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破绽（第二更）
“顾陆深！入梦！”
炽火在掠入顾陆深血液之后，便直接逆卷而上！
顾陆深额头隐约有青筋鼓起。
能够抵达“封号”境界的超凡者，都是走完了深水区前面十二个修行台阶的超强者，无论是肉身还是精神，都抵达了相当高的完美层次。
顾陆深能够感到，自己的血液之中，融入了一缕“杂质”！
而这缕“杂质”与自己以往遭遇的精神力量不同，虽然力量弱小，但极难清理……而且速度极快，目的性极强，直接向着自己的精神颅海冲去！
“轰”的一声。
顾陆深觉得自己脑海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是炽火的力量爆炸了。
在他的颅海之内，盛放了一朵烟花！
这一刹。
他隐约看见了一片旷野。
有无数的草叶席卷，在远天凝聚成漆黑高大的影子——
尚未来得及凝成王座！
下一刹，这副精神画面便开始不稳定地波动起来。
顾慎无往不利的炽火催眠这次只成功了一半，顾陆深通过强大的精神力，挣脱了他的四季旷野！
“嗤！”
炽火被硬生生挤出了精神颅海。
回归现实世界，顾陆深神情阴沉，望向顾慎，大成的【胧月】领域铺展开来，数百缕阵纹剑气撞在其上只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之音。
白小池看出了顾慎的战斗思路。
这个年轻人的想法异常大胆……竟然想要跨越接近两个大境界，直接去催眠顾陆深！
从刚刚的精神力波动来看。
顾慎差一点成功了！
只可惜，两者之间的硬实力差距太大。
“胧月是极其坚固的强攻领域型能力。”
白小池神情苍白，缓缓开口。
他的胸膛被打穿，这放在其他人身上是致命之伤，但幸好他的能力是【照冥】，对于血液的操纵能力极强，抵达封号境界之后，自身血肉的修补速度也快得匪夷所思。
片刻的休养，让胸膛的贯穿洞口得以弥补。
【照冥】凝聚了一片血色，覆在伤口之处，他的生命气机也在快速攀升。
论战斗力，【照冥】的确不算强大。
但论辅助之力以及自身的治愈速度，【照冥】却是目前谱系图中的顶级能力！
“不能让他顺利释放【胧月】领域，否则我们都难逃此劫。”白小池咬了咬牙，“我的建议是避战。”
顾慎眯起双眼。
炽火催眠失败，战况陷入了僵持之中。
顾陆深正在逐渐适应清冢阵纹剑气的进攻，在酒神座的力量加持下，他几乎抵达了封号境界中的完美层次。
即便是千野大师亲至，所谓的“阵纹困杀”，应该也困不了他太久！
“青穗，你还好么？”
顾慎关切问道。
从雷鸣声中缓缓恢复过来的李青穗，面色苍白，缓缓点了点头，小声地回应道：“我……没事的。”
她攥着那枚令牌，焦急道：“对了，顾慎……我是和褚灵姐姐一同进来的！”
见到顾慎，她的第一反应是想把陵园外的遭遇说出。
毕竟自己和褚灵是为了寻他，才入的黄金门。
此刻褚灵姐姐，还不知身处何处！
褚灵？
一个陌生的名字，但似乎很重要……白小池闻言之后默默记下了这个人名。
“我都知道了。”顾慎柔声开口，他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将碎发捋好，安慰道：“我们已经见面了……她一切安好。”
听闻此言，李青穗长长松了口气，心底悬着的那枚石头总算落地。
两人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
“白先生，避战自是上策，但……如今是大好时机，我们一同联手，或许能够将他诛杀在此。”
顾慎对白小池认真说道：“既然顾陆深那么想要令牌……那么不妨让青穗丫头先行离开，即便我们合诛不成，也能安全送走最后一块家主之令。”
他如今执掌阵纹，能够驾驭整座清冢陵园的力量。
若是出了陵园，就没有这个机会了！
更何况……顾慎心中隐有预感，若是今日放过顾陆深，那么此后自己就算有陵园阵纹相助，也不会是他的对手！
这个机会，顾慎不想放弃。
沉思片刻。
白小池缓缓点头，艰难开口。
“……可。”
李青穗聪明伶俐，闻言之后，当下就直接怀抱木令，向着远方雪林出口快速跑去。
白小池眯起双眼，盯着不远处那不断被阵纹剑气绞攻的大敌，他深吸一口气，强打精神，但声音仍是透露出些许疲倦：“只不过……我所剩的力量，并不多了。”
刚刚的伤势，虽然能够自愈，但依旧造成了很大的损耗。
见此一幕，顾慎点了点头。
他望向空中的白袖。
并指轻弹。
两缕微小炽火掠出，分别掠向了白小池以及白袖，去势迅速而且轻柔，附着在二人眉心之上，就这么燃烧起来。
这是顾慎的一缕精神，在这座压制意志的大寒世界中，封号的精神都被压制，但得益于“阵纹”的特权，顾慎的精神可以自由穿行。
三人的精神链接在此刻被串联起来。
“我有一个计划……”
顾慎缓缓开口，“四人合力，或许可以一试。”
“四人？”白小池微微一怔，他下意识望向远去的李青穗。
“不是青穗丫头。还有一人，在清冢内陵山门之前。”顾慎沉声道：“接下来，她会代替我，来驾驭这些阵纹。”
“褚灵？”白小池想起了先前的那个名字，先前在雪禁城内听闻的一些事情，此刻都浮现出来，他不太确定地询问道：“难道她就是千野大师收下的第二位占卜术弟子？”
顾慎缓缓点头，道：“正是。”
白小池神情有些复杂。
这一年，没有人见过这所谓的占卜术第二位传人，是何模样！
雪禁城的普通超凡者，还愿意相信，真的有这么一个人物存在。
而对于他这种掌握了雪禁城九成九信息的通天人物而言，早就开始怀疑……这所谓的“第二传人”，根本就是一个假消息。
没想到，竟真的存在，而且似乎与李氏关系匪浅。
“计划很简单，是这样的……”
……
……
胧月的领域，维持在周身一米左右的范围。
这是能够完美应对这些阵纹的最佳范围。
若是再缩小一些，自己会毫无活动空间。
若是再扩大一些，自己的超凡源质和精神力消耗速率，会大大增加。
顾陆深紊乱的气息逐渐变得平稳，他已经从刚刚的狼狈之中脱离，在经历了炽火的全力一搏之后，他恢复了理智，不再着急，哪怕五枚令牌只剩最后一枚，也依旧气定神闲。
对方的纸面实力有限。
受伤的白小池，战力一般。
两个掌握了跨界战斗奇遇的后起之秀……虽然拥有了与自己作战的资格，但这些借助外力得来的战力增幅，总是难登台面，无法奠定胜机。
悬在空中，不断雷击自己的白袖，为了确保能对胧月造成伤害，他的每一波都追求“竭尽全力”，就算这个年轻人再怎么积累浑厚，此刻应该也已经到了“干枯”之境！
至于顾慎？
仔细想想，这个掌握了陵园阵纹的家伙，反倒是最难缠的人物，这一年来他不显山不露水，时常躲入清冢，大家都以为顾慎是在跟随千野大师学习占卜之术，谁能想到，这个S级是在参悟清冢阵纹！
自己如今之所以只有挨打的份，就是因为顾慎驾驭的这清冢大阵，完全将自己压制！
不过……这也只是“看上去”的下风。
胧月展开之后。
顾陆深的心境逐渐平静。
他的消耗变得极小，只需要收拢意志，进行防御，寻觅机会即可。
一旦白袖的雷击乏力，阵纹出现破绽……就到了他出手反击的时刻！
顾陆深心如止水，闭上双眼。
他默默听着头顶雷鸣之音，一道接着一道，仿佛如流水一般顺畅……只可惜，人力有时尽。
白袖再妖孽，也会感到疲倦！
很快，顾陆深等到了自己的机会，那虚幻的雷界行者，在两次掌心雷的衔接过程之中，出现了短暂的停顿！
顾陆深陡然睁眼。
在这一刻，顾陆深收敛【胧月】，以肉身对抗阵纹剑气，而他的身躯陡然震颤，在极其狭窄之地，震荡出数十道幻影。
完闪！
顾陆深向前掠出，面前的数十道剑气流光，交叉刺出，都刺了一个空！
那由上千缕阵纹流光衔接组成的复杂笼牢，在此刻露出了一个破绽……一个非常艰险的开口。
对于狡猾的大鱼而言。
捕网只需要挣开一个口，就能够逃脱！
顾陆深直接脱身，他一瞬间便来到了白袖面前，对准眼前的白衣年轻人额首，一掌按出。
三人之中，白袖最好对付！
速杀白袖，就能击碎这三人的联合！
也正是这一刻。
顾陆深对上了白袖的目光。
他皱起眉头。
因为他看到了此刻白袖的神情，一片平静，毫无波动。
这个年轻人体内蓄养的超凡源质超乎自己想象的庞大浩瀚。
从气息感应的损耗程度来看……刚刚的掌心雷击打，白袖可以做上一整天。
所以，刚刚短暂的停顿，是故意卖给自己的破绽？
顾陆深神情沉顿，短暂犹豫了一刹，但还是出手凌厉地按了下去。
在这一刻，白袖背后的模糊古影，瞬间变得凝实，一片片雷光铠甲迅速飞掠而来，覆盖在这仅剩上半身的神祇将军躯壳之上！
四人的精神链接之中，顾慎沉声开口。
“上钩。”
第一百七十三章 斩！（第三更）
“上钩。”
顾慎冷静的声音，在精神链接的频道里回荡。
想要真正钓起一只大鱼，就必须要抛出一个足够具有吸引力的鱼饵。
他的面前，浮现出了褚灵精神链接的画面。
在计划敲定之后，那数千缕阵纹辉光，已经尽数交由褚灵掌握……在她的掌控之下，出现了刚刚的那一幕。
大量的算力结合占卜术，暴露出了一个很是细微的破绽。
高手对决，一丝一毫的失误，都会被捕捉到。
顾陆深绝不会放过那个能够逃出阵纹困杀的缺口！
也绝不会放过攻杀白袖的机会。
但顾陆深不知道的是……白袖的真正力量，远非如今所施展的这些。
在外陵灾境中，【雷界行者】的全面爆发，直接斩杀了酒神座的【使徒】靳先生！
这个讯息，顾慎是知道的。
所以在精神世界的交流中，顾慎问了白袖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在顾陆深出手攻杀的情况下，白袖能不能抵抗一秒。
白袖的回答是，能。
其实两人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慎的隐含话意是，顾陆深的出手，将会是竭尽全力的致死一击。
封号强者动了杀心之后，携带酒神座神力的全力一击……将会非常恐怖！
关于这一点，白袖当然知道。
只是这件事情一旦出现纰漏，后果将十分严重，于是顾慎不太确定地再询问了一遍，而白袖的回答依旧是那个字。
能。
这是在了然之后的答复。
此刻。
顾陆深的手掌对准白袖的额首狠狠按去，【胧月】的领域在掌心展开，要将眼前的白衣年轻人拽入其中……而未等这恐怖力量爆发，笼罩【雷界行者】身躯的雾气噼里啪啦尽数炸开！
一尊高大神将展露巍峨真身。
这是白袖最大的秘密……他修行至今，极少展露【雷界行者】的真容，不仅是因为他的对手不够资格。
更是因为这道能力的特殊禁忌性质！
在神将现身之后，四周的超凡源质开始疯狂坍塌，以他为中心，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这是能够牵引“超凡源质”的特殊力量！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道力量和炽火一样，能够处理坍塌的“秩序破败点”！
顾慎在此刻明白了，为什么白袖要拼命隐藏“雷界行者”的真正力量。
白袖面临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困境。
一旦【雷界行者】这能力的真正特质被曝光……那么联邦政府将投来大量的关注，这将不再局限于轰动长野。
能够处理超凡源质的力量……这是一桩轰动五洲的大新闻！
届时，也会引起神座的注意！
对于实力尚在成长阶段的超凡者而言，拥有这般逆天的能力，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白袖这么多年，一直在藏拙！
哪怕藏拙之后，依旧是长野同辈第一！
此刻。
展露真容，拼命汲取着四面八方风雪源质的雷界行者，面容肃穆伸出双手，叠掌与顾陆深对撞！
“轰隆隆~~”
炽目的雷光大片大片炸开！
比原先威力要浑厚数倍的掌心雷连绵不断地炸开，消耗地不再是白袖自身的源质，而是这片天地之间溢散的磅礴力量。
顾慎的“炽火”有紧急保护宿主的措施。
消耗源质，抵抗伤势。
白袖的【雷界行者】同样如此！
顾陆深的这一掌杀力极其强盛，打得【雷界行者】的身躯瞬间暗淡，雷光噼里啪啦四处迸溅，但总体来说，却是有惊无险地拦住了！
这就是白袖先前非常笃定地回答“能”的原因！
他暴露了自己最大的底牌。
换取了一个刹那的绝对空白时间！
“行动！”
顾陆深出手的那一刻。
顾慎的指令在精神频道内响起！
清冢阵纹的操纵权全部交给褚灵，两千多缕金灿流光如游鱼一般飞涌而上，这些阵纹流光仿佛活了过来，每一缕都拥有了自己的思想。
同样是操纵阵纹。
顾慎已经做得无比流畅。
可褚灵的驾驭，却让人心中生出叹为观止的感慨，这些金灿小剑不再只是剑，而是瞬间变幻成数十种几何锐器形态，时而如游鱼，时而如水滴，时而如流梭……庞大的算力支撑它们以最佳形态在空中掠行，而抵达终点的速度，也比顾慎所驾驭的要更快！
在顾慎眼中，这些阵纹，虽然都被自己所用。
但合在一起，是一个整体的“一”。
他所驾驭的是“一”。
而在褚灵眼中，这些阵纹，每一缕都是单独的个体，是一个“一”，而她驾驭的则是上千个“一”，这里的每一缕阵纹都有着自己的作用。
非是顾慎不愿如此，而是他不能。
他的精神力已经修行地足够扎实，但拢和成“一”，已经极其费力。
若是拆分开来，只怕这些阵纹流光会漫天飞溅，不受控制，顷刻间便瀑散开来。
这世上，恐怕只有褚灵一人，能够做到这样的事情。
【源代码】的算力还停留在这具身躯之中，她一人的计算深度，便胜过一整座长野城的所有人。
每一道阵纹辉光，都向着顾陆深的弱点刺去。
先前的困杀，其实在【深海】的认知里，算是一种战术，所有的“僵持”对于【源代码】而言都是战斗的宝贵数据，她剖析出了【胧月】的特质，覆盖的薄厚，以及顾陆深的战斗习惯。
这是非常微小的数据。
即便能够告知某一位超凡者，并且对方全部消化，对于战局的影响，也是微乎其微……因为知道，和做到，是两件事情。
可她不一样。
她的知道，就是做到。
数千缕流光，向着改变胜算的一个个微小弱点刺去。
此刻的顾陆深，心中忽然生出了一种别扭的感觉……他下意识展开【胧月】，却发现领域笼罩之后有几个弱点，被数量密集的阵纹辉光所刺中，整座领域竟然震颤起来。
于是他又一次的下意识想要施展【完闪】躲避。
然而早就有等待在自己躲避位置的阵纹辉光刺出，这一切来得太过巧合，根本就不像是顾慎能够做出来的操作……就像是，自己撞中了这些尖锐的杀意！
顾陆深从未经历过如此古怪的战斗。
直觉告诉他，需要回防。
电光火石之间，他做出了选择。
顾陆深收回拍向白袖额首的手掌，他能感到，自己这一击距离杀死白袖已经差得不远了，四周的超凡源质变得十分微弱……这具雷影古将处于摇摇欲坠的边缘！
顺应直觉，选择回防是正确的。
零点一秒之后，接近一半的清冢阵纹，已经凝成一柄长矛，向着自己【完闪】之后的心脏位置戳来。
顾陆深同样凝聚【胧月】，狠狠一巴掌拍碎这根长矛。
他并不知道，这场战斗中，他所依靠的是自己的战斗经验，目力，以及感应的精神力。
而对方……则是依靠着庞大的“算力”。
长矛被拍散，也是计算的一个必然过程。
漫天的阵纹破碎，抛飞，这些用来攻杀顾陆深的金灿阵纹辉光，在不知不觉之间……铺开了一座小小的，数丈方圆的空间。
这像是一座新的笼牢。
而每一缕阵纹，都在不经意间，为构搭“新笼牢”添上了一笔。
只是，这座笼牢的生成位置并不完美，似乎有一些偏移，顾陆深仅仅一个侧身，便从中掠出，他神情阴沉，直接将【胧月】扩散，在笼牢成型之前，便把这些金光打得破碎开来……做完这些，他继续回身掠去，杀向白袖，想要将其直接按死！
而转身的那一刹，他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等待已久的中年身影。
白小池。
以及大量的“鲜血”。
【照冥】的力量发动，白小池双手拉开，一大片白氏族纹蔓延在虚空之中，杀人心切的顾陆深不可避免地撞在了那片近在咫尺的虚空族纹之中。
于是……
“咔嚓”一声！
头顶响起了阵纹合锁的声音！
顾陆深瞳孔收缩，他竟是诡异地回到了一秒前所处的位置……那是先前金灿阵纹合笼的位置，原先的不完美偏移，在此刻变得严丝合缝，异常精准。
这……就是为此刻的他，贴身打造的一座阵笼！
【胧月】被紧紧束缚在体表，在这一刻，被全力爆发的清冢阵纹所压制！
顾陆深仿佛穿上了一件“金缕玉衣”。
而唯独他先前拍出去的那只手，此刻裸露在外，一缕又一缕阵纹金光如蛇般缠绕，死死包裹住这片肌肤，在拼命的勒紧收拢之后，金光几乎堆叠出了一尺的厚度。
最后的阵纹，直接阻断了【胧月】的扩散！
“嗖”的一声。
顾慎出现在了顾陆深的面前。
为了斩杀顾陆深，白袖连【雷界行者】的真容都选择暴露，到了此刻，他也顾不上再保留底牌！
【铁王座】发动……披在身上的铁甲瞬间化为无数铁屑，瞬息之间，化为一柄铁剑！
炽火加持真理之尺加持铁剑！
最大的杀器，三合一！
顾慎毫不留情地一剑削了下去！
“滋啦”一声——
那是坚硬的肌肤，被更坚硬的铁器切斩的声音！
“啊……”
顾陆深凄厉痛苦的哀嚎声音回荡在雪原上空！
即便有酒神座神力覆盖，他的一只手，依旧被顾慎直接砍下！
……
……
（更新预告，下一章在明天12点前。）
第一百七十四章 天下尽呼顾神座（第一更）
“啊……”
凄厉的嘶喝声音，回荡在雪林上空。
顾陆深的一只手，直接被铁剑斩了下来！
顾慎斩下这只手后，没有停歇，他神情冰冷，死死握住铁剑，目光瞄准了顾陆深的另外一只手！
千缕金光死死贴合的“金缕玉衣”，再度涌动，疯狂对抗着【胧月】领域，试图将顾陆深的另外一只手也暴露出来！
有酒神座的神力加持，断手……不算什么！
顾慎斩杀许厌之时，对方只剩一颗头颅，都还能存活，顾陆深的境界实力比起许厌只强不弱，能在长野隐忍二十年布局，意志力的坚韧程度，更是顶级。
斩手不够，需斩首！
只是，那层领域实在太强悍，想要直接砍下他的头，非常困难，需要一步一步来！
顾慎第二次挥剑！
顾陆深被阵纹困住，根本无法挣脱，他的另外一只手也被顾慎挥动铁剑，直接斩切而下……像是戴上了镣具的重刑犯，双手只剩下鲜血淋漓的腕口！
他怒吼着想要挣离笼牢。
只可惜，这座人形笼衣乃是褚灵驾驭的阵纹所化，异常坚固，而且每时每刻都在根据他的行动进行变换架构……占卜术和【源代码】的算力结合在一起，造就了惊人的预见效果，这上千缕阵纹在褚灵的掌握之下，灵敏非凡，仿佛具有了智慧，能够提前预测和计算顾陆深的下一步行动，任凭顾陆深拼命挣扎，笼衣不断被撑出各种形状，但就是没有炸开！
“不……”
“不！！”
顾陆深瞳孔满是血丝，这金缕玉衣不断向着后退坍塌，自己的肉身体表正在经历一场战争，清冢陵园的阵纹和【胧月】领域激烈对抗。
【胧月】每退一步，自己的身躯裸露程度就大一分。
而他的身前，就是手持利剑的顾慎！
顾慎第三次挥剑！
这一次，他斩断了顾陆深的小臂，鲜血迸溅，酒神座的神力试图将断肢拼接，但那被斩落的手掌，以及断臂，直接被顾慎踩在脚底，动弹不得！
这到底是什么剑？
竟然如此坚固！
就算没有【胧月】，自己的体表也是有神力覆盖的！
竟然……扛不住区区的铁剑剑斩？！
顾陆深彻底疯狂了。
他竭尽全力向着白小池撞去，想要让白小池对自己出手，借着外力，来破坏这层金缕玉衣……只可惜，这个斩杀计划，是四人一起谋划的。
白小池看穿了顾陆深的想法。
他只是冷冷看着这一幕，向后退了两步，没有予以理睬。
下一刻，顾陆深发出困兽绝望的嘶吼，金缕玉衣的紧缚程度再度提升，撤退的那些金光阵纹化为丝线将他层层缠绕，笼衣变得更加牢固！
“我……恨！”
一股强烈的不祥，在顾陆深心中翻涌。
顾慎那无比锋利的铁剑，一剑一剑，削去血肉，断手，断臂，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只要他能挣脱这层笼衣，翻盘还有希望，只是笼衣越收越紧。
他隐约感到了一股……绝望！
自己今日，恐怕真的要死在此地。
数十秒后。
被削去四肢的顾陆深，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彘”。
因为强大的精神力支撑，他依旧悬浮在空中……在神力的加持下，“神迹”上演，这具躯壳保留了极大的活力。
只是要不了多久，顾慎就要斩去他的头颅了！
神迹，在那个时候也会失效！
顾陆深神情痛苦地闭上双眼。
正当顾慎铁剑高悬之际——
远方的风雪，震荡出一缕极其浑厚的精神涟漪。
非常小的破风声音从远天响起。
像是有人轻轻撕碎了一张纸。
白小池神情陡然骤变。
先前共议计划之时，他心中隐约觉得漏算了什么，只是顾慎的刺杀计划相当完备，万事俱全，仅剩最后的“险中求杀”！
如今，他终于明白，漏算的是什么了，是山陵深处时不时会震荡传来的那缕精神涟漪！
涟漪荡开，犹如海啸，经历了数十轮的扩散，膨胀。
此刻的这一轮精神涟漪，极其强大，而且霸道！
随着那道轻微的撕纸声音响起，短短一两秒，便有无数雪林，从地平线的那一端直接被连根拔起。
白袖回首，看到身后铺天盖地席卷的雪潮，神情震撼。
顾慎也是一怔，旋即眼神变得阴沉起来。
白小池低喝道：“动手！就现在！”
顾慎的出手速度，比白小池的声音更快，在那撕纸声音响起之时，他本能就预感到了不妙，直接将铁剑斩下！
“铛”的一声！
一蓬银光在空中炸开。
顾陆深睁开了那双紧闭的眼眸，连消带打，他的精神原本已是相当萎靡，双目灰白黯淡，但如今这次睁眸，却是爆发出了极强的求生欲望。
他的双眼直接爆射出一缕银白炽光！
顾陆深舍弃了防身之用的【胧月】领域，将其对准铁剑，掷射而出，舍弃肉身防御的那一刻起，他的肉身便在强大的作用力下向内坍塌，体表肌肤被清冢阵纹金光捏得支离破碎。
但这缕【胧月】领域，终是如愿以偿射了出去！
银光四溅！
铁剑被撞击，微微向一侧歪斜！
顾慎攥剑力度极大，拼命调整，重新斩下，但终究是耽误了一刹。
这挥剑停顿的刹那……顾陆深抓住了生死危机之间的最后一根稻草，拼命向着雪潮的方向砸去，他顾不上自己这残缺的躯壳，以及受损的精神，能否在余波后仍有留存，此刻直接向着轰鸣的精神海啸撼击而去！
“……轰！！！”
这席卷雪林的海啸潮水，将顾陆深淹没。
数千缕阵纹所组成的金缕玉衣，乃是褚灵遥隔陵园以精神掌控的缥缈之力，极尽轻盈灵动的同时，在沉重稳定这方面有所欠缺。
在遭遇剧烈的撞击之后，这层“笼衣”不受控制地绽裂开来……先是一根金线迸开，紧接着便是数十根上百根金线一同炸裂。
“不好……”
顾慎三人心头均是一沉。
只要这座无漏之笼，产生了一个缺口，那么这座必杀之局就宣告失败了！
雪潮顷刻之间将三人淹没。
上下四分，惟余莽莽。
极致的惨白之色中，忽然多出了一缕刺目的紫色，还夹杂着猩红的血色……那层紧缚的金缕玉衣炸散开来，化为数千道流光，掠回顾慎的身前。
这些阵纹辉光，重新回到了顾慎的掌控之中，也就意味着……他与褚灵那本就不算稳定的精神链接，在此刻的雪潮精神冲击之下，彻底断开。
顾慎看到了一个极其凄惨的身影。
那身影断去了手臂，双腿，仅仅只剩下一具躯干，一颗头颅，被风雪凌厉地吹拂，满头霜白发丝劈散垂落，像是一个稻草人。
只是……酒神座的神力，覆盖在他的断肢之处。
远方的风雪之中，不断有猩红色彩涌来。
断肢重生……是为神迹。
此刻，神迹便在顾陆深身上上演。
那支离破碎的躯壳，重新生出了手，生出了脚，跌落谷底的气息，也迎来了反涨……【胧月】成型，撑开了一片极大的地界，伴随着这片银白色的雪海，蔓延扩散。
顾陆深擦拭着唇角的鲜血。
他什么都没说。
因为刚刚的那场惨战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气，此刻的顾陆深，真正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险些死在顾慎的剑下，全凭酒神座的神力，才挽回一条性命。
雪潮翻滚，远方忽然传来了“嗖”的细小物件掠行声音。
只见一枚木质令牌，逆着雪潮，飞入顾陆深的掌心。
那是最后的李氏令牌，顾慎隐约看见，原先干净无暇的牌面，似乎粘粘了一些新鲜的鲜血。
没有外力帮助，李青穗小丫头速度有限。
她还没来得及逃出雪林，就被【胧月】领域笼罩在之内，而在这领域之中，顾陆深想要取回这枚令牌，是无比轻松的一件事情。
“看来……命运女神，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顾陆深恢复了一口气。
他轻声笑了笑。
远方雪潮之中，白袖和白小池的身影隐约浮现。
他不再犹豫，转身向着雪林的最深处掠去！
没有动手……是因为没有必要了。
再与顾慎白小池白袖纠缠，只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顾陆深终于集齐了梦寐以求的五枚家主令牌，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火速前往内陵灾境对应的“巨像遗迹”，开启镇压那第三枚火种的大阵……然后攫取那无主的火种之力！
五枚令牌汇聚之时。
他甚至隐隐听见了自己胸膛里那只“炽眼”的咆哮声音。
那是久违了二十年的欲望和渴求。
终于……
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他付出了多少的隐忍，背负了多少的骂名，都不再重要了，要不了多久，天下尽呼他为“顾神座”，一将功成万骨枯，先前的那些灰暗往事，都只会被这里的茫茫大雪所埋没！
至于杀死这些人。
等他完成这一切，想要杀死这陵园中的任何一人，都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
顾陆深的身形拔地而起，化为一抹紫色长虹。
“……顾慎！小袖子！”
有人在喊顾慎和白袖的名字，是白小池，白氏家主逆着雪潮，正在寻找两人的身影。
刚刚只差一些，就将顾陆深斩于剑下！
借着精神冲击，顾陆深完成脱困……白小池最担心的是这家伙陷入疯狂，直接大开杀戒，见到顾慎安然无恙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白袖也蹚出了磅礴的雪潮。
看起来，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顾陆深这是放弃追杀了？”
白小池皱起眉头。
还没来得及多想，一道金色辉光忽然冲天而起。
顾慎提着铁剑追了出去。
雪潮之中。
白小池看着那年轻的黑衫身影，感觉自己似乎产生了错觉……他好像看到了一片雪白的影子，粘粘在那些金色辉光之中。
不知为何，他想到了一年之前，自己看到的风瞳影像。
那是顾慎初至雪禁城的某个落雪夜晚。
他也是像今日这般，看到了一片白色的影子。
一片，很熟悉的，能够勾起【照冥】感应的白色影子。
……
……
（PS：迟到了一小会，就不留下午的更新预告了，基本憋不出来，我们晚上见）
第一百七十五章 长野真无敌！（大章二合一！）
“顾慎……追过去了？”
白袖从远方雪潮之中缓缓走来。
他的怀中抱着一个昏过去的女孩。
李青穗。
在【胧月】领域的掠夺之下，她没能守住最后的李氏令牌，顾陆深并没有杀她，只是以【胧月】的领域之力取令。
李青穗的手指死死捏着令牌，不肯放松，只是……以她的力量，如何能与【胧月】抗衡？只是坚持了一秒，就被强行夺走了令牌，指腹和掌心还被割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
紧接着，强大的精神涟漪，便直接震得小姑娘昏死过去。
“嗯……他追过去了。”
白小池神情有些苍白，一只手按住胸前那道未愈的伤口。
远方的精神涟漪激荡之处，有一道接着一道的余波。
“青穗小丫头没事……”
白小池两根手指在李青穗额前缓缓悬浮，以【照冥】细致感应了一番，松了口气：“只是精神受到了一点震荡，休养几日就能好。”
她身为李氏名义上的代行家主，平日出行，总会佩戴几件品秩不俗的封印物，以备守御之用，刚刚的精神震荡威力已经很强，只不过还是被她的一枚耳坠完美抵消。
那是高叔送给她的精神护具，专门用来抵抗“精神攻击”！
此刻，派上了大用场。
白袖将李青穗交给了家主，他深吸一口气，望向顾慎的方向：“家主大人，您带着她离开，我去去就回。”
“不可……”
见此情景，白小池连忙伸出一只手，【照冥】化为血色长绳，拽住了白袖的一角衣袖。
白袖回首望向家主，认真说道：“他一个人……不是顾陆深的对手。”
想要与顾陆深厮杀，顾慎必须要依靠清冢陵园的阵纹！
抛开阵纹……他虽然天赋异禀，但其实也不过是一位三阶段的超凡者，与封号正面对垒，一刹那就会被挫骨扬灰，哪有一丝一毫的胜算？
刚刚的绝杀计划，也是三人合力，再加上那位驾驭阵纹出神入化的褚姑娘控阵，才把握了极其微小渺茫的一线机会。
“一个人……”
白小池低声笑了笑。
看顾慎义无反顾动身飞掠之时，白小池已经隐约猜到了一些“秘密”。
他依旧保持着“阻拦”的动作，柔声说道：“小袖子，陵园之内的第三枚火种，正在苏醒……下拨精神涟漪恐怕会直接冲出内陵。我们要赶紧离开，把这个消息，告知陵园外的超凡者。这才是当务之急。”
白袖咬了咬牙，有些焦急。
“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在他来看。
顾慎去找顾陆深单挑，想要阻止其开启巨像遗迹……几乎是一条以自己性命换取时间的取死之道。
“若你【雷界行者】修至大成，摘取封号，你想动身，我绝不会拦。”
白小池轻声说道：“我反而会催着你去，砍下顾陆深的头颅……只是，如今的你，就算去了，又能做得了什么？”
白袖沉默了。
“顾慎是千野大师的传人，他掌握占卜之术，能预见吉凶。”
思索片刻，白小池缓缓说道：“他既敢前去，一定有他的打算。我们不要浪费时间了，赶紧启程吧。”
他没有把自己看到那片白色影子之事说出。
毕竟……“那位”的档案，已经被白家尘封，被联邦销毁。
一切，都只剩下了虚无缥缈的传闻。
这么多年来。
顾长志被顾家视为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先驱者，太阳，指引人类前进的神圣光明。
而曾经与顾长志并肩齐名的“白术”，却早已被埋入尘土之下。
他带着白家全部的血脉，选择“自杀”。
这个光芒万丈的名字，便以一种戏剧化的方式，就这么慢慢的腐化，黯淡，退出历史舞台，也退出了人们的记忆。
白袖默默握拢双拳。
经历了一番内心挣扎，他终是选择了接受白小池的建议，一同启程，解决陵园内的灾难。
“动身吧。”
白袖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白小池点了点头，望向雪林的来时方向：“顾骑麟老爷子，他的副手，还有五大家的另外两位家主，应该都在此地……”
这是精神链接平稳之时，那位褚姑娘说过的信息。
这次撤离，需要把他们都带上。
两人开始向着外陵撤离。
临行之际，白袖回头，望向雪潮的最深之处，在心底默默道。
“顾慎……你要活着出来！”
……
……
风吹动红色的祭祀服纱质衣摆。
也吹动女子如绸缎般的漆黑长发。
盘坐在山陵石门前的褚灵，从“精神链接”之中断开，她的世界再次恢复了孤独的单机状态，只不过这一次，嗡嗡嗡的声音不再是信号断联的回响，而是精神遭受震荡的颤鸣。
她与内陵最深处那枚火种的“精神”，进行了一次亲密无间的直接接触。
这也是精神链接断裂的根本原因！
“我感应到……有一股强大的精神力量，要冲出内陵了……”
气息微弱的守陵人，几乎被冻成了冰雕。
她不再开口，而是以精神力传递意志波动。
“在巨像遗迹之下，还有一枚火种，那是一枚无主的火种。”褚灵望向守陵人，缓缓说道：“那股强大的精神力量，就是火种的力量。”
“……巨像遗迹……火种？”
千野大师的心声明显有些困惑。
她的身躯被冻结成冰，思维速度也变得很是缓慢，过了数秒，才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那张面具簌簌掉落冰渣。
千野竟是低声笑了笑，喃喃道：“原来如此……”
这些年，她的占卜术始终无法对巨像遗迹进行占卜，她本以为，是因为顾长志沉眠在此……可后来四季旷野的妙境笼罩，诞生于山陵之中，她试图在这片陵园中找到顾长志的“栖身之处”，却怎么也无法得出答案。
从一开始，她就找错了方向。
所谓的无主火种……应该就是冥王的火种！
“酒神座分担了大寒灾境的力量……于是冥王火种复苏了……”守陵人虚弱说道：“陵园内还有很多人，必须要送他们离开。”
一旦火种全面复苏，整座陵园，都将被恐怖的超凡力量覆盖。
到时候，一拨鼎盛之势的精神海啸来袭。
这些实力不够的超凡者，全都得死！
褚灵点头。
“我正在想办法与白袖他们取得联系……”
她再一次点燃陵园内的阵纹，向着雪林深处送入自己的精神。
褚灵心情忐忑。
就在刚刚，因为火种力量的冲击，错失了杀死顾陆深的绝佳机会。
没有将这个男人杀掉，埋下了极大的隐患！
这个缔造了顾家分裂的疯子……布下了陵园的大局，想要以一己之力谋取“冥王”火种，一旦让他成功了，长野会变成什么样子？
此番后果，不堪设想。
褚灵最担心的，不是顾陆深夺取火种，而是顾陆深挣脱阵纹笼衣之后，不顾一切，誓杀顾慎！
精神链接断开之后，她彻底失去了雪林的视野，只能再一次以占卜术和算力去勘探。
她的心中满是焦灼。
期望着能够看到顾慎的身影。
若是活着，一定要赶紧离开内陵那片不稳定的是非之地。
火种复苏，内陵随时可能倾没。
若是超凡者的精神，无法抵抗这场海啸……那么结局便是与这些墓碑一同长眠地底。
褚灵焦急的搜索着。
很快，她在内陵的雪林之中，看到了几道互相搀扶的身影……那是受了重伤的顾骑麟老爷子，宫青，穆翼，以及昏迷过去的罗钰李青穗！
褚灵仿佛看到了一缕希望。
队伍的末端，是白小池和白袖，这些被顾陆深打伤的强者，此刻被一一寻找并且解救了出来！
他们都还活着……
褚灵松了一大口气，然后心弦再次紧绷。
占卜术的金线掠至白小池的面前。
褚灵的精神传递而出，她隐约感到了一缕不祥，颤声问道：“白家主……为何我没看见顾慎？”
白小池向着身后投去了一道神情复杂的目光。
这一道目光，便胜过千言万语。
褚灵沉默下来。
她知道，顾慎这是前往冥王火种的所在之地了。
深吸一口气。
褚灵迅速恢复了平静，她平静道：“白家主……救人要紧，这是清冢外陵的地图，里面还有八百九十七位离散的超凡者。根据我的估测，下一波精神海啸的爆发时间，大概还有二十三分钟。”
冥王火种的苏醒速度越来越快。
那精神涟漪震颤的间隔时间也越来越短。
留给陵园内众人行动的时间不多了。
白小池顿时了然。
“这座陵园的灾境之中……混杂了酒神座的神力意志，所以诞生出了随机传送入陵的规则。”他一边分析，一边皱眉说道：“源之塔不希望陵园内的超凡者群聚，所以这些超凡者的排布密度非常离散，想要一一寻找，也非常困难……恐怕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这是一大麻烦。
想要把撤离陵园的消息传布出去，就需要通知超凡者。
然而酒神座的意志刻意安排之下，超凡者们都分得很散……哪里能够找到大量的超凡者，甘愿做出疏散的任务？
正当白小池陷入沉思之际。
他忽然听到了远方空气传来的密集震颤。
那是很多人一同踩踏雪地的声音。
“家主大人！”
“小袖子！”
一道清亮的女声，在雪原的那一端遥遥响起。
白小池微微一怔。
白露远远挥着手，在她背后，有一个近百人的白氏超凡者庞大队伍……出现在雪林的出口一端。
这些人因为“白泽生”的缘故，没有受到酒神座的意志干扰，能够顺利入陵，并且凝聚在一起。
很显然，这是那位与源之塔同立的二长老白泽生所做的好事，他不希望自己家族中的“嫡系子弟”，被这场阴谋所伤害，于是选择将其凝聚！
而此刻，这些人就填补了疏散计划中最大的问题，人手不足！
待靠近一些。
白露看到了家主大人和白袖轻微负伤的模样，微微有些诧异，然而当她看到那些受了重伤的五大家掌权者，神情则是相当震撼了……
内陵之中的战斗，竟然是如此惨烈？！
“来不及多说了。”
白小池见到自己的族人，连忙沉声吩咐道：“我这里有一份清冢陵园的完整阵图，你们……”
还未等他说完。
“这份阵图……我们已经有了。”
白露微笑道：“家主大人，是顾慎出的主意，他让我们提前去寻找离散的超凡者。”
白小池怔了怔。
看到家主身旁的那一缕金线，白露知道这是占卜术的金线，恭敬说道：“褚姑娘，谢谢你的地图，有了这份图纸，我们才顺利搜寻了这周围十里的雪原，找到了一共七十九位超凡者。”
白小池这才注意到，白露背后的超凡者队伍里，不仅仅有自己熟识的白氏族人，还有一些其他的，隶属于长野三所五大家的年轻子弟。
这些人都是被传送规则挪走的超凡者。
“顾慎……早就安排好了？”
白小池无奈一笑，他发现白袖的神情始终平静，看来也是早就知晓。
这种感觉有些微妙。
他本以为如今的外陵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倒是没想到，顾慎已把陵园的困局处理妥帖。
这个年轻人在长野蛰伏默默无闻地隐居了一年。
修行阵纹，提升实力，不问世事。
这一年任凭外界流言蜚语，顾慎都不为所动，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的极静心境。
白小池，如今再看顾慎，越看越觉得欣赏。
这实在是一条不输自家白袖的潜渊之龙。
……
……
有了这些超凡者，接下来的集结就方便了许多。
一传十，十传百。
十个人的行动，和一百个人的行动，有着天翻地覆的区别，在下一拨精神海啸来临之前，完成陵园内超凡者们的集结，不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陵园外陵的真实地图，通过精神，一一传递。
每一位超凡者，都明白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有恐怖的力量即将溢出内陵！
这些与白氏队伍集结的超凡者们，都有同伴，有旧友，有同门的师兄弟，被传送离开，滞留在陵园之中，很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此刻的陵园发生了什么。
他们想活下来，也想自己在乎的那些人，一同活下来！
褚灵将搜寻和集结任务进行了详细的划分，整座雪原被分化成了数十个区域，切割开来，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的任务……可以确保搜寻任务最大程度的完成。
当任务分派完成之后。
“褚姑娘，我有一问。”
白露认真问道：“这座陵园彻底封闭，就算完成了所有超凡者的集结，又有何用？”
“完成区域的搜寻任务之后……赶往地图上标记的‘集合’点，下一拨精神海啸的力量还不足以抵达至此。”褚灵平静说道：“我会尝试破译黄金门，打开陵园的出口。”
破译……黄金门？
这个消息，几乎在人群之中炸开。
所有人都匪夷所思地看着这缕传音的命运金线。
这得是何等的算力？
坐在山陵石门前的褚灵，说完这句话后，微微停顿了一下。
她通过命运金线，看到了那些超凡者们的震撼……意识到自己所做的一切事情，放到习以为常的顾慎眼中是理所应当，放到这些不了解自己身世的外人眼中，就是不可思议的神迹。
于是。
褚灵望向接近寂灭，枯死的守陵人，声音沙哑地说道：“……和千野老师一起。”
人群的诧异稍稍平息了一些。
褚灵的最后一言，是极其强大的定心剂，千野大师在长野的超凡者心中，就是“守护神”一般的存在，这些超凡者们纷纷开始了行动。
白小池看着面前这缕象征命运的占卜金线，神色复杂。
这位褚姑娘……实在不简单啊！
白小池心中颇为感慨，不知是自己多想了还是怎地，他总觉得这位褚姑娘密不透风的行事风格，实在有些熟悉。
就像是……从不出错的【深海】。
从困杀顾陆深的阵纹掌握，到分派集结任务的一心多用。
这位褚姑娘的谋划思路堪称完美无瑕。
就算陵园放开了【深海】信号，指挥所的那些年轻精锐尽数加入战斗，恐怕也不能比她做得更好了吧？
这些，真的是一门占卜术就能带来的增幅吗？
……
……
外陵的雪原，成群结队的超凡者开始切割雪地，寻找同伴。
内陵依旧一片寂寥。
风雪呼啸，几乎将灵魂都冻成冰渣。
远远的两缕流光，一前一后追逐。
顾陆深神情阴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毛头小子……那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能够活到如今，便应该烧高香感恩了。
自己脱困之后，没有第一时间杀他！
他竟然还敢不自量力地追上来！
是想要阻止自己开启巨像遗迹？
顾慎面无表情地维持高速掠行，漫天风雪拍打面颊，这里的气候之恶劣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零下近百度的寒冻之界，他必须依靠着这些阵纹才能继续前进。
此刻，他感应到了前方顾陆深投来的那缕饱含杀机的目光。
顾慎不为所动。
他很清楚，困杀失败之后……自己就是顾陆深心中的必杀之人。
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当然不是因为顾陆深仁慈。
而是因为，顾陆深的手中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一旦他打开巨像遗迹，真的获取了火种，那么杀死自己，不过就是眨眼功夫。
让蝼蚁先跑一截，等出去了，再一脚碾死！
这……就是顾陆深的真实想法。
而他追上来，当然不是想逞英雄，更不是认为自己真的拥有可以与顾陆深一对一厮杀的实力。
风雪浩荡。
顾慎竭尽全力，才能跟住顾陆深的一道影子。
他努力让心境恢复平静，就算无法恢复到内陵石门前参悟阵纹的最佳状态，至少也要恢复到“看客”之境，熟悉的心跳声音在风雪拍打的杂音中缓缓出现。
顾慎声音很轻的开口。
他说了两个字。
“前辈。”
这里天寒地冻，雪原大寂，除了最前方的顾陆深，没有一道人影……而这声前辈，自然不是喊给顾陆深听的。
没有回应。
顾慎低声笑了笑，他依旧拿着只有自己能够听闻的声音，缓缓说道：“其实我不是一个糊涂的人，如果我的身上发生了一些怪事，无法得到解释……我会记下来，一直记下来，直到那些事情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答。”
风雪之中，一片寂静。
顾慎轻声说道：“在大都，我和老师，师姐一同去往无人区，参加了一场交易。交易的对象名为‘白先生’。”
他不需要得到回应。
这些话，就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修行到深海第十一层，实力极强，骨头极硬的陈没，仅仅是睡了一觉，就选择交代枭的案卷。”
“拥有‘血火’，能够驾驭数十上百具躯壳分身的枭，在一夜之间遭受重创，几乎灰飞烟灭。”
顾慎所说的。
都是当时他所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喃喃道：“其实……这些事情，本不该被我记住，因为他们都不能算是真正的‘怪事’。”
“真正的怪事，是当我一年之前，浸入‘看客’心境之时，某一次突发奇想，我想将自己置身物外，看看‘顾慎’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风雪里传来了顾慎的自语声音。
“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里，掺杂了一缕很小很小的白色，如果不是看客心境，足够细致，我应该根本就不会有所察觉。”
“只是，有些事情看见了，就是看见了。那是一片永远也擦拭不去的白雪，也是一抹本不应该出现在我影子里的雪白。”
顾慎道：“我没有感受到危险，相反……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我并不知道，我先前所经历的那几次生死危机，有几次是因为您的出面，得以化解。我只知道，是您一直保护着我，关注着我。”
直至话终。
他都没有得到回复。
意料之中的平静。
远方，便是巍峨高耸的“巨像”，最高的那五座巨大石像刺破现实世界，穿透来到了这座梦境之中，依旧高大地令人心生敬畏。
顾陆深已经降落。
顾慎也紧跟着降落。
“白先生……”
顾慎低声轻轻笑道：“若我猜错了，那么将鲜血，洒于火种之前，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他的呢喃声音，被顾陆深听见。
落于巨像遗迹中心位置的顾陆深，冷冷道：“顾慎……你在说什么鬼话？”
下一刻。
顾慎深吸一口气。
他抬起头来，高声念出了那个被联邦政府深埋过往的禁忌名字，道：“白术先生！一直听闻，您是长野真无敌，我想请您出面来打这一架，可否？”
白术？！
顾陆深被这个名字吓了一跳。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朗声开口的顾慎。
层层声音，在巨像之间回荡。
天地大寂。
一道很轻的声音响起。
“可。”
……
……
（PS：久等，为了确保阅读体验，这一章合并成了大章！相信大家的等待木有白费，如此保质保量的大高潮更新，就问……还有谁？！）
第一百七十六章 倒流（第一更）
巨像高耸入云，仿佛要将天穹撑破。
风骤雪烈。
天地寂灭。
在这般嘈杂的风雪声音之中，白先生的回应小如蚊蝇，夹杂在狂风之中，一闪即逝。
顾陆深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他觉得自己好像幻听了。
刚刚风雪之中，是不是有什么声音？
而仔细感应。
这里的一方空间，并没有任何异样。
觉醒【胧月】的顾陆深虽然是强攻系超凡者，但因为刻苦修行加之天赋异禀，他的精神力即便放到一众封号之中，依旧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他感应地非常明确，在这片巨像遗迹存在的“精神”，除了自己，就只有顾慎！
没有第三人。
那自己所听到的声音……是错觉？
顾陆深不再犹豫。
他抬起一枚手掌，陡然按下。
【胧月】瞬间撑开，银白色的月辉与暴雪涌动，向着顾慎笼罩而去！
遥隔百米。
暴动的银辉化为巨大手掌，拍打而下。
而顾慎则是静静站着。
他抬起头来，看着眼前遮天蔽日的灰暗，眉心的炽火幽幽燃烧。
那数千缕清冢阵纹，缭绕在他身旁，被狂风吹动，猎猎作响，像是一枚又一枚将熄的微弱烛火。
裁决所的黑袍被吹得破碎开来。
他平静看着那当头拍下的胧月手掌，忽然之间，脚底的雪地翻涌起来，一缕纤细惨白的影子如游鱼一般跃出。
浩荡长风起。
顾慎残缺的记忆里，一直存在着那道“模糊”的身影。
那道身影的四周总是缭绕着一层雾气，给人一种十分壮硕的巍峨雄壮之感，但如果能够靠近一些，便会发现，在那层层雾气的包裹之下，其实是一道甚是枯瘦的身形。
白先生。
在看客心境，瞥见了自己多出的那一缕影子之后，顾慎开始搜寻这位“白先生”的资料，被联邦封锁的档案其实并不难查，因为他曾经存在过，而且无比耀眼。
白术。
整个白家举全族之力抬起的“神才”。
是的……当年的雪禁城，就是用这个词来形容白术的，他是被寄以厚望，能够拿下火种的不世之材，只是最终还是输给了顾长志。
如果说，在顾长志成就神座的那个年代，东洲的所有天才都是黯然失色的。
那么白术，应该是唯一的例外。
大日当空。
其他人皆为黯淡星辰。
而他唯独是一轮皓月，姣姣辉光，普照大地，只是唯有“大日”不再之时，才能绽放异芒。
“轰——”
白术从风雪之中走了出来。
而那一刻，他甚至没有丝毫动作，漫天银辉，以及铺展开来的【胧月】领域，便瞬间破碎，倒拔而去，砸回顾陆深所在的位置。
这一幕，让顾陆深心头猛地坠沉。
见鬼……见鬼！！
即便他亲眼看见了那道惨白的身影，精神力依旧没有感知到第三人的存在……这个家伙就像是一个幽灵，一个彻彻底底的亡者。
这是什么情况？
顾陆深神情变得异常难看，他胸口炽烈的那只“眼”，不安分地转动起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蔓延在心头。
因为笼罩那家伙的雾气太大。
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真正面容。
顾陆深高喝道：“白术已经死了……你是谁？！”
风雪呼啸，隐有雷鸣。
但没有回应。
……
……
白术站在了顾慎的身前，磅礴的大雾微微扩散了一些，将两人一同笼罩在内。
这一次，顾慎真正看清了这位“长野无敌”的面容。
岁月婆娑。
再天才，再惊艳，也敌不过时间。
在巍峨笼罩的雪雾之下，的确是一道枯瘦衰老的身影。
雪雾将外界的精神屏蔽。
这片小小的方寸地界，给人无比的安全之感。
白术声音柔和说道：“小家伙，你比我想象中还要敏锐。”
顾慎笑了。
“前辈……应该是老师请来的吧？”
他诚恳行礼道：“这一年，多谢前辈照顾。”
“不必谢我。这一年，我并没有如何照顾你……”
白术意味深长说道：“你这一路走来，靠得是自己。”
这个小家伙来到长野之后的所作所为，白术都看在眼里，这是一步一个脚印，一拳一个窟窿打出来的战绩，顾慎站在了如今的高度，拿下了配得上“S级”之名的身份和地位……自己并没有出面，更没有帮忙。
“反倒是我……要谢谢你。”
白术轻声开口，这一句话让顾慎怔住了。
意料之外。
顾慎有些懵，他不明白，这位手可通天的“白无敌”，为何会突发此言？
“前辈……”顾慎喃喃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白术自嘲地笑了笑：“我在你身上，看到了一样遗失的东西……”
一年之前。
周济人拿着这个小家伙的档案，来找自己。
那个时候，他已经放弃了追逐“希望”，所有人都认为白术已死，他也如此认为……自己一生的旅程，应该已经抵达终点。
就这么死在无人问津的酒馆里，埋在无人知晓的旧土中。
没什么不好。
可如今，他的想法变了。
“那个东西，名叫希望。”
白术背负双手，望向远方直抵苍穹的五道巨像，缓缓说道：“我和周济人是多年的老友，这些年来，我和他一直在追逐着某个不切实际的‘妄想’。”
顾慎有些不明所以，于是就这么安静听着。
“我们想要复苏一位失控者的精神。”
顾慎微微一怔。
复苏失控者？
这不可能！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如此。
失控者的精神已经彻底紊乱了，与精神放逐截然不同，不是简简单单的“寻回”即可，失控者能够自由行动，甚至能够爆发出超强的战斗力……因为他仍然保留了自己的“精神海”，只不过已经失去了逻辑和思维，只剩下最基础的习惯。
整个人变成了“超凡力量”的傀儡。
顾慎终于明白，为什么白术说他追寻的乃是不切实际的“妄想”了。
这的确是妄想。
失控不可挽回，和死者不能复生一样，是超凡定律中不可违背的铁律。
白术眼神中有一抹闪逝即去的黯然。
他隐藏地极好。
“那个人的名字叫黎柔，是古文会的东洲理事，也是艾伦图灵【深海】实验室的重要助手……你曾经见过她的。”
顾慎再次怔住了。
黎柔？
非常陌生的名字……自己曾经见过……
等一等……难道是？
“或许换一种称呼，你会更加熟悉。”白术平静开口，吐字道：“A-009。”
顾慎沉默地站在风雪之中。
回想着自己见到A-009的画面。
与A-009见面，是自己踏入超凡世界的开端。
他攥紧真理之尺，长长吐出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笑着说道：“这也……太巧了一些？”
“这世上没有巧合。”
白术轻声地说：“你见到她，就如你见到我，早已成为注定。”
远天传来剧烈的震响。
那五座高耸入云的“巨像”，开始震颤。
只见那五枚蕴含血脉之力的家主之令，悬浮在高空之中。
【胧月】被拍散之后，顾陆深不敢再出手去试探顾慎的虚实。
他咬牙直接开启了“巨像遗迹”！
此刻，五枚令牌之中，激荡出一缕炽亮光柱，一共五道，直抵雪穹！
“前辈……”
见此情景，顾慎连忙出声提醒。
白术伸出一只手，按住顾慎肩头，示意他不必着急。
他静静看着那五枚小小的令牌，激荡出颠覆天地般的炽烈光华，神情平静。
白术缓缓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很多年前，有一群旅者，跋涉来到这里……这个时候，长野还不叫长野。”
“这些旅者，触摸巨像，感受着巨像内的非凡力量。”
“大部分人没有收获，但有人顿悟。”
“有五个尤其幸运的家伙，得到了五座最巨大石像的庇护，神赐，觉醒了非同寻常的力量……”
白术望向顾慎，说道：“后来，就有了长野的五大家。”
这是很多年前的“超凡觉醒”。
而后，就有了顾白宫穆李……此刻悬在空中的五枚小小木令，其实主宰了长野千万人数百年的命运。
远方巨像遗迹的阵纹在轰鸣声中开启。
一缕激荡的黑色火光，在天地的缝隙之中缓缓绽放，裂开。
那里的确栖藏着一枚火种。
被五座巨像所镇压！
“随后的岁月里，石像的力量越来越分散。”
白术木然看着远天的裂缝，徐徐说道：“最原始的血脉，开始变得越来越稀薄……也就诞生出了所谓的‘嫡系’和‘旁系’。血脉纯正的子嗣，能够得到隆重的栽培，以及家族的厚爱。而开枝散叶，已经驾驭了整片长野的五大家，在数百年后倾尽全力的栽培，只是想要回到过去，掌握最‘纯正’的血脉之力，这是不是很可笑？”
顾慎沉默了。
“一座巨像的力量，分散开来，可以缔造出一个绵延数百年不倒的庞大家族，而聚合起来，是否可以造就出一位媲美火种的‘神’？”
白术望向顾慎，摇头笑道：“其实，并不能。因为我得到了白氏巨像全部的血脉之力……而我和顾长志，还差得很远。”
“只是……”
白术顿了顿，再次开口。
他望向远方双手抬起，仿佛要肩承苍穹的顾陆深，淡淡说道：“在得到石像的全部血脉之力后，我和这世上的其他封号，已经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了。”
让你开启巨像阵纹，又如何？
白术随意地抬起一只手。
“轰隆隆隆——”
雪崩的声音在这方世界里坍塌，逆卷。
顾陆深抬起头来，看着天顶。
自己竭尽全力，才艰难打开的那一缕黑色阵纹裂缝，竟然一点一点地重新合拢。
他的神情错愕震撼，声音沙哑。
“这他娘的是……”
“倒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摘下头颅（第二更）
任何人，只要来过清冢内陵，站在巨像脚下。
就会觉得自己形如蝼蚁。
再怎么努力地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巨像巍峨隐入云雾之间的壮阔胸膛。
渺如一粟。
而此刻，整座冰雪世界都开始翻涌，数万吨的流雪在巨像身下滚动，这五座最大的巨像，仿佛是坐落在雪山崩塌洪流中的“神”，静默凝视着这个世界的崩塌。
亦或者说……逆卷。
五枚小小的木令，解开了巨像遗迹的血脉阵纹。
远天渗出了一缕漆黑的火光。
即便只有很小的一缕……依旧给人一种震撼，不安，惶恐的感觉。
那是一枚火种。
那真的是一枚火种！
顾陆深抬起双臂，做出撑天的动作，仿佛要将整座雪穹都揽入怀中……他确实就要做到了。
只可惜，还差了那么一点。
撑开一缕的雪穹，重新闭合，翻滚的雪潮也逆着席卷，这座世界的“时间”开始倒流。
下一刻。
木令激荡射出的辉光，一寸一寸倒流收回。
五枚令牌，重新变得安静，悬浮在空中。
“顾慎，这是一个观战的好机会……你可以感受一下，封号超凡的战斗，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白术平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他开始前进。
无需撑开领域，这整座飞雪缭绕的世界，都是他的【倒流】领域。
而万事万物，在经历【倒流】之前，必然有一个【凝滞】阶段。
白术所过之处，飞舞的碎雪，飘零的草叶，炸裂的石屑……都凝固在空中，仿佛有人按下了时间的暂停键，而当他走过之后，这些凝固的物件又顺延轨迹，继续着原先的运动。
这个世界变得喧嚣又静谧。
白术就这么缓缓走到了顾陆深的面前。
他没有暂停顾陆深的“时间”。
【倒流】这种逆天级别的能力当然不是随意就能发动的。
他影响的物件越多，消耗的力量也就越大……
而影响的生灵，实力越强，也越困难。
白术站在顾陆深身前十米的位置。
他仔细打量着这位老熟人，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
顾陆深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他见鬼一般，看着惨白雾气中那张熟悉的脸。
有多少年没有见面了？
二十年？还是……更久？
向来记性极好的他，竟然发现关于白术的事情，自己已经记不清了。
他死得太安静。
谁会花费心力去记一个死人？
“算了……也不重要。”白术笑了笑，他有些失望地说道：“不过我记得……上一次见面，你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顾陆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
【胧月】因为强烈的畏惧，拼命收缩，凝聚成了一层紧致结实的甲胄。
在甲胄之上，还翻涌着刺目的紫色辉光。
那是酒神座的神力！
一晃多年，他隐忍，他刻苦，他修至大成……可如今，为什么见到白术，他还是会感到恐惧？
在那个大家都年轻的时代。
因为同出身顾家的缘故，顾陆深始终无缘与顾长志一战，不甘心沦为配角的他，向着白术发起了挑战，于是他和白术就这么轰轰烈烈地打了一场……最后的结果是他输得一败涂地，惨不忍睹。
而那个时候，白术还没有汲取白氏全部的血脉之力，向着顾长志发动最后的冲击。
那一架后，顾陆深颓废了很久。
他意识到。
就算没有顾长志。
他依旧无法成为上个时代的“主角”，因为长野城里还有一个白术。
胸腔里的“炽眼”睁开之后，他改变了目标。
将目光投向了下个时代。
他要慢慢熬下去……把那些自己斗不过的故人，全都熬死。
没过多久。
他便熬死了白术……这个心高气傲的天才，在挑战顾长志失败之后，竟带着全族血脉之力的希望选择了自杀，何其愚蠢！
正是因为熬死了白术，顾陆深才彻底坚定了自己的苦熬战略！
他甘心隐于幕后，就这么一直等待一直等待！
等到了顾长志退隐长野，也等到了顾骑麟年迈时高——
终于，等到了如今！
却发现，这一切只是老天爷对自己开的玩笑？
白术，还活着！
“你现在的模样，真像是一条狗啊。”
白术看着笼罩在顾陆深身上的紫色辉光，同情地说道：“不过，你和狗不一样的地方是……你摇尾乞怜而不自知。”
顾陆深怒了。
他低吼道：“白术……今时不同往日！”
顾陆深能感觉到，白术身上的气息，夹杂着灰暗的寂灭颓废之意……这些年白家对这位超世之才的愤怒不可能是假的，他就算没有真的死去，也是隐瞒了自己活着的消息。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修行？
而自己，二十年来的勤勉苦修，可是从未间断过。
【胧月】强行扩散开来！
顾陆深向着白术冲杀而去，【胧月】领域将两人笼罩，酒神座的神力包裹之后，他递出了蓄满精气神的一拳！
这一拳……震碎长空！
打得大雪支离破碎！
打得方圆十里，一阵颤响！
就连远方观战的顾慎，也感到了耳膜一阵刺痛，数千缕清冢阵纹流光，回拢缭绕身躯，抵御着拳势震荡的余威。
顾慎神情有些难看。
若孤身一人，与这位顾氏新派之主决战……仅仅依靠阵纹，定是不够的。
这一拳，足以穿透阵纹，将自己打至重伤！
他的眉心聚拢出一缕极其凝实的炽火，这是顶级封号之间的巅峰对决，每一个细节，顾慎都不想错过……而屏住呼吸的下一刻。
顾慎看到了匪夷所思的现象。
白术伸出手掌。
他所做的动作，非常简单，就是……伸出手掌。
与顾陆深一层层叠加领域，加持神力，截然不同。
白术的手掌掌心，似乎流淌着一层无形的空气。
【倒流】的进一步运用，是凝滞，再进一步，便是拆解。
炽火的视野之中，捕捉到了极其缓慢的一个又一个瞬间。
紧紧包裹着顾陆深拳头的胧月，以及神力，在触及白术拳头的那一刻，还未来得及爆发杀力，就被直接拆解开来……白术倒流了一部分的力量，使得顾陆深迸发杀力的那个整体，变成了支离破碎的一个又一个零件。
最终，这一拳，就是普普通通的一拳。
“咚”的一声。
打在了白术的掌心，发出了很是轻微的闷响。
“我的确很久没有修行了。”
白术看着顾陆深，戏谑地问道：“顾陆深……你何时变得如此愚蠢，认为这短短的二十年，便足以弥补你我之间的差距？”
顾陆深瞳孔收缩。
下一刻。
一击鞭腿，快得匪夷所思！
直接将他的半边身躯，打得支离破碎！
酒神座的那些神力想要将这具躯干拼凑重组，只是这些血肉瞬间就被【倒流】领域绞碎！
“咳……”
连鲜血都没有迸溅而出。
所有的一切，都被【倒流】卷入了风雪之中！
只是下一刹。
这不可抵抗的力量再次发动……两次【倒流】之后，破碎的血肉又重新拼凑而回，顾陆深的下半具身躯被拼凑而出，他神情惨白，精神海中布满的情绪，不再是愤怒，而是恐惧。
某种意义上来说，刚刚的一刹，“神迹”在他身上上演了两次。
酒神座的“神迹”，被【倒流】打断了。
并不是因为酒神座不够强大。
而是这一缕神力……比起本尊到场的白术，实在太微弱。
而第二次“神迹”，就是白术施展【倒流】，亲手将自己打碎的躯壳，倒流拼凑。
这一次拼凑之后……顾陆深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他的身躯表面，失去了“酒神座”的神力加持。
那些零碎的神力，被【倒流】领域卷中，不断重复着无止尽的循环轮回……就这么从顾陆深的肌肤血肉之中，彻底地剥离出去！
刚刚的【倒流】，只是为了剥夺自己的神力？
顾陆深面色苍白。
“如果你还留存着当年的骄傲，我给你一个堂堂正正与我对决的机会。”
白术背负双手，平静说道：“把源之塔的肮脏力量丢掉，对决之时，我不使用【倒流】……你有一百条命，只要胜我一次，你就有资格摘下背后的那枚火种。”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顾慎耳中。
他怔住了，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顾慎选择当一个沉默的“看客”。
那五座巨像环绕的雪地，一阵一阵缭绕寒风。
失魂落魄的顾陆深，万分艰难地望向被【倒流】席卷的酒神座神力……在雪林内陵他告诉所有人，自己并非是酒神座走狗，只是想带给长野光明的未来。
可他骗不过自己。
使用酒神座的神力，就像是赌徒拥有了无数的筹码，动用了一次，就会动用第二次，无数次。
见识过神的伟大，要怎样才能接受自己的渺小？
太难。
太难。
顾陆深怒吼一声，他向着白术扑了过去，没有借助一丝一毫的外力，既没有封印物，也没有神力，他所依靠的就是自己苦修数十年的大成【胧月】……
而白术，也不再动用【倒流】。
他展开了自己的精神，与顾陆深的领域对撞在一起。
这是长野延续了数百年的传统。
对决。
而仅仅交手一招！
“撕拉——”
伴随着一道脆弱的血肉炸裂声音，白术一击手刀，劈碎了顾陆深的【胧月】甲胄，也撕开了他的大半具身躯。
白术像是丢麻袋一样，将破碎的身躯掷出，远远落在石像之前。
他平静道：“第一条命。”
【倒流】的力量在此刻发动，顾陆深在风雪之中，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他怒吼一声，第二次扑向了白术。
再是一次血肉横飞。
第三次扑向白术……依旧如此。
即便不动用【倒流】，修行至大成的【胧月】，也无法抵抗血脉大成的白术进攻。
只需要一拳一脚，或者一指，便足以将【胧月】彻底击碎！
两个人的战斗，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悬念……雪雾翻滚，顾陆深的怒吼声音已经竭尽全部力气，他仿佛要将全部的力量都宣泄而出，全部的憋屈，全部的愤怒，以及全部的不甘。
“轰隆隆隆……”
磅礴的雪潮席卷。
最后，顾陆深落寞地簸坐在雪地的巨像座下。
他回头看着那距离自己，仅仅只有一线之隔的“火种”。
顾陆深想不通，为何上苍如此安排自己的一生？
前半生，活在了顾长志的阴影之下。
后半生，又遇到了白术，功亏一篑。
白术来到了顾陆深的面前。
他站在风雪中，平静问道：“一百条命，全都用完了。你还想继续吗？”
痴痴望着那枚黑色火种的顾陆深收回目光。
他摇了摇头，笑道：“真是……无趣的问题。”
白术伸出一只手。
顾陆深闭上双眼。
一颗人头，就这么被摘了下来。
然后丢在了雪地上。
……
……
（今天先恢复两更，明天会有三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冥王火种（第一更）
漆黑的天幕，被撕开了一条裂缝。
幽暗的光火，从那一缕狭小的缝隙之中不断渗出。
仿佛真的存在所谓的“冥王”，通过这一线天光，俯瞰着身下的人间。
“骨碌碌……”
顾陆深的头颅落在了很远的雪地上。
临死之际，他闭上双眼，无悲也无喜。
被白术杀掉，也算是死得瞑目。
而顾陆深那具躯干，则是在寒风的吹拂下，迸发出炽热的风息，衣袍被风吹得缭绕破碎，像是燃烧的灰烬……酒神座的神力随风掠去，抛弃了这个毫无价值的已死之人，缓慢向着内陵石山的方向游去。
飘零的黑衫缓缓散落。
露出了糜烂的肌肤。
顾陆深的胸膛位置，散发出炽热的血腥气息，顾慎来到了白术身旁，看着这具失去神力加持后千疮百孔的残枯躯壳。
在清冢陵园拜访守陵人时，顾陆深曾说，他的胸膛张开了一枚“火眼”。
时时刻刻在灼烧他。
的确。
这具躯壳的心脏位置，血肉都被烧地发焦了。
因为顾陆深实力太过强大的缘故，即便尸首分离，这具躯壳的心脏还在跳动，只不过越来越缓慢……能够抵达“封号”这个层次的超凡者，已经超脱了正常范畴的凡俗定义。
完全可以说，这是另外一种生物了。
生命力，精神力，都是远远超越凡人的存在。
“想要拥有‘火种’的力量，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白术看着这逐渐停止跳动的焦黑心脏，轻声说道：“即便火种接纳了一位超凡者，想要将其驾驭……也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世上的一切，凡是得到，终有失去。”
顾慎想到了祈愿术和占卜术。
超凡降生之后，这个世界的“原有秩序”被打破了，可即便是无法捉摸其真正规律的“超凡元素”，也有着不可打破的基础铁律。
火种是神物。
可想要获得“火种”，绝不是简简单单的幸运就可以做到。
五洲范围内，拥有强大意志和实力的超凡者，实在太多。
可最终驾驭火种的“神”，也就那几位。
“驾驭火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顾慎认真问道。
“火种是助使生命迁跃的‘封印物’。”白术平静道：“无论再怎么神化，这终究是福音盒分裂出来的产物……想要与‘火种’完成适配，就必须要拥有最顶级的肉身，以及精神。”
顾慎缓缓点头。
“理论上来说……抵达了封号层次的超凡者，才有可能驯服火种。”
白术说道：“然而在【深海】开发出来之前，联邦政府对于‘封号’的发放并没有明确的下限指标。在那个时代，只有公认的顶级强者才能拥有这个授封……那时候的封号，比如今要稀少一些。”
是了。
顾慎自己现在都不进入【深水区】进行精神链接了。
他一心走自己的修行之路。
【深海】研发的精神修行，固然有所帮助，但实际上超凡者的强弱一直就摆在那里，不会因为【深海】的存在与否而产生动摇……在多年以前，大家没有精神网络辅佐修行，一样能够进步。
“顾陆深的精神很强。”
白术蹲下身子，他抬起手掌。
那颗流干了鲜血的头颅倏忽飞掠而回，被他安放在断裂的脖颈位置。
白术手掌抹过。
霜雪连成线，将脖颈断裂之缝补上。
此刻的顾陆深，已经彻底泯灭了精神，死得不能再死，【倒流】无法做到死者复生这样违背超凡铁律的事情……所以即便这具躯壳看上去变得完整，也不过是一具尸体。
“他被我杀了一百次，没有一次退缩。”
直面死亡，需要巨大的勇气。
而感受过一次死亡之后……再去迎接下一次死亡，便是一种折磨。
顾陆深和白术的战斗，顾慎全程都在观战，炽火捕捉了这场顶级对决的每一个细节……虽然对决过程看上去是“碾压”，但战败方展现出了极大的魄力以及勇气。
顾陆深被击败了一百次。
每一次都是遭受濒死大创。
而【倒流】之后，他依旧选择了与白术拼杀。
这种折磨……他硬生生重复了上百次！
抛开其他不论，顾陆深的精神的确无比强大！
“而他的肉身……则是承受了‘火种力量’二十余年的侵蚀，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具与‘火种’相性吻合的残破之躯。”
白术凝视着那开阖的心脏火眼，平静道：“所以，他对火种的执念如此之深。理论上来说，他的确拥有着极高的火种驾驭可能性。”
怪不得……
顾慎看着顾陆深的眼神多出了三分悲哀。
顾慎先前曾想，即便顾陆深打开了巨像遗迹，又能如何？
他就这么有把握，驾驭所谓的“冥王火种”吗？
只不过，这是一个押上了全部的疯子，他甘愿隐忍如此之久，甘愿赌上一切，来接触真正的“火种”……如果真的让他触碰到冥王火种，会发生什么？
谁也不知道。
这样的疯狂，其实算不上什么。
仅仅是一缕“火种之梦”，便足以让整个长野三大所五大家的超凡者全部沸腾。
那只是神座留下来的一缕参悟梦境而已。
真正的“火种”摆在面前，这的确是太难以抵抗的诱惑了。
“就算没有我，他大概率也是一个死人。”
白术轻声说道：“他这么疯狂，一定活不过今天的。”
顾慎怔了一怔，问道：“为什么？”
“火种对于躯壳的要求非常高。”白术望向顾慎，柔声道：“每一位神座，在接触火种之前，都是‘干净’的。你可以理解成，火种是有自己灵魂和选择性的东西，它们不会接受‘污垢之人’。”
“……污垢之人？”
“接纳了其他神座的赐福，或者成为了非本火种【使徒】的超凡者，永远不可能有机会驯服其他的火种。”白术淡淡道：“顾陆深早年偷窃触碰长野的‘斗战火种’，如今又接受了‘酒神座’的馈赠，这两股驳杂的力量，已经污化了他的躯壳，他注定不可能被‘冥王火种’所接受！”
斗战火种！
这便是顾长志的火种之名么？
顾慎心头一凛，大概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每一枚火种，都蕴含着庞大的神力……这样独一无二的“至高神物”，自然会对其他系的神力产生排斥。
能够将其驯服的超凡者，堪称是亿万挑一的神才，而那些接受了驳杂神力馈赠的尝试者，无论再怎么强大，都注定不可能成为神座了。
想要成为神座，就必须要念头干净。
决不能是兼修驳杂之人。
“这其实是一件好事。”他顿了顿，道：“火种异常苛刻的‘择主条件’，也就注定了，这世上不会有一位神座，能够同时驾驭两位火种。”
如果神座之间……出现了厮杀，掠夺。
那么秩序就真的遭到了重创。
这就是五洲之间的顶级战力如今维持着“和平”的原因——
神座级别的战斗，想要分出胜负实在太难，至于分出生死，更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有一方求死。
而即便有办法杀死一位神座，获胜方也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而唯一的收获，就是一枚“火种”。
一枚……对于神座本人而言没有太大意义的“火种”，因为他自己无法驯服，所有信仰和侍奉自己的【使徒】，因为神力体系的矛盾之故，也不可能将其驯服。
如果这时候至高席的其他神座选择一同出手，将其制裁。
那么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的“获胜神座”，便是必败之局！
按照联邦的律法，最后的结局大概率就是……五洲多了两枚无主的火种，在漫长的试炼和等待之后，重新找到主人。
主动破坏秩序的那一方，则是彻底湮灭。
顾慎仰起头来，看着那惨白天幕中渗隐隐透的黑色火焰。
不知为何。
他望向那震颤的黑火，并不觉得畏惧。
反而，觉得有些亲切。
见顾慎神情凝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你可以放心……参悟火种之梦并不会有影响。”
白术开口说道：“顾长志留下来的火种之梦，是他的精神参悟，并不蕴含其真正的力量，你以后可以放心参悟类似的东西，并不会影响火种的驯化。”
顾慎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大都区接受了进行了一次“神临”……按照白术前辈先前的说法，似乎是与眼前的冥王火种无关了？只是那次“神临”有些奇怪，按理来说，自己接受到的神之力是属于顾长志先生，冥王火种应该排斥自己才对？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他根本就没想到自己“驯化火种”这么遥远的事情。
“前辈……”
顾慎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我想的是，这枚火种……应该由您来驯化。”
内陵之中。
没猜错的话，此刻正进行着一场神战。
如果白术炼化“冥王火种”，加入战场……那么酒神座，必败无疑！
“我？”
白术站在黑色的火焰之下，抬头望去，那黑色的流光甚是炫目。
无数人可以为其疯狂。
哪怕失败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依旧有千万人趋之若鹜。
只是，他却摇了摇头。
“已经不可能了。”
白术有些遗憾地笑道：“冥王火种不会接纳我的……很多年前，我就触碰了‘斗战火种’。”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老一少（第二更）
对于这世上的其他人而言，想要接触到一枚火种的力量，千难万难。
抛开神座不言，单单这世上的【使徒】，才有那么几位？
只是……对于白术而言，并不难。
在年轻之时。
白术是整个东洲地区最有力的火种竞争者，作为长野无敌的他，早就把“斗战火种”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只是最终的对决……他输给了顾长志。
对于白术而言。
输给顾长志，就意味着他不可能成为神座了。不仅仅是因为其他的火种不会接纳他，更因为白术的尊严，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战败之后，另寻成神之路？
他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而如今……即便冥王火种近在眼前，他也没有伸手去“摘”。
因为白术知道，自己与这枚火种无缘。
“时间不早了。”
白术开口，“这个地方，很快会被冥王火种的力量所淹没。”
他伸出手，将悬浮在空中的一枚枚木令取下。
这五枚不起眼的小小令牌，象征着长野五大家的最高颜面，对他而言，却是无用之物，取下之后，便随手抛给了顾慎。
顾慎接住木令，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起，不解地问道：“前辈……你的【倒流】不是……”
先前顾陆深甚至开启了巨像遗迹的阵纹，几乎完全释放出了冥王火种！
在那种情况下，【倒流】都硬生生关闭了天幕之门。
他还以为，陵园的灾劫，能够就此避过。
“我是人，不是神。”白术有些无奈，他望着天幕之上那令人心悸的恐怖力量，沉声说道：“这枚火种正在复苏……即便巨像遗迹的阵纹没有松动，它依旧会逐渐恢复力量。这种事情，除非神座出手，否则没有人能阻止。”
真正引动这异象的，其实并不是顾陆深。
而是酒神座！
因为他的到来，顾长志的“斗战火种”无法压制“冥王火种”，于是才有了这枚火种的缓慢觉醒！
顾慎咬了咬牙，有些不甘。
这冥王火种的力量，的确太强大了。
下一波觉醒的精神海啸，应该就能抵达外陵……
不过，好消息是白袖和白小池没有追过来……想来他们肯定是带着超凡者向陵园外撤离了！
最大的麻烦，就是不知道冥王火种的苏醒还有多少时间？
“我的【倒流】正在不断拼合天幕裂缝。”
白术平静道：“虽然无法阻止，但也能延缓一些时间……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
……
“A1区，集结完毕，一共二十三人。”
“A2区，集结完毕，共计十八人。”
雪原之上，一只又一只队伍，在艰难跋涉，他们都向着某一处共同点汇聚，那是褚灵地图上标记的“汇合点”。
在大寒灾境笼罩清冢陵园的表象之下，其实有着一张对应现实的真实地图。
而现实世界中那扇黄金门的所处位置，就在汇合点的不远处。
白氏超凡者所凝结的队伍，在雪林入口完成集结之后，得到了召集陵园所有超凡者往外撤离的任务……于是这只百人队伍分散开来，整片大寒灾境的地图被褚灵划分成了近百个区域，这只百人队伍迅速分化，两人一组，每组负责搜寻一片雪原区域。
雪原虽大，但在如此的细分规划之下，大大缩小了集结地图，提高了召集效率。
但这依旧是个艰巨的任务。
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初步的指令是23分钟。
不过这些进入陵园的超凡者，都称得上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仅仅18分钟，就有五百余人完成了集结，抵达了目标地点。
这已经是相当高的完成率了。
如果是【深海】来指挥这次的任务，能够撤离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超凡者，便称得上是完成指标……因为根据褚灵占卜术的不完全统计，如今的大寒灾境之中，已经出现了不少的超凡者丧生。
许厌杀死了不少的天才超凡者。
除此之外，这片雪原环境太过恶劣……也有人遭遇了不测。
“褚姑娘……黄金门的破解情况如何？”
在规定时间内，白小池完成了整整三大片区域的召集任务，来到了会合地点，如他这般的强大封号，任务自然要艰巨一些……虽然受了伤，但只是奔行搜救，并不会影响多少效率。
白小池不敢催促，只是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他有些担忧地望着远方内陵的方向。
对于他而言……“精神海啸”的力量，他完全可以再抵抗好几波。
只是，其他人可没有这么强的实力。
即便撑开【照冥】领域，白小池所能庇护的超凡者也是有限。
褚灵破解黄金门的速度，决定了这场浩荡的解救计划能否成功。
“预计还有……十分钟。”
盘坐在山陵石门前的褚灵，红衣飞扬。
她的双手，在空中如穿花蝴蝶一般不断翻飞，无数的金光化为代码，逻辑，在“占卜术”的加持之下疯狂运算……而那十根洁白的纤纤玉指，则是拆解开来，化为一圈一圈的金线。
一扇黄金之门，化为虚影，投射在她的面前。
这扇门对应的“精神坐标”不断被剖析，拆解……这扇看似平凡的陵园巨门，内里却蕴含着无比庞大的数据量，她头一次生出了疲倦的感觉。
拆解黄金门，还需要十分钟。
然而根据预估，距离下一波精神海啸，涌入外陵，应该只剩下七分钟了。
那场海啸的力量将前所未有的强大。
一旦冲入外陵世界，那些提前抵达汇合点的超凡者，或许因为距离缘故，还能稍作抵抗……可那些尚未搜寻到的超凡者，以及执行任务的搜救者，可能就真正遭难了。
作为【深海】，不必在乎那些“小概率”，只需要关注任务完成的救活率即可。
可作为褚灵……她想要救下陵园的每一个无辜者。
“快一点……”
“再快一点……”
褚灵一边拆解黄金门的具体坐标，一边观察着整座雪原的动向。
“还有十四个区域的超凡者，没有感到汇合点……下一波精神海啸就要抵达了。”
最后一分钟。
白小池咬紧牙关，他在等待奇迹……
很可惜，奇迹并没有出现。
七分钟时间抵达，黄金门的拆解并没有完成。
所有超凡者都屏住呼吸，等待远天的轰鸣……他们还不知道陵园究竟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第三枚火种的存在，只是知道陵园内有一股恐怖的力量即将爆发了。
就在现在。
这一刻，许多人还心存侥幸，或许，褚姑娘关于灾难爆发的时间预测并不会那么准确？
然而，他们都失望了。
“轰隆隆——”
天崩地裂般的震荡，从雪原世界的地平线尽头响起！
那几乎是令人绝望的景象。
前所未有的大雪崩，摧枯拉朽地翻涌而来，一路席卷着枯木，树林，在这场精神世界肆无忌惮地进行着破坏，冥王火种大幅度挣脱了镇压，它自发地想要摧残这里束缚自己的精神力量。
“全体都有……一级戒备！”
裁决所，监狱所，指挥所。
顾家，白家，宫家，穆家，李家。
三大所，五大家，所有抵达汇合点的超凡者，在此刻毫不犹豫取出自己的封印物，并且将力量灌入其中，一抹又一抹的炽目光华在雪原之上亮起，汇聚，他们齐心协力，想要制造出一面抵抗精神雪潮的精神壁垒……哪怕这里的每一缕力量，都并不强大，但汇聚到一起，形成了一面厚厚的光壁！
“等一等……”
有人诧异低声道：“那雪潮的速度，好像不太对？”
白小池眯起双眼。
他能够看到，那雪潮翻涌之际，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了……原先侵吞万物的势头，不断顿塞，以至于疯狂叠加的浪潮，也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打击。
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对抗着雪潮。
“褚姑娘，是你么？”
“不是我。”
坐在山陵前的褚灵也看到了这一幕，她给出了回应：“……是顾慎。”
那些离散的超凡者，正在向着雪原的汇合点赶来，他们隐约看见，身后浩瀚翻涌的大雪崩上空，似乎有一道渺小的黑点。
那是一个衣衫残破的年轻人。
他身上的衣服……是裁决所的黑袍！
“是……顾慎！”
有人认出了在空中飞行的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并非是在“逃掠”。
而是在对抗整座恢弘雪潮！
他伸出双手，抵着滚滚雪崩，仿佛是一枚硬撼大树的“蝼蚁”，而偏偏这可笑荒诞的动作……真的起到了作用！
肉眼可见的，雪潮一次又一次停顿！
顾慎的面前，数千缕金光绽放，缭绕成一面坚不可摧的光明壁垒。
“是顾慎……他参悟了千野大师的阵纹！”
白露高喝。
无数人为之振奋。
唯独白小池神情复杂。
因为这一次，他看清了。
在顾慎的背后，风雪之中，映现出一道模糊的瘦削苍老身影。
除了拥有白氏为数不多血脉力量的白小池以外，无人看见这幅画面。
顾慎伸出双手，抵压雪潮。
老人伸出单掌，抵压顾慎。
一老一少，就这么一点一点，对抗着火种的精神海啸。
第一百八十章 听说二位很能打（第三更）
风雪凛冽呼啸——
褚灵的精神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中。
“黄金门……破译完成！”
只见远方翻涌的大雪尽头，竟然是出现了一座高耸的通天之门，散发着金灿的炽目辉光。
踏入陵园，就失去了黄金门的踪迹。
原因很简单。
这片灾境抹去了一切对应现实世界的“坐标”。
唯有掌握阵纹之人，才能看清两座世界的真实与虚妄……
“撤离！”
“快……撤离！”
白小池开始迅速组织超凡者的离开。
……
……
这是长野二十年来最难捱的一天。
清冢陵园在迎接了巨大爆炸之后，彻底陷入寂灭。
而送入陵园中的近千位超凡者，皆是杳无音讯。
等待在门外的周维，山先生，虽然神色仍然平静，但眼中难掩焦灼之色。
“诸位，我还是提议……要进入陵园之中。”
朱望不知多少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他的提议其实没有问题。
陵园内部，很可能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异变，需要外部的增援……只是如今的情况太过严峻，实在容不得乱做决定。
所有进入陵园的超凡者，都宛如踏入了异次元空间。
周维坚定地反对：“再等一等。”
而山先生则是有了些许动摇，他抬起头来，喃喃道：“已经一天过去了……”
入陵者，没有一丁点消息。
这里面不仅仅包括他的麾下，还包括了修行实力不低于自己的五大家家主！
“山先生，万一陵园之内，需要增援……而您选择了压下我们，最终裁决所，可是要与您算账的啊。”
朱望的身边，韩当不知何时来来到了此地。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声音阴柔：“恕在下冒犯，联邦法律里对于重大事件的管控非常严格，在这种关头袖手旁观，若是酿成大祸，最终的责任，您可是要一力承担的。”
虽是话音柔和。
但句句诛心，直击要害。
“再等等。”
周维看出了山先生的犹豫，他伸出一只手，按住后者的肩头，沉声道：“我是联邦安全委员会的会长，也是陵园任务的总指挥官，出现的所有责任我来承担。”
山先生深吸一口气，稳住心态。
而这一句话，则是让朱望眉头皱起。
他与得意弟子韩当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有一些阴沉。
按照原先的计划。
他们也应该进入陵园之中，只是如今被这周维严密拦住……不仅仅是周维和山先生，接收不到陵园内的讯号，他们同样如此。
朱望和韩当完全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许厌的任务成功了么？
白袖死了么？
顾陆深……拿到全部的家主令牌了么？
而时间过去越久。
他们的心底，就越是没底。
“老师，我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韩当再度推了推眼镜，以心声暗暗传音道：“我怎么感觉……酒神座的力量在流逝？”
他接受了酒神座的馈赠。
一缕紫色神力，缠绕在精神海中，随时可以祭出。
虽然没有抵达【使徒】的那种程度，但韩当的战力却是大幅度提升了的……以他如今十一层的深海参悟境界，若是下定决心暴起出手，即便是偷袭封号超凡，也有三分把握！
只是。
精神海中的那缕紫色神力，似乎在缓缓流逝。
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这是怎么回事？
韩当有些不安，他望向老师，而朱望则是向弟子投去了一个镇定的眼神。
事实上，他也有这种感觉。
酒神座的力量在流逝……难道是在陵园内遭遇了什么不测么？需要收回馈赠而出的福泽？
要知道，这些馈赠，对酒神座而言，只是九牛一毛的力量而已。
真到了抽取神力的地步，说明陵园内的酒神座，处境非常糟糕！
“再等一等……”
朱望低声传音道：“如果情况有变，那就改变计划……”
踏入酒神座的小院之后。
朱望就知道，自己一步错，步步错，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
如果这次计划失败，他被逮捕，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东洲联邦最严厉的处罚！
“改变计划……”
韩当微微一怔，喃喃问道：“您的意思是？”
“离开长野……”
朱望平静道：“更准确地说，离开东洲。”
这句话，有些出乎韩当的意料了。
他忽然觉得，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老师，有些陌生。
这么多年，老师一直为了大裁决官的位置而拼搏，虽然登顶的手段被许多人所不齿……但不论过程如何，如今老师已经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目标。
韩当本以为，老师是最不可能离开长野的那个人。
可如今，他听到这句话，轻描淡写被朱望说出……心中五味杂陈，情不自禁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也是。
从接受酒神座力量的那一刻起。
他和老师都一样。
成为了自己都不认识的那个陌生人。
“怎么……舍不得？”
朱望看出了韩当的异样。
“不……没有……”韩当苦笑一声，传音道：“只是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所以有些恍惚。”
在酒神座踏入陵园之前。
他们曾对这个计划无比坚定……认为一定可以成功！
只是，陵园内的死寂，让朱望和韩当都产生了动摇。
“我知道，你一定有所不舍……这是你生活了数十年的地方。”
朱望微微垂眸，道：“若就这么离开，谁会甘心？可若是计划失败，还留在这里，你会被处决，我也一样，唯有离开长野，去往源之塔……才是唯一的出路！”
他有的选么？
没得选！
忽然之间，一缕劲风，激荡于天地之间！
远方的黄金门，陡然绽放出了绚烂非凡的炽烈光华！
朱望和韩当瞳孔收缩。
山先生和周维面露喜色。
“黄金门……开了？！”
然而让他们始料未及的是，黄金门大开之后，无数风雪从陵园之内倒灌而出……没记错的话，清冢陵园还没到落雪的季节？
成吨的雪瀑翻滚而出！
周维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他双手抬起，无数雪屑解冻，化为流水，向着四方散开，他竭尽全力动用能力，撑开了一座数十丈高的水之门户！
风雪之中，数十道，上百道的超凡者身影，飞掠而出！
这些超凡者身上染着血，带着伤……但极有秩序！
他们已经不再是入陵时的编制了，五大家三大所的超凡者们混杂在一起，却相当团结。
山先生困惑。
陵园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未等他们反应，一道精神波动便急速传了出来。
“山先生，周维……火速逮捕朱望，韩当！他们是酒神座的信徒！”
那是白小池的声音。
在经历了顾陆深的袭杀之后，白小池彻底捋清楚了酒神座的阴谋，以及这场陵园动荡的人员安排……目前在陵园之外，还有两个定时炸弹！
一旦出陵，必须要立刻拔除！
这一缕传音，落在山先生和周维的耳中，两人神情一滞，皆是大感震撼。
……酒神座？
对于陵园外的二人而言，酒神座实在是一个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名字。
目前为止，山先生还认为这大概率是一起阵纹失控导致的恶性超凡事件。
不过。
白小池的声音传出之际，他们也看清了门户那边的情景，顾骑麟，宫青，穆翼，都被人搀扶，处于昏迷重伤状态……
山先生毫不犹豫，直接出手。
他猛地向着距离朱望韩当伸出手掌，一座石山拔地而起，结成笼牢！
而同一时刻……
“逃！”
朱望眯起双眼，他看到黄金门大开的那一刻，心头便隐约感到了不对，精神力扫荡一圈，连一个“盟友”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许厌，靳先生，白泽生，顾陆深……全都不在！
全都被干掉了！
他额头青筋鼓起，再也不掩盖了，直接抓住自己身旁的韩当，冲天而起。
韩当同样反应迅速，第一时间展开【真言】领域，借助酒神座的神力，对准山先生毫不留情地发动了猛击！
“唔……”
大审判长闷哼一声。
他毫无防备地被韩当精神重刺了一下，只觉得脑海仿佛被什么锐器刺了一下。
一刹那，丢失了视野。
于是那刚刚拔地而起的石牢，还未来得及凝结，就被朱望一闪身撞碎。
只不过……强悍的超凡底蕴，让他迅速回复过来。
山先生握拢拳头，对准那逃掠出近百米的师徒二人重重砸出一拳。
“轰隆隆隆！”
这一拳，震碎空气，直接打在了韩当小腹之上！
“咳……”
韩当完全没有想到，山先生的一拳会如此之重，真如同被大山砸中一般，一大口鲜血咳出！
他的眼珠子都被打得快要凸出炸裂。
而这一拳的力量，还在不断施压！
他的身躯，都要被拦腰打断了……只不过有酒神座的神力疯狂弥补肉身裂纹，他艰难扛过了这一关！
千米之后。
山先生恐怖的拳威消失了。
而正当韩当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之时。
一缕很轻的风声，在耳旁缭绕。
“嘶啦！”
一道血口，在面颊绽放，凛冽的力量陡然爆破，几乎将韩当的头颅都撕碎！
他痛苦的哀嚎了一声。
朱望停下了掠行的脚步。
他沉默地望向远方，那一缕风刃归位的位置。
纤细的流风掠入木刀鞘中。
一个持握长刀的年轻男人，拦在大道中央，披斗篷，戴笠帽，风尘仆仆，满身风霜。
顾南风淡淡问道：“临时大裁决官先生，真是好久不见……您这是急着去哪呢？”
临时二字，刻意重读。
在顾南风的背后，跟着近百位的超凡者……这是一只不属于长野三大所五大家的队伍。
他们来自大都。
率领着这群超凡者的，是一个踩着人字拖的邋遢青年。
宋慈叼着一根野草草根，眯着双眼，意味深长地望向面前二人，在他们的身上，宋慈感应到了熟悉的气息。
是酒神座的神力。
感应到酒神力量之时，使徒纹章的信物之力自行触发，散发出柔和的雪白辉光。
宋慈背后生出一对炽目的白鹦羽翼。
他缓缓悬空，与顾南风并肩齐立，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宋慈手痒难耐地转动脖颈，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他微笑问道：“听说……二位很能打？”
第一百八十一章 破碎的黄金幻梦
岚切一刀，险些将韩当的头颅撕开。
那一刀看似落势轻微，但触之则炸，韩当的精神海都险些被削开，幸好有酒神座的神力，覆盖在自己面颊之处。
连绵的神力包裹伤口。
面颊之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迅速回复。
这一幕，被顾南风看在眼里。
韩当捂住面颊刀口位置……虽然刀伤在短短数个呼吸间恢复如初，但刚刚的疼痛却是实打实存在过的，他心有余悸，看着这位北洲归乡的年轻封号。
这一刀，给自己的压迫感，比山先生还要更大！
“老师……”
韩当咬紧牙关，有些绝望。
“我和你一同杀出去！”
朱望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做出了决断。
他们的身后，镇守黄金门的周维和大审判长很快就要追来，而面前只有顾南风一位封号！
强行突破！说不定还有机会！
若是被后面的封号追上，那么他们二人，就算有酒神座神力加持，也是回天乏术了。
“杀！！！”
向来斯文阴柔的韩当，在这一刻彻底疯狂了。
他倾尽全力地祭出了自己的【真言领域】……对方看起来人多，但大部分超凡者的实力都很一般，老师是封号，自己距离封号只有一线之隔，如今有酒神座神力加持，杀出一条血路，并非不可能！
于是他选择杀向那个背后生出双翼的人字拖青年。
因为那个青年给自己的压迫感并不大。
真言领域的精神力，如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卷杀而去。
韩当已经想好了战略，对方一旦被自己拉入领域中，他将直接动用全部神力，将其斩杀！
然而。
那位踩着人字拖的青年，只是冷冷看着。
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下一刻。
宋慈吐掉了口中那根草屑，猛地拧腰提胯，一击膝顶！
“咚”的一声闷响。
这一击膝撞，直接正中韩当的胸膛，十数根骨骼破碎断裂的声音齐齐响起。
韩当大脑一片空白。
【真言】领域的精神浪潮，撞击拍打在这个人字拖青年的身上，只是……根本就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伤害。
【真言】就像是偃旗息鼓的浪花，零零散散破碎。
被韩当精神猛烈冲撞的宋慈只是皱了皱眉，他伸手掸去肩头的灰尘，感觉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挠了自己一下。
身为光明神座的使徒。
他身上所蕴含的神力程度，不知是韩当的多少倍。
抛开神力。
在深海十一层这个阶段，宋慈的近身肉搏，堪称无敌。
韩当想要近距离催眠的战术……根本就是自寻死路。
仅仅一击，宋慈就把韩当直接击垮。
韩当觉得……自己的腰椎被折断了，神力还来不及修补，一股浩荡纯粹的炽热之力，便涌入进来，一只大手把自己拎了起来。
宋慈淡淡道：“我认识你，你叫韩当，你之前在青河区欺负过我的兄弟。”
韩当怔住了。
他有点懵。
青河区……？
“你不认识我没关系。”宋慈平静道：“这一巴掌，是替顾慎打的。”
“啪！”
一击朴实无华的大耳刮子，打得韩当脑袋险些拧转一百八十度。
宋慈在摔出这一耳光之时选择松手。
于是韩当便像一枚撞了石子的破麻袋子，被扇得翻转而出，重重摔在了地上……这一次，他是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脑海里嗡嗡嗡一片轰响，乱蹦金星。
还没结束。
宋慈再度拎起了他的衣领，“还有一巴掌，我是替小陆打的。”
“小陆……”
韩当有些惊恐地缩起了脖子，他疯狂运转身上剩余的酒神座神力，挡在左边脸颊，刚刚打得是右脸，现在应该要打左脸了。
“陆南槿，我媳妇。”宋慈幽幽道：“她说她很不喜欢你。”
“啪！！”
第二个耳光摔了出来。
依旧是右脸。
宋慈打人就从来没有换边的习惯，他向来是抓着一个地方疯狂痛击……
然而即便如此，韩当运转的酒神座神力，也被打得溃散。
这一巴掌的力度实在太强大了，即便韩当防守得当，也挡不住，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野兽践踏，毫无反抗能力。
他再度飞了出去。
这一次，韩当真的被打怕了。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硬的拳头，被打上一拳，浑身骨头都要破碎了。
这个青年，哪里是好惹的善茬？
他宁愿被山先生捶，也不想被宋慈打！
韩当看着那再度接近的身影，高声求饶道：“别……别打了……”
一道失望的叹息。
宋慈看着狼狈不堪的韩当，摇了摇头。
“在下武德充沛，向来以理服人，按理来说，两个耳光打完了，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猛地发力，将韩当拽地双脚离开地面，认真说道：“只是……你现在这副畏缩模样，实在丢人。让人很想再给你一拳。”
说罢。
宋慈一只手攥拳，向后拉满。
韩当瞳孔收缩。
……
……
朱望展开自己的领域。
数千朵逆旋的花瓣盛开，每一朵都锋锐似剑，在酒神座的神力加持之下，这些花瓣铺天盖地，尽数涌向一人。
顾南风拔出木刀。
他的身形瞬间虚化，岚切的流光穿梭在逆刃的花瓣之间。
顾南风根本不与朱望决生死，分高下。
他所做的事情很简单。
那就是拖住朱望！
不远处，山先生和周维的气息已经接近了，要不了多久，长野的其他封号就会赶来支援！
两人在瞬息之间交战数百回合，朱望的锋花根本触及不到顾南风的衣袖，顾南风披着【锈骨大将】的至宝雾隐斗篷，仿佛在这片领域内幻化成了真正无形的流风！
而不等朱望继续施展手段。
身后传来了一道爆裂的轰鸣。
一拳。
仅仅一拳。
他的爱徒韩当，被打得暴飞出近百米，重重撞在一座小山山壁之上，凿得山壁破碎之后，无力地向前跌倒，跪在地上。
一缕又一缕紫色辉光，从韩当的身体之中抽离。
他的伤口不再飞快愈合。
酒神座的神力抛弃了他，向着陵园方向快速掠去。
不……这些神力，不仅仅抛弃了韩当。
朱望也能感到，自己的“杀力”快速减弱，这些锋花边缘附着的神力，正在飞快流逝。
酒神座……收回了力量！
远方的破空声音已经传来，山先生的石牢轰隆隆扩散，在方圆一里地拔聚出一座圆形巨壁。
朱望怔怔看着穹顶飞掠的那一抹紫。
他明白，自己和韩当，都成为了弃子。
石牢的穹顶，被一层水幕所遮掩。
周维和山先生同时赶到了此地，两位封号强者看到顾南风之时，稍稍松了口气，但依旧做足了防范措施，以防韩当和朱望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不过……看此刻场间的情景。
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不大。
至少韩当，是失去战斗能力了……他满脸鲜血，浑身骨骼断裂，奄奄一息，周维和山先生对视一眼，他们很久没有见到伤势如此凄惨的“深海十一层”超凡者了。
韩当，可是裁决所的王牌裁决官，就在先前，他还借着酒神座神力，对山先生发动了一次成功的突袭者……怎么一转眼，就被打成了这副模样？
做出这一切的，不过是一个朴实无华，踩着人字拖的邋遢男人，宋慈在地上揪了根野草草根，用力吹了吹，重新叼在了嘴里。哼起了小曲。
他的背后，圣光羽翼收拢。
韩当意识濒临破碎，他缓缓倒了下去。
“啪叽……”
一只人字拖毫不怜惜地踩在了韩当的身上。
宋慈咬着野草，口齿不清地打招呼道：“喂……两位大人物，晚上好啊。”
他对着周维和山先生远远挥手。
两位封号神情复杂，这个年轻人的超凡气息似乎距离封号还有一截距离……只是展现出的战力，却令人动容。
这位应该就是东洲唯一的使徒，来自大都区的宋鹦集了。
另外一边。
顾南风的战斗也就此落幕。
朱望主动收回了领域，那万千朵凌厉的“锋花”缓缓飘零。
这位大裁决官，看着不远处遭受重创的韩当，眼神之中的杀意缓缓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疲惫。
他举起了双手。
“我……认罪。”
周维和山先生并没有因为朱望的投降而掉以轻心。
周维为朱望戴上了强逻辑镣铐。
山先生则是将以石之力将韩当束缚。
做完了层层防护应对措施……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这几乎掌握了整个裁决所超凡权势的一对师徒，在此刻正式被逮捕。
迎接他们的，将是东洲最严峻的审核与裁决。
……
……
不多时。
一行人来到了那扇巨大的黄金门前。
听完陵园的情报，宋慈皱起眉头，望向周维，“您是说……我那位顾兄弟，还在门里？”
周维老爷子有些尴尬。
他叹了口气，只能点头。
陵园内的超凡者，实在太多……而“黄金门”的开合，似乎有某种特定的条件限制，隐隐约约，虚虚实实，每拨能够容纳逃出的超凡者，数量有限。
封闭的陵园，之所以能够打通黄金门，是因为千野大师那神秘的第二位弟子，利用占卜术找到了现实世界的门坐标，据说那位姑娘姓褚。
而这些超凡者能够安全撤离。
则是因为顾慎，硬生生用阵纹，抵抗着崩塌雪潮。
“我去去就回。”
听完之后，宋慈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就要往里冲。
只是下一刻，宋慈就被顾南风拉住。
“宋兄，千万不要冲动。”
顾南风沉声劝说道：“清冢陵园内正在发生极大规模的源质坍塌……如今所有人都在拼命撤离，我们还不知道这场坍塌是因何而起，就算你进去，又能帮到什么？”
宋慈一下子沉默了。
他知道，自己向来是一介莽夫，打架或者挨打这样的粗活重活，他可以轻松胜任。
需要破解勘秘之类的……他就帮不上忙了。
顾南风说得没错。
自己如今冲入陵园，反而会给顾慎徒增烦恼。
“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
宋慈思忖再三，提出了这么一个问题。
他望向周维，望向山先生，以及不远处的长野世家大人物。
目光所过之处，那几位承了顾慎人情的大人物，神情都有些复杂。
“就这么看着……当然不行。”顾南风轻声说道：“只是……”
只是……除了看着，还能做些什么？
除了大雪崩外，那里很有可能还在进行着一场神战……就算他们进去，不会有任何的影响，反而会将自己置身于危局之中。
离开陵园，越远越好。
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宋慈嚼着草根，笑了笑，“诸位没理由把命搭在这里……宋某理解。不过宋某的命没那么金贵，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心痒痒，总想进去看一看。不为顾慎，也为了长长见识，打小没来过长野，也没见过清冢陵园长什么模样。”
本想说些什么的周维，被这一句话堵了回去。
山先生也哑口无言。
宋慈在心中默念道，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他没有对外面这些人说。
他先前听说顾慎和一位姓褚的姑娘关系匪浅，似乎大有说法，他们一同拯救了上千人，此刻都被坚守在陵园里。
那位褚姑娘……应该就是顾慎的媳妇了？
顾慎有难，这种关头，他身上流淌着“不死者”的血液，怎能退缩？
零零散散的超凡者搀扶而出……看这样子，清冢陵园的内部应该疏散地差不多了。
宋慈来到了那扇黄金门前。
狂风呼啸，吹拂花衫。
尚未进门，他便感应到了恐怖的能量，这陵园内的超凡源质恐怖地吓人，随时有轰鸣爆碎的可能性，即便是他，依旧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背后的洁白羽翼，也都舒展开来。
宋慈等待了片刻。
没有人再从这扇黄金门中走出了……
顾慎还没有出现。
他深吸一口气，踏入陵园之中。
这一刻。
剧烈的轰鸣震颤而来，宋慈面部被磅礴劲风席卷，抽搐扭曲，他背后的八对羽翼全部展开，炽烈的精神海啸尽数轰击而来……看上去明明是冰冷的雪崩浪潮，可接触的那一刻便会发现，那是几乎可以将一个人彻底泯灭的恐怖炽热之力。
光明神座的信物迸发出强烈的辉光！
“轰”的一声！
宋慈在踏入黄金门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不对，立即开始撤离。
还是晚了。
几乎是他踏入的那一刻，整扇巨大通天的黄金之门便被恢弘的神力震得破碎。
所有人怔怔失神地看着这一幕。
破碎。
无尽的破碎。
黄金门在了大雪崩的冲击之下炸裂开来，粉成了千万片，好像一场破碎的黄金幻梦。
而一具焦黑的躯壳，落在了众人面前，宋慈浑身上下，被灼烧地体无完肤，他依旧还活着……只不过再度遭受了重创，不死者的血脉迅速为他治愈着伤势。
然而他的身上，再一次出现了大都神战之后的情景。
每一寸肌肤，都被烤碎。
恢复地极其缓慢。
有沉重的声音响起——
“宋兄！”
“宋兄！”
那是顾南风的关切询问。
还有周维，白小池……只不过这些声音都不重要了，自己身上的伤也不重要。
宋慈躺在地上。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踏入黄金门的那一刻，无边无际的浪潮席卷冲刷而来。
他在被爆破轰鸣卷中的前一刻。
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顾慎。
顾慎……承受了比自己还要猛烈好几倍的爆炸。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冥王，顾慎
滚滚雪潮，冲击陵园！
抗在黄金门前的顾慎，张开双臂，他觉得面前有无边无际的浩瀚压力汹涌而来！
连身为“光明使徒”的宋慈，竭尽全力都无法抵抗这股恐怖的碾压之力，顾慎的阵纹亦是难以招架，数千缕流光激荡，在面前不断凝聚，不断被击碎……清冢陵园固若金汤的守御大阵，在冥王火种的恐怖爆发力下，被缓缓突破。
“……白前辈！”
顾慎竭力长喝，想要借一份力。
其实到了此刻，真正能够对抗雪潮的力量，便只剩下白术的【倒流】了。
雪潮每前进三分，【倒流】领域便要将其撕碎，倒退一分，如此博弈，大大削减其冲刷速度。
只是。
在即将对抗最终来临的雪潮之时，白术忽然撤去了他的【倒流】。
“……！？”
顾慎瞳孔收缩。
这凡俗之人无法承受的万吨雪潮，下一瞬间便尽数砸在他的身上。
无数风雪将他淹没。
紧接着数十万吨的雪潮直接撞在了黄金门上，将这扇陵园之门的支离破碎，诡异的事情出现了，这来势浩荡磅礴的冥王火种精神浪潮，可以肆无忌惮地在清冢的雪原上碾压，连黄金门都撞碎了，却无法突破这座陵园……翻滚的大雪撞在陵园无形的精神壁垒之上，触底反弹，越垒越高。
一缕无形的时间扭曲之域中。
白术默默看着这一切。
他栖身在大成的【倒流】领域之内，一层一层的倒流之力将他包裹，这片陵园彻底被冥王火种的精神力量所点燃，而雪潮所过之处，带来的几乎都是紊乱，破碎。
唯独他所处的地方，是一个例外。
这是唯一的明净之地。
【倒流】清扫出每一片雪花，保持着极小范围内的琉璃无垢。
白术就这么在雪潮中行走着，所过之处，雪崩纷纷避退……
最终他来到了一个“昏迷”年轻人的面前。
如他所料。
顾慎眉心之处，散发出一缕幽明晦暗的光火。
被冥王火种的精神力打中，顾慎身上，却没有伤。
……
……
“这是……哪？”
顾慎揉着自己的额首。
他艰难地睁开双眼，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雪潮将自己吞没的那一刻。
自己这是……死了么？
不过，并没有疼痛。
冥王火种的威能，真正砸入自己的精神海，并没有制造出实质性的伤害……
“神座大人！”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顾慎陡然惊醒，他连忙环顾一圈，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身处“四季旷野”之上，而身旁不远的位置，正隔着一道天幕，天幕的那一边，便是铁五漂浮在旷野之上的幽影。
铁五关切地望向顾慎所处的位置。
隔着一道天幕，他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大概。
铁五已经猜到了。
此时此刻的现实世界，恐怕很不太平。
神座大人，很可能和酒神座在进行一场神战……因为他隐约感受到了一阵又一阵浩瀚的神力扫荡，顾慎在外界的交战，铁五无法真正看见，他只能隐约感应到一缕模糊浅淡的超凡气息。
顾陆深，许厌……所有参与陵园谋划的与事者，都借助了酒神座的神力。
而这神力，则是他最熟悉的力量！
于是，他满心焦灼地等待……
如果两人今日要分出胜负，那么他希望顾神座大获全胜！
此刻，看到顾慎的精神，铁五异常激动。
“神座大人……您是看到了此界的异变，所以选择降神的么？”
“……异变？”
顾慎揉了揉眉心。
他逐渐清醒过来。
“是种子……您亲手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铁五神情激昂地开口。
而顾慎将自己的精神力扩散，覆盖笼罩了整座四季旷野！
他看见了……
在那枚挖地极深的天坑之中，经历一年风吹日晒，雨水浇灌的“种子”，终于不再是寂灭的状态。
旷野的中心位置。
泥土松动，真的生长出了一枚小小的嫩芽。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就在刚刚！”
铁五一直守候在此，他诚恳道：“我感应到了您那股强大的精神波动降临，随后，这枚种子……就发芽了！”
“……”
顾慎陷入了沉默。
连他都没有想到，这枚种子，会在此刻发芽。
而铁五所说的那句话，让他有些不解。
自己的精神波动降临，随后种子降临？
等一等……
刚刚铁五感应到的那股精神波动，应该来自于“冥王火种”。
顾慎从铁王座上走了下来，随手拨去了那层天幕，在无尽流风与圣光的照拂之下，向着那枚种子的发芽之地缓缓走去。
圣光普照。
铁五虔诚地单膝下跪，没有抬头。
顾慎的眉心，“嗤”的一声自行燃起一缕火光。
他向前走去，那枚沉寂了一年的“种子”，再次与炽火生出了感应，它不仅仅是发芽那么简单……整座四季旷野的超凡源质，顾慎在神祠山苦修一年来的积淀，都在疯狂涌入那枚种子的所在之处。
于是，它开始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成长！
顾慎走出第一步。
种子嫩芽冒出了尖尖。
他继续向前走，旷野之上的风儿开始呼啸轻吟，抽枝，吐叶，根茎向外分裂出韧皮部，向内分裂出木质部，寻常树木需要用数年，数十年才能形成的生长过程，在此刻被大大的加快了……树木就像是冰山，埋在土壤之下的根茎，汲取着庞大的能量。
只要能够足够，便能够巍巍成长。
只是，从没有树木，能像此刻的种子一般，厚积薄发！
一息，便如一年！
顾慎的步速并不慢。
而当他走到那枚“种子”的所在之地时——
那枚小小的，潜于深坑之中的种子，已变成了一株数人合抱之粗的郁郁青青巨树！
长叶翻滚，叶片之间，隐约摩挲出铃铛般的悦耳脆响。
最重要的是……这株巨树的根茎，盘踞缭绕在四季旷野的地底，极其雄壮，底蕴丰厚！
顾慎有些恍惚。
这一幕……他似曾见过。
在内陵的石门之内，守陵人千野大师盘坐在四季旷野之上。
她便是坐在一株古树的树干之下。
只是……那株古树，并没有自己此刻面前的这般青壮。
顾慎伸出手，轻轻触摸着这株巨树，喃喃道。
“这是……”
触摸的一刻。
他感受到了温暖，以及熟悉的炽热。
是“春”一般的感觉，降临在这片旷野之上……一枚种子，汲尽了一年来他辛苦吸收的超凡源质，却为这片净土世界，反哺出了大量的生机。
顾慎隐约感到……要不了多久，这片荒芜的旷野，会生长出其他的树木，花草，甚至可以孕育出其他的生灵！
便在此时，一道浑厚的，坚实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这是‘簌悬木’。”
顾慎一瞬间怔住了。
即便只与这声音的主人，见过一次面。
他还是一下就认了出来。
这是……顾长志的声音。
……
……
顾慎循着声音，回头望去。
眼前的四季旷野，好像又变成了清冢陵园山门中的那副模样。
漫天的草屑翻飞。
铁五不见踪影。
而旷野的尽头，则是立着一道散发金光，犹如太阳般的身影。
在触碰巨树的那一刻。
自己……应该是触碰到了某种奇妙的精神妙境入口。
他看见了二十年来无数人翘首以盼的那道身影。
那道，如太阳般的身影。
这一次，顾慎看清了男人的面容……被长野无数人供奉，敬仰，期待，以及等候的那个男人，与照片中记录的好像并不一样。
顾长志笑得很温和，并没有散发出凛冽的气场。
但若是认真去看，便会发现，他的眉眼里散发着极强大的坚毅之气。
只需要与他对视一眼。
任何人都会坚信……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能将他击垮。
怪不得，有那么多人坚信顾长志还活着。
如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死去呢？
若是久久不出面。
一定是因为……他睡去了，还未醒来。
“顾慎，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顾长志来到顾慎的面前，柔声笑了笑，与他并肩而立，一大一小，一同近距离欣赏着这株巨大的古树。
顾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大都一别。
他便一直想与顾长志先生见上一面……只是真正踏入清冢，才知道想实现这个愿望，有多困难。
若是顾长志真的无恙。
酒神座安敢踏入陵园？！
“我很欣慰，送给你的这片四季旷野，今日……终于迎来了蜕变。”顾长志柔声说道：“或许，真的有命运一说，安排我们在此时此刻相见。”
顾慎的四季旷野，乃是顾长志所赠送。
而这枚种子，亦是他参悟顾长志留下的“春之呼吸”时，意外发现。
此次相见，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注定。
是顾长志的“所思所想”，以及顾慎的“所作所为”，导致了这一切。
“顾长志先生，清冢陵园的情况……非常糟糕。”
顾慎深吸一口气，焦急道：“您难道还在沉睡吗？”
“……”
顾长志微微垂下眼帘。
而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其实顾慎早就猜到了答案。
这次相见，依旧是精神力的会面。
这也就意味着……顾长志的肉身，很有可能还在沉睡之中。
只不过，酒神座踏入陵园之后，毫无动静，这也就说明……顾长志有着牵制他的手段。
“其实，我大概知道，陵园内发生了什么。”
顾长志轻轻地说：“内陵的‘大寒灾境’被释放了，这说明有神座级的对手，踏入了陵园。唯一会这么做的人，只有狄玖。”
狄玖……对顾慎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他意识到，这是酒神座的名字！
整个五洲，敢直呼酒神座大名的人，屈指可数，而眼前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他应该被冻住了。”
顾长志缓缓笑道：“但……大寒灾境困不住他太久。一旦斗战火种的力量，去维持内陵的精神压制，那么巨像遗迹的第三枚火种，就会借机脱困，激荡而出的精神浪潮，会裹挟着无比庞大的超凡源质，席卷整片陵园。于是……就有了你和我这次的相见。”
顾慎还没意识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他连忙道：“顾长志先生，陵园需要你……千野大师在等你，还有很多人，顾骑麟老爷子，罗钰，顾南风，五大家，三大所，数千万人，都在等着你复苏！”
“是啊……”
顾长志声音有些低沉。
他笑道：“我知道，外面有很多人，都在等着我的苏醒。”
悠长的停顿。
他望向眼前的簌悬木，轻声说道：“只是……”
“我已故去。”
这句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顾慎呆呆怔住。
我已故去。
这……是什么意思？
顾长志认真地望着顾慎，他的眼神依旧柔和，依旧有力，但目光里传递的那些信息，却有些残忍了。
我已故去，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千万人等待的顾长志，不是沉睡。
而是……死去。
顾慎听到很轻的风声，簌悬木震荡出脆耳的铃响。
一股很大的悲伤，莫名涌上心头。
顾长志背负双手，面上犹有微笑，说道：“这世上，没有不散的筵席。生老病死，凡俗如此，神座……也不例外。”
“只是……陵园之中，还有未完的神战……”
顾慎的说话声音变得有些艰难。
没有顾长志。
他无法想象，这一战，该怎么取胜。
“陵园外，有千万人，在等待‘新神’。”
顾长志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顾慎的肩头，笑道：“不过是区区一位酒神座……这一场神战，长野怎会输？”
“新神……”
顾慎怔怔抬起头，看着这个散发太阳般温暖辉光的战神。
他在顾长志的瞳孔中，看到了此刻的自己。
一个邪气凛然的，陌生的年轻面孔。
顾慎伸手触摸眉心，在眉心位置，散发出一缕幽暗的黑色辉光，那是炽火的精神辉光，亦是在幽鬼之笼中，斩切亿万魂灵的炽芒。
真理之尺，缭绕成雾，不知何时覆盖了原先的裁决官制袍，凝聚成一副崭新的漆黑大袍，散发着阵阵阴暗幽冥的气息。
“都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有猜到吗？”
顾长志笑着问道：“冥王，顾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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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净土
冥王？
这个词，激荡在顾慎脑海中。
某些埋在过往岁月里的记忆，在此刻涌现而出……
零零幺上，A-009将真理之尺递给自己，不是巧合。
四季旷野，能够容纳铁五的精神，做到“收留亡者”，不是巧合。
在幽鬼之笼，斩切亿万恶鬼；在雪禁城道场，参悟春之呼吸；在荒芜净土，将种子成功栽种至生根发芽……这些全都不是巧合。
如果给顾慎的时间再多一些，如果陵园的战况没有那么紧急，或许他在看到巨像遗迹那枚漆黑的火种之时……就会想明白这一切。
顾陆深也好，白术也好，看到那枚冥王火种，都是神情郑重如临大敌。
那毕竟是一枚散发着恐怖无序之力的至高神物。
可顾慎……却并没有感受到威胁，反而是感受到了温暖。
如果这些不是巧合。
那么一切的起源，是从何开始的？
“我是……冥王……”
顾慎喃喃自语，他忽然抬起头来，问了一个很有意义的问题：“很久之前就是？”
顾长志缓缓摇了摇头。
“关于这个问题……我给不出答案。”
他柔声道：“但有一件事情，我可以给你一个很明确的答复，那就是神临的黄金域看到你时，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
“你手上的尺子，来源于一位我曾经很好的朋友。”顾长志有些黯然地说了这么一句。
这句话的重点是……曾经。
顾慎见过这把真理之尺的完整形态……银白色的弧光变为黑色，缔造的对立面便是毁灭。
一旦握住这把尺子，只要精神力足够强大，便可以做到“无所不能”。
成为神，并不难，只要你能付得起足够的代价。
而这把尺子，来自于顾长志曾经很好的朋友……
一位被联邦政府封存了数十年档案的存在。
冥王。
现在，可以说是上一任冥王了。
“所以，大都的那次神临，并非是斗战火种的神力降临。”顾慎喃喃说道：“而是冥王……”
顾长志点了点头。
顾慎神情有些复杂。
原来如此……
怪不得，自己的脑海中出现了与初次执掌真理之尺类似的诱惑魂音，而且隐约有毁灭破坏之类的负面情绪涌上心头。
那一次的“神临”，感觉异常奇妙，就像是第一次掌握真理之尺时的感觉。
自己处在失控的边缘。
而现在，则不太一样。
顾慎站在簌悬木下，握了握拳，他并没有感觉到充沛的力量，贯穿精神。
此刻的感觉……远远没有上一次的神临感觉来得强烈。
他还是那个他。
只是在精神世界中的炽火，彻底展现出了“漆黑”之色。
这身衣袍，也被精神力所感染，幻化成了冥王的古代服饰。
他喃喃问道：“所以我……现在便是神座了？”
为何，没有力量涌现？
“从长远的角度来看，你就是下一任冥王。”
顾长志缓缓道：“你和这枚火种前所未有的适配，就是天造地设一般的存在……这世上的千万人，都需要为一枚火种而拼命。但对你而言，却是冥王火种主动选择了你。”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目前还不是冥王。”
“你还没有与火种融合，甚至还没有与火种融合的资格……”顾长志温和说道：“你现在还不够强大，最多最多，只能借助火种的一部分力量。”
联邦政府对于火种适配者的资格管控，极其严格。
神座留下来的“火种之梦”，所有人都可参悟……那只是一场潜力测试。
可真正想要尝试熔炼火种，没有封号实力，根本就没有可能成功！
白术曾说过，只有抵达了封号层次的超凡者，才有可能驯服火种。
而这一线可能，也仅仅是极其渺茫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
为了得到驯服火种的可能性，封号中排名极其靠前的顾陆深，甘愿尝尽世间折磨，精神和肉体都饱受摧残……可到最后，依旧连那千分之一，都把握不住。
而此刻，顾慎默默感应着自己的精神。
他并没有感受到，自己有变得多么强大，只是眉心的炽火尽数变为漆黑之时，的确隐隐生出了一缕感应，那感应穿过了虚幻与真实的界限。
无论自己身处何处灾境，都能指引一个方向。
那即是“冥王火种”所在的方向。
他在此刻身临其境的体会到顾陆深隐忍二十多年的原因了，有一枚火种无时无刻不在指引自己前进……这的确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心中的声音，若隐若现。
如果不是清晰地知道，那是一种诱惑……顾慎现在就想尝试去抓握那枚火种！
“冥王火种，是已知火种中最危险的那一枚。”
“若是驾驭火种的超凡者，心智不够坚定，精神不够强大……那么很容易，会被这枚火种侵蚀。你手上的这把尺子，也有同样的副作用。”
顾长志正色道：“一旦精神失控，就不可能再有拯救的机会。所以其掌控者，必须要有极其坚韧的意志力。”
顾慎深吸一口气。
把脑海中的杂念全都甩出。
A-009……便是因为过度动用真理之尺，导致失控的么？
这把尺子，似乎导致了不少悲剧。
他记得神临之时，酒神座说亲眼看到了旧世界的神战……那是顾长志和冥王的战斗。
如今来看，很显然，这一切是因为冥王精神“失控”了！顾长志不得不将其击杀！
一枚火种，一把尺子，竟然能够引起一位神座级人物的失控？
“我之所以把这枚火种封印在了陵园之中……是因为不想再看到上一任冥王那样的悲剧了。”
顾长志认真说道：“如果此后的某一天，你决意要去参悟火种，请一定要确保自己精神的稳定，否则冥王火种的失控，对于整个五洲，都可能是一场灾难。”
“明白了。”
顾慎郑重点头。
只是。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接下来与酒神座的神战！
自己只是与冥王火种生出了感应，这场神战，要怎么去打？
“看。”
顾长志双手按在顾慎肩头，让他缓缓转身。
顾慎看到了一片巨大的旷野。
那是顾长志缔造的精神之域，蕴含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暗合这个世界的时间流逝，以及生灵枯荣……每一个参悟春之呼吸的超凡者，都有机会凝聚出这片领域。
然而。
没有一个人，能够把这片领域完整，大成的凝聚而出。
原因很简单。
那八卷呼吸法，只是停留在缔造阶段……就连顾长志自己，都没有将这片领域，修至大成。
他停留在了最后一卷呼吸法的缔造之上。
“大寒”。
由生入死。
万物冰冻。
顾长志问：“你看到了什么？”
顾慎喃喃回答：“我看到了……您创造出的‘四季旷野’。”
这应该便是接近大成的四季旷野了吧？
远方视野里，由远至近，从天边席卷至脚下，是破碎的霜雪，干枯的叶屑，鲜活的蝉壳，以及湿润的草尖，翻滚的风儿由冬入春，滋养着这株巨大的绿叶簌悬木。
四季旷野，自成一界，包罗万象。
“不……”
顾长志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认为，是我一个人缔造了‘四季旷野’。”
他声音有些沉重，也有些沙哑，“但其实，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缔造……”
顾慎微微一怔。
就在他恍惚之间，眼前的精神场景，缓缓切换了。
他的面前，是荒芜的“净土”，是长跪不起的铁五，是破碎翻新的泥壤，是一片残破，但百废俱兴的“新世界”。
“很久之前，他说要把自己喜欢的这座世界，叫做‘净土’。”
顾长志黯然的眼神中满是缅怀。
他低声笑道：“那是一片没有纷争的世界，众生在埋入墓碑之后，不再分有高低尊贵，不再受到冷眼对待。每一位亡者的灵魂在这片净土之上，俱是平等的，人人可成无垢，可见琉璃，可享极乐。”
顾长志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顾慎而言，都是极大的震撼。
因为……
这正是他缔造这片世界时的所思，所想。
与上一任冥王，如出一辙！
“他要缔造一个崭新的世界。”
“一个亡者故去，可得新生的世界。”
顾长志望向顾慎，轻声说道：“你再看一看……”
这一次，顾慎再看去。
明明是一片荒芜的世界，但在簌悬木长成之后，顾慎却好像看到了李青瓷对自己描述的那场梦境。
他仿佛看到了一个浩袤无边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有高耸的树木，有飘摇的金穗花，有长长的大河，有撑舟的摆渡之人。
那是的确一场梦境，但却并不是一场虚无缥缈的妄想之梦。
在未来，一切都是有可能实现的。
“看到了么？那是你的净土世界。”
顾长志笑道：“这株簌悬木是‘梦想成真之树’，蕴含着无所不能的希望，我曾试过栽种，只可惜失败了。”
清冢内陵的那株树，远远不如自己面前的这么雄壮。
栽种失败的簌悬木。
其实……也就意味着顾长志的身死道消。
“有簌悬木和净土的存在，哪怕只有一缕火种之力，也足以应对这场神战了……”
顾长志笑着拍了拍顾慎的肩头，道：“请找到我的遗骸，用净土的力量，将我‘唤醒’吧。”
“我还可以为长野再燃烧一次。”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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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故去之人的魂火（求月票）
清冢陵园外。
“宋兄！”
在最后的爆炸声音响起之后，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寂静之中。
浑身焦黑的宋慈，被炸出了黄金门，与千万蓬流离绽裂的金色碎片一同远远飞了出去……重重摔在了地面之上，宋慈的意识短暂地飞出了躯壳之中，光明神座的信物不断激荡神力，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缓过神来。
他的眼前，是一张张关切围拢的面孔。
顾南风，周维，白小池……还有很多人。
“没事吧，宋慈？”
“宋兄，感觉如何？”
一道道询问声音随之在耳旁响起。
不死者的血液沸腾燃烧，宋慈脑海里更多的是震荡余波的轰鸣，他竭尽全力地双手撑地，缓缓坐起，面容神情一片麻木。
没有回答任何一个人的问题。
宋慈只是望向自己目力所及的最远处。
那里是清冢陵园的大门。
不……此刻的清冢，已经没有大门了。
陵园的黄金门被炸得粉碎，在宋慈最后的感应中，那击碎黄金门的恐怖力量，似乎是直奔顾慎而去的……自己所承受的，只是余波的伤害。
而顾慎，才是抗下雪潮的主体。
他怔怔看着前方。
“宋兄……你在陵园内看到了什么？”顾南风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顾慎……”
缓了很久，宋慈喃喃说道：“我看到顾慎，抗下了全部的雪崩浪潮。”
所有人闻言，俱是神情沉重。
五大家的伤者，已经被送去治疗，这次的陵园行动，因为叛徒的缘故，长野损失惨重……不过因为顾慎的存在，最终没有造成更大的损伤。
如果没有顾慎，很难想象，今日之后，长野会变成什么模样？
毫无疑问。
陵园内的雪崩浪潮会吞没所有超凡者，只有封号级别的强者才能得以幸存，而顾陆深，白泽生，朱望一行人的阴谋，也能顺利实现，待到黄金门再开之时，整个雪禁城都将以来残忍血腥的清洗。
这群人勾结源之塔的神座，想要毁去长野的太平！
踏入陵园的近千位超凡者，最终安然无恙的逃出了八成。
虽然入陵的超凡者逃出了八成……总还是有一些伤亡，目前还没有进行细致的统计。
但无论怎么看，这都是一场无比成功的大逃生。
绝境之下，是顾慎替大家抓住了一线生机。
“那位褚姑娘……也在陵园内，没来得及出来。”白露神色黯然地开口。
是了，还有一人！
最后时刻。
是千野大师收下的神秘占卜术弟子，那位姓褚的姑娘，组织了雪原上的三所五大家超凡者一同逃离，给出了准确无误的地图，勘破了黄金门的具体坐标，才有这一场胜利。
而如今，黄金门破碎，清冢闭合，她也被困在了其中。
众人再是沉默。
搬运伤者，整理队伍，清点幸存者，疏离名单……陵园外的三大所五大家，就这么无声的忙碌着，然而这般死寂凝重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不过数分钟。
“咔嚓”一道声响，在陵园上空荡开——
黄金门碎裂之后。
圣光笼罩的结界，也产生了剧烈的动荡。
完美无瑕的圣光结界，在轻微的破碎声音之中，绽现出了一缕裂缝。
经历了一场浩劫的众人，顺着那道破碎的声音，抬起头来，重新望向被圣光笼罩的结界……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一切，并没有结束。
“一切……起始于酒神座……”
白小池从那绽裂的圣光结界之中，看到了一抹刺目的紫色辉光。
他的神情变得苍白。
是了……或许是因为那位高高在上的酒神座，自始至终都没有在世人面前现身的缘故。
长野的幸存者们，在逃离陵园之后，竟然沉浸在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中，浑然忘却了，此刻的陵园之中，还有这么一位毁天灭地的存在！
那紫色的辉光，撕碎了清冢陵园的圣光结界。
酒神座的神力，普照开来。
在以往。
神座的力量，象征着温暖，光明，希望。
可对于今日的长野来说，这一抹紫色，便象征着屠戮，死亡，绝望。
“顾长志大人……难道没有将酒神座困住吗？”
人群中，不知是谁声音嘶哑地开口说了这么一句。
许多超凡者，陷入了更大的绝望之中。
因为……与酒神座一样，从未出现在世人面前的，还有一位神座。
顾长志。
而他已经消失了整整二十年之久，如今是整个长野最需要他的时候……此时此刻，就连顾家新派的那些超凡者，都开始祈祷，希望能够看见顾长志的身影。
可惜的是。
直到陵园的圣光结界，被紫辉爬满，侵占完全。
斗战火种的气息，也没有出现！
“轰”的一声。
清冢陵园，迎来了第二次的爆炸。
而这一次，将陵园尽数笼罩而起的“防御结界”，被酒神座神力撕地粉碎，这层结界抗住了剧烈的爆炸，彻底湮灭，陵园外的超凡者开始撤离，而在这一次的爆炸之后，陵园不再是不可探知的状态。
悬在云雾之间的数十辆重型战斗机，轰鸣着盘旋于高天之上，为指挥所的备战人员，捕捉到了无比珍贵的陵园画面。
半个长野大区的【风瞳】，【地蚯】，都在此刻紧急调动，向着清冢陵园疯狂赶来。
……
……
清冢陵园的内陵。
在恐怖的神力轰击之下，整座陵园的大阵被连根拔起，原先笼罩在内陵山岭间的那层雾气，自然也就不复存在……山岭虽然没了雾气，但依旧有着一股幽静的神秘之美。
褚灵缓缓站起身子。
在她身旁，古老的石门巨陵，被冻结成了一片冰山。
守陵人的躯壳，已经被彻底冻住。
而被她搭救，安置在石门不远处的沈离，也被冻成了冰雕。
在整座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她是唯一的“生者”，随风飘动的红色祭祀服长襟，与山门前林立的死寂不动的惨白石雕形成鲜明对比。
不……
事实上，还有一个例外。
褚灵缓缓转动头颅……在她面前，那万吨沉重，不断颤动的石门之内，还有一位“生者”。
即便全部的大寒灾境都灌在一人身上。
也无法阻挡住那人的步伐。
“咔嚓咔嚓咔嚓……”
细碎的，震颤的声音，不断自石门内侧响起，随此声音，在那细狭的门缝间隙里，不断爬出青霜。
那已经是接近绝对零度的寂灭之境。
无人看见，内陵的真正景象。
一袭月白色长袍，保持着被风吹起的那个弧度，被冻结地僵硬，干脆。
只要触碰，就会破碎。
只是。
那位身着长袍的少年，面容之上，却并没有覆上坚冰。
大寒灾境，冻住了他。
可真正困住酒神座，使其不能行动的，并不是周身的严寒。
身为神座，他什么样的严酷环境没有经历过？
大寒灾境固然可怕……可与旧世界的崩塌之地相比，还是差了一些。
只要愿意。
他动用全部的神力，顷刻之间，便可脱困。
真正困住酒神座，使其凝滞，长考的，是一年之前顾长志在大都所说的那些话。
那些话，以成了他的心魔。
身为神座，五洲世界最强大的超凡者，酒神座早已经超脱了世俗。
可纵然千人高呼，万人追捧，被冠以神座之名。
他依旧是由凡俗修行而来。
是人，便会感到恐惧。
而在他内心最深处，始终保留着对顾长志的恐惧，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正是因为恐惧，他来到了陵园，对长野做出了颠覆规矩的疯狂举动。
也正是因为恐惧。
直至此刻，他仍不敢睁眼。
他很害怕，这一切都是针对自己布下的“局”，当自己睁开眼，看到光……便会看到，顾长志就站在自己面前。
随着无数道念头纠缠，困锁，斗争。
最终……酒神座的内心变得平静。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做出了人生中最重大的那个决定。
酒神座收回了陵外的那些神念。
“呼……”
在沉重，悠长的吐息之后。
酒神座睁开了双眼。
他发现，一切都很美好。
凛冽的寒风吹拂在月白色神袍之上，并不能让他感到寒冷。
酒神座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被冻结成一片惨白之色的内陵，情不自禁露出了笑容。
在这里，他感应不到一丝一毫的斗战火种气息……
假的。
清冢的传言是假的。
这些年，长野只是在伪装……顾长志不是沉睡，而是死去。
随后。
他觉得很可笑，自己竟然被一个愚蠢的谎言，欺骗了如此之久？
他推开石门。
看到了一位身着红色祭祀服的年轻女子，正在盯着自己。
……
……
“咦……”
走出内陵的月白色长袍少年，发出很轻的惊叹声音。
他是万万人之上的神座，见惯了世间的一切惊艳之物，亲手缔造出数之不清的神迹，能够让他发出惊叹的事物，或者人物，少之又少。
而眼前的女子，的确是其中之一。
酒神座的目光凝视着褚灵，穿透了红色祭祀服，也穿透了那层凡俗的皮囊，他直视着肌肤之下的鲜血，直视着鲜血包裹的根骨……在这个女子的身上，他并没有看到“凡俗”应该有的构造。
她有血，有肉，有骨。
但……都是超凡源质缔造而出的。
即便是他，也无法创造出这样的“生灵”。
“有趣。”
酒神座轻声笑了笑，“你似乎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神都无法缔造的生物。
当然不应该活着。
褚灵没有说话，她只是默默缠绕着指尖的金线。
“占卜术……命运金线……”
酒神有些恍然，他喃喃道：“原来是千野的弟子啊。”
两人之间，有一具干枯残破的身躯，被冻到寂灭，单从外壳来看，已经没什么生机可言了，但酒神座知道，大寒妙境的精神冰冻，并不是真正的寂灭，反而更像是一种保护。
顾长志的“四季呼吸”，乃是由生入死的绝巅呼吸法。
而作为八卷呼吸法的最后一卷，“大寒”象征着生死轮回的最后一个轮转！
只是。
有他在，千野……不会活。
“这世上，不应该有那么多人掌握占卜术，有源之塔的那一位，便足够了。”
酒神座幽幽开口，“千野早就该死了，至于你，一个不该存在于这世上的生灵，就算活了过来，也是惘活……今日，我也送你一程。”
声音落地。
他轻描淡写地抬起一脚，就这么对准千野的躯壳踩踏而下。
褚灵反应速度极快，虽然占卜术无法卦算火种的行动，但她了解人性，更了解酒神座……双手提前一步抬起，在她感应到石门之内有人还活着之时，便已经用命运金线将千野大师捆缚缠绕。
此刻，金线收拢！
“嗖”的一声！
褚灵将千野大师抱入怀中，开始向着远方逃掠。
面对神座，占卜术算不出一丝一毫生机。
但她心中却隐约有一个方向，那是无需占卜术指引，她也会去往的方向……
那是顾慎的方向。
就算死，她也要死在那里！
酒神座眯起双眼。
他没有去追。
整座陵园，已经被他的神力封锁了。
对酒神座而言，这陵园内的任何一个生灵，都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踩死它们，不过是迈动这一步，亦或下一步的区别。
只是，陵园的边缘之处，他却隐约感受到了一些不祥的预感。
似乎有一片黑色的大雾，遮掩了自己的神念？
酒神座缓缓升起身子。
他高悬于陵园之顶，向着远方视线尽头的位置望去。
无边无际的黑云，聚拢在天顶之上，即便有神力加持，酒神座依旧看不清远方的黑云之中，有着什么样的“存在”……这一幕异样，让他陡然清醒，变得谨慎起来。
那片黑云。
自己似乎……很久之前见到过？
还没等酒神座回想。
那漫天黑云之上，缓缓走出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那道身影很是年轻。
被黑雾笼罩，看不清面容。
他的手中，握着一张大弓，来到黑云云端之后，没有犹豫，直接张弓搭箭，将大弓拉成满圆，寂灭的辉光凝聚在紧绷的弓弦之上。
下一刹。
松手。
箭出。
“轰”的一道爆响！
云层扩散，那柄满圆之弓搭载的箭矢，对准酒神座，暴射出了一缕炽热迅猛的幽暗辉光！
酒神座神情凝重，陡然闪身。
在与这黑光擦身的那一刻……
酒神座想起来了。
这黑云，以及熟悉的气息……来自于冥王！
来自于冥王的一箭，没有射中酒神座。
但这一箭，射中了他身下，顾长志长眠的山陵之中。
那满是寂灭之力的箭矢辉光，擦着少年的神躯险而又险的掠过，直接撞中那座巍峨高耸的内陵石山。
这一箭，本就是奔着山陵而去。
刹那间，整座山陵崩塌瓦解。
故去之人的魂火，在地底燃起。
一道炽烈的雄壮光柱。
冲霄而起。
第一百八十五章 睁眼的代价（第三更，求月票！）
“嗖！”
箭矢射出一条笔直长线。
山陵坍塌！
这一箭，其实谈不上杀力巨大，只是裹挟了“冥王火种”的一缕残余精神，所以满是寂灭之意。
射穿山石，当然不成问题。
但想要射杀酒神座，可就差得太远，甚至连伤其筋骨，都难以做到。
因为射出这一箭的顾慎，尚未真正驾驭和掌握火种之力，只是冥冥之间与冥王火种产生了精神上的联系。
所以，在张弓搭箭之时，顾慎根本就没有去瞄准酒神座。
他瞄准的位置，正是内陵的“旷野妙境”，千野大师对自己说过，顾长志的火种，就在那片旷野的尽头，如今……他看到了。
一箭射出。
万丈光柱冲天而起。
狄玖下意识惘然回头，望向自己的身后。
他的神情，先是困惑，然后流露出了一丝恐惧。
……
……
“轰隆隆隆！”
在黄金门破碎之后，阻挡陵园被探知的那层结界也随之破碎，机桨搅碎风云，十几架重型机艰难地抵着狂风，围绕在清冢陵园的上空，这些驾驶员们彻底豁了出去，拼命前行，尝试着捕捉陵园内的景象
宫青和穆翼昏迷。
顾骑麟遭受重创。
如今负责这次陵园活动的指挥者还是周维，老爷子踩着一张水毯，悬在高天之上，释放出自己的精神力……遗憾的是，陵园外围还萦绕着暴乱的超凡源质，精神探查的手段反而不好使。
需要等待天上的那些大家伙给出回复。
白小池接手了地面工作。
他与周围保持着紧密的联系，见老爷子悬上千米高空，俯瞰陵园，连忙问道：“周老，有顾慎的气息么？”
“没有……”
周围摇了摇头，咬牙道：“不过……我看见陵园之内，好像笼罩着一团黑云。”
此刻的陵园之外，正在进行着大量的疏散行动。
酒神座随时可能走出清冢！
结界破碎的那一刻，周维，山先生，白小池，都感受到了强大的压力。
只不过，酒神座的神力，似乎并没有冲破陵园。
“黑云？”白小池一怔。
“是的……无边无际，一片寂灭。”周维沉声道：“酒神座的神力，好像是被那片黑云拦住的。”
山先生有些不解：“这是什么力量？”
白小池眯起双眼，没有多言。
只有他知道，陵园的超凡者能够顺利撤离，不止是顾慎一个人的功劳。
那位被白家认定为已故之人的“白无敌”，还活着！
只不过……那位前辈既然不选择露面，那他也索性配合，当做不知。
如今悬浮在陵园之上的黑云，或许和白术前辈有关。
其实白小池对寻找顾慎的下落之事，并没有那么紧张，因为他知道，就算清冢陵园的全部阵纹都抵抗不住，还有大成的【倒流】领域存在，有这两道底牌……顾慎应该不至于被那拨精神浪潮直接冲杀。
他更担忧的，是如今长野要面临的大敌！
那可是一位“神座”！
凭借他们……要怎么才能应对？
“等一等……”
周维诧异的声音在精神链接的频道中响起。
旋即。
一道冲天的光柱，洞破了清冢陵园的上空。
长夜破碎。
这一道冲天光柱，激荡九霄，散发出炽烈而滚烫的灼热辉光，围绕在陵园上空的重型机，有好几架被光柱扫中……
“警报！警报！零玖贰号遭遇重创！”
“千万远离清冢陵园，千万远离清冢陵园！”
深海链接的中央交流频道，立即响起了传呼声音。
但下一刻。
同样的传呼声音再次响起：“警报解除……警报解除！”
“重复一遍，警报解除！”
光柱射破天云。
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那几架被扫中的重型机并没有爆碎，甚至没有丝毫损伤，来自那道光柱的力量浑厚而柔和，如涟漪一般缓慢扩散开来，将他们稳稳送了出去。
大地上，忙着迁移伤者和同袍的超凡者，纷纷回过头来，神色惘然。
所有人都看见了这一道光。
所有人也都感受到了这一道光。
大部分的年轻人，眼神困惑，他们还并不知道……这一道光，意味着什么。
但已经有许多年迈的超凡者，眼眶湿润，二十年前，就是这样的光，庇护了整座长野。
光明如甘霖，普降大地。
周维老爷子怔怔站在水毯之上，就在数秒之前……他还处于绝望之际，为了能够守护身后的家园，周维想出了十数种殊死一搏的办法，只是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所谓的殊死一搏，也不过是死得有些尊严。
天塌了。
挺直脊梁，也并不能阻止什么。
只是此刻，一切都不一样了。
此刻周维的视野之中只剩下那一圈扩散开来的圣光，那一道光柱绽放，就意味着……天塌了，有人可以伸手撑住。
“那道光……”
山先生神情苍白，喃喃问道：“是……顾长志吗？”
周维用力抹了一把面颊，颤声笑道：“是啊。”
……
……
光柱冲天而起的那一刻。
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酒神座心头涌现。
他刚刚回头，便瞥见一道浑身绽放金色光芒如大日般炽热的身影，出现在自己身后。
与此同时，一只手掌，轻柔地搭在了他的肩头位置。
“阿玖。”
这是他的小名。
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小名了。
酒神座毛骨悚然。
念出这个名字的人，是折磨了他整整一年的梦魇。
“顾长志……”
酒神座的声音变得沙哑，他不敢回头，也不敢相信此刻肩头传来的触感是真实的。
短暂的沉默之后。
他艰涩问道：“你……还活着？”
顾长志只是轻声笑了笑，没有回答。
“你似乎忘记了，我曾说的那些话。”
顾长志浑厚的声音，在酒神座背后响起。
少年反复深呼吸，最终他鼓起勇气，回头望了过去。
然后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
顾长志松开了搭在酒神座肩头的那只手，平静道：“我说过，你要老老实实当一个瞎子……不准睁眼。”
这句话说得很慢。
而说到最后四个字之前，有一个悠长的停顿。
“不准睁眼”四字出口，磅礴的风云与金光席卷而出，将酒神座直接笼罩在其中。
狄玖怒吼一声。
一年之前，在顾长志的黄金神域之中，他不敢反抗，不敢出手，连出声都不敢……
回到源之塔后。
他闭上双眼，却在一个又一个的长夜中感到后悔。
他后悔自己的懦弱，自己的无能！
于是他选择动身，亲自来到长野，来到陵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来见顾长志一面！
若顾长志死了，那么自己心中的阴翳自然烟消云散，若他还没死，那么自己便要洗刷一年前的耻辱！
这一刻，他选择出手！
酒之火种的神力全部收拢，陵园之外拔射出数十道流光，每一道都无比刺目，那是他赐给使徒，赐给追随者，赐给信奉自己的重要人物的礼物。
这一刻，他收拢了全部的神力，对准顾长志发动了此生最为凶悍的猛攻！
神域扩散，将两人笼罩——
滔天紫辉，笼罩成海！
大海无量，倒灌而下！
只一刹那，顾长志背后的那轮大日，就要被浩瀚磅礴的紫海吞没。
他整个人，都似乎要被紫海淹尽。
只是……顾长志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他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轻声问道：“赐出之物，焉有收回之理？”
神战，本就难分高下。
因为火种之力实在太过浩瀚，杀力磅礴，生机也磅礴。
只要两位神座豁出一切，竭尽全力厮杀，便一定是差距细微，难解难分。
收回【使徒】的那些神力，又能为胜算增添几成？
说到底，酒神座还是没能战胜心中的那道恐惧。
五洲的七枚火种之中，酒之火种的精神力最为强大，也最具有感染力，于是无论东西南北，都有许多人传颂酒神座之美名，他的信徒，甚至可以与南洲的“风暴神座”相提并论。
而这片紫海，便是他引以为傲的“神之本源”。
紫海灌顶。
即便是神座……也难以承受。
下一刻。
顾长志收拢了背后的大日。
紫海倒灌之时，他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反抗，没有防御。
只是……伸出了一只手。
这一只手，裹挟着“斗战火种”攀升至极致的战意，直接撕碎了面前那片浩瀚无垠的紫海，来到了酒神座的面前。
顾长志轻轻一抓。
紫海破碎。
狄玖神情苍白，这个形体本就稚嫩如孩童少年的神座，意识到了不对，下意识想要逃窜，挣扎，可斗战火种的恐怖神力，囚禁了整整一方天地，他根本无处可逃，下一刹，就被揪住衣领，直接拽到了顾长志的面前。
顾长志不再多言。
他将这个少年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举到平视的角度，就这么望了过去。
酒神座被迫望向顾长志，他想要闭眼，却来不及了。
在顾长志的双眼瞳孔之中，他仿佛看到了一轮炽热的太阳，那是可以灼烧到灵魂的万度高温，将血肉连同灵魂一同燃烧。
“啊……”
一道撕心裂肺的痛苦长啸，在清冢陵园的上空响起。
月白色长袍少年的眼眶位置，缓缓流淌出了一行血泪。
在这一刻，他真正的成为了瞎子。
这，便是睁眼的代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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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弑神（第四更）
“不要直视太阳。”
这是很久之前，顾长志还没有熔炼斗战火种之时，得到的教诲。
送给他这句教诲的，不是别人。
正是坐镇在西洲光明城的那位“光明神座”。
亦是他的授业恩师。
在顾长志执掌火种之前，提到“太阳”，人们往往想到的会是光明城的那位存在，因为他炽热，浩瀚，不可直视。
直到，一个更加纯粹的年轻人出现。
他比太阳更耀眼。
照拂整片五洲大地的太阳，无私地馈赠给每一个世人光明。
可这份光明，是有时限的，日落月升，斗转星移。
没有人能阻止这个规律。
如果想要贪心地留下光明，直视穹顶的太阳……那么你会得到更多，也会失去更多。
过度的追逐光明，会灼瞎一个人。
直视太阳者，将会自焚。
此刻酒神座的月白色长袍，便自行焚起了火焰，那是连同灵魂都可以燃烧的“神火”，除了斗战火种本身狂暴的战意之外，还有浩然凛冽的光明炽意。
酒神座痛苦地捂住面颊，指缝间不断渗透流淌出滚烫的神血。
他直视了“太阳”。
然后……失去了光明。
钻心的痛苦如潮水一般汹涌而来，酒神座颤抖着松开双手，原先那满蕴紫辉的双眼，此刻被灼烧地只剩下空洞的眼眶，其内空无一物……猩红稀薄的血水流淌而出，在面颊上滑落之时便嗤嗤作响，垂洒在空中，便被灼烧地化为袅袅血烟。
顾长志松开双手，平静地后退了两步。
酒神座跌跌撞撞，稳住身形，他努力“睁大双眼”，然而却是什么也看不见。
一片漆黑。
一年之前，他是主动闭上了双眼，选择当一个瞎子。
而现在。
他是被剥夺了“视力”，被迫成为了一个瞎子。
精神紫海，怒涛翻涌。
他尝试放出自己的精神力……失去视力，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精神力扫描到的东西，传入脑海之中，依旧是一片漆黑，一片混乱。
他好像永远失去了“看见”的能力。
不仅仅是肉体上的失去……也是精神上的失去。
“为什么……为什么啊……”
酒神座颤抖着双手，触碰着自己的面颊，他抬起头，在一片黑暗之中，只觉得无比寒冷……那是比大寒灾境笼罩更加寒冷的寒冷。
少年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满是鲜血，他惘然地抬起头，悲哀笑道：“是因为我的火种比你弱吗？”
顾长志平静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
然后意识到……此刻的酒神座，看不见了。
于是顾长志缓缓说道：“当然不是……火种不分高低，你的火种，从来就不弱。”
“只是你比我弱，弱太多了。”
狄玖与顾长志相比，无论是火种的掌握程度，还是自身的资质，战斗意志的强度，以及超凡修行路上最重要的那颗“问道之心”。
都差得太多。
酒神座神情苍白，失魂落魄。
他当然知道，自己跟顾长志差得很多，要论实战，这世上有谁能和眼前这位斗战神座相提并论？
只是没想到。
差得这么多。
“联邦政府，目前还没有处置最高席的律法条规。”顾长志轻声说道：“但你可以选择体面。”
最高席的神座，本身就是制定规矩之人。
掌握火种，便是联邦政府对他们最大的信任……想要对其约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是寻常，触犯了一些普通的规矩，联邦政府也只能就此罢休。
但，酒神座踏入东洲，掀动反叛浪潮之举。
已经严重违背了最高席神座之间彼此心照不宣的规矩！
一旦神座掀动战争，那么五洲将会陷入战火之中。
这是不可触碰的铁律！
“你……什么意思……”
酒神座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变得更加强烈。
“虽然你的模样，看上去只是一个孩子。”
顾长志道：“但你已经活了够久了，是时候和这个世界告别了。”
该和这个世界告别？
这……是要杀了自己！
酒神座尖啸着动用火种的全部力量，遮天蔽日的滔天紫海，向着顾长志拍打而下。
哪怕是凡俗，遭遇生死危机，都会迸发出数倍数十倍的力量。
神座更是如此！
这枚火种被他竭尽所能地透支，整片紫海灌下之后，酒神座头也不回地逃窜……
神座之战，分出胜负都极其艰难！
他不相信，顾长志能在这里杀了他！
紫海怒吼，撕碎天顶，向着一人砸落。
顾长志眯起双眼，斗战火种的辉光，在其背后重新浮现，一轮大日，散发无尽炽辉，瀑射而出的黄金神域，直接将整片紫海都笼罩在内。
这是比拼火种之力的神战！
斗战火种……怎会畏惧？
紫海垂落！
大日高悬！
顾长志双手抬起，只见无尽紫海，被大日辉光拉拢，汇聚，化为一片龙卷，在他掌心飞快缭绕，斗战火种的炽辉覆照之下，万钧紫海在短短数个呼吸，就被凝聚缩在他的胸前。
好似一枚丢入铜炉的泥丸。
大日轰鸣——
焚海！
飞快逃掠的酒神座，神情痛苦，他几乎要坠下天顶，因为那黄金神域的灼烤，不仅仅作用在自己的紫海之上，更是灼烧着自己的灵魂！
“啊……”
他捂住额头，痛不欲生。
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与顾长志打下去的意念？
他已经接受了自己一败涂地的现实，如今只想逃出东洲，逃回源之塔！
斗战火种的灼烧之下，紫海以极快的速度在蒸腾！
酒神座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这一整片紫海，修行了数十年的浩瀚精神，他全都不要了！
一缕念头，直接将其引燃！
壁虎断尾，可以求生。
而他这一次，算是斩断了自己的半截身躯！
“轰”的一声！
恐怖的音浪，在陵园上空炸响。
光柱笼罩的范围之中，有紫色的精神爆炸之音，酒神座引爆了自己的一整片紫海，即便有顾长志压制，这片精神海的力量依旧太过狂暴……
陵园之外，一股劲风席卷。
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那股精神浪潮来得太快，只一刹，便裹挟着死亡般的气息，几乎冲出清冢！
顾长志神情阴沉。
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握拳。
清冢大阵那些熄灭的阵纹，在此刻尽数燃起，一道道冲天金光爆发而出，围绕着陵园边缘，形成一座极其坚固的光明壁垒。
而下一刻，这片炸裂开来的紫海，便撞击在这座坚不可摧的壁垒之上，海水浪潮无比疯狂地冲击壁面，这是酒之火种与斗战火种的厮杀……水火消磨之间，阵纹光芒飞快黯淡，但最终还是抵抗住了这片精神海的引爆浪潮。
顾长志提着拳头瞬间出现在酒神座背后。
一拳砸下！
酒神座的体魄被直接捶碎，少年咳出一大口鲜血，后背的月白色长袍被炽热的光火灼烧，露出了后背如瓷器一般白皙的肌肤，这片肌肤如玉一般光滑，已经超脱了凡俗肉身能够修行抵达的境界。
寻常强逻辑材料的武器根本无法留下伤痕，唯有动用“崩雪”这种级别的子弹，发动意外突袭，才有可能制造出有限的杀伤。
但……仅仅是一拳！
少年的后背，就被砸出了一张蛛网！
紧接着，便是第二拳……
双目失明的酒神座，转身用双手抵抗，在生死一线之间，他试图用自己的肉身，去对抗斗战火种的近身厮杀……却在出手之时，陡然想起，自己曾在旧世界看到的那场战斗。
实力恐怖的冥王，便是“死”在顾长志的肉搏之下。
“嗡”的一拳！
顾长志的这一拳，打得他双耳颤响。
这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了一条收束的长线。
鲜血在长空中抛洒。
酒神座被打得暴退数千米，后背重重撞在高高砌起的光明壁垒之上……这些疼痛都不算什么，他转身想要逃窜。
不知为何，总感觉四周一片阴翳笼罩。
失去目力的酒神座并不知道，一片黑云笼罩而下。
他转身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大成的【倒流】领域，并不能对一位神座真正的产生效果……即便这位神座，已经被打掉了半条命，油尽灯枯，几乎耗尽全部的力量。
但，稍微阻挡，是可以做到的。
于是酒神座停顿的那一刹。
一道年轻身影，从漫天黑云之中冲出，从苔原陵墓中带出来的那把锋利铁甲，此刻重新变幻，化为了一柄沉重的铁斧，被拖在身后。
与神座的速度相比，顾慎冲掠的速度并不算快，但在陵园内那枚冥王火种的遥遥加持之下，他浑身上下，裹满凛冽的寂灭之意。
走投无路的酒神座，感受到了那股熟悉的冥王气息，彻底放弃了挣扎。
这一刻，酒神座自嘲地笑了。
他脑海里回想着陵园里所经历的一切……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于多年前对旧世界那层迷雾的窥视。
如今的他，参透了真正的迷雾。
骗局。
全部都是骗局。
旧世界所看到的那一幕，根本就是假的，冥王从来就没有死。
他和顾长志布下了这场局，只等自己入陵！
“噗嗤”一声。
顾慎手起斧落，直接砍掉了少年酒神座的头颅。
下一刻，顾长志便瞬移抵达，他伸手接住了这枚失去视力，听力，六感，却仍然活着的头颅。
一拳。
将其打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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