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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二百二十八节打入

    天色微亮,阳光透过薄雾把山城染成了淡黄┴色,远处山峦的轮廓若隐若现,百姓们纷纷走出家门,整个城市活了过来。

    军统办公楼,占地上百平的二处大办公室异常繁忙,拿着卷宗的特务们来来往往,电话铃声此起彼伏。

    左重和归有光匆匆走进房间与古琦、宋明浩碰了头,四人汇合后,宋明浩指着黑板汇报了金兰会的情况。

    听到金兰会那些成员的身份,左重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这是一个马蜂窝,处理不好很容易被蛰一身包。

    尤其是孔二小姐,这位若是闹起来,他和戴春峰虽不至于有大麻烦,可难免要被夫人训斥几句。

    反复考虑后,左重沉吟道:“春阳不是说钟笑今天要去金兰会吗,告诉他不要跟踪也不要贴靠侦查,就算目标跑了也不要管。

    趁这段时间,你们再将情报搜集工作做扎实些,秘密核实金兰会会员的档案,她们的家属同样要严查,这件事要隐蔽。”

    确定了大致的调查方案,看着黑板上司马玲珑和众多官员家眷的照片,左重长叹了一声。

    “这个金兰会让我想到了东亚俱乐部,不,金兰会甚至比东亚俱乐部还要敏┴感,毕竟目标都是女性,稍有不慎便会引发误会。

    看看这些人吧,战区副司令的女儿,主力师师长的妹妹,内政部司长的妻子,哪一个不是背景深厚,牵一发而动全身呐。

    而且钟笑一回来就有人去监视点试探,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们身边时刻有人在监视,让钟府和师范学校的弟兄们小心点。

    我不怕被对手发现,就怕金兰会成员的丈夫、父亲、兄长找上门,秘密监视官员女眷,这件事传出去,咱们军统的名声就完了。”

    古琦和宋明浩无奈,再一次感慨在国府做点事实在是太难了,这也就是军统,其它机关只怕听到金兰会这三个字就会放弃调查。

    强调完行动纪律,左重双手环抱,在黑板前来回踱着步子,脑中思考起司马玲珑这个人。

    前朝贵族,流亡海外,经历成谜,还去过日本和其它国家,确实很像情报人员,难道司马玲珑真是日本间谍?

    可证据呢,这些涉案者的地位非比寻常,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再一个,如果去红店订货的人是司马玲珑的眼线,这能证明司马玲珑为人很谨慎。

    但如此谨慎的人,又怎么会允许钟笑给卞吉超介绍个假父亲呢,这两件事矛盾了。

    怪!这个案子太怪了!

    转了几圈,一无所获的左重停下脚步,又问了古琦、宋明浩一个问题。

    “对了,春阳请示,希望让乔安娜配合咱们打入金兰会内部,你们觉得此事是否可行?”

    古琦犹豫了一下,给出了回答:“副座,乔安娜还没有通过审查,让她参与到案件中是不是有些冒险,要不再等一等吧。”

    左重听完没表态,将目光投向宋明浩,意思是让他也讲一讲,宋明浩眼珠子转了转,说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副座,古副局长,经过这几天的调查,卑职觉得乔安娜和潘文之的嫌疑不大,围剿会议当天,两人的行踪没什么问题。

    既然乔安娜和孔小姐相熟,我们不妨再查一遍,确定乔安娜没问题后再托她请孔二小姐推荐咱们的人加入金兰会。”

    宋明浩看了看左重,又看了看古琦,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出来,主打一个谁都不得罪。

    而他提到乔安娜和孔二小姐相熟(1084节),是上一次最高级会议文件泄露案时查到的线索,据说两人还换了金兰谱。

    得知了金兰会的存在,邬春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此事,他打算通过乔安娜派人打入金兰会,这比秘密侦查要容易。

    不过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要是乔安娜有问题,他们的行动就会暴露。

    左重摘下司马玲珑的照片,望着那张风韵犹存的脸想了又想,故意做出一副阴冷的表情说道。

    “乔安娜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丈夫和孩子,把他们作为人质,不怕乔安娜不配合,你们说呢?”

    古琦、宋明浩一拍手,是啊,除非乔安娜不要丈夫和孩子,不然只能听从军统的安排,他们不用担心对方会变节。

    左重见到二人的反应,心中很满意,推动乔安娜参与案件,他自然有着自己的考虑。

    乔安娜的位置很关键,必须帮助对方尽快返回工作岗位,配合军统抓捕鼹鼠就是个很好的理由。

    反正建议是宋明浩提的,未来乔安娜要是暴露了,那也是老宋的责任,想到这左重叮嘱在旁伺候的小特务。

    “领袖很重视此案,案件的流程要清晰,职责要明确,那个谁,你把刚刚的记录形成文字材料,所有人包括我都要签字画押。”

    甩完锅,他又推心置腹地对宋明浩说道:“老宋啊,我和老古的位置目前已经到顶了,但你还有上升空间,这个功劳就归你了。”

    这可不是左重不地道,只要乔安娜不出事,案子一破,光凭这条建议,宋明浩起码能混个宝鼎勋章,说起来,老宋还谢谢他嘞。

    “多谢副座提携,卑职感激不尽!”宋明浩果然一脸激动道了声谢。

    你看,这感谢不就来了嘛,左重微笑着摆摆手,转而询问二人,该派谁打入到金兰会。

    古琦和宋明浩商议了片刻,总结出四个要求,容貌好,气质佳,可靠,而且要少在山城上层场合出现。

    最后一点很好理解,金兰会成员遍及军政高层,认识很多人,要是找个熟面孔,很快就会暴露。

    容貌好,气质佳则是为了进入金兰会后快速打开局面,必须承认,样貌在很多场合是最好的通行证。

    另外,想要深入了解金兰会就必须接近其高层,那么打入者的伪造身份肯定不能太低,若是没有独特的气质,很难骗过那些天生势利眼的官太太们。

    可靠,更是对情报人员的基本要求,没什么好说的,总不能跟中统一样,人员还没出发,对手就知道了。

    左重听着两人的话,抬手虚点了几下:“你们啊,有话直说就好,何必拐弯抹角,不就是让何小姐去吗,我同意了。”

    “副座大公无私,卑职佩服。”世道艰难,古琦也学会了拍马p。

    宋明浩迟了一步,只能弯腰半鞠了一躬以示赞同,但让何逸君去潜伏的话,他是万万不敢直说的。

    金兰会行事诡秘,万一何逸君行动时出了事,那他们也不用求饶了,赶紧收拾行李去东北赴任吧。

    若非日本情报网负责人傅玲的长相普通,加之有任务在身,古琦、宋明浩更属意对方去执行这次任务。

    (傅玲没忘记,后期有她的剧情)

    左重洒脱一笑,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年代,谁又能置身事外,他是如此,何逸君亦如此。

    将司马玲珑的照片粘回黑板上,左重离开二处办公室,准备去找乔安娜夫妇俩聊一聊,宋明浩担心功劳跑了,也p颠p颠的跟在身后。

    两人来到招待所会客室等了几分钟,乔安娜和抱着孩子的潘明之敲门进入,左重没有绕圈子,直接道明了来意。

    “乔女士,金兰会听说过吧,我们查到金兰会里有人采用涩┴诱手段窃取情报,其会长司马玲珑很可能是日谍。

    为了不打草惊蛇,查清事情的真相,我想请你将我们的人介绍给孔二小姐,再让她将我们的人推荐给司马玲珑。

    打入者的名字、身份和其它细节,我们会事先告诉你,放心,不管谁来查,资料都是真的,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

    看在孩子的份上,我提醒二位一句,帮我们就是帮自己,早点抓到鼹鼠,你们一家三口也好早日回家开始生活。”

    介绍完情况,左重还不忘威逼利诱一番,这样才符合苟特务的做派。

    乔安娜知道孔二小姐加入了一个小沙龙,却不知道这个沙龙背后竟然有日本人的影子。

    至于对方会不会是自己人,乔安娜没想过,地下党严禁搞涩┴诱,此事于公于私,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于公,抗击日本侵略者是每个国人的职责,何况还可以更快恢复职务,执行秘密任务。

    于私,就像特务说的那样,他们一家三口能够早点回家。

    当下,乔安娜起身正色道:“左副局长,我虽是女儿身,可受党国教育多年,夫人待我也很好,这件事我义不容辞。”

    “哈哈哈,好,不愧是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

    给对方的演技点了个赞,左重大笑着鼓了鼓掌,命人将潘明之与孩子带下去,又假惺惺解释道。

    “乔女士切勿误会,此事事关重大,行动结束前绝不能泄露,故而只好请潘先生跟贵公子在此暂住些时日。”

    乔安娜也不生气,淡然地点点头,对付日本人,她不会留手,所以不用担心丈夫、孩子的安全。

    说服了乔安娜配合行动,左重将何逸君叫到办公室,大致说了说他们现在遇到的难题以及解决办法。

    何逸君没有迟疑,主动接下了任务,她首先是一名军人,然后才是一个女人,作为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好,那你先去做准备。”

    左重托着下巴看着她,嘱咐了几句:“将头发烫成马来亚最时髦的样式,再去总务处挑些南洋流行的衣服,从现在起多用马来语和英文对话。

    伪装身份所用到的资料,最迟今天晚上送给你,收到后熟记销毁,两天后开始行动,到时候我会带人在金兰会附近支援你。”

    何逸君放弃了敬礼,没有再说别的转身走出办公室,伪装从此刻便开始了,办公桌后的左重满意颔首。

第一千二百二十九节聚会

    山城市区德兴里14号,一座典雅古朴的院落矗立在街巷深处,院子黄墙青瓦,内部建筑抬梁飞檐,又带了些西洋风格。

    其院门成日关闭,颇有几分神秘,大门上挂着“金兰会”的金字招牌,常有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出没。

    周围百姓对此地多有猜测,各种桃┴色新闻传得有鼻子有眼,只有本地警署和官员知道,这些贵妇人的背景都不简单,亦有钻营者挤破了脑袋想要加入,却始终未能如愿。

    钟笑从女子师范学校返回山城的第二天早晨,金兰会外门庭若市,不断有挂着军牌或者政府车牌的轿车在门口停下。

    随即,一位位气态雍容的官太太在随从的簇拥中走进院子,与一个年约三旬,模样温婉端庄的女人热情寒暄。

    “司马会长,您今日的打扮可真漂亮。”

    “李太太,您过奖了,快请进,孔小姐随后就到。”

    “哎哟,好好好。”

    金兰会会长司马玲珑满面含笑,热情中带着些疏离,熟络地将会员们请进正房之中,态度不卑不亢,既不会让人感到被冷落,又没有显露出刻意讨好之意,还顺带提了提孔小姐的名头。

    听到孔小姐,会员们个个眉开眼笑,她们参加金兰会就是为了能跟这位孔家的千金拉上关系,从而帮助丈夫、父兄在仕途上更进一步,知道对方今天会来,自然十分开心。

    不多时,中西合璧的正房内就坐满了人,几个长相清秀的女招待小心翼翼地端上南美咖啡、斯国红茶之类的战时奢侈品,众人边喝边聊,一时间欢声笑语不绝,好不热闹。

    上午十点多,钟笑也来到了德兴里14号,她与司马玲珑对视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便自行进入了房间。

    又过了十多分钟,梳着大背头、叼着雪茄,一身男装的孔二小姐出现在门口,司马玲珑眼睛一亮,连忙走上前去向对方问好,完全没了刚刚的矜持。

    孔二小姐潇洒摆手,大步流星走进正房,立时引来了一众官太太和小姐们的问候,寒暄了许久才有空坐下。

    司马玲珑在一旁含笑站立,见状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轻轻拍了拍手,女招待们躬身慢慢退出。

    主座上的孔二小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模样甚是豪迈,她抄起杯子尝了口咖啡,面露嫌弃之色。

    “司马会长,咖啡还是得喝阿比尼西亚(埃塞俄比亚旧称,咖啡原产地)的,回头我让人给你送几罐,对了,不知今天将孔某叫来是为了何事?”

    司马玲珑闻言对她微微鞠了一躬,又对其它会员点头示意,见众人都看向自己,缓缓开口道。

    “诸位,政府前些日子与江南的西北部队开战,虽是取得了胜利,但伤亡不小,我有心以金兰会的名义为前线将士募捐些药品和慰问品,大家意下如何?”

    俗话说谈钱伤感情,谈感情伤钱,听说要捐钱,官太太们表面上满脸堆笑,内心却有些抵触。

    如今这世道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钞票和金条是真的,一群丘八而已,有什么资格让她们出钱,死了就死了。

    没能得到会员的响应,司马玲珑也不着急,她将目光投向摇头晃脑的孔二小姐,想听听对方的意见。

    孔二小姐眼珠一转,想到父兄对自己的训斥,又想到坊间对自己的议论,觉得这是个出风头的好机会,于是一拍身旁的茶几。

    “捐!孔某出1000美元!”

    有了孔二小姐的带头,这一下会员们不小气了,当即出钱出物,生怕落于人后。

    “我出500美元。”

    “我家中有一批药材,愿意全部捐给前线。”

    “我们老爷存了几吨粮食,也一并捐了。”

    人群中,钟笑举手报了一个数字,不多不少,800美元,比副会长孔二小姐略低,又比其他干事高。

    这般大手笔吸引了孔二小姐的注意,两人隔空对望了一眼,钟笑羞涩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副大家闺秀做派。

    司马玲珑统计完捐款和物资的数目,对众人欠身道谢,表示会尽快将财物送到前线,还会提供账簿供所有人查询,行事很是稳妥。

    会员们不禁心生满意,她们是有钱,也愿意用钱讨好孔二小姐,可不意味着她们愿意被人坑钱。

    似乎是为了显示公正无私,司马玲珑询问众人,谁在第三战区有门路,准备通过熟人关系把财物送过去,以免有人从中贪墨。

    果军的德行众人自然知晓,一位胖太太起身回复,她的兄长是第三战区的后勤处长,管的便是物资发放。

    司马玲珑双手合十感谢了两句,又在不经意间询问第三战区司令部驻地在什么地方,自己好派人交接。

    胖太太没有多想,将自己知道的信息如实说出:“听家兄说,司令部在赣省皂头靠山村,不过过些日子就要迁往闵省建阳,具体日期和地点,到时我再告知会长。”

    感觉被抢了风头,又有一人补充:“不错,领袖对浙省失陷深感不满,多次命令第三战区赶走浙省的日本人,军韦会已经制订了相应计划,战区司令部确有搬迁到建阳的打算,以便就近指挥。”

    司马玲珑点点头,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听完转头看向一位衣着简朴,行事低调的会员。

    “杨太太,杨副司长管着内政部的运输车队,能不能请他帮帮忙,将东西运到第三战区?”

    被称作杨太太的中年妇女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答应,表示要回家与丈夫商议再回复,这让众会员轻笑不已。

    听到隐约传来的笑声,杨太太面不改色,继续端着茶杯充当隐┴身人,有些忙能帮,有些忙碰都不能碰,她可不想连累丈夫。

    孔二小姐听着众人的议论,深感无趣,抬手捂嘴打了个哈欠,忽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招呼起杨太太。

    “杨太太,上次我与你说的事情,杨副司长答应了没有,后方的粮食一天一个价,咱们得抓紧时间把粮食从东南亚运进来。

    现在滇缅公路上到处是检查站,没有你们家杨副司长的批文,军方的车队都进不来,放心,我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会员们悚然一惊,孔小姐什么时候这般好说话了,面对区区一个副司长的太太如此客气,难道对方背后有大人┴物?

    杨太太本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说这种事,但孔二小姐开口,她也不能不回答,只得含糊其辞道。

    “孔小姐,政府对滇缅公路看得很紧,除了军用物资外,其它物资一律禁止运输,沿途还有军统的检查,这事需要从长计议。”

    孔二小姐一甩手,满不在乎道:“你们家老杨跟军统的左副局长关系很好,运些粮食罢了,左副局长会给他这个面子的。”

    杨太太想了想,又瞥了瞥会员们,小声试探:“那您上次说的司长……”

    “什么司长,是副部长,我会跟姨妈说的。”孔二小姐信心满满,谈笑之间就决定了一个副部长的任命。

    众人丝毫不怀疑孔二小姐是否有能力促成此事,谁不知道夫人最宠溺对方,再加上军统左副局长的帮忙,杨副司长用不了多久就要成为杨副部长喽。

    真没想到,杨太太家竟然跟左副局长有这层关系,那位可是领袖身旁一等一的心腹,曾陪同夫人亲赴险境前往长安,立下了救驾之功。

    有这样的人做靠山,何愁官场前途,刚刚还在嘲笑杨太太的会员瞬间变脸,各种吹捧和讨好之言像是不要钱一样说个不停。

    半个小时后,孔二小姐率先离开金兰会,其它人也纷纷提出告辞。

    司马玲珑一一将人送走,最后只剩下了钟笑,两人站在院子中央,小声聊了几句。

    “卞先生最近忙吗?”

    “他去了前线,还差人送了封信给我。”

    “恩,贵府近来没什么动静,你安心学习即可。”

    “好,多谢会长关心,那我先走了。”

    钟笑挽了挽鬓角碎发,莲步轻移走出大门上了自家的轿车,很快就消失不见。

    望着轿车远去,司马玲珑转身回到正房,与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男人坐到了一起。

    “她来的路上有人跟踪吗?”

    “没有,很干净。”

    “钟府周围呢?”

    “有家红店陌生人较多,我亲自去看了,工人多是赣省景镇口音,吃的是荞麦饭,没什么问题。”

    “恩,虽然你我不怕山城方面,但也要小心些,你托关系查查卞吉超的行踪,看看他是否真的去了前线。”

    “好。”

    “还有,想办法查清国府钢铁重整计划的详情,老家需要这些情报。”

    “明白,我先走了。”

    男人起身就走,出门消失在黑暗中,可金兰会的正门和后门却是一直紧闭,不见任何人进出。

    当夜,黄山官邸警卫室接到了一通电话,来电者是军韦会的某位处长,目的是核查警卫人数。

    接电话的警卫按照要求报了个数字,又特意点出了出公差的人员姓名,其中就包含了卞吉超,挂断电话后警卫对一旁的邬春阳点点头。

    邬春阳在监听记录上记下来电者的名字和职务,拿起另一部内线电话联络总部,要求对此人进行秘密甄别。

    山城一座安全屋内,何逸君一遍遍背诵伪装身份的档案,与此同时乔安娜也拨通了孔二小姐府邸的号码。

第一千二百三十节孔二小姐

    两日后,山城卫戍司令部靶场上枪声接连响起,随后又传来阵阵叫好声。

    “孔小姐枪法如神,弹无虚发!”

    “依鄙人看,孔小姐的射术即使比起沙场老兵来也不遑多让。”

    靶场边,一帮中校、上校拼命鼓掌,嘴里拍着孔二小姐的马P,对方这会正在练习射击。

    就在这时,一枚子弹飞出枪膛打在了靶子左侧的墙壁上,一团烟尘升起,军官们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一名军官急中生智,一拍大腿道:“好枪法,卑职看的清清楚楚,刚刚一只苍蝇飞过,被孔小姐一枪击中,真乃神射。”

    众军官面红耳赤,且不说这大冬天哪来的苍蝇,即便是有,隔着几十米,就算是后羿在世也做不到一击即中啊,这牛吹的未免太大了点。

    数米外,孔二小姐左手叉腰,右手持枪,以标准站姿打出了最后一发子弹,然后走到桌子旁装上了新弹匣。

    听着闹哄哄的吹捧声,她眼中闪过一道戏谑之色,抬手将手枪上膛,下一秒忽然调转枪口对准军官们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几声枪响,子弹从军官们头顶几寸处划过,发出嗖嗖的呼啸声,吓得众人狼奔豕突,慌忙寻找掩体。

    孔二小姐被这一幕逗得哈哈大笑,玩的更加起劲,很快就把子弹打空,她刚想再换个弹匣,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人。

    “安娜!”

    孔二小姐把枪扔到旁边,大声朝来人叫喊,随从手忙脚乱地接过枪,生怕枪内还有子弹发生走火。

    远处的乔安娜加快速度,片刻后走到了孔二小姐面前,她知对方喜爱男子做派,故与学着男士间打招呼的样子与其握手问好。

    “孔小姐,好久不见。”

    孔二小姐面露不虞,握着她的手认真道:“我说了,喊我名字即可,不必太过客气。”

    说完,又看着乔安娜身后的陌生年轻女子问了句。

    “前日你来电话说要给我介绍个新朋友,便是这位吗?”

    “不错。”

    乔安娜转过身,将年轻女子叫到孔二小姐跟前笑着说道。

    “这位是邵瑛,与我是自小长大的姐妹,多年前跟随父母去了马来亚,前几日刚回国,我便带她来见见你。

    孔小姐你可不要小瞧她,别看她娇滴滴的样子,枪法很好,也会骑术,跟你一样,都是花木兰般的人物。”

    邵瑛或者说何逸君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白嫩的脸蛋上浮过阵阵红晕,连忙跟孔二小姐解释道。

    “孔小姐,我就是在家中庄园打过几回枪,算不得什么。”

    孔二小姐听到这话两眼放光,今天竟然遇到了一个跟自己爱好相似的女子,却又怀疑对方是在套近乎,于是指了指桌上的手枪发出邀请。

    “邵小姐,咱们比一比?你赢的话,我认你这个朋友,要是输了……”

    她的话只说了一半,但意思很明显,要是邵瑛输了,那就不配跟她做朋友。

    乔安娜眉头微蹙,孔二小姐不学无术是真的,但枪法着实不错,脱靶只是给那些马P精难堪。

    听说这位何小姐是狗特务左重的秘书,万一枪法不行,比输了怎么办,孔二小姐脾气古怪,输了比赛再想获得对方的好感就难了。

    另一边,伪装成邵瑛的何逸君毫不扭捏,快步走到桌子旁拿起手枪,检查弹匣、上膛、双手握枪、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几声急促的枪声过后,五十米外的靶纸上均匀分布着数个弹孔,何逸君用七发子弹打出了63环的成绩,其中一发还是校准弹,这个环数不管放在哪都称得上顶尖。

    那种用不熟悉的武器,还能十发十中的神枪手,只存在画本和电影里。

    孔二小姐的胜负心被激起,同样拿了把新枪举枪就射,超水平发挥打出了65环,用时也更短,这让观战的军官们鼓噪不已,一个个大呼小叫起来。

    见自己“输了”,何逸君无奈的摇摇头,放下枪准备离开,却被笑逐颜开的孔二小姐一把拉住。

    “邵小姐且慢,孔某愿意交你这个朋友,刚刚说的不过是戏言,千万不要当真,来,咱们坐下说。”

    孔二小姐叫着何逸君的假名,拉着她和乔安娜来到靶场边的一顶帐篷里,厚重的帆布挡住了呼啸而来的寒风,随从们也送上了食物、狐裘等防寒物事。

    三人坐定,孔二小姐看着英姿飒爽的何逸君,愈发觉得对方与自己是一类人,亲自帮她倒了杯咖啡,然后坦诚道。

    “如果我没猜错,邵小姐平时用的应该是转轮手枪吧,今日是孔某占便宜了,要是换成转轮手枪,我定然是比不过你的。”

    何逸君露出惊讶的表情,却没有多言,倒是乔安娜好奇询问孔二小姐为何这么说。

    孔二小姐被挠到了痒处,得意一笑:“我看邵小姐用的是英国军警惯用的茶杯式持枪术,这种持枪术多用于转轮手枪。”

    光说还不过瘾,她伸出右手假装握枪,左手托在右手的下方,为乔安娜详细解释。

    “因为大口径转轮手枪的后坐力较大,需要双手握持,又因枪管和弹轮之间有缝隙,开枪时会有高温气体喷出,所以茶杯式持枪术可以保护双手。”

    乔安娜懵懂的点点头,她的专业是速记和情报分析,并非行动,有这样的反应很正常,这可以更好的隐藏身份。

    聊完持枪术,孔二小姐又从射击细节对何逸君的枪法进行了评判,听上去很专业。

    “邵小姐肯定也没有接受过专业军警射击训练,开枪时过于注重瞄准,真实战场之上哪有那么多时间,该是先射击,再在射击中调整角度。

    使用不熟悉的姿势和武器,邵小姐都能打出63环,换成左轮成绩只会更好,不过没关系,等你熟悉了自动手枪,咱们再打一场。”

    孔二小姐说这话时看向何逸君,再次发出邀请,跟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只是朋友间的切磋,没有考验的意思。

    乔安娜恍然大悟,目光移向淡笑点头的何逸君,心知对方输掉比赛恐怕是故意而为,目的是尽快和孔二小姐成为朋友。

    军统肯定研究过孔二小姐的性格,行事风格,知道怎么做才能获得孔二小姐的信任,国府头号情报机关的实力由此可见一斑。

    小小的帐篷里,心思不同的三个人却也聊得开心,谈到兴头上,孔二小姐主动问何逸君,此行来山城有什么目的,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何逸君没有绕弯子,坦言自己回国是为了念书,但家中在国统区有些生意,想要通过孔二小姐多认识点官面上的人物。

    就像乔安娜想的那样,她见到孔二小姐后的所有举动,确实都经过精心的设计,这个回答也是。

    一处搜集了孔二小姐近年的所有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对方的射击记录,日常喜好,谈话的侧重点,对时事的看法,甚至是每天看过什么报纸,吃过什么,喝过什么。

    可以说,军统比孔二小姐还要了解她自己,有专门人员列出了两人有可能的对话,并做了多次模拟。

    按照分析人员的研判,对付孔二小姐这种生活中充满了尔虞我诈和谎言的目标,绝不能说谎,要“以诚待人”。

    此事知易行难,需要对海量情报进行处理,从中筛选出有效信息仔细推敲,最终做到投其所好。

    果然,孔二小姐完全不介意何逸君略显功利的说辞,拍着胸脯保证会为她介绍一些有力人士。

    乔安娜知道该自己出场了,她在旁不动声色地提起了金兰会,金兰会成员遍及国府高层,又都是女性,介绍给“邵瑛”最合适不过。

    孔二小姐深以为然,随口应了下来,在她眼里金兰会就是个无足轻重的小沙龙,有她出面,司马玲珑不可能拒绝。

    何逸君表达了感谢,说话时火候、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显得谄媚,淡一分显得孤傲,让人如沐春风。

    平时尽在公子哥和脂粉堆里打滚的孔二小姐,什么时候见过说话这般好听的朋友,简直每句话都说在了她的心口上。

    有时她第一句话刚出口,对方便接上了第二句,两人的想法、观点完全契合,此等感觉用语言无法形容。

    孔二小姐愈发觉得邵瑛此人可交,眼看快到午饭时间,当即热情邀请二人一同用餐。

    何逸君和乔安娜自无不可,三人结伴去了一家饭店,吃完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便各自回家。

    作为一个号称比男人还男人的女人,孔二小姐很重视承诺,回家后第一时间拨打了金兰会的电话,推荐“邵瑛”入会。

    “司马会长,这位邵小姐可是孔某的好朋友,你给她安排个干事职务,生意上的事你也要多多关照。”

    孔二小姐介绍完邵瑛的大概情况,又说了自己的要求,不想司马玲珑听完没有立刻答应。

    “孔小姐,按照规矩,新人入会需要两位以上的会员推荐,还要……”

    本来笑眯眯的孔二小姐顿时面色一冷,语气也变得不善,她对话筒对面的司马玲珑冷笑了一声。

    “有我的推荐还不够吗,司马会长,提醒你一句,没有孔某,你的金兰会一文不值,就这么定了,明天我亲自带邵瑛过去。”

    讲完她也不管司马玲珑,直接撂下了电话,孔部长这时刚好进门,看到女儿发了这么大的火就问了一句。

    当得知女儿推荐新交的朋友邵瑛加入金兰会受阻,孔部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顺口提了句邵家在马来亚很有实力。

    此事他也是从军统的报告中知晓的,国府经济状况堪忧,必须争取所有能够争取的力量,东南亚的华侨商人是重中之重。

    为了给邵家留个好印象,孔部长叮嘱孔二小姐要照顾好朋友,甚至难得表扬了女儿一次。

    “这个朋友交得很好,我以往就说过,你要多认识些能量的年轻人,为将来做打算,我们孔家不可能永远站在台上。”

    “知道了,知道了,我和邵瑛是君子之交淡如水,哪有老头子你想的那样市侩,我上楼了。”

    孔二小姐丢下一句话,不耐烦地跑回了楼上,孔部长无奈苦笑。

    孔家父女的矛盾,司马玲珑并不在意,她现在只想知道这个邵瑛究竟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劳动孔小姐。

    思索了几秒钟,她拿起电话又马上放下,起身走出房间叫来一个女佣低声说了些什么。

    第二天,何逸君在刚刚购入的别墅内收到了孔二小姐的电话,对方约她在德兴里14号见面,何逸君深吸了一口气,出门坐上轿车。

    汽车驶出大门时,街边的店铺前一个男人不停用余光扫视着周围,直到轿车完全消失,这才转身离去。

第一千二百三十一节拜访金兰会

    轿车缓缓开进不算宽敞的德兴里,眼神木然的难民和乞丐将道路堵得严严实实,道路两侧的众多别墅内却隐隐飘来食物的香味和音乐声。

    一堵围墙,将此地分成了两个不同的世界,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如是而已。

    许是怕打搅了车上贵人的雅兴,几个身穿黑色警服的巡警举着警棍开始驱散难民,一阵混乱之后,原本拥挤的公路上变得空空荡荡。

    何逸君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蜷缩在地上被巡警殴打的孩子,皱了皱眉头,出声叫停了司机。

    她打开窗户隔着窗帘向带队的警长递出几张钞票,吩咐对方放难民们离开,不要再为难这些可怜人。

    警长点头哈腰地接过钱,目送价格昂贵的轿车开远,回头轻轻踢了孩子一脚,笑嘻嘻地带着手下离开了德兴里。

    走出百多步,警长让其他人先走,自己钻进了一条小巷,等再次出现时上衣的口袋厚实了不少。

    几十米外的一座小楼内,邬春阳转身命令小特务:“查查这个警察和进出巷子的人,动作隐蔽点。”

    小特务领命而去,邬春阳抬起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的德兴里14号,目送何逸君与孔二小姐走进金兰会大门并消失在高墙之后,表情凝重。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金兰会的位置非常隐蔽,周围没有任何建筑能够观察到其内部,甚至连电话都是通过孔二小姐搭设的军用线路。

    经过短暂思考,邬春阳更倾向于是后者,要在地形复杂,到处是制高点的山城找到这么一处地方,司马玲珑肯定花费了不少心思。

    想到何逸君孤身进入敌人的地盘,他再次命令手下,安排一名好手在金兰会附近化妆侦查,随时准备接应何逸君撤离,但话音未落,左重的声音就从门外传来。

    “不用了,保持远距离监视,不用派人贴靠。”

    左重穿着长袍走进屋内,随手摘下头上的毡帽放到衣架上,几步走到了监视窗口旁,远远看向“金兰会”的金字招牌。

    他不会因为任何人影响任务,即便那个人是何逸君也不行,工作就是工作。

    邬春阳点了点头,却依然让监视点里的行动小组随时待命,这是行动的正常流程,左重没有再反对,凌厉的目光紧紧盯着目标建筑物。

    另一边,孔二小姐带领何逸君往日常聚会的正房走去,口中介绍着金兰会的情况。

    “邵小姐,金兰会的会员颇有能量,有了她们的帮助,你们邵家在国统区的生意会顺利不少,不过想要高枕无忧,最好分润出些利益。

    毕竟有关系的人很多,有些人连我也得认真对待,大家和气生财,这个道理我想你是知道的。”

    她将“邵瑛”当成了真朋友,说起话来直言不讳,丝毫不避讳国府内部的狗苟蝇营,语气平淡如同在讲晚上吃什么,显然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

    这时,孔二小姐看到了门口处的司马玲珑,侧头对何逸君说道:“那位就是金兰会的会长司马玲珑,一个还算聪明的女人。”

    说完,她脸上露出微笑,伸手对司马玲珑招了招,看似很热情地跟对方打了声招呼。

    外界都说孔家二小姐如何如何嚣张跋扈,可一个没脑子的人,哪怕是皇┴亲国戚,真的能在上层社会横行多年吗,传言只是传言,孔二小姐并不简单。

    何逸君心中提高了警惕,跟着孔二小姐在门口停下,与前来迎接的司马玲珑寒暄,双方谈笑间开始了互相试探。

    “这位就是邵小姐吧,果然是清新可人,难怪孔小姐如此看重,听说邵小姐从马来亚而来,不知是否适应山城的气候。”司马玲珑一边引路,一边笑吟吟问道。

    何逸君不假思索回道:“多谢司马会长关心,我幼时在浙高官大,习惯了冬季潮湿寒冷,后来去了马来亚反倒是不大习惯。”

    司马玲珑微微颔首,脚下走到会客区,邀请孔二小姐与何逸君在沙发上坐下,又让女佣送上茶点,随后一脸好奇地询问“邵瑛”这一路上的见闻。

    “邵小姐,日本人在东南亚的动作很大,你回国途中可受到了影响?”

    “还好,我搭乘飞机途径安南返回国内,路上的景色很漂亮,没有跟日本人有太多接触。”何逸君端着茶杯轻轻摇头,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返回民国的过程。

    司马玲珑听完面色一肃,语气担忧道:“听说英国人对马来亚的华人甚为苛刻,如今寰宇局势有大变动,早些回来也好。”

    这个话题就有些敏感了,何逸君放下茶杯,稍稍思索后给出了截然不同的回答,一旁的孔二小姐也听得聚精会神。

    “司马会长多虑了,英国人占领马来亚后为了稳定统治,特意引入了不少天竺人、华人和当地人互相制衡,以防马来亚独┴立,这条政策直到现在还在执行。

    听家父说,我等华人在马来亚虽不是最大的族裔,可在商业和经济方面占据优势,所以马来亚华侨的生存状况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性命之忧。”

    司马玲珑露出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继而说了声抱歉,表示自己只是道听途说,绝非有意挑拨华侨与马来亚殖民当局的关系。

    话是这么说,但她转眼又问及金陵伪政府在马来亚的影响力,孔二小姐听到与季某人相关的话题非常不虞,何逸君也面露为难之色,犹豫了许久才开口回答。

    “马来亚最大的华文报纸光华日报曾说,暹罗有意并吞吉打、玻璃、吉兰丹和登嘉楼等马来亚北部的四个州,以此为条件加入日本一方。

    若是如此,华人将一跃成为马来亚数量最多的民族,占总人口的一半,传闻金陵伪政府有意与日方交涉,想在日本人进攻进攻东南亚时将这部分领土收入囊中。

    故而,马来亚华人社会高层对金陵颇有好感,尤其是那些拥有大量土地的种植庄园主,他们甚至准备在开战后组建亲日组织。

    学校中的华人学生听闻这条消息也很激动,我回国之前,还有同学劝我,国家的希望在金陵,而非山城,想要实现民族独┴立,必须倚靠季某人。

    当然,我个人和邵家坚决支持山城政府为隔命正统,绝不会轻信伪政府的说辞,现今的民国,只有韦员长才能够拯救国家于水火之中。”

    孔二小姐听完气得脸色通红,当即痛斥某些人无君无父,季某人等叛逆想从日本人嘴里抢肉吃,那是在白日做梦。

    司马玲珑更是义愤填膺,言明将向各家报纸透露此事,避免南洋侨胞为季某人蒙骗,心里却是另一番想法。

    她有意无意地向“邵瑛”打听马来亚华人社会的风俗习惯,内容包括饮食、节日、信仰等诸多方面,问得非常详细。

    面对司马玲珑的提问,早有准备的何逸君根据资料,以当地人的口吻,或直接或间接的予以回复。

    比如华侨的公共墓地叫“义山”,比如民间对仙师四爷、刘善邦和郑和的信仰,又比如二十四节令鼓、高桩舞狮、扯铃、园游会等表演的内容,以及各地华人在饮食上的特色。

    像是闽南人的虾汤面、炒黄面,福省人的佛跳墙、荔枝肉,客家人的酿豆腐、算盘子,每道菜的来源和味道,何逸君都说的一清二楚。

    这些资料自然是军统在东南亚情报站搜集的,经过几年的深入工作,东南亚各国的政治、军事、文化情报,对军统而言已经没有秘密。

    要做到这个地步,只能靠时间一点点累积,别无他途。

    讲述中,何逸君还不时引用华文、英文、土著语言混合形成的马来亚方言,孔二小姐忘记了季某人,津津有味地听起了故事。

    司马玲珑稍稍放下心,这位邵小姐所说的事情,外界和民国甚少听闻,若非亲身经历,很难说得这般详细,对方马来亚华侨的身份应当不假。

    不过,有件事必须问清楚,她目光一闪说起了孔二小姐和何逸君那日在靶场上的比试,话里话外对“邵瑛”的枪法感到疑惑。

    “邵小姐,我有一事不明,令尊、令堂难道不介意你这个大家闺秀舞刀弄枪?”

    何逸君与孔二小姐对视一眼笑了,这件事两人之前就聊过,今天再听到自然反应默契,笑完何逸君摇摇头道。

    “司马会长有所不知,马来亚与本土情况不同,群敌环伺之下华人必须学会保护自己,加之民风彪悍,无论男女老幼大多有射击、习武的习惯。”

    司马玲珑赶紧出声抱歉,何逸君大度地回以笑容,接下来三人没再讨论大事,仅仅聊了些女人间的话题,气氛倒也融洽。

    两个多小时后,何逸君跟孔二小姐走出金兰会,司马玲珑亲自将她们送到车旁,并邀请两人参加几日后的聚会。

    “司马会长放心,我一定准时参加。”

    何逸君回了一句,转头吩咐司机开车,汽车驶出数百米,视镜里的司马玲珑却是一动未动,驻足路边许久。

第一千二百三十二节“好事”

    金兰会附近的监视点内,邬春阳见何逸君安全脱身松了口气,笑着对左重说道。

    “副座,看来何小姐已经获得了目标的初步信任,这步棋咱们走对了。”

    左重用余光观察司马玲珑,心里却不像邬春阳那样乐观,种种迹象表明,金兰会背后一定有个组织严密的间谍小组。

    去钟府对面红店侦查的中年人,先前在何逸君住所门口出现的可疑人员,还有刚刚的警长,这些人都是这个组织的成员或者发展的眼线。

    对方能在他们军统眼皮子底下发展成这种规模,警惕性可想而知,何逸君这次拜访顶多算见个面,离获得信任还很远。

    想到这,左重问了邬春阳一件事:“春阳,红店出现之人与在何逸君住所门口出现的可疑人员,是否为同一人?”

    “不是同一人,我让红店的兄弟辨认过了,两人的年龄、身高、长相都不一样。”

    邬春阳回答完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是一个样貌普通的年轻人,没有任何特┴殊之处,属于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种。

    这张用德国最新式相机拍摄的照片非常清晰,只见此人站在店铺前,一双眼睛微微乜(mie)斜,正是对方在路边监视何逸君乘车前往金兰会时的情形。

    左重拿过照片用手指弹了两下,抬头淡淡道:“咱们的对手人数不少啊,金兰会内部的人员情况查明了没有,里面有多少工作人员,底子干不干净。”

    虽然无法贴靠侦查,但通过秘密调阅警署的户籍登记资料,询问可靠的知情人员,军统还是大致确定了一些情况。

    邬春阳没有看资料,直接回答:“除了司马玲珑,金兰会内共有9名工作人员,均是女性,年轻在18到28岁之间,籍贯各有不同。

    她们的资料正在外调,不过由于有些地方是日占区,我担心弟兄们中了日本人的陷阱,所以没有要求办结时间,查明仍需些时日。

    我们也找了为金兰会安装电话的军方技术人员,并根据对方的口述绘制了金兰会的建筑示意图,目前已经发现一处可疑迹象。”

    “什么可疑迹象?”左重问道。

    “金兰会建筑的墙体做过特┴殊处理,厚度远超日常所需,而且司马玲珑修建时请了数批工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更换一批。”

    邬春阳表情严肃,仅从这两点其实就能断定金兰会有问题,没有特别需求,谁会将墙修得那么厚,还屡次更换工人。

    特别是第二点,那是民国大户人家修造密室、密道的惯用手法,金兰会内很可能有秘密空间。

    “是谁命令军方人员来安装的电话?”左重再问。

    “卫戍司令部的刘司令。”

    邬春阳回答的声音很小,若是那一位跟泄密案扯上关系,不知道会引发多大的震动,这可是果军“五虎上将”之首啊。

    左重嘴角扯了扯,猪将真是越混越厉害了,以前只是无能,现在竟然开始涉谍了。

    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总座高明”的经典片段,左重下令:“命令日占区的行动人员放弃外调,这一次咱们得把拳头先缩回来。”

    邬春阳会意,他也有同样的担忧,如果金兰会的工作人员有问题,籍贯所在肯定有监视哨。

    “对了,何逸君的假身份坐实了吧?”

    “放心吧副座,从马来亚到安南再到山城,从档案到人证,卑职都做了妥善的安排。”

    “恩,工作要仔细,告诉当地弟兄注意观察可疑人员,但不得擅自追查。”

    “明白。”

    随着几句对话,左重和邬春阳结束了交谈,监视点里的录音设备不断发出轻微的运转声,只要是电话就能监听,内线电话也是一样。

    金兰会内。

    司马玲珑端坐在维多利亚风格雕花椅子上,点燃了一根女士香烟,一名女佣低头站在旁边,向她汇报着什么。

    “我们的人查过,邵瑛所住房屋于几天前购入,资金来自海外,最终追溯到了马来亚的一家英资银行,户名与邵瑛一致,开户时间是两年前。

    马来亚的情报人员也证实了邵家的存在,他们从当地女子学校档案中找到了邵瑛的照片,照片正通过空中邮件运来,后天就能送达。

    此外,邵瑛住所以及前往沙龙的途中没有发现可疑人员,德兴里的住户、商铺近期均无变动,但我们的人很少,无法完全排除风险。”

    一段标准的蜀地方言说完,女佣将头压得更低,等待司马玲珑的命令。

    显然跟军统推测的一样,司马玲珑确实是某方的情报人员,只是从这些话中依旧不能判断她属于哪方势力。

    唯一能确定的是,司马玲珑背后势力的能量很大,能在这么短时间内从房屋购买记录查到英资银行的开户名和开户时间,这绝不是一般组织可以做到的。

    但凡军统在资料准备上出现一丝纰漏,“邵瑛”这个身份便暴露了,左重一直重视海外情报组织建设,在这一刻得到了巨大的回报。

    听过手下的报告,司马玲珑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磕了磕,烟灰掉落在光滑的青石地面上,她的声音随之响起。

    “就这么着吧,过两天聚会再看看邵瑛的表现,如果可靠倒是值得发展,果党的官们嘴里喊着隔命,心底里啊还是喜欢富贵人家的大小姐。”

    司马玲珑的话里透露着些嘲讽,旁边的女佣不敢多话,轻声告退离开房间,金兰会重新变得寂静。

    时光飞逝,转眼又过去了三天。

    何逸君与孔二小姐再次走进德兴里14号,这几日两人天天跑去打靶、骑马,关系更加亲密,说起话来也更加直白。

    “邵瑛,昨日你去我家中拜访,我父亲不是说了吗,会全力帮助邵家在国府的生意,你何必再来这里。”

    孔二小姐叼着雪茄,说话时神情倨傲,确实,有了孔部长的支持,就是傻子也能家财万贯。

    何逸君微微一笑没有回答,目光流转间观察着金兰会的建筑布局以及人员位置,脑中快速记忆,脚下没有丝毫停留,快步步入了正房。

    刚一进门两人就听到了一阵哄闹声,闻声看去发现是一群女人将一人围在中间,不知在说些什么,众人不时爆发出夸张的笑声。

    “钟小姐,我那侄儿可是中央银行的襄理,刚从法兰西留学回来,与你是再般配不过。”

    一位胖太太张着血盆大口吹嘘着自家侄儿如何了得,粗壮的十根手指上戴满了金戒指,手腕处还有副两指宽的手镯。

    “是啊,李太太家那位进了中执委,是除了军统左长官之外最年轻的韦员,她的侄儿差不了。”

    “那可说不准,万一人家钟小姐看中的是左长官呢,哎哟,我听说左长官每晚睡觉前都得杀人,是不是真的。”

    另外两个同样珠围翠绕的官太太在旁边呛了起来,所谈内容还涉及到了左重,孔二小姐碰了碰“邵瑛”的肩膀,挤眉弄眼介绍道。

    “左副局长,国府内有名的青年才俊,浙省人,名门之后,是我姨父的心腹手下,前途远大。

    要不是我不喜欢小白脸,姨妈早就介绍于我了,用不用我给你搭搭线,保管不让你失望。”

    何逸君哭笑不得,含含糊糊将孔二小姐应付了过去,一双明眸扫视人群里的钟笑,心中惊疑不定,难道金兰会的人不知道钟笑和卞吉超的关系?

    而位于话题中心的钟笑脸色羞红,说了两句便躲到了她人身后,这引来了更大的笑声。

    谈笑中,司马玲珑挑起门帘从侧房走了进来,她先是跟孔二小姐问了声好,又为众人介绍了“邵瑛”,最后宣布聚会开始,会员们各自找了地方坐下。

    这一次聚会,心有疑虑的司马玲珑没有谈及任何敏┴感话题,只谈了国外流行的化妆品和衣服,告诉会员如果有需要可以通过金兰会采购。

    何逸君坐在孔二小姐身旁安静旁观,全程异常低调,还随大流订了几管口红,但这不代表她没有发现。

    金兰会的年轻会员当中,有一人看着司马玲珑的眼神很焦急,几次想要开口却被司马玲珑打断。

    两人的交流很隐蔽,时间也很短暂,要不是刻意观察很难发现。

    何逸君将金兰会的人员资料过了一遍,很快就想起了这个年轻会员的名字和资料。

    项芳。

    果军某位主力师长的妹妹,跟钟笑一样是学生,背景干净,过往经历清晰,这样的人跟司马玲珑有什么要说的?

    何逸君不再看对方,专心致志地参与沙龙话题,等到聚会结束跟孔二小姐联袂离开,彷佛没有看到项芳跟司马玲珑走向另一个房间。

    回到临时住所,她顺着楼梯走进书房,检查完记号从一块活动地板下取出电台,发送了一份电文。

    十多分钟后,军统总部内的左重看着电报沉思良久,随即笑了笑拿起电话。

    “喂,我是左重,叫归有光归组长来我这一趟。”

    “告诉他有好事,让他换套新军服,理个新发型。”

    “噢,光头没发型,那也可以擦得更亮些嘛。”

    “对,立刻!”

第一千二百三十三节想不想升职啊

    副局长办公室。

    左重将脚敲在办公桌上,目光在桌子另一边的归有光身上扫来扫去,脸上似笑非笑。

    以前没注意,今日一看大光头还是蛮.精神的,虽然面目可憎,但穿上军装,自有一股子男子气概。

    这跟凌三坪那种小白脸风格完全不同,瞧瞧这腱子肉,主打就是个安全感,涉世未深的小女生应当很钟意这款。

    瞅了一会,左重起身绕着归有光转了几圈,右手摩挲着下巴吹了声口哨,笑眯眯道。

    “想不想升职啊?”

    一身戎装,头顶闪闪发亮的归有光听到口哨打了个哆嗦,眼睛直视前方大声回答。

    “报告副座,想!”

    话音未落,他的肩膀一塌,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随之消散一空,转身挤出一副笑脸讨好道。

    “副座,您有什么任务直说就行,别这样,卑职有点害怕。”

    “莫名其妙,老子就问你想不想升职啊。”

    左重眉头一皱再次回到椅子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给归有光,说明了叫他过来的原因,顺带发出了威胁。

    “档案上的女人叫项芳,兄长是第三战区主力师的师长,中央大学的学生,19岁,金兰会会员。

    这一次你的任务是认识对方,并取得她的信任,你先将她的档案和自己的假身份背熟,等待行动命令。

    我会给你一份行动指引,你要完全按照里面的内容去做,出了差错,你就准备去东北吧!”

    归有光张大嘴巴,让自己去套一个女学生的话,这不是开玩笑么。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就他这副尊荣,出现在目标面前,别说获取信任,人家只怕会立马报警。

    而且这种任务不是该交给凌三坪吗,以那家伙的样貌,什么都不用做,光是往那一站,项芳就会全部交待,为何要找自己?

    脑中想着,归有光手上翻开档案,第一张资料的右上角贴了张照片,上面赫然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年轻女孩,这下他的心里更没底了。

    若目标是无盐女或是瞎子,他还有点把握,大不了为党国献身一把。

    问题是目标长得不错,又有个师长哥哥,什么样的优秀青年接触不到,这不是为难他么。

    对自己相貌有着清晰认识的归有光合上文件,将档案推回给左重,双手合十放在面前,苦着脸求饶。

    “副座,求求你了,项芳又不是瞎子,卑职这个样子很难贴靠侦查啊,要不您还是让凌医生去吧,再不行您亲自出马,定然能.”

    “闭嘴!”

    左重一声厉喝打断了归有光的胡言乱语,堂堂军统副局长去勾┴引一个女学生,这事要是传出去,他左某人不要面子的吗。

    “让你去就去,执行命令就是,哪来的那么多废话。”

    不装了,摊牌了,左重严厉地下达了命令,接着神色一缓,睁着眼睛说起了瞎话。

    “什么叫你这个样子,在我看来,有光你不比凌三坪差嘛,放心吧,我有一整套行动指引帮助你完成任务。

    金兰会内部有何小姐,你从外部入手,尽快摸清金兰会的底细,案子办结我会为你请功的,去吧。”

    官大一级压死人,归有光脑袋一低,垂头丧气地回了声是,转身走出办公室。

    听到房门被轻轻关上,左重长出了口气,总算把这家伙给忽悠住了,见鬼,归有光什么时候变这么聪明了,刚刚差点就露了馅。

    不是他不想让凌三坪去,但任务需要一个其貌不扬、容易被策反的年轻军官,就像卞吉超那样的。

    如果项芳是间谍,以凌三坪的长相,等于把诱饵两字贴在脑门上,很容易引起司马玲珑的怀疑。

    想完,左重拿起电话要通了白问之的号码,等待片刻后便听到老白那标志性的鲁省口音。

    “喂,我是白问之。”

    “老白,我左重啊,有件事要需要你的配合。”

    “哎哟,是左副局长,您说,我一定配合。”

    “你们厅在中央大学附近有没有比较尽职的巡警,你将他们的巡逻区域和值班表送来,我有急用,这事你亲自办,记得保密。”

    “没问题。”

    聊了两句,左重挂断电话将计划复盘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出门前往情报二处,与宋明浩密谈了一番。

    一个多小时后,白问之开车来到了罗家湾,鬼鬼祟祟地交给了左重一份文件。

    三天后的清晨。

    位于山城市区的项府内,项芳与父母正在用餐,佣人们压低脚步声将一份份早点送到桌上,餐厅里落针可闻,气氛异常压抑。

    年约五旬的项父喝光碗中的粥,轻轻放下筷子,接过佣人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地站了起来。

    项芳见状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将父亲送走,由此可见项家家规森严,属于老派的封建家族做派,讲究长幼有序,上下尊卑。

    项父轻恩了一声,踱着步子离开了餐厅,原本紧张的项芳一下子放松下来,一边吃一边跟母亲小声交谈。

    “母亲,昨日同学来电话,说今天会有抗日英雄去学校讲演,大家都很期待。”

    “女孩子要优雅。”

    相较于女儿的激动,项母慢条斯理的品了口燕窝羹,神情无比淡然,似乎抗日英雄远没有这点燕窝重要。

    饭后,项芳坐上自家的汽车返回中央大学,路上她全程低头看着手中的课本,直到前方的司机回头提醒。

    “小姐,前方公路被军方拦住了,用不用绕路或者我下车护送您去学校。”

    项芳闻言伸头看了看外面,发现距离中央大学只有几百米,于是拒绝了司机的建议,拿起课本打开车门步行朝学校走去。

    路过哨卡时,她瞥了一眼执勤的军人,脚下没停走了过去,不想刚走了几十米又被人拦住。

    “小姐,前面修路,麻烦您从这条巷子绕行。”

    一个脸上满是污泥的工人伸手挡住项芳,指了指一条路口。

    其身后的地面被挖出了一条大沟,另有十几个工人在沟里劳动,刺鼻的气味随风飘出去很远。

    项芳皱了皱眉头也没多说,转身走进了右侧巷子,双臂抱着课本沿着台阶向上爬去,身边的行人越来越少。

    就在她感到有些不安时,几个短褂男子跳了出来,嬉皮笑脸的将她围在当中,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显然没打什么好主意。

    中央大学周围住户很少,加之今天修路,很多行人从其它小巷分流,项芳一时间竟陷入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

    眼看几个袍哥越来越近,她不断后退到墙壁处,脸上露出了绝望的表情,此时远处却响起警哨声。

    “干什么的!快停下!”

    一名老巡警放下警哨大声喊道,同时快步朝这里跑来,袍哥们见势不妙拔腿就溜,劫后余生的项芳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再看逃跑的袍哥,面对追捕不仅没停,反而跑得更快了,只要转过路口几人就能甩掉巡警。

    可最前面的袍哥刚刚跑到墙角就飞了回来,整个人重重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在项芳的注视下,一个身材高大,孔武有力的果军军官从墙角慢慢走出,大喝一声与剩下的袍哥厮打起来。

    军官身手很好,几下便将所有袍哥打倒,与赶来的巡警一起控制住了局面,不算刺眼的阳光撒在巷子里,将对方身躯衬托的异常高大。

    确定袍哥们失去了反抗能力,军官低头拿起打斗中掉落的帽子戴在头上,大步走到项芳的身前弯下腰,露出了一张不算英俊,但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

    由于背对光线,来人的身体边缘晕染出一圈金色的光芒,在项芳呆滞的目光中,他缓缓伸出右手语气温和道。

    “没事吧,快些起来吧,地上很凉。”

    归有光嘴里说着,心中一阵翻腾险些吐出来,如果有的选,他宁愿跟日本间谍大战八百回合,也不愿意来执行这个任务。

    听听这话,酸得跟文明戏似的,哪个正经人会这么说话,也不知道副座怎么想出来的。

    等了好一会,看着一动不动的目标,大光头不由腹诽这女人是不是傻┴子,怎么不回话呢,还要自己伸手伸多久。

    坐在地上的项芳这才反应过来,哦了一声下意识抓住对方温暖的大手,然后被用力拽了起来。

    或许是在地上坐得太久,她的脚下一滑撞入了归有光怀中,一股浓重的男子气味迎面而来,项芳的脸蛋霎那间变得通红。

    意识到两人离得太近,项芳连忙退到一旁,伸手捋了捋鬓发,低着脑袋表示了感谢,并询问对方的名字。

    有恩必报,是项家的家训。

    她观察到救命恩人领口上佩戴着上尉领章,决定回去就向兄长写信告知此事,想来兄长应当有办法帮他吧,毕竟对方救了自己。

    听着少女声若蚊蝇的声音,归有光按照行动指引,挠了挠后脑勺憨厚一笑,后退一步敬了个礼,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我隶属于第九战区薛长官麾下,小姐不用客气,保护国民乃我等军人的职责,没有事情那我便走了。”

    项芳没想到军官连名字不说就要走,赶紧上前几步拦住了对方,非要问个清楚。

    就在两人纠缠时,看了一会戏的老巡警走来询问归有光的姓名和身份,表示这是办案的必须程序。

    归有光“无奈”,只好拿出了证件交给巡警记录,但也强调自己要去中央大学参加讲座,为学生们讲述沙城会战的战斗经历,没有时间去警署做笔录。

    项芳侧身看了看证件内页,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和职务,张修平,第三十七军某部上尉连长。

    当听到“张修平”就是去中央大学演讲的战斗英雄,她登时心花怒放,主动提出要为对方引路,哪怕中央大学离此地只有几分钟的路程。

    “张修平”客气了两句顺势答应,两人就这样有说有笑地走向学校,留下了一脸微笑的老巡警。

    距离现场百米远的一座小楼里,左重放下望远镜,望着两道越走越近的身影挑了挑眉,转身消失在窗口。

第一千二百三十四节项芳和“张修平”

    “同学们,让我们欢迎抗日英雄,张修平上尉。”

    “哗啦~哗啦~”

    中央大学礼堂内座无虚席,数百名学生听完老师的介绍热烈鼓掌,项芳坐在最前排,一双美目紧紧盯着台上的“张修平。”

    归有光咽了咽口水,浑身僵硬地走到讲台中央,向台下的学生敬礼致意,而后开始述说战斗经历。

    在他的讲述中,第三十七军在沙城会战中负责湘阴以北至洞庭湖东岸之江防,战斗打得很激烈,损失也非常惨重。

    某次战斗正酣时,有长官言:

    倭寇入侵,意在亡我国土,亡我民族,身为军人,保土卫民是我等神圣的光荣使命!

    在华北、在淞沪、在金陵,在徐城,我军广大将士,同仇敌忾,浴血死战,打出了国威军威和民族精神,今日亦然。

    完毕,训话的长官率队跳出战壕,与近在咫尺的日寇进行白刃战,最终壮烈殉国。

    而“张修平”自己,也在此战中光荣负伤,头部被弹片击中,经过抢救才捡回一条命。

    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摘下帽子,露出了光秃秃的脑袋和一道狰狞的伤口。

    台下的学生们听得热血沸腾,双目含泪,更有人起身举拳高呼打┴倒日本侵略者,顿时从者如云,口号声响彻礼堂。

    项芳也在这些人当中,不过,她的关注点在张修平的伤口上,想到对方受了这么重的伤,她的眼眶微红。

    等到讲座结束,前来提问的学生走完,项芳走到正在整理讲义的“张修平”声旁,柔声说道。

    “张上尉,为了感谢您的救命之恩,我想请您吃饭,请一定不要拒绝。”

    归有光暗暗叫苦,这就是副座说的好事吗,难道自己最近又做错事了,不然副座为什么要派他过来,真是造孽啊。

    心里想着,他再次按照行动指引装作憨厚的样子,答应了项芳的邀请,还留下了自己在山城的地址和联络方式。

    项芳得到了满意的回复,脚步雀跃着离开了礼堂,要好的同学看到这幕,纷纷取笑她见┴色忘义。

    不过,大家觉得这只是少女看到英雄的冲动之举,项芳家是山城的名门望族,又有个当师长的哥哥,一个上尉可做不得项家的乘龙快婿。

    在各种目光的注视下,归有光收拾好讲义走出中央大学,大步走进了一条小巷,在城内兜起了圈子。

    中午时分,他走进一家小旅馆,从前台处拿了钥匙来到一间客房外开门走了进去,左重早已等在了屋内。

    一见面,左重就问了归有光两个问题:“怎么样,与目标接上头了吗,她有没有跟你索要联络方式或者约你见面?”

    问完,左重看着坐立不安的归有光微微皱眉,让对方贴靠项芳,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想到归有光一拳打在项芳身上的场景,他当即倒吸了口凉气,觉得自己要看紧点,不能让大光头破坏了计划。

    另一边,归有光点点头又一脸不解道:“是的,可副座,卑职的长相很普通,假身份的军衔也不高,目标为什么会这么做。”

    “什么为什么这么做?”

    沙发上的左重反问,接着用奇怪的眼神瞥了瞥对方,他觉着若是军统不发老婆,大光头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

    鄙视完这家伙,左重抽了一口烟,懒洋洋地解释起其中的道理,却也没指望归有光能听懂。

    “这种不经世事的女学生,看多了英雄救美的话本,内心充满了不切实际的幻想,这些幻想跟样貌没有关系,跟地位和财富也没有关系。

    在她最危险的时候,是你出现救了她,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她会把遇到危险时的情绪波动误当成一种心动。

    况且,从资料上可以看出,目标从小亲近兄长,对于军人有天然的好感,加上你又是抗日英雄,便更多了层信任在里头。

    所以,她约你吃饭是很正常反应,这还是民国和项家风气较为保守的缘故,否则你就要多个岳父了,还有问题吗?”

    归有光飞快摇头,面露震惊之色,副座竟然连女人的心思都能猜到,真的是匪夷所思。

    左重不知道自己在归有光心中已经成了能掐会算的神算子,停顿几秒后再次叮嘱对方。

    “见面后,你一定要按照指引行事,不得自作主张,说话做事要有风度,但也不要一味讨好,要把握好分寸。”

    归有光脑袋嗡嗡的,风度是什么,分寸又是什么,他只知道杀人和刑讯啊,于是又打起了退堂鼓。

    “副座,卑职真的不懂啊,要不您还是换个人吧,这次我去当袍哥。”

    “当个P,不懂,那你就把项芳看成是刑讯目标好了,什么时候该用什么样的手段,用多久,你自己把握。”

    左重被气得半死,暗骂朽木不可雕也,丢下一句话便气冲冲走了。

    刑讯对象?手段?

    归有光自言自语地念叨了几句,眼睛越来越亮,仿佛抓到了重点。

    项府。

    项父和项母听到女儿今天的遭遇,心中满是后怕,项母还去家中佛堂上了柱香,感谢满天神佛的保佑。

    但项父想的更多些,听完给军韦会的朋友打了个电话,拜托对方问问“张修平”的情况。

    这让项芳非常不满,可长久以来对父亲的畏惧又让她不敢出言反对,只得在一旁生闷气。

    项父看出女儿的心思,语重心长的说,项父家大业大,外面世道又这么乱,必须小心行事,防止有心人通过这种手段打歪心思。

    所以说,能够在乱世闯出一番天地的人都不简单,但军统做的布置,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商人看穿。

    不多时,朋友查完回复项父,张修平的档案没问题,对方作战英勇,作风也不错,今天刚刚到达山城。

    打完这个电话,项父仍不放心,又给事发地警署的熟人去了电话,询问抓人的老警员是否可靠,得到的答案跟张修平一样,没有任何可疑。

    熟人透露,那位老警员在警署工作了十多年,为人忠厚老实,这次遇到袍哥和项芳纯属巧合。

    经过多条渠道求证,项父总算相信张修平不是在刻意结识自己的女儿,当即在城中最好的饭店订了一桌饭菜。

    至于要不要亲自作陪,他认为没这个必要,一个上尉,纵然立下了功劳,前途也就那样,无需太过重视,有项芳出面即可,当然该有的礼数和规矩必不可少。

    项父让人准备好糕点礼品,又安排了家中女佣到时随行,总不能让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看着父亲的举动,项芳又气又委屈,红着眼睛跑回了自己的卧室,关上门后她从床铺下取出一本没有封皮的书,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看着看着,她脸上愤愤不平的表情逐渐消失,神色变得平和,似乎忘记了刚刚的不愉快。

    第二天。

    项芳和“张修平”坐在宽敞气派的包厢内,两名项家女佣目无表情的站在两人身后,气氛有些尴尬。

    归有光想到行动指引和左重的“教诲”,开口打破了安静,不断引导项芳说出生活和学校的趣事,俗称套话,他真把这场约会变成了审讯室里的交锋。

    傻人有傻福,项芳许是平时没有人可以倾诉,发现“张修平”愿意听自己说话,便兴高采烈的说个不停,归有光不断点头附和。

    项芳不仅说自己的事,也不忘关心“张修平”,多次询问对方的伤情和家庭情况,不时用敬仰的眼神看向上尉先生。

    这让归有光如坐针毡,但同时他也注意到,项芳言语间流露出强烈的爱国情怀,如果项芳真是间谍组织的一员,只能说伪装的非常好。

    一顿饭结束,意犹未尽的项芳在女佣的咳嗽声中约好了两人下次见面的时间,又掏出一个小盒子递了过去。

    “张先生,这是我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喜欢。”

    说完,她不等归有光回话起身就走,留下余香渺渺。

    归有光被搞糊涂了,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话,使得对方这么快离开,久思无果的他打开了盒子。

    灯光下,一块精致的手表躺在黑色天鹅绒垫子上,表盘上镶嵌的钻石熠熠生辉,令人目眩神迷。

    “啪嗒!”

    用力合上盖子,归有光艰难将目光从盒子上移走,打开随身携带的公文包把礼物装了进去,又关闭了夹层里的钢丝录音机。

    战争是科技最好的催化剂,几年前录音设备还很庞大,使用必须依托固定电源,如今却能藏在公文包里,情报技术的发展可以说是日新月异。

    当夜,左重在归有光的落脚点听着录音,看着身前的手表和行动日志,一种古怪的熟悉感再次涌上他的心头。

    这种感觉在得知钟笑和卞吉超的情况时就曾出现过,此刻愈发清晰。

    钟笑和项芳究竟是不是间谍?

    如果是,她们为什么要叛┴国?

    金兰会背后……

    思考了一整晚,左重给何逸君发去了密电:准备启用乙计划,详情附上。

    此时已经回家的项芳也接到了司马玲珑的电话,金兰会即将再一次聚会,时间在几天之后,内容与西北有关。

第一千二百三十五节心理控制

    山城,打铜街。

    冬日的暖阳撒向巴渝大地,路旁金光闪闪的招牌反射出朦胧的光晕,项芳与归有光肩并着肩,漫步在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街道之上。

    自30年代初开始,打铜街一带就汇集了多家外资银行,战争爆发之后,更多金融机构迁入此地,打铜街由此成为战时最重要的金融中心。

    那些外资银行和商行将巴洛克风格,西方古典建筑风格、新现代建筑风格带到了山城,追求时髦的年轻男女纷纷将这里当做约会地点。

    “张上尉,和平的时光真是美好啊。”

    身穿短皮毛大衣,头戴小圆帽的项芳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说了一句,表情真挚,仿佛很喜欢这样的场景。

    一旁的归有光松了松领带,赞同地点点头:“是啊,可惜还没有赶走日本人,这样的生活并不长久,项小姐,你说对不对?”

    他趁机试探起项芳对日本人的态度,说完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的脸侧,心中提高了警惕。

    项芳闻言面露激动之色,握紧拳头:“我们一定能赶走日本人!”

    归有光没能从她的反应中看出问题,失望之余邀请项芳前往一家咖啡店,两人在路边的圆桌旁坐下,喝着咖啡继续聊天。

    “项小姐,你平时都有什么消遣?”

    “看书,参加女子沙龙。”

    “女子沙龙?那是什么地方,可以说说吗。”

    “一个谈天说地的地方,对了,张上尉,你见过地下党吗?”

    项芳对金兰会的事一嘴带过,转而问了一个很敏┴感的问题。

    在山城,尤其是江南之事后的山城,地下党这三个字很容易引来麻烦,谁也不知道警署的密探、包打听会从哪个犄角旮旯跳出来。

    归有光糊涂了,目标为什么要提异己份子,难道他们的推测错了,金兰会真跟地下党有关?

    不对,地下党没有利用女性情报人员通过这种方式获取情报的习惯,据说这违反了西北的纪律,所以他们的推测没问题。

    但麻烦的是,副座给的行动指引没有准备这个问题,自己该怎么回答,总不能说他在审讯室见过地下党吧。

    稍稍迟疑了一下,归有光结合假身份所在部队的作战记录含糊回道:“见过,当年在西南时,第三十七军参与过围剿。”

    “那他们是群什么样的人?”项芳进一步询问。

    对于这种要命的问题,归有光的回答很谨慎:“异己份子善于操控人心,项小姐还是不要多问为好,以免为家中惹来祸患。”

    项芳看上去有点失望,但并未再追问,微笑着将谈话的主题换成了“张修平”在战场上的见闻,二人“相谈甚欢”。

    毕竟一个长相不俗的千金小姐托着下巴,用崇拜的目光看着你,任谁都会感到愉快。

    不过归有光发觉,交谈中项芳试图打探第九战区的机密情报,且打探的方式很高明,很可能接受过专业训练。

    对方将套取情报的问题巧妙隐藏在看似正常的对话中,比如她询问“张修平”部下有多少机关枪,各级长官离前线近不近,炮声听上去大不大,战时能不能吃到肉类和蔬菜等等。

    在一般人听来,这只不过是好奇心作祟,可在职业情报人员的眼里,透过这些问题可以分析出很多信息。

    像是第三十七军各级指挥部的布置习惯,装备、补给水平、后勤运输效率,全部都是绝密情报。

    为了获得项芳的信任,归有光回答了其中几个问题,却避开了较为敏┴感的部分。

    这符合国府档案中对“张修平”性格的记载——胆大心细,若是和盘托出,那便显得有些刻意了。

    两人就这样聊了许久,借助行动指引和事先搜集的情报,归有光时而将项芳逗得笑靥如花,时而让其额蹙心痛。

    中午时分,两人一同去了西餐厅用餐,饭后又前往电影院观看了电影,标准的小布尔乔亚生活方式。

    值得一提的是,这期间的所有花销均由项芳主动付账,某人提前享受了一把软饭硬吃的快乐。

    傍晚,归有光在暂住地见到了左重,将这一日的行程如实做了汇报,并提交了文字行动日志。

    左重看完面色凝重,金兰会的背景或许比想象的还要复杂,现在就看何逸君能否打入到金兰会的核┴心圈子了。

    他走到窗边,透过白色纱窗看向慢慢安静下来的山城,目光深邃。

    德兴里14号。

    何逸君陪着孔二小姐坐在沙发上,认真听着金兰会会长司马玲珑的发言。

    “各位会员,虽然政府和地下党发生了一些不愉快,但联合抗日是大势所趋,我想募集一些物资送往西北,还请大家慷慨解囊。”

    听到要给地下党募捐,孔二小姐皱了皱眉头,其余的官太太们也面露为难,更有人心生不满,觉得司马玲珑是没事找事。

    江南那件事搞得国府很狼狈,要是让人知道她们给西北送物资,她们的丈夫、父亲、兄长肯定有麻烦。

    房内一时间陷入了冷场,就在司马玲珑骑虎难下之际,终于有几个人举起了手,表示愿意捐出一笔钱款购买物资。

    这些人当中有项芳,还有钟笑,年纪都不大,正是一腔热血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么做会不会给自己和家里带来麻烦。

    “好,多谢大家的支持。”

    司马玲珑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轻轻鼓起了掌,其他会员见有人充大头,也很给面子地拍了拍手。

    何逸君默默将捐款人的名字记下,歪头跟孔二小姐商议了片刻,举起手淡淡道。

    “司马会长,我认捐五千大洋。”

    想要尽快融入金兰会就要有所表现,给钱是最直接的方法,无论在什么地方,豪爽的人总是容易交到朋友。

    而且上次聚会时项芳的举动很奇怪,或许能从捐款这件事打开突破口,搞清楚对方与司马玲珑聊了什么。

    如同何逸君意料的那样,所有会员,包括钟笑、项芳在内都看向了她,眼神中透着诧异和赞叹。

    跟飞涨的法币不同,五千大洋不是个小数目,足够买到一万多斤大米,或者五千斤猪肉,又或是一千到两千件普通棉衣。

    收到了这么一大笔捐款,司马玲珑当即眉开眼笑,郑重感谢了何逸君好几句,接着跟往常一样聊了聊闲话,这才宣布聚会结束。

    临走前,司马玲珑点了何逸君以及另外几个捐款者的名字,邀请她们留下商讨捐款事宜,众人皆点头答应。

    何逸君明白,打入金兰会核心的机会来了,但她也将直面司马玲珑。

    这中间一旦她露出破绽,不止任务会失败,自身还会陷入危险,于是暗暗打起精神,准备应对试探。

    司马玲珑将孔二小姐和会员们送走,让女佣换上新茶点,笑眯眯坐到了主位上,再次向何逸君表达了感谢。

    “邵小姐,刚刚要不是你的支持,我真是有些下不来台呢。”

    她的胳膊斜靠贵妃椅的椅背上,坐姿婀娜,手中拿着一张手帕挡在脸前发出轻笑,神态甚是动人。

    钟笑、项芳等人没说话,端起茶杯喝起了茶水,何逸君环顾一圈后回以一个明媚的微笑。

    “司马会长客气了,大家只是心有疑虑而已,并非对您有意见。”

    司马玲珑看了看何逸君,开诚布公道:“邵小姐你在马来亚长大,对国内的情况不甚了解,她们参加金兰会是为了跟孔小姐拉关系,自然不会给西北募捐,我那么说已经得罪了不少人。”

    讲到这她突然停顿了一下,问道:“不知邵小姐对地下党有什么看法?”

    此话一出,钟笑、项芳等人全都看了过来,何逸君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我曾在马来亚听过几次地下党的宣讲,由于殖民政府的限制,所谈内容大多浅尝辄止,故而我不是很清楚他们的思想。

    但回国之后,我看过西北的《新铧报》,其文章、报道确实振奋人心,与山城之沉闷气氛截然不同,令人神往。”

    这个回答并不突兀,在当前的民国,任何一个刚接触地下党思想的年轻人都会是这种反应。

    司马玲珑点点头,然后调整了话题,从思想和信仰说到了情感之事,询问“邵瑛”是否有心仪对象,若是没有,她可以代为介绍青年才俊。

    不仅如此,司马玲珑还用自身为例,教导众人如何获得异性的好感,当起了知心大姐姐。

    她告诉何逸君几人,作为女人要“理解”异性,她们可以扮演成或温柔体贴,或善解人意的角色,给对方制造依赖感和情感需求。

    相处时,不要急于在关系中给与明确的承诺或界定,必须让对方保持希望和投入,一点点拉近两人的关系。

    必要的时候,也可利用其他异性对自己的好感或感情,其施加压力。

    最后,要在日常相会时赠送一些小礼物,承担约会费用,以证明她们不在乎金钱,免得异性误会。

    何逸君聚精会神的听着,可越听越不对劲,这根本不是什么男女相处之道,分明是一种高明的心理控制术。

    美┴色为引、情感操控、赠送礼物,施加压力,这几步走下来,完全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控制目标的思想。

    要是左重在场,便会明白,为什么他看到卞吉超和钟笑,项芳和“张修平”相处的过程时会有种熟悉感,这他么就是传说中的捞┴女啊。

    唯一不同的是,后世某些人用这种方法捞取钱财,而司马玲珑用这种方法套取情报。

    金兰会背后的势力绝不简单,想要将心理学和情报活动结合,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研究,一般国家没这个实力。

    哪怕是军统,在这方面也只是有了初步的构想,连理论都没搞清楚,远没到实际运用的地步。

第一千二百三十六节“偶像剧”

    何逸君内心震惊,表面上却装作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听着司马玲珑给自己和其他人讲解心理控制技巧,茶几上的水一口都没有动。

    现在她可以肯定目标是职业情报人员,在对方的地盘上,最好什么东西都不要碰。

    但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司马玲珑传授完经验,看到何逸君没有喝水,立刻关切的说了一句。

    “邵小姐,是不是这种锡兰红茶不合你的口味,没关系,我让新来的佣人为你重新倒一杯,保管你满意。”

    正当何逸君进退两难时,司马玲珑拍手叫来一位皮肤黝黑的女佣,随口报了个茶饮的名字——“拉茶”。

    这是一种马来亚本地奶茶,近几年刚刚出现,口味香甜醇厚,很受马来亚华人女性的喜爱。

    话音未落,那位女佣便淡定地拿出两个茶壶,在众人面前表演起来,她的动作娴熟,很快一杯充满泡沫的拉茶就送到了何逸君的手上。

    看着香气四溢的拉茶,何逸君感到惊愕,连这么冷僻的饮品都能制作,金兰会的准备很充分。

    来不及多想,她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喝完还对司马玲珑举了举杯子,示意味道不错。

    司马玲珑夹起一根香烟,划着火柴点燃烟头,指着女佣红唇微动,沙哑的声音中有股子说不出的风情。

    “邵小姐满意就好,自从听孔小姐说了你的事,我便差人去马来亚找到了这位精通诸多马来菜肴和小吃的女侍者。

    她曾在英国人的总督府厨房工作多年,手艺不错,以后你若是想念家乡味道就与她说,二位打个招呼吧。”

    女佣立刻弯下腰,用马来亚本地的土著语向何逸君问了声好,态度甚是恭敬。

    何逸君同样用马来亚语回复,口音中还带了南洋华人特有的腔调,口音一听就与当地人有所不同。

    两人交谈的时候,司马玲珑吐出一口淡淡的烟雾,慵懒地靠到项芳耳旁说道。

    “听说项小姐最近认识了一位抗日英雄,怎么样,什么时候带出来给我们看一看?”

    钟笑和其余几人也好奇地看向项芳,何逸君和马来亚“老乡”套着近乎,耳朵却时刻听着这边的动静。

    项芳面色一红,将自己和“张修平”的事说了一遍,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就连项父托人调查“张修平”这件事都没有隐瞒。

    得知项父已经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抗日英雄查了个底掉,司马玲珑捂嘴轻笑,口中调侃。

    “瞧瞧,要不说这做父母的有操不完的心呢,多亏张上尉跟脚清楚,没藏着坏心思,不然就该有麻烦喽。

    项先生当年在江湖上也是数得着的人物,手下几百个身强力壮的船夫和盐工,最不怕的就是别有用心的人。”

    跟女佣聊完的何逸君总觉得司马玲珑话中有话,像是在敲打自己,于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司马玲珑看看手表,抬起头:“邵小姐,抱歉了,我和钟小姐她们还有些体己话要说,要不您先回去?”

    何逸君明白对方的意思,马上起身礼貌告辞,在女佣的陪同下走出金兰会大门坐上了汽车。

    对司机说了句出发,她靠在后排座位上闭上了眼睛,车辆在颠簸的道路上行驶了几分钟,前方驾驶位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在里面吃东西了吗,座位下方有纸袋,立刻催吐。”

    左重戴着鸭舌帽,一边操纵汽车一边轻声提醒,目光不时扫过后视镜中的何逸君。

    何逸君收到命令摇下车窗,拉上了车窗的窗帘,低头取出牛皮纸袋,将手指伸进嘴里。

    听着接连不断的呕吐声,左重猛打方向拐入了一条笔直的公路,脚下猛踩油门加快了速度,将气味和有可能的跟踪者统统抛在身后。

    又开了两分钟,确定后面没有盯梢,他再次转向开进了一条小巷,里面停着一辆厢式货车。

    “下车。”

    汽车刚刚停稳,左重便说出了行动指令,何逸君拎着纸袋推开车门快步跑向货车。

    紧接着,一个服装、发型与她相似的女特务坐上了她的位置,下一刻轿车再次启动。

    瞥了一眼黑黢黢的巷子,左重倒车驶离,继续开向“邵瑛”的住所,周围的小特务也结束了警戒。

    与此同时,走进车厢的何逸君脱掉外套,躺进了装满冰水的浴缸内,一名女医生将连接着生理盐水的针头插┴进了她的静脉。

    冰水可以让人的体温迅速下降,减缓血液流通速度,以此来降低身体对于药物的吸收效率。

    生理盐水则可以稀释血液中的药品含量,顺带帮她补充体力,否则正常人很难在这么低的温度下保持清醒。

    水中的何逸君睁着眼睛,嘴唇冻得乌青,阵阵寒意直透骨髓,一串串气泡从她的牙关冒出浮到水面之上。

    车厢另一边,两个技术人员正在对呕吐物留存取样,准备送往仁心医院做进一步检测,以确定其中是否含有药品以及药品种类。

    这不是小题大做,在缺乏戒断药物的民国,一旦染上药瘾,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人不人鬼不鬼。

    还好,样品送到医院后,技术人员未在何逸君的呕吐物和血液中发现任何药品成分。

    五个小时后,裹着羊毛毯的何逸君坐在左重的办公室里,手中握着一杯热茶,口中述说着此次侦查过程和收获。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司马玲珑可能在利用钟笑、项芳这些年轻的女性会员,通过教导她们心理控制术来发展鼹鼠。

    这种手段很隐蔽也很有效,没有经过特殊训练或者意志薄弱者,面对心理控制术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

    左重自然知道“心理控制术”的危害,他不禁佩服起司马玲珑以及其背后的人,竟然用捞┴女的手段来套取情报,真是太损了。

    不怕坏人会打架,就怕坏人有文化,这话果然没错。

    在情报领域,心理控制比老一套的收买、威逼更有发展前景,可以在不知不觉中让目标落入陷阱,就像是卞吉超。

    那小子到现在都不相信“温柔善良”的钟笑是间谍,有句话咋说来着,对,你永远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要不是某人催得紧,左重真想让归有光用CPU(懂得哈)跟项芳较量较量,看看谁更厉害。

    淦,魔法对轰了属于是。

    左重感慨了一会,又问何逸君:“能不能确定,司马玲珑是用什么方法让钟笑等人听命的?”

    钟笑、项芳家境优渥,用钱和权势很难让她们自愿去策反鼹鼠,除非金兰会跟东亚俱乐部一样,靠药品控制下线。

    这也是为什么何逸君一从金兰会出来,左重就安排了冰水、输液,但检测排除了这种可能性。

    这说明司马玲珑一定有其它方法控制手下,搞清楚这一点是接下来调查的重点。

    何逸君摇摇头,脑子里不断回忆着司马玲珑说的话,猛然间她抓起了一丝灵感,缓缓开口道。

    “副座,既然金兰会能靠心理控制发展鼹鼠,那会不会用同样的手段控制钟笑她们,比如……”

    “等等。”

    左重出言打断了何逸君,又拿出归有光和项芳在打铜街见面的行动日志仔细查看,最后一拍桌子,原来如此!

    狡猾的狗东西,竟然用这招发展女性鼹鼠,他一把拿起桌上的电话,接通后告诉对面。

    “叫邬处长回来见我。”

    放下话筒,左重让何逸君从秘密通道返回安全屋,继续扮演“邵瑛”,这个马来亚华侨的假身份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能曝光。

    不过用不了多久对方就可以恢复身份,前提是他的猜测没错,笼罩在司马玲珑和金兰会头顶的神秘面纱已然掀开一角,现在就差证实了。

    正在钟笑家附近监视的邬春阳收到通知,马不停蹄地回到了罗家湾,与左重密谈后再次离开。

    第二天一早,项芳接到了“张修平”的电话,电话里“张修平”约其见面,还说有件重要的事情要与她商议。

    满头雾水的项芳记下见面地址和时间,来不及跟父母打招呼,急匆匆出门叫了顶滑竿前去赴约。

    坐在滑竿上走了一段距离,项芳发觉街面上到处都是警察和便衣特务,不时有男性路人被拦下盘查。

    当看到特务不由分说地将一个行人推上囚车,她捏着坤包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待恢复平静后目视前方不再看街道两边。

    沿途经过数轮检查,滑竿最终停在了公园门口,项芳递给其中一个轿夫几张法币,下轿走了进去。

    时近寒冬,狂风将园中的落叶扫落在步道上,踩上去发出咔嚓咔嚓的碎裂声,又一阵风吹来,破落一地的叶片也随之在空中翩翩起舞。

    一片萧瑟中,项芳出现在公园偏僻处的凉亭里,她不停来回踱步并低头看向手表,脸上满是焦急之色。

    终于,在距离约定见面时间还有不到半分钟时,远处树林中走出了一道高大的身影,正是项芳苦等多时的“张修平”。

    只是一个对视,两人便都朝着对方跑去,如果忽略男主角的样貌,此情此景倒是跟后世偶像剧有几分相像,起码得拍十几个慢镜头。

第一千二百三十七节我能相信你吗

    “张上尉。”

    “项小姐。”

    归有光和项芳见面后互相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随后便站在原地。

    发现两人的距离有些相近,项芳先是面色羞红,忽又发现“张修平”的身上似乎有伤,当即发出惊呼。

    “张上尉,你怎么了?”

    归有光左手捂着右臂,额头满是冷汗,摇了摇头道:“没关系,被白狗子叮了一口。”

    项芳心中猛地一震,却没有多说,上前查看起对方的伤势。

    只见“张修平”右臂包着一块布巾,上面还有血水渗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隐隐传来,显然“张修平”的伤势并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你的伤很重,需要去医院救治。”项芳手上紧了紧布巾,抬头露出一张带着担忧的俏脸。

    “不行,不能去医院。”

    归有光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拒绝,接着面现迟疑之色,片刻后低声问了个问题。

    “项小姐,我能相信你吗?”

    项芳联想到路上的场景,已然猜到了“张修平”的身份,虽然不该答应对方,但她还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到她这个反应,归有光暗自叹气,心道果然被副座猜中了,便按照计划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能不能帮我将它送到红岩嘴附近的四海杂货铺,见到掌柜后你问他:有南洋的侯氏白糖吗,他会告诉你下月六号来货,听清楚了吗?”

    项芳嘴里默念了几遍,确定记住后用力点头,表情有紧张也有激动,嘴唇微动想要再说些什么,但被归有光阻止。

    “什么都不要问,我不能告诉你,今天晚上八点,我们再在这里碰面,我先走了,注意安全!”

    不给项芳开口的机会,归有光说完竖起衣领大步走远,一眨眼的功夫便钻进了树林,仿佛从未来过。

    项芳目送他离开,将纸条放入随身的坤包里,想想又觉得不够保险,干脆拧开口红,把纸条缠绕在管壁上并扣上盖子,这才抬脚走向公园大门。

    在这个过程中,她并没有查看纸条的内容,出了大门坐上山轿后更是紧紧抓着坤包一动不动,表现得颇为冷静。

    此时的山城街头,气氛愈发紧张,不时有行人和车辆被拦下接受检查,全副武装的宪兵也开始上路设卡。

    项芳很幸运,顺利通过了几处检查点,没有引起检查人员的怀疑。

    一路上,她不断指挥轿夫绕行,偶尔回头观望身后,查看是否有人盯梢,花费一个多小时来到了红岩嘴。

    看着马路对面的“四海杂货铺”招牌,项芳下轿后左右看了看,发觉周围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目光惊惶,于是强作镇定走了过去。

    随着高跟鞋敲击在路面发出“哒哒哒”的声音,项芳的心跳渐渐加快,下意识握紧了坤包,脚步越来越急。

    刚走到门口,她便感觉到一丝异样,余光瞥见几个便衣警察站在不远处的街角,好像在寻找什么。

    项芳假装若无其事走进铺子内,发现里面有几个小伙计正在忙活,柜台后的掌柜听到脚步声抬头看来,眼中闪过警觉之色。

    猜测这或许就是自己要见的接头人,项芳微微颔首示意,径直走到柜台边四处打量了一下随口问道。

    “有南洋的侯氏白糖吗?”

    问完,项芳将心提了起来,呼吸也急促了几分,这是她以往从未有过的经历。

    对面的店老板目光一凝,放下手中记账的毛笔,伸头朝外面望了望,沉声回道。

    “下月六号来货。”

    暗号对上了,项芳心头一松,连忙打开坤包取出口红放在柜台上,压低声音道。

    “我是张上尉的朋友,这是他托我带来的东西。”

    掌柜扶了扶鼻梁上的黑框眼镜,没有去拿口红,而是谨慎的询问项芳是什么人,“张修平”为什么不亲自来。

    “我我也是组织的人,张上尉身体不适,不方便过来。”

    小声解释了自己的身份和“张修平”的情况,项芳就准备告辞,不想原先分布在店内各处的小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了上来。

    望着神色阴鸷的伙计,她往后退了两步,表情惊恐,想要大声呼救,又担心这么做会引来特务和警察。

    这时,柜台里的掌柜摘下瓜皮帽放到台面上,抬首微微一笑:“项小姐,鄙人左重,你刚刚说你也是组织的人,能告诉我是什么组织吗?”

    军统!

    项芳闻言如坠冰窟,手上一松,坤包掉在地上,整个人斜靠在墙上,勉力支撑总算没有直接瘫倒。

    化妆成伙计的一处特务见状挂上停业的木牌,哐当一声关闭大门,又有女特务出来将目标反铐,搜身、控制一气呵成。

    项芳此刻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的念头,面色惨白地站在那等待发落,瘦弱的肩膀不住颤抖。

    左重卸掉面部伪装,走到对方身边,笑眯眯地看了她一会,回头冲着里屋喊了一句。

    “有光,出来吧。”

    屋内的归有光面无表情,听到召唤撩起门帘大步走了出来,视线与震惊的项芳撞了个正着。

    刚刚分开的两人,以一种戏剧性的方式再次见面了。

    “张上尉,你是特务?”

    项芳不敢置信的问道,直到刚刚她都以为是“张修平”的上线出了问题,怎么也没想到这次接头就是个圈套。

    归有光摇摇头,如实回答:“项小姐,我是军统局特别行动小组的组长,为了你和你家人的生命安全,请配合我们的调查。”

    听到“张修平”这个人不存在,项芳头脑一片混乱,渐渐地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放声痛哭,泪水顺着脸庞肆意流淌。

    哭着哭着,她对归有光吐了口吐沫,恨恨道:“呸,苟特务。”

    嚯,这该死的八点档电视剧既视感。

    左重嘬了嘬牙让人将项芳押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他和大光头也上了一辆轿车,朝着罗家湾开去。

    “有光,心软了吗,同情一个异己份子,这可不是你的性格。”

    途中,坐在后座闭目养神的左重忽然发问,语气很是平淡,完全没有责怪的意思。

    归有光急了,连忙解释:“没有,副座,卑职就是不明白,您怎么知道目标是地下党?”

    “谁说她是地下党了?”

    左重反问,问完双手搭在小腹之上,从头说了起来。

    “这件案子从一开始,我就有个疑问,如果司马玲珑真的有问题,她是靠什么让钟笑、项芳这样的千金小姐听命的?

    钱吗?不可能,权势?也不可能,跟钟家和项家比起来,司马玲珑只是个小角色,就算她跟孔二小姐是朋友。

    之前何逸君打探到,司马玲珑利用心理控制来发展鼹鼠,由此我有了个猜想,或许项芳她们一样被骗了。

    司马玲珑可能通过某种谎言欺骗了项芳等人,让这帮涉世不深的学生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帮凶,并且深信不疑。”

    说到这,左重倏地睁开了眼睛,眸子一闪,转头再次询问归有光。

    “你跟项芳聊天时,她曾提及到西北,言语间还多有危险言论对吧,你觉得她像什么人?”

    “像什么?”归有光沉吟片刻,语气肯定道:“同情异己份子的学生,对,就是同情异己份子的学生!”

    左重微微一笑:“不错,似这等家境优越的学生,思想最为单纯,甚至可以说愚蠢。

    要是有人告诉她们,自己是地下党,希望她们帮忙搜集情报,你说,她们会不会答应。

    我们都进入了一个误区,真的地下党确实不会靠美┴色来获取情报,但假的地下党会!”

    归有光一拍手,难怪项芳之前问他怎么看待地下党,原来是这样。

    随之,他想到国府对待异己份子的态度,不由得担心起项芳的命运,但也仅仅是担忧而已,并无其它情愫在内。

    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必须分清楚逢场作戏和心动的区别,更不能与任务目标产生任何私情。

    半个小时后。

    左重、归有光、古琦、宋明浩在审讯室中看到了项芳,对方手脚上了枷锁,头发凌乱,略显狼狈。

    “项小姐,知道此地是什么地方吧,那我们就不要浪费时间了,你的上线是不是司马玲珑?”左重开门见山,直接点出了司马玲珑的名字。

    审讯椅上的项芳抬起头又低了下去,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可见司马玲珑的洗┴脑颇有成效,项芳真把自己当成地下党了。

    古琦已经得知了事情的经过,震惊的同时也深感敌人的狡猾,对方竟然敢冒充地下党,当真是胆大包天,这可是比叛国还要严重的罪名。

    如今人证物证俱全,由不得项芳不交待,孔二小姐也无法插手案件,古琦猛地一拍桌子怒喝道。

    “说话!这里不是学堂,我们也不是好好先生,有的是手段和办法让你开口。”

    左重在一旁装起了好人:“唉,老古,不要这么大声,让项小姐好好想想嘛,我们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

    讲完,他给众人散了香烟,点燃后坐在那一言不发,静静等待着项芳的回应。

第一千二百三十八节项芳招供

    昏暗的审讯室里,火盆冒出点点火星,通红的炭火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照亮了墙上的各式刑具。

    左重几人抽着烟,时不时低头聊上两句或者放肆大笑,没有再去管忐忑不安的项芳。

    军统以往的对手都是什么人?

    要么是训练有素的职业特工,要么是意志坚定的皲┴国分子。

    连这些人在军统手中都撑不了几个回合,何况是一个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女学生。

    不对,说没经过训练也不准确,项芳从公园到红岩嘴的途中确实做过几次反跟踪,只可惜技巧太过拙劣,跟踪的特务忍得很辛苦,就怕在路上笑出声来。

    像这样没有系统学习过地下党思想,空有一腔隔命热情的菜鸟,在重重压力之下很快就会开口。

    如左重所想,过了一个多小时,被“忽视”的项芳终于忍不住了,她对正在跟古琦评价山城美食的左重说道。

    “我不是地下党。”

    听到这话,众人都笑了,这算不打自招吗,要是所有的审讯对象都这么“单纯”,那军统的工作就好做了。

    左重摊开双手,面露无奈:“这个,项小姐,左某可没有说你是地下党,我只是问司马玲珑是不是你的上线。”

    项芳哑口无言,思绪更加混乱,把曾经在金兰会接受的“培训”忘得一干二净,连忙开口解释。

    “我说错了,司马会长是金兰会的会长,不是我的上线。”

    不想再废话的左重叹了口气,朝一个小特务点点头,小特务摁动开关,喇叭里播放起两人在四海杂货铺的对话。

    “我是张上尉的朋友,这是他托我给您带来的东西。”

    “我我也是组织的人,张上尉身体不适,不方便过来。”

    待录音放完,左重用笔敲了敲桌面,苦口婆心地劝说起已经惊慌失措的项芳。

    “你知道的吧,就凭刚刚这两句话,我便能定你一个勾结逆党的罪名,不光项小姐你有麻烦,你的父亲、母亲、兄长也要接受制裁。

    别指望那些叔叔伯伯会救你们一家,涉及到异己份子,没人敢插手,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只要你改过自新,党国既往不咎。”

    知道连累了父母,项芳顿时慌了,可心里那团并不真实的信仰火依旧在支撑着她,让她继续保持沉默。

    左重看着手脚不停扭动的项芳,明白突破的时机快到了,他用异常和煦的语气再次劝说。

    “而且根据我们的分析,司马玲珑不是地下党,跟地下党打了这么多的交道,我们从来没见过西北用女性特工靠美┴色接近目标。”

    项芳抬起头,惊疑不定地看向左重,心中一遍遍重复这不可能,司马会长怎么会骗她。

    见其面色变幻,左重趁热打铁:“我知道你不相信我的话,不过没关系,你可以自己判断。

    围剿情报是你们告诉司马玲珑的吧,但会议当天,或者说会议结束之前,日军就收到了相关消息。

    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将情报告诉的司马玲珑?”

    “会议的前一天。”

    项芳脱口而出,说完才发觉自己上当了,一面气恼特务的狡猾,一面又恨自己太笨,这么轻易就中了敌人的圈套。

    左重笑了几声,也不急于询问情报的来源,反倒为司马玲珑说起了好话。

    “哎呀,项小姐,你也不用自责,说不定日本人是通过其它途径得到的情报,这事跟司马会长无关。

    现在是联合抗日时期,地下党,果党,都是民国人嘛,只要司马会长不是日谍,左某愿意给她条活路。”

    面对苟特务的“善意”,项芳忽的想到了一件事,这件事让她对司马玲珑的身份打了个问号,嘴里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念叨起来。

    “不会的,不会的,会长不是日谍,都是我们上交情报太迟了,才导致队伍没能躲过围剿。”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审讯室就这么大,故而左重等人听得非常清楚,联系何逸君在金兰会的侦查结果,左重旁敲侧击道。

    “项小姐,听闻先前金兰会聚会时,你似乎有什么话想问司马玲珑,但被她阻止了,莫非便是此事?”

    项芳立马反应过来,军统在金兰会内安插了眼线。

    她的心中升起一丝恐惧,金兰会的加入标准十分苛刻,军统究竟是怎么办到的。

    “恩?项小姐为何不回答左某的问题。”

    审讯室另一头的左重幽幽问道,照进透气窗的一缕光线仿佛将房间分割两个明暗对立的世界,项芳在明,左重在暗。

    “撕拉~”

    火盆旁的小特务适时将一杯水倒在烙铁上,一股白色的烟雾瞬间升起。

    项芳打了个哆嗦,低下头怯生生道:“是的,我见报纸上说江南的部队损失惨重,可我和其他人分明将情报告诉会长了,我便想问问其中原因。”

    “司马玲珑告诉你们这是因为情报送的太迟,你们就相信了?”

    左重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他怎么就没遇到如此……质朴的眼线呢,不像长谷良介那个家伙,就知道要钱,娘┴希匹!

    对于这个问题,项芳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她们只负责搜集情报,后续的工作都由司马玲珑处理,自然是对方说什么,她们就信什么。

    真有这么傻的“间谍”啊,左重无言以对,直接进入了正题,询问项芳围剿情报的来源。

    “你从什么地方搜集的情报,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项芳一改之前的态度,紧紧闭上嘴巴拒不配合,这在众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项家除了项芳的师长哥哥,没人跟军方有关系,项芳定然是通过哥哥的门路搞来了情报。

    此事要是传出去,项芳哥哥的前途就完了,或许还要上军事法庭,项芳不松口是正常反应。

    深谙人心的左重没有再逼迫对方,前期调查显示,项芳跟兄长关系很好,他果断换了个提问方向。

    “行吧,既然你不愿意说自己的事,那就说说为司马玲珑提供情报的有哪些人,不要试图隐瞒,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出来。”

    人性很复杂,关乎到自身利益时往往可以做到守口如瓶,反之则很难保守秘密,尤其是坐在审讯椅上的时候。

    但项芳仍然一声不吭,除了单纯好骗,她绝对称得上一个合格的朋友。

    “副座,要不要动刑?”

    古琦伸过脑袋问了一句,配合着脸上阴森的表情,活脱脱一个反面角色。

    左重嫌弃地白了他一眼:“动刑?动什么刑,老古,你怎么这么残忍,况且一个被骗的眼线,你觉得司马玲珑会告诉她多少机密。”

    古琦干笑了两下,瞬间恢复成了人畜无害的模样,他知道项芳的情报价值不高,可审讯不动刑,不符合军统的传统哪。

    为了缓解尴尬,他转头问项芳:“司马玲珑在搜集情报期间,有没有过异常的言行,比如对战局和时政的看法,特别是对日本人的看法。”

    项芳茫然摇头,司马玲珑很神秘,除了索要情报或者喊口┴号之外,她们这些人对其一无所知。

    之前她还以为这是“纪律”要求,现在看来,司马玲珑从来没把她们当成是同┴志,更没有相信过她们。

    想到自己为了几句虚无缥缈的话,和闺房里的那本进步书籍,便将自身和家人置于险地,项芳心中绝望,后悔不已。

    她不是后悔同情隔命,是后悔轻信他人,是后悔因为自己的举动,给抗日力量带来了损失。

    左重冷眼旁观,知道项芳的心理防线已趋于瓦解,便开始引导对方回忆与司马玲珑的交流细节。

    像是二人谈话的时间、地点、语气、用词等等,这些都具有一定的情报价值。

    问话持续了好几个小时,项芳说得嗓子沙哑,将除了情报来源和“同伙”以外的信息都做了交待,记录的小特务写了十几张纸。

    拿起刚出炉的口供,左重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他发现司马玲珑搜集的情报种类很杂,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外交全部包含在内。

    另外,对方不光对果党的情报感兴趣,对国府与其它国家的政商情报也很感兴趣,这就奇怪了。

    日本人的情报机关向来是各管一摊,条块分明,军方是军方,外交是外交,政府是政府,越界是大忌,连陆海军内部的情报系统都很少配合。

    司马玲珑真的是日谍吗?

    如果不是,她又是属于哪一方的情报人员,对方组建金兰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左重有种预感,他为了保险给何逸君制订的乙计划,或许要用上了。

    但这些都要等正面接触司马玲珑之后再考虑,有了卞吉超和项芳的证词,足够军统指证司马玲珑了。

    将口供扔给古琦,左重命人把项芳带出去,又抬手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起身下达了命令。

    “准备抓人,一个小时后统┴一行动,秘密逮捕所有金兰会成员!”

    顿了顿,他又道:“孔二小姐那里我亲自去请,出发。”

第一千二百三十九节抓捕

    项芳开口招供两个小时后,左重跟着佣人走进了孔部长的府邸“桂园”。

    这是座中式别墅,所处位置极佳,距离某人的黄山官邸很近。

    整座建筑全部采用上好的青砖、木头建成,屋顶再铺上小青瓦,远远望去极具韵味,内部的装饰也相当考究,陈设典雅。

    左重进门走了几步,瞥见过道两旁的博┴古架上放了不少前朝皇室古董,价格足够买上几辆新锐战车,或者再组建一个标准步兵团。

    前方将士连军饷都拿不到,后方大员家中却如此奢靡,国府若是不败,那真是没天理了。

    暗暗叹了口气,左重迈入占地上百平米的客厅,只见孔部长一身居家服,正靠在沙发上捧着报纸看得起劲。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已经得到佣人通禀的孔部长将报纸放到茶几上,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左副局长,今日来我这里,是有什么要紧的公务吗?”

    左重恭敬站定,微微鞠躬:“启禀孔部长,卑职此次前来,是想向您通报一件案子。”

    “案子?”

    孔部长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问道:“左副局长怕是找错人了吧,行政院和财政部并不负责情报事项,若是军统需要经费,可向四联总处①申报。”

    情报工作甚为敏┴感,孔部长不想跟军统以及左重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的那位连襟心眼有些小,若是让对方知道自己跟情报负责人私会,总归是件麻烦事。

    左重没有回答,而是瞥了瞥旁边的佣人,孔部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抬手挥了挥示意佣人下去。

    待客厅只剩下二人,左重组织了一下语言,以婉转的语气再次开口。

    “孔部长,经过缜密调查,我们军统发现了一个隐藏在国府高层的间谍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您或许有所耳闻。”

    “哦?”

    孔部长不以为意,国府之中的间谍如过江之鲫,这是众所周知的事,不值得大惊小怪。

    左重目光快速扫了对方一眼,口中小声报出三个字:“金兰会。”

    孔部长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消失了,金兰会他当然知道,而且很熟,因为自家女儿正是金兰会的副会长。

    所以军统上门的目的是什么?

    抓人吗?

    还是有人对他这个行政院副院长不满,想要趁机攻讦?

    转瞬间孔部长想到了很多,沉吟片刻后面色一沉:“左副局长,国事即家事,家事即国事,我孔家全力配合你们军统的调查。”

    作为一个政┴治人物,他不得不将事情朝最坏的方向去想,事关间谍,孔家的态度必须坚决。

    闻言,左重的腰又低了几分,给足了对方面子,并故意做出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

    “孔部长您误会了,卑职只是想请孔小姐去一趟军统指证间谍头目司马玲珑,绝无它意,指证结束后孔小姐可以随时离开。”

    在官┴场上厮混,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没有足够的实力,便不要学“强项令”。

    许多和影视剧里,明明能用语言艺术解决的问题,主角偏要怼天怼地激化矛盾,那不是有骨气,那是脑袋有问题。

    对面的孔部长神色稍缓,亲切地邀请左重坐下说话,又询问起案件的具体情况。

    左重半个P股坐在沙发上,如实汇报了案情,同时向孔部长“致歉”,由于军统的车辆没有空位,孔二小姐需要自行乘车前往军统总部,实在失礼云云。

    再次确定军统不准备限制女儿的行动,孔部长更加放松了,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一边命人去楼上通知孔二小姐,一边与左重闲聊。

    言语间,他有意无意地提到孔二小姐的婚事,这可把左重吓坏了,有种要夺门而出的冲┴动。

    正说着,穿着马甲、长裤的孔二小姐从楼梯走下,对方看也没看左重,大咧咧地在孔部长身边坐下跷起了二郎腿。

    “老头子,叫我做什么?”

    孔部长尴尬地对左重笑了笑,转头将事情说了一遍,警告孔二小姐配合军统工作,如若不然就要减少对方每月的开销云云。

    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孔二小姐,左重暗道不好,孔部长虽曾留洋,但跟子女沟通却是封建家长那套,于是连忙打起了岔。

    “孔小姐,早就听说您嫉恶如仇,有您的帮忙,我等定然能将司马玲珑绳之以法。”

    原本暴怒的孔二小姐听到这话,心中不免有些得意,起身说了句前头带路,便大摇大摆的往外走去。

    对付这种不喜欢听批评,凡事不考虑后果,处处按自己性子行事的官宦子弟,就得顺着来。

    左重只感心累,面上笑呵呵地跟孔部长告辞,逃也似的离开了孔府,唯恐对方来个“拉郎配”。

    左副局长吓得屁滚尿流之际,内政府杨副司长也在家中与妻子闲聊,谈话的内容与孔二小姐和金兰会有关。

    “老杨,孔小姐答应的副部长能不能成,别是随口一说吧?”

    “你个妇道人家,懂个P,孔家是什么身份,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杨副司长吸了口雪茄,很是不满的对妻子说道:“你以后少跟金兰会那帮女人打交道,我看那个司马玲珑有点不对劲。”

    杨夫人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点了点头:“司马玲珑好奇心太重,不像个正经商人,要不是孔小姐在,我才懒得搭理她。”

    杨副司长满意颔首,作为内政部乃至国府有名的包打听,他岂能不知道金兰会有古怪。

    可有古怪又如何,只要把握好分寸,坏事也能变成好事。

    等到副部长一到手,他就立刻向左副局长告发司马玲珑,来个两头通吃,说不定还能得到嘉奖。

    他刚想再叮嘱妻子几句,便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待佣人打开门,军统副局长古琦带着一帮特务大步走了进来。

    杨副司长跟古琦是老朋友了,双方在金陵时就相熟,见状赶紧站起来伸出手,热情地打起了招呼。

    “哎哟,古副局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说着,他又看看小特务,靠近古琦压低声音试探:“老古,是不是贵局有案子需要杨某配合,放心,我知道规矩。”

    古琦跟杨副司长握了握手,同样小声回道:“不错,不过我不是找老杨你,而是找贵夫人。”

    “金兰会出事了?”

    杨副司长立刻回了一句,跟军统有关,又跟自己妻子有关,他只能想到这件事,可惜啊,不能告发了,他心中有点郁闷。

    古琦颇为惊讶的点点头:“不错,尊夫人需要跟我们走一趟,无须担心,左副局长交代过,一定要照顾好杨夫人。”

    “好,拙荆就拜托古副局长了,对外我会说她回了老家。”没有任何犹豫,杨副司长当即表态。

    要不说人家能这么快混到司长呢,办事、说话就是妥帖,古琦微微一笑,礼貌地请杨夫人出门上车,前往罗家湾军统总部。

    几乎是同一时间,城内多位官员府邸迎来了军统特务,得知家中有人牵扯到围剿情报泄露案,又得知这是某人的命令,这些官员全都表示配合,没有了往日的嚣张跋扈。

    在所有抓捕目标当中,金兰会所在地德兴里14号是重点,特别行动小组组长归有光亲自带队,执行此次任务。

    随着一声令下,几队小特务扛着撞门锤冲向金兰会的前后大门,几声巨响过后厚实的门板轰然倒地,接着全副武装的特务们鱼贯而入。

    为了防止消息泄露,行动的前一秒,德兴里的电力、通讯线路被完全切断,附近的道路也处于严密监视中。

    其中一队抓捕队伍的最前方,归有光将汤姆逊的枪托夹在下巴和肩膀之间,按照提前制定的计划,举枪朝着司马玲珑的住所移动。

    眼看就到达目标门外,特务们与一个听到撞门声前来查看的女佣迎头碰上,不等对方出声,归有光抬脚猛踹向来人的小腹,将女佣直接踢飞了出去。

    女佣落地的瞬间,两个小特务上前将此人摁住,其余人跟着归有光飞快地冲进了房间,直扑司马玲珑的卧室。

    此时司马玲珑已经从床上坐起,她看着闯进来的特务高举双手,表情颇为淡定,似乎早有预料。

    面罩后的归有光皱了皱眉头,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冷静的被抓捕目标,难道他们的推测有错,对方并不是间谍。

    不对,如果是一般女人,遇到这种情况早就吓得魂不附体了,不会这样安静。

    司马玲珑被捕的时候,金兰会内的工作人员也全部落网,期间特务们没有遭到任何反抗,行动非常顺利。

    收到反馈的归有光收回武器,冷冷命令:“搜查现场,把人带走!”

    行动人员当即按照命令,一部分人开始翻箱倒柜,另一部分将嫌疑人押上车,快速返回总部。

    城市的另一边,军统锁定的第一个嫌疑人钟笑,在家中被邬春阳带走,钟父钟母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从高空往下看去,多个车队从山城各处出发,目的地皆为罗家湾29号。

    办公大楼内,左重静静站在窗前,望着一辆辆开进大门的汽车,神情冷峻地转身走向看守所。

    ①四联总处,即“中央、中国、交通、农民四银行联合办事总处”。

第一千二百四十节初次交锋

    光线晦暗不明的地下走廊中,传来哒哒哒的脚步声,脚步声由远及近,慢慢靠近一间审讯室。

    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过后,左重开门走进房间,他朝里面的古琦点点头,然后来到主审位上坐下问道。

    “怎么样,咱们的客人都到齐了吧?”

    “是的,副座。”

    古琦递上花名册,上面写满了人名,每一个人名后都用红色墨水打上了勾,就像是判官手里的生死簿。

    事实也是如此,这些上了名册的人,到了军统的地盘上,生死便由不得自己了。

    左重轻恩了一声,余光瞥了瞥墙上的单向玻璃,下令将嫌疑人的头罩摘掉,亲自跟面前的“客人”打了声招呼。

    “司马会长,你好啊。”

    声音在审讯室里回荡,双眼突然恢复光明的司马玲珑将手挡在脸前,适应了一会室内的光线,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目光在室内转了一圈,略过了古琦,直接落在了正当中的左重身上,朱唇轻启道。

    “左副局长,久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见,当真是三生有幸。”

    司马玲珑发出娇笑,声音清脆,听不出一丝恐惧。

    左重眉头一挑,好奇道:“哦?莫非司马会长以前见过左某,可我怎么不记得。”

    “不曾见过,不过能被叫做副座,又这么年轻的高级长官,国府之中也只有左副局长您了。”

    司马玲珑抬起戴着手铐的右手,捋了捋略显凌乱的发丝,一股绿茶味迎面扑来。

    收拾好形象,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娇嗔道:“您要是想见小女子,只需一个电话便好,何必动用这么大的阵仗。”

    “咳,咳。”

    古琦老脸一红,司马玲珑样貌靓丽,否则也不会将军韦会的高参迷得五迷三道,还为其介绍孔二小姐。

    这么一位丰姿绰约的女子在自己面前撒娇,就算是久经考验的老古也有些遭不住了,只得轻咳两声缓解尴尬。

    左重歪头看了看老搭档,表情似笑非笑,手上拿笔敲了敲审讯桌,轻声警告司马玲珑。

    “好啦,司马会长,你这一套在左某面前不管用,老实交待吧,你身后是什么人?”

    “我身后?”

    司马玲珑再次娇笑,身体往前靠了靠,冲着左重眨了眨眼睛,银铃般的笑声随即响起。

    “我身后有谁,您应当比我清楚才是,让我数一数,军韦会的高参谋,孔二小姐,钟家的大小姐,项师长的妹妹,杨副司长的夫人”

    她嘴里报出一大堆人名,洁白的下巴微微扬起,其中的挑衅之意傻┴子都能听得出来。

    “老实点!”

    古琦恼怒地拍了一下桌子,厉声训斥道:“不要在这卖弄沨┴骚,这里不是你放肆的地方,来人啊,给她放录音。”

    几秒钟后,审讯室的喇叭开始播放项芳的口供,口供里项芳承认,自己受司马玲珑的蛊惑多次搜集情报,并在金兰会聚会后交给司马玲珑。

    录音播完,古琦冷着脸喝问:“听到了吧,你的下线已经招供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马玲珑向后靠在椅背上,身上的淡紫色紧┴身旗袍勾勒出动人的曲线,在这种旖旎的气氛中,她开口了。

    “长官,且不说项芳是不是间谍,即便是真的,金兰会的会员有三十多人,我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是清白的,这不是我的工作。

    况且,这一切都是项芳的一面之辞,如果想让我承认,您得拿出确凿的证据来,虽然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在国府也是有些门路的。”

    古琦听得气急,一抬手就想让小特务上刑,他就不信几套重刑下去,对方还能这样牙尖嘴利。

    “好了,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吧,咱们先走。”

    左重突然打断了审讯,起身后看向司马玲珑:“司马会长,麻烦你在这里住上几日,咱们等会再聊。”

    说罢,他叫上古琦出了审讯室,来到隔壁房间,见到了站在单向玻璃前的孔二小姐。

    为了不惹怒这个喜怒无常的女魔头,左重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跟对方解释刚刚那一幕。

    “孔小姐,情况您都看到了吧?一个正常人进了军统,不可能如此淡定,司马玲珑肯定有问题。”

    孔二小姐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会,赞同的点点头,其实一点都不在意,她不会为了区区司马玲珑跟军统翻脸。

    司马玲珑说是她的朋友,实则就是帮闲一样的角色,只要国府不倒台,这样的人她永远不缺。

    但她也提出,希望军统不要随意动刑,至于原因,可能是故意为难左重,又或是单纯的“发善心”。

    左重痛快答应了,客气地将她请到一旁坐下,用聊天的方式询问了孔二小姐和司马玲珑的交往过程,态度恭敬又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问着问着,孔二小姐对审讯来了兴趣,她指着单向玻璃另一边的司马玲珑询问左重,为什么要中断问话。

    “老古,你跟孔小姐说一说吧。”

    左重将这个露脸的机会交给了古琦,到了副局长的位置,对方也该建立上层的关系了。

    古琦知道副局长是在为自己铺路,当即强忍激动,转身面朝另一扇单向玻璃,那后面也是一间审讯室,邬春阳正在里面审讯钟笑。

    仿佛是故意卖弄,古琦用力摁下操作台上的按钮,邬春阳和钟笑的交谈声便传入了三人耳中,孔二小姐连忙竖起耳朵。

    “钟小姐,项芳的录音你听清楚了吧,司马玲珑就是在骗你们,她根本不是什么地下党,说吧,她是如何将你发展成鼹鼠的。”

    “我不是地下党,也不是鼹鼠,我要见我的父亲。”

    “见你的父亲?实话告诉你,你不把事情说清楚,你们全家很快就要在这里团聚了。”

    “你们这是独┴材,是迫害,我要控告你们!”

    “听好了,我再问一遍,你是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手段从卞吉超那里获取的围剿情报,要不要我将他带来与你对质?”

    配合着邬春阳和钟笑的对话,古琦为孔二小姐解释停止审讯司马玲珑的原因。

    “孔小姐,我们面对的敌人经过专业反审讯训练,他们有一整套策略来应对审讯,在不能用刑的情况下,只能采取心理攻势。

    现在司马玲珑用下线当掩护,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那我们就把她的掩护一层层撕开,最后再行致命一击!”

    孔二小姐还是第一次接触情报工作,颇为好奇地问了古琦许多事情,两人一问一答时,邬春阳已然撬开了钟笑的嘴巴。

    钟笑跟项芳一样,都是不通世事的学生,面对老练的邬春阳,抵抗了几下便开始交待。

    “司马玲珑说她是地下党山城市韦的工作人员,想要让我为组织搜集情报。”

    “她教授了我一些跟踪和反跟踪技巧,帮我选择目标,制订策反计划。”

    “会议前一天,卞吉超带着公文包去见我,我趁他去厕所时,用司马玲珑给的袖珍相机将文件拍了下来。”

    “文件里有围剿的全部作战计划,听说这是侍从室长官交给他保管的,官邸警卫不会搜他们的身。”

    钟笑抽泣着说了许多,邬春阳手上的笔不停记录,如此又多了一个指证司马玲珑的证人。

    暗中旁听的左重听到卞吉超把绝密文件带出官邸,惊得目瞪口呆,好家伙,果党的保密水平再次刷新了他的认知。

    愣了好一会,他伸手摁住内部通话器:“立刻控制卞吉超!”

    有了钟笑的招供,卞吉超的身份就从嫌疑人变成了犯人,已经没有资格再待在招待所了,牢房和刑场是他的最终归宿。

    处理完这个恋爱脑警卫,失去了耐心的孔二小姐直接走了,左重和古琦将对方送到门口后去了食堂。

    食堂大师傅见到两位副局长拨冗前来体验民情,兴奋地颠起锅勺炒了几道硬菜,要不是有物资配额,恨不得把整头猪放进去。

    左重二人刚吃了几口,负责搜查金兰会的归有光,询问金兰会会员的宋明浩,以及审讯金兰会工作人员的何逸君就一同出现在食堂,几人当即凑成了一桌边吃边聊。

    “怎么样,有没有发现电台或者可疑物品?”

    夹了块小炒肉放进嘴里,左重询问正在低头干饭的归有光。

    归有光吃得满嘴流油,他用力将一块肥肉咽下,又扒了一口米饭含含糊糊回道。

    “没有找到电台,但在司马玲珑的床铺下发现了一条密道,密道直通三百米外的一座废弃住宅。

    局里的技术人员已经入场搜寻物证,目前暂无发现,这事我跟老宋和何小姐通过气。”

    “是的,副座。”

    宋明浩吃了一口青菜,举着筷子看向左重:“我与金兰会的会员聊过了,有3到4个年轻会员身份存疑,其余人没问题,但她们都不知晓密道的存在。”

    等两人说完,何逸君先用勺子为左重盛了碗汤,接着汇报了对金兰会工作人员的审讯结果。

    “金兰会的工作人员也不知道密道,这些人是司马玲珑花钱雇来的,平时会执行一些简单的情报任务,比如传话、盯梢等等。

    她们掌握的情报很少,对司马玲珑的真实身份更是一无所知,只晓得目标经常待在自己的房中不出来,也严禁她们靠近房间。”

    左重闻言看了何逸君一眼,对方今天穿了条笔挺的军裤,上身是局里统一配发的白色衬衫,头后的长发挽成了发髻,看上去颇为惊艳。

    只是衬衫上斑驳的血迹证明了她负责的审讯并不轻松,左重将汤一口喝光,好奇地问了一句。

    “死了几个?”

    “有两个没熬住。”

    “恩,下次注意些。”

    “是,副座。”

    谈话到此结束,一帮为了钱为虎作伥的犯人而已,死了就死了,左重放下碗筷琢磨起司马玲珑以及金兰会。

    多年以后,小小左对众人高喊:我的爷爷公正廉明!我的奶奶和蔼可亲!

    众人:啊,对对对

第一千二百四十一节元凶

    左重根据现有的调查结果,将涉案人员大致分成了三类。

    一是金兰会的工作人员。

    二是包括钟笑、项芳在内的金兰会会员,配合司马玲珑试探官邸的军韦会处长以及试探何逸君的警长。

    三是曾去红店侦查的未知身份者。

    从口供来看,第一类和第二类人员知道的情报很少,所扮演的角色要么是掩护的幌子,要么是间谍组织的外┴围成员,属于随时可以抛弃的那种。

    第三类人员才是司马玲珑的真正同伙,这些人通过密道进出金兰会,利用这种方法来接收任务、实施碰头。

    如果把间谍组织看做一张蛛网,那司马玲珑就是居于蛛网中间的指挥者,其余人在知情或不知情的情况下搜集情报。

    这种明暗结合、虚实相间的结构,极大增强了间谍组织的隐蔽性,但作为核心的司马玲珑一旦被捕或者在审讯中松口,整个间谍组织都将暴露。

    所以,明明知道处于明面的司马玲珑很危险,敌人为什么还要把接头地点设在金兰会?

    想要联络和接头,对方完全可以把接头地点放在金兰会之外,哪怕用死信箱,也比这种结构要安全。

    左重觉得,搞清楚这点将是案件侦破的关键,因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有内在的逻辑驱动,对手不可能无缘无故露出这么大的破绽。

    只要找出内在逻辑,他们便能由此推断出敌人的目的、身份,即使司马玲珑不开口,破案也只是时间问题。

    古琦同样想到了其中的道理,他放下筷子,面露懊悔之色:“副座,咱们是不是不该抓司马玲珑,应当通过她顺藤摸瓜,现在真正的间谍肯定惊了。”

    左重摇摇头:“这次的对手有点奇怪,也很谨慎,万一咱们的行动被察觉,对方很可能会选择杀人灭口。”

    古琦会意,军统当前只有人证,若是人证没了,司马玲珑就有了脱罪的机会,这点值得注意。

    两人对话间,邬春阳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对厨师喊了句来点吃的,重重坐到了凳子上。

    “怎么样?钟笑和卞吉超都安排好了吧。”左重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

    邬春阳一边接过厨师递来的米饭猛刨,一边回答:“安排好了,我叮嘱看守,让他们寸步不离地保护二人,以防出现意外。”

    从这里就能看出邬春阳的谨慎与机警,显然他也意识到了人证的重要,军统看守所是安全,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稍稍垫了垫肚子,邬春阳询问针对司马玲珑的审讯结果,古琦将情况做了介绍,邬春阳听完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地说道。

    “据钟笑供述,司马玲珑对她们的培训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敷衍,以这种训练水平去执行任务,简直就是找死。

    而且司马玲珑似乎格外关注商业情报,钟笑曾问她原因,但对方没有给出合理的解释,只说是组织需要。

    前段时间,司马玲珑还要求钟笑全力搜集国府的钢铁重整计划详情,例如设备采购的种类、数量等等。”

    关注商业信息……钢铁重整计划……设备采购……

    左重反复思考着这些关键信息,在脑海中不断将它们组合、拆分再重新组合,试图从中理出头绪。

    司马玲珑会是商业间谍吗,不太像,商业间谍组织没有研究心理控制的实力,更不敢跟官方的情报机关硬碰硬。

    先前抓捕时,司马玲珑房中明明有密道,她却放着不用,天底下就没这样的商业间谍。

    商业情报活动归根到底是门灰色生┴意,既然是灰色生┴意,那便见不得光,这与司马玲珑表现出的有恃无恐矛盾了。

    对了,司马玲珑曾流亡美国并在当地长大,而美国又是个商业国家,难道对方是美国情报机关的人。

    可不对啊,出于自身在东亚地区的利益,这一届的美国政┴府对联合抗日持赞同意见,不可能将围剿情报透露给日本人。

    等等!自己好像搞错了一件事,美国政府的态度不等于所有美国人的态度。

    在美国内部,有这么一群人,不仅重视商业利益,还拥有强大的经济和科技实力,更热衷于挑起战争。

    左重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已然猜到司马玲珑的背景,怪不得对方敢将接头地点设在金兰会,原来是根本不怕暴露!

    他猛地起身看向何逸君:“逸君,你马上去找孔二小姐,乙计划可以实施了。”

    在场的古琦等人满头问号,什么是乙计划,他们还在疑惑时,何逸君点点头快步离开了食堂。

    不等众人提问,左重笑眯眯道:“都吃完了吧,吃完了咱们再去见见客人,人家远道而来,应当好好招待才是。”

    说完,他大步走向审讯区,众人连忙放下碗筷跟上,心中猜测乙计划和远道而来这几个字的背后含义。

    五分钟后,还是在那间审讯室,左重见到了依然淡定的司马玲珑。

    看到左重去而复返,司马玲珑脸上露出些许惊讶的表情,她看了看新出现的邬春阳、宋明浩、归有光三人,出言试探道。

    “左先生,您这么快回来,莫非又有什么问题要问我,您放心,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左重无视卖弄沨┴骚的司马玲珑,慢悠悠地在凳子上坐下,转头对众人说了一个英文单词。

    “elephant(大象),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几米外的司马玲珑听到这个词,脸色一僵又瞬间恢复正常,但身体后仰呈防卫姿态,原本略显放肆的态度也微微收敛。

    这一幕被古琦等人看在眼里,心知副局长刚刚那句“大象”击中了目标的软肋。

    只是“大象”跟间谍有何联系,为什么目标听完反应这么大?

    验证了心中所想,左重没有急着审讯司马玲珑,既然知道了对方的背景,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1874年,美国著名漫画家托马斯·纳斯特在《哈珀斯周刊》发表了一幅漫画,上面描绘了一只大象和一头披着狮子皮的驴。

    漫画中,大象被驴吓得惊慌失措,一个如此巨大和强壮,一个如此矮小和瘦弱,结果前者反被后者吓到,是不是有些滑稽?”

    对于这个问题,古琦、宋明浩和归有光选择沉默,邬春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看向强作镇定的司马玲珑。

    左重抱着胳膊,用讲故事的方式,将漫画中的背景和实际含义娓娓道来。

    “其实呢,这幅漫画反映的是当时的美国政┴局,与1874年的中期选┴举有关,那头驴指的是D党,大象指的是R党。

    在西方社会,大象通常被视为强大、稳重和智慧的象征,且有着良好的记忆,这些特质被认为与R党一致,暗示R党重视传统和历史。

    故而大象逐渐被官方接受并广泛使用在R党的标志和宣传材料中,已经成为美国文化的一部分,我说的对吧,司马女士?”

    左重问了司马玲珑一个问题,接着也不管对方回答与否,继续跟手下科普起美国的政┴治文化,尤其是党┴派文化。

    “美国的政┴治生态与民国不同,实行的是D、R两党轮流执┴政,现在的美国总┴统便是出自D党,R党则是在┴野党,两者和司法机构互相制衡。

    这种政┴体保证了没人能一家独大,看上去很不错,但它们背后各有一批支持者,这些支持者实际上主导了美国的内政以及对外决策。

    以D党举例,其金┴主多来自金融界和新兴行业,像是摩艮家族、波士顿财团、花旗财团、芝加哥财团,看重的是国际间的资本流动。

    R党的支持者有所不同,主要由从事钢铁、军火、能源产业的洛科菲勒家族、梅隆财团、杜邦家族、克利夫兰财团、德克萨斯财团组成。

    利益与立场上的不同,导致两党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比如D党希望世界秩序稳定,对民国持友善的态度,以方便其进行资本活动。

    R党恰恰相反,非常热衷于战争并借由战争贩卖任何商品,如果没有战争,那他们就制造战争,对方也是对日输送战争物资的最大推手。

    D党的美国现任总┴统是位有格局的战略家,给予了国府不少援助,可R党并不喜欢对方的外交策略。”

    说到这里,左重微微一笑,眼中闪着寒光再次向司马玲珑提出了一个问题。

    “司马小姐,不知道你听命于哪个家族,伊顿?汉纳?汉弗莱?还是马瑟?”

    古琦握拳砸了下手心,瞬间想通了很多事情,司马玲珑之所以关心钢铁重整计划,原来是主子的要求。

    伊顿、汉纳、汉弗莱、马瑟都是克利夫兰财团的重要成员,克利夫兰财团又是美国最大的机器制造商,自然想要在重整计划里分一杯羹。

    之前国府和日本人的战争陷入僵持,战争的烈度越来越低,日方需要进口的物资变少,严重影响了R党支持者的利益。

    于是乎,在得知国府即将围剿西北部队时,R党情报人员推波助澜,将围剿情报透露给日本人,破坏联合抗日的局面,想让战争打得更加激烈。

    至于这么做会死多少人,根本不在对方的考虑范围内,比起亲自上阵的日本人,国┴会山那些衣冠楚楚的绅士同样是元凶之一。

    邬春阳冷冷注视司马玲珑,一个民国人,帮助他国制造冲突,祸害同胞,该杀!

    宋明浩和归有光也反应过来,均都面色不善地看着司马玲珑,尤其是归有光,攥紧了钵大的拳头。

    但跟处理日本间谍不一样,国府需要美国的支持,即使他们恨不得当场毙了对方,这会也得忍着。

    “啪啪啪”

    审讯椅上的司马玲珑挺直腰杆,轻轻鼓起了掌,手铐哗啦啦作响。

    “左副局长,您的这个故事很不错,不过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离开这里,您相信吗?”

    嚣张!太嚣张了!

    归有光再也忍不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撸起袖子想要过去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左重抬手拦住大光头,轻声道:“司马女士,你这般有恃无恐,所依仗的无非是美国人,可他们一定会出面吗?”

    司马玲珑没有回答,只是神秘地笑了笑,数秒钟后审讯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人黑着脸走了进来。

第一千二百四十二节只诛从者,首恶不问

    时间退回到两小时之前。

    一辆轿车停在了黄山官邸门前,警卫看到来人连证件都没查,赶紧升起栏杆放行,很快某人也收到了侍从的报告。

    “领袖,美国副总领事来了。”

    某人放下手中的公文,表情狐疑,暗暗猜测对方的目的。

    按照外交惯例,没有被派驻国的召见,外交人员不得主动求见,除非是本国政策发生了较大变动需要通报。

    据他所知,这位副总领事是R党成员,而正是因为R党的反对,美国才在江南之事后暂停了财政援助计划。

    莫非援助计划要重新启动了

    某人心中一喜,让侍从将副总领事领到会客厅,自己带着翻译兴冲冲地去见了对方。

    半个小时后,美国领事馆的轿车离开官邸,某人坐在会客厅的沙发上,面色一会青一会白,最后猛拍扶手,口中大骂娘┴希匹。

    他身旁的翻译和侍从全部默不作声,众人回忆美国副总领事刚刚说的话,脸上满是愤怒。

    “委员长阁下,克利夫兰财团的朋友与军统发生了一些小误会。”

    “司马女士只是在错误的时间,不小心将围剿情报泄露给了日本人。”

    “我希望贵国能尽快释放美国公┴民,以免影响两国关系。”

    “克利夫兰财团将努力说服反对势力,加速财政援助计划的再次实施。”

    “如果韦员长阁下一意孤行,国会将不得不重新考虑与金陵政府合作,让东亚尽快恢复和平。”

    美国副总领事傲慢的言语犹在耳旁,在一国领袖的府邸,对方竟敢这般狂妄,当真是无礼至极。

    但想想那几千万美元,某人决定忍了,江南之事已经发生,多想无益,只能尽量挽回些损失,说不定还可以借此事从美国人那里多要些援助。

    几个间谍的死活与改善国府财政状况,这两者之间孰轻孰重很好取舍,一切为了胜利。

    打定主意,某人召见了戴春峰,给涉案人员的处理定下了一条原则,那就是只诛从者,首恶不问。

    对,某人没有说错,老戴也没听错,这个处理办法极富果党特┴色——柿子捡软的捏。

    具体点说,金兰会中那些后台不硬的涉案会员和工作人员都算是从者,要严办,不如此不足以警示后人。

    剩下的首恶呢,像是司马玲珑、钟笑、项芳等人,虽罪无可赦,但情有可原,不能一棒子打死,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嘛。

    放一个是放,放一群也是放,国府必须考虑本地乡绅的态度,若是把钟家、项家牵连进来,只恐会引发更大的风波。

    为了妥善解决此事,不得罪美国人和乡绅,某人着实是“殚精竭虑”,唯一受损的是国家利益。

    戴春峰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某人的态度,收到指示后不敢怠慢,急忙赶回军统总部,直接闯进了审讯现场。

    “局座。”

    古琦几人见局长来了,纷纷起身问好,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司马玲珑前脚说自己能离开,老戴后脚就到,这不可能是巧合。

    戴春峰摆摆手,上下打量了司马玲珑一番,发现对方身上没有伤,精神也不错,立刻长长松了口气。

    “慎终,出来一下,我有话要与你说。”

    老戴将左重叫到门外,把美国副总领事拜访官邸,威胁某人之事一一道出,说完处理结果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不要多想,领袖也难啊,现在美国人是我们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国府不能得罪R党,放人吧。”

    “是,老师,学生谨遵委座谕令。”

    左重恭敬回道,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这让戴春峰颇为欣慰,只觉学生已经学到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精髓。

    情报是为政┴治服务的,是领袖意志的体现,一个合格的情报人员不该有太多的个人情绪。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如今韦员长的“命脉”攥在美国人的手里,就像男人没有了某物,说话都不硬气。

    老戴传达过指示就走了,说实话,在这么多手

    目送便宜老师离开,左重回到审讯室坐下,绷着脸一声不吭,古琦见状小心翼翼问道。

    “副座,是不是?”

    左重默默点了点头,冲着司马玲珑举起大拇指,咬牙切齿道。

    “司马会长,佩服!能从我军统活着走出去的嫌疑人,你是第一个,咱们来日方长!”

    “左副局长客气了,多谢款待。”

    司马玲珑面上含笑,抬手将手铐举到小特务面前,示意对方解开。

    小特务不知如何处理,只好看向左重,左重怒拍桌子发出一声怒吼,震得众人耳中一痛。

    “放她走!”

    几缕尘土从房顶飘落,白炽灯泡微微晃动,司马玲珑身上的手铐、脚镣被卸下。

    活动了下手腕,司马玲珑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起身,正想开口告辞便听左重问道。

    “你利用孔二小姐,就不怕她找你的麻烦吗?”

    “哈哈哈哈,那个蠢女人除了有一个好家世,懂点三脚猫枪法,还会什么?”

    司马玲珑嘴上反问,脚下往门口走去,在即将跨出大门的那一刻,她停下脚步缓缓转身面露嘲讽之色。

    “实不相瞒,我早就申请离开这个落后、贫穷、肮脏的国家,可惜我的上司并不同意,他们希望金兰会可以搜集更多的情报。

    我知道这很危险,所以在完成任务的同时,我也掌握了许多有意思的小秘密,这些小秘密让某些人不得不出面救我。

    事已至此,我和我的手下很快就能返回美国,享受自┴由世界的生活,这多亏了左副局长的帮助,咱们有缘再见。”

    告完别,司马玲珑大笑着朝出口走去,当听到身后传来水杯摔在地上的声音时,笑得更加猖狂,在这场较量中,终究是她赢了。

    脚步声慢慢远去,古琦、宋明浩、邬春阳、归有光看着一动不动的左重面露忧色。

    已经到手的嫌疑人飞了,从情报处时期开始,军统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几人生怕副局长气急攻心,对方要是出了事,他们可怎么办。

    诡异的安静中,左重收起怒容,嘴角往上扬了扬,古琦心说完了,副座疯了。

    察觉到手下们奇怪的眼神,左重哭笑不得,随即用严厉的声音呵斥道。

    “都看我做什么,还不赶紧跟上去,现在是司马玲珑最松懈的时候,老子要知道她的手下都有谁。”

    邬春阳、宋明浩、归有光面色一喜,利落地行了个军礼,欢天喜地的跑了出去,只剩下古琦一个人。

    眼看邬春阳几人跑远,古琦提醒了左重:“副座,委座让放人,咱们这么做不大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跟踪而已,暴露身份的间谍同样是间谍,监视他们是军统的份内工作。”

    左重淡淡回答了一句,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古琦总感觉没这么简单,说句不好听,他这位老上司可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

    以司马玲珑说的那些话,副局长就算将对方大卸八块,他都不觉得意外,问题是领袖的命令不容违反。

    唉?吴景忠呢?

    古琦发现一处副处长吴景忠好像很久没出现了,对方去哪了,“乙计划”又是什么。

    趁他思考时,左重走到隔壁监听室,拿起耳机听了一会录音,听完取出钢丝录音带返回办公室,开始书写结案报告。

    由于案件牵连甚广,这份报告要分别呈交给党部、国府、军韦会,还要照例上报侍从室备案。

    下班之前,左重亲手书写的报告送到了上述部门,文件经手的人一多,必然无法保密,当晚各种小道消息就在城内流传开了。

    什么金兰会是间谍据点啊,钟家和项家涉案啊,国府要杀一儆百啊等等,吓得钟家和项家夤夜拜访了某些人并送上厚礼数份。

    孔二小姐倒是不知道这事,她从军统出来后就回了家,第二天一早又约了乔安娜、“邵瑛”和另外一个好友,四人在茶馆玩麻将打发时间。

    玩着玩着,孔二小姐发现“邵瑛”似乎有心事,几次想要开口说什么但又半途停下。

    更奇怪的是,茶馆里有几个熟人见到她后暗暗偷笑,还有人站在远处指指点点,种种情况搞得孔二小姐心烦意乱。

    “不玩了!”

    孔二小姐推倒麻将,气势汹汹地朝着指指点点者而去,不想对方立刻作鸟兽散,转眼就跑得干干净净。

    追之不及的孔二小姐只好改变目标,抓住一个熟人,恶狠狠地询问对方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对方哪敢招惹魔女,装作迷茫的样子连连摇头,没聊几句便溜之大吉,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气得孔二小姐破口大骂。

    恰好外面来了一队舞狮队,敲敲打打的锣鼓声传进茶馆,混乱的环境,刺耳的音乐,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看着暴跳如雷的孔二小姐,何逸君深深吸了口气,走到对方身边坦白了自己的身份。

    “孔小姐,我有些事要同你讲,我不叫邵瑛,也不是南洋华侨,我是军统局的特工,此次奉军统局左副局长命令潜伏金兰会。”

    茶馆对面楼房的天台上。

    吴景忠站在左重身侧,两人居高临下看着茶馆里的场景,口中小声交谈。

    “副座,要不要卑职派人就近保护何小姐,目标的脾气不好,我怕何小姐会有危险。”

    “不必了,目标的脾性是吃软不吃硬,何逸君只要按照计划行事就不会出问题,老吴,剩下的工作都安排好了吧。”

    “是的,副座。”

    “你继续监视,我先回总部等待客人上门,如果有人问你今天的事,知道该怎么说吗。”

    “知道,卑职今天身体不适在家休息,拙荆带着孩子去了我的岳母家。”

    “很好,有机会我会推荐你去地方站任职,你的资历也到了嘛。”

    “谢副座栽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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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