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历史军事蝉动TXT下载蝉动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蝉动全文阅读

作者:江苏棹子     蝉动txt下载     蝉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一十六节金钱的味道(恭喜发财)

    这是怎么回事,吴景忠顺着邬春阳走的方向看去,发现情报科的一线人员都在往外面走去,连自己手下的原调查科精锐也是如此。

    他很快反应过来,暗骂自己真是昏了头,一个情报人员的照片要是登了报,以后还能执行任务吗,不能执行任务靠什么升官发财。

    想明白了,金句王连忙低下头往外走,途中他看见很多调查科人员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摆着各种造型让记者们拍照,真是愚蠢。

    吴景忠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听说这帮人就要去特工总部干老本行了,可跟地下党斗来斗去有什么用,想要升官发财还是得看日谍。

    就像是这次刺杀案,他不过是出去查了几辆汽车就升了上尉,要是查地下党,不但功劳不会这么大,还要小心地下党方面的复仇。

    忽然,他的身形一顿,这些人刚准备从特务处调走,就遇到了记者来拍照,这是巧合,还是蓄意,想一想邬春阳,答案不言而喻。

    他的后背瞬间满是冷汗,猜到这应该是那位左科长的安排,怪不得都说此人是笑面虎,不知不觉中就下了个圈套,让人钻了进去。

    更可怕的是进了圈套还一无所有,就像现在,谁要是不让他们拍照,这帮人绝对会龇牙,被卖了还帮着数钱,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远处,左重跟古琦小声说着。

    “老古,金陵晚报这次欠了咱们一个大人情,让他们用头版头条的形式发布,用最好的机器,将照片印的清晰一些,必须看得清脸。”

    “这点不难,不过这次调走的有一千多人,不可能全部登报,只能对某些人进行重点关注,我看不如散发传单,这样比较容易操作。”

    “不行,只是登报的话,陈局长看在采访的份上可能不会追究,但咱们亲自下场性质就变了,这位的脾气大得很,不要自找麻烦了。”

    “好,那我让人盯着报社,用最快的速度将报纸印刷、投递出去,陈局长和徐恩增就是察觉到不对,也不可能将所有报纸都收回来。”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这才带着墨镜鬼鬼祟祟离开了局本部,他们可不想被记者偷偷拍上几张照片,那就真成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结果一回到特务处大院,左重和古琦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好几辆军用卡车停在办公楼楼下,一群士兵正在往下搬运着各式家具。

    古琦将车停下伸头看了看,一脸好奇道:“科长,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处座体恤咱们情报科的办公条件艰苦,特意采购的新用具。”

    “呵呵。”

    左重干笑两声,瞄了瞄小心翼翼的士兵:“老古你可看仔细了,这些都是红木家具,看款式还是前朝古董,你觉得处座舍得花这钱?”

    想让戴春峰出钱更换办公用品,只有太阳从西面出来,因为这次兼并调查科的开销太大了,坑陈局长的五十万只够填补部分亏空。

    除了安家费和工资这些看得见的支出,真正的大头在隐形支出上,别的不说,调查科的人正应了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这句话。

    这帮饭桶在处里吃喝拉撒的费用就不是小数,食堂都从原先一天一顿肉变成三天一顿肉了,他们再不走,特务处就该吃糠咽菜了。

    “这倒是。”

    古琦尴尬的笑了笑,语气充满疑惑:“那这些是谁送来的,是不是科长您家里送来的,要真是这样的话,老古我就能沾沾您的光喽。”

    “不会,这是军方的.....”

    “滴滴,滴滴。”

    左重摇了摇头,正要说这是军方的车,自家没有这种门路时,就听到大门处响了几声喇叭声,接着几辆锃亮的高档轿车开了进来。

    好家伙,一水的美国别克60型轿车,前两年刚刚下线,在民国绝对是新鲜玩意,洋行得卖一万多大洋一辆,来的肯定不是普通人。

    “也不知道是哪家贵胄,开这么豪华的汽车招摇过市,也不怕给长辈惹来麻烦,咱们可是能查办贪腐的。”古琦这是赤果果的嫉妒。

    左重觉得老古说的很对,作为罪恶克星的自己,怎么能眼看着这帮纨绔糟蹋民脂民膏呢,党国成了现在这样子,都是因为这种人。

    他轻轻咳嗽了两声:“老古你上去找几个弟兄,去套套话,记得要有礼貌,如果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唉,我那辆车都开了一年多了。”

    “好,呸,有钱了不起啊。”

    古琦就差把仇富两个字刻到脑门上了,撸起袖子推开车门准备叫人,结果脚还没有落地,别克车上的人先下来了,把他吓了一跳。

    只见此人脚上踩着闪耀着金钱光芒的小牛皮鞋,笔挺的西装定然出自名家手工裁剪,价比黄金的羊绒风衣在温暖的初秋分外显眼。

    更显眼的是对方手上的大金戒指,说戒指不准确,应该叫金扳指才对,让人咋舌的是,此人十根手指竟然带了五六个这种大扳指。

    再顺着手指往手腕看,那块不起眼的万国金表就低调多了,价格不算太贵,不算表盘上那些亮闪闪的镶钻,够买一辆别克轿车的。

    左重自认是见过些世面的,可这种场面也是闻所未闻,这特娘的不是有钱,这是不把钱当钱,金陵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位遮奢人物。

    他正猜测着对方身份,来人站在特务处大院,左手叉着腰,右手将遮了半张脸的墨镜缓缓取下,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竟然是.......

    “慎终?是慎终吧?哈哈,北平一别已有一年,都成了中校了,了不得啊了不得,来,这是我让人从南美带来的雪茄,尝尝怎么样。”

    特务处副处长郑庭炳抹了抹时髦的大背头,从怀中掏出一根银管,大笑着走了过来,阳光下整个人显得光芒万丈,令人不可直视。

    这自然不是因为郑副处长得道成仙了,实在是他嘴里的金牙,手上的金扳指和手表上的钻石太晃眼了,这是真真正正的壕气逼人。

    左重感觉自己快瞎了,连忙眯起眼睛,同样大笑着向对方走去,心中像是吃了一颗柠檬,看来郑庭炳这个王巴蛋在北平没少捞啊。

    早知道他也留在北平了,凭借两世为人的商业经验和身上特务处的老虎皮,赚得定然比老郑多,他也想要金戒指,也想要别克车。

    他走到郑庭炳面前,啪嗒一个立正敬礼道:“卑职左重,见过郑副处长,欢迎您从北平回来,一年多时间没见,您是越发的气派了。”

    “哈哈哈哈,做点小生意糊口而已,不过我什么都没做就从中校升了上校,这全是托处座和慎终你的福,来,一点小意思,收下吧。”

    郑庭炳因为特务处之前的升格升为了上校,确实是搭了左重破案的顺风车,所以在递出雪茄后,他又从随从手里取来了一份礼物。

    左重看着纯银打造的雪茄包装管,立刻觉得哈德门不香了,再顺手接过礼物看了看,当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房子的契约书。

    抬头写的明明白白,沪上市区三百平米花园别墅,苷,老郑在北平到底做的什么生意,不会是印钞票吧,钱就跟大水淌来的一样。

    就算是印钞票,这个家伙送给自己这么一份重礼干什么,莫非是想跟戴春峰打擂台,也对,钱是英雄胆,何况人家现在有的是钱。

    可不管从什么角度,他都不可能改换门庭,这是官场大忌,再说了,区区一栋三百平米的别墅就想收买自己,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左重真想把契约书扔到老郑脸上,然后指着鼻子告诉对方,你以为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看错左某人了,我与贪腐不共戴天。

    现实中,他依依不舍的把契约书递了出去,叹气道:“唉,多谢郑副处长的好意了,这栋三百平米的房子左某无福消受,请您收回。”

    郑庭炳闻言一愣,抽了一口雪茄后将契约书拽了回来,仔细看了一眼就怒了,直接踹了一脚旁边的随从,然后噔噔跑回了汽车里。

    他这一踹,左重才发现某个跟班也是熟人,乃是被自己整到北平站的李齐五,这家伙真是一只打不死的蟑螂,竟然安全的回来了。

    中日双方在华北打生打死,连北平站都被扔了几颗危险品,怎么没炸死这个王巴蛋呢,不过看样子李齐五跟了郑庭炳,有意思了。

    老戴要是知道自己的好朋友兼同乡跟了政敌会是什么反应,恐怕会当场气死,唉?不太对,戴春峰又是怎么知道郑庭炳情报的呢。

    左重看着被踢了一脚依然面不改色的李齐五,心中叹了口气,忍人所不忍,能人所不能,怪不得此人能在多年后成为最后的赢家。

    李齐五在北平蹉跎了一年,变得更加低调和知趣了,发觉左重打量自己,连忙微笑着点了点头,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一动不动。

    “慎终,这个李齐五真是一个废物,让他办点小事都办不好,这个才是我送给你的礼物,那座小别墅是给别人的,你千万不要介意。”

    这时郑庭炳再次下车,从一大叠契约书中抽出了一份,不由分说的塞了过来,口中道:“都是自家弟兄,让你拿着就拿着,别客气。”

    左重疑惑的低下头,然后又又一次被震惊了,这也是一份房屋契约书,不同的是,面积从三百平米变成了七百平米,还是租界的。

    老师,不是学生不够忠诚,实在是对方给的太多了啊,他忽然觉得换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都是为党国和领袖服务嘛。

第四百一十七节后续1(祝大家新年快乐)

    “老师,我从局部本回来后的情况就是这样,郑副处长和齐五兄现在正在办公室,这里是郑庭炳给学生的房屋契约书,交给您处置。”

    左重对便宜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是晋升仪式的晚上,不是他视金钱如粪土,而是他知道一个道理,有些钱是不能乱拿的。

    所以戴春峰刚刚回到特务处,他第一时间就带着契约书来了对方的办公室,有时候早来晚来不重要,有时候早来晚来却非常重要。

    这表明了态度是否坚决。

    戴春峰还没从谋划成功的喜悦中反应过来,就当头挨了一闷棍,神情当即变得阴沉,他将郑庭炳从北平叫回金陵前可没想到这茬。

    此人原本就是委员长的亲信侍卫,党政军高层的人脉比自己多得多,要是再有海量金钱开路,很有可能会影响他对特务处的控制。

    他拿起契约书看了看,然后嗤笑一声:“咱们的郑副处长真大方啊,租界这么大的别墅恐怕得要几百根大黄鱼吧,连我都看得眼热。”

    “是的老师,这幢恐怕更贵,不过学生追随您是为了报效党国,若是为了其他东西,当年回宁波老家就是了。”左重大义凛然的说道。

    他有足够的底气和资格说出这些话,谁都知道左家的实力,他要是回家继承家业,别说是一幢沪上的别墅,就算十幢也是小意思。

    戴春峰听着心中非常受用,这就是他为什么看重这个学生的原因,年轻人贪慕美色、喜好钱财是非常正常的事,任何人都不例外。

    而左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做事很有分寸,该收的钱毫不手软,不该碰的钱一分不拿,跟那个何逸君也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这才是聪明人所为,就像今天左重今天完全可以将东西收下,等事情过去了再来表一番忠心,到时候两不得罪,还能捞一幢别墅。

    可某种意义上说两不得罪就是两方得罪,为了好处选择首鼠两端的人,不会有多大的前途,立场这种事绝容不得犹豫和模棱两可。

    “慎终,呵呵,坐吧。”

    戴春峰脸上露出笑容,压压手让得意弟子坐下:“既然是郑副处长的好意,这套房子你就先拿着嘛,将来去沪上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刺杀案后金陵的敌我形势会发生大的改变,你要多关心一下各区站情报组的工作,多指导指导他们,沪上站和华东区是其中重点。”

    他从事了多年的情报工作,又掌管特务处数年,对大势看得很明白,在这么多的失败后,日本军方的情报机构很可能会选择蛰伏。

    至少在金陵,日本人的动作会有所收敛,那么其他的城市和地区的活动必然就会频繁,对方又不是傻子,没必要死吊在一棵树上。

    沪上作为一座国际都市,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德国人、红色巨熊的人、地下党等各方面的情报力量都可以凑出几桌麻将了。

    日本人在金陵打不开缺口,沪上就是最好的目标,通过那里多如牛毛的情报组织以及情报掮客,可以从侧面了解金陵的各种情报。

    情报战不止是你死我活,也是人情世故,很多时候花钱就能买到想要的信息,特务处地方区站实力太薄弱,一直是戴春峰的心病。

    “是,多谢老师厚赐。”

    左重坦然收下了别墅,现在那套别墅不是郑庭炳的礼物了,而是戴春峰赐给他的,自然就可以收了,收东西也要讲究个名正言顺。

    随后他针对便宜老师的话提出了看法:“学生下一步想抽时间对地方区站进行巡视,看看有哪些问题,才好提出相对应的整改措施。

    目前最紧要之事就是提高人员素质,老师您是知道的,特务处最早的成员多是江湖出身,这些人的能力、思想都有相当大的问题。

    虽然有浙江警官学校的新人补充,但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还需要在培训上想想办法,从内部挖掘潜力。

    只有咱们自身不出问题,就能能凭借主场优势了解、熟悉、联络乃至管控沪上各方势力的情报力量,切断日本人伸向沪上的爪子。”

    戴春峰陷入思考,特务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他是晓得的,特务处初建时没有足够的情报人才可用,就吸收了一部分江湖会党人员。

    为此他才要来了浙江警官学校培训专业特务,经过这两年,很多杭州培训班的成员已经成了特务处的中坚力量,发挥了很大作用。

    在度过了草创时期后,那些江湖背景的特务不管从什么方面都已经跟不上要求了,可全部裁撤掉不妥,培训倒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他斟酌许久开口说出担忧:“此事你要好好计划一下,都是多年的老弟兄了,千万不能让人说咱们这是过河拆桥,必须谨慎再谨慎。”

    不是老戴厚道,是他清楚特务处最早是靠义气组建起来的,若是将这帮人赶出特务处,难免让其他人产生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心。

    一旦发生这种情况,以后的工作就很难开展了,都害怕被扫地出门,谁还愿意为党国效死,人心不稳则大业不固,军心更是如此。

    左重郑重的保证道:“老师提醒的是,跟本部的特训相比,下面的训练可以适当减少训练强度,增加训练的时长,循序渐进的进行。

    就算训练后依然不合格的人员,也可以分流到后勤部门,比如总务和车队这些对能力要求不高的科室,这对他们来说是一件好事。”

    “恩,此事不能急。”

    戴春峰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再说沪上的事情,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慎终,你说对郑副处长和李齐五该如何处置,特别是李齐五。

    这个卑鄙小人,原本想让他去华北历练历练,熟悉一下情报工作,没想到他竟然跟郑庭炳混到了一起,好一只白眼狼,实在可恨。”

    说到这里,他似乎很气愤的拍打了一下桌子,眼角瞄向正襟危坐的左重,想看看自己的弟子有什么好办法,以及是什么样的态度。

    结果左重不假思索道:“此风不可涨,若是老师您允许,郑副处长和李齐五今晚便会落水而亡,我亲自动手,保管谁也瞧不出问题。”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阴森和狰狞,仿佛只要老戴一声令下,他就立刻出门去杀掉一位党国上校、特务处的副处长。

    “糊涂,匹夫之勇。”戴春峰指着左重说道:“你也是一科之长,不要动不动就舞刀弄棒,郑庭炳是委员长的亲信,你怎么敢暗杀他。”

    话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没有太愤怒,只说你怎么敢杀他,而不说你怎么能杀他,这说明了一件事情,老戴真对土豪郑起了杀心。

    要不是老郑给光头当过几年的马弁,恐怕明年的今天就是此人的祭日,任何敢于挑战戴春峰地位的人,在对方心里都是必杀之人。

    左重很清楚这一点才说出那样的话,不过老戴绝对没胆子动光头的人,问这个问题,不过是试探罢了,他自然要好好的表现一番。

    他故作不乐道:“可是老师,要是不给这些人一个教训,任由姓郑的收买人心,只怕将来就没人听您的话了,学生愿为您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

    戴春峰微微心动了一下,又摇了摇头:“不要说这个了,想办法限制郑庭炳就可以了嘛,李齐五那里同样不要动手,不能自相残杀。”

    不能自相残杀,我看是舍不得失去一个内应吧,左重一脸的不服气,心里更加确定李齐五就是老戴的眼线,专门负责监视郑庭炳。

    左重听完看似不做声了,坐在那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实际上他早有了打算,李齐五非常阴险,绝不能让此人进入核心业务部门。

    除此之外,还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配合便宜老师把戏唱完,最好顺着老戴的话头,把对方打发到不重要的岗位,明升暗降也可以。

    他忽然一拍大腿,一脸兴奋的说道:“老师,郑庭炳现在只有李齐五一个可用的人手,总务那边总是说人手不够用,我看不如让....”

    “让李齐五去总务当个股长吗,不,我看可以任个副科长,正好处里最近经费匮乏,他郑庭炳不是发了大财吗,想捧人就得出点血。”

    戴春峰不等左重说完就顺着说了下去,这个主意很好,不仅把李齐五拖在了总务科,还能趁机敲一笔,关键的是姓郑的不会反对。

    同时这跟他的某些计划不谋而合,老戴狐疑的看了看左重,心说慎终难道看出什么来了,不然为何提出的主意这么合自己的心意。

    随即又觉得不对,要是慎终知道李齐五的真实身份,反而不会提议将对方调到总务科,戴春峰觉得这可能就是两人的心有灵犀吧。

    总之这个主意很好,郑庭炳答应此事就得出血,不答应就得交恶李齐五,不管怎么样,最后得利的都是他,真是一箭数雕的妙计。

第四百一十八节后续2(祝大家新年快乐)

    戴春峰心里琢磨着,身体往椅背上靠去,嘴里问道:“郑副处长那里呢,唉,早知如此,不如由他在北平发财,我这是枉做小人喽。”

    这些话,左重一个字都不相信,再让老郑做上几年生意,只怕用钱砸也能砸出个特务处处长,这才是对方被调回金陵的真正原因。

    “老师。”

    他微微弯腰,笑眯眯道:“调查科并入之后张毅夫副科长一直闲着,要是咱们处能多一位副处长协助郑副处长开展工作,是否合适?

    毕竟郑副处长离开金陵这么长日子,对于处里的情况不大了解,有了一个助手,想必可以尽快的进入工作状态,减少熟悉的时间。”

    左重一开口就让戴春峰增加一个副处长,按理说这对一个沉醉于权力的人是不可接受的,不过他判断老戴听到后一定会欣然同意。

    任何东西数量多了,也就不值钱了,官位亦是如此,三角形才是最稳定的结构,有张毅夫分担压力,戴春峰对付郑庭炳更加轻松。

    至于张毅夫会不会反客为主或者自立门户,可能性不大,因为对方并不是特务处的元老,没有资格加入到特务处最高职务的争夺。

    戴春峰眼前一亮,瞬间明白了左重的用意,这是要驱虎吞狼,最妙的是这头老虎只有利爪,没有尖牙,对他无害,可以大胆使用。

    他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不错,看着郑副处长为公事操劳,我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啊,这条建议我看非常好。

    委员长一直很关心调查科人员的安置,对于张毅夫担任副处长应当不会反对,这也是表明咱们特务处不搞拉帮结派,一片公心嘛。”

    老戴发表完一通长篇大论,美滋滋的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看完立刻销毁,此事要挑选得力的人去办,对外不能漏出一点风声。”

    左重有些疑惑,接过看了看便陷入了沉默,几秒钟后划了一根火柴点燃了文件,没有询问也没有请示,因为这是单独给他的命令。

    “这是委员长亲自让我交给你的,慎终你不用告诉我具体内容,只要能完成领袖交办的任务,咱们处里所有的人员、装备任你挑选。”

    戴春峰看着慢慢变成灰烬的文件,转头再次补充了一句,至于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具体内容,那就是见仁见智了,但大概率是假的。

    一个掌控欲这么强的人,怎么会允许自己的下属跟顶头上司直接联络,只是有光头的严令在,他不能私下查看或者主动询问罢了。

    左重又不是傻子,自然知道便宜老师的心思,同时明白这又是光头在玩制衡,离间自己跟老戴的关系,一国领袖尽做些鬼祟之事。

    呵呵。

    于是他靠在便宜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话,戴春峰不时点点头,心说如果是这件事,那自己确实不适合进去,随即心满意足的说道。

    “那你去安排吧,要快。”

    “是,老师。”

    师徒俩结束了对话,左重急匆匆离开了,回到自己办公室后他叫来了归有光和邬春阳,这件事确实需要保密,动手的人必须可靠。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们都是最适合最可靠的人选,加上他自己,三个人足以完成那个任务,一个简单行动不用搞得人人皆知。

    时间很快过去了三天。

    金陵最美季节莫过于秋天,这时道路两边的枫树和梧桐开始慢慢变色,景色秀美,环境静谧,映衬着城中的建筑显得古典而优雅。

    每到这个时候,很多店家都愿意将一部分的桌子移至室外,一是扩大了营业面积,二是可以让顾客欣赏一年只有一次的秋色美景。

    其中最积极的是开咖啡店和西餐厅的法国人,或许是因为秋天的金陵跟香榭丽舍有些相像,这帮高卢雄鸡想要以此慰藉思乡之情。

    除了法国人外,英国人也很喜欢在午后的梧桐树下,借着某道斑斓的光影,一边欣赏醉人的景色,一边品尝法国佬最擅长的甜品。

    沙律勋作为金陵电厂副理,有足够的权力安排自己的闲暇时光,比如享受一个完全安静的下午茶,不用跟那些讨厌的工人打交道。

    “让人开心的一天。”

    他小心翼翼的将一块酥皮拿破仑放入口中,感受奶油和新鲜的水果在口腔中的碰撞,接着喝了一口价格昂贵的大吉岭红茶感慨道。

    不得不承认,烹饪美食是法国佬唯一该做的工作,相比而言,英国的下午茶甜点就要少了些许精致和美味,当然,各种红茶例外。

    他又喝了一口源自于中国,最后在女王皇冠明珠落地生根,并逐渐闻名世界的红茶,由衷觉得日子要是永远这样过下去那该多好。

    “下午好,这里有人吗。”

    忽然,正在闭着眼睛回味甜点滋味的沙律勋被一阵叫声所吵醒,睁开眼睛后他皱起了眉头,见鬼,是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中国人。

    这些人永远不知道感恩,也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文明,如果不是为了多赚一些英镑,自己绝不会来到这个古老又沉闷的东亚国家。

    他略带厌恶,很不客气的说道:“年轻人,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礼貌吗,还是你们中国人就是这样,根本不在乎给他人带来麻烦。”

    这里是金陵的城区,又是外国人经常出没的场所,附近到处是巡警,他并不担心因此惹来麻烦,再说了,他可不是一个普通商人。

    要是这个中国人敢做什么,自己口袋中那把韦伯利左轮手枪会让对方知道有些人是不能惹的,就像几十年前西摩尔将军做的那样。

    年轻人没有被他的咄咄逼人吓到或者激怒,反而轻轻拉开了凳子,毫不客气的坐了下去,并在沙律勋发怒前笑眯眯的说了一句话。

    “多么美好的一天,对不对,在这样让人愉快的天气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好好的聊聊呢,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所以要珍惜当下。”

    美好吗,在你来之前或许称得上,可现在绝不是,跟一个陌生人在街头聊天不是一个英国绅士该做的事,沙律勋把手放入了口袋。

    “好了,你们英国人就是这样的无趣,真希望你是个法国人,至少懂得什么叫幽默,收起那把破左轮手枪吧,除非你愿意脑袋开花。”

    年轻人直接无视了对方,顺手拿起一块甜点放进嘴里:“我的人正在用步枪瞄准这里,我劝沙律勋先生要冷静一点,千万不要冲动。”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红茶,示意侍者再上一杯,然后满脸笑容的看着将信将疑的沙律勋,从口袋里扔出了一沓照片和一份文件。

    “您的夫人每天这个时间都会去教堂待两个小时,期间会喝两杯白水,会去一次厕所,习惯在主殿第三排左数第一个位置进行祷告。

    她从教堂返回你们位于三牌楼的家,要经过5个路口,3条小巷,整个路程需要20分钟,负责陪同的只有一个来自鲁省的45岁女佣。

    您的大女儿在一家英国人的商行工作,最近跟一位来自约克郡的男孩走的很近,大儿子和二儿子在教会学校念书,我说的都对吗。”

    年轻人随意说出沙律勋家中信息,同时右手搭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却让交流对象的心脏跟着一次次剧烈跳动。

    这个中国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搜集自己家人的情报,匪徒吗,还是金陵的流氓组织,沙律勋觉得这或许是一个天大的误会。

    他虽然是金陵电厂的副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现金,体面的生活要以高昂的支出作为代价,中国人想要敲诈自己绝对是找错人了。

    “先生,您的大吉岭红茶。”

    “谢谢。”

    这时侍者送来红茶,年轻人礼貌的道了声谢,然后端起茶杯吹了吹,抬头让阳光透过树叶照在脸上,感受大自然带来的最后温暖。

    沙律勋思考了一会,用缓慢而坚定的声音说道:“这位朋友,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事情,我只想告诉你,你这是在玩火。

    我来到民国很多年了,很清楚一个英国公民一旦遭受了不幸,你们的政府和大英帝国都会介入,不管你是什么人最后都会被枪决。

    只要你现在离开,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甚至,你要是需要某些除金钱以外的帮助,比如武器和庇护,我也很愿意提供帮助。”

    他觉得眼前这个人很有情报人员的潜质,大胆、心理素质好,加上疑似的黑邦背景,是一个很好的发展对象,帝国需要更多朋友。

    “恩,你是想招募我?”

    年轻人缓缓低下头,眼睛好奇的打量着对方,像是看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死到临头还想着这种事,真不愧是MI2在金陵的负责人。

    沙律勋心中一惊,招募,这是一个标准的情报用语,对方是国府方面的情报人员吗,可是为什么要找自己,还是以这种见面方式。

    “来自MI2的先生,你们来民国的事情我们很清楚,出于对大英帝国的尊重,我们没有过多的干涉,但这不是你们肆意妄为的理由。”

    年轻人喝了一口茶,语气逐渐阴冷:“可你们挑唆日本人行刺国府的官员,那就触碰了底线,今天我来,就想用您跟伦敦打个招呼。”

第四百一十九节后续3

    “不,先生,这一定是误会。”

    沙律勋真得急了,他知道情报机关的行事作风,就算他是英国军情机关的一员,对方杀他也绝不会有任何犹豫,自己今天危险了。

    “不,不,沙律勋先生你误会了,我来这不是为了听你解释,只是好奇掌管英国在金陵情报网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结果让人失望。

    您通过你的身份结交了很多中国人,这一点很了不起,只是为什么不关注一下身后呢,还是你觉得我们根本不会发现这些小秘密。”

    年轻人不管沙律勋越来越难看的脸色,抬手看了看手表:“我想提醒你,你等的那位军官不会来了,他现在应该在地狱里等着阁下。

    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你拿着那把破枪瞄准我,然后你会被击毙,你的夫人和三个孩子今晚就会被一伙惨无人道的劫匪折磨致死。

    或者你坐在这享受最后一杯红茶,回顾一下人生,几分钟后你会没有痛苦的死去,你的家人可以安全的回到英国,现在,选择吧。”

    年轻人一边说,一边品尝着甜点,有人说甜味会让人产生愉悦,可相比操控一个英国间谍生死带来的满足感,这点愉悦不值一提。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金陵电厂的副理竟然控制了那么多鼹鼠,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对方接头不做任何反跟踪,甚至直接电话联络。

    或许是中英间的实力差距,或许是他们从来没有遇到危险,总之MI2要为轻敌付出代价了,比如一个地区负责人和一整个情报网。

    沙律勋的脑袋有些混乱,一边是全家被杀,一边是只死自己一个人,看上去很好选择,可谁愿意死去呢,反抗说不定有活的机会。

    可远处楼顶一道闪光让他打消了这个妄想,那是狙击瞄准具的反光,对方是在用这种方式警告自己,只要他一动就会被打烂脑袋。

    经历过大战的他明白,在这样一个开阔的环境下,被一个狙击手盯上有多危险,逃跑和反抗只有死路一条,中国人的准备很充分。

    “一分钟了,看来沙律勋先生已经有了选择,非常好,我最喜欢跟聪明人打交道,那我就不打扰了,祝你有美好的一天,再见先生。”

    年轻人喝掉红茶,在侍者欲言又止的表情中起身离开,随后将手插入风衣口袋慢步在满是落叶的街道上,听着脚下枯叶的破碎声。

    人生就像是一片片树叶,经历萌芽、成长、凋零,然后彻底消失,有过灿烂,有过美丽,最终归于死亡,真是美好又脆弱的过程。

    “滴滴,滴滴。”

    忽然一辆卡车出现在安静的街区中,飞快的速度行驶在马路上,在接近咖啡店时,司机拼命的摁着喇叭,伸手对着行人不停摆动。

    “让开,车子失控了。”

    司机声嘶力竭的喊着,躲过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市民,任谁都看得出来此人正在尽力操控汽车,可惜有时灾难和悲剧是无法避免的。

    “轰隆~”

    最后在所有人惊悚的目光下,卡车一头冲进了咖啡店里,顺便将坐在露天餐桌旁的沙律勋撞成了碎片,鲜红的鲜血慢慢浸湿落叶。

    “死人了,撞死人了。”

    有的人捂着脸大声喊道,有的人吓得瘫软在地上,有的人仓皇离开,巡警鼓着腮帮吹响了警哨,哭声、呼喊声,警哨声响成一片。

    年轻人似乎没有听到身后混乱的动静,依旧不慌不忙的走在梧桐树下,迎着看热闹的人流渐渐走远,脸上还一直挂着淡淡的微笑。

    走出咖啡店几百米,他转入一条小巷中,这里停了一辆黑色轿车,车旁站着两个面色冷峻的中山装,见到对方回来立刻迎了上去。

    其中一个光头说道:“科长,沙律勋死定了,几顿重的卡车全速撞击,他就是神仙也逃不了,等会我再去警署打探一下,确认消息。”

    “司机方面也可以放心,中央医院已经确定他的病无药可治,他想要给家人留下点什么,就必须闭嘴。”另一个中山装随即补充道。

    这三个人自然就是左重、归有光和邬春阳,这次清除行动除了一个以命换钱的司机,就只有他们三个,所幸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

    “先撤离。”

    左重说了一声,钻进后排开始清理脸上的伪装,嘴上问道:“司机估计活不成了,答应他的一千大洋,等风头过去再交给他的家人。”

    “是,科长。”

    邬春阳点点头,一个英国人被撞死确实是一件大事,警署方面肯定会追查,要是知道有人给对方家中送钱,很可能会联想到谋杀。

    驾驶位的归有光打着火将车开出巷子,向着现场反方向开去,很快消失在晚高峰的车流中,谁也不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阴谋。

    “科长,除了沙律勋,其他MI2鼹鼠应该也被清除了,古副科长带着老宋和老吴亲自动手,具体原因我没有解释,他们也没有多问。”

    邬春阳拿着一件中山装递给左重,平静的汇报情况,按照他的描述,除了刚刚那场不幸的车祸,金陵今天还会再发生十几起意外。

    比如有人会因为火灾烧死,有人会因为在初秋时节游泳淹死,有人会因为汽车的刹车失灵在城外掉落悬崖,真是多灾多难的一天。

    这些人要么是军政官员,要么是有影响力的商人,要么是江湖上的头面人物,并且跟英国人都走的比较近,当然,这只是个巧合。

    “唉,水火无情啊。”

    左重套上中山装,将风衣和伪装物塞进一个纸袋,一脸惋惜的表达了自己的看法,不能光明正大的抓捕英国间谍,确实太可惜了。

    是的,光头给他的那封命令就是让他干掉几个英国佬以泄心头之恨,不过为了避免引发中英两国冲突,必须采用秘密行动的方式。

    秘密行动其实就是暗杀的文雅说法,光头不可能直接命令他们蒙面打黑枪,虽然这是果党的老传统了,总之光头硬了,又没全硬。

    所以在查到沙律勋的下线们之后,秘密清除就成了最佳选择,只要不撕破脸皮进行大规模抓捕,英国人只会假装这件事没发生过。

    “找个地方把这些东西烧了再回处里,再去核实一下事故的伤亡情况,如果有没死干净的,就帮帮手,务必让他们没有痛苦的离开。”

    左重指了指纸袋,觉得自己太善良了,随即又补充道:“记得拍照,这是要交给上峰的,千万不要拍得血糊糊的,倒了上面的胃口。”

    邬春阳露出渗人的笑容:“放心吧科长,我亲自去医院检查,确保他们痛痛快快的走,相机也准备好了,照片今晚之前就能洗出来。”

    他知道科长说的上峰是谁,处座经常去审讯室视察,自然不会因为照片倒了胃口,再联系今天的任务,所谓上峰只能是委员长了。

    说话间,归有光将车开到一片荒地里,三人下车将纸袋浇上汽油点燃,火焰轰的一声窜的老高,纸袋没用多久就烧成了一团灰烬。

    等到灰烬停止燃烧后,邬春阳更是细心的找来一根木棍将灰烬捣碎,又浇了一壶水,彻底销毁了本次行动的证据,显得非常谨慎。

    “沪上那边的事情怎么样了,明天天亮前一定要把公共租界警务处特别部给我撞塌了,对方知道沙律勋死亡,一定会召集人员开会。”

    左重再次坐上车后下达了新的命令,那个特别部是英国军情二处的据点,他原本准备找辆卡车装满危险品在其附近引爆搞次拆迁。

    不过考虑到此举可能会吓死光头和戴春峰,便把引爆换成了撞塌,得让这些高傲的英国佬知道,就算他们躲在租界也不是安全的。

    驾驶位上的归有光回头说道到:“好的,人员已经确定,为了安全考虑我们没有出面,而是让漕帮的马天长找个不怕死的负责行动。

    此人是沪上本地人,妹妹被租界里的英军士兵糟蹋了,父母因此被气死,自己还被打坏了肾,他的条件是让马天长照顾他的妻儿。”

    “答应他。”

    左重脸色略显阴沉:“告诉马天长,既然应了人家,就一定要做到,他要是敢欺负孤儿寡母,我就亲自送他去见他的师傅,原话说。”

    司机身上发生的事在民国太多了,他管不了其他人,只能做到言而有信,帮对方照顾妻儿,让此人没有遗憾的与英国人同归于尽。

    不要觉得盎撒人多有人性,他们在非洲、美洲、亚洲做出的事情比小日本好不到哪里去,司机要是落在对方手里绝不会可能活着。

    为了保守秘密,司机在最后关头必须咬破口中的毒囊,左重想给对方一个错觉,那就是特务处不介意派出职业情报人员进行复仇。

    得罪一个黑邦分子,最多会让人头痛,可得罪一个情报机关,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就算是日不落帝国也要好好的掂量掂量。

    “好嘞。”

    归有光杀气腾腾的回了句,准备随时收拾漕帮大佬,金陵有活力团体带头大哥马天长,而后他突然提起了几个左重差点忘记的人。

    “科长,南斗和北斗的人都死光了,可伪满间谍、王德勇和刘桂还活着呢,到底要如何处置他们,老是占用着看守所也不是个事啊。”

    左重拍拍脑袋,叶金中那帮伪满特务关了这么久了,确实该处理掉了,王德勇送监狱就好,至于刘桂刘科长嘛,想死没这么容易。

第四百二十节后续4(完)

    “叶金中那几个人送到老虎桥单独关押,王德勇随便找个外地监狱送过去,让狱方好好照顾,这个人以后用得着,刘桂我亲自处置。”

    左重摸了摸下巴,就将这些人的命运决定了,不杀伪满人员和王德勇不是手软,而是出于现实的利益考虑,不能一时图痛快杀人。

    东北会是中日双方情报较量的重要战场,有这么多伪满高官的子女在手,完全可以利用起来,逼上梁山又不是只有宋黑子才会用。

    比如让叶金中对着天蝗照片做点放肆的事同时拍照,他的父亲知道后会不会幡然醒悟,并为抗日民族统一大业提供必要的帮助呢。

    会,而且可能性很大。

    只要不逼着对方送死,或者跟日本人直接做对,这帮将识时务者为俊杰刻在骨子里的聪明人,会很乐意庇护、掩护国府情报人员。

    至于告发,日本人的心眼比针眼还小,要是知道有人侮辱了所谓的天蝗圣像,这些卖国贼能有好下场吗,用屁股想都知道不可能。

    还有王德勇,他的作用要过几年才能看到,到时候不咬掉英国佬的一块肉,左重跟伦敦那个水手国王姓,总之这些人是宝贵资源。

    数来数去,就刘桂这个王巴蛋没有一点用处,陈局长和徐恩增来监督行刑时提都没提过他,好像这个人根本没在世间存在过一般。

    左重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冷笑问道:“春阳,听说一处的情报科长又换了,知不知道此人叫什么,什么背景,以往有过什么战绩。”

    邬春阳皱起眉头:“是听说了有这么件事,具体情报还没有收到,按规矩一处应该将档案递交给咱们,可到现在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要不要我给特工总部去个电话催一催,档案到了之后,我们政情股会进行严格审查,绝不能再让地下党份子和日本间谍混进来了。”

    左重深以为然,再这么发展下去,自己抓日谍都不用这么辛苦了,只要盯住一处,想抓多少日谍就能抓多少日谍,这事太荒谬了。

    他看着远处的特务处,点了点头:“这个是你的职责,将对方的底细摸清楚,特别是以往的履历,对方能被徐恩增看中定然不简单。”

    说话间,汽车驶入大门,左重下车后准备跟戴春峰汇报一声行动进展,结果被李卫告知老戴去了憩庐,他只得转道前往了看守所。

    自从毙了那几个日谍,伪满特务的反应有点大,有人从趴在栏杆上叫喊变成了跪地求饶,有人试图利用性别优势诱惑看守的特务。

    徐恩增外甥头顶的帽子闪闪发亮,不仅要亲眼看着前未婚妻在那卖弄丰骚,更重要的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一旁无能狂怒。

    “武馨月,你臭不要脸。”

    左重一走进监区,就听到大外甥在那怒骂,当即皱起了眉头,便对看守使了个眼色,看守拿起皮鞭就走了过去,帮对方长长记性。

    挨打不要怪别人,要怪就怪你的舅舅不给力,都这么多天了,档案找不到不说,连土特产都不知道送点,白在官场混这么多年了。

    他没兴趣管这对痴男怨女,随意看了看一脸灰败的叶金中,就到了刘桂的监舍外,这家伙生命力倒是顽强,正在那捉小强加餐呢。

    作为职业情报人员,刘桂的警惕性很高,察觉到有人在观察自己后,便缩回了角落里,黑暗中只能看见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在发光。

    左重见状叹了口气:“刘科长别来无恙啊,没想到曾经掌握特工总部大权的你变成了这幅模样,咱们说句实在话,我心里很不好受。”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胸口,仿佛心都要碎了一样,接着上前两步走到铁窗前,点燃了一根香烟放在窗台上,语气陈恳的开口劝道。

    “老刘,只要你说出是谁勾结日本人试图刺杀领袖,我们可以对你既往不咎,甚至官复原职也不是不可能,我现在没有骗你的必要。

    前两天枪毙日谍知道吧,陈局长来了,徐处长来了,他们没有问过你的事,你这样死撑不说没有任何意义,别人也不会领你的情。”

    左重说着说着自己都信了,搞得一处真跟日谍有猫腻一样,不过谎言的最高境界就是如此,毕竟自己都不信,凭什么让别人相信。

    刘桂终于动了,在听完左重的劝说后他走到铁窗前,拿起窗户上的香烟大口抽了几口,脑中思考一个问题,要怎么样才能活下去。

    别看被关在监牢里,可靠着观察和推理,外界的很多事情对他不是秘密,比如陈局长和徐恩增来特务处,这件事他当天就知道了。

    那天死刑提人,特务处的特务军服整齐,连军靴都穿上了,行动和对话非常正式,这必然是有高级长官在场,很可能就是陈局长。

    有了陈局长,徐处长的到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只有大表哥陪着,这个没胆的怂货才敢踏进二处大门,左重说的话有部分可信。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为什么不来看一看,就算暂时救不了他,也应该出面安抚一下吧,除非是已经放弃了营救,或者要极力撇清双方之前的关系。

    他眼中有了怨恨,自己在特工总部工作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么被无情的抛弃,徐恩增你这个无情无义的王巴蛋。

    你不仁,就休要怪我不义。

    刘桂把烟头狠狠扔到地上,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左重说道:“是特工总部处长徐恩增跟日本人勾结,他的最终目的是刺杀领袖和兵变。

    他曾说过,现在党国面对日本人的挑衅装聋作哑,黎民百姓生活困顿,国事百般艰难,这都是委员长的原因,他要利用日谍行刺。

    现场警卫就是在他的命令下将武器交给了日谍,谁知道对方突然翻脸杀人灭口,我那些可怜的兄弟啊,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全死了。”

    说着说着,他捶胸顿足的哭了起来:“这都怪我被徐恩增的言语所蒙骗,怨我啊,我只想着可以挽留国家于危难,哪知道会这样啊。”

    嚯,这黑锅甩的漂亮。

    左重表情很是严肃,提出了一个关键问题:“你说徐恩增要谋害委员长,可为何最后中枪的却是汪院长,这个问题你必须解释清楚。”

    编造口供是个技术活,首先得逻辑通顺,跟现场证据也不能有冲突,汪院长身上的子弹还没有取出来呢,这是一个非常大的漏洞。

    刘桂怔了一下,马上就反应过来:“徐恩增有过吩咐,如果没机会杀主要目标,那就杀掉汪院长再栽赃给委员长,这个理由行不行?”

    “我怎么知道行不行,你要如实的交代问题,不要问我嘛,老刘你要抓住机会,配合我们破获这个重要案件。”左重闻言不乐意了。

    “您看我这张嘴,一定配合。”

    刘桂给了自己一耳光:“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天因为左科长您保护委员长离开,让日谍失去了刺杀的机会,他们这才对汪院长动手。

    要是没有您的警惕,说不定真的会闹出大事来,左科长您一定要抓住徐恩增这个苟东西,他就是隐藏在国府内部的一个最大毒瘤。”

    “原来如此。”

    左重自言自语了一句,就继续帮对方“回忆”着案情:“可徐恩增一个区区特工总部处长,就算干了不忍言之事,也轮不到他上位吧。

    所以他的背后一定还有人,人名,你要告诉我一个人名,否则上面的大人物只会认为你这是为了活命诬陷徐处长,懂我的意思吗。”

    “有,有,陈局长,徐恩增负责动手,陈局长负责收拾残局,陈局长和他兄长在党内颇有势力,领袖一死,委员长之位是唾手可得。”

    “啪啪啪,啪啪啪。”

    左重忍不住鼓起掌来,顺便埋怨道:“老刘,你早点这么说不就没事了,也免得吃那么多苦头,行了,这事过去了,跟我录口供吧。”

    刘桂的心脏回到了肚子里,不管怎么着吧,总算是有活命的希望了,只是姓左的觉得靠这份口供就能扳倒陈局长吗,真是太幼稚。

    他心思不定的走出牢房,根本没有发现平时戒备森严的走道里空无一人,一个警卫都没有,长长的走道里就只有他和微笑的左重。

    “老刘,请吧。”

    昏黄的灯光下,左重的伸出右手让刘桂先走,自己则缓步跟在对方的身后,一步一步,两人之间慢慢的拉远了距离,影子在摇曳。

    刘桂终究是老情报,走着走着就发现了周围的异常,但他觉得这是为了方便录口供,便没有太放在心上,回头准备问问要去哪里。

    “嘭~嗡嗡,嘭~嗡嗡。”

    就在他回头的一瞬间,两声枪声突然响起,在狭窄的监区中来回传递,回声一遍遍的萦绕在刘桂耳边,他低头看了看胸前的血迹。

    刘桂不明白,自己还没有录口供,没有签字画押,特务处为什么在这个时候杀人灭口,这个念头刚刚闪过,他便重重的倒了下去。

    “快来人,有人要逃狱。”

    几米之外的左重,此时放下了手中的手枪,然后扯着喉咙大声喊叫着,只是脸上没有一丝惊慌,还一边喊一边走到了刘桂的身边。

    “为...什么,为什么。”

    刘桂俯卧在地上喃喃问道,口中冒出了粉红色的血沫,他知道自己的胸腔被击穿,内脏正在快速大量出血,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左重提着枪蹲了下去,歪着头与刘桂对视了一眼,随即露出了笑容,又将冒着烟的枪口顶在了对方脑门上,口中轻轻说了几个字。

    “谢久文,顾兰。”

    “你...”

    “嘭~嗡嗡。”

    一条血迹溅到了左重脸上,这来自眉心中弹的刘桂,一阵微风吹过,电灯不停的摇晃,明暗交错中他面无表情直起身子收起配枪。

    至此谢顾二人牺牲的罪魁祸首就剩下徐恩增一人,不过没有关系,手机里的录音会在合适的时候要了对方的命,左重等着那一天。

    “科长!科长!”

    几秒钟之后,一脸紧张的归有光持枪冲了进来,当看到科长安然无恙后他松了一口气,要是科长出事就遭了,可这里是怎么回事。

    看着死不瞑目的刘桂和满脸是血的科长,大光头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开口,干这行就要学会把秘密和问题放进嘴里,然后咽下。

第四百二十一节逛街

    刘桂死了,死得悄无声息,特务处通知了一处,当得知刘桂系越狱被击毙之后,一处没有派人来领尸体,反而让特务处随意处置。

    这事做的有点不地道,不管怎么说,刘桂都是一处的情报科长,竟然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此事让很多特工总部特务心寒。

    最后还是左重出钱安葬了对方,任谁听到这事也要说一声仁义,击毙越狱囚犯是职责,安葬昔日同僚是情分,两者不可混为一谈。

    经过此事,原本在情报系统人缘不好的左科长,莫名其妙就获得了统计局及时雨的美名,此话有点耳熟,可这特娘的不是害人么。

    左重知道后气哼哼回到了办公室,连白问之两公婆送来的土特产都无法让他开心起来,万万没想到啊,苟日的刘桂死了还不消停。

    “科长,咖啡。”

    这时何逸君慢慢走了进来,看着满脸阴郁的科长有些好奇,日谍的案子圆满结束了,科长为什么不开心,难道案件背后还有隐情。

    左重闭着眼指了指桌子,现在他没心思喝咖啡,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要不要把姓刘的从坟里拖出去再杀一次,以泄心头之恨。

    算了,估计都有味了,有这个功夫不如查清另一个问题,但得做好保密,思考了一会,他睁开眼睛对整理文件的何逸君说了一句。

    “咱们好久没出去了,一起逛逛金陵吧,听说城里好些地方有花展,还有从南洋过来的魔术表演,你记得换上便装,十分钟后出发。”

    “好的,科长。”

    何逸君惊喜不已,自从宫本英明案之后,情报科上下是连轴转,根本没有休假的机会,听到可以出门她立刻跑回了套间挑选服装。

    不过十分钟后他们还是没走的了,因为邬春阳敲了敲办公室的大门,然后鬼鬼祟祟走了进来,并将一份带有封条的文件放到桌上。

    “科长,沪上的行动报告送来了,英国佬一共死了4个人,重伤8个人,特别部的负责人今日启程回英国述职,应该是当了替罪羊。”

    邬春阳笑嘻嘻说出了报复行动的后续,一次死伤十几个情报人员,看来英国军情部门要安静一段时间了,除非这帮约翰牛不怕死。

    左重走到衣架旁,整理着西装的领口:“英国人有没有通过外交渠道联络国府寻求解释,或者询问凡妮莎、王德勇、沙律勋的事情。”

    “没有,这件事涉及到委员长和姓汪的,对方不会放到台面上来说,更没有询问凡妮莎和王德勇的下落,沙律勋那边倒是有些情况。”

    邬春阳说到这神情不屑:“英国人准备让苏格兰场的侦探来华,调查沙律勋和沪上的车祸案件,吃了这么大的亏,想来还是不死心。”

    苏格兰场?

    左重闻言挑了挑眉毛,这个名字在后世各种小说和影视剧里经常出现,传的神乎其神,其实苏格兰场就是伦敦警察厅的代称罢了。

    英国人的脑子怕是有问题,用地方警察机构对付情报机关,正常人想不出这种主意,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比如玩一招暗度陈仓。

    可这是带英啊,再不合理的事情放在对方身上也变得合理了,或许约翰牛们认为,鼎鼎有名的苏格兰场收拾特务处只是小菜一碟。

    “密切关注苏格兰场来华人员,查清对方跟特别部以及英国军情部门是否有关系,有的话找个机会送他回老家,没有的话就随他吧。”

    左重想了想,觉得一个侦探掀不起大浪,保持关注就好,要是刻意针对,可能正中对方下怀,他也想看看苏格兰场有没有那么神。

    邬春阳收回文件:“我会安排,警署已经埋了人,英国人一旦出现,就别想离开我们的视线,那就不打扰您和何小姐了,我先走了。”

    说完,他便诡秘一笑跑了个没影,看来行动技术练的不错,如果任务时也能保持这种高水平,归有光的情报科第一高手名头不保。

    左重看着微微摆动的大门,揉了揉脑袋,自己这些手下是越来越不正经了,什么原因呢,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岂不是说...

    不对,肯定不是。

    他立刻否定了这个无比荒谬的猜测,跟何逸君下楼走到了汽车旁,在上车的瞬间,他发现戴春峰的车没有停在楼下,难道出去了?

    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左重心头闪过一丝疑问,随即哑然一笑,自己真是越来越多疑了,老戴估计回去休息了,这些日子不光他们累,对方同样不轻松。

    他笑着摇了摇头,一踩油门汽冲出了大门,接下来他们两人在各处景点逛了一整天,玩的非常尽兴,秋天果然是金陵最美的季节。

    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汽车停在国民政府附近一家小粤菜馆前,现在正是经费紧张,厉行节约的时候,吃饭没必要去太奢侈的地方。

    再说了,昨晚左重刚跟老白两口子去了德鹤楼,天天吃生猛海鲜也没什么意思,不如换个新鲜地方,尝尝土豪郑老家粤省的美食。

    更重要的是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建设委员会旁边居民区的道路,他此行目的就是探探可疑官邸的背景,陪何逸君逛街吃饭只是掩护。

    左重特意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借着点烟的时候瞄了瞄那两条小路,水泥路的人流量很小,炭渣路上则不时有行人路过。

    相隔不远的道路,就像黑白分明的界限,百姓们绝不会跨越雷池半步,官员们也不会纡尊降贵跟底层人同行,即使双方居得很近。

    那么问题来了,那个果党官员懂反跟踪技术,又具有很强的警惕意识,这样一个职业情报人员,他本应该走更符合身份的水泥路。

    可事实是他走了容易暴露身份的炭渣路,只有一个可能,他当天或许是第一次前往官邸,不熟悉周围情况,便随便选了一条小路。

    另外还有一点,看对方熟练的跳过水坑、躲开泥塘的样子,应当是经常走这种破路的,这就更不可思议了,同时说明了一个问题。

    习惯走泥地,说明此人之前的工作、生活环境不是城市,至少不是基础设施完善的大城市,很有可能乡村、县城之类的偏僻地方。

    一个调职的特工吗。

    他是因为掩护身份突然发生变动,被动的调到金陵?

    还是因为要完成某项重要的任务,主动调到金陵呢?

    “先生,烟灰缸。”

    “谢谢。”

    左重正想着,酒楼的小伙计送来了一个烟灰缸,并将窗户稍稍打开了一条缝,这下可以更方便的观察了,他弹了弹烟灰继续思考。

    如果只是工作地点变更,这两种可能性都有,可结合对方直接前往官邸这件事,此人因为掩护身份变动调到金陵的可能就不大了。

    那座建设委员会官邸,或是情报据点,或是接头地点,又或者是安全屋,总之凭借官邸的特殊属性,具有很高的安全性和隐蔽性。

    这么一个重要场所,对任何一个情报组织都是宝贵财富,使用时必然会非常小心,让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人前往,一定有其原因。

    要么是新人是重要人物,要么是新人有重要任务,可对方要是重要人物就不会一直在乡下了,那种地方能搞到什么高级别的情报。

    这么一排除,可疑官员的身份就很容易猜测了,一个身上有重要任务的情报人员,刚从外地调到金陵,去官邸是为了接头或报道。

    左重将烟头捻灭,看着伙计端上来的几盘凉菜拿起了筷子,一边吃一边跟何逸君聊起了天,目光却时刻关注着对面居民区的情况。

    难得出来一躺,何逸君今天显得非常开心,叽叽喳喳说着处里的八卦,比如某个科长打牌输了几千块,比如另一个科长惧内云云。

    左重心中暗暗发笑,知道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汇报特务处的内部消息,便认认真真的听了,结果没想到竟然还有戴春峰的花边新闻。

    只听何逸君小声说道:“科长,可靠消息,处座派人从沪上的几个百货公司买了不少化妆品和女性衣服,用木箱钉好后运回了金陵。”

    化妆品?女性衣服?

    左重喝了一口茶,脑中突然想到那个偷看厕所的岳大武,这家伙也说戴春峰跟国民政府里的一个女人偷偷会面,还搞得特别神秘。

    难不成自己要多一个便宜师娘了,不太可能,老戴这个人对权力很痴迷,现在又是其事业上升期,没理由忽然爱美人不爱江山了。

    他心中一动,装作将信将疑的问道:“逸君,这事是谁告诉你的,不会是谣传吧,以后这种事不要乱说,特务处最多的就是包打听。”

    “知道了科长,是电讯科的报务员,她们帮李秘书译的电文,消息绝对准确,我多次核实过。”何逸君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事的轻重。

    左重陷入了沉思,以他对便宜老师的了解,那个女人很有可能是老戴的眼线,那对方会是哪部分的?地下党?日本人?地方军阀?

    他思来想去,觉得地下党的可能性要高一点,而且双方应该处于初步接触中,否则老戴没必要对自己保密,戴春峰这是想钓大鱼。

    两人聊的时候,菜也热气腾腾的上来了,粤菜讲究个锅气,菜肴需要快速炒制,顾客要趁热吃才能尝出它的焦香,这就叫做锅气。

    左重闻了闻菜香,却觉得有些事不能急,便笑着道:“吃吧,以后少跟电讯科那群人说话,泄密肯定会推到你头上,要多长个心眼。”

    “嗯,知道了。”

    何逸君听到左重的关心,心中微微一暖,眼睛在无意中暼了一眼窗外,随即脸上露出了疑惑之色,指着远处一闪而过的轿车说道。

    “科长,那是徐恩增的车吧。”

    徐恩增?

    左重闻言顺着她的手看去,正好看见一辆别克轿车快速开进了建设委员会的大门,没有看清车牌,但确实是处长一级专车的车型。

第四百一十二节演技

    夜。

    建设委员会。

    “没什么情况吧,一定要注意隐蔽绝不能被对方发现,等把这帮地下党份子一网打尽,我会面见委员长和陈局长,为你们请功讨赏。”

    徐恩增叉着腰看着窗外的地下党重要据点,一脸的意气风发,自从姓左的小王巴蛋到了特务处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这次他要让所有人知道,特工总部依然是国民政府最好的情报机关,以前只是偶有失误罢了,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嘛,这不算什么。

    “一切正常。”

    徐恩增身边一个带着眼镜的年轻人毕恭毕敬说道:“我在附近设了三个监视点,从东南北三个方向对目标进行监控,目前没有发现。

    另外逸仙桥等几个出入口也安排了人手,随时可以切断周围交通,我看了处里以往的行动记录,似乎对于二次封锁并不是很注意。

    这是绝对不行的,古话说要未算胜先算败,这同样是情报行动的不败之理,到时就算监控和抓捕中出了差错,也能有补救的机会。”

    “恩,很好。”

    徐恩增很满意对方的回答,谨慎好啊,他们以前就败在这两个字上了,王傲夫如此,刘桂也是如此,这种事情坚决不能再发生了。

    他转身对年轻人语重心长的说道道:“孟挺,我将你从沪上那个花花世界调来金陵,担任一处情报科长一职,你心里不会埋怨我吧?”

    “绝对没有,这是处长您栽培卑职,卑职开心还来不及,再说沪上警察厅整天看洋人的眼色行事,哪有在咱们特工总部工作得舒心。”

    徐恩增口中的孟挺一本正经的胡扯道:“知道我调任金陵,警察厅同仁在送行时都说我是遇到贵人了,不然怎么会一步登天当科长。”

    “恩,你不埋怨就好。”

    徐恩增得意微笑,刘桂被抓当天,他就开始思考情报科长的人选,摆在他前面的有两个选择,一是从内部提拔,二是从外部找人。

    内部选拔的好处是人选多,按照花名册挑人便是,到任后能够随时投入工作,不用担心衔接的问题,坏处是人员有被渗透的风险。

    而外部找人就安全多了,地下党和日本人不可能也没必要到处埋人,可以挑选的各行人才也多,缺点就是数量大,需要仔细筛选。

    徐处长思来想去,最终决定从外部挑选情报科长,他是真被手下那帮蠢货给搞怕了,鬼知道他们的背后是什么人,简直防不胜防。

    为此他特意找到了陈局长,利用党务系统在地方上人面广的优势,列了一份包含数百人的名单,都是一些有一技之长的党国精英。

    比如祖孙三代皆在衙门里办差的侦缉高手,比如中外军校毕业的优秀军人,比如接受过欧美警察系统培训的中级警官,如此等等。

    经过最严格的甄别,这个叫孟挺的沪上警察厅侦探大队副大队长脱颖而出,成为了最后的赢家,并在最短时间内被调到了金陵城。

    徐恩增对这个新手下十分看重,此人黄埔出身但并未从军,在沪上法租界巡捕房数年后因工作成绩突出,被推荐到鲁昂警校学习。

    鲁昂警校全称为法兰西警政学院,是法国最好的专业警察学校,孟挺在三年的学习中成绩优秀,后由法国领事推荐道沪上警察厅。

    此人进入沪上警察厅侦探大队后更是一连破获了十几起积案,沪上报纸更是称赞其是跟侦探小说《李飞探案集》主角一样的神探。

    要知道《李飞探案集》可是沪上最受欢迎的小说,书里面的主角李飞享有民国福尔摩斯之称,由此可见孟挺在沪上有多大的名气。

    徐恩增越想越开心,戴春峰不就有个杭州警校毕业的学生左重吗,老子现在有法国警校毕业的情报科长,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他看了一眼恭敬的孟挺,心中一动,不如自己也认个学生,就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要是被拒绝面子就丢大了,看来得再等等。

    孟挺笔直的站在一旁,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恭敬中带了点仰慕,仰慕中带了点崇敬,比起他的两位前辈,此人显然更懂得官场。

    这时一个特务走进来说道:“处长,科长,对于目标的调查有结果了,这座官邸属于建设委员会规划处副主任范树森,一直闲置着。

    去年下半年,范树森对外宣称将官邸借给了远房亲戚,此人叫什么姓什么没人知道,平时深入简出,很少有人见过他的真实样貌。”

    副处长,范树森?

    徐恩增收敛起笑容,这个范树森他知道,是委员长结拜义兄张人杰的原秘书,老果党党员了,从没听说对方跟地下党有什么联系。

    最为重要的是,作为领袖的引路人和伯乐,张人杰虽然已经退隐山林多年了,可依然兼建设委员会委员长的职务,轻易不能得罪。

    他们抓了对方的秘书,某些人会不会认为这是委员长要再次清算义兄了,这个罪过别说自己这个小处长,就算是陈局长也扛不起。

    随即,他面色严肃的问道:“孟挺啊,你能确定这个据点里面是地下党吗,会不会有什么误会,范树森我是知道的,不像是地下党。

    加之此人又是张人杰的人,要是搞错就麻烦了,都是党国的栋梁,咱们查案子要慎之又慎,千万不能干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啊。”

    孟挺心中叹了口气,怪不得沪上的同僚听说他要来一处当情报科长都是一脸的同情,这个工作真不是人干的,这个上司太没谱了。

    情报分明是对方亲口告诉自己的,还信誓旦旦的保证这是从绝对可靠的途径搞来的,这才过了多久时间,竟然反问自己确不确定。

    确定你奶奶个腿,MD,之前那两个情报科长肯定是被这家伙坑死的,早知就不该答应来金陵,也不会像现在这样上不上、下不下。

    他想了很多,表面上一脸严肃道:“处长,是不是真的查一查就知道,如果是假的,这对范主任也是好事,毕竟人言可畏,您说呢。”

    不管怎么着,得先把徐恩增稳住了,没有对方支持,这个计划完成不了,孟挺琢磨了一下,又靠近徐恩增几步,小声补充了几句。

    “您别忘了,陈局长,孔部长和宋部长这三家跟张人杰不对付,咱们要是能抓了他的人,陈局长他们定然会很开心,这对您有利啊。”

    哎?

    徐恩增眼睛一亮,好像真是这么回事,国府定都金陵后,姓张的就一直鼓吹实业救国,这实业是民国能搞的吗,缺什么买就是了。

    不然陈局长们靠什么赚钱,这货物一出一进之间,不知道养肥了多少人,岂是随随便便就能停下的,用范树森警告一下对方也好。

    他眼珠滴溜溜转了两圈:“那就继续监视,有了切实证据就动手抓人,记住,一定要有证据,咱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知道了吗。”

    徐处长觉得还是要稳一手,实在是情报的来源并不是那么的让人放心,讨好陈局长固然重要,可要把自己搭进去,那就没必要了。

    孟挺闻言张了张嘴,无奈的点点头表示听到了,心里琢磨着尽快找到证据抓人,省得夜长梦多,不然这位爷说不定又会改变主意。

    徐恩增看到他同意了,满意地拍了拍对方肩膀,年轻人听得进劝就好嘛,然后转身拿出望远镜在漆黑的夜色下开始观察可疑官邸。

    这种光线条件下能不能看清东西不清楚,反正徐大处长不时停下,同时放大倍数看向某处,嘴里还念念有词嘱咐着,显得很专业。

    “孟挺啊,这个路口多放些人手,要防止地下党狗急跳墙冲到鲁省路上威胁到无辜百姓,这些红脑壳心狠手辣,万万不可大意松懈。”

    “是的,处长。”

    “还有,护城河附近就不要安排监视点了,那里太过空旷容易被对方察觉,找个理由把附近的船只拖走,在对岸秘密布置人手就好。”

    “好的,科长。”

    孟挺跟徐恩增两人一问一答间就将计划大体定下了,不得不说徐恩增的叮嘱没什么毛病,拖走小船更是显示了一个老特务的敏锐。

    不过周围的一处特务忍得很辛苦,纷纷低下头免得笑出声,连望远镜的筒盖都没摘下来,也不知道处长怎么看到的路口跟护城河。

    不过长官们演戏,他们只能配合,不得不说新科长就是厉害,扯谎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竟然能忍住不笑,难怪人家能当科长呢。

    孟挺不知道手下们的想法,他现在双手正死死拧着大腿上的肌肉,一点都不敢放松,因为一旦松开,他这个情报科长就当到头了。

    徐恩增还不知道把戏已经被人看破,继续指点江山,他觉得自己应该把孟挺镇住了,等收对方为学生的时候,对方还不纳头便拜。

    就在特工总部一帮人互飙演技的时候,隔壁中央医院三楼的厕所里,一道人影从窗口快速闪过,很快黑影下楼钻进一辆了轿车里。

    “科长,没事吧?”

    “没事,肚子不舒服,回吧。”

    左重回了何逸君一句,发动汽车就开上了鲁省路。

第四百二十三节再次试探

    左重一边开车,一边思考,特工总部今晚的行动肯定跟地下党有关系,否则徐恩增不会大晚上跑到建设委员会,还摸黑进行侦察。

    同时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那座官邸,因为除此之外,周围没有值得监视的建筑物,情报科监视了附近这么久,这一点可以确定。

    而且一处的人占用了他们监视天府的那间会议室,那里正好可以居高临下监控整个居民区,所有情况一览无余,没有这么巧的事。

    最让人担忧的是,虽然没有开灯,但靠着微弱的月光,他还是能看出里面的人不少,至少有十多个人,只怕一处已经锁定了位置。

    能招来这么多的特务,又能让姓徐的亲自上阵,可疑官邸果然不简单的,不知道是地下党的什么重要机关,里面又藏了多少同志。

    另外特工总部的废物真是记吃不记打,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在窗口,连归有光那家伙都不如,难道是准备抓人了才这般肆无忌惮?

    他想想又觉得不对,日谍案破获没几天,会议室还回去没有多久,一处的人就算有线索也不会这么快动手,情动行动不是过家家。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必须尽快通知老K,让对方想办法通知官邸里的同志撤离,老k作为一个老情报员一定有自己的渠道联络上级。

    左重借着路灯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晚上8:20,离今天最后一次固定时间还有40分钟,足够回到丙地宿舍,一切应该还来得及。

    如果他是徐恩增,就算决定直接动手,也会在后半夜开始行动,现在这个点周围住户没有睡觉,一不留神就会被官邸里的人发现。

    只有到了夜深人静,人员的进出才能做到隐蔽,不同担心受到外界干扰,方便封锁交通,连警署都知道的事,一处没理由不知道。

    如果一处想钓鱼就更不会动手,他们会等到官邸举行集会时突然袭击,或者顺藤摸瓜钓大鱼,总之情况很危机,可还有补救机会。

    左重分析完局势,心中松了一口气,辛亏自己今天来了一趟,官邸要真的是某个重要场所,被监视的时间越长,地下党就越危险。

    相机又不是什么高科技,往来的人员一旦进入了这帮特务的视线范围,必然会留下影像记录,到时候再想离开金陵城就很困难了。

    只是如此隐蔽的地方怎么会被发现,是有叛徒,还是出了意外,总不能又是瞎猫碰到死耗子,让徐恩增再次靠运气遇到地下党吧。

    左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抬头发现已经到了丙处,便将车停在门口,刚准备问问警卫有没有情况,一辆轿车就在黑暗中驶了过来。

    他回头看了看,发现是戴春峰的专车,这是去哪了,他们离开特务处时对方的车就不在了,这么长的时间,莫非去憩庐见光头了?

    不对,光头别的不说,睡觉倒是挺准时的,这会估计早就被达令召唤到被窝里了,那便宜老师会去哪,谁又愿意跟特务夜间相会。

    今天晚上可真热闹,先是徐恩增,然后是戴春峰,金陵怕是要出事啊,这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这帮人就不能消停点吗,娘希匹。

    “慎终,到我书房来一趟。”

    这时老戴摇下后排车窗,笑眯眯的丢下一句话,汽车便突突开进大院,只留下了一阵尾气,他这副做派让左重一激灵,情况不对。

    戴春峰此人平时不苟言笑,今天这么突然一笑还真有点吓人,用一句话形容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自己得小心应付了。

    左重将车停在宿舍楼下,何逸君拎着坤包上去了,他则把手机和密码本拿了出来,低头迅速编辑了一条短信,但是没有立刻发出。

    做完这些,他下车关门,施施然向着老戴家中走去,跟鸡鹅巷时期一样,对方在丙处的住所是一座单独的小楼,原先是老师宿舍。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戴春峰习惯晚上将文件带回家处理,要是住在集体宿舍里,一是太吵影响休息,二是不利于保存绝密文件。

    因为按照规定密级文件的存取都有严格程序,平时应该存放在保密室,绝不能私自带回家,所以要说违反纪律,他老戴就是头一个。

    可谁让人家是处长呢。

    有权,任性。

    几分钟后,女佣领着左重再一次见到了戴春峰,对方一边整理桌上乱七八糟的文件,一边指了指角落里的沙发,示意他先去坐下。

    左重乖乖的坐到了沙发上,余光扫过那些紫色文件,心中猜测便宜老师叫他来的目的,是有新的任务,还是要商量什么阴谋诡计。

    他回忆了一下处里和各地区站的情报,貌似没有需要他这个情报科长亲自出面的案件,都是些鸡零狗碎的小事,下面的人就能办。

    看来是商量案件以外的事。

    坑人?

    徐恩增?陈局长?

    除了这两个人,他想不出戴春峰会针对谁,或者可以把陈局长也去掉,人家喊光头三叔不是白喊的,老戴想取而代之还差点火候。

    那就只能是徐恩增了。

    左重坐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如果叫他来跟徐恩增有关,自己能不能利用这事做点文章,反正前面有便宜老师顶着,不怕别人怀疑。

    他暗暗说了一句,对不起了徐处长,为了国家和民族的未来,只能牺牲你老人家了,要是不小心坑死了你,千万记得冤有头债有主。

    “慎终,怎么不开灯哪,咱们干的事业不能公诸于众,可生活中应该多一点光明嘛,不能被黑暗所同化和影响,那样是要出大事地。”

    那边戴春峰收拾完文件,端了两杯茶水走了过来,顺便发表了一句心灵鸡汤,有时候人越缺什么就是强调什么,比如现在的老戴。

    左重连忙起身接过茶杯放在了茶几上,看到便宜老师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坐下,顺手打开一旁的落地灯解释起来。

    “启禀老师,学生只是怕打扰到您整理文件,那些都是绝密,依着保密守则,我是不能阅读的,就算是封面也不行,这才没有开灯。”

    “恩,谨慎点好。”

    戴春峰闻言一愣,随即脸上露出认同之色:“做我们这行一定要牢牢记住谨慎这两个字,有时候被枪打死不了人,乱说话才会死人。”

    嘶。

    左重有些紧张,傻子也能听出老戴这是话中有话,什么叫乱说话才会死人,警告吗,可自己从没跟别人说过任何不符合身份的话。

    他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平时很少跟其它科室的人打交道,也没有凑在一起非议时政,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事跟自己无关。

    左重想明白之后,探着身子试探道:“老师,是不是有人胡说了什么,这事交给学生去办,保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会有人发现。”

    戴春峰微笑着摆摆手,低头喝了一口热茶,淡淡说道:“今天城里出了一件交通意外,国民政府里一个勤杂工被车撞死,真可惜啊。”

    国民政府的勤杂工?

    是岳大武吗?

    左重恍然,应该是那个偷看厕所的王巴蛋,本想等事情的风头过去再收拾此人,没想到老戴听到风声后选择直接动手,真特娘狠。

    不过杀掉此人是为了什么,灭口吗,自己之前推测,国民政府中的神秘女人很可能是戴春峰的眼线,便宜老师这么做也可以理解。

    要是让岳大武在外面乱说,不仅会让戴春峰脸上无光,还会造成情报眼线的暴露,从说出那件事开始,岳大武的结局就注定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道:“老师,是岳大武吧,这家伙实在是死有余辜,竟敢造谣惑众,污蔑您跟一个女人有不正当关系。

    我早就吩咐下去了,转过年就派人把此人制裁掉,这事是学生的责任,不该拖那么久,请老师给我一个机会,我去岳大武的坟...”

    “那不是造谣。”

    “啊?”

    戴春峰慢悠悠放下茶杯,看着一脸震惊的某人乐呵呵道:“老师我为了隔命孑然一身,找个把女人也是人之常情,慎终你能理解吧。”

    “理解。”

    左重赧然说出这两个字,似是将一肚子的马屁都收了回去,心里却很明白这是多疑的戴春峰再一次试探他,真当自己看不出来吗。

    对方绝对他有能力看出这件事里有问题,又一副推心置腹的模样说起个人私生活,就是想看他会不会说真话,从而判断是否忠诚。

    他语气坚定道:“不过学生绝不相信老师您会因公废私,更不相信您会因为私人的原因将岳大武清除,这里面有一定有其它的原因。”

    “噢?”

    戴春峰笑容更甚,歪头看了他一眼:“那慎终你说说看,这个原因是什么呢,猜错了也没关系,你刚刚能这么说,老师心里很开心。”

    左重面色严肃回答:“老师接触那个女人一定是为了工作,那么原因就很好猜了,对方应该能帮我们找到敌人,她是一个情报眼线。”

第四百二十四节余红

    “哈哈,就知道瞒不过你。”

    戴春峰一拍茶几,眼中闪过一丝得意:“这个女人叫余红,在国民政府工作,她还有另一个身份,那就是地下党苏省省韦的机要员。”

    什么!

    左重差点直接站了起来,开什么玩笑,机要员竟然叛变了,什么是机要员,那是一个组织的核心人员,负责接收整理上级的命令。

    也就是说,现在地下党苏省省韦对戴春峰没有任何秘密,从西南来的所有文件、命令、人员、物资等等,也对果党方面单向透明。

    只要一个电话,无数同志就要面临敌人的凶残杀戮,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组织就会毁于一旦,这样一个关键岗位,怎么会叛变呢。

    地下党能在果党的无数次围剿下坚持工作,不光有坚定信仰,还有越来越丰富的秘密工作经验,机要员必然接受过最严格的审查。

    左重立刻有了决定,必须先降低余红证词的可信度,然后再想办法通知老K,实在不行去上个厕所,老戴总不可能站在一旁看着。

    他脸上先是露出兴奋和激动,而后又皱眉道:“老师,地下党不会不知道机要员的重要,能担任这个职务的必然是地下党死硬份子。

    余红选择跟咱们合作,会不会是一个局,就像萧清敏那样,利用您的信任打入特务处,学生绝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有些不敢相信。”

    他这番话有理有据,地下党不是傻子,不可能把不放心的人安排到要害位置,加上有萧清敏的事做例子,多疑的老戴定然会生疑。

    可疑,他猜错了。

    只见戴春峰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自信:“你是晓得的,特工总部前几年可谓是出尽了风头,屡次破获地下党在苏省和沪上的机关。

    其中光是苏省省韦就被破坏了六七次,被捕被杀的人员不下几百人,余红出身大户人家,加入地下党不过是年少无知,被人鼓动。

    她靠着一手好文章和积极表现在那边颇受重视,数次侥幸逃过抓捕之后担任了机要员,同时兼管账目,事呢,最终也出在钱上了。

    这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习惯了挥金如土,以前有家中邮递款项倒也足够花销,可惜几个月前沪上的一场股灾,余家直接破了产。

    余红便挪用了地下党经费购买衣服与首饰,亏空越来越大,她根本还不了,为了不被处决只能选择跟咱们处合作,此人绝对可靠。”

    说到这里,戴春峰不禁露出自得之色,徐恩增整天在地下党屁股后边没有任何发现,自己不过坐在办公室,就有地下党主动投降。

    如此一对比,谁更有能力一目了然,他这次不光要给徐恩增一个响亮的耳光,更要坐上调查统计局副局长的宝座,谁也挡不住他。

    左重不知该说什么,让机要员管钱本身就不对,让一个大手大脚的机要员管钱更不对,分工应该尽量细分,以免拔出萝卜带出泥。

    不过他也能理解,苏省省韦被破坏了六七次,只怕没有足够的人手维持运转,一人多职是不得已的办法,谁又能想到余红叛变呢。

    沉思许久,他说出一个情报科长该说的话:“老师,如果能确定余红可靠,那么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她摸清地下党金陵的活动情况。

    完成这一步后,苏省省韦的委员和金陵市韦的委员可以抓捕,尽可能破坏对方的组织架构,至于那些普通的情报员,最好留下来。”

    “你是想钓鱼。”

    戴春峰闻弦知意,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不错,这样就算余红暴露,西南再派人来,咱们也能顺藤摸瓜找到新来的人,你这招很好。

    只是她还没有彻底松口,这个女人心肠黑的很,一个市韦委员一万,一个省韦委员十万,其他的算是奉送,见钱认人,概不赊欠。”

    “十万!”

    左重惊呼,随即呸了一声:“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她知道十万是多少钱吗,一个省韦委员不值这个价,这个女人是在狮子大开口。

    我看这不是投降合作,是赤果果的敲诈,请您相信学生,只要把她送进审讯室,用不了半天时间,她就会哭着喊着交待所有情报。

    如果硬的不行,可以派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监听她的电话,看她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顺藤摸瓜找出地下党的重要人员。”

    他现在必须站在戴春峰的立场思考问题,为对方出谋划策,一旦表露出犹豫和同情,势必会引起怀疑,情报工作就是这样的矛盾。

    有时看见自己人陷入险境,你不但不能帮忙,还要从身后狠狠推上一把,不要把敌人当成傻子,想要获得信任就要学会随机应变。

    “唉,此事没这么简单。”

    戴春峰无奈的揉了揉头:“不知道什么原因,地下党最近进入了全面蛰伏状态,特工总部手里仅剩的几个底层人员,也调离了金陵。

    余红目前与上级暂时中断了联络,通过跟踪找人行不用,况且我们要的是百分之百准确的情报,严刑拷打得来的消息定然有疏漏。

    叫你过来,就是想商量商量要不要出这笔钱,出的话如何筹集资金,慎终你是咱们特务处的善财童子嘛,一定可以想到解决办法。”

    左重偷偷翻了个白眼,且不说自己不可能帮果党抓捕地下党,就算会是,十万元要去哪凑,还善财童子,他就是宋公明也不行啊。

    倒是老戴有些奇怪,平时拨一万块都心疼的要命,怎么会答这么苛刻的条件,再说特务处哪还有钱,抢来骗来的钱刚够发军饷的。

    还有,地下党是蛰伏了,可余红以前接触的据点总在吧,跟踪余红没意义,盯着那些据点一定会有收获,至少能掌握一部分人员。

    但戴春峰连提都没提,就是一个劲说钱的事,这事透着古怪,不知道老狐狸再打什么主意,难道想趁这个机会敲自己和左家一笔。

    “当~当~当....”

    忽然,屋里的座钟响起,钟锤连续敲击些大钟表面,不停发生巨大的声响,直到九声之后才恢复了安静,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了。

    左重心中一动,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老师,我还是觉得要控制余红,只要让她吐出一个地下党据点,我有信心将其他人找出来的。

    对方的行动再秘密也逃不过死信箱、秘密接头、间接联络这几个方向,揪住了一个线头,解开剩下的弯弯绕绕,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嘴上说着话,右手悄悄伸入口袋里握住手机,靠着触觉找到了发送按钮并果断摁下,一封电文就在戴春峰眼皮子底下发了出去。

    官邸暴露。

    这四个字就是电文内容,若老K真是自己人,一定知道这句话代表什么,或者可以联系到知道官邸所在位置的上级机关或者首长。

    地下党保密制度是严格,可组织纪律更严格,如此重要的情报据点,上级一定知道,除非老K不是地下党,是敌人给设下的圈套。

    也是出于这个原因考虑,他取消了去厕所联络老K的计划,假如老K是果党的人,那自己在固定联络时间去厕所就是在自我暴露。

    像这样坐在原地,戴春峰再怎么多疑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谁能想得到会有手机这种东西,可是该如何向老K通报余红叛变的事情。

    直接说肯定不行,这件事的知情现在范围很小,甚至就只有他和戴春峰两人知道,传递太过准确的情报,就要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左重琢磨了一下,觉得可以对情报做模糊处理,不说具体的人名和性别,只说国民政府有人跟特务处走的比较近,风险就小多了。

    想罢,他看向保持沉默的戴春峰,更加确定余红的投降没那么简单,一个特务头子做事情不该这么犹豫,况且是心狠手辣的老戴。

    正想着,这位掌管着民国最精锐情报机关的未来谍王终于开口了:“难得有愿意合作的地下党重要人物,还是以怀柔之策处理为好。”

    “是,学生看看能不能出售一批涉案的固定资产,或者由处里出面向郑副处长暂借资金,应当能筹措出二三十万元,作为先期费用。”

    左重表了个态,又一脸精明的补充道:“合作就是买卖,讲究个你来我往,不能余红说多少就是多少,可以先做一笔交易看看情况。

    如果她的情报真实准确,那下面无非是钱的事,总有办法的,不行学生将沪上那套别墅卖了,足够换来几个地下党大人物的名字。

    如果她胆敢欺骗您,那样也不需要筹钱了,看守所里有的是刑具招待对方,弟兄们会让她后悔活在世上,老师您看这样是否可行。”

    卖房子和筹钱不是一两天的功夫,如此可以给地下党更多的反应和撤退时间,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出了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结果戴春峰只是笑了笑:“不用这么麻烦了,余红已经免费提供了一个地下党据点作为验证,此案由你牵头负责侦破,你附耳过来。”

    紧接着他小声在左重耳边说了了几句话:“建设委员会规划处副主任范树森的官邸,是地下党金陵市韦所在地,这件事一定要保密。”

第四百二十五节古怪

    原来那处可疑官邸的主人是范树森,一个副处级果党干部,对方就算不是地下党,也是同情地下党的开明人士,此人这下暴露了。

    左重心中一沉,今天晚上这是怎么了,戴春峰和徐恩增盯上了同一个位置,此事只是巧合,还是有人在操纵这一切,会是老戴吗。

    他看着一脸神秘的戴春峰,心中闪过无数念头,如果是老戴从中搞鬼,为什么要把这么重要的情报点告诉姓徐的,这不符合逻辑。

    就算要坑人,也应该是将情况摸清楚之后,寻找机会设下陷阱让一处一头栽进去,一处提前接触案件,这对特务处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这点基本可以排除。

    还是戴春峰跟余红的接头被徐恩增发现了,一处利用跟踪和技术手段获取到了这个情报,于是先下手为强监控了建设委员会官邸。

    这倒有可能,联想到刚刚戴春峰说的,一处在地下党仅有的几个眼线被调走,这么机密的情报他是如何知道的,定然是通过暗线。

    既然他能在一处布置眼线,一处自然也能在特务处埋人,徐恩增搞窝里斗还是很专业的,搞到戴春峰和余红秘密接头的情报不难。

    当然这些都是猜测,说不定情报是余红泄露的,这个女人想要一货两卖,一个当面是人、背后是鬼的叛徒顺手搞次诈骗非常正常。

    这事有点意思。

    左重琢磨了一下,那自己要不要跟戴春峰说出这个情况呢,一来可以刷一下情报高手的人设,二来能利用特务处的力量做点事情。

    想要跟特工总部斗,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就像谢久文和顾兰的被捕那次,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同志走上刑场,那种感觉太难受了。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老师,今天我和何小姐出门逛了逛,晚上在国民政府附近吃饭时看到了徐恩增,他带着人进了建设委员会。

    出于谨慎,我偷偷跟在他们后面,发现这帮人似乎在监视附近的居民区,您说的范树森官邸是不是在那里,这里面会不会有问题。”

    “什么。”

    戴春峰猛然转头,一处的人去那干什么,难道消息走漏了,可是自己刚从余红那里得到这个情报没几天,期有他没有告诉任何人。

    余红那有人盯着,对方并没有跟其他方面联系过,特工总部里的眼线同样没有相关情报的反馈,除非特工总部在特务处也埋了人。

    可就算姓徐的在他身边布置了暗线,也无法从他脑子里将情报偷走,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自己堂堂特务处处长竟然被人跟踪了。

    他当即拍了一下沙发,眼中满是恼怒:“徐恩增好大的胆子,这个家伙想干什么,还有没有一点党国干部的操守,简直是无法无天。

    今天偷偷跟踪,明天就敢搞暗杀,做事情是要讲规矩的,这点道理难道姓徐的不懂吗,慎终,立刻带人把特工总部的混蛋抓起来。”

    老戴是又惊又怕,要是徐恩增的手黑一点,特务处这会已经可以摆席了,在生死之间走上一回,不管是谁,情绪上都会有所失控。

    左重能说什么呢,只能拿来暖瓶给茶杯添了点水,语气关切的说道:“老师,多喝热水,徐恩增向来卑鄙无耻,这是周所周知的事。

    跟踪尾随这事他干得出来,不过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您动手,否则委员长饶不了他,您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人气坏了身子。

    学生立刻把一处那帮王巴蛋抓回来给您消消气,只是地下党方面肯定很警惕,一旦发现建设委员会的异常,恐会立刻逃之夭夭啊。”

    “嘭。”

    戴春峰涨红着脸用力拍了一下茶几,茶杯被直接扫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顺着光滑的地板向着四周流动,就像是一滩散开的血液。

    俗话说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老戴不是天子但权势通天,这样的大人物发怒,不知道有多少人要为此丢掉性命,金陵果然要出事了。

    外面的女佣听到动静,连忙敲敲房门走了进来,并把右手背到身后,特务处长的佣人,洗衣做饭只是兼职,保镖才是真正的工作。

    “没事了。”

    戴春峰抬了抬手,强忍着怒火示意对方出去,发泄了一通他也冷静下来了,抓人确实不着急,不能因为一处的废物放跑了地下党。

    一旁的左重眉头紧锁,他是第一次见便宜老师如此失态,或者说恼羞成怒,老戴自诩足智多谋,被徐恩增摆了一道自然非常愤怒。

    这样很好,戴春峰越生气,自己越好浑水摸鱼,愤怒能够让人失去理智,这也就是现在,几年后的戴春峰绝不会这般喜怒形于色。

    他扫视了一眼地上粉身碎骨的茶杯,缓缓说道:“老师,如今最紧要的有两件事,一是保护好余红,防止特工总部将人带走或灭口。”

    戴春峰瞳孔微缩,是啊,如果徐恩增想要截胡,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余红控制在手中,到时候自己反而没有理了,这件事不得不防。

    左重脸上露出一丝冷笑:“第二件事,盯住一处接下来的动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人帮咱们调查这是好事,咱们直接抢人就是。

    老师您想一想,在徐恩增最得意的时候给他一刀,那才痛快,杀人容易诛心难,这次必须给一个姓徐的一个教训,免得他再搞事。”

    他的声音充满蛊惑,看热闹不嫌事大,戴徐二人斗得越凶,对地下党的监控就越松,他不管是通风报信,还是故意放水都很容易。

    “好,就这么办。”

    戴春峰脸色冷峻,咬牙切齿说道:“慎终,这件事你要抓紧时间办,我要当着徐恩增的面将地下党抓走,这个只知道抢功的王巴蛋。”

    说到这里,他起身将保险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口中说道:“这是余红的资料和联络方式,以后与她的联络就交给你负责。”

    戴春峰直接将这副烂摊子丢给了左重,说实话此事办得有些不地道,很少有案子办到一半换人,特别是如今这种不上不下的情况。

    但是左重没有任何推诿,正色道:“是,学生马上就去布置,您放心,特工总部那帮废物翻不了天,这次我要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他表现的信心十足,这即是表演给老戴看,也是他的真心话,如果对付日谍是困难模式的话,那对付一处和徐恩增就是休闲模式。

    戴春峰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他费尽心机接收浙江警官学校为了什么,不就是想有一批可以信赖的学生,慎终终究没有让他失望。

    左重给了戴春峰一个肯定答复,立刻告辞回到了车里,打着火后往洪公祠开去,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掏出手机查看起来。

    屏幕显示有一条短消息,是老K的回电,回电时间是九点零二分,回应依然很迅速,使用密电本译出后,老K回复的只有两个字。

    “收到。”

    左重将手机放回口袋,眼神中有一丝疑惑,老K的回复未免太冷静了,也没有询问详细情况,难道这件事真是敌人设下的陷阱吗。

    不,如果对方是特务,反而应该多问,因为自己说得越多,泄露的信息才越多,只回复两个字是正常反应,老K的对应很谨慎呐。

    很快汽车通过检查开进了洪公祠,他不慌不忙的回到办公室,打开桌上的台灯,坐在凳子上思考了一会,将一条电文发送了出去。

    以老戴的说法,那处可疑的官邸是金陵地下党的市韦机关,这么严重的情报泄露,老K必然要跟上级联络汇报,电台很可能开着。

    新的电文内容很简单,就是将余红的事情做了一个通报,当然没那么精确,只是说明国民政府里有一个女叛徒正在跟特务处合作。

    连特工总部都知道的消息,没必要再做保密,他们烂的跟筛子一样,说不定明天一早此事就会传的沸沸扬扬,他这样做风险不大。

    “嗡嗡。”

    手机的屏幕亮了。

    “收到。”

    左重点开短信看了一眼,跟刚刚那条一样,老K再次回复了收到两个字,地下党看来还是没有完全信任他,不愿意透露太多情报。

    只是事情到这里越来越有意思了,先是突然冒出了个余红,然后是戴春峰入局,紧接着徐恩增企图截胡,最后是反应淡然的老K。

    他点了一根烟放入嘴里,脑子急速运转,特工总部、特务处、地下党,这三方通过一个案子联系到一起,这件事未免有些太巧了。

    左重仿佛看到了一双大手,它不动声色间就把多方势力调动起来,可为什么要这么做,目的又是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看一场大戏。

    难道是日本人搞的鬼,要是果党和地下党的情报力量陷入厮杀,最大的获益者就是日本人,这种挑拨离间的手段也是对方擅长的。

    想弄明白这个问题,关键就在余红身上,这个叛徒到底知道多少要命的绝密情报,一处是不是她通知的,这些事情必须调查清楚。

    左重拿起电话,摇动话柄张口说道:“值班室吗,我是左重,通知所有股长级人员,三十分钟后在会议室集合,对,让他们快一点。”

第四百二十六节情报科的讨论

    事实上没用半个小时,古琦等人就回到了特务处,众人睡眼惺忪的坐在会议室中,小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半夜集合。

    日谍案刚结束没几天,没听说有什么新案子,日本人吃了这么大的亏,正跟英国人狗咬狗,没理由再派人送死,土肥原没这么傻。

    “老古。”

    宋明浩打了个哈欠,捂着嘴问道:“你那有没有收到风,是不是鬼子又动了,这帮日谍可真够轴的,被打掉几个情报小组还不老实。”

    古琦也是一肚子疑问,摇了摇头道:“没听说,等科长来吧,说不定是地方上出事了,听说华北那边斗得很厉害,北平站损失惨重。”

    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人突然精神起来,他们都知道郑副处长在那边发了大财,要是有机会去华北公干,说不定能捞点意外之财。

    “我看没那么简单,北平那边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陈恭澍是处座的老部下,跟科长又是老朋友,咱们贸然掺和进去不是明智之举。”

    邬春阳也加入了讨论,政治情报股的消息很灵通,他这个说法还是比较靠谱的,不看僧面看佛面,看来今天开会跟华北方面无关。

    “会不会跟地下党有关?”

    会议桌最远处的吴景忠突然插了一句:“咱们处的工作对象不光是日谍吧,也有地下党,现在日本人没动静,地下党却是活跃的很。”

    众人闻言愣了一下,好像还是真是这样,不过他们一直跟日谍打交道,对地下党方面不熟悉,也不知道这个对手的水平究竟如何。

    MD。

    古琦暗暗骂了一句皱起眉头,地下党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这帮人是出了名的又穷有硬,既捞不到什么油水,也很难获得有效口供。

    而且对方的反击非常犀利,他在行营调查科时,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打成了马蜂窝,那种日子真不是人过的。

    他阴沉着脸说道:“大家一定要注意,地下党跟日本人相比更危险,我在南昌的时候,参加过一次针对地方党情报人员的抓捕行动。

    对方看到我们进屋立刻打光弹匣,随后拉响了手榴弹,没有丝毫的犹豫,当场造成了七死八伤,伤员送到医院后又死掉了三个人。

    事后经过调查,确认此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国文老师,没有参加过任何专业训练,面对抓捕竟然可以如此果断,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他将自己的亲身经历说了出来,希望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免得有人因为轻敌出事,都是出生入死的弟兄,他不想参加谁的葬礼。

    吴景忠随即补充道:“古副科长说的事我知道,这种事经常发生,之前一次押送行动中,被抓的地下党勒死司机使得车辆冲进河里。

    那是个寒冷的冬天,等后面车辆的人将人捞出来,地下党跟司机已经冻在了一起,我们想尽办法也没把两人分开,只能一起埋了。”

    分不开,一起埋了。

    还经常发生。

    情报科的人听的毛骨悚然,死硬的日谍他们见识过不少,无非就是面对刑讯死不开口罢了,选择同归于尽的人也有,可那是少数。

    如果接下来的任务真跟地下党有关,行动所要面临的风险怕是不低啊,加上地下党都是一帮穷鬼,估计最后也很难弄到什么好处。

    众人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吃力不讨好的事让一处做就行了,特务处何必蹚这摊浑水,危险他们不怕,关键是风险和收益不成比例。

    爱国,也是要吃饭的。

    连最没存在感的沈东新都苦着脸说道:“沈家可是几代单传,跟地下党拼命太危险了,不行我请个假吧,省得沈家在我这断了香火。”

    恰好这时,左重推开会议室的大门走了进来,看着无精打采的手下们,他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知道这帮家伙可能猜到什么了。

    “呵呵,怎么这副表情。”

    他将一份文件扔到坐上,拍了拍手:“打起精神来,今晚让大家过来,是为了处座亲自交办的一个案件,涉及到地下党和特工总部。”

    果然是跟地下党作战。

    古琦深深吸了一口气,严肃的说道:“科长,是什么样的案件,咱们科第一次正式接触地下党,我觉得此事不能着急,要从长计议。”

    “是啊,科长,咱们一向只管日谍案件,功劳没少立,既然此案跟特工总部有关系,不如让给他们算了。”宋明浩在一旁敲着边鼓。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发表起了意见,都是调查统计局的成员,凭什么苦活累都是特务处干,一处在那坐享其成,场面逐渐混乱起来。

    不过喧哗只持续了一小会,会议室里便慢慢安静下来,众人看着一脸微笑的科长暗叫不好,连忙正襟危坐,目视着前方不再吵闹。

    “怎么不说了,说啊。”

    左重抱着胳膊扫视了一圈,笑容渐渐消失:“我看你们是越过越回去了,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我提醒提醒你们,我们是军人。

    什么是军人,军人就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只要一声令下,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得冲上去,这个道理新人都懂,你们忘记了吗。”

    他的语气非常严厉,这是一个不好的现象,情报科允许有不同意见,但不允许对命令讨价还价,人心一旦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再说了,跟地下党作战危险,难道跟日谍作战就不危险了吗,等到战事一起,偌大的中国又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唯有死战求活。

    “科长,这是我的责任。”

    古琦闻言站了起来,将刚刚的讨论如实复述了一遍,特别是把调查科跟地下党的交手情况做了详细汇报,这是一个副科长的职责。

    他最后总结道:“在执行任务之前,最好对所有人进行一次思想教育,让大家明白这次行动的危险性,以免因为轻敌造成人员伤亡。”

    “恩,你先坐下。”左重脸色这才好看一点,双手撑着桌子:“今天的事情下不为例,作为长官要给底下人带个好头,不能学徐恩增。”

    他照例人身攻击了徐某人一波,然后拉开椅子坐了上去,打开文件看了看表情各异的手下,轻轻咳嗽了一声,开始宣布文件内容。

    “讨论任务之前,我先宣布两个人事任命,一,宋明浩兼任特务处情报科副科长一职,二,由吴景忠担任情报科军事情报股副股长。”

    左重说完后抬起头:“老宋你以后主要的工作,还是针对军事情报方面,要帮着老吴尽快熟悉情况,军中的情报网络也要着手移交。”

    “是,科长。”

    宋明浩忍不住热泪盈眶,这件事他早有耳闻,今天终于有了正式命令,从一个普通情报员到情报科副科长,他差不多走了二十年。

    二十年啊,人生又有几个二十年,从意气风发的青年到几近不惑,这条路走的未免太过艰难了,要不是科长,估计自己还有得等。

    他刚想开口感谢几句,就被打断了。

    “好了,好了,这些话你留在升职宴上再说吧,别的地方我可不去,要去就去德鹤楼,现在进入正题,我介绍一下案件的具体情况。”

    左重开了个小玩笑,接着看着众人:“案子说起来跟日谍案有些关系,还记得建设委员会的监视点吧,咱们刚撤,就被一处给占了。

    他们在附近居民区发现了一个地下党据点,现在正在秘密监视,咱们的任务就是监视一处的人,等到了合适时间,直接动手抢人。”

    原来是这样,大家微微点头,特工总部的人员素质惨不忍睹,情报科去抢人没什么难度,难点在于这帮废物可能会被地下党发现。

    “科长,一处新任情报科长的资料搞到了,此人名叫孟挺,是原沪上警察厅侦探大队的副大队长,黄埔毕业,在法国的警校进修过。

    回国后共破获盗窃案件三起,抢劫案件六起,人命案件两起,全都是靠证据定的罪,不是个简单人物,比王傲夫和刘桂更加专业。”

    邬春阳举起手,汇报了一个新情况,上次左重说过这件事后,他通过各种方式将对方调查了一遍,连孟挺经办的案件都做了核实。

    左重摸了摸下巴,没想到徐恩增走了专业路线,从外面找了一个侦破高手做情报科长,不得不说这招挺高,怎么着也比刘桂强吧。

    看来这次要小心点了,不过也仅仅是小心而已,情报人员去当警察,可以很快适应角色,而警察去当情报人员,就没那么容易了。

    原因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简单说就是警察可以公开使用国家力量,有犯错的机会,情报人员则没有犯错的机会,失误就代表失败。

    再说情报行动也不光是破案,不然戴春峰为什么辛辛苦苦搞特训班,直接从各地警署抽人就是了,孟挺有一定的威胁,但不算大。

    他琢磨了一下,看向邬春阳说道:“这个人交给你,盯住他的一举一动,我让监听室全力配合你,我要知道他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第四百二十七节布置(感谢风凉问月的盟主)

    邬春阳点点头:“好的科长,我知道了,我们已经掌握了孟挺在金陵住所和办公室的号码,有监听室的帮助,很快就能摸清他的底。”

    左重又看向宋明浩:“至于老宋,你跟吴景忠负责建设委员会的监视工作,记录一处的行动,照片、录音证据要固定好,明白吗。”

    “明白,一处跟踪了什么人,查了什么人,我们同样做一遍,还要比他们做的更加细致,只要咱们证据够充分,陈局长也无法偏袒。”

    宋明浩算是把民国官场玩明白了,有时候不光得做事,程序上还得让上头无话可说,甚至只要把程序上做好,有没有结果不重要。

    他说完之后又问道:“科长,特工总部监视的地下党据点在什么地方,房屋的主人用不用调查,他们的情报来源是什么,是否可靠。”

    宋明浩其问了两个问题。

    一个围绕人员展开。

    一个围绕情报展开。

    左重轻轻摇了摇头:“据目前情报显示,那个据点是建设委员会规划处副主任范树森的官邸,其它的的问题我不能回答,这是绝密。

    你们也不用调查范树森,此人某些背景,拔刺的事情让徐恩增去做,咱们只用吃果子就好,万一调查被发现,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宋明浩果断闭上嘴巴,绝密情报不是他该掌握的,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得了,特工总部总比地下党要好对付,何况还有吴景忠帮忙。

    这时候归有光坐不住了,他站起来问道:“科长,我跟沈东新做什么,要不要抓一处的人回来问问话,看看他们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左重认真想了想,特工总部的特务常常在黑道收风,卷入江湖帮派斗争也时有发生,偶尔消失一两个很正常,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这么做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徐恩增是不是无意中发现戴春峰和余红的事,是的话,整件事情就是一个巧合,自己只是想多了。

    如果不是的话,他就要好好查查背后是谁在搞鬼了,不过人选要好好斟酌,免得抓回来之后一问三不知,最好是对方的核心人员。

    左重有了决定,瞄了大光头一眼:“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目标要找社会关系复杂的,经常跟着徐恩增办事的,否则没有意义。”

    “好嘞,我明白了。”

    归有光满意的坐了回去,特务处对一处的人很熟悉,资料甚至比一处自己还齐全,有漕帮的帮忙,选两个适合抓捕的目标很容易。

    至于抓捕计划,找个没人的地方套麻袋、打闷棍就行,这种黑活他闭上眼睛都能干,问完话之后往长江里一扔,谁也找不到尸体。

    左重将安排又想了一遍,确认没有疏漏了,转头看向古琦:“老古,这段时间科里的工作你多费点心,我可能没什么时间管这些。”

    “知道了,科长。”

    古琦淡定的点点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分工,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反正功劳又不少一分,他没必要跟年轻人一样去前线搞行动。

    “恩,辛苦了。”左重客气了一句,随即宣布:“那就散会吧,大家今天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正式开始行动,沈东新,你留一下。”

    “是。”

    众人拿起记录本,端着茶杯三三两两的走出了会议室,有趣的是现在没有人再结伴离开了,有了任务,很多话就不便互相透露了。

    很快屋里就剩下了左重和沈东新两人,左重扔了支烟给对方,这会沈东新两眼通红,哈欠都快止不住了,显然前段时间累的够呛。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只限于你一个人知道,这次你没有任何支援,没有任何帮手,只能单独执行。”左重点燃香烟,张口说道。

    沈东新向他借了个火,压着声音自嘲道:“明白,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嘛,我又没有妻儿,父母还在宁波,所以你就放宽心吧。

    只是什么任务,怎么搞的如此神秘,为什么不让邬股长去,他是科里的老人了,情报经验也丰富,重要任务他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不行。”

    左重轻轻吐出一团烟,小声说道:“这个任务必须找新人,至少不能找在国民政府露过面的人,你到了金陵很少外出,没人认识你。

    你仔细听好,我要你跟踪一个女人,姓名叫余红,在国民政府工作,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她,对她进行全天候跟踪,只准向我汇报。”

    沈东新若有所思,科里其他人确实都去过国民政府,自己是生面孔,不会有暴露的风险,可线索未免太少了,他试着询问了两句。

    “她的背景?”

    “秘密。”

    “查她的原因?”

    “同样是秘密。”

    左重伸出食指摇了摇,没有向他透露余红的底细,这件事必须保密,一个地下党的机要员叛变,绝对会引来众多情报势力的垂涎。

    国府方面公开的情报机构只有调查统计局,可背地里那些长官哪个没有自己的情报力量,情况已经很混乱了,容不下更多的玩家。

    “行,我知道了。”

    沈东新没有再追问,然后露出苦笑:“我一个人无法全天候监视,你总不能让我不睡觉、不吃饭吧,要不你找一个人配合我行动。”

    跟踪一个女人不是难事,即使对方是职业情报人员,只要有充足的耐心和技巧就可以,但是二十四小时跟踪,一个人肯定做不到。

    左重呵呵笑了一声:“不是有铜锁嘛,他跟你一样都是新人,这次说不定还能用上他的手艺,不用对他透露刚刚的谈话,注意保密。”

    “铜锁表现不错。”沈东新对这个安排没意见,认真回道:“那我们明天就开始行动,有什么情况,我会通报口述方式对你进行汇报。”

    左重欣赏自己发小的谨慎,拍了拍他的肩膀,电话和书面报告都有泄密的风险,最保险的方式就是面对面交流,除非是有人泄密。

    现在知道这件事有三个人,戴春峰、自己和沈东新,或许再算上铜锁,如果消息泄露很好追查,希望这他们不要辜负自己的信任。

    商量完事情,两人一起离开了会议室,沈东新立刻回了丙处,左重则回到办公室准备凑合一宿,顺便盘点一下送给地下党的礼物。

    主要是现金和情报。

    其中现金是用土特产兑的,全部由老白两口子赞助,这两公婆太热情了,他不收都不好意思,只能勉为其难收下了,盛情难却哪。

    土特产不管在哪都是敲得响的硬通货,银行、金店是有多少收多少,没人管你的来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要不被抢就很安全。

    左重化妆后去换了十多次,总共兑了五六万元,不是他不想多给,问题是其它的资金都有清晰的来路,一旦被查很容易发现破绽。

    看来以后得多找白问之联络联络感情了,土特产不重要,重要的是朋友间的情谊,就算涉及到钱财,那也是我民国自有国情在此。

    他带着手套,在台灯下将钞票仔细检查了一遍,挑出了几张有明显痕迹的,小心驶得万年船,谁知道这些是不是银行留下的暗记。

    可惜没有足够的时间,否则应该将这笔钱流通一遍,以零换整或者以整换零,不过问题不大,这个时代没有能力对现金进行追溯。

    左重数完后将一摞摞现金放进公文包中,又从抽屉里拿出几份文件,这上面是他的个人资料,及特工总部所有中高层人员的档案。

    老K要了好几遍,是时候将这些资料交给对方了,一直推脱的话恐怕会引起怀疑,再说有一处的人员档案做掩护,应该比较安全。

    另外在档案内容上,他也做了一些删减,特别是家庭资料,为了避免情报泄露给家人带来麻烦,他只留下了祖籍等不重要的信息。

    当然,这样做未免太过明显,于是他将自己曾破获的案件记录放了进去,老K看到这些资料,只会觉得秋蝉接触的档案范围有限。

    而那些一处的人员资料就丰富多了,个人资料、家庭关系、任职经历、嘉奖记录、受训成绩,全部写的清清楚楚,甚至还有照片。

    左重心中冷笑,有了这些东西一处对于地下党就没有了秘密,不管是跟踪,还是潜伏,只要用照片对照一下,特务们便无处藏身。

    现金和档案的交接地点,他也早有打算,那就是死鬼天府的安全屋,那里应该还有武器和电台,这些东西是地下党最紧缺的物资。

    官邸的暴露,余红的叛变。

    这两件事必然会给地下党方面带来巨大的损失,现在正是自己雪中送炭的时候,多一份力量,说不定就能多挽救一位同志的生命。

    他将档案折了几折,放进了空间中,党国官员的公文包里放现金不奇怪,放着这么多档案就很奇怪了,万一遇到检查这样更安全。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左重回身看了眼窗外高悬的明月,拿着公文包坐到了沙发上,裹了裹衣服,在黑暗中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第四百二十八节安全屋(感谢风凉问月的盟主)

    “滴~~”

    早晨五点钟,特务处值班人员吹响了哨子,这不是发生了特殊情况,而是到了换班时间,一个个武装警卫走到大院中间开始整队。

    沙发上的左重睁开眼睛,坐在那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又看了看手表,感觉时间差不多了,是时候前往安全屋了。

    在换班时间出发,不是为了掩饰行踪,他在特务处也算是高级长官,想要偷偷出门根本不现实,只怕出去就会被一路敬礼到大门。

    选择这个点是因为夜间谋生的百姓已经下班,其他人要么在被窝里,要么在准备早饭,街道上的行人最少,方便他接下来的行动。

    左重再次检查了一遍公文包,套上风衣,戴上帽子走出了办公室,昏暗的走廊里空无一人,只有灯泡在地面上留下的一团团光亮。

    “哒,哒,哒...”

    他的脚步在寂静中分外响亮,情报科值班室迅速出来一个小特务,发现是自家科长,原本警惕的目光散去,当即立正敬了一个礼。

    “科长好。”

    “恩,辛苦了,继续。”

    左重随意点了点头,顺着楼梯往楼下走去,没有刻意跟对方聊两句,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一个科长没必要对普通特务嘘寒问暖。

    这会特务处大楼里已经有了一些工作人员,比如二十四小时三班倒的电讯科成员,这些人看见严肃的笑面虎,纷纷停下脚步敬礼。

    左重挥了挥手,连回答都懒得回答,快步离开大楼后走到汽车旁,打开车门坐了进去,他用余光看了看后视镜,手上发动了引擎。①

    汽车发出一阵轰鸣,接着慢慢开出了特务处大门,驶入了没有任何车辆和行人的马路,没用几分钟就迅速消失在复杂的街巷之中。

    在这种没有掩护的情况下,跟踪行为很容易暴露,蝴蝶案中的姜金才是一个反跟踪好手,此人当时就是利用空旷的街道确认安全。

    要不是有飞机进行远距离监视,他们抓不到这家伙,不过今天的金陵上空非常安静,高大队长的孩子们应当还在机库里没有出来。

    路上左重没有使用太多的反跟踪技巧,这样反而可疑,他开出特务处后只是在附近偏僻位置绕了几圈,然后往城南方向一路疾驰。

    他如此谨慎自然是有原因的,戴春峰这个人很多疑,昨晚跟自己透露余红的事,或许是一次试探和考验,这次行动必须提高警惕。

    谨慎,永远不会错。

    他一边注意着车后的动静,一边想着天府行刑前在桌上写的那串地址,朱雀路甲巷24号,那里有一座隐藏在闹市区中的僻静小院。

    院子距离果党金陵党部只有一百多米,离金陵市府也不过两三百米远,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天府这个人就是喜欢耍一些小聪明。

    不过朱雀路上有银行、车站、电报局、车站,街角还有一家回民馆子,金陵百姓有了红白喜事都习惯去那叫两个菜或者摆上一桌。

    所以此地的人流量很大,天府把安全屋设在这里,正是应了大隐隐于市这句话,遇到危险也可以从车站离开或者向关东军发电报。

    左重思考中转动方向盘,朝着计划好的位置开去,他准备在附近停车,然后步行前往安全屋,毕竟人比汽车更容易隐藏行动轨迹。

    几分钟之后,汽车停进了一条小巷里,这条巷子的左边是银行后墙,右边是居民区的围墙,没有窗户和大门,很适合作为中转地。

    他小心观察了一下周围动静,钻到后排换了一套衣服,贴上假胡子,将面部伪装填充物塞进了嘴巴里,很快就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做完这些,左重将车门锁好在巷子里转了转,在走到一处围墙后,他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行人,一个助跑蹬着墙体轻松翻了过去。

    普通的围墙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跟平地没什么区别,等从墙上跳下,他脚尖落地顺势向前翻滚,躲到了一块油布后对外张望。

    这里就是朱雀路甲巷,而落地点是一家茶水铺子,老板一般下午才会来,桌椅板凳这些东西就堆积在墙角,正好掩护了他的行动。

    一得到安全屋的地址,他就对周围的地形和建筑物做了详细调查,昨天跟何逸君出来逛街时还实地走了走,这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左重瞄了一眼手表,五点三十分,得抓紧时间了。

    留给他行动的时间最多还有三十分钟,六点钟是很多家庭的起床时间,即使他做了面部的伪装,也要尽量避免被人直接看到正脸。

    还好,目前朱雀路依然十分安静,只有两家的烟囱冒起了袅袅炊烟,只要动作快一点,完全可以在行人变多之前撤离,问题不大。

    左重整理了一下衣服,起身走出了隐蔽物,领着手提包往24号走去,安全屋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步行差不多需要五分钟的时间。

    这条路上哪里该转弯、哪里该绕路,他在脑海中推演了无数遍,甚至连朱雀路甲巷中的危险人物,他也通过相关渠道摸了一次底。

    所谓危险人员,一是果党的军警宪特成员,二是黑帮混混,三是做生意的商人,这些人有一定的观察力,说不定会记得他的长相。

    无法利用特务处的力量,他必须考虑到所有可能性,或许一个对视,就决定了行动的成败,谨慎点总比事后发现纰漏再去补救强。

    左重正回忆着行动步骤,恰好一个早起的居民打开了大门,他微微侧身,压低帽檐快步走了过去,脸上神态自若,没有一丝紧张。

    对方则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显然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路过,于是好奇的伸头看了看,发现他对道路很熟悉,这才转身回屋。

    在老居民区里行动就是这点不好,人多眼杂,人员之间又很熟悉,陌生人出现非常扎眼,左重稍稍加快步子,终于到了24号门前。

    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铜锁,看铭牌是传说中的德国货,但这种弹子类挂锁的结构非常简单,最大的作用就是浪费了他几十秒的时间。

    左重将完好的门锁取下,回头看了看隔壁的动静,抬脚轻轻走了进去并反手把门关好,这才观察起眼前这座看上去很正常的小院。

    跟金陵所有民宅一样,小院北面有一排正房,东面是厨房,前后各有一个小院,水井和镇宅树则在前院的西墙角,布局一目了然。

    他知道,接下来的每一步可能都会碰到陷阱,天府这个人的警惕性很高,性格又很多疑,这么重要的安全屋不可能没有安全措施。

    而且对方说出安全屋地址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一个能够毫不犹豫自杀的特务会在意家人吗,这一点存疑,至少可信度不是很高。

    或许天府说出地址是为了把他引到安全屋,借助陷阱杀掉他,这才符合日谍的作风,这帮苟东西没有一丁点人性,就是一帮疯子。

    左重思考了一会,目光略过院子看向正房,对方没必要在院里设陷阱,因为这样不确定性太多,万一造成误伤,天府很容易暴露。

    事实也是如此,他将院子检查了一遍,除了一些生活工具,没有发现任何危险品,倒是在后院的角落里发现了放气之后的橡皮艇。

    看来天府没有说谎,此地就算不是安全屋,也是行动装备收纳点,但是对方租房不可能只为了放一艘船,现在就看屋里有什么了。

    左重踢了踢橡皮艇的外壳,这玩意给地下党正合适,建设委员会的西面就是护城河,撤退时也许用得上,到时候让徐恩增干瞪眼。

    他转身回到了正房门前,这上面装了把司必灵锁,用了十几秒打开,他没有贸然推门,而是掏出一把匕首慢慢插入门缝开始检查。

    想用这种方式探查陷阱,需要足够的勇气、耐心和灵敏的手感,可能多用了一丝力气就会导致陷阱被触发,将这座小院子炸上天。

    他双手握着匕首沿着门缝,上上下下划动了一圈,在检查到门板顶部时,他整个人忽然定住,接着以异常缓慢的速度收回了匕首。

    MD,真的有陷阱。

    左重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将匕首换成钳子再次伸进门缝,用力夹断了什么东西,可这还没结束,随后他又查出了三个拉发雷陷阱。

    四枚大威力手榴弹被固定在门框的四角,用四根钢丝线跟大门连接,他要是直接推开门绝对会被炸成碎片,小鬼子果然没安好心。

    要是在这里被阴死,那死的未免太冤了,左重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看来自己真要给天府的家人朋友送几份大礼了,礼尚往来嘛。

    确认了门上再没有陷阱,他慢慢推开房门,抬起右脚准备进房寻找电台,可就在落地的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缩回了脚。

    这几个陷阱设置的太糙了,有经验的情报人员进门前都会检查,那这么做有什么意义,以天府之前的表现,陷阱应该更隐蔽才对。

    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破窗而入怎么办,那门上的陷阱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所以不能排除这些只是障眼法,真正的杀招依然还在。

第四百二十九节检查安全屋

    左重立刻退回到门口,仔细的观察起正房,眼前这个房间差不多十多平米,东西两侧各有一间小厢房,地面上铺的是大块的瓷砖。

    既然是诡雷,无非是拉发、绊发、压发等几种方式,逐一排查就好,其中最有可能安放陷阱的地方就是地面,其它位置太过显眼。

    他回忆了一下诡雷种类,便直接趴到了地上,歪着头紧贴着地面朝屋内看去,同时打开手电筒辅助照明,想看一看是否有绊发索。

    结果地面上方非常干净,没有任何可以作为绊发索的物体,除非日本人发明了某种完全透明的物质,但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存在。

    在这个时代,只有透明塑料能达到类似的效果①,可就算是透明塑料,也只是名义上的透明,在灯光照射下依然有着明显的颜色。

    他慢慢皱起眉头,这种开阔的空间非常适合设置绊发陷阱,而拉发陷阱基本用在活动物体上,比如门窗,地面并不适用此类诡雷。

    那就是压发陷阱了?

    左重继续低下头,开始比较瓷砖的高度,压发需要一定空间,如果日谍真在某块地砖下面埋了什么,布置的再完美也会留下痕迹。

    此时太阳高升,一束束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屋内,在光线的映照下,空中漫天飞舞的灰尘清晰可见,这大大增加了观察难度。

    许久后,他脸色难看的爬了起来,地面很平整,至少用肉眼看不出有什么问题,总不能爬在地面上一寸寸的排查,时间来不及了。

    他抬手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是六点四十五分,自己连门还没进,再拖下去就是人流高峰期,他不可能等到附近行人变少再离开。

    因为针对官邸和孟挺的行动一旦开始,就会有各种电话打进情报科,他要是一直不接电话,一定会引起戴春峰以及手下们的怀疑。

    必须尽快想到办法。

    他脑子飞速运转,眼睛无意中看到了院里的水井,一道灵光一闪而过,有了,如果肉眼看不清地面的高低差,那么利用参照物呢。

    左重似乎想到了什么,渐渐露出微笑,随后起身走到水井旁打了整整一桶水,又拿出了自己的钢笔,拧开笔身将墨汁挤进了桶中。

    很快,一桶清水就变成了浅蓝色,他从厨房里找来一个水瓢,把水桶里的水挥洒向屋内,如此往复,直到地面全被蓝色液体浇湿。

    这种老式釉面瓷砖的亲水性很差,被泼了这么多水后地面开始迅速积水,由于重力,水会从高处流向低处,这便是他想到的办法。

    就跟后世做闭水试验一样,使用带有着色剂的水流确定地势高低,他就不信天府能把陷阱做的严丝合缝,有这手艺还做什么间谍。

    再说陷阱需要不时检查、更换危险品,哪怕刚开始时空隙比较小,可经过这么长时间使用,必然会造成磨损,缝隙只会越来越大。

    左重半蹲在地上,瞪大眼睛看向慢慢变淡的水迹,终于发现了两块积水快速汇聚却又快速消失的瓷砖,好家伙,竟然是个双保险。

    其中一块地砖离大门没多远,这是专门为进门的人准备的,不知道房间里面的布置,只要走上两步,就会轰的一声变成血肉烟花。

    另外一块在卧室门口,全是搜查的必经之处,幸亏他们是在中央医院抓的人,否则定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这两个陷阱太阴险了。

    要是天府没死,他真想问问对方,要不要这么大的阵仗,这个家伙就不怕自己踩到陷阱吗,还是对方每次来这都会临时拆除陷阱。

    也是,安全屋比个人住所更加隐蔽,收取物品的速度慢一点不是什么大问题,只要能确保自身和情报的安全,值得多花一点时间。

    “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

    左重活动活动手,小心的走进了屋内,并在第一块瓷砖旁停下,不管从什么角度看,这就是一块普通的地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他再次趴到地上,用手指仔细摸索着地砖的边沿,寻找着异常的地方,很快就发现地砖边角都有些松动,稍稍用力似乎就能抬起。

    但不能这么做,在没有看清里面的情况,确认具体的陷阱类型前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各种诡雷的处置方式区别很大,乱动是找死。

    以他对天府的了解,这个王巴蛋很有可能选择复合陷阱,也就是将拉发、绊发、压发一起使用,处理这块地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左重一点一点的把地砖一角抬起了数厘米,接把匕首缓慢插进空隙当作支撑物,最后打开手电筒,眼睛贴着这条小缝往里面看去。

    这一看让他背后直冒冷汗,陷阱里放着一个皮箱,皮箱上赫然放着一颗地雷,并且已经拔掉了保险拴,上部的压杆跟瓷砖非常近。

    只要有人一踩地砖,撞针就会启动镭管引爆危险品,这是标准的陆军作战方式,很少会有情报人员在城市中使用如此危险的武器。

    与此同时,他也明白天府为什么要选择这么大块的瓷砖铺设地面了,因为陷阱除了安装诡雷外,恐怕也是对方存放物品的保险库。

    这事倒也合理,安全屋有很多秘密不能被人发现,比如电台和情报,将这些东西放在陷阱中不但隐蔽,而且还能确保不落入敌手。

    诡雷一旦爆炸不光可以消灭进入安全屋的敌人,也可以顺便销毁陷阱里的物品,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同归于尽,不留下任何证据。

    而且这个皮箱应该是定做的,不仅大小正好可以放进陷阱,皮箱、地雷、瓷砖,这三者叠加起来的高度跟陷阱的高度也几乎一样。

    除此之外,瓷砖的背面还有一个铁钩,上面钩着一根钢丝绳延伸到皮箱里,不用说,又是一枚拉发诡雷,这屋子就是座危险品库。

    左重擦了擦头上的汗,将两根手指伸进了缝隙里,试图解除拉发诡雷,这条缝太细了,钳子根本放不进去,只能用手指解开卡扣。

    他的眼睛一下不敢眨,死死盯着陷阱,手指灵巧的绕过地雷,果断夹住了钢丝绳,这一步不难,真正困难的下一步,把绳索取下。

    此时钢丝绳已经绷得很紧,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爆诡雷,他敢肯定这个诡雷的引信一定很短,一旦被触发,自己根本没机会跑出去。

    一秒....

    三秒....

    十秒....

    左重觉得时机到了,毫不犹豫夹着钢丝绳离开了铁钩,然后闭上了眼睛,结果等了几秒什么都没发生,最危险的拉发诡雷解除了。

    剩下的地雷就很好处理了,拿掉上面的地砖就行,毕竟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接触,地雷处于未击发状态,不然还真的有点麻烦。

    “呼。”

    他轻轻的将地砖推到一边,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这种事情就该让归有光来做,也难为天府了,每次收取东西都要冒着生命危险。

    休息了一分钟,他迅速将另一块地砖下面的陷阱解除了,同样是两个诡雷、一个皮箱,唯一不同的是这个皮箱看着要稍微大一些。

    箱子里会是什么呢。

    左重确定了箱子下面没有问题后把它们提了出来,接着又检查了一遍拉锁,生怕天府再在箱子上搞鬼,这帮日谍的手段太毒辣了。

    还好,天府可能认为之前两个陷阱足够了,两个箱子里除了一部电台和一堆武器外,就只有那两颗拉发诡雷和一大堆各国的钞票。

    左重大概点了点,美元、英镑等外币差不多有七八万,算上大洋估计超过十万,加上他带的钱,地下党近期应该不会再缺经费了。

    电台则是日本人自产的微型电台,外带了不少配件,光是电池就有三块,想来是天府为了长时间潜伏准备的,现在全归地下党了。

    这些东西花钱都买不来,国府对于电材的管理越来越严,连电讯科买配件都要戴春峰的亲笔命令,电讯科长的小生意去年就停了。

    天府君,真是个好人呐。

    左重笑眯眯的带上手套将一支MP18拿到手里打量起来,全新的德国货,箱子里一共有5支,配套子弹最起码有一千来发,足够使用。

    这玩意虽然比不上汤姆逊,可对于地下党来说绝对算重火力,要是对徐恩增的配车扫射,一梭子下去就能吃席了,绝对的大杀器。

    放下MP18,他又看向箱子底部,好家伙,勃朗宁M1910也有十来把,日本人对这把枪真是爱得深沉啊,竟然准备了这么多备用。

    左重拉了拉套筒,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南斗不过是一个情报小组而已,能有这样的收获已经超出他的期望了,人要懂得知足啊。

    清点完钱款和物资,他起身在房间里转了转,没发现任何情报文件和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再发现诡雷,甚至连生活痕迹都没有。

    听着外面逐渐喧闹起来的朱雀街,他觉得该离开了,便随手将现金和资料档案放进了箱子里,又把地雷的安全拴装上放在了一旁。

    这次只是一个见面礼,等到了合适的机会,他准备给地下党搞点真正的重武器,未来敌我形势越来越复杂,手中有枪才能心中不慌。

    临走前,他将房门和大门都换上了新锁,撤退过程非常顺利,安全回到了车上,再三确定没有疏漏,这才开车往洪公祠方向开去。

第四百三十节眼神

    上午八点钟。

    处理完伪装工具的左重准时赶回特务处,这会情报科已经热闹起来,小特务们打电话的打电话,查资料的查资料,忙得不亦乐乎。

    左重背着手转了一圈,最后拍了拍某个新人的肩膀,然后在对方激动的目光中回到了办公室,还没坐定,何逸君就敲门走了进来。

    “科长,宋副科长和邬股长带人出去了,科里留了两条专线,专门用来接听通他们的电话,另外,归有光调了一批特工总部的档案。

    沈东新与铜锁一起请了假,说是您批准的,他们走的时候带走了自己的配枪,还去枪库领了备用弹匣和子弹,总务科派人来问了。”

    何逸君说完合上了文件夹,这就是她每天的工作,将科里大大小小的事务统一汇总,协助左重处理公务、办理文书和交办事项等。

    所以秘书这个职位看似不起眼,却是情报科最为核心的岗位,掌握大量的机密信息,要不是她的背景干净,还真干不了这个工作。

    “知道了,是我批的。”

    左重收拾着桌上的文件,嘴上嘱咐道:“以后沈东新的电话只能由我接听,其他人不得过问,你盯着点,有可疑的情况要及时汇报。

    对了,夜里科里开了个会,时间太晚就没有喊你,回头我口述你补充一下会议记录,再拿给他们签字确认,注意,要分开去确认。”

    在机关中办事就这样,什么事情都有程序,明面是为了制约权力行使的随意性,实际上是为了明晰职责,出了事方便找背锅的人。

    何逸君没有询问沈东新去干什么,只是点点头:“要不要入档,按按保密规定所有文件下班前要入档保管,不允许留在办公室过夜。”

    “不用了,接下来的案子比较敏感,案件结束后再移交档案室,你通知古副科长,让他多安排几个值班人员。”左重没有过多解释。

    “好的科长,那我先去了。”何逸君敬了个礼出去了。

    “恩,去吧。”

    左重笑着摆摆手,低下头开始处理公文,这里面有一些已经被古琦处理过,但还需要他的批准,这便是长官最重要的工作,签字。

    在签了几份普通文件后,一份来自老虎桥监狱的通报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上面说老虎桥监狱不堪重负,急需扩建或清理一批犯人。

    MD,这都怪一处那帮混蛋。

    特工总部几年前抓了很多地下党嫌犯,由于没有证据既不能杀又不能放,只能关押在监狱里,为了防止串供,还是一人一间牢房。

    加上特务处这两年抓的各种汉奸、日谍,老虎桥能装得下就见鬼了,不过监狱方面说清理一批犯人什么意思,难不成要全部枪毙。

    左重皱起眉头查看起文件,很快看到了徐恩增张牙舞爪的亲笔命令,对方要求监狱月底前至少清空三十间牢房,留给一处的犯人。

    他有些明白了,这应该是为官邸里的地下党准备的,姓徐的长得不美,想得倒是挺美的,人还没抓到,就开始考虑牢房的事情了。

    那自己必须帮帮场子。

    不把这事搅合黄了,他就白来一趟民国了,老K应该已经联络到上级,离月底还有十来天的时间,足够金陵市韦的同志进行撤退。

    不知道徐恩增看到空空如也的官邸,脸上会是什么表情,有机会一定要带台照相机拍照留念,只是监狱里的那些地下党要怎么办。

    老虎桥监狱能把这份通报送到特务处,就说明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问题只是照例询问一下意见,毕竟特务处的犯人也在那服刑。

    不能眼看着这么多同志被敌人杀害,必须想办法救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过这事太大了,必须有金陵地下党方面的帮助和配合。

    左重放下文件思考了一会,确定了这不是自己一个人可以办到的事后,抬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是我,立刻帮我接古副科长办公室。”

    他决定去老虎桥看一看,查查对方手里到底有多少地下党,再跟老K商量营救计划,这件事不能着急,否则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

    可惜老宋退出军火生意了,不然可以搞门步兵炮,直接炸开监狱把人全救出来,到时别说三十间牢房,一处上下都住进去都够了。

    他正想着如何救人,电话接通了,他随意找了一个检查涉案人员服刑情况的理由,约古琦一起去老虎桥监狱视察,古琦欣然答应。

    两人很快坐上汽车,由司机开车向着老虎桥方向开去,路上左重假装无意中说起了对方的那份通报,询问起古琦对此有什么看法。

    “老古啊,老虎桥那边要大开杀戒给特工总部腾地方,咱们以前送过去的人犯要如何处置,是送到外地的监狱,还是一起毙掉算了。”

    他的语气颇为轻松,听上去并不在意犯人的死活,反正这些人不是民族败类就是罪大恶极的日谍,杀了节省点粮食也是一件好事。

    古琦听完沉默了一会,斟酌着说回道:“我看可以分为两类,如高家义、叶金才这类愿意合作的人,可送到苏州的第三监狱监狱服刑。

    剩下有利用价值的人尽量留在老虎桥,实在无法安置的,分流到陆军监狱、中央军人监狱,那些没有价值的,验明正身后再处决。”

    他的观点是有用的留,没用的杀,都是干惯了情报工作的人,怎么可能有妇人之仁,再说了,某些犯人确实冥顽不灵,留着无用。

    “恩。”

    左重点了点头,对方的意见跟自己的想法差不多,趁这次机会杀一批,然后吊在城门上,让某些心怀鬼胎的人看看做日谍的下场。

    “吱嘎~”

    就在这时汽车一个急刹停下了,他和古琦连忙单手扶住前排的座位,另一只手不约而同摸到了枪上,同时俯下身子缩在车门后面。

    “怎么回事。”左重将手枪上膛,小声问司机。

    吃了那么大的亏,关东军情报部和土肥原或许没胆子对英国人动手,可刺杀自己这些人的胆子还是有的,他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报告科长,是军方的人在押送犯人。”司机连忙回道,又回头说了一句:“今天早晨从西南送来了很多地下党,都是在战场上俘虏的。”

    军方押送犯人?

    左重抬头透过车窗往外看去,果然是一队士兵在步行押送,将前方的街道堵得水泄不通,一个犯人慢了一步,当场被砸了一枪托。

    不过怎么都是女人和小孩,一个成年男性都没有,不是说俘虏吗,哪有全是妇孺的军队,军方在耍什么花样,莫非是在杀良冒功。

    他侧过头询问古琦:“老古你知道这事吗,这些俘虏是哪来的,我看她们不像是军人,倒像是普通百姓,军方的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我也是刚听说。”

    古琦将枪收回,小声透露:“这些女人和孩子是地下党的家属,送到金陵是为了发卖,这是一块大肥肉,军方、党务方面都参与了。

    据说是委员长亲自向前线发布的命令,领袖认为有民即有匪、民尽匪尽,要求参战各部斩草除根,诛家灭种,否则不能铲除匪根。

    必须刀入匪巢、杀戮屠尽,如果不这么做就不足尽剿匪之义,清缴期间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要做到屋换石头、人换种。”

    人口买卖。

    斩草除根,诛家灭种。

    刀入匪巢、杀戮屠尽。

    屋换石头、人换种。

    左重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有些喘上气来,眼前似乎看到了一场场屠杀,一具具尸体、冲天火焰下敌人的狞笑和潮水一样的鲜血。

    作为一国领袖,光头为了讨好欧美主子,财阀金主,维持自己的反动统治,视人命如草芥,百姓如蝼蚁,种种滔天罪行罄竹难书。

    这就是一个畜生。

    也许,礼堂刺杀时自己就该让北斗小组杀掉这个畜生,抗日大业少了这样一个视本国国民如猪狗的领袖,并不会比原历史更艰难。

    他看着车窗外,两三千个妇女被绳索串成几里长的一排,她们的孩子就被拴在大腿旁边,所有人目光呆滞,就像是行尸走肉一般。

    有人走着走着就直接倒在了地上,押送的士兵也不查看,抬枪冲着脑袋就是一枪,杀戮就这样在金陵街头发生,这是个什么世界。

    忽然,一个小女孩抬头看到了汽里身穿军装的几人,眼中瞬间露出刻骨的仇恨,这是什么样的眼神啊,似乎恨不得生吞活剥了他们。

    左重怕了,面对日谍的枪林弹雨他没怕,面对日本人的刺杀他没怕,可面对一个孩子的目光,他怕了,因为自己穿着的这套军装。

    他与那帮在西南烧杀抢掠的恶魔们一样,头上同样顶着青天白日的帽徽,口中高喊着热爱国家,保卫民众,做的事情却正好相反。

    古琦叹了口气:“其实这种事在西南很平常,挖心、刀砍、割碎、悬梁、火烧、活埋、挖睛、割耳朵、破腹取肠等酷刑也数不胜数。

    我在调查科时期多有耳闻,国家大事我是不大懂的,只是觉得这些手段未免太残酷暴虐了,都是一家人,为什么要这般自相残杀。”

    他今天说的话有些犯忌讳,更不符合他明哲保身的处事原则,一边说还一边摇头苦笑,仿佛想到了什么,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左重闭上眼睛,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他一遍遍告诉自己现在不能表露出愤怒,总有一天,这些刽子手会接受应有的惩罚和审判。

    “走吧,绕路。”

    许久之后,他面色如常的说了一句,然后转头看向押送队伍,想要找到那个小女孩,可是直到汽车开远,那个身影再也没有出现。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551/ 第一时间欣赏蝉动最新章节! 作者:江苏棹子所写的《蝉动》为转载作品,蝉动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蝉动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蝉动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蝉动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蝉动介绍:
私家侦探左重回到过去,战斗在敌人的心脏,外号笑面虎,擅长背后一刀,精通玉座金佛原理,斯蒂庞克定式。蝉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蝉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蝉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