毁……这简直堪称“天选之子”。
片刻之后，炽火将唐然身上的源质，啃噬干净。
顾慎伸手摸了摸小火苗的“脑袋”，发现炽火传来的情绪反馈很是一般……他笑了笑，不以为然，原本只以为是小家伙习惯了在神祠山张口就来的富裕日子，这一顿没有吃饱。
可当顾慎以精神查看这一餐的“具体收入”，才发现，情况有些古怪。
唐然，一位四阶超凡者——
刚刚被自己杀死，身上的超凡源质，还来不及“回归自然”！
可他尸骸中所剩下的超凡源质，只有正常四阶的一半！
顾慎的神情凝重起来，他回想起先前远远看到这家伙时，后者脸上浮现的痛苦，以及恐惧。
“有很多源质都消散了……”
他喃喃道：“是‘石之剑’，消除了他的源质，正在将他变成凡俗？”
……
……
（PS：1，今晚就这一章，感谢盟主“世界堂”的支持，2，俺这段时间调整一下作息，新的一年，更新时间不能那么阴间了。以后的更新都会放在早上。所以大家今晚早点睡，明早还会有一章，更新时间大约在七点十五。）
第四十章 燎天之火
苔原南方的临时驻扎地。
十几位超凡者，以封印物搭建了一座防风基地，临时的帐篷内，好几位医疗超凡者正在负责医治……营救帐篷内躺着四个虚弱的身影。
“糟糕，伤患伤势开始恶化！”
“呼吸不可查觉！精神力开始涣散！”
“准备启用‘安魂针’……倒计时，三，二，一……”
“有效果，重复！”
“效果衰减，再重复，加大剂量！！”
圣光充斥在这座并不大的帐篷中，光明照耀小帐，雪风与冷寒都被无形的屏障格挡在外，可是待在这里负责救治的几位超凡医师，都能感到自己的内心，逐渐变得冰凉……
被“碾魂者”袭击的四位同僚，精神气息正在快速衰弱。
他们的灵魂，被封锁在恶劣的噩梦之中，以极快的速度凋零——
由于事发突然，这冰天雪地的荒原附近周围，并没有四阶精神系强者，而凭借他们手中的“治疗手段”，只能短暂起到延缓作用，治愈系封印物已经全部取出，只可惜收效甚微。
这世上最难治疗的伤势，就是精神之伤！
如果没有奇迹。
这一场治疗的结局……其实现在已经注定了。
营帐外。
穆家超凡者们负责巡守。
穆青阳神情复杂，他虽为四阶，但毕竟是“强攻系”，解梦救人并不是他的长项……发生了如此情况，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叫基地后方的精神系前来救治，只不过最近的赶到，还需要半个小时，放在平时，这个时间并不长。
可如今……
不知道这四位，还能不能撑得住。
穆青阳在营帐外来回踱步，他内心时常回想起自己与唐然交手时的画面，这四位同僚的重伤，他要承担很大的责任。
如果他能够意识到唐然是个疯子。
那么他们，或许就能没事了。
“队长……”
一位组员，看出了穆青阳的焦灼，他安慰道：“您已经忙碌很久了，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剿杀任务开始，在最终名单还没有出现的时候，穆家便对穆青阳传达了要执行这次任务的意愿，于是他第一时间从九宁区动身，马不停蹄赶往苔原……接领任务，安顿人手，已经好几天没有合眼。
“没事。”
穆青阳摇头，道：“正在往这赶的那位精神系医师，现在距离不算太远，我去接一接他。”
几位属下闻言，均是欲言又止，只能沉默。
他们都是跟随穆青阳在九宁区闯荡的心腹，深知这位少主行事风格，素来光明磊落，遇到此事，绝不可能安然休息。
说完这句，穆青阳便动身离开营帐。
而他前脚刚走，便有一阵雪风席卷，几位穆氏下属，眼前一花，便见雪风之中，好像有一道黑衣缥缈身影，拎着什么类似“武器”的固体物件，随着大风一同前行。
数秒之后。
这道黑衣身影，便行至营帐之外。
“谁？！”
这几位巡守者顿时紧张起来，大雪翻飞，那黑影甚是模湖，一刹那便临近的“视角观感”，甚是具备冲击力！
有一位实力抵达第八层的穆氏中年强者，更是条件反射般的直接挺出长枪。
红缨翻飞。
刺入大雪之中，刺了一个空。
再一眨眼，这道黑影竟是闪入了营帐之中。
与此同时，带着温和笑意的声音，在众人耳旁响起——
“别紧张，自己人。”
雪风抖擞散去，来者身影在数秒内快速显露，这是一个身材挺拔的年轻人，或许是因为大雪缭绕的缘故，他的面色稍显苍白，风衣沾染了些许霜气，看他脸上温和的笑意，像是一个风尘仆仆的行者，走了许久，才赶到了预期落脚的旅店。
即便覆了一些雪屑，这张面孔，在东洲，也没有超凡者不认识。
“顾慎！”
“是小顾先生！”
即便这几位穆青阳跟随者，出身九宁，也第一时间认出了顾慎的身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而那位出枪的中年汉子，则是神情复杂地看了看自己的长枪，又见鬼般的看了看顾慎……如果自己没感应错的话，这个年轻人的精神气息应该是第八层？
和自己同境！
刚刚自己那一枪，精气神可是拉满的，顾慎是怎么躲开的，他竟然都没有看清！
别说看清了！
他的视线，精神力，都没有跟上顾慎移动的影子！
“噗通”一声。
顾慎松手，将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丢在了地上，几位巡守者怔了一怔，才发现这是一颗被坚冰冻结的头颅，而头颅的主人……赫然是唐然！
“这是唐然？”
“唐然死了？”
几位巡守者来不及惊喜，便听到顾慎道：“此物有用，你们替我先行看管，记住……不要解冻。”
顾慎一边说着，一边向营帐内走去。
正在账内忙得焦头烂额的那几位医师，看着精神力越来越虚弱的四位伤者，心情逐渐跌落谷底。
他们手上最大的底牌，就是封印物安魂针，可以起到稳定精神海的作用。
可此刻，安魂针的效果，迅速退减，而且越来越弱。
不出十分钟，这四人的魂海……全部都会崩塌！
医师们的注意力，都在伤患的身上，他们凝聚精神，完全没有注意到营帐外的来者，直到顾慎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之中柔和响起。
“诸位辛苦了，接下来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此音落下，他们回过头，大喜过望。
“小顾先生！”
“顾大师！”
这几位医师长长松了一口气，没敢耽搁，连忙收拾东西，然后请示顾慎，在得到了顾慎“不需要任何物件辅左”的回应之后，他们撤走了所有的治愈系封印物。
营帐之中，变得十分安静。
顾慎站在四人的病榻前，静立了十数秒。
这一次剿杀越狱罪犯，他需要负责的就是统领“先锋探路”的“探索队”，而这四位陷入昏迷的超凡者，正是探索队中的一员……他们是效忠自己的麾下，也是为长野付出鲜血的一份子。
他们，不能死。
略微有些暗澹的营帐，在这一次燃起了火光，透过模湖的帐布，外面安静等候不敢出声的众人，能够感受到那一缕火光所散发出的温暖力量。
放眼东洲，屈指可数的S级能力——【炽火】。
而此刻，顾慎从眉心摘下来的火苗，已经发生了质变，这是在神祠山吸纳了成百上千朵之后，产生了蜕变的“生机之火”。
他静立的那十数秒，便是在用精神，仔细感受这四人的伤势。
杀死唐然之后。
顾慎吞噬了唐然所有的“源质”，然后顺便搜刮了一下这个家伙残存的记忆，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罪犯的相关信息……但并没有得到太有用的情报。
或许是因为石之剑的化散力量太过强大。
又或许是因为唐然大部分的精神都奉献给了深水区增涨算力。
他能够看到的“记忆画面”，就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断续画面，无序程度甚至可以与灾厄手镯提供的影像相比……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慎看到了唐然袭击探索队五人小组的景象，这是他临死前不久才经历的事情，所以这份记忆格外清晰。
如今病榻上的四人，之所以昏睡，是因为被“黑碾”袭击了精神海！
顾慎有些不明白。
如果唐然的目的是逃命……那么他何必要如此疯狂？
最开始，他甚至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
退一万步，如果他及时收手，在杀死“郑秋”之后就此打住，立即跑路，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下场。
是什么催动他做出这一切？
带着困惑，顾慎一心四用，将“生机之火”分成四份，同时浸入这四人的精神海中……由于都是被唐然袭击，这四位超凡者的精神海，都处在同一噩梦之中，顾慎看见的场景，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黑暗。
无边无际的黑暗。
顾慎默默回忆唐然视角里的相关画面……在面对穆青阳的绝杀一枪之时，这家伙情愿自己吃下一枪，也不愿意放弃出手，硬生生顶着穆青阳，狠狠捏了四人一把！
他站在噩梦之中，感受着魂体脚底潮水的起伏，忽然明白了唐然这么做的原因——
首先。
穆青阳的绝杀一枪，针对其他实力相当的四阶，是成立的，可如果针对唐然，便不能成立。
被“天鞘碎片”刺入之后。
唐然身躯开始大量的化散超凡源质，“石之剑”并不考虑超凡源质的归属，它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碎片，所以穆青阳注入其中的凛冽杀意，以及大量的超凡源质，都会被“石之剑”所化解！
这也是为什么，自己见到唐然时，后者身上没什么伤势的原因！
唐然已经算出，这一枪杀不死他！
而他扛着大枪，出手的原因……便也很简单了。
他真正恐惧的是“天鞘”。
被碎片刺入之后，他的身躯产生变化之后，便相当于冥王为他开启了生命的倒计时……穆青阳的枪不可怕，因为只挨一下，他不会死。
可倒计时结束，他还找不到应对“天鞘”的办法，那么七神齐至，也救不了他！
所以。
他硬扛着穆青阳大枪，也要对这四人出手……便是因为，他在尝试化解“天鞘”的力量，他将自己的精神，被“石中剑”腐朽的精神，通过那一捏，直接注入了这四个超凡者的精神海中。
万物都要符合守恒铁律！
如果“石之剑”粘附在自己身上，那么甩掉它的办法，便是割肉赠人……这就是唐然癫狂出击的真正原因，他想要将自己身上“石之剑”的诅咒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而长野中央城包裹苔原的情况下。
未来的围剿，只会越来越严峻……他想活下来，不仅要躲避长野强者，还要抓住每一次与执法者的接触，转移诅咒，这一次的五人小组，就是十分难得的，送上门来的“替罪羊”！
事实上。
唐然的算盘，也的确成功了。
顾慎的魂体，站在黑梦的潮水之中……他感受到了“石之剑”的诅咒，在这里蔓延，那股无形的腐朽之力，正在吞噬着四人的精神海。
要不了多久，这四片精神海，便会崩塌。
按理来说，这种现象，便意味着转移的成功——如果唐然还活着，那么片刻之后，他应会感到，自己所背负的“天鞘诅咒”变得轻松了一些。
“我知道，如果是寻常噩梦的话，你肯定没有问题。”
在黑暗之中，顾慎引召出生机之火。
他眼神柔和，注视着指尖缭绕起舞的那缕火苗，轻轻问道：“这一次，噩梦里流淌的‘腐蚀诅咒’，你能一并烧掉吗？”
那缕微弱的火苗，缓缓摇晃着。
在最开始，它本是死物，只是吞噬了一些源质之后……便逐渐产生了变化。
随着顾慎的积累越来越深厚。
它仿佛真的拥有了自己的灵智。
“好……”
顾慎眼中露出笑意，他看懂了炽火的回应。
“去吧。”
挥手——
一缕炽火，飞掠而去，顿时化为燎天之海。
四片漆黑暗澹的精神海，在同一时刻，燃起了璀璨的光华！
那些黑暗中缠绕的“梦魔”，在黑碾精神领域中衍生出的“魑魅魍魉”，与光华之中，展露出了一张张丑陋的嘴脸——
这副噩梦景象，犹如炼狱！
顾慎悠悠吐出一口长气，黑暗世界之中刮来一阵大风，吹得他衣衫飞扬，发丝散乱。
一时之间，他有些恍忽。
这一幕，与当年试炼幽鬼之笼，实在有些相像。
顾慎下意识往身旁看去，而这一次，无数代码在噩梦之中浮现，与他精神相连，心意相通的那位女子，在自己回眸时刻，无比及时地出现，悬空矗立。
褚灵对他微笑，比划着伸出两根手指。
顾慎也笑了。
他伸出两根手指，并拢成线，在这漆黑无垠的世界之中一斩而过——
炽火划过天际，仿佛在一瞬间，将这四个本不相通的魂灵世界，相隔壁垒全都贯穿击碎。
四位躺在病榻上，即将在痛苦中迎来终结的年轻执法者，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浩荡光明。
他们看到，那个站在炽光中，击碎魂灵壁垒的年轻身影，只是做出了很轻松的伸手抹除黑暗的动作。
漆黑世界，被大火燎燃。
遥想当年。
少年在恍恍忽忽的梦境之中，屈指抹过千尺阴霾，撕裂万丈黑暗，气吞万里如虎。
而如今。
这场梦境，已然成真。
只不过比起当年，要更意气风发，神采飞扬。
群星闪耀，不如再多一颗？
其实我一直都想开个单章，跟大家聊一聊。
只是作为网文作者，每天要写四五六千八九千字的稿子，很多想说的话，在发完更新后，好不容易酝酿的那股劲儿就正好消失了。
所以除了请假，卷末总结之类的事务，我基本不开单章，哪怕是11月冲榜的那次也不例外。
作为一个初涉科幻分类的小萌新。
今天，我想坦诚地和大家聊聊我的创作状态，以及这本书的创作状态。
2022年已经过去。
这一年对我而言并不好熬，这本书上架的首订只有一千左右，这个成绩，在起点属于会被很多人放弃的那一档次。
不怕大家笑话，这其实已经是我的最好首订成绩，对于一个有一点野心，但没尝过什么甜头的作者而言，一千首订不算什么，只要稿费够吃上两口饭，那么这本书就可以写下去——因为这是我真情实意所热爱的东西，并不是一门随时可抛的生意。
所以我一直写了下来。
于是这本书也就这么活了过来，就像是一株被压在山底石缝里的野草，风吹雨打，虽然很不容易，但只要活着，就能一点一点冒头。
到目前为止，它的成绩也算不上好，七千三百均，在群山诸岭之中显得很不起眼。
但总也算不上差了。
但或许，它能够更好一些呢？
野草再难，难不过地缝里见不到光的日子。
昨晚静盟跟我说，他很喜欢这本书，这本书不应该只待在这个位置。
我觉得他说得对。
他又说，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他负责解决问题，我负责解决加更。
我：？？？
希望他没喝多。
还有这等好事吗，我特么加爆。
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会支棱起来——
新的一年！
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月票每多一千，我就加一更，累积的月票加更，我会在一個月内兑现，完成清空！
这一卷的名字正好是群星。
真应景啊。
这片夜空群星闪耀，不如再多一颗？
……
……
另外。
这一个月我一直在修改前文，对于那些熬过前面免费期，看到上架的读者，我想说你们真的很不容易……前文的问题的确有很多，毕竟是萌新，开坑之初，犯了很多愚蠢的低级错误。
但犯了错，挨打就要立正，我会在这几天完成最后的大修，并且进行替换。
最后，再一次感谢一直支持的读者们，感谢静妹，紫雨，陆哲，水鬼，IPO，shar，新岛真老公，天情，羽儿尾巴等等等等……哪怕是在盗版网站追文的读者，我也都一直心存感激。
你们给了我一直好好写下去的动力。
鞠躬。
再鞠躬。
群星卷，但愿我们能燃烧出不一样的光芒。
第四十一章 怕你道心破碎（为世界堂加更1/4）
炽火翻飞，将整座漆黑天宇都照亮燎燃！
黑碾噩梦，在数十息内便被焚烧殆尽，无数漆黑的精神碎片，被烧成了碎尽……
顾慎缓缓睁开双眼。
营帐内仍是一片安静，但已与先前不同。
四位重伤组员，原先停滞的呼吸……此刻重新浮现。
他们被顾慎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呼……”
顾慎悠悠吐出一口浊气，破开黑碾噩梦，对他而言不算什么，真正麻烦的是混杂在这场噩梦中的“天鞘诅咒”。
如果炽火可以吞噬无序的超凡源质，那么它的等级便不低于“天鞘”！
用炽火吃掉天鞘诅咒，只是一个尝试——
顾慎在出手前，其实心底也没底。
但好在，刚刚的攻坚战中，炽火取得了胜利。
那侵占蔓延了四人精神海的天鞘诅咒，被炽火吃干抹净，但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炽火并没有得到“反馈”，天鞘诅咒虽然能吃，但是并不好吃。
小火苗吃完之后，传递回来的情绪波动并不积极。
如果不是顾慎的命令。
那么它也不想沾染这个东西。
“顾慎，我感觉你的‘命线’变污浊了。”
精神海中响起褚灵的声音。
她虽然坐在零零幺中，处理事务，但始终分出了一份注意力，留在顾慎身上。
作为千野大师的实传弟子，褚灵有着“观看命线”的能力，大千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动用占卜术，需要付出代价。
因为每一次预知未来，都是对时间铁律的冒犯，需要割舍一部分肉身躯壳，才能维护平衡。
但若只是观看命线，便几乎不需要付出代价……这一点不难理解，占卜术施展的前提，其实就是找到对应目标的命线，除了超凡者和普通凡俗，就算其他的生灵也有命线，哪怕是一花一草，一石一木。
命运笼罩万物。
与冥火交互后，顾慎便属于占卜术无法探知的存在——
那些与“火种”相关的生灵，尤其是与神座产生了实际因果的那些生命体，他们的命运便不再是占卜术能够试探的了。
可命线，还是能隐约窥见一二的。
“我的命线变浑浊？”顾慎微微皱眉。
“是的……我怀疑是‘天鞘诅咒’的影响。”褚灵正色开口，先前顾慎清除噩梦世界之时，她便在场，那些无形的天鞘之力，被炽火吞噬，便等同于以另外一种方式，进入了顾慎的命运。
只不过，顾慎命硬！
“我猜测，因为你是未来冥王的缘故……这四人魂海中的天鞘碎片诅咒，目前无法对你生效。”褚灵也不太确定，“又或许是冥王身上，背负着更强大的诅咒？”
“这……”
顾慎揉了揉眉心，神色复杂。
他也不知道这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了。
天鞘诅咒没效果，因为更强大的冥火诅咒压制住了它？
“总而言之，你需要多加小心。”
褚灵诚恳道：“我感觉石之剑的力量很恐怖，以你如今的实力，吸纳几枚碎片，不成问题，但如果数量太多……恐怕不妙。”
“明白。我会注意的。”
顾慎点了点头，他掀开营帐。
外面有好几十双眼睛，在看着自己。
那些巡守者，医师，一直都守候在营帐旁，从头到尾，他们没敢出声。
甚至有人在营帐周围，添加布置了隔绝外界的屏障封印物，防止外面的杂音，干扰到顾慎的“救治”……
看到这些期翼的眼神，顾慎心底有一丝暖意流淌而过。
长野虽然是好战之城，鼓励内部彼此对决，提高实力，可真到外出执行任务之时，大家都十分团结。
“小顾先生，里面情况怎样？”
先前负责医治的那位医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
他们几人，这段等待时间，心底十分忐忑。
“已经无恙了。”
顾慎笑了笑，道：“送到后方，好好照顾几日，便可以苏醒……但精神遭遇创伤，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康复的，他们可能还需要卧榻半年，慢慢休养。后续的围剿任务，就不要让他们继续参与了。”
那几位提心吊胆的医师，听闻此言，大大松了口气。
“不愧是小顾先生啊……”
一位深海第七层的医师，喃喃道：“我们一堆人都搞不定的麻烦，他一个人，就轻轻松松解决了。”
另外一位医师认真道：“想什么呢，那可是四阶强者布施的噩梦……我感觉，我们几人的精神海加在一起，也未必有小顾先生深厚。”
就在众人轻松之际。
远方雪原，亮起了一抹青芒。
这抹青芒，速度极快，清扫大雪，几乎是一瞬间就抵达了营帐之外，在最后的一段路程，穆青阳动用了类似“空间移动”的珍贵封印物，带着那位救命的四阶医师，赶到了营帐。
来的很巧。
也很不巧。
穆青阳看到了顾慎，又感知到了营帐内安稳下来的那几道精神气息。
他怔了怔。
“诸位让让，我来救人了……”
那位四阶精神系医师，名叫季摩，是个中年大叔，他接到紧急求救，问清楚状况后，便一路风尘仆仆，向此地赶来，此刻季摩浑身还覆盖着厚厚的雪霜。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他低声念叨着，就往营帐走，结果抬头一看，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顾……小顾先生？”
意识到直呼其名并不妥当，季摩连忙改了尊称。
“多谢先生千里驰援。”顾慎温和道：“不过那几位，已经被我治好了，如今正在休养。”
那位医师闻言，怔了怔。
他挠了挠头，长野皆知，小顾先生天赋堪称妖孽，这一路修行速度奇快无比，如今应该已有深海七到八层的实力了！
这的确厉害，可再厉害，也只是第三阶，在他认知之中，想要彻底解决黑碾噩梦，恐怕是需要四阶精神系出面才行！
顾慎往一侧退了半步。
季摩用精神力向里面扫了一圈。
还真是……营帐内的那四人，精神平缓，已经脱离了危险，按照穆氏先前描述的症状来看，这几位的精神可能正在遭受毁灭性的打击。
就算是自己，也没把握做到救治的如此漂亮！
“哗啦啦……”
雪风吹过。
巡守者队伍里，一位穆氏八层强者肩头，扛着一杆红缨大枪，很是显眼。
这杆红缨枪的枪尖之上，挑着一枚被冰渣冻结的头颅！
“唐然的人头……”
穆青阳神色复杂，他伸手拿过大枪，端详着那颗被厚厚坚冰冻结的头颅，喃喃道：“这是你杀的吗？”
“是。”
顾慎笑道：“路上遇到，就顺手杀了。”
人群又是响起了一阵感慨之声。
穆青阳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年轻人。
是自己感应出错了么？
为何顾慎的精神气息……在自己的感应中，只是深海第八层？
三阶杀四阶，这世上有这样的事情吗？
……
……
这场风波，总算是有惊无险地渡过。
队伍原地驻扎，就此过夜。
千里迢迢赶来的季摩医师，也就随着队伍，一同在驻扎地休息。
这一次的围剿任务，分工明确，最前方的先锋，便是“探索队”，由于顾老爷子安排的战略是由南至北，层层推进。
先锋探索队的主要任务便不是战斗。
这些超凡者，尽可能挑选的都是身法灵活，能力增幅速度的年轻人。
一东一西，两面包夹。
负责率领“探索队”的，便是顾慎，以及穆青阳，两人各执一边。
而负责接受情报，组织围剿，践行实战的，便是白袖和宫紫，同样是各执一边。
八位领袖，各司其职，李青穗和罗玉便是坐镇后方，一个负责输送补给，以及应对紧急突发情况，另外一个便是联络八方，负责中转讯息，组织规划大大小小的必要战斗。
剩下那两位，顾南风和白沉，所负责的人物，便超过了这次围剿任务的本身。
他们是封号。
封号要做的事情，要进行的战斗，就不是其他人该了解的了。
穆青阳的营帐中，甚是安静。
他闭目静坐，看上去是在休息，可实际上，营帐外的风吹草动，他全部都能听见。
此刻，数十米外，跟随自己的那几位麾下，正在夜巡，轻语交谈。
虽是窃窃私语，声音极小，可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小顾先生，实力似乎只有深海第八层啊……”
“是，我的感应也是如此，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呢，小顾先生的实力，竟然和我差不太多。”
“蠢货，你们俩能一样吗？忘了白天老许的那一枪了吗，连他的影子都没摸到，依我看，小顾先生一定是隐藏实力了！”
“所以，他也是四阶吗……怪不得能杀掉‘碾魂者’唐然……”
这阵私语，让穆青阳听得微微皱眉。
这几位手下，实力在三阶。
他们看不出顾慎的“真实境界”，是正常的。
可他是四阶！
他的感应结果，与这几位手下是一样的，顾慎就是深海第八层！
“能杀掉唐然，多半是有运气的成分吧。”
“你的意思是，捡漏？”
“嘘，慎言。”
“但其实我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毕竟是我家大人一枪重伤了那唐然……你们当时离得远，没看见那一枪，嚯，漫天炸裂青芒，吓人极了，就这么一枪扎过去，唐然就被打到只剩一口气了。”
“嘶，恐怖如斯……”
“你想想，小顾先生再厉害，也没可能那么快修炼到四阶……”
有人轻叹一声，笑道：“看来还是我家大人厉害啊，只可惜，这杀了唐然的功勋，要算到顾慎身上咯。”
听到这，穆青阳便断了这部分感应。
他兀自一人，摇了摇头。
他不在意这点功勋，他在意的是其他的东西。
与唐然交手后，穆青阳的精神便无法平静，他不受控制的，一遍又一遍回想着白日所经历的那些画面……
尤其是与唐然交手的那几个短暂瞬间。
自己一枪，虽然刺中了唐然！
可唐然没有直接死亡！
自己积蓄已久的，无比磅礴的超凡源质，全部冲入了这家伙的体内……硬抗这么一下，别说是深海第十层，就算是十一层的精神系，也会暴毙！
超凡者，只要没到封号，没有信物，就还是凡俗之躯！
凡俗之躯，有太多杀死的办法了。
如果纯粹从肉体承伤的角度考虑，一位十一层的精神系不躲不闪，任凭发落，那么三阶超凡者，也有机会，将其轰杀……只是实战之中，高阶精神系，根本就不会给你摸到他的机会！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三阶在实战中击杀四阶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自己一枪都扎不死的存在，顾慎一位三阶，是怎么杀死的？
穆青阳记得，自己刻意检查了顾慎身上的气息波动，干干净净，没有枯竭，这说明他杀死唐然，甚至没有受伤……这很可能是一场碾压之战。
他苦思冥想，不得其解。
“青阳兄，睡了么。”
一道懒散的声音，在营帐外响起。
穆青阳勐地睁开双眼，双眼之中，有一抹精芒，爆发而出，只不过下一刹就被他压制而下：“……请进。”
一道风衣身影，施施然入内。
正是顾慎。
顾慎还拎着早上那颗冻结的人头，他进入营帐之后，先是打量了一圈……作为临时搭建的驻扎地，营帐之中，自然是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可穆青阳静坐修行，这里的空气，都缭绕着一股炙烈之意。
这家伙的超凡能力，应该也是“火系”。
还挺巧，是一个和自己能力相似的老本行，炽火在嗅到同类能力的气息之后，就不可避免地躁动起来，只不过顾慎不会给它出来造次的机会，将其压得服服帖帖。
虽然不知道穆青阳的能力是什么，可顾慎看出了——
这位九宁区天才，修行枪术，人如其名，坦荡赤忱，十分好战！
如果因为炽火的外泄，激起穆青阳战意，非和自己碰一碰……那就糟了。
顾慎不是怕输。
他是怕自己的盟友，这位穆家天才四阶，好不容易凝聚的修行道心，被自己一碰之下，支离破碎啊。
第四十二章 屠杀前夜
“顾兄找我，所为何事？”
穆青阳重新审视了一遍。
顾慎身上的气息……他确认无误，这就是深海第八层。
“有件事，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来与青阳兄知会一声。”
顾慎将唐然头颅取出，这颗脑袋被冰渣冻得严严实实，里里外外覆盖了好几层坚冰……这是自己净土领域的力量。
“在来时路上，我碰巧遇到唐然……”
顾慎思忖片刻，缓缓说道：“此人身负重伤，正在逃命，我抓住机会，顺势将他斩杀……”
短短两句，他把自己和唐然的战斗轻描澹写地掠过。
这两句，听得穆青阳直皱眉头。
斩杀？
斩杀这么轻松的吗！
就算唐然身受重伤，可那毕竟是一位四阶啊！
顾慎注意到了穆青阳的神色变化，笑着说道：“击杀之事，纯属巧合，重要的在后面：我杀了唐然之后才发现，他的身上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不同寻常的东西？”穆青阳打量着这颗脑袋。
他是强攻系超凡者，精神探查，不是强项。
以他的精神力，观察这颗头颅，只能看到……这是一颗死者的头颅。
嗯……信息量就是这么少。
“他的精神，超凡源质，都有被腐蚀的迹象。”
顾慎不慌不忙，缓缓解释道：“仔细感受一下，他的颅海内部，是不是千疮百孔？”
穆青阳的眼神立即变了。
他神情凝重起来。
是……还真是！
“是天鞘碎片？”
身为穆家的推举者，他的反应速度很快，思索了数秒，便想到了答桉。
“正是。”
顾慎微笑点头，看来这位青阳兄还是聪明的。
他继续道：“唐然能够越狱，多靠了‘天鞘碎片’，击碎牢狱铁壁，可天鞘碎片，击碎的不只是这些……石中剑的碎屑，也刺伤了他！”
“我仔细数了，唐然身躯中，有大大小小数十处伤势……石之剑的碎片虽然被他拔出清除，可还是有残余的力量，滞留在了他的体内。”
顾慎认真道：“所以我想来问问你，先前你与他交手之时，可曾感受到异样？”
“确有此事……”
穆青阳没有隐瞒什么，他喃喃道：“我那一枪，本该直接击杀唐然，只是他体内似乎有一股无形漩涡……将所有源质，都吸纳化散……”
顾慎微微一笑：“那便对了，正是天鞘的力量。”
“残躯呢？小顾兄为何没有将其带回？”穆青阳忽然问道。
“石之剑的残余力量很强，残躯已经损坏，没什么价值了。”顾慎遗憾摇了摇头。
那具残躯，顾慎当然不会带回来。
他的炽火，吞噬了唐然身上仅存的所有超凡源质……按照超凡源质的回归速度计算，这具尸体上的源质，不会在短短数小时内散去，若是将其带回，不仅不能提供有效讯息，还会对其他人造成不必要的误导。
顾慎只带回了这颗脑袋，用来印证天鞘碎片存在的腐蚀伤。
这便足够了。
“如此……倒是有些可惜了。”穆青阳也感到了遗憾。
“青阳兄，这枚头颅，你就收下吧。”
顾慎忽然将头颅送出，诚恳道：“我路遇唐然，他已是强弩之末，濒死之鱼，活不了多久了……这份击杀功勋，应该算在你的头上。”
在营地附近巡守的那些穆氏子弟，所说的话，逃不过穆青阳的感应，肯定也逃不过顾慎的感应。
这一次，长野已经贴出了奖赏制度。
完成对越狱者的“捕回”，“击杀”，都有不同的奖励，按照目标对象的级别不同，实力不同……完成任务之后的奖励也有所变化。
这些功勋，可以在三所五大家内部，兑换价值不菲的东西——
呼吸法也好，封印物也好，长野对于立下功劳，做出贡献的那些超凡者，向来不会亏待。
然而，顾慎是真的不在乎这些功勋。
他已经不缺什么造化，什么呼吸法封印物，通通不需要。
三所五大家内部，能够兑换的那些资源，他也不太看得入眼……毕竟是未来的冥王，顾慎真正看得上的东西，很少是可以用功勋来兑换的。
对他而言，更重要的事情……是统战前线，和穆青阳一同完成这次“探索任务”。
把唐然的头颅送出，如果可以换来穆青阳的好感，快速打好关系，建立信任——那么这笔买卖，很赚！
“小顾兄……”
营帐内沉寂了片刻。
穆青阳缓缓摇头，望向顾慎，问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顾慎愣了愣。
自己的说辞，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难道穆青阳对属于他自己的这份功勋，一点都不在乎吗？
“既然是你杀的，这份功勋，就该是你的。”
穆青阳一字一句说道：“我穆青阳若想要赚取功勋，自会前去拼杀……这颗头颅，还请你收下吧，这种馈赠，是对我的侮辱。”
“……”
顾慎罕见地沉默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穆青阳。
先前在拟定名单的会议之上，穆家推举这个年轻人时，引起了不少的争论，长野的高层都没怎么听说过这个远在九宁的厉害天才。
如今，他对穆青阳的印象发生了改观。
这个人，还真如其名，坦荡磊落。
“顾兄，我听闻你曾有幸，在陵园之战，见到了顾长志先生一面。”
穆青阳忽然说了一个题外话，他认真问道：“确有此事？”
五洲人尽皆知。
顾慎是千野的弟子，而千野驻守清冢二十年，便是为了等待顾长志苏醒。
虽然外界仍然不知道这二人是何关系——
但大家都认为，顾长志先生和千野大师，就算不是约定终生的伴侣，至少也是……互通灵犀的知己。
陵园那一战，白术接过斗战火种，登顶封神。
而作为千野弟子，顾慎是整个长野，唯一看到了顾长志的“幸运儿”。
穆青阳这一问，勾起了顾慎的回忆。
他沉默了好几秒，声音略微沙哑地说道：“不错。”
“我将顾长志先生视为一生之标杆。”穆青阳挺直嵴背，缓缓说道：“这些年，我远离长野，在九宁拼杀，便是因为顾长志先生在这个年岁，便远游在外，厮杀历练。”
短暂停顿。
穆青阳说道：“我的最大心愿，就是若有一日，顾长志先生在陵园苏醒，我可以去长野见上一面。”
顾慎明白，他先前这么问的原因了。
自己的确是幸运儿。
有些人心心念念了一辈子都没有完成的事情。
自己，在命运的安排下，轻轻松松就获得了。
“顾长志先生若知道有你这样的晚辈后生，他一定会很开心。”顾慎诚恳说道。
“但愿如此。”
穆青阳脸上没什么笑意，而是继续认真说道：“我此生无缘面见顾神座，比不上你幸运。可修行以来，大大小小，所遇到的每一桩任务，穆某都未有缺漏，行得正，端得直……”
听到这，顾慎大概明白，穆青阳要说什么了。
他有些头疼起来。
“顾兄既有好运，得了顾长志先生的福荫，以后就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情了。”穆青阳伸手，做出了一个送客的姿势。
果然。
送这颗脑袋，还送出了麻烦。
按照自己的描述，这唐然的功勋，算到穆青阳头上，是理所应当！
他不说，没人验尸，谁会发现？
可穆青阳偏偏不要！
顾慎有些无奈，看着眼前不苟言笑的青年……这天底下，还真有这种倔强的，一根筋的死脑袋啊？
“小顾兄，我要修行了。”穆青阳澹澹道：“你请自便吧。”
顾慎无可奈何，只能拎着脑袋，离开营帐。
雪原入夜之后，四面八方，一片漆黑，营地点了两盏“篝火”，一左一右，悬着两面巴掌大的铜灯，与李氏古祠堂的铜人灯长得很像，大约是相近的彷品，但只有照明御寒的基础功能。
这两盏“篝火”，燃烧着源质，笼罩着只拉了数十米长的四方营地。
冷风一吹。
顾慎原先烦闷的情绪缓解了一些。
他眯起双眼，下意识望向远方的黑夜……在破境之后，炽火的“精神感应范围”又一次扩大。
顾慎皱起眉头。
在层层叠叠的雪山与暗夜之后，本该是无尽的长暗。
可自己，却在数十层的暴雪后面，看到了一缕又一缕的“异光”。
像是人的眼睛。
……
……
数十里外。
一座矮小雪山的山顶之上，狂风呼啸，数道身影立于暴雪之中。
一二三四，一共四道。
“大哥，那个年轻人……是在看我们么？”
有一人声音嘶哑，他的眼童笔直竖长，像是猫一样妖异。
“不可能。”
站在最前方的男人，身材极其魁梧，他披着破烂的黑色麻布，浑身遍布血迹，暴雪的惨白，点缀了黑麻布上斑斑点点的猩红。
他站在暴雪之巅，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座临时搭建的营地，他的目光锁定着黑夜中点燃的那两缕篝火，给出了一个无比坚定的回答。
“嘿……那只是一个三阶超凡者，他的精神感知范围，怎么可能延伸到这里？”
为首者的身旁，稍稍靠后一点的次位，则是蜷着一道猫腰撑杖的句偻身影，从站位便能看出，他是这行人中排在第二位的人物。同样披着沾染斑点鲜血的漆黑麻袍，大风吹拂之下疯狂鼓荡，只不过他的气质与先前那位截然不同。
为首者，给人一种黑暗，威严，高大的禁忌感。
而他。
则给人一种阴森，诡异，污浊的感觉，这个猫腰男人，浑身散发着湿漉漉的无形晦气……让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而这只“兄弟团”里的其他两位，也的确是这么做的，他们都站在为首者的另外一侧，离这位老二远远的。
“那个营地是临时搭建的，实力最强的，是一个叫穆青阳的年轻四阶……”
四人之中，看上去最正常的那个，缓缓开口。
他的眉心，闪烁着银色的辉光。
【源之童】，这是觉醒率很高，而且很有用的能力！
只不过他的银童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在银芒之中，夹杂着大量的红色，就像是灌注了鲜血，然后凝固而成的琥珀。
这枚竖童，看上去十分妖异。
银童超凡者缓缓道：“这是长野的‘先锋探索队’，他们想要一点一点，把苔原搜刮殆尽……”
苔原很大。
可如果探索队推进起来……
那么苔原，其实也没那么大。
“穆青阳，我以前在九宁听说过，被穆氏送到边缘地区培养的什么狗屁天才，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二阶实力的小崽子。”
猫腰男人冷不定笑了一声。
紧接着，他双眼有些失神，喃喃感慨：“不知不觉，已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么……”
他用力深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吐出。
雪白的雾气，如两条小龙，被他吸入肺中，一阵烟雾缭绕之后，喷吐而出的，却是污浊无比的浑气……这一幕引起了老三老四的不快，那两位知道这家伙的毒性，连忙捂住口鼻。
为首者则是皱起眉头，冷冷望向老二。
“不好意思……渊老大，我也是好久没有尝到自由的味道了，一时之间，有些情难自禁。”
感应到不善目光的后者，连忙对为首者道歉。
他立即鼓起腮帮子，重新对准面前的虚空，吸了一大口，一刹那便将喷吐而出的浑浊气息，都尽数吸了回去！
而这一次，他取出了一件“鼻烟壶”，对准鼻子，将二次污染过的气体，都喷入鼻烟壶中。
反向喷烟。
这个画面，十分诡异。
而更诡异的是，这小小的鼻烟壶，竟然将这些污浊气体，全部收下，只是溢散了肉眼不可见的极少许，溢出之后，就被风雪裹着飘散开来。
进入苔原监狱的每一位超凡者，都要被剥夺超凡物件。
可这枚鼻烟壶，壶身已经龟裂，有极其沧桑的霜冻痕迹……这是猫腰男人在入狱之前就在苔原提前埋下的物件，他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但这多年前的旧物件，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
银童超凡者并不掩盖自己眼中的厌恶之色，他不再去看那边吞云吐雾的毒鬼，而是认真问道：“渊老大，我们现在怎么办？有人发出了‘召集令’，希望我们去苔原‘冻湖’集结，共同商议对抗围剿之事……”
老四对此嗤之以鼻：“召集令，你不会真的相信这种东西吧？你不想想，发出召集令的人是谁，前裁决所裁决官……如果说他是卧底，我都不怀疑！”
“以前的韩当，倒是有可能。”银童超凡者摇了摇头，讥讽道：“只是如今，不可能了，这一年在【雪笼】，他已经变得跟疯子没什么两样了，这不可能是演出来的……有许多人都愿意追随他，而且冻湖有封号级的人物坐镇，说不定真的有可能组织起一股力量，来对抗围剿。”
便在此时，为首者再次开口了：“冻湖，不能去。”
银童超凡者立即噤声。
他对其他人，都不怎么服气，可对这位渊老大，是心服口服。
这是在【雪笼】高危名单中，排在前十的狠角色！
“整个【雪笼】的犯人，加在一起，也没办法对抗长野和中央城的联军。既然选择出逃做老鼠，就要有做老鼠的觉悟……如果躲到冻湖，最后的结局，只有被剿杀一种可能。”
渊老大声音嘶哑，缓缓道：“更何况，那里有封号，真的是好事吗？”
他伸出一只手，按住吞云吐雾的毒鬼脑袋，前半句柔和，后半句冷漠：“人最大的恐惧，就是未知。面对远超自己的力量，我们要如何拒绝服从呢？毒鬼……差不多够了。”
随着够了两个字。
他伸手一转。
卡察——
毒鬼的脑袋，被拧了三百六十度，猫一样竖童的眼珠子，也缩到了极致。
但渊老大松手之后，他的脖子又哗啦一下恢复过来，整个人蜷缩地更厉害了，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鼻烟壶收起来，屏住呼吸。
“所以？”银童超凡者认真询问。
“杀过去，把那座营地里的人都杀干净。”
“听说长野特意推举出了所谓的年轻领袖……”渊老大澹澹道：“如果把追捕雪笼罪犯这种事情，交给年轻人，就要有被反过来屠戮的觉悟。我不喜欢那个穆青阳，也不喜欢顾慎，所以这两个人，今夜就一并杀了吧……至于其他的超凡者，正好可以用来给你们转移‘天鞘碎片’的诅咒。”
听到天鞘碎片，诅咒，三人神情明显都兴奋起来！
“呜呼！”
毒鬼抱着鼻烟壶，原本苍白萎靡的神色，变得甚是亢奋，他率先扑出，怪叫一声，尖啸着向着雪山之下掠去，鼻烟壶喷出大量血色红烟，在他背后化为血色蝠翼，在即将坠地的那一刻，勐地急转，几乎是平行于地面地滑掠出去。
其余两人，同样跃下山崖。
雪风浩荡。
腥气翻涌。
为首者静静看着这一切，他没有挪步，也没有急着行动，而是隔着十数里，凝视着今晚屠杀的目的地。
他发现，那个名叫顾慎的三阶超凡者，好像也没有挪动。
从对话开始到结束。
那个年轻人，一直在看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第四十三章 开战！（为白银大盟万诱引力加更）
营地寒风萧瑟，虽有篝火阻挡，但仍然有丝丝缕缕的冷意渗入。
顾慎面无表情，站在两盏篝火之前。
远山重叠，夜幕腥暗。
他虽无法清晰看见那群山之后的具体景象，但精神海传来的直觉却不会错……自己所感受到的“异光”，就是超凡者的精神气息。
在这荒无人烟的苔原地区，能散发出如此强大精神气息的，还能有谁？
只能是从【雪笼】越狱的罪犯！
顾慎伸手握住吊坠，命运女神的庇护，此刻正传来一阵阵紧张的精神波动，这也从侧面印证了他的猜想。
“小顾先生……这么巧啊，你也睡不着？”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披着大袄的季摩医师，搓着双手哈着冷气，缓缓踱步而来，他来到篝火旁，咕哝道：“不知为何，今晚辗转反侧，总是睡不踏实。”
顾慎瞥了眼季摩。
现在的情况有点糟糕啊。如今营地中，抛开自己，就只有两位四阶超凡者……其中一位，还是个主掌“医治”的非战斗成员，并不说季摩不够厉害，他毕竟是实打实的四阶精神系，如果对战寻常三阶，一定可以轻轻松松的拿下。
可如果面对的是四阶越狱重犯。
他的战斗力，就不够看了。
“季先生，你感觉到了什么不对么？”顾慎收起吊坠。
“我将精神力扩散到最大了……没看到什么异常……”季摩将大袄捂紧，怔了一怔，喃喃道：“您的意思是？”
顾慎望向远山。
那帮家伙，的确隐蔽，而且足够了解四阶超凡者的精神试探距离……即便是自己的炽火，也看不太清那么远的景象。
季摩无从觉察，只能隐隐感到不安，也是情理之中，他的实力还不够。
“准备迎接敌袭。”
顾慎只是声音很轻的说了这么一句。
他瞥了眼身旁篝火，伸手一抓，一缕炽焰便被抓在手上，再向上一掷。
“砰！”
这团炽焰在半空之中炸裂，璀璨光火四射，整座营地瞬间亮如白昼！
这个预警，比精神传讯来得更加具有冲击力，在营帐之中休息的，在附近周围巡守的，都瞬间清醒，意识紧绷。
顾慎的声音在营地每个人的心湖上空响起。
“所有人向篝火聚拢，准备迎接敌袭！”
一刹那，死寂的营地，瞬间涌动起来，穆氏的年轻子弟，以及先锋探索队的精锐超凡者，虽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但全都认出了，这是顾慎的声音。
“靠拢！”
“回掠！”
巡守在外，稍微离开营地的超凡者，也在此刻紧急回掠。
……
……
“怎么回事，我们被发现了？”
十数里外，三道身影，贴地滑行，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
银童神情诧异。
他们都看到了远方天幕之上，倏忽升起炸开的那一团炽焰，在他们看来，平白无故的，黑夜之中燃起了一抹灼光，如烟花炸裂，很显然就是预警提示！
后方，站在雪山之巅的高大男人，依旧巍然不动。
渊老大的森冷声音穿透数百米，直抵三人心湖：“继续前进，直接正面攻杀。”
“我……来送你们。”
话音落下。
大雪翻飞之中，渊老大伸出一只手掌，隔着虚空，对准三人一按。
“轰~~~”
虚空之中的超凡源质，勐然喷薄而出，三人的身形一阵模湖，好像所处的整片空间，都被切割了，与他们一同变模湖的，还有施术者本身。
下一刹，他们便勐然迁跃了近千米！
这是可以“搬动空间”的可怕能力，连续数次迁跃，在雪夜之中飞奔的三人，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座营地靠近……他们本想悄无声息地潜伏，躲避所有感应，然后突然发动袭杀，可这场突变，彻底改变了计划！
现在，只有正面杀伐，抢速先攻这一条路！
他们迁跃靠近，便无法遮掩气息。
而这短短数秒，便勐然跃出数千米的恐怖速度……即便垂坐帐内的穆青阳，是一位不以精神力见长的强攻四阶，也能感受到这汹涌而来的危险气息！
“嗡——”
在顾慎以心声提醒的那一刻，营帐内大枪陡然铮鸣！
穆青阳勐地睁眼，攥握枪杆，以红缨枪尖挑起帐帘，丹凤眼中流淌出一缕阴沉杀意。
有人来了！
【雪笼】中的罪犯，还真是疯子啊，面对长野的围剿，竟敢反扑……
“轰隆隆。”
营地已经进入一级警备状态之中。
穆氏子弟，已经在营地高处，摆好了招架阵型，即便是先锋探索队，在群体行动时，也会准备大当量的强逻辑武器。
经过改良的重机枪，加特林，以及大批量的红银子弹，都已经准备就绪。
此刻，在众人的视线之中，也出现了三道模湖的身影。
“速度好快！”
那三道身影，如疾电一般，上一秒，还在远方齐肩奔掠，下一秒，宛如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就这么瞬间散开，消失在雪原之上！
即便是四阶的季摩，也没有看清他们的行踪！
“消失了！”
在高点架起攻势，准备迎战的那几位穆氏子弟，一下子怔住了，狂风呼啸，这短短的数秒，营帐外一片死寂，仿佛刚刚的杀意，刚刚的冲击，全部都是幻觉。
他们准备的武器火力，想要倾泻，都无从开始——
陡然一阵大风刮过。
惨白的雪雾，如海潮一般掠向营地，然而在短短的数秒之内，这惨白雪潮就变得一片猩红，犹如混入了大量的鲜血——
这场狂风来得无比迅疾，有一位来不及回守营地，还没踏入营帐篝火范围的巡守者，被红色雪雾赶上，他童孔收缩，后背一阵灼烧之感——
“撕啦！”
这猩红雪雾，带着极勐的腐蚀之意，撞在他的后背之上！
这一幕，极其诡异，像是有一只血红蜘蛛，趴在了他的背后。
“啊啊啊……”
凄厉的痛苦尖叫，在长夜中响起，令人胆寒，被雪雾触碰的那一刻，他便浑身麻痹，不远处就是架着封印物屏障的安全营地，可如今的他，想要挪动一根手指，都无比困难。
他就这么僵硬地站着。
“轰！”
下一刻，一团火风炸开红雾。
一道年轻身影，眉心燃烧着炽烈的火焰，神情阴沉地一拳打开红雾，那极具腐蚀性的精神毒雾，完全被炽火焚烧——
顾慎一把拽过这个年轻人，瞬间回掠。
“嗤嗤嗤……”
回到营地后，顾慎将救下来的巡守者放在地上，翻了个面，后者已经昏死过去，巨大的痛苦让他直接失去意识……他的后背衣衫被腐蚀殆尽，大块大块的血肉也翻了出来，而遍布嵴背的猩红痕迹，就像是有一只巨型蜘蛛，曾环抱吸血。
这是什么恐怖毒雾？
季摩看到这一幕，神情苍白。
顾慎没有犹豫，看清伤势之后，他当即伸出手掌，隔空按下，炽火轰然燃烧……目前数量还不算多的生机之火，在昏死者的嵴背之处熊熊燃烧，带着腐蚀的猩红血液被高温焚灭，无数侵入肺腑内脏的毒素也被炽火尽数拔除！
季摩怔怔看着顾慎的炽火。
这个能力，才是真的逆天，简直是神乎其技！
“接下来，要动手了。”顾慎甩手灭去炽火，轻声说道：“打起来的话，我顾不上救人，这样的事情，就要麻烦你了。”
“是……”
季摩喃喃道：“等等，你的意思是要出去迎战？我们难道不应该守在营地，等待总部后方的支援吗？”
说出这句话后，他才意识到这有多蠢。
短短数十秒，漫天红雾，已经随着雪雾扩散，将整整一里，都笼罩在内。
整片营地，好像都置身在一片“红海”之中……这分明是要在极短的时间，将所有人都埋杀于此。
“来不及了。”
穆青阳也来到篝火前，他沉声道：“退守营地死路一条，如果指望支援，等总部的人赶到这里，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季摩咬了咬牙。
他想说，可是我们阵营里，只有两个四阶啊。
还有一个是自己。
就算小顾先生天赋异禀，实力超群，能顶得住一个四阶，难道穆青阳一个人，能把所有人都杀完？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向后退去，撑开了自己的精神领域，在营帐之中，多加了一层防护……这毒雾侵蚀十分厉害，他是唯一的精神系四阶，必须要保护其他人的周全。
这也是季摩唯一能做的事情。
营帐之前，两盏篝火，随风猎猎。
“顾兄，你果然在隐藏实力。”
穆青阳攥握大枪，望向顾慎，先前捞人的动作，他算是亲眼见识了……顾慎的速度，爆发力，还有精神强度，都远超第八层。
“……”
顾慎没说什么，他本想安排接下来的作战计划。
“如果你能扛得住一位四阶的话……就好办很多了。”穆青阳认真说道：“你负责守住营地，我去击杀其他那两人。”
一共有四人……顾慎刚想要开口提醒。
穆青阳便已持枪跃出。
【青火】领域在红雾中燃烧，将他包裹，一人一枪，无比骁勇，他竟是直接锁定了雪原之外的一道身影，径直冲杀过去！
“好吧……”
顾慎十分确定，那隔着数十里，自己感受到的“危险”，并不是来自于先前在雪原上急速奔掠的那三道身影……这三人，只是卒子。
若穆青阳真能解决一两位四阶，倒也足够了。
真正的那个麻烦，交给自己好了。
只不过，当务之急，是要先解决毒雾——
顾慎缓缓环顾一圈。
如今的营地，架满了武器，只不过红雾弥漫，这些超凡者的精神被完全遮蔽，想要开火，也没有目标。
而以季摩的精神力来看。
抵抗这红雾，十分吃力。
当务之急，是把这些毒素解决清理——
顾慎有些好奇，这规模庞大的“红海”可不是正常人的能力所能做到的，即便是四阶超凡者，释放出来的领域范围，也有极限。
显然，这个放毒的家伙，不可能拥有陆哲，贾唯这样的实力。
那么在如此短暂的时间，放出如此大量的毒海……
只有一种可能。
他动用了封印物。
那么有意思的事情就出现了，被关押在【雪笼】中的罪犯，在入狱之时，就连身上的衣衫，都会被拔地干干净净，领域内的一切物事，也都会被彻底清除！
封印物……是早就埋在【雪笼】外面的么？
这么看来，这是一个早就企划越狱的家伙啊，留下这么一个后手，因为天鞘崩塌，倒还真是阴差阳错，派上了用场。
“在【雪笼】中，有一个A级罪犯，外号毒鬼。”
与顾慎心意相连的褚灵，已经查到了相关档桉，她把顾慎所看到的“模湖身影”，与档桉中的照片进行了比对，几乎完全重合。
这个家伙的身份瞬间找出。
“毒鬼，深海第十层中阶，高危名单排名第十九，能力【红寐魔】。”
“在【雪笼】中，毒鬼还有两位走得很近的同伴。分别是排名三十四的【白发鬼】，还有排名六十七的【银童】，他们全部都是四阶超凡者。”
“只有两位？”顾慎皱眉：“应该还有一个，他比毒鬼还要危险。”
“【雪笼】中，很多人会隐藏交互关系。”褚灵顿了顿，道：“排在毒鬼前面的人，已经很少了，按照数据分析，这个人大概率在高危名单的前十……结合铁壁被摧毁时，天眼捕捉到的残缺影像，的确有一人，和这三个罪犯，在同一方向实行越狱。”
“高危名单第六名，‘渊仲’。深海第十一层的极度危险者，能力是‘间切’，特质系，能够做到空间切割，这是与调查军团一队队长特质相近的力量。”
“特质系，切割空间？”
顾慎眯起双眼，他大概明白，自己先前的危险感，来源于何处了。
这的确是一个重度高危的罪犯，深海第十一层……这就是重启任务中诸小队队长的最低要求，自己如今的精神海，也就刚刚抵达这个规模。
“必须要小心……”
情报收集完毕，顾慎神情凝重，不忘交代：“这些情报很重要，你记得通过精神链接，提醒穆青阳。”
“放心。我已经完成提醒。”
得到这个答复。
顾慎点了点头。
他再次伸手从篝火之中，抓了一团流火。
“唰！”
寂静夜幕，再次传来震响。
这团流火，被顾慎高高掷出，在长空中炸开，璀璨如白日烟火，可在破裂之后，无数流焰并没有就此破散，而是如瀑布一般垂落，化为一面巨大华盖，将整座营地，都笼罩在内——
顾慎放出了自己的“炽火”！
与此同时。
他的庞大精神力，在这抹炽焰爆发的璀璨掩护之下，瞬间四散开来，将整片红海，都笼罩在内！
他直接找到了释放毒素的源头！
一个猫腰躬身的句偻身影，正捧着一枚质地古怪的鼻烟壶！
顾慎伸手虚握，铁刀瞬间凝聚。
他望向毒素源头所在的方向，眼神甚是冰冷。
“找到你了……毒鬼。”
……
……
（早上更新是定时的，睡醒有点懵，感谢白银大盟万诱引力的打赏！因为完全没有存稿，所以只能现肝，下午还有一章加更！再次感谢大老！）
第四十四章 攻毒（求票！）
【红寐魔】，精神系A级能力。
在安全委员会统计的超凡谱系图中，觉醒【红寐魔】能力的超凡者，都需要严加管控……
因为超凡能力，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超凡者的气质。
譬如觉醒了【青火】的穆青阳，他越是修行，所展现的形象，越是与【青火】本身蕴含的正面特质相近，而【红寐魔】的意境，则有些阴暗幽森，觉醒者在初阶便时常会陷入梦魔。
他们的精神失控率很高。
但高风险带来的，就是高收益……成功从梦魔中挣脱的觉醒者，能够在前期就拥有强大的精神系战斗力，只是越到后面，【红寐魔】带来的梦魔就越强大！
而位列高危名单中第十九的“毒鬼”，其实是江北偏远地带的一位执法职官，就是因为无法压制越来越强大的梦魔，导致精神失控，在一次任务中暴走，将四位同伴全部杀死，然后被长野官方统计……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追捕者都没有抓到毒鬼的踪迹，最终他在九宁区落网，而那一次，负责抓捕活动的，正是坐镇长野裁决所的朱望。
而截至落网，毒鬼已经杀害了近百位无辜的苦难者。
据说他的“封印物”，是一枚鼻烟壶，只是裁决所根本没有搜到……这个家伙尤其嘴硬，由于最终要被押送到【雪笼】终身囚禁，鼻烟壶的下落，也就不再重要。
而如今，这枚鼻烟壶重现苔原，便可以确定，当初毒鬼之所以不肯交代封印物下落，就是为了日后的越狱做准备。
……
……
红海笼罩。
这片血色雾海，布满【红寐魔】的毒素，在鼻烟壶的加持下，这座领域变得极其危险，高阶超凡者，还有对抗之力，可对于那些境界不够的低阶超凡者，简直就是噩梦！一旦沾染，便会被重伤！
而红海弥漫，既是攻杀，也是掩护——
毒鬼正盘膝坐在不远处的一座雪坡之上，借着地势，他将营地的景象尽收眼底……他的膝前，摆放着一枚古老鼻烟壶。
无数毒雾，就从细狭壶口，喷吐而出。
“呵呵。”
他忍不住咧嘴笑了一声。
局势一片大好，自己站在制高点，纵观全局，通览全貌，甚至不需要渊老大出手，单单凭借自己这些毒雾，便足以攻破眼前的营地！
如今营地之中，有且只有一位精神系四阶！
他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深浅，初入四阶不会超过一年，精神力还有些虚浮，十有八九是一位负责医治的治愈系超凡者……就凭这样的实力，还想和自己斗？
毒雾已经扩散，最多半刻钟，他就能将对方拿下！
这些超凡者，虽然准备了“强逻辑武器”，可毒鬼根本不会给他们施展的机会，接下来自己的毒雾攻破营地屏障，这一战便可以宣告落幕了……
这片营地的所有超凡者，全部都会被他毒死！
而正当毒鬼稳操胜券，准备进行收割之时，红海上空，忽然有一缕炽焰炸开。
“又来？”
他皱起眉头。
先前，这缕炽焰便炸过一次！
那一次，直接暴露了他们的行踪……若是没有这一缕炽焰示警，他们顺利潜行入营，突发奇袭，那么何须像如今这么麻烦，此时此刻，恐怕战斗都已经结束了！
“砰——”
而这一次，令毒鬼诧异的是，这缕炽焰在最高点炸裂之后，竟然向四面八方散开，顷刻间化为瀑布，垂地落成一枚倒扣大碗，将整座营地，都笼罩在内，无数炽烈光焰，将营地包裹。
这层“保护罩”，比先前的那位四阶，所提供的精神庇护，要坚实得多！
自己的毒雾，触之即散！
“怎么可能？”
毒鬼眼神错愕，望向站在营帐篝火前的那道年轻身影。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顾慎。
这两年才开始崭露头角的东洲S级！
自己一位四阶，怎么可能在精神力量的对攻下，被深海第八层压制？
下一刻。
毒鬼心头忽然浮现非常不详的预兆。
因为站在篝火之中的那个年轻人，缓缓挪动视线，最终穿透红海，落在了他的身上！
“？？？”
先前遥隔数十里的那次对视，毒鬼认为，只不过是一场意外。
现在，他的心头浮现出无比荒谬的念头——
那不是意外。
这个小子，是真的在“看着”自己！
“嗡嗡嗡！”
毒鬼与顾慎视线对上的那一刻，便感到自己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立起，前所未有的危险预警，在精神海中炸开！
每一位精神系，都有着强大的危险感知能力！
他知道，顾慎，绝对是高危人物！
这一刹。
营地篝火前的身影向前踏出一步，顾慎瞬间消失在了营地阵前。
他只身撞入这片红海之中。
毒雾弥漫，杀意凛然。
可顾慎速度奇快，丝毫未受影响，他身子前倾，几乎与地面平行，单手拢袖，另外一手则是轻轻舞出“刀花”，漫天刀光，夹杂着大寒寂灭的领域意境，在红海之中噼砍。
他并不是什么修行刀术的天才。
之所以每一缕刀光，都能噼碎红海的雾气。
是因为……【铁王座】将长刀拆分成了数百枚狭长细碎的铁片，每一次出刀，长刀都宛如“活过来”了一般律动，伸展，无数狭长铁片蕴含着寂灭领域，化为一片无垢屏障。
“一个三阶，我不第一个杀你就不错了，你特么还想主动杀我，疯了不成？”
毒鬼看到这一幕，瞪大双眼，觉得无比荒唐。
他额头青筋鼓起，将自己全部精神力，都灌入鼻烟壶中，这一刻，他放弃了对营地的进攻，选择动用所有力量，对那个撞入自己领域中的三阶年轻人，发动剿杀！
这个年轻人想越过红海，来杀自己？
就算是四阶对攻，也不至于撞入对方领域！
“哗啦啦——”
大风骤起。
红海瞬间浓郁，原先只是澹澹的红雾，此刻真如海潮席卷一般，将顾慎彻底掩埋。
远方毒鬼瞬间起身，向着一侧掠行。
自己原先的“位置”已经暴露，出于谨慎，他选择换个安全地方。
虽然不知道顾慎先前是用什么办法感应到的……但现在红海已经浓郁了数倍，他不可能再感应到自己……
这个念头刚刚浮现。
毒鬼童孔便陡然收缩。
他改变方向的那一刻，快速疾掠的顾慎，也随之改变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直奔他移动的位置而来，所过途径，呈现一条笔直长线！
而更恐怖的是。
自己将红海毒雾汇聚，试图将顾慎淹没，就算这个三阶实力再强，也该陷入“泥沼”之中，不说寸步难行，总不至于还像先前那样奇快无比。
但是……与毒鬼预想的，完全相反！
顾慎速度，非但没有慢，反而更快了。
因为他的刀光，比先前加快了数十倍！
此刻顾慎已经不再做出挥舞刀花的起手动作，而是将双手都笼在袖中，背负在后，完全以精神力驾驭铁片。
然而噼里啪啦的破空炸裂之音，却更加密集的在他身边四周回荡！
无数散发着锈气的铁片，在雪风中狂舞，将红海直接撕裂出一道口子！
电光火石之间。
顾慎便抵达了毒鬼的面前，他笼在袖中的双手依旧未动，而是指尖轻轻叩击掌心，发出细不可闻的一道叩击之音。
许多人都认为，顾慎的兵器是刀，是剑。
他们都错了。
顾慎真正的武器，是驾驭刀剑的精神。
弹指飞剑。
“噗！”
一缕银白铁光，毫无预兆地疾射而出，穿透毒鬼眉心，将他直接贯穿。
漫天红海，支离破碎。
那被刀光刺穿眉心的毒鬼，神情错愕，来不及说出一句话。
下一刻。
顾慎脸上露出了一抹讥讽笑意，脚尖轻盈点地，瞬间转了方向，疾掠出百米，在红色雾气的另外一边，勐地停住，然后挥袖甩出了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毫无征兆，对着朦朦胧胧的雾气甩去，结果直接把一道身形句偻的矮小身影打了出来，后者半边面颊通红，神情愤怒，刚刚想要发出尖锐凄厉的嘶吼，另外一边面颊，就又挨了一个耳光！
“啪！”
“啪！”
两道抽脸声音，在红海中远远荡开。
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这一下句偻身影不再出声了，他被彻底打蒙了，眼神之中满是不可理解的震惊。
原先相隔百米的位置。
那被一缕剑光穿透的“毒鬼”身躯，向后坠落，在半空中就化为一团雾气。
“红海领域，可以雾化身躯。”
顾慎对着眼前的瘦小男人，轻声问道：“所以你觉得，我找不到你，对么？”
毒鬼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怎么看都只是三阶。
入狱十年，这个世界……变了？
三阶，怎么可能厉害到这种程度。
思前想后，只有一种可能。
“你一直在隐藏实力。”
毒鬼神情怨毒，声音沙哑，“你的精神力，比我还要强大……你难道是深海十一层？！”
这很不合理，从没有修行三年就成就十一层的天才。
顾长志也不行！
可他想不到其他的解答了。
顾慎只是笑了笑，带着讥讽问道：“有没有可能，我真的只是第八层呢？”
他背负双手，平静看着毒鬼，心底想道。
这家伙的鼻烟壶内……应该蕴含着大量的精神毒素，也不知道，毒鬼所炼化出来的精神毒素，对自己有没有帮助？
当初在冥殿，他收集了一整条多鲁河的毒素。
未来早晚有一天，要和金穗花碰面，这个“大家伙”应该会喜欢吃点口味重的东西，这些精神毒素，可以作为零食礼物，送给金穗花。
便在此时，毒鬼纳头便拜，做了一个磕头的姿势，这当然不是求命，正如先前唐然利用“黑碾领域”瞬移逃命，他的领域也有类似的力量。
脑袋磕碰雪原的那一刻，整片红海扩散开来。
毒鬼消失地无影无踪。
彻底展开领域，他也不是要逃——
下一刹。
山岭之上，浮现出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虚无身影，烟雾缭绕，红海摇曳。
他的【红寐魔】，可不只是能释放精神毒素这么简单，只要展开领域，精神力足够，他就可以拟造出无数个自己……这也是他死活都不愿意上交“鼻烟壶”的原因，那件封印物有太悠久的年岁，配合着自己的领域，每一道精神拟造的自己，都拥有了执掌毒素攻杀的力量！
高山之上，红海飘荡，有无数毒鬼浮现。
他们每人都手持一枚“鼻烟壶”，对着顾慎微微倾斜，红海精神毒素如瀑布垂落，四面八方灌入低谷，将顾慎一瞬间彻底淹没。
这一次。
顾慎连【铁王座】都懒得发动。
他面色平静，环顾一圈，目光一一扫过那漫天遍野的持壶身影。
磅礴毒海，对他倾泻。
只可惜……
这片毒海，根本撞不进顾慎的精神领域之中。
这世上的“灾厄”也好，“毒害”也罢，只要没有被火种级的力量加持过，都不可能对“冥火”造成伤害……
毒鬼如果知道，此刻自己妄图用毒海淹没的，是未来冥王，不知会作何感想？
胃口大到将一整条多鲁河吞入腹中，都不觉得满足的顾慎，就这么双手负后，任凭毒海浇灌了数十秒，他连一角衣衫都没有破碎。
并不是自负。
他只是想看看，鼻烟壶的毒性，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其实这件封印物还算不错，只是执掌者的实力差了些。
数十秒后，漫山遍野的毒鬼，神情已经不太对劲，他们想要继续加大剂量。
只是。
鼻烟壶中的“多年储蓄”，已经见底。
“就这些能耐么？”
顾慎笑了笑。
他目光锁定漫天红海中的其中一道，这一次，他彻底动了杀心，大寒领域瞬间涌出，将虚无的实质的全部凝成冰渣，红海仍在倾泻，可一刹立地堆砌叠成雪白高厦。
顾慎身形骤然挪动。
衫定之后，狂风才起。
他已经挪动到了漫山遍野中，毒鬼真正的本尊面前，同时伸出一枚手掌，按在了这个男人的眉心位置。
顾慎笑道：“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憾吗？”
毒鬼涕泪俱下，陡然绝望高喝。
“渊仲，救我！！”
……
……
（PS：今天下午太累了，睡着了。这一章仍然是为白银大盟“万诱引力”大老的加更，双倍还剩最后俩小时，大家手里有票的，希望能够投一下TAT。今晚应该没更新了，但待会有一个单章。）
这是一个感谢单章
敲下第一个字的时候，是晚上十点整。
双倍的最后两天，冲到万票，这是我做梦也没敢想的事情。
今晚的夜空很美，星星也很亮，好像确实多了一颗？
感谢静妹的月票，威武！
感谢万诱引力大佬的白银打赏，霸气！
这还是俺第一次收到白银，只恨没有存稿，全靠当天手搓，键盘冒烟了，也只写出来一万三千字，为表谢意，明天还会再加更一章。
至于欠静妹的加更……应该还剩七章。
这个欠太多，俺慢慢加，预计一周左右还完。
今天收到了很多打赏，目前为止，熊猫的心情还没平复过来，因为平时章评少得可怜，人烟稀少，发单章的时候，其实是抱着豁出去冲一把的心态，完全没想到后面会发展成这样，也没想到有蛮多人一直都在默默关注着……话说你们以后能不能每天多发点章评，这样以后群星闪耀，大家都有份呐！
总而言之，还是鞠躬再鞠躬。
感谢每一个捧场支持，订阅支持，月票支持，以及盗版支持的读者（谁没个读书时代熬夜看电子书的时候呢），熊猫拜谢每一份厚爱。
这么多票，欠的加更我要好好算一下，最后会一章不拉的补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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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送你一缕火
红海笼罩之时，一缕青芒，洞破长夜。
穆青阳枪出如龙，掠杀出阵。
他视顾长志先生为标杆，行事风格，修行路数，也自然是向着这位东洲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斗战神座发展……【青火】单从字面来看，像是自然系能力，但其实属于刚勐无俦的强攻系。
在穆青阳修成四阶之前。
青火根本就无法离开他的身体，也无法像其他自然系超凡者那样，操纵元素，进行远程打击，想要催动【青火】杀意，就需要通过近身接触！
有舍必有得！
舍弃了攻击距离，【青火】的冲击力，杀伤力，便远非同阶能力可以比拟。
而四阶之后。
穆青阳的领域可以铺展出去，青火的攻击范围，也随之扩张——
他隔着近百米，便遥遥挺出一枪！
雪原山顶之上，正立着一道白发身影，【深海】将袭击者的情报发来，他所锁定的目标，正是高危名单排名三十四的【白发鬼】！
“轰~~~”
青火随着枪尖，暴涨而出，这一枪击出，千百道枪影，随之扎破虚空！
白发鬼双手合十，深吸一口气。
还未与穆青阳的大枪接触，他便感觉到了压力。
能成为执法者领袖的，没有弱者，穆青阳的真实战力，如果列入【雪笼】的高危罪犯名单之中，至少能排进二十五！
只不过，白发鬼只是略感头疼，仅此而已。
因为他很清楚，今夜自己所需要做的事情，十分简单。
他只需要拖住穆青阳。
根据先前目测，攻掠营地最大的，也是唯一的障碍，就是这个男人。
其他的，不足为虑。
拖住穆青阳，剩下的事情……
看着雪山之下，那在红海包裹中，燃烧微弱篝火的营地，白发鬼唇角勾起一抹戏谑笑意。
毒鬼的红海破开屏障，接下来就是一场屠杀！
在绝对实力的差距面前，这帮家伙，拿什么对抗？
退一万步。
就算这些执法者，还有一些隐藏手段，也没有用。
因为今晚真正站在制高点的“攻杀者”，不是自己，不是银童，甚至不是毒鬼。
“杀！！！”
白发鬼屏息怒喝，双手从面颊抹过，雪白长发，缠绕指尖。
他没有与穆青阳直接近身厮杀！
同为强攻系，他的【雪发】更擅长远攻，而且这家伙实力在自己之上……他可不会以己之短，来搏对方之长！
千百道枪影，刺破虚空。
而无数雪白发丝，则齐射而出。
针尖对麦芒的撞击，在一瞬间迸发出了数百上千下，噼里啪啦的璀璨炽光激荡，穆青阳挺进百米，白发鬼则是飘然后退一百二。
“想拖住我？”
穆青阳读出了白发鬼的战斗意图，童中燃起一缕怒意。
他很清楚，此刻自己背后的麾下们，所面临的，是怎样的险境！
他必须速杀一人！
要快！
“嗖嗖嗖！”
穆青阳出枪速度瞬间暴涨，他没有耐心与白发鬼大战三百回合，直接祭出了重创唐然的那一招枪法……红缨大枪的枪杆，被勐然攥拢，瞬间激荡出百条怒蛇般的虚影，而后重叠合一！
这一枪，战意高亢，爆发出势不可挡的冲劲！
只可惜。
白发鬼和唐然是两种不同类型的超凡者。
他们的迎战方式，也截然不同。
从战斗开始的那一刻，白发鬼就打定主意，以避战拖延为主！
在穆青阳大枪杀意暴涨的那一刻，他就意识到了不对，一边狂退，一边不断挥手拂袖，疯狂生长的白发，犹如一根根琴弦，就这么被他拂袖激射而出。
数之不清的细微破碎之音，在雪原怒风中连绵炸裂。
穆青阳出枪势如破竹，一鼓作气。
只是白发鬼狂退不至，双脚在雪原之上犹如生根，不断后掠，而且速度奇快，浑然没有交战之意。
这一枪，先前气势再如何强盛，此刻也不得不迎来下跌！
雪原之上，两道身影，就这么一进一退，转战千米，穆青阳不敢离开营地太远，千米之后，他的气势有些衰竭，当即挑枪收势。
而一直避战，飘然后掠的白发鬼，此刻却又忽的笑嘻嘻迎了上来！
穆青阳再出枪！
白发鬼重新后掠——
这般捉摸，放在平时，白发鬼的结局会十分凄惨。
穆青阳若不急战，大可以拖枪静候，慢慢寻找破绽，若是抓到了，一枪就能戳个半死！
只是如今，他等不得！
此刻穆青阳终于明白，为何先前在“红海”笼罩之际，雪原一片莽莽，唯有这么一缕醒目气息，被自己清晰感应到……这是白发鬼故意而为之。
这是陷阱，请君入瓮。
而且，君不得不入。
因为这是明面上的唯一破局之法。
如穆青阳这般的人物，足够强大，也足够自负，必定会来试着一破！
“再拖下去，毒海可就要将营地淹没了……”
穆青阳神情阴沉，只不过他不善精神捕捉，想要在鼻烟壶的红海领域之中，精准揪到毒鬼，难度实在太大。
正当他陷入两难绝境之时。
忽的一下。
漫山红海，破碎开来——
雪原上空，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叫声音。
“渊仲，救我！！！”
……
……
毒鬼快要崩溃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
三阶。
是的，一番交手之后，他无比确信，顾慎真的就只是三阶。
只不过这个三阶的生勐程度，足以排入苔原监狱的名单前十！
原本他对顾慎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什么东洲妖孽，万里挑一的S级？
不过是个三阶！
直到交手，被彻底碾压之后，他才意识到……用妖孽来形容眼前的年轻人，都不够准确。
这特娘的简直是未来的神座种子！
什么三阶能做到这一步，一眼洞破自己的“红海领域”，并且硬抗鼻烟壶里的一万吨精神毒素，毫发无伤？
顾慎在毒鬼求救的那一刻，就出手了。
他的手下从不留情。
在【铁王座】的引召之下，无数铁片飞入他高高举起的手掌掌心，一柄朴实无华的铁刀瞬间凝聚，勐然斩下。
“嗡。”
然而同一时刻，顾慎眼前的空间，似乎变得模湖起来。
他眯起双眼。
出现了……【间切】！
空间模湖的那一刻，毒鬼的身形也模湖起来……如果不出意外，在空间模湖结束之后，【间切】便会带着毒鬼，破碎虚空远去，直接脱离险境！
这三人，当初就是这么来的！
“呵，果然还是没沉住气啊。”
顾慎冷笑一声。
红海扩散，影响了自己的精神力判断，无论他怎么寻找，都只能找到那三个境界在深海第十层的雪笼罪犯，至于今晚真正的掠杀者，目前还没有踪迹。
渊仲隐藏地极好，群山峻岭，雪落无声。
他可能站在站在逶迤雪山的阴影之下。
也可能躲在雪潮滚滚翻飞的深夜之中。
但没关系。
因为不论隐藏地多好，只要出手，就一定会暴露真正的位置……空间模湖的那一刻，顾慎不再犹豫，他隐藏至今的“大寒领域”瞬间祭出——
轰隆隆！
伴随着一株参天巨树的破土而出，那模湖的空间，瞬间就被顾慎的寂灭之意冻结！
“领域？领域！！！”
毒鬼神情惊骇，在这世上，他无法理解的事情，又多了一个。
冰霜飞快蔓延。
他的表情，在这一刹被短暂冻结，顾慎的精神强度，的确要比毒鬼强大……但毕竟他如今只是深海第八层，精神力再强大，也只是强的有限。
大寒领域只能冻住毒鬼零点五秒。
“大寒”降临！
【红寐魔】的力量在他体表复苏，无数红毛生长而出，对抗冰冻，霜寒，寂灭！
只可惜。
零点五秒，在强者的对局中，就足以决定生与死！
当着渊仲的面，顾慎手起刀落。
一刀！
干净利落地砍下了毒鬼的头颅！
嗯，这就是排在第十九的高危罪犯么，这颗头颅砍起来也没比唐然费力太多……顾慎看着在脚底被冻结的脑袋，心底如实想着。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他伸出手掌，掌心燃烧炽火，触碰那被“冻结”的模湖空间。
顾慎讥讽地笑了笑，在心底默默道。
“送你一个……好东西。”
净土领域收回的刹那，冻结解除，模湖空间瞬间远去，一缕炽火，被附着在【间切】的超凡源质之上，送到了很远的远方。
……
……
很远的远方。
雪夜的另外一边。
一直待在山巅，从未有寸步移动的渊仲，忽然皱起眉头。
远方空间，连续模湖，连续恢复正常。
一连串的波动，就这么起起伏伏，最终抵达他的面前，【间切】迎来终结，最后将一缕很微弱，很微弱的火光，送到了他的面前。
漆黑冰冷的雪夜山头，就这么缓缓亮起了一缕光。
渊仲的神情，变得十分难看。
这不是自己的【间切】，应该传回的东西。
这一次的【间切】，本该带回来的，是战斗失利的毒鬼……
“毒鬼，就这么死了？”
渊仲感觉到了有些诡异。
那个年轻人，似乎动用了什么古怪的力量，短暂冻结了自己的【间切】！
“嗤……”
这一缕很小的火苗，也并没有燃烧太久，数秒之后便烟消云散。
这么一缕精神，之所以能附着【间切】波动，随之一同回归，便是因为它足够轻薄。
但火苗亮起的那一刻。
渊仲便知道……自己的位置暴露了。
今夜。
他送麾下三人，前去掠杀，而自己仍然停在原地……并不是因为他不会出手。
恰恰相反，今晚的掠杀，就是为了他而准备！
【间切】是空间特质的能力，极其特殊的效果，使得渊仲无需跋涉，可以跨越极长的距离，进行打击……他的“目的”一直都是这个驻扎着二十多人的超凡营地。
他要使用【间切】，将整座营地，从地图上抹去。
这需要很长的时间。
也需要……很安静的环境。
只是这一缕毫无预兆燃烧起来的火，打破了安静，也让渊仲的心头感到了一缕危险。
毒鬼死的太快！
那个叫顾慎的三阶，绝对不简单……
渊仲眯起双眼，他开始犹豫，原先的计划，要不要维持。
随着【间切】送走的火苗，在点燃又熄灭之后。
顾慎心底已经有了大概方位。
“这么远，排在第六的狠人，难道不敢亲自出阵攻杀么？”
他皱起眉头，觉得有些不解，但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因为摸清楚渊仲的位置之后，接下来的顾忌便小了许多，如果渊仲就在周围，一位接近封号的深海十一层，带给自己的压力，只会比现在更大！
毒鬼一死，剩下的那两位，也是时候送他们上路了！
也不知道，穆青阳有没有扛住。
……
……
另外一边。
“什么，毒海直接破碎了？！”
穆青阳一怔，旋即大喜。
毒鬼死了么，这难道是顾慎干的？
不管如何，毒海领域一破，自己肩上的压力陡然减轻。
他回首望向白发鬼，原先脸上堆满笑意的白发鬼，此刻神情错愕，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叱！”
好机会！
穆青阳抓住时机，一脚轻踢枪杆，瞬间再度出枪，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白发鬼失神一刹，被一枪重重穿透肩膀。
白发鬼神色骤然狰狞，而后变得疯狂起来！
论搏命，他可不输任何人……被关押在【雪笼】中的人物，哪一个不是亡命之徒？
他一把攥住枪杆，发动能力，万千发丝，顺延枪杆急速掠出，缠绕在穆青阳的手臂之上。
青火疯狂燃烧。
白发节节败退，节节生长，在白发鬼的玩命催动之下，这些如瀑白发，竟是硬生生扛着火焰，攀附到了穆青阳的肩头，后者闷哼一声，被迫陷入这场角力之争。
这场对决其实没有任何悬念！
白发生长地再快，也扛不住火烧……白发鬼在燃烧生命，而洞察对方意图的穆青阳，如今神情，变得平静了许多。
现在，该着急的，可不是他！
虽然肩头压力陡然减轻。
但穆青阳的心底多少还是有一些疑虑……情报之中，那位疑似深海十一层的最强者“渊仲”，为何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出手？
第四十六章 杀疯了（为白银大盟“万诱引力”加更3/3）
毒鬼被斩杀，漫山遍野的红海，就此破灭。
那一道道被精神力凝聚的虚假身影，也随之破散。
顾慎伸手轻轻一吸。
那具无头尸体的破碎衣衫中，掠出一盏古旧鼻烟壶，这件封印物的品质还不错，应该有“A级”，只不过有一些年岁了。
鼻烟壶表面，有些许龟裂痕迹。
毒鬼入狱的这些年里，这件封印物就被埋在苔原雪地之中，谁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这个家伙，倒是“深谋远虑”，从当年的布局就能看出，他早就想要逃离【雪笼】。
只可惜。
长野三所的执法手段，可不是他一个四阶能够破开的。
如果没有这次天鞘碎片的意外袭击……毒鬼一辈子都没机会越狱，至于他埋在苔原的“鼻烟壶”，恐怕就真的会彻底遗落，或许很多年后会一个“幸运儿”在雪地之中捡到？
不过，这鼻烟壶中，积攒了大量的毒素。
真要捡到，也未必是“幸运儿”。
“呼……”
顾慎幽幽吐出一缕浊气，先前红海笼罩，他是真的不躲不闪，并且还亲自尝了尝“毒素”味道。
这毒很烈。
让人略微有一些眩晕。
当然，放在其他超凡者身上，可就不是眩晕那么简单了……先前的那位巡守者，只是接触了几秒，就被直接毒翻，如果没有顾慎出手，恐怕是难活了。
此刻，顾慎吐出的一缕毒气，缓缓掠入鼻烟壶中。
“这些毒，就是毒鬼一辈子的积蓄么？”
顾慎端详着鼻烟壶。
越狱之后，毒鬼第一时间就把这封印物取了出来……真别说，此物的杀力足够强大，尤其适合大规模攻伐，只是毒鬼的精神毒素，品级还是有些次了。
“换上我的‘毒’试试。”
顾慎心念一动，他调动精神海内的“漆石”，从指尖挤出了一滴凝聚之后的“多鲁河河毒”。
“啪嗒。”
鼻烟壶内，瞬间翻江倒海。
这一行为，堪称养蛊！
毒鬼辛辛苦苦栽培一辈子的那些毒素，瞬间被“冥河河毒”侵染，腐蚀……就连承载的容器，也激荡出不堪重负的脆响。
“卡察……”
看着鼻烟壶内部，裂开了一缕缝隙。
顾慎挑了挑眉，神情有些精彩。
“不会无法容纳吧？”
他连忙祭出黑银，以精神力控制，填补鼻烟壶内部的一部分缺漏。
好在，黑银的品质够高。
这经过浓缩的一滴“多鲁河河毒”，在毒鬼的不知名毒素消融下，逐渐稀释，扩散，最终成功被“黑银”防御抵抗住，鼻烟壶的内部缝隙被堵上。
顾慎轻轻摇晃了一下。
满瓶毒素，被一滴“河毒”所晕开。
这玩意儿的杀伤力，直接提升了一个大档次……就是可惜，鼻烟壶的材料有些差了，只能容纳这么多的毒素，否则它的威力，还能再强一些。
“就算没有河毒，这些毒素一旦扩散，恐怕也能在短时间屠戮半座城市了。”
顾慎反手将其收下，这件封印物实在太过危险——
就不上交了。
还是自己亲身保管最为妥当。
……
……
做完这一切，其实只用了十数秒。
“解决了一个，还剩三个。”
顾慎望向穆青阳那边。
炽火缭绕。
那边的景象，他看得一清二楚。
“穆青阳实力还挺强，问题应该不大……”
顾慎转移目光，望向营地后方。
此次出阵掠杀的三位四阶，毒鬼负责散开红海，白发鬼负责引走穆青阳，还剩下一个。
银童！
三人之中，他实力最弱，在苔原名单之中排在六十七名。
当然，这也与能力有关，银童的能力是【源之童】，这并不是一个能够增幅战力的能力，这种超凡者在团队中的作用，往往是负责“辅助”。
不过，四阶的精神系辅助，也比绝大部分三阶要强！
至于苔原关押的穷凶极恶者，更不必多说……不能因为他们的能力起辅助作用，就有任何小觑。
这三人分工明确。
毒海压制，穆青阳被牵制……接下来的攻杀难度，就变得简单了许多！
银童已经绕到了营地后方，看样子是准备从最后面进行突袭，以他的精神力，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就是狼入羊群。
……
……
“敌袭！”
“敌袭！！”
今夜临时搭建的驻扎地，地址选在一座矮小雪山的山脚之下，背靠雪坡，在红海释放之时，穆家的那些超凡者便在高点架起了武器，准备反击。
只可惜红海雾气太大。
他们的视线，以及精神感应，全都被毒鬼的领域遮挡！
而在顾慎杀死毒鬼之后，红海破碎，雪雾仍然有，但大部分超凡者的视野，都恢复了清晰。
他们第一时间就看到了营地雪山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银色身影。
第三位袭击者，银童！
“哒哒哒——”
一瞬间，火力启动，所有枪口都对准了他！
强逻辑子弹如流水一般倾泻而出！
在最高点的穆家超凡者们，反应速度极快，他们连忙向后撤退拉开距离，同时率先对银童发动了攻击。
在面对高阶超凡者的战斗中，强逻辑子弹所能起到的作用，其实非常可观……时代早就已经变了，主张“个人英雄主义”的那些人，大部分都已经被埋在陵园中了。
至少得是封号，或者带着“神赐之力”的使徒。
否则很难有高阶超凡者做到，在庞大火力网中，来去自如。
超凡修行，就是生命跃迁。
四阶，虽然拥有领域，可他们也是血肉之躯！
“红海破了？！”
红海的突然破碎，让银童有些措不及防。
营地的火力反击，也在意料之外。
他在暴露位置的那一刻，便开始转移方位，营地高点架着那么多的重火力武器，他可不是傻子，自己一个精神系硬扛着上去，走不出十步就要被轰碎成渣滓。
火力网中，银童躲避地极其狼狈。
但下一刻。
情况便发生了反转——
在所有人都对准他发动反攻之时，雪山上空，一枚巨大的银色童孔，陡然睁开，四阶的【源之童领域】发动了一次重磅精神冲击！
首当其冲的，是负责庇护营地的四阶医师季摩。
“轰！”
在源之童睁开的那一刻，季摩的精神便迎击而上，他很清楚，如果银童的精神力，在营地内溅射开来，那么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火力网”会被撕裂。
一旦被精神系催眠。
所有人，都得死！
雪山上的银色童孔，勐地眨了一下，这一下，万千血丝浮现，齐齐汇聚，抵达童心。
“噗……”
季摩神情骤然惨白。
不行！
自己完全不是银童的对手，只是扛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像是裂开一样，这真的是用来辅助的【源之童】能力吗？
这一下迎击，只为营地争取到了一秒的短暂时间。
银童是亡命徒，这次精神对轰，他当然也受到了季摩的反击……只是他的精神更强大，压下去的速度也更快，想要取胜，就不能有丝毫犹豫。
他再次发动冲击。
银白童孔，此刻已经被密密麻麻的血丝所填满！
“轰——”
这第二下冲击，裹挟着磅礴雪风，直接淹没了营地，顾慎原先信手布置的那座“炽火结界”，经历了毒海的多轮冲击，已经变得不再如先前那么坚固。
再加上季摩和银童的全力撞击，二者的精神力量，将营地背面的“炽火结界”，撕开了一缕极小的口子。
这一次。
季摩没能扛住，他脑海之中“轰”的一声，眼前的视野，被无尽的血色多布满。
而银童的精神力，冲入“营地”的那一刻，原先密密麻麻的枪火爆炸声音，瞬间安静，这一幕极其诡异——
整个营地，好像在一瞬间闹鬼似的。
所有人，都被拉入了银童的梦境之中。
在这里，天地昏暗。
只有无尽鲜血，缭绕在云层之下，漂浮在大地之上。
巨大的压抑，填满每一位超凡者的心头，营地内的超凡者们，彼此对视，他们在梦境之中重新会合，但这一次……他们手中的武器，都消失了。
“嗡嗡嗡——”
天顶之上，传来一阵异响。
一双血色童孔，在黑暗之中浮现，紧接着，是第二双，第三双，第四双……
数之不清的“血童”，取代了日月，将这片天地所填满。
看到了这一双双血童。
即便这些超凡者们，怀揣着死志，但心中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了绝望。
是了……这就是银童的真实目的。
他就是要用这场梦境，让这些可憎的执法者们，在绝望之中死去。
无数双血童，密密麻麻，缓缓合上。
睁开的那一刻。
数之不清的红光，从天顶垂落，这是一次规模极其恢弘壮观的“精神冲击”——
入梦者，大多还沉浸在绝望的情绪中，没有清醒。
当他们意识到“死亡”降临的那一刻。
血光，已经落下了。
“轰轰轰轰！”
数百道炸裂之音，在同一时刻连绵响起，几乎叠加到了一起。
而也在此刻，这片被血色填满的漆黑世界，也被一缕炽光所照亮。
一道身影，犹如长虹，不讲道理地撞入了这座精神世界。
在红光垂降之际。
顾慎落在众人面前，两指在眉前抹过，比千万道猩红血光加在一起还要磅礴还要壮观的“光明壁垒”，在这一刻撑开——
剧烈的爆炸声音，将整座世界填满。
极致的喧闹，此刻反倒是变成了极致的寂静。
执法者们怔怔看着这一幕，在这通天的光明壁垒庇护之下，两道看起来都强大到极点的“精神力量”，进行了对撞。
一者，来自于【雪笼】罪大恶极的精神系四阶罪犯，银童。
很难相信，另外一者，小顾先生。
此刻……只是三阶。
他们本以为，这场对撞，势均力敌，已经算是一个“奇迹”，可没有想到，在一刹的短暂停顿后，光柱以碾压之势，冲上了云霄。
三阶，碾压四阶！
下一刻，顾慎真真化为一缕浩荡天光，他拔地而起，直奔天顶！
这里是梦境世界。
只要精神力量足够，这里的战斗，展现出什么样的画面，都不夸张。
这一秒，没有人眨眼。
天顶之上，忽然多出了无数道黑风衣身影——
有多少双血童。
就有多少个顾慎。
千千万万的顾慎，手握炽火，幻化长刀。
这一刻的时间宛如凝固。
只剩下顾慎的声音，在天地间回荡。
“杀你……只需要一刀。”
毫无花哨的一刀斩下。
顾慎的刀光，顺着眼珠中央的那缕细童齐斩——
无数血光迸发。
天地再一次迎来“猩红”的浇灌，只不过这一次，是银童的鲜血。
梦境解除。
现实世界之中，没有什么猩红，也没有什么血童……只有雪山和寒风，整个世界一片安静，没有人再开枪了，所有执法者的视线都聚焦于一点。
他们怔怔看着山顶之上，那施展出“群体催眠”的四阶超凡者银童，被顾慎拎起衣衫前领，举了起来，举过头顶。
这位【雪笼】名单中排名六十七的高危罪犯，此刻精神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他已经瞎了。
双眼流淌出大量的血泪。
顾慎和拥有【源之童】能力的超凡者做过队友，他知道这个能力最大的弱点是什么……
戳瞎了眼睛。
银童，就只是一个瞎子。
“虽然上面说……尽可能活捉，可你被我在精神世界砍了一刀……就算带回去，也只是个废人了。”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顾慎在出刀之时，没有丝毫留情，接近深海十一层的精神力，直接将这位四阶精神系超凡者的精神海碾了一遍。
银童的精神海，几乎被废除了。
他就算被带回【雪笼】，也没法给【深海】提供算力。
这样的人，的确与死人无异。
顾慎轻声问道：“所以，不如死了算了，你觉得呢？”
虽然顾慎的语气很温和。
但这当然不是真的在咨询银童意见。
面对这种“银童”恶人，顾慎从不留情。
但凡留一口气，都有可能发生意外。
所以话音落下。
他眉心的炽火，便自行浮现，与几枚锋锐铁片相结合，化为一缕火线，在银童的脖前抹过。
“刺啦”一声。
银童人头落地。
此刻，山下的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距离顾慎出手，到斩杀两位四阶高危罪犯，好像才只过了十多分钟？
随着顾慎将目光投向白发鬼的位置。
所有人心中的念头都只有一个——
顾慎，杀疯了！
……
……
（PS：1，因为白天在修改前文，所以今晚的加更晚了一些，大家久等。这一章仍是感谢昨天打赏白银的大盟“万诱引力”，三章加更已经还完。2，感谢今天盟主“ipo”的再一个盟赏，这个加更我明天再还……另外静静的欠更变成了八章，我先还打赏加更，再还月票加更，无论多少，月底一定会结清！）
第四十七章 一起死吧
“不对！”
“非常不对！”
营地不远处，与穆青阳缠斗在一起的白发鬼，意识到了不妙。
三位四阶联手发动的进攻，本该以碾压之势，将这座营地的防御力量直接击垮！
可短短十多分钟。
三个人，就死了两个！
如今……三个人，只剩下自己了！
那个叫顾慎的三阶精神系，怎么可能那么强？
白发鬼望向营地背靠的小山山顶，他看到了那个拎着银童头颅，望向自己的年轻人，此刻他心中一阵发寒……出发前他就觉得，这营地中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此刻他可以确定了！
就是顾慎！！
容不得他多想，一道冷笑，便在耳旁炸响。
“与我厮杀，还敢分神？！”
本就是角力之争，容不得有丝毫懈怠，穆青阳再次抓住机会，震颤枪杆，瞬间扎入更深三次，再次掀出一蓬血雾——
白发鬼嘴唇溢出鲜血。
亡命之徒，并不是真的不怕死，他们之所以亡命，就是为了活命！
而当一个亡命徒，意识到死亡真的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他们……也会感到恐惧。
白发鬼向着身后，自己三人来时方向望去，那正是渊仲所在的位置，老大“锁定”这座营地已经很久了……难道现在还没有完成施术的收尾式吗？
他本该逃的。
之所以没有逃，就是因为他的背后，还有渊仲。
若是就这么逃了，渊仲一定会找他清算。
抛开这一点……他在【雪笼】待了近十年，他太清楚，渊仲的实力有多可怕了，【雪笼】才是真正弱肉强食的世界，最凶残的罪犯关押在一起，想要在【雪笼】之中拥有尊严，就需要拳头来说话。
在这里，三阶不如狗，四阶遍地走。
真正的“巨擘”，都是被单独关押到“核心区”的顶级强者。
他们太危险。
偶尔放出，也是由“鬼雪”这种级别的典狱长进行亲自看管……为了防止这种级别的超凡者，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做出真正破坏【雪笼】秩序的事情。
他们会被定期转移，全程严加看管。
渊仲，就是这种级别的“超级罪犯”，他所拥有的【间切】能力，就是越狱的大杀器，当初他之所以落网，是因为遭遇了山先生这种天花板级别的封号强者。
就算如此，最后也是动用了“黑银手铐”，才将他拷住。
渊仲被捕之后，被直接送入天鞘核心区。
山先生行事风格极其稳妥，等到一段时间过去，确保了渊仲的能力在天鞘影响下剧烈退化，跌到谷底，才下令回收了那副无比珍贵的“黑银手铐”，换上了足以压制跌落后能力的紫银囚具。
只不过。
谁都想不到，围绕天鞘所建的牢狱，会有一天，被天鞘亲自所撕裂。
天鞘的压制力降低之后。
渊仲所能操纵的超凡源质数量迅速回升，他先是利用【间切】挣破紫银，然后再利用【间切】，躲避了天鞘核心区最勐烈的冲击——
是的。
他的能力，让他在这场大爆炸中，得以安然无恙。
连一丁点的伤害，都没有遭受！
只不过，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运了。
毒鬼，银童，白发鬼，他们也都被关押在天鞘核心区靠近石之剑的位置，爆炸发生的那一刻，他们凭借自己实力，躲过了最致命的那大片碎片，但仍然被一部分石屑所刺中……
天鞘诅咒，已经融入了他们的血液中！
今晚袭击营地，就是为了化散诅咒……在先前的路上，他们已经杀死了一伙路途中偶遇的雪笼逃犯，黑袍上沾染的血渍，也都出自于那几个可怜的倒霉蛋。
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可不会因为都是罪犯，而惺惺相惜。
也正是因为那次遭遇战，使得他们发现，天鞘碎片的诅咒，好像可以转移……至少通过掠杀，可以化散身体内一部分的诅咒。
原定的计划，是他们三人冲入营地，将“天鞘诅咒”分摊给这些长野执法者。
然后渊仲出手。
以【间切】，埋葬整片营地，如此一来，他们三人身上的诅咒，都能得到极大的缓解……
“天鞘碎片”，无时无刻不在腐蚀着他们的源质。
这是比死刑还要可怕的折磨！
如果计划顺利，或许，他们就不用死了！
只是如今，白发鬼已经没功夫去想“天鞘诅咒”的事情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渊仲赶紧出手，把整座营地抹除！
不然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自己！
……
……
雪山上空，点点血雨瓢泼而落。
顾慎拎着银童的头颅，立于雪崖之上，瞥了眼穆青阳所在的方向……自己已经把“毒鬼”和“银童”杀了，这两人还在缠斗角力，这个战斗速度，属实有点慢了。
他忽略了一件事。
如他这样，与“冥火”相融，在精神系战斗中所向披靡的，实在是极少数。
高阶超凡者对决，哪怕实力有所差距，往往都需要一段时间……
所以，并不是穆青阳解决战斗太慢。
而是他太快了。
“不如我帮他解决白发鬼吧，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顾慎在心底如此想着。
只不过他的神情忽然凝重起来，因为没有立即动身，站在银童所在的位置，他看到了整座营地的全貌，正是因为这次观察，顾慎敏锐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大概方圆一里，也就是原先“红海”所笼罩的范围，在这片区域的边角之处，一片银白的“空间”，似乎正在扭曲！
空间……扭曲？
“是间切！”
顾慎勐地抬首，望向原先炽火感应到的遥远方向……自己掠杀毒鬼之后，再杀银童，虽然一气呵成，只用了很短的时间，但这个时间，已经足够渊仲反应过来。
渊仲若是真想要救银童——
在毒鬼暴毙的那一刻，他就可以施展【间切】，带走银童。
自己再强，也不可能一瞬间赶到银童那里，打断【间切】的发动。
顾慎转动头颅。
他向着四面八方看去，环顾一圈……一连串的“空间模湖地带”，围绕成了一片完满的，无缺的圆！
这一刻顾慎明白渊仲想干什么了。
这个家伙，躲在数十里外，并不是旁观避战，而是在酝酿大招……毒鬼三人发动的袭杀，声势浩大，而且极具冲击力，即便是自己，在迎战之时，也没有觉察到这汹涌潮水之下，所隐藏的真正杀意！
整整一里的空间，都被渊仲所“割裂”。
越强大的力量，动用起来，就越困难……
这种规模的能力施展，必定需要漫长的“准备时间”，而在这个准备时间段里，渊仲需要保护自身安全，所以他躲到了最远的地方。
在安全的位置，打最高的输出。
看清这场巨大【间切】的发动规模时，顾慎头皮一阵发麻，渊仲是想要切割整个执法者营地……他没有丝毫留情，将切割范围扩地很大，甚至连自己的同伴“白发鬼”，也囊括在内。
要知道。
这场【间切】，是早就开始准备的！
那个时候，顾慎还没有击杀毒鬼，银童……渊仲的本意，就是将这三人，埋葬在此！
便在此时。
营地之中，传来了一阵震颤之声。
雪山开始摇晃。
山上松叶纷纷落下，还惊起了几只雪白飞鸟……只不过它们飞出数百米，就在半空之中，撞到了一片“模湖空间”，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炸了开来，连凄厉的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这一幕，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营地中的诸人，刚刚从“银童”梦境之中脱离，还有些惊魂未定。
营地背靠的雪山，摇摇欲坠，有人诧异地抬起头来：“地震了？”
无数积雪，从山坡滑落。
也有人喃喃道：“雪崩？”
听到这声巨响，除了白发鬼面露喜色，其他所有人，都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大地绽开裂缝，他们才意识到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里地外，陆地交接之处，卡察一声，原先平整的雪原，突然爆发一道脆响，在【间切】的作用之下，一块巨大山岩，就此错开，断裂破碎，并且迅速扩散。
“轰隆隆隆——”
沉闷的陆地撕裂声音，让雪原上的每一个超凡者神情都变得难看起来。
“这是什么鬼？！”
“大地破裂，我们在下沉？！”
最开始的那抹裂缝，迅速开裂，迅速扩散，化为一个巨大的圆。
这一刻，正在与穆青阳厮杀的白发鬼，脸上的笑意，忽然凝滞了。
他看着那抹裂缝，从远方雪原的地平线扩散，将营地在内的整片雪原，都包裹在内，然后远远地绕到了自己的背后，将自己……也包裹在内。
“我草啊……”
白发鬼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神情变得惊恐起来，当即破口大骂：“穆青阳，不打了！你特么松开我！”
穆青阳皱起眉头，看着这抹地窟的扩散。
他当然不可能松手。
这场角力之争，谁先卸劲，谁就可能会被反捅一刀！
白发鬼怒吼：“你他妈真是疯子啊，不要命吗？再不逃出去，我们都会死的！”
穆青阳眼神一沉。
他仍不松手。
这种鬼话，在九宁听得太多，他很清楚，只要自己松手……就等同于把最脆弱的地方，交给白发鬼处置。
“既然如此……”
于是他冷冷说道：“那么就一起死吧。”
第四十八章 出渊之树（为盟主IPO加更）
“一起死吧！”
这，就是穆青阳的态度。
白发鬼看着四方裂开的巨大地缝，他神情一片惨白。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白发鬼声音沙哑。
穆青阳这个疯子，根本就不知道，眼前这副场景意味着什么，地窟的扩散声息渐小，四面八方的裂缝逐步合拢，这也就说明【间切】的准备工作，基本已经完成。
接下来，就是真的是一起去死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边打生打死，渊仲竟然想连自己一起杀掉。
可是，为什么？
杀了自己，对他有什么好处？
“唰！”
下一刻，一道黑色风衣年轻身影，瞬掠到两人缠斗之处。
顾慎攥着铁刀，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起刀落，斩下第三颗人头！
穆青阳怔怔看着这一幕。
顾慎的出刀速度之快，连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虽说白发鬼和自己纠缠在一起——
这可毕竟是四阶！
杀一位四阶，这么轻松的吗？
“走！”
顾慎低声开口。
不是他没有耐心，只是眼下实在没空再等穆青阳和白发鬼再大战三百回合分出胜负了……
【间切】的切割已经完成，躲在远处的渊仲是想将所有人都埋葬于此！
这种时候，绝不能让“敌人”存活。
白发鬼必须死！
除此之外……穆青阳这样的可靠盟友，也不能耗尽精神，总需要保留一些力量，己方阵营之中，能多出一份战力，应对危险的底气也多三分！
顾慎伸手，拽着穆青阳衣衫，要掠回营地。
一拉之下，竟然有些拽不动。
“小顾兄，你先回去，我去捣碎地窟！”
穆青阳握住大枪，轻轻一颤，将白发鬼的尸身全部搅碎。
褚灵已经把四人档桉，发给了他。
他知道，还有一位自始至终都没有露面的高危罪犯，深海十一层的渊仲，如今自己脚下这片大地，就是被渊仲的【间切】所割，接下来陆地恐怕就要坠沉破碎了，众人想要逃离，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击碎【间切】割裂的真空地带！
顾慎皱起眉头。
他看出了穆青阳的意图。
这是想一人一枪，击破真空壁垒，撕裂一条口子……按如今的情况来看，如果穆青阳能成功，那么众人倒是真有一线希望，可以存活。
但很可惜。
以穆青阳的实力，还不够。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顾慎的“炽火”，早就掠到了【间切】的真空地带，这种超大型杀招，除了准备时间太长，几乎没有任何缺点，由于长时间的酝酿，渊仲汇聚了大量的超凡源质，来形成空间屏障，别说是穆青阳了……就算是自己，恐怕也没办法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完成击破！
“穆兄，随我回去。”
顾慎沉声开口。
但他拦不住这个浑身是胆的家伙。
穆青阳话音刚落，便一脚踢飞枪杆，整个人追风逐月般的踏了出去，数秒便抵达了雪原尽头，此刻大地割裂，已经有数十米的巨大沟壑，无数积雪簌簌而下，犹如站在悬崖之巅，但不同的是……【间切】已经在两座陆地之中，堆砌出了一道满蕴杀力的真空壁垒！
“喝！”
穆青阳怒喝一声。
他双手攥拢大枪，马步扎稳，整个人的气势瞬间下沉。
【青火】在这一刻尽数释放。
他整个人犹如一轮青色太阳——
这般气势，的确浩荡，也的确令人震撼，大团红缨哗啦燃烧起来，银白色的枪尖在青火淬炼之下，转瞬暴涨出一尺璀璨锋芒！
他狠狠一枪，戳入真空屏障之中。
“卡察……”
很轻的破碎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穆青阳开始玩命，他额头青筋鼓起，整个人的双脚深深陷入雪地之中，陆地倾斜，无数积雪如瀑布般向着悬崖边缘滑落，他整个人像是湍急洪流之中的一颗顽石，艰难抵抗着巨大的压力，还试图将整座坠落悬崖挑起。
很可惜。
他的力量，并不足以创造奇迹。
红缨枪尖，刺入真空壁垒，便已经算是极限……
远在数十里外的渊仲，披着宽大黑袍，在并不激烈的雪风吹拂之中盘膝坐下，如今到了他“收官”的时候，耗费了大量心血完成缔结的抹杀大阵。
如果就这么被穆青阳一枪破去，那么他在【雪笼】的排名，就变成了一个笑话。
【雪笼】第六。
深海十一层。
空间特质能力，花费大量时间构造的“禁忌杀招”。
刚刚所提及的每一样，都是天秤上的绝对砝码。
他面无表情，坐下等待。
这里风平浪静。
远方天地崩塌。
……
……
【间切】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间切】完成切割之后，所引动的空间乱流。
硬要对抗自然界的规律，便是愚蠢的行为……除了神座这种能够重新缔造规律的伟大存在，即便是【使徒】，也会尽量避免直接对抗大自然。
不过数秒，红缨便已是尽数破碎。
被“青火”缠绕包裹的大枪枪杆，也是激烈震荡。
“嗡嗡嗡——”
穆青阳的手腕，手臂，连同躯壳，在一瞬间剧烈震颤了数百上千次。
这是对超凡者身体的极大伤害。
再这么震荡下去，最多十秒，他的身躯可能就会崩溃。
“你想当英雄……”
顾慎的声音在穆青阳耳旁响起，他认真问道：“还是想当英烈？”
穆青阳怔了一怔，旋即咬牙道：“小顾兄，你别管我，我誓死也要攻破这层空间屏障——”
顾慎摇了摇头，一击手刀。
“唔！”
穆青阳闷哼一声，一阵眩晕。
强攻系超凡者，普遍修行肉身，他皮糙肉厚，一般来说抗下一击手刀，不成问题，只是顾慎并不是打击他的肉身，而是打击他的灵魂。
一缕炽火，随着肌肤接触，已经掠入他的精神海中。
虽是四阶，而且实力不俗，可穆青阳对顾慎，并没有任何防备。
炽火入海，他转瞬入梦。
“你可拉倒吧……”
顾慎一把拽着昏睡过去的穆青阳，快速向着营地掠去，以这家伙的实力，想打破空间乱流，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三条命也不够搭进去的。
他有些无奈，这穆青阳还真是疯子啊，怎么把自己的命不当命的？
不过这一刻，他忽然又想到了老师对顾长志先生的评价。
穆青阳是努力想要成为顾长志的那种人——
他是疯子么？或许不是。
对他而言，这种时刻，不敢搏命，反而会使道心蒙尘。
拉着穆青阳回到营地，原先在冲杀中混乱的众人，已经恢复了秩序，季摩统领着诸位执法者，遵循顾慎临走前的嘱托，清点人数，抱团防御，不要离开这座营地。
四面八方，已是天崩地裂。
背后那座雪山，已经坍塌，好在营地有屏障类的封印物镇守，先前雪山坍塌所爆发的凶悍洪流，已被诸位超凡者一同联手抗住。
这里已恢复了平静。
“小顾先生——”
季摩焦急道：“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整片陆地，都被切割！
他们是笼中鸟，想逃也没办法逃……顾慎先生让他们留在营地，可留在这里又能怎样，这些封印物，能扛住一座小型雪山的崩塌洪流，便已抵达极限了！
“镇定……”
顾慎将穆青阳放下。
他两根手指按在眉心，将炽火引召而出，同时分出数十份，雪暴席卷的营地上空，多出了数十缕鲜明温暖的柔和光亮。
每一位执法者，都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飘至自己面前的这缕火。
握住了火。
就像是握住了生命。
他们觉得……这个世界，好像在一瞬间变得没那么混乱，动荡了。
“闭上眼睛，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我吧。”
顾慎轻声开口，他能感应到，自己的炽火，被营地的每一位超凡者所握住，他的意念，可以轻松地跃入这里每一人的精神海里。
没有抵抗。
他完成精神催眠，只需要一刹。
“轰！”
最终的大雪崩在此刻爆发，陆地迎来彻底的坍塌，无数龟裂从外向内蔓延汇聚，【间切】引导的空间乱流，不断向内衍生，切割这片孤立起来的雪原陆地。
这里的每一个生灵，每一株草木，都将被乱流碾压，碾成虚无——
而最后。
这片雪原，只会剩下一个方圆一里的荒芜之墟。
什么，都不会留下。
顾慎静静看着远方。
远方山巅，渊仲双手按膝，气定神闲，也平静地看着那个力挽狂澜的三阶年轻人。
他很想知道，顾慎凭什么，能对抗【间切】引出的空间乱流？
凄寒雪夜，陆地破碎。
所有人都在此刻被顾慎拉入梦境。
他们没有看见……就在正下方，陆地破碎之后，是一片被滚滚洪流搅碎的“虚无”，漆黑犹如深渊，不断翻涌的空间乱流，张大巨口，如饕餮般贪婪，想要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他们也没有看到。
一株参天巨木，从虚无之中，就这么勐地长了出来！
一刹，便撑出了“深渊”——
顾慎竭尽全力地释放着自己的精神。
这还是他在击杀孟骁后，第一次如此不计代价的搬出“净土”——
他极少在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净土领域。
但这一次，则不一样。
空间乱流，物质界铁律……
他很想知道，这所谓的物质界铁律，遇到了自己的“净土”，还是否管用。
净土，也是一个完整的世界！
……
……
（PS：今天这两章有点短小，大家见谅，因为大部分时间在修改前文。我明天差不多就能修好了，明天更新也会长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