诀别,再也不会相见
白忱发出一声嗤笑:“你管这叫诚心?”
乔俏没什么表情睨着他:“明白人就别说糊涂话,这样没意思。”
白忱脸上张扬自信的表情瞬间消散:“我说乔大小姐,你这样让我很挫败,我还以为你是被我的诚心,和坚持不懈送花给打动,才会邀请我来你家吃晚饭。”
“我以为你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乔俏说。
“我要是真的清楚,随便捯饬捯饬,空着手就过来了,哪还会从我们结束通话就开始发愁今晚穿什么衣服来比较好,拎什么东西来比较合适,毕竟你父母的第一印象很重要。”
乔俏越听越觉得离谱,没好气提醒他:“白忱,我是请你来吃饭,不是第一次带你回我家见我父母,你搞清楚。”
白忱低笑,用舌尖抵了抵腮帮子:“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想。”
乔俏:“……”
领着白忱进去后,乔母率先迎了上来。
乔母从没见过白忱,自然不认识,将白忱从头到脚匆匆瞧了一遍,内心评价:仪表堂堂,一表人才,挺俊俏一小伙子。
注意到白忱手里拎着水果和牛奶,乔母脸上表情变得微妙:“来就好了,怎么还拎这么多东西。”
白忱很礼貌:“伯母,我第一次来,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就随便买了点。”
乔母:“小伙子挺实在,送的东西也让人大吃一惊。”
乔俏在旁边笑得不行,说道:“好了妈妈,东西你收一下,白忱也麻烦招待一下,还有两道菜没炒,我先去厨房了。”
乔母应着好,将牛奶水果放下,在乔俏去厨房后,乔母脸上笑容骤然消失,她转头看向白忱,目光带着审视的意味问道:“姓白?”
白忱没有避讳自己的姓氏,很坦然承认:“是,我姓白,叫白忱。”
乔母脸上冷了下来:“星洲白家?”
白忱点头:“是。”
能叫得上‘星洲白家’这四个字,也就只有跟乔家对立的那个星洲白家。
乔母虽然很希望眼前这个人只是恰好姓白,但显然,只是希望而已,眼前这个人,就是白家的人。
不过既然是姽姽请来家里做客的,乔母自然也不会给对方太难看的脸色,露出理解性的笑容,只是语气比之刚才疏离了很多,她随意指了指沙发:“坐吧,别拘束。”
白忱没有紧张感,很随意自如地在沙发上坐下:“伯母一听我是白家人,就差没立即把我轰出去,我也实在难以放松,拘束太过的话,伯母别介意。”
“我瞧着你可不像拘束的样子。”乔母在白忱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提醒说:“坦诚点好,油嘴滑舌的强调我不喜欢。”
白忱稍微收敛了一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随意:“有句话说得好,疾风知劲草,日久见人心,等以后我来的次数多了,相信伯母对我的了解也会慢慢多起来,我绝对是一个很踏实的人,伯母放心。”
“行了,好听的话谁不会说。”乔母严肃问道:“你跟我们家姽姽是怎么认识的?”
白忱问:“伯母想听实话吗?”
乔母作势要起身,白忱连忙说:“大学的时候。”
乔母一脸冷漠:“小子,别以为我没见过你,就使劲忽悠我,你觉得我会信吗?”
要是乔俏和白忱真在大学就认识,乔母不会现在才知道,尤其白忱还是白家的人。
这时候,乔如璋推着乔老爷子下楼来吃晚饭。
刚到楼下,两人便注意到坐在乔母对面的白忱,乔老爷子率先认出来,喊道:“你是……白忱?”
白忱站起身,颔首:“乔爷爷。”
乔老爷子身后的乔如璋问道:“爸,他是?”
乔老爷子说:“白庆风的儿子,白忱,我倒是见过几次,你和小琳应该没见过他。”
一听是白家人,乔如璋脸色微变:“白家人怎么来了。”
彼时白忱已经走了过来,他看向乔如璋,先称了一声伯父,再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乔如璋颇有些意外:“你跟姽姽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忱:“很久了。”
“这小子在我面前说,他和姽姽大学就认识了,在你面前又说认识很久了,我看,嘴里就没句实话。”乔母从后方走过来说道。
乔老爷子笑了笑,慈眉善目道:“认识也好,不认识也罢,既然姽姽请他来我们乔家做客,那他就是我们乔家的客人。”
乔母斜了一眼白忱,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厨房。
白忱微微俯身,礼貌问候道:“乔爷爷,您近来身体怎么样?”
乔老爷子:“除了血压有点高,其他的都比较稳定。”
白忱:“心事太重,血压不容易降下来。”
乔老爷子愣了一下,随后抬眼看着白忱,笑容可掬问:“臭小子,你看出我心事太重,那你不妨再看看,我的心事是什么?”
乔如璋在旁边不动声色打量着白忱。
白忱意味深长地笑:“那我得好好想想,这个阶段,乔爷爷还能有什么心事呢……”
“开饭了!”
乔俏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不远处爷爷和白忱聊得正来,于是出声打断。
大家过来,相继落座。
白忱挨着乔俏的位置,他坐下后问的第一句话是:“乔俏,你小叔叔呢?不等他吗?”
乔俏刚摘了围裙递给佣人,正要坐下时,就听到白忱问她这话。
她波澜不惊,淡声回答:“他忙。”
她和邵京墨离婚,以及把邵京墨赶出乔家这两件事,她还没有跟爷爷和爸爸妈妈说,自然也不会对白忱这个外人提起。
“本来还以为今晚来能见到你小叔叔,我特别崇拜他。”白忱的话意听得出几分遗憾。
乔俏已经坐下:“崇拜?原来像你这样自视甚高的人,也会崇拜别人。”
“你这话是在夸我?还是在打趣我?”白忱勾唇笑道。
乔俏斜看他一眼:“吃饭都不能堵住你的嘴吗?”
坐在主位的乔老爷子开腔:“吃饭吧,等会儿饭菜该凉了。”
说完,乔老爷子看向白忱,又问道:“白忱,你喝酒吗?”
白忱:“我平时喝,但今天开车过来的,等会儿还要开车回去,就不喝了。”
“也好。”乔老爷子点点头。
晚餐气氛很好,算不上其乐融融,倒也有些温馨,主要是因为坐着一个话痨的白家人——白忱。
白忱什么话题都能接上,什么事情都能聊几句,一点没有不自在,更不会让气氛冷场。
用乔俏对他的形容来说就是:“你这名字取得真好,白忱\掰扯,多能扯啊。”
白忱接她话:“就当你夸我了。”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邵京墨回来了。
大家都在吃饭,一开始没人注意,是佣人的声音传来:“三爷,大家都在那边吃饭。”
乔俏拿筷子的手一僵。
白忱注意到乔俏的变化,眼底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乔父乔母齐齐看向邵京墨所在的方向。
乔老爷子扬声喊道:“京墨回来了,快来吃饭吧,我们也刚坐下没多久。”
邵京墨提步朝这边走来,不需要绕一下,一过来刚好就站在乔俏身后,他目光先落在乔老爷子身上,温声回答:“我吃过了。”
“几点吃的?”乔老爷子问。
邵京墨:“五点四十。”
乔老爷子伸手示意:“这都七点半了,要不坐下再吃点?今晚这桌饭菜都是姽姽亲自下厨做的,平时哪来这口福。”
乔母也说:“京墨,要不坐下再吃点吧。”
邵京墨没有说话,目光落在乔俏的背影上,坐在旁边的白忱趁着这个时候主动打招呼:“嗨,邵先生。”
邵京墨目光移到白忱身上。
白忱放下筷子,脸上扬起称得上‘灿烂’的笑容:“邵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不过这次是我厚着脸皮上你们家做客。”
邵京墨瞥了白忱一眼:“确实厚脸皮。”
白忱嘴角笑容一僵。
这时乔俏放下筷子,出声说道:“小叔叔,白忱是我请来的客人,希望您能尊重一下我的客人。”
白忱没料到乔俏会帮自己说话,嘴角瞬间扬得老高,略有几分得意和显摆。
邵京墨睨着白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那眼神明显蓄着冷意。
佣人过来添碗筷,邵京墨虽然落座,但并未动筷,只是静坐着。
他气场本就强大,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也不动筷,原本饭桌上还算温馨的气氛,一下就冷凝下来。
乔父乔母都特别不自在。
乔俏也不自在,不过她尽量掩饰住自己的不自在,一直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是在自己家,没什么不自在的,邵京墨才是外人。
乔老爷子欲言又止好几次,最后说了几句话就冷场了。
毫不受影响,还吃得特别香的只有白忱。
饭后。
邵京墨推乔老爷子回房,门要关起来,不让第三个人进去,显然是有事情要谈。
乔俏挺好奇的,但她知道,好奇也没用,他们不想让他知道的事,她没法知道。就算进去了,本该谈的事情或话题,都会因她在而终止。
乔俏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默默下楼。
白忱斜靠在楼梯的围栏边等乔俏,见她下来,仰头看着她,随着两人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只剩一阶台阶时,他打趣说:“你小叔叔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你又惹他生气了?”
乔俏双手环胸,站在上一个台阶,俯视白忱:“就算我惹他生气又怎么样,那是我的事,说说你,饭也吃了,玩也玩了,是不是该回家了?要不现在就走吧,我送你到门口。”
白忱:“……”
到了门外,白忱有点不乐意。
但乔俏步伐快,他又必须得跟上,心里就更不爽了:“乔俏,你是不是心虚了?”
这话说不得。
偏偏白忱嘴快。
一说出来,直戳乔俏命门。
于是,本来挺冷静的乔俏,因为白忱这句话立马炸了毛:“我心虚什么?我有什么好心虚的?我又没做错事我干嘛要心虚!!”
白忱被乔俏的气势唬住,弱弱地声音说:“你小叔叔不让你跟我接触,但你今天把我放进来了,刚好他回来,还不够你心虚?”
乔俏嘴硬:“请你来做客,是我的自主决定权,关他什么事?不会说话就别说话,难听。”
白忱:“……”
心虚得太明显了。
但是说不得。
一说就炸毛。
白忱噗嗤笑:“行,不说,免得你等会儿把我打一顿。现在周围也没人了,看在你今晚这顿饭的份上,你想问你什么就问,我把我知道都告诉你。
前院确实没人。
所有人都在里面。
是个问话的好时机。
夜风携了霜露吹来,有些冷,乔俏拢了拢毛衣领口,将下巴缩进领口里:“白家和乔家的事情,会怎么解决?”
她没有拐弯抹角,问得直接。
在白忱回答她之前,她特意说了句:“真的假的我分得清楚,你别想蒙我,但如果非要蒙我的话,以后就别想再来我家吃饭。”
白忱低笑:“还有第二次?”
乔俏没回答。
白忱退了半步到她身边,抬手轻拍她肩膀:“那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乔俏侧目看着一副嬉皮笑脸的白忱,唇瓣动了动,说了一个字:“是。”
白忱用了一些力道拍在乔俏肩上:“那我肯定不会蒙朋友。”
乔俏没好气:“你到底说不说?外面很冷的好吗!”
“说,”白忱吁了一声气,扬着脸看天:“都说。”
……
十几分钟后。
乔俏将白忱送到门口,目送白忱踏出大门后,他没走两步便回头说:“外面冷,早点进去。”
乔俏双手踹在外套口袋里,就这么看着他,抿唇片刻,说了两个字:“谢谢。”
白忱戏笑:“就不怕我是在钓鱼,故意告诉你假的消息?”
乔俏一脸无所谓:“我自会判断。”
白忱轻嗤:“那你还不回去,舍不得我走啊?”
乔俏扯唇:“麻溜滚。”
白忱挥了挥手:“走了。”
车停靠并不远,白忱拉开车门,在他弯腰上车之际,乔俏忽然叫住他:“喂。”
白忱转头看过来。
乔俏问了句:“白忱,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
“见过吗?”白忱笑得一脸浪荡:“我这个人记性不是很好,也许没有吧。”
乔俏没有再说什么。
目送白忱的车离开后,她这才转身进去。
她站在楼梯口踯躅犹豫,见佣人路过,便问了佣人邵京墨有没有出来,随后从佣人那得知,邵京墨还在爷爷房里。
聊很久了。
乔俏没有上楼去等,她转过身,去到那台复古留声机旁,无聊的摆弄着那台复古的留声机,耐心等待。
赫姆勒座钟传来九点的提示音。
乔俏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她抬眸,看见邵京墨下来的身影。
下楼必经过留声机这里,邵京墨下来刚好避不开她。
她见他过来,心中那一股子郁气冲上心头,脸色也难看了几分:“你不是答应我,今晚就搬出乔家?”
邵京墨从她身边路过:“行李要搬走,我自然要回来一趟。”
乔俏保持着距离跟上他步伐:“今晚搬得完吗?”
邵京墨:“不确定。”
乔俏又问:“明天一整天呢?”
邵京墨脚下一顿,回过头来看着她:“不用担心我出尔反尔,东西会陆陆续续搬走,至于我,最多让你再厌烦两天,两天后,你永远也不会再看到我。”
乔俏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攥紧。
永远也不会再看到他……
他的福分,她的爱意
邵京墨转身欲离开,乔俏忽然拉住他:“等一下!”
她是下意识动作,当邵京墨回头,视线落在她攥住他的手腕上时,她立即把手拿开:“我还有话没说完,现在不一次性说清楚,怕以后没机会,你刚才也说了,之后……可能我们再也不会见面。”
邵京墨视线停留在她脸上,淡声开腔:“还要说什么?”
乔俏唇角微动,声音有些落寞:“是不是当一个人不爱另一个人以后,连耐心也不愿意施舍给对方?”
邵京墨问她:“这些就是你想说的?”
乔俏摇摇头:“不是。”
两人之间的气氛仿佛又回到了当初。
那时候乔俏总是很怵邵京墨,怵他不怒自威,怵他气场太强,怵他太独裁,再加上后来总是躲着他,如今回想起来,好像这些年来,她从来没有认真对他好过。
哪怕短暂的相爱了一阵,她也在理所应当享受他的宠爱,从未用心付出。
她沉默太久,直到邵京墨提醒他:“是没想好说什么,还是本就没有要说的?”
“有,当然有……”因为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措辞,她的说话声音越来越小。
这时,一名佣人走来。
佣人到邵京墨身旁说道:“三爷,饭菜都已经热好了。”
邵京墨抬了抬手,示意佣人退下。
佣人看懂手势,正要转身离开时,却被乔俏叫住:“你等一下。”
佣人回过头看向乔俏:“大小姐?”
乔俏看了一眼邵京墨,随后又看向佣人,问道:“你刚才说热了饭菜,是谁叫你热的?”
佣人回答:“三爷说……”
邵京墨嗓音微凉:“这里没你的事,下去。”
乔俏:“不许走!”
佣人有些被吓到,主要是在乔家工作了快一年,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佣人小心翼翼衡量邵京墨的脸色,再衡量了一下乔俏的脸色,心中拿定主意,于是对乔俏说道:“大小姐,三爷上楼之前吩咐我,在他下来之后,把今晚的饭菜热一下,我只是按照三爷的吩咐照做,其他的我并不知道。”
“为什么要热饭菜?”乔俏转头看向邵京墨。
邵京墨理所当然的语气:“除了要收拾行李,今晚还要回公司加班,提前吃点宵夜。”
这话谁信。
可既然邵京墨这么说了,乔俏也没有立即追着再问。
她轻轻扬了下巴,语速比之刚才更快一些:“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饿了,那就一起吃点吧,小叔叔会介意吗?”
邵京墨静静看着她。
乔俏露出一个假笑。
“随你。”邵京墨收回视线,提步朝餐厅那边走去。
乔俏立即跟上。
餐桌上放了四道菜,都是今晚的剩菜。
平时每餐剩下的菜都会倒掉,绝不过夜,今晚之所以还没倒,是因为邵京墨提前跟厨房那边说了。
乔俏很疑惑,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跟厨房那边说的?
她明明记得,吃完晚饭后没多久,邵京墨就推着爷爷上楼去了,唯一有一次视线离开他的机会,就是她去洗手间!
难不成就是她去洗手间的时候?
这么一想,她便忍不住好奇问他:“你是什么时候去跟厨房说留菜的?”
邵京墨盛了一碗汤,喝了一口,然后开始吃菜,并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
乔俏就直接问:“是我去上厕所的时候?”
邵京墨夹菜的筷子一顿,侧目看着她:“饭桌上,不要提不合适的话。”
乔俏最不喜欢他这副说教的态度,就好像真是她长辈一样。
她双手交叠平放在餐桌上,抿了抿唇开口:“我们吃饭的时候,爷爷叫你一起吃,我记得你明明说不饿。”
邵京墨一边慢条斯理用餐,一边抽空回答她:“我刚才也说了,今晚要去公司加班,胃里多垫点东西总没错。”
乔俏一双水眸闪了闪,声音低了一些:“你总甩给我不痛不痒的话,就好像我一直都很好骗。”
邵京墨侧目看她。
乔俏不偏不倚迎上他深邃的眸光:“你明明可以让厨房给你另做一份,为什么非要吃剩菜?”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厨房那边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下来,今晚的饭菜热一下就能吃,另做一份要等太久,我没时间等。”
乔俏呛笑:“实话真的很难从你口中说出来。”
邵京墨继续吃菜,他举手抬足矜贵,吃饭也是,不紧不慢,且赏心悦目。
乔俏面前也摆了碗筷,不过她没有吃,晚饭才吃了没多久,现在一点也不饿。
她用掌心托腮,微微往前斜一些,故意找话题问他:“我做饭菜好吃吗?”
邵京墨:“还行。”
乔俏:“就只是还行吗,这个评价是不是太低了。”
邵京墨:“还有进步的空间。”
乔俏没由来地说了句:“本来我的厨艺,你可以享用一辈子。”
“当我没这个福分。”他淡道。
乔俏凝噎。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连眨眼睛的次数都很少,直到眼眶隐隐有些酸涩泛红,她挺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就在他面前这么哭出来。
她吸了吸气,尽可能平稳情绪。
视线变得有些飘忽,她试图将眼眶里的酸涩逼回去。
可这些细微的变化,哪里避得开邵京墨的眼神,全被他看在眼里,包括她差点要哭的那一瞬间……
他拿着筷子的那只手,骨节微微用力,垂眸敛着情绪:“刚才不是说,以后见不到,还有一些话要说么,就现在说吧,等你说完我也差不多刚好吃完。”
乔俏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片刻后说:“暂时没想到说什么,等想到再说吧。”
这四道菜本来都是剩菜,但好像都很合邵京墨的胃口,最后竟也没剩了。
乔俏安安静静在旁边待着,直到他吃完站起身,对她说道:“我的行李在刚才下来之前,已经回房收拾了一部分,明天会有人来搬走,提前说一下,以免你催得紧。”
“我没那么不通情达理,都已经把你赶出乔家了,怎么可能刻薄到不给你搬出乔家的时间。”乔俏站起身:“……我送出去吧。”
邵京墨看了她一眼,没有婉拒:“嗯。”
车就停在门庭外。
乔俏跟在邵京墨身后出来,今晚是他一个人回来的,没有司机,他自己开车。
他下了台阶,转身对她说:“进去吧。”
乔俏站在台阶上:“还不想进去,吹吹冷风挺好。”
邵京墨凝眸看着她。
乔俏扯唇浅笑:“忘了跟你说,我们离婚的事,我还没有告诉爷爷和爸爸妈妈。”
邵京墨:“爷爷已经知道。”
乔俏唇角的浅笑消失:“刚才?”
“嗯。”邵京墨说:“我去见爷爷,该说的都说了,今后好好生活,乔姽姽。”
说完,他拉开车门坐上去。
乔俏迈下阶梯,这时车窗降下,在邵京墨的视线看过来时,她又把脚抬了回去。
他望着她:“外面冷,进去吧。”
乔俏摇摇头,她就站在这里,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望着他,直到车窗缓缓升起,他将车开走。
夜幕下,她寂寥的身影轻晃,泪光闪烁的视线盯着远处车尾,随后低声呢喃:“不会永别的。”
把他忘了
邵京墨离开乔家的这天晚上,乔俏前半夜一直在失眠,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后半夜好不容易入睡,却也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凌晨四点醒来后就再也无法入眠。
她没有开灯,蹑手蹑脚起床,摸索着在床尾拿了外套披在身上,然后去窗前的榻榻米上静坐。
没有时间观念,这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然后她就生病了。
没有高烧,也没有恶心犯吐,更没有头晕目眩,就是整个人像被霜打后的茄子,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来,十分憔悴。
乔母请家庭医生来看了一下,乔俏既没有闹也没有吵,全程十分配合医生。
几分钟后,医生关上房门出来,见乔母和乔父面色焦急等着,医生对两人摇了摇头。
乔母大惊失色:“怎么会这么严重?”
乔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昨天晚上还有说有笑,好端端的,今天怎么会……”
医生正色道:“我摇头的意思是,乔小姐她没事。”
这话一出,乔母和乔父同时松了一口气。
乔母不悦对医生道:“你直接说就好了,非得摇一下头,吓得我还以为是多严重的病。”
医生皱眉,面色凝重:“目前乔小姐身体上没有任何问题,但如果她一直这样下去,心理情况可能不会很乐观。”
乔父问道:“什么意思?”
医生说:“心事太重,她这样的状态,并不是今天才出现,我推测已经持续几天了。”
乔父和乔母对视一眼,彼此面面相觑。
乔俏和邵京墨离婚的事,乔父乔母也知道了。
昨晚就在邵京墨从乔老爷子房间出来后没多久,乔父乔母也进去了一趟,知道了离婚的事。
……
乔俏最近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得很好,尤其是在自己父母和爷爷面前,她看起来几乎跟平常没什么两样,在公司也是,没有人知道她有多不快乐。
只每到夜深人静时,就是她情绪最糟糕的时候。
她一直压抑着,从没有让这些压抑得到过宣泄,所以她内心极其痛苦,甚至反复自我折磨。
终于在昨晚,最想知道的秘密摆在眼前,一切轰然而至,支撑着她身体的那根防线终于断了。
乔母推门进来。
乔俏正靠坐在床上,她披着头发,脸色十分苍白,空洞的视线盯着某一处不知道看了多久,那不悲不喜的状态让乔母看得心疼。
“姽姽。”乔母走至床边。
乔俏正在走神,乔母的声音将她唤回现实,她缓缓抬起头看向乔母,哑声喊道:“妈妈。”
听到这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乔母心都要碎了,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掬着乔俏的脸:“有什么心事,跟妈妈说好吗?”
乔俏静看了乔母几秒,忽然扯唇发出一声讽笑:“没什么好说的。”
乔母紧皱眉头:“是因为京墨?”
乔俏眼睛里有水雾,但那并不是要哭的征兆,她发现当心情变得不悲不喜后,情绪再也没有起落,想哭也哭不出来。
她这幅样子在乔母眼里,快要心疼坏了:“我知道是因为他。”
乔俏撇开脸,乔母的手随即落下。
“他见异思迁,哪里值得你对他这么放不下?”
“答应娶你的时候都不带一丝犹豫,提离婚的时候,更没有一丝犹豫,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从始至终你在他眼里都不重要,他根本没把你当回事。”
“姽姽,你听妈妈的话,今后的路还有那么长,不必都浪费在他身上。”
“他不值得。”
在乔母说完最后那句‘他不值得’时,乔俏情绪忽然有了很大起伏,她没有反驳乔母的话,而是直接推开乔母:“你出去!你出去!”
乔母没料到女儿会因为她说的那几句话,忽然就出现这么大的情绪反应。
“姽姽……”乔母欲言又止,见女儿情绪糟糕到极点,心疼得无以复加:“提到他,你还能做到心如止水,一说他不好,你就是情绪失控,他对你的影响太大了。”
乔俏红着眼眶:“你出去啊!”
“好好好,你别生气,妈妈现在就出去。”乔母站起身,垂在身侧两只手显得有些无处安放,她叹了声气:“我安排佣人在你门口守着,你要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你就喊一声。”
乔俏没有说话,她屈膝抱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鼻子发出很重的抽泣声。
乔母没有再唠叨,转身出去。
刚一出来,乔母就看见乔父那张格外关切的脸出现在眼前。
乔父立即上前问道:“刚才发生什么了,怎么动静忽然那么大?”
乔母脸色不悦:“提了一句京墨,姽姽差点跟我翻脸。”
乔父没好气:“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提什么京墨,是生怕姽姽这辈子都忘不掉他么。”
“你又不是不知道姽姽现在是心病,我不提京墨提谁呢?”乔母迅速压低了声音,悄无声息将门关上,拉着乔父去到一边:“小点声,不能让她听到了。”
乔父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担心几乎要溢出眉眼:“听父亲那话的意思,姽姽和京墨的离婚手续已经在办了。”
乔母点点头:“流程我盯着的,最迟今晚就能拿到离婚证,我们姽姽总算自由了。”
“我看这几个月朝夕相处下来,姽姽是真的喜欢上京墨,不然也不会这般舍不得。”乔父的语气充满了遗憾:“只可惜,他和京墨缘分浅。”
乔母沉着脸:“行了,已成定局的事就不要再提,刚才医生虽然说姽姽这状态是心病,需要心药医,但医生也说了,时间也是治愈心病的良药,等他走了,一切回到正轨上,久而久之姽姽也会慢慢忘了他,过个一两年说不定就忘干净了。”
乔父没有作声,算是默认这话。
下午三点,乔俏被一些嘈杂声干扰。
她打开门出来,佣人见她出门,立即询问:“大小姐,你有什么需要的?”
乔俏摇摇头,抬眸望着不远处走廊上站着的人,问道:“他们是谁?”
佣人转头看了一眼那个方向,随后对乔俏说:“大小姐,是搬家公司的工人。”
乔俏:“搬家……”
佣人瞧着乔俏的脸色,斟酌说话:“听说三爷要搬出乔家,那些人是三爷从搬家公司请来的人。”
乔俏看着那个方向:“他们刚来吗?”
“嗯。”
“大概要搬多久?”
“这不太清楚,估计今晚就能全部搬完,等到搬完了……”
佣人的话还没说完,乔俏忽然提步朝着那边走去。
此时邵京墨的卧室里站着四个搬家工人,靖成站在最里面,他随手指过的地方都会说一句:“这些不要碰,还有这些不要碰。”
工人问:“那我们搬哪些?”
“这里面。”靖成指了指卧室内的一个隔间,在工人撸起袖子准备开工的时候,靖成特别提醒了一句:“物品贵重,一定要当心,尤其是那些被遮住的东西,不许擅自掀开,按我说的搬就行。”
工人齐齐应下。
都是专业公司请来的搬家工人,自然不会毛手毛脚惹麻烦。
靖成打开门后,工人陆陆续续进去。
彼时乔俏正站在门口,她眼前看着那些工人陆陆续续进去了隔间。她记得她来过邵京墨的卧室很多次,知道那有个隔间,不过需要钥匙才能进去。
她一直很好奇,还悄悄问过邵京墨可不可给她个特权,让她进去看看里面到藏着什么奇珍异宝。
但每次都被邵京墨忽悠过去。
以至于到现在,她都没有进去过。
她一直进不去的地方,今天被邵京墨的保镖带着人浩浩荡荡进去搬东西,她心中五味杂陈。
不多时,两个工人抬了一个框架出来,因为框架上面盖着一块酒红色绒布,谁也不知道绒布下面是什么。
工人抬头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女孩,善意提醒:“贵重物品,烦请避让一下。”
乔俏没走,她提步进来,什么话也没说,伸手就要去掀那酒红色绒布,但还未触及到绒布的边角,就被从里面出来的靖成第一时间阻止——
“大小姐,等一下!”
靖成跑了过来,用身体挡在乔俏前面。
乔俏抬眼看向靖成,他脸上的紧张无不在向她传达,这个被遮住的框架下面,有很重要的东西。
乔俏面无表情:“我只看一眼,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
靖成摇头:“不行。”
乔俏问:“为什么不能看?”
靖成拙劣的解释着:“这是三爷的私人物品,十分贵重,希望大小姐不要为难,让我带来的工人把东西顺利搬走。”
“我没有说不让你们把东西搬走。”乔俏的语气略沉,脸色不是很好看:“当然我也说了,就看一眼,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
靖成挡在乔俏面前,不挪分毫:“抱歉了大小姐,不方便。”
乔俏:“如果我偏要看呢?”
靖成不说话。
乔俏用尽全力去推开挡在面前的靖成,然而仅凭她这点力气没什么作用,靖成的身躯纹丝不动。
明着不行,她只好暗着来。
她忽然出其不意蹲下身,靖成不敢置信的以为她要钻进去,立即俯身去拉乔俏,乔俏看准时机撇开他的手,一把掀开那张酒红色绒布。
她非常迫切想知道,那绒布下面到底是什么。
但当她真的掀开后,却又后悔了。
框架里镶嵌了一副巨大的油画,而画像上的人,是她,一颦一笑,几乎栩栩如生。
画中,她伸出双手,好似在比划一个什么姿势。
但她忘了,完全没印象是在比划什么。以及画像上她穿的衣服,还有所在场景她都不记得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幅画是邵京墨画的,下面有落款:墨。
油画已经被乔俏窥见,靖成没有太慌张,刚才如果不是他故意放水,乔俏是没有机会掀开那张绒布的。
看到就看到吧,反正本来就该被大小姐看到,至少他这样认为。
“大小姐,画你已经看到了,就请不要再为难我们搬走这些画,可以吗?”靖成询问道。
乔俏收回看那幅画的视线,转头看向靖成:“你的意思是,里面还有我的画像?”
靖成沉默。
乔俏提步往里走,靖成拦住她:“大小姐,没必要。”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乔俏直接挥开靖成阻拦的手臂,进去了那间‘密室’。
一幅、两幅、三幅、四幅……
目之所及大概有十五六幅,其中多数是油画,少数是素描,都被框架裱了起来,视觉场面几乎让乔俏为之震撼的程度。
他什么时候,背着她,悄悄画了她这么多画像。
日期,她忘了看日期。
除了落款,还有日期。
“两年前,一年前……还有来京城接我的前一天……”
乔俏一遍遍念着每一幅油画下面的落款和日期,每念一遍,眼泪就掉一滴。
她慢慢伸出手去,试图想要触摸到油画,但手却在半空中轻轻颤抖。
“刚才那幅画,是大小姐去京城的第一个月,站在理发店外揽客时的样子。”
靖成的声音传来。
乔俏回过头:“你说刚才那幅油画?”
靖成点头:“嗯。”
乔俏呛然,难怪她只觉得那幅画里她的手势应该在比划什么,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场景,原来是她初到京城的第一个月,开了理发店没生意,然后厚着脸皮自己出去揽客。
乔俏垂眸低语:“所以我到京城以后,小叔叔一直在关注我。”
“三爷不放心你一个人在那边,所以一直都在关注。”靖成上前,示意乔俏看这里的每一幅画:“大小姐,你应该也注意到,每一幅画的日期都在这三年里,三爷只要特别想你的时候,都会在这间屋子里画你的像,直到你回来,他将这个隔间锁了起来,怕你看见这些画,吓着你。”
乔俏抬手拭去脸颊上的泪痕:“还有呢?”
靖成很清楚,既然已经违背了三爷的意思,让大小姐看到他的秘密,那就违背到底好了。
他不希望三爷到死,大小姐都恨着他。
“除了画你的画像,慰藉相思,三爷每个月都会去两次京城,但你并不知道,因为三爷从未在你面前露过面,唯一一次露面,还是接你回来那次。”
“大小姐大概会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在京城事事都比较顺利,但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三爷替你摆平的,很多烂摊子也都是三爷悄悄给你收拾,三爷为你做了很多事。”
“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总认为是自己运气好。”
乔俏摇头:“我不看了。”
靖成蹙眉:“什么?”
乔俏抬眸看着靖成:“就当我没进过来,就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就当我刚才没有掀开那块绒布,不用再告诉我了,我也不看了。”
说完,她转过身,逃似的离开这里。
她喜欢什么,他都知道
乔俏选择逃离,不是不愿意面对,而是她愧疚到没法泰然面对邵京墨对她付出的这么多感情。
桩桩件件看似平凡,但每一件都沉重到她还不起。
靖成追了出来,叫住她:“大小姐,等一下。”
乔俏止步,但并未回头。
靖成望着乔俏的背影说:“很抱歉刚才的那些话,对大小姐造成一些困扰,但除此之外我还要说的是,三爷对大小姐的感情,矢志不移。”
乔俏沉默良久,慢慢转过身来,却是满脸讽刺:“多好听的话啊,那他怎么不当面对我说?”
靖成下颌收紧。
乔俏唇角扬起戏笑:“你也是,区区一个保镖,明知道说这些话会对我造成困扰,还非要占用我的时间说这些无意义的话,你要是我的人,我早解雇你了。”
话说完,她唇角的戏笑也消失,随之化为冷漠的表情。
靖成最终没有再说什么,只眼睁睁看着乔俏离开。
五点之前,邵京墨的私人物品,悉数被靖成安排的工人搬出乔家。
这些私人物品里面,除了几件衣服,以及卧室隔间里的那些画,别的什么都没带走。
乔俏一个人站在花园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那辆车离开,直到大门缓缓关上她也没有收回目光。
乔母悄无声息走来,将披肩搭在乔俏肩上:“马上要吃晚饭了,进去吧。”
乔俏什么也没说,直接抬手揭开身上披肩,转身进去。
乔母来不及伸手接住,披肩直接落在地上。
“姽姽!”乔母弯腰捡起披肩,脸色不悦。
然而乔俏的反应却像处在叛逆期的孩子,什么话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开。
乔母有些生气:“就是太惯着你了。”
饭桌上。
乔俏默默吃饭,气氛十分安静,只有筷子碰到瓷碗发出的清脆声,时有时无。
吃到一半,乔老爷子终于忍不住开腔:“今晚这道蘑鸡枞菌汤还可以。”
乔父立即接话:“十分鲜美。”
乔老爷子顺势问:“姽姽觉得怎么样?”
乔俏没有答话,继续吃饭。
“姽姽,你再这样下去不行。”说话的是乔母,她脸色不是很好看:“人要往前看,不能一直留在原地,你今后也要面临全新的生活,何必把搞成这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有什么意义?”
父母的耐心总是有限。
何况乔俏这样,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情绪,谁跟她说话都不搭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趁着现在在饭桌上,乔母没忍住,就把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似乎有一些作用。
乔俏放下筷子,看向乔母,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问道:“你们不想看到我现在这幅样子,那你们告诉我,我现在这副连我自己都厌恶的样子,是谁造成的呢?”
乔母一时生气,用力将筷子拍在餐桌上。
‘啪’的一声!
乔父都被惊了一下,乔老爷子面色凝重,只有乔俏眼睛都没眨一下,整个人安静得像一潭死水。
乔母很少对乔俏发脾气,更别提吼乔俏,很多时候都是好说好商量,但今天乔母实在是控制不住脾气:“你这样的语气,是不是觉得现在的局面是我们造成的?”
乔俏没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乔母。
“一个薄情寡义的人,哪里值得你对他掏心掏肺,他根本就不配。”乔母语气强势,说完,见女儿脸色没什么变化,又放软了语气:“缘分这种东西本来就不能强求,走到现在说明你们缘分已经到头了,你应该好好规划接下来的生活。”
乔父在旁边附和:“是啊姽姽,你看你今天沉闷了一整天。”
唯独乔老爷子没说话。
乔母以为,在她说完这些话后,大概率会更加惹恼乔俏,就现在她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下一秒就是吼过来,乔母也不会奇怪。
可是。
让乔母感到意外的是,乔俏乖乖地点了点头,温声应道:“我会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情。”
这样的反应完全不在乔母的意料中,她转头看向乔父,乔父也一脸不明所以。
只有乔老爷子说:“随心所欲就好。”
乔俏看向乔老爷子:“爷爷,我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别担心我。”
乔老爷子点点头,用公筷给乔俏夹了菜:“吃饭吧。”
次日。
乔俏照常去公司上班。
要召开股东大会的事目前已经在公司传开,公司上下所有人都知道深蓝集团要换总裁的事。
窦颖的办公室里。
乔俏将手里那份文件递给窦颖,然后抬手拢了拢身上的蜡染披肩:“明天就召开股东大会了,你知道多少内部消息?”
窦颖表情复杂:“还不清楚。”
忽然,窦颖抬头看向乔俏:“你知不知道公司都在传,你接下来将接任乔总的位置。”
乔俏没作声,眸光晦暗难辨。
窦颖瞧着乔俏的脸色,忽然发出一阵笑:“其实只有我这么想,公司的那些人才没有猜你去接任乔总的位置。”
从进深蓝那天开始,乔俏第一个接触的人就是窦颖,两人是同事也是好友,关系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只不过,关系再好,乔俏心里也清楚一点,那就是,窦颖是邵京墨培养出来的人。
乔俏唇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她抬手在身侧书柜上拿了一本书,随意翻开,指尖任意停留在一页上:“窦秘书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接任深蓝?”
窦颖站起来,绕过办公桌到乔俏面前,抽中她手中的书籍:“这书你看早了。”
乔俏视线落在本书的封面上:“育儿百科?”
“没结婚没生娃,看什么育儿百科。”窦颖打趣她,把育儿百科放回书架后,另外拿了一本递给乔俏:“这本合适你。”
乔俏接过那本书籍:“向前一步。”
窦颖说:“激励女性勇敢追求自己的目标,实现事业与家庭的完美平衡。”
乔俏:“我没结婚。”
“我当然知道,刚才我也提了嘛。”窦颖替她翻开两页,到目录那一页之后,窦颖说:“很有意思,我觉得合适你,无聊的时候可以看看。”
乔俏合上书籍:“谢谢,不过我暂时不想看。回到刚才的正题上,窦秘书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为什么会觉得,是我接任深蓝集团?”
“综合来看。”窦颖说。
乔俏不解:“具体呢?”
窦颖莞尔:“你初来深蓝集团,乔总就把公司重要的账目给你看,哪个老板会干这种事?”
乔俏将唇抿成一条直线。
窦颖的话还没说完,她继续对乔俏说道:“你应该知道,公司的账目,等于公司的命脉,乔总就算再怎么宠你这个侄女,也不至于到把命脉直接给你的程度。可乔总偏偏这么做了,那我猜猜,乔总是打算做什么呢?”
乔俏没有说话,静静看着窦颖,等着她把话说完。
“是培养你,让你接替他的位置。”
窦颖抬手轻拍乔俏肩头,给了乔俏一个安心且坚定的眼神:“其实你知道我是乔总培养出来的忠臣,我势必会永远效忠乔总,同样……”
窦颖看着乔俏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也会效忠你。”
没有任何弯弯绕绕,窦颖直接明了在乔俏面前说清楚自己立场,以及她的态度。
乔俏将手中书籍放回书架:“我没有能力接管深蓝。”
“能力是需要历练才有的,我记得乔总刚进入深蓝的时候,万不及现在的雷霆手段之一,时间才是最好的磨具,你也会是那把最好的刀。”窦颖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深意。
乔俏无心去理解那些深意,她只说了三个字:“没意思。”
窦颖嗓子一哽,还想说什么,乔俏已经转身出去。
电梯里,乔俏拢了拢身上披肩,内壁的镜子倒映出她现在的样子,精致的妆容,漂亮的发型,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精神奕奕。
这正是乔父乔母最想看到的状态。
电梯到下一层,宋韵进来电梯,两人碰见,宋韵的视线在乔俏身上停留了三五秒说:“这张蜡染披肩果然很适合你。”
乔俏微愣几秒:“你也喜欢蜡染吗?”
宋韵摇头:“我自己不是很喜欢,但我知道你肯定喜欢。”
乔俏挽唇笑:“宋室长,何以见得?”
宋韵脸上也扬起笑意:“我也是从乔总那得知的,他说你喜欢蜡染。”
乔俏唇角笑意淡去。
宋韵没注意到乔俏的表情变化,继续把话说完:“你身上这张蜡染披肩看着很眼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就是上次我陪乔总是隆市出差,他开完会后,特意去街市给你挑的。”
说到这时,宋韵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唇角笑意更甚:“乔总器宇轩昂,长相更是极为出挑,往那人群中一站,能吸引太多的目光,那天我和助理两个人在旁边当人墙挡那些女人,乔总就在旁边给你挑蜡染,现在回想起来那个场景我都忍不住想笑。”
乔俏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披肩:“……我还以为,这是他回来买的。”
“提前回来了倒是真的,但蜡染的的确确是在隆市买的。”宋韵伸手轻轻触摸乔俏身上的蜡染披肩:“你喜欢蜡染,应该看得出来,这种粗糙的一点的做工就是街市上的货,要是太过于精致,那应该是乔总让人给你定制的。”
这一句话提醒了乔俏。
但那时候她并没有仔细看过邵京墨给她带回来的蜡染披肩,当时还因为看到他和宋韵在一起,吃醋置气。
乔俏呛笑,最后什么也没说。
电梯到一层了。
宋韵和乔俏一起出来,宋韵问了下:“你是要去哪?”
乔俏看向那边的咖啡厅,宋韵会意:“那也太巧了吧,我也是去点杯咖啡。”
乔俏说:“那就一起吧。”
宋韵自然乐意。
两人聊了不少话题,不过更多的话题还是明天召开股东大会的事,宋韵知道的比较多,不过对于是谁接任深蓝集团这个猜测,宋韵目前的猜测是乔老爷子。
“这片山本来就是老虎的,现在老虎归山,也算是拨乱反正。”
乔俏:“拨乱反正?”
宋韵点头:“这是乔总的原话。”
这是邵京墨的原话,拨乱反正,他要将一切推回到正轨上。
等到了第二天。
乔俏跟乔老爷子一起抵达深蓝集团,三位秘书,三位助理全都忙了起来,公司所有高层全都出来迎接,阵仗之大。
乔俏穿得很正式,推着乔老爷子身下的轮椅,在无数道目光下,进入公司。
今天的股东大会,邵京墨也出席了。
时隔两天,乔俏又见到了他,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没什么变化,脸色一如既往清冷,不容易让人靠近。
以前,他看她的眼神冷冷的,但至少是认识她的眼神,现在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她,好像彻底成为陌路人了。
椭圆形长桌上,坐着深蓝集团的所有大将元老。
乔老爷子坐在首端,乔俏和邵京墨面对面,下面则是其他人。
此时,乔老爷子掷地有声发言:“今天,我正式跟大家宣布,我将我名下的所有股权,全部转到我的孙女乔俏名下。”
话落,乔俏放在腿上的手,慢慢用力攥紧。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邵京墨,他面色凉薄,没有发言。
乔老爷子目光落在乔俏身上,柔声道:“那么目前,拥有深蓝集团股权最多的人,是我的亲孙女乔俏。我宣布,她将成为深蓝集团的实际控股人,深蓝集团的未来,也将由她来接替我继续前行。”
话音落下。
下面无一声反对。
众人此时的目光都落在乔俏身上,等着乔俏接下来的发言。
乔俏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站起身面向众人时,她神情坦然,没有一丝胆怯的表现。
她的目光先环视一圈,最后停留在对面的邵京墨身上,缓缓开口:“我一定不负爷爷的期待,不负众人的所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一定会带领深蓝集团走向更好的未来。”
简短的发言,不必太多,说该说的就行。
随后,乔俏在一阵接着一阵的掌声中慢慢落座,她的视线也一直停留在邵京墨身上。
他也终于肯正视她一眼,并对她说了两个字:“恭喜。”
一命换一命
股东大会正式结束。
所有人站起身,在新任总裁推着老董事长出去后,这才陆陆续续跟着出去。只有邵京墨安安静静坐在他的位置上,始终没有起身要离开的意思。
“boss!”
窦颖提步上前,主动伸手从乔俏手里接过轮椅推手:“我来推老董事长吧。”
乔俏往旁边挪了半步,把位置留给窦颖:“这个称呼还不错。”
窦颖看向乔俏,含蓄一笑。
乔俏说:“走吧。”
窦颖点点头,正当她准备推轮椅时,乔老爷子回头唤道:“姽姽。”
乔俏上前两步,到乔老爷子跟前,蹲下身问道:“怎么了爷爷?”
乔老爷子指了指后方,没言明,但乔俏一眼就看懂了是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淡声道:“不去了。”
乔老爷子满脸慈爱:“与其等会儿到楼下后悔,再匆匆忙忙赶上来,不如趁现在合适,再去见见他吧,爷爷在楼下等你。”
乔俏骨鲠在喉:“爷爷……”
目送窦颖推着乔老爷子离开后,乔俏在原地静静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会议室。
门口站着靖成和一名助理。
显然邵京墨还在里面没出来。
靖成没有拦乔俏,在乔俏折返回来时,还特意为乔俏打开了门,一如往常的态度,对乔俏做出伸引手势:“大小姐,请进。”
乔俏看了一眼靖成:“对不起。”
靖成绷着一张脸没什么情绪:“大小姐不应该对我说这三个字。”
乔俏吸了吸气,面上扬起微笑,没再说什么,提步进入会议室。
偌大的会议室里窗明几净,就在几分钟前,这里面坐满了整个公司的大将元老,是任何一个小职员进来见了都不敢用力喘气的场面。
现在,只剩下邵京墨一个人,静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乔俏走近他身后,柔和的音色喊道:“小叔叔。”
邵京墨抬手系上腹前纽扣,正欲站起身,乔俏立即将手搭在他宽阔的肩上:“我就说几句。”
邵京墨未动。
乔俏绕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她抬起眸光静静看了他片刻,说道:“谢谢小叔叔煞费苦心为我铺路,短短数月时间,让我一跃成为深蓝集团新任总裁。”
邵京墨神情漠然:“坐上这个位置,和坐稳这个位置,是两个概念,希望你永远记清楚。”
“会的。”乔俏正色:“小叔叔教的每一样东西,我都会牢记,今后深蓝集团有我在,小叔叔可放心。”
邵京墨拿起桌上手机。
乔俏再一次叫住他:“小叔叔,可否再坐几分钟?”
邵京墨指腹在手机边框摩挲:“不是只有几句话?”
乔俏眼里闪过一抹落寞,快到不容易让人察觉,她不疾不徐开口:“好歹我们也夫妻一场,今天一别,下次再见面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邵京墨语气很淡:“今后你我各自面临新的人生,是否再见面,没那么重要。”
乔俏望进他眼里,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深不可测,永远都无法让人猜到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缓缓坐直,腹部贴近会议桌边沿:“其实我知道……”
邵京墨忽然打断她的话:“我该走了。”
说完,他站起身,抬手系上腹前纽扣,移开座椅转身准备离开。
他这样决然。
好像从来没爱过她,这段感情里,一直都是她在一厢情愿。
这大概就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吧。
可乔俏偏偏不如他所愿,在邵京墨转身离开之际,忽然站起身说道:“邵京墨,你说不爱我就不爱我,可以,你说娶别人就娶别人,也可以,但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不可能。”
邵京墨并未停下。
乔俏盯着他冷漠离开的背影,掷地有声开腔:“我怀孕了。”
简短四个字,犹如千斤砸落地,轰然一声,山摇地动。
邵京墨忽然止步,转过身,冷声问她:“你说什么?”
乔俏脸色不变,大胆直视着他:“我怀孕了,血脉相连,你觉得我们之间还能彻底划清界限吗?”
邵京墨什么也没说,直接折返回来。
乔俏唇见他回来,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不过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邵京墨攥住她的手腕:“那就现在去医生查。”
乔俏一听他说现在就去检查,满脸抗拒:“我才检查过,不用查第二次。”
邵京墨平静问她:“检查单呢?”
乔俏:“在家里。”
这几天,她几乎没有在邵京墨脸上看到稍微有点起伏的情绪,他总是冷着一张脸,对她更甚。
她心里不舒坦,也想让他不舒坦,可又舍不得。
思来想去,忽然起了这个心思,即使知道说谎的后果,她也还是想冒险一试。
而现在邵京墨的反应在信和不信之间反复徘徊。
他的脸色看起来极差。
像是遇见了一件最难的事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和开心。
乔俏忽然意识到,就算她现在真的怀孕了,对邵京墨来说,也并不是一件能让他改变主意的事。
于是在邵京墨第三次想要跟她证实的时候,乔俏忽然扯着唇角一笑,对他说:“是怀了,不过不是你的。”
邵京墨瞳孔深邃,死死地盯着她。
乔俏没有畏惧他的眼神,扬声道:“我今天正式接手深蓝集团,普天同庆,可喜可贺,所以我自己造了个小孩庆祝一下。”
邵京墨视线往下移,停留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他看她小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在:“我们只是离婚了,又不是仇人,我想多说两句话而已,是你对我太冷漠。”
邵京墨脸色有了一些变化:“这种玩笑,不许再开。”
乔俏天生反骨,尤其是听到他这话,心里很不服气:“我们都离婚了,你还管我开什么玩笑?”
邵京墨无视她的不服气,拉开椅子坐下:“不是还有话要说吗,说吧,我赶时间,露露在等我回去。”
“你们感情很好嘛。”乔俏也重新坐了下来。
邵京墨语气柔和了几分:“当然。”
乔俏就见不得他这副双标的态度,对她就冷冰冰,提起温露,不仅脸色柔和了,连语气都那么温柔。
“小叔叔,你不用总是故意让我心里不痛快,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在意,才几个月而已,你以为我有多爱你吗?玩玩而已。”她第一次发现,相爱相杀用来形容她和邵京墨贴切了。
说完,她对邵京墨露出一个带着几分挑衅的眼神,那眼神传达意思是:不遑多让。
邵京墨:“你说得对,玩玩而已,所以你强行留下我想说的话,就是这些话?”
乔俏嘴角扬起一抹戏笑:“是啊,侮辱你。”
邵京墨眼神没有波澜:“还有吗?你可以一次性侮辱个够,以后可没有这样的机会。”
乔俏嘴角的笑意淡去:“邵京墨……”
邵京墨:“嗯?”
乔俏缓缓站起身,双手撑在桌面,倾身望向他:“你可不可以另外做一个选择?”
邵京墨问她:“什么选择?比如?”
乔俏一字一句:“坚定选我。”
邵京墨忽然笑了:“这也是你侮辱我的一种新方式?”
乔汲气,重新坐下:“是啊,可惜你不上当。”
她神情上写满了落寞,邵京墨不可能看不见,但他选择了忽视,或者,并不在意。
乔俏迅速调整自己的好情绪,再抬眸看向他时,眼里一片清明:“你没什么要说的,小叔叔,你可以走了。”
邵京墨凝视她片刻,而后站起身:“照顾好自己。”
乔俏点头。
邵京墨转身离开。
乔俏坐着一动未动,眼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即将消失在眼前时,她忽然说了一句:“如果是我,我会坚定的选择你。”
也不知道邵京墨有没有听见她这句话。
门口空荡荡,不见他的身影。
晚上。
乔俏回到家。
今天刚上任,忙碌是少不了的,从上午亲自将爷爷送回乔家后,她回公司就一直在忙。
窦颖和宋韵成了她的左右副手,协助她开展坐到这个位置上之后,要做的全部事情。
回到家的她即使很累,也还是会强行戴上面具,在乔父乔母面前做一个乖女儿。
她踏进门厅,一道清脆的声音传来——
“乔俏姐姐。”
乔俏抬眸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林星若正朝着她跑来。
“乔俏姐姐,恭喜你啊。”林星若一把拥住乔俏,真诚道喜。
乔俏一动不动,任由林星若抱了自己一会儿才说:“谢谢。”
林星若松开乔俏,满脸笑意问她:“今天刚上任,感觉怎么样?当总裁辛苦吗?”
乔俏回道:“还好。”
“看你这么疲惫的样子,我才不信你说的话呢。”林星若主动挽住乔俏手臂,两人一起往里走。
乔俏问她:“什么时候到的?”
林星若:“五点左右,舅舅来接我的,我不是给你发了微信吗?”
乔俏拿出手机:“是吗,我太忙,没注意看。”
林星若撇撇嘴:“那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乔俏又把手机放回包包里,她转头看着林星若,不讨喜的语气,但那张脸上却是如此鲜明且富有朝气,她仿佛看到了之前的自己。
之前,她也这样没心没肺,无忧无虑。
林星若察觉到乔俏在看她,转过头来说道:“其实,我知道你一直不是很喜欢我,这次你主动把我叫来星洲,我觉得应该不止是想让我羡慕你坐拥了乔家的家业,你肯定还有别的事情,你说吧,反正你现在出息了,我以后要巴结着你,有什么事情你说吧。”
乔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时,乔母过来了:“姽姽,星若,吃饭了。”
乔俏应道:“就来。”
林星若扬声:“来了舅妈。”
今晚饭桌上的气氛很好,林星若的话稍微多一点,乔俏的状态几乎也是肉眼可见在转好。
乔母很欣慰,乔父也很高兴,只有乔老爷子看起来始终高兴不起来。
尤其是饭间林星若无意问了句:“小叔叔以后还会回来住吗?”
关于邵京墨搬走的事,林星若下午从乔母那里得知了一些。
具体她不清楚,所以才会在饭桌上突然这么一问。
乔老爷子看向乔俏。
乔俏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回道:“不会搬回来的。”
林星若观察所有人的脸色,已经意识到不该问这个问题,在乔俏回答她后,便知趣的没有再问。
饭后。
乔俏将林星若叫到了她房间,她反锁了房门,带着林星若去到露台上坐着。
林星若手里捧着一盘水果,扬声问乔俏:“你到底想跟说什么事情啊?刚才舅妈一过来,你就不说了,搞得我吃饭都心痒痒的。”
乔俏在林星若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其实也没什么事。”
林星若吃了一块苹果,腮帮子鼓起,囫囵不清说:“不可能。”
乔俏望着远处夜幕,声音很轻:“星若,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我突然消失了,谁也找不到我,你会代替我照顾好爷爷,还有我爸爸妈妈吗?”
林星若鼓动的腮帮子慢慢停下,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乔俏:“表姐,你说什么嗯?”
乔俏转过头:“我只是说如果,又不是真的,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林星若脸色严肃:“你少来,哪个正常人会无缘无故说这些。”
乔俏忽然嗤笑了一声:“怎么你还当真了呢?”
林星若放下果盘,表情依然严肃:“你最好说清楚发生了什么。”
乔俏脸上那漫不经心的笑意消失,她垂下眼帘,轻声道:“我爱一个人,就会坚定不移的选择他,或生或死。”
林星若目露茫然:“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乔俏从果星若面前的果盘里拿了一块苹果,轻轻咬了一口,说道:“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替我照顾好我爸爸妈妈,还有爷爷。”
“你疯了!乔俏你怎么会说这种话!”林星若急得都站起身来。
乔俏抬起眼帘:“你坐下。”
林星若脸色不是很好:“你最好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乔俏摇头:“说不清楚的,我只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还有,今晚我对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藏在心里。”
林星若缓缓坐下,凝神问道:“你要去哪里?”
乔俏转头,夜风吹乱她的刘海,她抬手捋在耳后:“我生日那天,有一艘邮船会驶向公海。”
白忱说,那天邵京墨和白家人都会在那艘船上。
新的赌约,一命换一命,邵京墨的命换她命。
但我依然爱你
林星若虽然反应迟钝了一些,但她不笨,综合乔俏说的这些话,她很快便明白了乔俏接下来的打算。
林星若几乎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你真到要走到这一步?”
乔俏应道:“嗯。”
“可是你这样太自私了,你好好想想……”林星若激动之下,伸手攥住乔俏的胳膊,试图劝说她。
乔俏吃痛,微微皱起眉心,提醒一声林星若:“你拽疼我了。”
林星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忽然就变得激动,她松开手,但脸色不是很好,盛了些许薄怒,重复一遍那句话:“你太自私了。”
乔俏却反问林星若:“你告诉我,什么是自私?”
林星若语气有些过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能比自己的亲人更重要,你这个决定太自私了,根本没有考虑到舅舅舅妈,他们这个年纪,你让他们怎么接受这个事实?”
乔俏神情淡然:“这样做,的确显得我很自私。”
林星若掷地有声:“本!来!就!是!”
“但那又怎样?”乔俏反问。
林星若瞬间问得哑口无言。
乔俏拢了拢领口,深吸一口气,沉默的望着深沉夜幕。
林星若眸光有些泛红,她知道说什么都没用,就算她威胁乔俏把今晚知道的这些都告诉舅舅舅妈,也不会改变乔俏的决定。
她很清楚,乔俏是真的已经想好这最后一步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乔俏的作息和情绪状态,都调整得很好。
在深蓝大杀四方,在乔老爷子面前做一个省心的孙女,在乔父乔母面前,做一个将孝道尽满的女儿。
她好像一下子就成长了许多。
懂事、有作为、有孝心,最重要的每一样她都做到了。
她完美到让所有人都挑不出刺,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了以往的朝气。尤其是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在无人看见的角落里,那双平日里最生动的眸子,像死寂在深渊的泥垢里。
但是没人知道她可怜。
人们只会觉得,曾经那个不受管教,性格肆意张扬的小女孩,终于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大人,她活成了大家所期望的样子。
乔俏数着日子,痛苦的捱过当下每一天。
终于,捱到了她生日这天。
在零点之后,陆陆续续有好几条微信消息弹出来,她逐一点开。
黎希雾:[俏儿,生日快乐,愿你平安,愿你健康,愿你无忧无虑每一天。]
黎希雾:转账8888.88
下面一条是乔母踩着零点一过发来的祝福和红包。
再下面一条是乔父的祝福和红包。
她挨个收下转账,然后一一回复完,乔母叮嘱她赶快睡觉,黎希雾发给她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乔俏往上滑,指尖停留在邵京墨的微信头像上,没动静,什么消息都没有。她不死心点开,页面上的聊天记录时间还停留在十几天前。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新的微信发来。
乔俏叹了声气,心里明知道他不会再给她发消息,可还是会忍不住期待。
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再见过他了。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
‘嗡’
手机传来提示音。
乔俏沉寂的心跳在这一刻快速跳动,她立即拿起手机点开,满脸期待下,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想看到的消息,笑容立即又消失在嘴角,恍若没存在过。
乔俏又叹了一声气。
不是他发来的微信。
她回复完别人的祝福后,把手机丢开,抱住枕头翻了个身,然后将脸埋在被子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她始终毫无困意。
脑海里默数着时间,似乎想用这样的方法催自己尽快入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恍惚又听见了震动提示音。
‘嗡’
乔俏倏然睁开眼。
她眼里很清明,刚才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困意,在提示音响起的那一刻瞬间烟消云散。
她撑着手臂起身找手机,在被子里翻找半天突然又放弃了,其实心里知道不是他,但每次都会抱那么一点点期待。
期待之后,就是失望。
犹疑了片刻,她选择继续失望,将手机拿出来,点开页面。
下一秒,乔俏豁然坐起身。
她捧着手机,脸上布满了不敢置信的惊喜,这次竟然……竟然真的是邵京墨发来的微信!!!
墨:[生日快乐,乔姽姽。]
此时此刻,没有什么词汇足以形容乔俏的心情。
她咬唇紧闭眼睛,内心的喜悦几乎要冲破云霄。
她迅速将邵京墨发来的微信反复看了几遍,然后找到他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响了几声,在乔俏无比忐忑的心情中,那边接起了电话,极富磁性的嗓音很低沉:“怎么还没睡?”
乔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尽量用听起来十分淡定的语气说:“失眠,睡不着。”
电话那端沉默数秒。
乔俏心提到嗓子眼上,担心他会挂断电话,自从他说不爱她之后,脾气就一直不好,对她更是没有半点耐心。
他在用他的方式,将她推开,推得很远很远。
好在,安静虽久,但电话没有被他挂断。
他沉默过后,问起她:“最近都在失眠?”
乔俏的声音很小地应:“嗯。”
他问:“因为什么?”
乔俏声音有些瓮气:“不知道。”
他便没有再问了。
墙上的钟指近00:24,房间太漆黑,乔俏开了一盏床头灯,靠在床头柜上,紧握手机,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太安静时,任何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数倍,邵京墨听见她开灯的声音。
他声音柔和了一些:“睡前喝一些牛奶,助眠。”
乔俏没有应声。
他默了几秒,又对她说了句:“生日快乐,乔姽姽。”
乔俏深吸气,应道:“谢谢小叔叔。”
“好好生活。”他说。
乔俏垂着的睫羽轻颤:“好。”
“挂了。”他说。
听到声音渐远,乔俏知道他应该拿开了手机,她忽然扬声喊道:“小叔叔!”
那边静默了片刻。
乔俏拿下手机,盯着屏幕,一分一秒等待着他的回应,就怕他又迅速挂断电话。
“嗯?”他重新将手机放回耳边,那一声嗯,听起来没有她想象中那样不耐烦。
还好,还好。
她攒着浓厚的鼻音,趁着现在对他说:“我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邵京墨的声音一如刚才那般温和:“问吧。”
乔俏问他:“我们,还会再见吗?”
并不是什么出其不意的问题,也不是什么新问题,虽然之前问过同样的话,但他都没有正面回答过。
不过这次,邵京墨沉吟片刻后,给了她一个正面的回答:“不会再见,你将之前的一切都忘了吧。”
乔俏心口一窒。
“……我,我会忘掉。”乔俏稳住声音,完整的将那句话说出来:“但我依然爱你。”
电话那端沉默无声。
乔俏主动先挂断了这通电话。
她捧着已经息屏的手机,红着眼眶,一夜无眠。
熬到凌晨四点,她去洗脸洗头,换了一身漂亮的裙子,化了一个精致的妆容。
海边的礁石湿滑,不适宜穿高跟鞋,所以她换了一双平底鞋。
精心打扮好已经五点过,她没有拿手机,空着双手,踏着夜色,出了远门。
两个小时后。
乔俏站在海边房屋的围栏上眺望,早晨六点的风浪,比她预想中还要大,浪花拍打成白色泡沫,浮在礁石上一层一层,远处水天一线,一望无际。
身后走来的老板说:“今天是台风天气,风浪太大不出海。”
乔俏伸手指向远处的那艘邮船,问道:“那艘邮船今天不是要出海吗?”
老板循着乔俏指的方向看过去,随后摇摇头:“那个不归我管,台风生成的路线都在卫生云图上显示着,这种情况下出海,那就是拿生命开玩笑。”
乔俏敛回视线,问道:“那如果是去公海呢?能回来吗?”
老板看了乔俏一眼,一言难尽道:“回来的几率很小。”
消失
天色很阴沉,灰蒙蒙的云遮住初晨唯一一缕阳光,雾霭将整个海面笼罩,水天一线顷刻便消失在眼前。
随着海风扑面而来,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盐腥味,不刺鼻,但却十分难闻。
冰刺般的冷意袭来,乔俏拢了拢身上的披肩,站在这太久,她唇瓣泛着淡淡的乌青色。
旁边老板瞧见乔俏的状态,好意提醒她:“去里面吧,这里应着风口,太冷了。”
乔俏的确很冷,浑身上下,从头到脚,冻得近乎麻木。
她摇摇头,吐出一口浊气:“我在等一个人。”
老板看了一眼远处的那艘邮船,问道:“你等的那个人,今天要出海?”
老板是这里的渔民,对海上什么样的环境可以出海,什么样的环境不能出海,一清二楚。
恶劣的天气情况下,如果他都说去了公海回来的几率很小,那一定就是很危险。
乔俏看出老板的担心,唇角勉强扬起一抹浅笑:“我等的朋友是外地人,他来自西北,从没有看过大海。”
老板笑侃:“你这是舍命陪君子啊,那你稍等一下,我叫我老婆给你拿张厚一点的披肩,你穿得这么单薄,再多吹一会儿,明天肯定进医院。”
乔俏没有拒绝老板的好意。
她点点头,先道谢:“麻烦了。”
老板摆摆手,转身往里走:“你花了钱,应该的。”
乔俏望着老板进去的背影,唇角扯出一抹苦涩,旁边有椅子,她拉过来坐下,两手并用拢紧身上的披肩,就这么坐着。
不一会儿,老板娘裹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出来,她手里还拿了一件外套,走过来二话不说,先将外套摊开裹在乔俏身上:“海上现在都是雾,太冷了,跟我去里面吧?”
乔俏回头,望见老板娘慈眉善目的脸,在风声中扬起声音回答:“我等一个人。”
“我知道,我家那口子刚才跟我说,你不愿意进去是因为在等一个人,你把照片给我看看,我帮你守着,你先进去里面暖和暖和。”
老板娘是好心好意。
尤其是乔俏太瘦,看起来太单薄,海风吹久了唇瓣都泛着乌青色,格外让人心疼。
乔俏摇头:“不用麻烦,我自己等就好,谢谢你的外套,我现在很暖和,请不用担心。”
老板娘知道再说没用。
拉起乔俏的手,给她搓了搓,稍微搓暖和一点之后给她捂进外套:“要是冷得受不了就赶紧进来。”
乔俏应道:“好。”
老板娘进去后,就跟自家男人说:“你定个时间,每隔十分钟就出去看一下,她身体那么单薄,我担心在外面冻晕过去。”
老板一听十分赞同:“行,我先定个时间。”
第一个十分钟后,老板娘出去看了一眼,人好好坐在椅子上,没什么事。
第二个十分钟后,老板娘捧着一杯热水再次出去看了一眼,人依然好端端的坐在椅子上。
第三个十分钟……
第四个十分钟……
一个小时过去了,老板娘又倒了一杯热水出来,走近后,发现风小了不少,海面上的雾气也散了大半。
老板娘见雾散了,心情也跟着好,她把热水递给乔俏说:“乔小姐,海面上的雾散了。”
热水递在半空,没人接。
老板娘低头看过去,发现乔俏闭着眼睛,像睡着了一样,老板娘寻思了几秒觉得不对劲,俯下身来凑近了喊:“乔小姐……?乔小姐你听得见我说话吗?乔小姐?”
没有反应。
老板娘脸色一变,连忙朝着里边喊:“老程,快出来,人晕了。”
老板闻声跑出来,看见闭着眼睛脸色惨白的乔俏,叹了声气:“死活不进来,现在好了。”
老板娘抻手推搡了一下他:“行了,人都已经晕了,别在这说风凉话,先送医院吧。”
“我来。”老板上前。
扶是肯定不行的,只能先抱出去。
就在老板准备抱乔俏的时候,一道声音传来:“别碰她。”
闻言,老板和老板娘同时抬起头,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衣的男人,正站在入口处。
老板转头看看已经昏迷的乔俏,又再看看站在门口的那个人,问道:“你是乔小姐的朋友?”
老板娘压低了声音说:“那打扮,还有那气质,一看就是乔小姐在等的人。”
老板说:“我看也像。”
男人走过来这几秒,目光一直停留在昏迷的乔俏身上,走近后,他俯身捧着乔俏的脸,十分冰凉,唇色也深。
担心出事,他伸手探了一下乔俏的鼻息。
老板没好气道:“只是昏迷了,我正打算送她去医院你就来了,你应该就是乔小姐要等的朋友吧?”
白忱抬头看向老板,应道:“是。”
他身上的风衣散发着湿气,头发略微凌乱,气息也有些急促,来的路上一定很着急。
的确很着急,飙车过来的。
白忱准备将昏迷的乔俏抱起。
老板娘比较谨慎,在白忱将乔俏抱起之前问了句:“你知道她的全名吧?”
白忱:“乔俏。”
老板娘这下放心了:“那你快送她去医院。”
白忱道:“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乔小姐给过钱的。”老板忙说。
白忱点点头,抱着乔俏离开。
从海边阁楼下来,潮湿腥咸的海风愈发扑面而来,白忱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身上的羽绒服没有裹好,风灌进去了。
他加快脚下步伐,抱着乔俏尽快回到车上。
但他慢了一步,刚离开阁楼没多远,怀里的人动了动眼皮,鸦黑的睫羽轻颤了一下。
白忱放缓步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醒了。”
乔俏眼里遍布茫然,她看了看四周,最后再看向白忱,开口想说话时,只觉得嗓子就像被刀刺过一样,好半晌才发出虚弱的声音:“你为什么在这?”
白忱:“因为知道你今天会来,特意过来找你。”
乔俏声音有气无力:“白忱,你先放我下来。”
白忱没有依着她的意思,提醒她:“你身体现在很虚弱,我先送你去医院看看。”
说着,他脚下快了步伐。
乔俏轻咳了几声,脸色看起来就很难受:“你先放我下来。”
白忱:“到车上再说,你现在浑身冰冷,于我而言就跟抱着冰块一样,回车上把空调打开给你缓缓。”
“不回车上,你先放我下来。”
“不行。”
“我说,放我下来。”乔俏的语气沉了一些。
白忱低头,对上她那双倔强的眸子,虽然生气,却也没办法做到说一不二,因为他不是她什么重要的人,管不着她。
路面平坦,离海边较远,腥咸的湿气淡了很多。
白忱没有将乔俏放下来,将乔俏抱回到车边,塞进车里这才安心一些。
在白忱俯身进来给乔俏安全带时,乔俏说:“我会恨你的,永远恨你。”
白忱手僵住。
乔俏转头看着他:“我说到做到。”
最终,白忱还是妥协了,放乔俏下车。
只不过在下车之际,乔俏故意将手机留在了车里,白忱看见了,正要提醒她时,乔俏已经加快步伐往回走。
乔俏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清明,只是脚下有些虚晃,在白忱的搀扶下勉强站稳。
她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海边走。
白忱没有拦着或拉着她,默默跟在她身边:“你是打算在这等他回来?”
乔俏走得极慢:“我想阻止他上邮船。”
白忱说:“你阻止不了他,他既然决定了用他的命换你今后无忧,就一定会上船。”
乔俏没说话,固执的往前走,即使她步伐踉跄,看起来像随时都会摔倒。
白忱看不下去了,攥住乔俏胳膊不让她再往前走:“或许他会回来,但是在他回来之前,你能先顾一下自己吗?”
现在的乔俏,像一朵飘零的花,风吹就散,满地都是。
乔俏倔强掰开白忱的手:“你别管我,我一句话都不会听到。”
白忱:“……”
这次乔俏没有去阁楼,她就站在海边,身体太虚弱无法支撑她站太久,她便蹲下来,这样也能抵御迎面吹来的海风。
雾真的散了,海水的颜色看起来很深,因为云层漂浮在低处,乍一看似乎覆盖在海面上,毫无生气。
她眺望远处,那艘邮船还没有出海。
也就是说,邵京墨还没抵达。
那她现在蹲着的这个位置,是不是太显眼了?不,显眼才好,她还怕邵京墨看不见她。
就是要他看见她才好。
正想着,乔俏神情忽然凝滞,她缓缓站起身,因为身体虚弱导致没有支撑力,差一点栽倒下去。
白忱眼疾手快扶住她:“当心。”
乔俏在白忱的搀扶下站起身,她望向远方那艘邮船下停靠的两辆车,有人下车了,乔俏一眼就认出那个下车的人,是靖成。
“他,他……他……”乔俏想过去。
白忱拽着她,将她拉到怀来,提高大衣遮住她,在悄悄挣扎时,白忱说:“白家的人。”
乔俏怔住,随后一动不动。
白忱看了一眼远处:“我继父,白庆风。”
乔俏问:“他下车了吗?”
白忱:“下车了。”
下一秒,乔俏用尽全力推开白忱,转过身朝那边看过去,彼时邵京墨正上邮船,靖成没有上,站在原地目送。
乔俏瞪大眼睛,想要喊邵京墨的名字,嘴巴刚张开,就被白忱用手捂住:“别喊。”
乔俏没法呐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挣扎之下,找准机会咬住白忱的手,刺痛让白忱皱起眉头,但白忱并没有松手,安抚她焦躁的情绪:“他为你做了这么多,你就不能争气一点吗?”
乔俏双目通红,肩膀剧烈颤抖,眼泪无声掉落在白忱手背上,一滴接着一滴,终于,在乔俏松嘴的那一刻,白忱只觉得痛感比刚才还强烈。
他嘶了一声。
抬手一看,那个牙齿印很深,几乎见肉。
邮船起航,驶向海面,越来越远。
乔俏一直看着那个方向呢喃:“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没有见到最后一面……我们没有见到最后一面……”
白忱忍着手上传来的痛,对乔俏说:“你要试着往好的方面去想,或许不是永别。”
乔俏对白忱的弧置若罔闻:“再也见不到了,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这一别,是永别。
乔俏哭成了泪人,眼泪大颗大颗的往下掉落,白忱看得心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哄她才好。
但心里其实也明白,就算哄,也没用。
她的心碎了,修补起来也会疼。
“乔俏,”白忱将她身上的衣服裹好,避免风钻进去太多:“我之所以会告诉你最后这场赌局,是因为你有权利知道,你不应该是被隐瞒的那个,但是我告诉你,也并不是想看到你痛苦成这样,别折磨自己。”
乔俏没有说话。
她擦了擦模糊视线的眼泪,目光定定地看着远方海面航行的那艘邮船,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乔俏说:“白忱,你走吧。”
白忱看着她:“你得和我一起走,要么,我就陪你在这等。”
乔俏摇摇头:“等她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没有关系,所以你走吧,我等到他,会和他一起回家。”
最后那句‘会和他一起回家’,每一个字音听起来都很轻,像是一种解脱。
白忱没有说话,静静矗立在她身旁守着她。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过去。
中午,下午,临近旁晚,这漫长的时间里,乔俏只喝过水,没有进过一粒米,任凭白忱怎么劝她,她都没有吃。
白忱急得就差强迫她吃饭了。
但始终没舍得,怕她又哭,这样安安静静的也好,陪她等到想要的答案就好了。
天色近晚,气温越低。
很快温度就降到了只有五六度,乔俏冻得脸色乌青,身旁的白忱也没好到哪里去,但仍然强撑着。
“乔、俏……”白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缥缈。
乔俏动了动僵硬的身躯,转过头来问白忱:“你为什么不走啊?”
白忱说:“不放心你。”
乔俏呼出微弱的气息:“你说实话,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啊?”
白忱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乔俏将手伸了过去:“你还行吗?”
白忱嗯了声。
乔俏莫名说了句:“好晚啊。”
白忱又重新睁开眼:“你也知道晚啊,早就叫你回去了。”
“我想给他打一个电话,不管他接还是不接,打完就回去。”乔俏很平静的说完,低头从衣服口袋里找手机。
没找着,旁边白忱摸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你的手机落在我车上了,用我的吧。”
乔俏摇头:“我要用我的手机,你去帮我拿一下吧。”
白忱一动未动,静静看着她。
乔俏说:“那我自己回去拿吧,拿了我也要在这来打。”
她很倔强,白忱拿她没办法,认命道:“好,我去给你拿手机,你在这等我。”
天已经擦黑。
白忱并不放心,叮嘱了好几遍才离开。
乔俏目送白忱渐远,随后身影也消失在夜幕下,只依稀听见一声浪花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一切归于平静……
无数次底线都给她
白忱离开的时候并不放心把留乔俏一个人在那里,他内心的那个声音非常坚定在提醒他:不能走!!
只是当脑海里浮现出乔俏那张冷漠的面庞,他最终还是选择妥协。
可当他拿着手机赶回来时,海边已空无一人。
“乔俏!”
白忱脸色苍白,步伐跌跌撞撞走向岸边,急切寻找乔俏的身影。
然而,无迹可寻。
“乔俏,乔……”这时,白忱看见海面上漂浮着一块鼓囊囊的东西。
仔细一看,很快便认出那是乔俏今天穿过的那件黑色羽绒服。
白忱把手机丢在一边,迅速脱下外套,没有任何犹豫,直接跳进了海里。
天色太黑,海水冰冷刺骨,深入海里之后什么也看不见。白忱被冻得浑身麻木,双臂几乎使不上力,身体更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不断地往下沉。
还没有找到她的信念支撑着他。
他不停浮出水面换气,最后一次在海里待了很久很久,四面八方涌来的海水灌入二鼻咽喉,白忱奋力往前游,许久后,他再一次浮出在海面。
海边停靠的邮船亮起了探照灯,海面粼粼的光影在变幻浮动。
不久后,白忱游上了岸。
谁也不知道他在海里待了多久,谁也不知道,他是靠着多么坚强的意志力来维持清醒,才没有被海浪卷走。
此时他已浑身湿透,临上岸堤的那一刻身上力气被抽走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的步伐摇摇欲坠,在摔倒的那一刻,也不忘紧紧护着怀里的人。
这个他几乎用掉半条命救回来的人。
白忱已经被冻得浑身发抖,但他此刻全然顾不上自己,小心翼翼将昏迷中的乔俏放在岸堤上,然后爬着过去拿手机和外套。
他先将外套盖在乔俏冰冷的身体上。
随后按下急救电话。
手臂在不停地发抖,他摁住手,一开口发现声音已经颤得支离破碎,只能尽量保持口齿清楚:“榜鹅……码头,坠海昏迷,十分紧急……”
这简短的一句话,几乎用尽了白忱的全部力气。
他握紧手机,转头看向昏迷中的乔俏,唇角扯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还好,我总算……总算把你救回来了……”
说完这最后这一句话,白忱再也支撑不住,脑袋垂下来,昏迷了过去。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乔俏静静地躺在那,生命体征已经十分微弱,白忱仍在昏迷中,但生命体征没什么问题。
医生第一时间先抢救乔俏,白忱则是被抬上了另一辆救护车。
医院里。
乔父和乔母,还有乔老爷子都已经赶到,此时正在急救室外面等待。
三个小时后,已是后半夜,乔俏的生命体征总算勉强稳定下来。
医生出来告知家属情况后,乔母悬了几个小时的心,总算踏实落地,同时也因为刚才过度紧张,现在身心放松后,险些站不稳。
乔父扶稳了乔母,安慰道:“姽姽已经没事了。”
“我当然知道没事。”乔母后怕不已,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姽姽她为什么会去海边,为什么会坠海……这一切都说明,显然她已经知道了,这段时间她每天看起来都很正常,原来她一直都在极力掩饰自己。”
坐在轮椅上的乔老爷子此时已满脸沧桑,他浑浊的双眼里泛着泪光,颤声一声:“我孙女什么时候出来?”
医生说:“要先观察一晚上,明早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就能转入普通病房。”
乔母攥住医生手臂,急切问道:“不是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吗?”
医生面色凝重:“目前病人虽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病人自己的求生意识并不强,所以还需要再观察。”
待医生离开后。
乔老爷子惆怅的叹了声气,闭上眼睛说道:“如今变成这样的局面,你们都满意了吧。”
“爸,也不能这么说。”乔父说道:“走到这一步是我们谁也不想看到的。”
乔母满脸哀伤:“我早该发现姽姽这段时间的不对劲,她从小到大都是调皮不服管教的性子,都怪我粗心,没早点发现……”
……
此时还处在昏迷中的乔俏,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她陷入了一个沉长的梦里。
这个梦里有邵京墨的身影。
只不过,是十四岁的邵京墨。
那一年邵京墨刚到乔家,对新环境感到陌生且不适应,有过想要离开的念头。
可是他知道,他已经没有父母了。
所有的亲戚没人愿意收养他,他只能像个皮球一样被他们踢来踢去。
那天晚上他坐在家门口,已经一整天没有吃东西的他,饿几乎打不起精神。
乔华胜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要收养他。
然后他入了乔家,改了姓氏。
梦境忽然转换,邵京墨上了中学,他成绩好,受老师喜欢,但却经常被欺负,是被同学欺负。
有一次,在同学向邵京墨索要保护费的时候,在车里看见这一幕的乔俏,毫不犹豫下车,冲上去挡在邵京墨面前。
她年纪小,站在邵京墨面前显得小小一只,一看就很好欺负。
可是那些人不敢欺负她,因为她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随行。
那些索要保护费的同学不死心,却又因为怵怕乔俏身边的那两个保镖,只敢动嘴警告邵京墨:“你最好能天天都跟在这个小不点身后躲着。”
乔俏指着那个放话的人,凶巴巴道:“就算我不在这里,你也不许欺负他,只有我能欺负他,他是我们家的仆人!”
那些人忽然哈哈哈大笑。
有人发出嘲讽的语气:“原来是个仆人啊!”
“难怪没钱,是个看门狗。”
“哈哈哈,学习成绩再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个看门狗。”
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之后,大笑着转身走了。
乔俏回头看向身后的邵京墨,见他冷着一张脸,她说:“你只能被我欺负,听见了吗?”
邵京墨没有理会她,转身离开。
乔俏说:“坐车回去啊。”
邵京墨:“你先回吧。”
乔俏好奇的问:“就因为我说你是我们家仆人,你生气了吗?”
邵京墨已经走远一段距离。
乔俏没有死心,她瞄准邵京墨的身高,飞奔过去,脚尖一用力,然后双手借力他的肩膀,像猴子一样扒拉在他后背上。
“背我背我背我。”她结结实实趴在甜瓜背上,十分雀跃。
邵京墨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平静说道:“下来。”
乔俏死死搂住他的脖颈:“我就不。”
他平静的语气再重复一遍:“下来。”
“就不就不就不。”乔俏扒拉得很紧,还往他脖子那凑了凑:“你也太好欺负了,不还口也不还手,只知道傻乎乎的站在那被人欺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谁都可以欺负你。”
他似乎妥协了,没有再强行要她下来。
因为知道她不会听话的下来。
不过他没有伸手托着她,任由她这样扒拉在他后背上,脚下慢慢走着,低声说:“我不能给你爷爷惹来麻烦。”
乔俏手臂发酸,有点扒拉不住了:“你托一下嘛,我要掉下来了。”
邵京墨像没听到。
手垂在身侧没有动。
乔俏身体继续往下滑,她苦着一张脸说:“你怕什么啊,我会罩着啊,被欺负了就还手嘛,打不过就咬对方,把对方打到服气为止,要是我没在,你回来告诉我一声,我替你打回去。”
邵京墨还是不说话。
乔俏已经快要掉下去了。
就在她认命要松手的时候,邵京墨忽然抬手托了她一下,她又重新回到他背上。
乔俏喜出望外:“这就对了嘛。”
邵京墨背着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后面跟着两个保镖,无人敢靠近。
他走了很远才说:“下次不背了。”
乔俏才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因为后来,他说的下次,从来都只对别人有效,然而对她,他的底线还有无数个数不清的下次。
梦境在夕阳西下,邵京墨背着她回家时结束。
乔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过。
她还没睁开眼就听到了乔父乔母说话的说话声,很细微,所以听得不是很清楚。
“姽姽醒了。”乔母第一个发现。
乔父很快围上来:“姽姽?”
乔俏睁开眼,看见围在床边的乔父乔母后,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不愿面对。
“姽姽,”乔母替乔俏理了一下头发,温柔问道:“你饿了没?妈妈给你煮了好吃的。”
乔父问:“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姽姽……”
无论乔父乔母说多少话,乔俏始终沉默,没有给予任何回应,那模样看起来好像又睡着了。
之后在医生的建议下,乔父乔母出去了病房。
等到病人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乔俏终于睁开眼。
她缓缓抬起手,看见手背上的输液针,眨了眨眼,让视线变得更清明,哑声呢喃:“我还活着。”
随后她又说了句:“我怎么还活着啊……”
她就这样一个人独处了一上午,直到中午乔母送午餐进来,看到乔俏坐在床上发呆。
“姽姽,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进食,身体需要营养维持。”乔母提着保温盒走进来:“妈妈给你做了爱吃的菜,虽然都是清淡的,但你肯定会喜欢。”
“妈妈。”乔俏忽然喊道。
“嗯?妈妈在。”乔母心情略激动。
乔俏转过头来,对乔母说:“我想离开这个地方。”
乔母立即放下保温盒,走过来毫不犹豫应道:“好,就听你的,我们换个地方生活。”
乔俏摇头:“不是我们,是我。”
乔母愣住,很快回过神来:“傻孩子,你别说你又想一个人去很远的地方生活,那可不行。”
“为什么不行?”乔俏唇瓣没有一丝血色:“我只是想去一个没有你们的地方。”
乔母闻言,面露愠怒:“姽姽你……”
然而夹带怒意的话还没开口,就被乔俏极为平静的声音打断:“你们要他死啊……你们从一开始就决定要他死,你们太自私了,太自私了……”
“乔俏!”乔母怒道:“这是他的选择,不是我们逼他的。”
生气过后,乔母迅速恢复脸色:“好了,不说他。”
“这些冠冕堂皇的话,说给你们自己听就好了。”乔俏抬眸,平静道:“我不会恨你们,因为你们是我的爸爸妈妈,但我永远不会接受你们为我做的这一切,永远不会。”
邵京墨的消息传来
乔母一时气急,冷下脸来扬言道:“离开?你想都别想!”
乔俏面色平静看向乔母:“我只是告知你一声,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也告知你一声,我不会同意你一个人离开。”乔母冷漠的语气不容置喙,并提道:“现在整个深蓝集团就指着你继承发扬,你要是走了,深蓝集团交给谁?就为你那一段可有可无的感情,就要将我和你爸爸为你做的这一切置之不顾,你这是不孝!”
乔俏语气变得嘲讽:“妈妈这是在用道德束缚我吗?”
乔母指甲嵌入掌心:“是!”
乔俏什么都没有再说,躺下背对着乔母。
整个病房一下子安静得落针可闻,乔母站在床边,就这么看着女儿势不妥协的后背,一时间哑然到无话可说。
因为乔母潜意识里知道,这个时候,不管说什么都没用,反而还会导致物极必反。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时间。
这一切刚发生,乔俏放不下且怒意难消是正常,等时间久了,心里的伤口抚愈,过往种种淡化,一切自然就会回到原点。
这么一想,乔母心情好了些,脸色也好转了许多。
“姽姽,要不先起来把饭吃了吧?”乔母一改刚才强势的态度,弯下腰来温声劝道:“妈妈跟你保证,不会干预你的任何想法,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养好你的身体。”
“我知道,您先出去。”乔俏闭着眼睛说道。
乔母没有强行乔俏必须现在起来吃饭:“那好,妈妈先吃去,你有什么需要就叫……叫护士。”
乔俏:“嗯。”
乔母贴心地给乔俏掖了掖被子,然后悄无声息退出病房。
在房门关上的那一刻,乔俏缓缓睁眼,她没有睡意,闭上眼睛不说话只是不想面对乔母的强势和刻薄。
作为女儿她没有资格批判自己的亲生母亲。
更何况这一切说到底也是因她而起,站在母亲的角度,当母亲的自然会选择不计一切代价保全自己的女儿。
她怒,她憎恶,她恨,可她知道不能带着这些情绪面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所以她选择不面对乔母,只能用沉默来回应和抗议。
几分钟后。
乔俏掀开被子,翻身下床,拿着乔母放在桌上的保温盒,拖着有些疲乏的身体,去护士站台询问白忱的病房。
又花了几分钟时间。
乔俏终于到了白忱病房外,她正欲抬手敲门,忽闻里面传出的谈话声。
——“整片海域都找过了?”
——“找过了,不是我说,你这么关心那个姓邵的干什么?公海坠海,你觉得能活吗?”
——“呵,这场对赌跟当年和乔爷爷那场对赌有什么区别?乔爷爷当年输了孙女,他找来的继子给他把孙女赢回来,看似公平,可只有白家人知道这场对赌有多不公平!!”
“对赌的时候,白家做了多少手脚,只有白家人心知肚明。乔爷爷当年就是栽在了白家做的手脚里,如今故技重施,用同样的办法去对付邵京墨,白家人也够蠢,太小看邵京墨了,他怎么会毫无准备上船。”
——“行了,你给老娘闭嘴!”
——“我不过说两句事实罢了,这次对赌是邵京墨赢,他本该安全下船,可白家人不守信用想要威胁他,殊不知白家的所有把柄都在邵京墨手上。”
“白家人一方面忌惮,一方面又想要邵京墨的命,最后终于达成协议,只要邵京墨死了,白家就彻底放过乔家。如果最后白家没有做到,那么白家这些年涉及过的所有命案,就会被邵京墨提前安排好的人公布。”
——“闭嘴,我让你闭嘴,你知道这么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那真不好意思,我都知道。”
——“臭小子你给我管好自己的嘴巴,还嫌自己在你爸面前不够讨嫌是吧?你看看你最近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还有,白家的事情你少参和。”
——“妈,我再说一遍,我不是他儿子,他也从来没有真的把我当过儿子,我出生是穆忱,以后死了也还是穆忱。”
白母忽然安静下来。
白忱也好半晌没有说话。
气氛姜凝了大概半分多钟,白忱又问了一句:“公海坠海存货的几率有多少?”
白母不解的语气:“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姓邵的生死?”
忽然,白母不知道是联想到了什么,不解的语气变得十分惊讶:“你说你都二十五了,也没有正儿八经好好谈个恋爱,你不会是个同吧?”
白忱:“……”
白母语气更惊讶:“你看上那个姓邵的了?”
白忱:“……”
气氛又安静了几秒,白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些一眼:“喜欢取向怎么样,那是你的自由,但如果你真的看上姓邵的,那很遗憾,他恐怕没有命活了。”
白忱蹙起眉头:“怎么说?”
白母语气凝重:“庆风跟他下属的谈话,我昨晚听到了一些,据说邵京墨坠海之后,邮船在海面上停到台风退了才靠岸,那十几个小时里,一直有白家人守在公海上,周围特定距离内根本没有别的邮船驶过,那里又是公海,邵京墨没有活命的机会。”
白忱冷幽幽的语气:“白家在赶尽杀绝这点上,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够了,就算你真喜欢他,那也只能留在心里怀念,人恐怕早已经葬身鱼腹。”白母站起身来,叹了声气:“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一趟,晚点你爸应该会来看你,至于你坠海的原因,你不愿意跟我说,就先想想怎么跟他解释吧。”
白忱没说话,冷着一张脸。
白母也没好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至病房门口时,忽然被白忱叫住问道:“乔家真的安全了吗?”
白母回头:“我不敢说保证以及肯定的话,但白家出于忌惮当,至少在十年内,不会动乔家的任何人,毕竟乔家的命脉,是邵京墨用命保下来的。”
白忱轻嗤一声,垂眸自言自语:“一命换一命,我怎么比得过……”
白母退回半步:“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以走了。”白忱躺下,把被子拉上来遮住脑袋。
白母不悦:“医院里白被子,是死了人才拉到头上。”
白忱:“也差不多了。”
白母什么都没有做,只放言:“臭小子,老娘数到三。”
刚数完第一,白忱就把脸上的被子拉下来了。
“非要老娘动火。”白母气消了,开门出去。
白忱看了一眼门口,掀开被子下床去厕所,还没等他趿上拖鞋,病房门又打开了。
白忱很不爽:“妈,您还有什么事不能……”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白忱看见开门进来的人,不是白母,而是——
“乔俏。”
白忱的语气里显然透着意外,从昨晚醒来后,他就时不时从护士那里打听乔俏有没有醒来。
打听到今天早上,还精确到她醒来的时间,只是没能去看她,怕带去白家的人。
他心心念念着她,万万不会想到,她醒来后竟然来找他了。
此时白忱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懵。
直到乔俏拎着一个保温盒,拖着极慢的步伐,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白忱。”
白忱缓缓站直身体,因为乔俏来得太突然,他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你怎么过来了?你看你脸色那么苍白,应该好好躺着休息才是,我本是打算出院的时候来看你。”
乔俏转身将保温盒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随意问道:“你知道我已经醒了?”
白忱过来:“我跟护士打听了,没第一时间来看你是怕不小心带来白家其他人,对了,你拎来的是什么?”
“是饭菜,我妈妈做的。”乔俏打开保温盒盖子转头对他说:“我现在还没什么胃口,吃不下,知道你还在医院,就给你送过来了,我没有吃过,很干净,还有……这次,谢谢你救我。”
白忱抬手按了按后脖颈:“肯对我说谢谢,肯把那个‘救’字说出来,说明……”
乔俏:“我不希望你救我,但是你拼了命,我于情于理都该谢你。”
“好吧我不说了。”白忱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说那句话。
他从她手里接过保温盒的盖子,放在一边,把桌面腾出来,然后迅速将那三道汤和菜拿出来。
很新鲜,也很营养的饭菜。
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白忱拿着筷子无从下手,问乔俏:“我真吃了?”
乔俏点头:“嗯。”
白忱开始动筷,乔俏就在旁边静静看着。
白忱吃了一口使劲夸,乔俏没说话,白忱边吃边夸,乔俏还是一句话都没说,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眼看已经吃了一大半,乔俏始终沉默地坐在旁边不说一句话。
白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进来的时候,碰见从我病房出去的那个女人了吗?”
毫无意外,乔俏说话了,她先点了一下头才说:“碰见了,我知道,那是你妈妈。”
白忱放下筷子:“所以……你也听见了?”
乔俏弯了弯唇,笑得十分勉强:“你不是早都告诉过我了吗,我知道。”
“你是知道,不过也仅限于知道邵京墨为你做出这一步,一命换一命,可是亲耳听到他结局,你心里不会好受。”
白忱一点也不想谈及这个话题。
正如他刚才所说,乔俏亲耳听到邵京墨的结局,可能一辈子都无法释怀这件事。
也可能,她一辈子都走出来了。
白忱一想到这些,胃里就反酸,面对眼前美味的食物,一时无法下咽。
乔俏问:“白忱,公海一望无际,坠入海里,方圆几公里内都没有船只,唯一的一艘邮船是要他命的,会不会很绝望啊?”
白忱没说话。
乔俏不在乎白忱回不回答她的话,继续说:“坠入海里的滋味,我尝试了一遍,只不过当时很快就晕了过去,没有在清醒的情况下体验死亡。”
白忱动了动唇:“乔俏,他……”
“白忱说有没有可能,他会活下来呢?”乔俏忽然很天真的问道。
白忱哑然。
乔俏没有得到白忱的回答,情绪渐渐变得落寞,悲伤。
白忱看着乔俏那毫无生气的脸庞,轻声说:“他算尽的每一步都跟你有关,他早早为你铺好了未来的路,乔家往后的宁静以及你在深蓝集团的地位。”
乔俏说:“白忱,你先好好休息吧,这些要是吃不完就倒掉吧,饭盒不用还给我。”
说完这些话,乔俏转身离开白忱的病房。
“乔俏!”她已走到门口,打开了病房门。
白忱说:“你是他亲手养大的玫瑰,应当绚烂盛开,而不是溃烂于泥土间。”
乔俏垂着眼帘,装着心事应道:“嗯。”
“还有。”白忱趁着现在提了一句:“你问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是见过,在星州大学。”
乔俏缓缓转过身,压下心中苦楚,勉强对白忱扬起一笑:“其实我已经回想起来了,是在星州大学的篮球场上,你输了一场比赛,你的对手要求你随机拦一个女生告白。”
白忱嗤笑:“我拦了你。”
乔俏:“我给了你一巴掌。”
白忱垂下眼帘:“就这么记住了。”
乔俏神色真诚:“对不起。”
白忱抬头看她,那一瞬笑容从落寞转化为灿烂:“这句对不起,我收下了。”
乔俏弯了弯唇角,转身开白忱的病房。
两天后,乔俏出了院。
自从殉情坠海被救回来之后,她看起来就没有再动过轻生的念头,或许是那天白忱的话提醒了她。
尽管收了念头,她也没有好好生活。
她不去公司,不管所有事,每天只去酒吧,每次都把自己灌醉,她好像在跟自己过不去,用各种方式来折磨自己。
她看起来更像一具行尸走肉,魂魄早已在那天坠海时跟着一起沉入了海底深处。
乔父乔母每日除了心痛,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任何劝说对乔俏都没有作用。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
这一天晚上,乔俏在酒吧喝得烂醉如泥,还跟人起了争执,差点打起来,白忱来解围的时候,乔俏就直接倒一边睡觉。
脑袋枕着的包包里嗡嗡作响。
不知是谁打来的电话。
乔俏没接,白忱替她解决了争执,并跟对方赔礼道歉之后,准备扶乔俏起来,听到了手机传来震动。
白忱轻轻托起她脑袋,翻出包包里的手机,一看,是一通来自T国的电话,没有名字和备注。
白忱本想挂断,先送喝醉的乔俏回家。
但是又怕是乔俏的重要电话,就还是替乔俏接了起来,他将手机贴在耳边:“你好。”
那边传到女人疑惑的声音:“你好,你是……?”
“我?”白忱很谨慎,没有说自己的身份,而是问对方:“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边的女人立即说:“是这样的,他是当地渔民送来的华人,坠海昏迷了半个月,昨天刚醒来,但是他失忆了,一句话也不愿意说,我们正在确认他的身份。就在刚才,他反复念一串电话号码,我们第一时间联系了这个电话号码的主人,请问先生你方便来一趟T国确认他的身份吗?”
ps:捡到失忆的老公,开启甜蜜模式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白忱愣住,有那么一瞬间以为是自己恍听了。
被渔民送往医院、
坠海昏迷半个月、
醒来后失忆、
什么都不接的,唯独记起了这串电话号码?
……是他吗?
“喂,先生您还在听吗?”电话那边的人再次询问道。
白忱看着面前因喝醉正在熟睡的乔俏,随后又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仍然在通话中,但他没有再说话。
“先生?先生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电话那边的人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有些着急:“先生,我们这边需要跟你确认病患的身份,这很重要,因为目前你是病患提供唯一线索里,唯一能联系到的人,如果你不能来T国确认,他最终会被送往收容所。”
白忱闭上眼睛,认命似的语气问道对方:“他除了失忆以外,身上还有别的伤吗?”
对方说:“除了头部的伤,身上都已经做过仔细检查,没有别的伤口。”
“那……他这半个月里,有没有提起过谁的名字?”白忱又问。
对方:“没有,这半个月他一句话都没说,直到昨天,他反复念着一串数字,这串数字就是这个电话号码。”
白忱:“我知道了。”
对方询继续问:“那你方便可以来一趟T国确认吗?我稍后会将医院具体地址发送到你的手机上。”
白忱没正面回答来不来T国,而是又问了对方一句:“这个电话号码,是不是可以再次联系到你们?”
对方回答:“可以。”
白忱:“那就等我回电吧,明天之内。”
对方能感觉到电话这边的人,有点犹疑的意思,于是没有说催促之类的话,只应道:“好的,等候回电。”
在电话即将结束之前,白忱说了句:“麻烦照顾好他。”
对方立即说:“请放心,在确认病患的身份过程里,医院会一定会照看好病患。”
如果超过了确认身份的时间,医院就不会再管,直接把人送去收容所。
而收容所,顾名思义,收留居无着落或处境困难的人,也叫流浪者汇聚地。
结束电话后,白忱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刚才这个电话号码存在他的手机上。
做完这些,他将乔俏的手机放进她包包里,然后将昏睡中的乔俏扶起来:“乔俏,该回家了。”
乔俏没反应。
白忱伸手轻轻触碰乔俏的脸颊,她最近消瘦了很多,脸颊尤为明显,其次是锁骨和单薄的身躯。
要是再这么酗酒下去,这张脸很快就会瘦得脱相。
白忱没有将乔俏晃醒,直接勾起旁边的包包挂在手臂上,再将乔俏横抱起。
从酒吧出来后,将乔俏放进车里。
白忱给她系安全带,系好正要退出去,乔俏忽然抻手攥住他手臂,委屈地皱起眉头说话:“你不丢下我走。”
白忱静静地看着她。
他知道她把他当成了邵京墨。
他没有退出去,而是抬起另一只手撑车门沿边:“乔俏,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乔俏缓缓睁开眼,打了一个酒嗝,看见近在咫尺的脸,抬手拍开:“怎么又是你。”
白忱苦笑:“不想见我?”
乔俏看起来好像清醒了一些,她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脑袋偏向里边不看他:“你每天就没有别的事情要做吗。”
白忱伸手拨开她额前的刘海,动作温柔:“你要是接下来好好生活,不再来这些地方酗酒,我大概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乔俏闭着眼睛装睡,没接话。
他当然看得出来,将手收回:“我知道说这些没意义,而你现在也算是彻底堕落,每日用酒来麻痹自己,过得浑浑噩噩……其实我想知道,你是在惩罚自己让自己不好过,还是想着就这么堕落下去哪天一个意外死了,好如愿下去找他?”
白忱好像在自言自语。
乔俏都听见了,但没有搭理他,带着一半清醒和一半沉默装睡。
“我现在有个建议。”白忱见乔俏回避自己的话题,突然转移话题。
乔俏垂着的睫羽轻轻动了一下。
白忱关上副驾驶车门,绕过车头,坐上驾驶座,转过头对她说:“我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乔俏缓缓睁开眼,她头偏向的角度是驾驶座,一睁眼,刚好对上白忱满是笑意的脸:“去哪?”
白忱:“T国。”
乔俏又重新闭上眼睛:“不去。”
白忱:“T国的风景很好。”
乔俏侧过身,背对着白忱:“不去。”
白忱笑笑,拿出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帮我订两张今晚飞T国的机票。
发完这条,白忱从后座拿过乔俏的包包,翻找出她的身份证,然后编辑了他和乔俏的身份证发过去。
那边迅速回复过来:小少爷,目前星洲飞T国的航班最快是一点。
白忱打字:可以,一个小时后来机场把我的车开走。
发完短信,白忱收起手机,调整导航直接开车去机场。
酒吧距离机场有十多公里,白忱开车的这二十分钟里,乔俏已经又睡着了。
抵达机场后,白忱直接将睡着的乔俏抱进机场。
一开始乔俏很抗拒,怎么都不配合安检,之后不知怎么的又想通了,愿意配合。
经过近两个小时的飞行,飞机降落在曼谷机场。
次日乔俏在酒店醒来。
她拉开窗帘,日照落在她眼脸上,她抬手遮挡,等眼睛慢慢适应清晨强烈的光线后,望向对面金黄的沙滩和碧蓝的大海。
好美。
这里就是T国吗?
叩叩叩-
敲门声传来,乔俏迅速低头整理了一下身上衣服,确定还算正常才过去开门。
白忱站在门外:“早。”
乔俏双手环胸,没有要请他进来的意思:“你就这么把我带来了T国,不怕我爸妈追杀你吗?”
白忱轻嗤:“伯父伯母是守法的好公民,最多电话轰炸我而已。”
“不,应该是电话轰炸我。”乔俏给白忱让开位置,转身进去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未接电话已经有二十几通,他们现在已经报警了,我是白家人带走的,你说,你该怎么解释?”
白忱没有进来,他靠在门框上,抬手支着下颌:“解释等于掩饰,任打任骂比较实在。”
乔俏看完手机,给乔母回了一通电话。
她告知了乔母自己所在的国家,但没有说自己所在的具体范围,她也说明了自己现在的情况,乔母虽然很着急,但也怕乔俏再做什么过激的行为,只要确认乔俏是安全的,就没有再逼着追问。
最后也只要求,乔俏必须保持电话二十四小时畅通。
和乔母交涉完,乔俏转过身,见白忱还站在那,她问:“你带我来T国只是为了散心?”
白忱耸肩:“不然呢?”
乔俏走过来:“我先说好,是你拽我来的,我没心情去散心看风景,听说这边人妖挺多,我倒是想跟他们玩玩。”
白忱:“……”
乔俏拿上旁边的房卡:“各玩各的,我先出门了。”
白忱退出来,在乔俏关上房门后,提步跟上她:“我带你去个地方。”
乔俏随意问:“什么地方?”
白忱说:“去了你就知道。”
乔俏没接话,她想着,白忱既然带她来T国,就肯定有安排。思来想去,无非就是想帮戒掉那借酒消愁烂醉如泥的日子。
没用的。
就算在T国消停了。
回到星洲,她还是会变成之前那样。
她没法控制自己,对生活没有了盼头,她觉得活着特别没意思。
白忱租了一辆车,乔俏坐上去就开始打瞌睡。
她对T国并不熟悉,听不懂T国话,更看不懂这里的路线,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的行人出神时,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
直到车抵达了一所医院。
下车后她环顾四周,问走来她身边的白忱:“这里是医院?”
白忱点头。
乔俏转身就走。
白忱拉住她:“去哪?”
乔俏冷着脸:“你不会是觉得我心里有病,所以带我来看医生的吧?”
白忱先是一怔,随后笑了:“你不说,我都没往这上面去想。”
乔俏甩开白忱的手:“我不会进去。”
白忱没追上去拦着她,只说了句:“带你去见个人。”
乔俏离开的步伐忽然停下。
她背脊缓缓绷直,垂在身侧的手轻颤了一下,转过身来看向白忱:“……你说什么?”
仔细听会发现,乔俏的声音在颤抖。
白忱面带微笑:“带你去见个人。”
乔俏提步走回来,急切问道:“是他吗?”
白忱没点头,也没有摇头,只问她:“现在你会听话吗?”
乔俏立即点头,还点了很多下。
白忱抬手摸摸乔俏的头顶:“那我现在就带你进去。”
乔俏哽咽,点了点头。
进去的这一路上,乔俏特别乖。她乖乖跟在白忱身边,连东张西望都极其小心翼翼,白忱走多快她就走多快,直到见到那个人护士。
在白忱和护士交涉的时候,乔俏就乖乖在旁边听着。
护士看了乔俏好几眼,还夸了一句:“她像个安静的小天使。”
白忱对护士说:“那个人可能是她的丈夫,她现在心情很低落。”
护士掩唇:“真的?”
白忱微笑:“得先带她去确认。”
护士连忙点头:“好,这边跟我来。”
那是一间很普通的大病房,里面整整齐齐有六张病床,前面五个病床上都躺了人,只有靠窗的那个病床没有人。
护士找了一下也没看见人影,紧张起来:“我去看一下监控。”
乔俏看出护士紧张的神色,一下子抓紧白忱的手臂,十分不安的问道:“我们来晚了吗?”
白忱安抚她:“不会这么巧,我们刚来他就再次消失。”
乔俏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而这时,门口传来护士的声音——
“你回来了。”
“还以为……”
“哦对了,你的家人来找你,其中有一个好像是你的妻子,她看起来很担心……”
护士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被白忱打断:“抱歉,等一下。”
护士看到白忱身后走来的人,明白怎么回事,便先让开。
乔俏慢慢走了过来,她看着站在病房外的男人,一隔数日,辗转仿若经年,眼泪顷刻间便夺眶而出。
她起初不敢置信。
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因为她太想太想他,以至于想出了幻觉。
可他却又是那么真实的,出现在她面前。
“小叔叔……”她开口喊这一声时,情绪已然溃不成军。
邵京墨站在病房外,他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从被救上来,送到医院,历经半个多月,胡茬长出来了,头发略凌乱,没有好好打理过。
与之前相比,变化非常大。
整个人几乎是不修边幅的落难形象。
可就算他变化再大,乔俏只需一眼就能认出他,因为那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她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
邵京墨站在原地没动,静静看着她,那眼神好陌生。
直到乔俏扑进他怀里抱住他,他也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自己。
护士立即转头对白忱说:“他醒来后抗拒任何人的触碰,也抗拒我们医护人员的靠近,很奇妙,她刚才靠近他的时候,他没有任何抗拒的表现。”
白忱心里挺不是滋味:“可能他就认他老婆。”
护士很认同这话:“有道理。”
乔俏扑进邵京墨怀里后,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往下掉。
很快就将他面前的衣服浸湿了一大块。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得抽抽噎噎,哭得有些缺氧,仰起头来看了他好半晌,愣是没办法再说出一句话。
她情绪太激动了。
人在情绪极度激动的时候,是会失声的。
如果不尽快再说出一句话来,她很可能会因为缓不过那一口气,而导致她急晕过去。
此刻她大脑明显开始缺氧,身体止不住在发软,但手死死抓住他胳膊上衣服不松开,不听呜咽。
所有人都看出了乔俏情况不对劲。
白忱脸色大变,正要上前,而邵京墨已经先一步搂住乔俏的腰,将她摁进怀里,轻拍她后背。
“咳咳咳……咳咳……”
乔俏忽然猛烈咳嗽起来。
邵京墨没有松开她,手继续轻拍着她后背,直到听到她缓过气来,断断续续说话的声音:“我,我以为我……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你很爱我
乔俏扑在邵京墨怀里哭了很久。
他没有变换姿势,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抱着她,任由她的所有眼泪将他面前衣服打湿,他诧异自己竟然不嫌弃,于是沉默深思。
白忱在旁边听着乔俏的哭声特别揪心,最后实在看不下去,提醒道:“你好歹哄一下她,难道就任由她这么哭到地老天荒?”
邵京墨看着白忱,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白忱见邵京墨没有任何反应,语气无奈:“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这段时间,她每天都是怎么过的?她现在很需要你安抚,你不哄一哄她,她会哭到大脑缺氧昏过去!”
护士也面露担忧:“她情绪太激动,尽快缓一缓比较好。”
听到护士的提醒,邵京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他双手并用,掬着她脸颊,无视在场的其他人,直接低头吻住乔俏的唇。
哭声一下戛然而止。
乔俏呆住。
那种瞬间就懵了的程度可以大到忽略胡茬刺在脸上的微痛感。
这一刻时间仿佛按下暂停键。
邵京墨的吻虽来得突然,但并不强势,对乔俏来说是温柔的,无疑也是熟悉的……
在乔俏仍处在让她呆滞的这个吻里时,邵京墨将头往后移,唇慢慢离开她的唇。
他鸦黑的睫羽微垂,漆黑的瞳仁凝视着她浸满水雾的双眸,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又好像说了千言万语。
护士默默移开了目光。
白忱一脸不爽,心里寻思着让你哄哄,也没让你当面就亲,完全不管别人的死活?
最后白忱和护士先出去,不然站在这里显得太拥挤。
到了外面,白忱对护士说:“升个VIP病房,住这里也是委屈他了。”
护士忙点头:“这边,我带你去办手续。”
邵京墨这些天一直住多人病房,白忱很快办好手续,给邵京墨的病房升级到了VIP病房。
环境设施比原来的多人病房好上百倍。
乔俏跟邵京墨上楼的时候,全程紧握着邵京墨的手,好似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
他似乎能感知到她的不安,所以在她紧紧握着他的手时,他也握紧了她的手。
到病房里,护士大致介绍了一些陈设。
乔俏情绪和四肢像被束住了一样,一直绷着,她心不在焉听护士说话,期间时不时转头看一眼站在窗前的邵京墨。直到护士离开,她全身心才放松下来,先去反锁了门,然后小跑到邵京墨身边。
“小……”
她刚要喊他,彼时邵京墨侧目看过来,四目碰撞,她喉咙一哽,没喊出口。
邵京墨下巴一周的胡茬明显,虽然处境狼狈,但杂乱的胡茬并不太影响他的帅气。
他还是那个他。
只要她看一眼,就会无数次心动的他。
“你怎么会辗转到T国?”她轻声问道。
邵京墨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莫名是说了句:“我们刚才接吻了。”
乔俏一愣。
脑海里迅速浮现刚才和邵京墨抱在一起,旁若无人接吻的画面。
当时满心满眼都是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
现在邵京墨突然提起,她脸颊骤然一热,支支吾吾接话:“刚,刚才,是我情绪激动,我……”
不等她把话说完,邵京墨又问道:“你为什么会叫我小叔叔?”
乔俏瞪大眼睛,略有几分茫然的看着他。
邵京墨继续问她:“所以我们是叔侄关系?还是其他什么关系?”
乔俏:“……”
短短几句问话,乔俏发现自己好像一句都回答不上邵京墨的问题。
她在寻思,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还是说,他其实在考验她?
亦或者,他觉得她不应该再来找他,所以还在像之前那样疏离她?
想到种种可能,乔俏心里越发堵得厉害,再开口时语气里充满了委屈:“你为我做的那些,我都已经知道了。”
邵京墨目露疑惑:“我为你做了什么?”
乔俏见他装傻,心里有些气闷,可又舍不得跟他发脾气,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只把气往心里咽:“你不用再试图瞒我,你为我做的每一件事我都知道,我告诉你,今后无论你用什么方法来赶我走,或者对我再恶劣,我都不会离开你,除非我死。”
她一时气急,把话说得太狠。
邵京墨听完蹙起了眉心:“把自己的命看轻,是为蠢。”
“我是蠢,蠢到无可救药,那能怎么办,我就是非你不可了。”她越说越委屈,鼻音也越来越重。
邵京墨见不得她委屈,语气一下就软下来:“我只是在提醒你,任何时候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
乔俏固执说:“你是第一位。”
邵京墨眉心蹙得越发紧:“我很重要?”
乔俏大胆地看着他的眼睛:“非常重要!”
简短四个字,是她全部的真心,捧在他面前的那种。
邵京墨脸色变得严肃:“所以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们……”乔俏刚要说,忽然意识到一种可能,用试探的语气问他:“你知道你是谁吗?”
邵京墨如实回答:“不知道。”
乔俏听到这个回答,总觉得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可他的神情那样认真,又不像是开玩笑……
乔俏急了:“你骗我是吧?”
“骗你什么。”邵京墨紧蹙的眉头展开一些,他移开半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并对她说:“我今天是第一次见你。”
第一次见她……
乔俏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可很快,那笑意就淡了下去,她喉咙发紧,呼吸时会感觉心脏发出一阵阵钝痛。
她无声摇头:“不可能。”
邵京墨问她:“是不相信么?”
乔俏眼眶又红了:“我们今天怎么会是第一次见呢,我们早就……”
她说不出来了。
哽咽堵住了她喉咙。
邵京墨忽然有种冲动,他想把她拉入怀里抱着她,把她揉进骨血里,瞳仁变幻莫测,最终还是压下了这一抹冲动。
再开口时音色沉稳:“我相信我们早就见过,而且彼此之间很熟悉,或者我们都是对方很重要的人,如果不是的话,我刚才又怎么会遵循内心的迫切主动吻你呢……”
话落。
乔俏心念一动,踮起脚尖,主动伸手攀上他脖子,直接吻上他的唇。
邵京墨没有避开。
几秒后,他化被动为主动,扣住她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带着探寻,带着迫切想要确认的心情,找回他所失去的那些熟悉。
白忱办好手续,还去买了份餐,等他上来的时候,从护士那里得知,乔俏已经带邵京墨住进了VIP病房。
考虑到他们小别胜新欢,白忱生怕进来看来不该看见的一幕,所以提前敲了门。
过了一会儿,乔俏来打开门。
白忱推门进来,环视一圈,只看见乔俏一个人的身影,他问道:“邵京墨人呢?”
“卫生间。”乔俏回答。
就在一分钟前,乔俏和邵京墨还在接吻。
一分钟后,白忱敲响了房门,敲门声吓得乔俏一下就咬到了邵京墨的下嘴唇,他面不改色,她却着急忙慌想要看看有没有咬破皮。
邵京墨攥住她的手腕,眸色渐深:“很熟悉。”
乔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很熟悉?”
“唇上温热的触感。”他说。
乔俏脸颊蹭的一下就红了,挣脱手腕:“我去开门。”
等她给白忱打开门之后,邵京墨已经去了卫生间。
白忱把食物放在桌上:“怎么样,这VIP病房的环境就是好吧?”
乔俏殷勤地给白忱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时还说了声:“谢谢。”
白忱伸过来接水杯的手停滞在半空,苦笑道:“你给我倒水,怎么还成你说谢谢了。”
乔俏说:“两码事。”
白忱接过水杯,一口气喝掉:“既然都提到两码事了,那就说说你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呢?万幸之中找回他,现在不是应该开心吗。”
乔俏调整了一下心绪,缓缓吐出浊气,说道:“他不记得我了。”
白忱露出不太相信的表情:“他不记得你?”
乔俏点头。
“这不胡扯么!”白忱面露复杂,叉着腰来回踱步,忽然沉吟道:“护士在电话里跟我说他失忆的时候,我还信了,但他刚才对你的反应,明显记得你,不然怎么会亲你。”
乔俏微愣,表情略不自在,想起白忱话里的重点,立即又问道:“你是说,护士在电话里就已经告诉过你小叔叔失忆了?”
白忱来回踱步的脚停下,他转过身来:“我也是昨晚知道他的消息,他失忆了,但唯独记起了你的电话号码,医院打电话来跟你确认,也就是说这通电话原本是打到你手机上,只不过当时你喝醉了,是我接的电话。”
乔俏顿时明白:“所以昨晚带我来T国是临时决定,并不是你提前知道他在这里。”
“我没那么神通广大,知道他坠海后会漂流到这里。”
白忱慢声说道:“再加上有些仓促,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就决定先带你来T国。当然,主要还是怕提前告诉你之后,要是中间出什么变故,或者护士说的这个人不是他,所有期待最后变成空欢喜一场。”
乔俏抿紧了唇角。
对于白忱为她做对这些,她心中有无数感激。
白忱放下水杯,绕到她身边站着,语重心长:“就算失忆了,那也还是他,想不起来也好,你带他去另一个地方生活,让白家的人找不到你们。”
白忱这话一下子说中了乔俏内心的想法。
她本来没打算对白忱说。
即使两人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但她始终会因为他是白家人,而有所顾忌。
白忱看出乔俏的心思,问道:“你也是这么打算的?”
乔俏点头。
白忱气笑了:“我为你忙前忙后,天天去酒吧保护你,接你,得知他的处境第一时间带你来找他,结果你就这么防着我?”
乔俏很愧疚,但也实话实说:“因为你是白家人,对不起,白忱。”
白忱叹了声气:“也是,我是白家人,你防着白家人也是对的。”
乔俏还想说什么。
白忱摆摆手示意她:“好了,既然你也是这么打算的,那就按照你的计划安排,至于我,你这辈子都不用担心我会卖了你,安顿好记得给我打个电话说一声,如果不放心,不用告诉我安顿后的地址。”
刚说完,卫生间的门打开,邵京墨走了出来。
他刮了胡茬,洗了脸,随着张脸恢复如初,仿佛绝色降于人间。
白忱啧了声:“果然,我们男人变帅的成本实在是太低了。”
邵京墨清冷的视线落在白忱身上,那目光略陌生:“我还不知道你的身份。”
白忱一本正经自我介绍:“我是乔俏的哥哥,也就是你大舅子。”
邵京墨收回清冷的视线,转头看向乔俏,目光明显柔和了一些:“我们结婚了?”
已经离婚了。
乔俏知道应该说实话,可刚才白忱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影响了她,于是就顺着话说:“对啊,我是你老婆,你很爱我。”
一路好风相送
乔俏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
她内心认为,这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何况邵京墨现在失忆了,什么都记不起,过往种种不可提,对他也好。
她虽想得美好,但邵京墨给出的反应让她措手不及,他忽然朝她伸手:“我们的结婚证呢?”
乔俏脸上表情忽然凝固:?
白忱在旁边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心想:让你撒谎,接着圆啊。
“咳咳……”乔俏原本自信的眼神,此刻因心虚而不停闪躲,她根本不敢看邵京墨的眼睛,磨磨蹭蹭回答他:“哪有人出门……会随时……把结婚证带在身上,我没这个习惯。”
邵京墨露出的反应应该是当真了:“所以,是没带在身上,而不是忽悠我。”
“那当然呀。”乔俏声音拔高,但底气不足:“绝对没有忽悠你,我这辈子都不会骗的人只有你,你可以百分百信我。”
“我相信你。”邵京墨说。
乔俏眉心一跳,反应稍微有点憨:“这就,就,真的信我了?”
邵京墨平铺直述:“不是你说,你这辈子都不会骗我,让我百分百相信你?”
“啊……是!!”乔俏脸上堆砌灿烂的笑容,明媚极了。
邵京墨凝视片刻,神情出现些许恍惚。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帧帧零碎的画面,这些零碎的画面正在努力拼接。
或许是因为内心十分迫切想要修复那些零碎的画面,忽然间,脑袋里传来一阵刺痛。
痛感来得太突然,邵京墨本来能忍,但是随着刺痛扩散,他忍痛低下了头,用手掌心摁在额角,面露痛苦。
乔俏看到他这样,被吓得破了音:“……怎么了?是头疼吗?”
邵京墨摆手,然而症状并没有缓解,刺痛感仍在一阵一阵扩散开。
白忱脸色凝重走过来:“应该是神经性头疼。”
乔俏不太理解白忱的话:“什么是神经性头疼?”
白忱淡声解释:“一般是情绪过于激动,刺激了脑部血管,他刚才应该想起了一些过往,那些画面毫无征兆在脑海里浮现,他尝试接收那些讯息,但是很吃力。”
“也就是说,小叔叔现在最需要休息?”乔俏问。
“嗯。”白忱轻点头:“不仅是休息,还要好好休息。”
乔俏立即扶邵京墨去休息。
白忱看着乔俏忙前忙后的身影,自知待在这里帮不上什么忙,也显得多余,随后悄无声息离开病房。
乔俏其实知道白忱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只不过没有叫住他。
她现在分心乏力,只能暂时忽略白忱,把他的好铭记心底。
她拉了一张椅子坐在床边,正要坐下时,邵京墨忽然说:“这里。”
乔俏抬眸看他。
见他掀开被子给她留出一个位置,她立即明白了是什么意思,摇头说:“我不需要休息,现在更需要休息的是你。”
邵京墨眸光看向天花板,本就清冷的声音变得凉幽幽地:“明白了,原来是骗我。”
?
乔俏赶紧解释:“不是,没有骗你。”
“不用解释,我理解,毕竟我现在是一个身份不详且没有记忆的人,谁都可以编故事骗我。”
说完,邵京墨翻身背对着乔俏。
乔俏:“……”
乔俏不知道失忆后的邵京墨心思会敏感成这样。
她心疼得不行。
怕他生闷气对恢复记忆不好,于是迅速脱了鞋,爬上他的病床。
她尽量轻手轻脚,从他身后拥着他。
见他没有避开,于是更大胆一些,拉过他身上的被子,盖在她身上。
这样就是同被而眠了。
他身上熟悉的冷杉裹满她的鼻腔,乔俏不禁感到心酸,自从吵架以来,再到后来浑浑度日,已经很久没有再体会过这样的安心。
这时,邵京墨掰开她的手,转过身。
乔俏以为他应该是不生气了,或者有什么话要问她。
哪只,却是猝不及防被他压在身下。
严丝合缝的压迫感让她浑身僵住,她一双杏眸睁得大大的,眼里又茫然,又惊恐,还有一丝难掩的激动。
邵京墨全都看在眼里,他控制着身上力道,没有全部压在她身上,他屈膝抵在她腿间,呼吸渐渐变重。
她身上总传来一种若有若无的香,让他熟悉,且感到迷恋。
他虽嘴上怀疑两人关系,但其实心里很笃定,她和他息息相关。
邵京墨盯着她的眼睛许久,忽然说道:“今天很特别。”
乔俏因此刻久违的熟悉而着迷,她不受控制为他深陷其中,心跳早已乱了节拍,她咽了咽口水问道:“什么特别?”
邵京墨的声音很低哑:“我醒来后,所见皆陌生人,唯独你,一眼就让我感觉很熟悉很熟悉,我们真的见过。”
这话无疑让乔俏感到雀跃以及满足。
他即使失忆了,也会在潜意识里存留部分跟她相关的一切。
“何止见过。”乔俏抬起手来,用指尖戳了戳他胸膛,并提醒他:“我可是你老婆,你要记住这句话,以后都不要忘了。”
“好,我会记住。”他刚说完,下一秒神情又变得些许严肃,“对了,老婆你叫什么名字?”
乔俏:“……”
???
这对话着实诡异!
明明他压着她,气氛充斥着脸红心跳,结果他忽然问她叫什么名字。
乔俏忽感挫败,努了努嘴:“你连我的电话号码都记得,却不记得我的名字。”
“那个电话号码是突然想起,我怕忘记,就告诉了护士。”他认真解释。
乔俏弯起嘴角:“唔,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她心里其实乐开了花,甜滋滋的,那种心情就像躺在柔软的云朵上。
她双手主动攀上他脖颈,软声说了三个字:“乔姽姽。”
这三个字落下的瞬间,一阵刺痛从心脏深处传来,邵京墨忽然皱眉。
乔俏脸色大变,捧着他的脸,十分担忧问道:“头又疼了?是不是我的名字刺激到你的记忆?”
“不是头疼,是心疼。”他说。
乔俏不解:“难道……难道心脏也出了什么问题吗?”
她立即推着他,想要起身:“他们肯定是看你一个人,又联系不到家属,就没给你做具体的全面检查,你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被海水……我先带你去做一个全面检查,这样我才放心。”
邵京墨摁住她,掌心从她后背揽过,然后顺势将她圈到怀里,柔声安抚:“我没事。”
随后,他缓了片刻,等那一阵刺痛感消散,拿起她的一只手,低头吻住她掌心。
乔俏微滞,杏眸布满雾气。
他闭目,低声呢喃:“是因为太熟悉了,熟悉到,只是听到这个名字都会感到心痛。”
乔俏眼里的雾气因他这句话,瞬间凝成了水露。
“可别哭。”他说。
乔俏说话时鼻音很重:“哪里是我想控制就能控制得了嘛。”
“你……没有怪我?”他想确认一遍。
“没有。”她摇头,鼻尖红红的。
邵京墨下颌微低,凑近她面前,彼此间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格外浓郁,他哑着声音问她:“那我现在可以,亲你吗?”
这样的氛围下,邵京墨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对乔俏来说,无疑是诱惑。
她脸颊滚烫,心跳也在加速,呼吸更是乱得一塌糊涂。
可尽管气息已经乱得一塌糊涂,她任然保持冷静,瓮声瓮气说:“不可以亲。”
会乱套的,在这里。
一发不可收拾的场景她不敢想。
邵京墨缓缓起身:“好,不亲。”
乔俏顺势起来,才起到一半,邵京墨忽然欺身压下来。
他的来势很突然,一手掌心扣住她后脑勺,一手摁住她肩头,吻铺天盖地落下来。
她避无可避。
任他索取。
她忽然不担心了,将自己全部打开,给他。没别的原因,只因为这个人是他。
邵京墨能感受到她在接纳他,低头吻了吻她精致的眉眼,然后起身侧躺下去:“陪我睡会儿。”
乔俏懵然:?
她不敢多想,侧身往他怀里扑,他顺势抬手拥她入怀:“睡吧。”
乔俏嬉笑:“好像我是你小孩一样,因为你的语气听起来像哄小孩。”
邵京墨掌心轻拍她后肩胛,一下一下有着节拍似的:“这样呢?是不是更像?”
乔俏在他怀里点头。
邵京墨:“这些天来,现在最安心。”
“我也是。”她说。
后来乔俏不知道怎么睡着的,也许在邵京墨怀里很安心,困意不知不觉就来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病床上只有她一个人。
身边没有他的余温,让她感到不安,立即翻身下床去寻他。
因为太着急,连鞋子都忘了穿。
她打开门正要出去,却在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时,忽地一怔。
她仰着因惊吓过度而有些苍白的小脸:“小叔叔……”
邵京墨原本以为,回来应该能再陪她睡会儿,没想到她睡眠这么浅,很快就醒了。
见她满脸担忧,头发凌乱,光着脚丫子拖鞋也没穿,他蹙起了眉,上前将她横抱起:“再急也不能不穿鞋子。”
乔俏嚷嘴:“我太着急了。”
邵京墨问她:“急什么?”
乔俏声音低落:“我怕我只是做了一场美梦,这个梦醒了,你就消失了。”
她怕,很怕很怕,所以才会这么难过。
邵京墨薄唇抿成一条直线,走进来,拉着她到里边,边走边解释:“我去见了白忱。”
乔俏扭头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去的?”
他如实说:“你睡着后。”
“敢情你就等着我睡着,好偷偷跑去见白忱。”乔俏问,“那你们聊了什么?”
邵京墨让她坐在床边,掌心轻按在她肩头:“了解我的身份来历。”
说完,他弯下腰,给她穿拖鞋。
乔俏听到他这么说,心一下子提起来,她怕白忱多说,可是想想,以往桩桩件件邵京墨都应该知道。
可是那些回忆并不好。
鞋子穿好,她站起身,拧起眉头:“白忱都告诉你了吗?”
“没有。”
“没有?”
“他似乎怕说漏什么话,一直在敷衍我。”
“……”
白忱,好样的。
邵京墨看出她脸上的窃喜:“看来我记不起以前,你很高兴。”
“没有啊。”乔俏立即摇头。
邵京墨抬起手,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你要不看看镜子,你现在笑得有多开心?”
乔俏咬住下唇,管理好面部表情。
这天晚上白忱都没有再出现。
乔俏知道他没离开T国,只是没有告诉她去了哪里。
晚上她依旧和邵京墨住在一起,相处间,她隐隐总觉得,下午邵京墨肯定从白忱那里知道了一些过往。
因为在她不小心谈及白家和乔家的时候,邵京墨并没有什么反应。
他对于这个话题很淡然,没有一丝好奇。
很奇怪吧?
可就是这样,他越不好奇,她越觉得他心里有数。
在医院住了三天后,乔俏给邵京墨办理了出院手续。
交钱的时候发现,白忱留了一笔钱,医院还退给了她一部分。
她给白忱打电话过去。
白忱接了她的电话:“宝贝儿想我了?”
乔俏开了免提,而邵京墨就在她身边,她有点尴尬,因为平时白忱不会这样喊。
此时邵京墨脸色冷幽幽的,倒也算不上生气,就是不爽。
她尽量忽视邵京墨的眼神,清了清嗓子对电话那边的白忱说:“刚才办出院手续,发现你把钱都交了,医院还退给我一些。”
白忱噢了声:“就为这事儿啊?”
乔俏没有忸怩,大大方方说道:“谢谢你。”
“都是知根知底的朋友了,说谢谢就没意思。”
白忱那边的风声噪音很大,听起来有些刺耳。
乔俏猜测着问:“你在海边吗?”
白忱问:“听出来了?”
乔俏:“嗯。”
白忱说:“我还没来过T国,第一次来,发现这里挺美的,所以打算住上一段时间,至于你们,我想了想,你们离开T国的时候我就不送你们了,落地再联系。”
乔俏抿了抿唇:“落地后,再联系。”
在挂电话之际,电话里忽然传来白忱高昂的声音:“一路好风相送,后会有期。”
乔俏心里很踏实,唇角扬起温柔的笑:“后会有期。”
挂了电话。
邵京墨牵起乔俏的手从医院出来。
“有没有想好去哪?”邵京墨问她。
乔俏没有思索,直接说:“去京城,以后我们就在京城生活了。”
你是怎么看上我这个小废物的?
乔俏到京城后,开了一家她梦寐以求的火锅店。
她以为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定能走向新的人生巅峰。
结果却是,火锅店从开业到关门中间只用了三个月。她没有气馁,只当是走向人生巅峰的期望值太高,遇到了磕绊,她安慰自己没事,在哪跌倒在哪站起来就好,于是她把期望值拉低一点点。
之后她改变了赚钱策略,开始搞投资。
每次在投资之前,她会很上心去分析这次投资风险,如果投资是一部电影,她会提前去黎希雾那里探探口风,比如业内对这部电影的评估有多高。
黎希雾向来对乔俏有问必答。
每次只要乔俏问起,黎希雾都会认真给乔俏分析投资电影的市场,以及各方面评估,更会例举同题材的电影,有哪些更容易杀进入国际性电影节的竞赛单元。
当然也只是例举,并不是只要乔俏投了,这部电影就能稳赚。
不过乔俏有的是魄力,分析到位之后,说投就投。
而结果无一例外是赔了,电影扑街,票房连回本都难,更别提杀进国际性的电影节。
乔俏仍然没有气馁。
她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信心,一鼓作气拼到底也不认输。
于是她继续投资新电影,电视剧也不落下,按照小说改编前人气最高的投。
而然结果却是,一次次赔进去,之后连赔了好几部电影和电视剧,她人都赔麻了。
乔俏心态崩塌。
一开始赔了她可以当做试试水,毕竟想要在京城挣钱,没那么容易,总要一步一个脚印。
但是后来摸清路数后,还是稳投稳赔,只见钱出去没见钱回来过,她真的不得不信玄学!
太邪门了。
她忽然想起几年前,她孤身一人来京城的时候,也是做什么倒闭什么,三年时间,最后啥也没做成。
乔俏不禁猜想,难道真的是她跟京城这个地方相克?
到了晚上。
乔俏一脸丧气回到家,彼时邵京墨已经做好了饭菜,就差最后一道汤即将起锅。
他身上穿着家居服,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两手不得清闲,一直在忙碌。
听见乔俏回来的声音,他扬起声音:“先洗手,马上准备吃饭。”
“哦,知道了。”
乔俏把包包和车钥匙随便往玄关的柜子上一丢,趿上拖鞋进来。
一开门就闻到食物的香味,走近餐桌边一看,果然全是她爱吃的。
这三年邵京墨把她的胃口拿捏得太精准了!
简直就是一个非常完美的家庭煮夫!
不过……
她一想到自己干啥啥不行,投啥都赔钱,一时间有些无颜面对邵京墨。
可是她也不能不交代,说出来心里才会好受,而且邵京墨最会开导她了。
她遛过身,朝厨房走去。
“今晚煲的什么汤?”她倚在门口,一脸笑嘻嘻。
邵京墨回过头来看她一眼,神情温柔:“猪肚煲鸡。”
乔俏猛吸一口气:“难怪这么香。”
邵京墨放下汤勺,朝她招手:“过来。”
乔俏立即到邵京墨身边来,刚靠近,他手臂一伸,将她拉到怀里抱了一下,这个动作格外温柔细腻。
乔俏知道,这是一个安慰的拥抱。
虽然她刚回来,什么都还没说,但是她觉得,他肯定已经知道她又一次铩羽而归。
“小叔叔,我觉得我要认清一个事实。”乔俏支支吾吾说。
邵京墨:“你说。”
乔俏只有待在他怀里才会觉得安心,她往他怀里蹭了蹭:“我发现我好像,没能力养活这个家。”
邵京墨低笑道:“投资又赔了?”
乔俏:“嗯!”
要是别人的丈夫,在面对自己老婆屡投屡赔,每次都栽坑里,要么会忍不住说上几句,要么会提醒自己老婆,不适合投资赚钱就不要去搞这些!
反正乔俏觉得,她是在耗邵京墨的耐心。
耗到完全没有为止。
但事实上呢,邵京墨不仅没有说她,也没有提醒她一些严谨的话,他每次的做法都是:“明天给你划一个亿,重新改投别的影视项目。”
乔俏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又给我钱?”
“又?这个字不太准确。”邵京墨脸上的笑意更甚:“我的每一笔钱都是我们共有的,目前你名下的流动资金已经没有了,我划给你钱,不是借给你,或者施舍给你,是给你提供方便。”
乔俏并没有多开心:“我都已经这么败家了,你还放心给我这么多钱,我要是把所有钱都败完了,我们是不是要去街道上要饭了?”
“那就看,是你先把我挣的钱败完,还是我们一起去街上乞讨。”
“想太多。”邵京墨轻刮她鼻尖。
话音刚落,身后灶台上传来咕咕咕的声音。
是炖锅里的汤在沸腾,汤汁顺着沸腾的锅盖溅出来少许,邵京墨第一时间将乔俏推开,避免滚烫的汤汁溅在她身上。
他迅速关火,用汤勺在锅里搅拌了一下:“先吃饭。”
很快饭菜全都端上桌,没一样不是乔俏爱吃的。
邵京墨先给乔俏盛了一碗鲜香的汤,乔俏捧着,抿了小口,全身都暖和了。
“有点烫,慢慢喝。”邵京墨提醒她。
碗是美浓烧材质,隔热很好,捧再久也不会烫手,也正因为手感知不到热汤温度,喝的时候就容易被烫嘴。
乔俏都知道注意这些,但每次在她喝热汤的时候,邵京墨都会特意提一遍。
他的贴心无微不至。
乔俏捧着碗说:“我们家请的保姆大概是最清闲的。”
邵京墨:“在我忙的时候,她就没法清闲。”
乔俏放下碗,小表情严肃:“还说呢,你在公司忙就算了,在家里还要忙,其实做饭这些事情,交给保姆阿姨做就好了。”
邵京墨轻声低笑:“不能懈怠。”
乔俏不解:“嗯?”
邵京墨:“只想亲自照顾你,别人我不放心。”
“可我心疼你啊,白天在公司忙,晚上还要回来给我做饭,这么好的老公要是累坏了身体,我下半辈子可怎么过。”她说得一板一眼,很严肃的样子。
邵京墨给她夹菜:“仅做晚饭的事,还没累到需要你焦虑没有我的日子。”
乔俏嘻嘻笑。
她拿起筷子,把邵京墨给她夹的菜吃了,然后直点头:“小叔叔你的手艺比我好多了。”
邵京墨:“谬赞。”
乔俏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一边说:“我这次的投资又失败了,我想,以后都不投了。”
“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吗?”邵京墨顺着她的话题随意问道。
乔俏摇头:“不知道。我要是知道,也不会又赔了。”
邵京墨没忍住笑意:“你老公我就是搞投资的,你在外面各种瞎投,就是不找我问问,你不赔谁赔?”
乔俏鼓动的腮帮子停下。
她抬眸,呆呆的看了他几秒,一开口满是委屈:“你是在笑话我吗?”
邵京墨站起身,绕到她身后,贴心给她将披散着的头发拢起束住,避免吃饭的时候头发掉进碗里:“我是在提醒你,老公放着不是摆设,要用。”
乔俏一本正经接他话:“行,今晚就用。”
之前她不敢瞎说黄腔。
现在已经游刃有余。
来京城三年,朝夕相处,时间并没有冲淡他对她的爱意,反而愈浓烈,恩爱如初。
在一起的时候,‘我离不开你’这样的话邵京墨从来不会挂在嘴上,但他会用实际行动表达。
他其实很忙的。
来京城后第二个月他便恢复了全部记忆,只不过邵京墨装了半年,这半年里他都将心思全部放在乔俏身上,一心一意陪着她。
半年后的某一天,偶然被乔俏发现他恢复记忆的事,他知道再瞒着以后就不好圆,索性坦白。
毫不意外,乔俏生了气,邵京墨哄了好久才哄好。
乔俏虽然气,但她气的是他早就恢复记忆没有告诉她,其实心里别提多开心,没有记忆的他就像不完整的碎片,恢复记忆才是最完整的他。
夫妻俩过了半年红红火火的新婚日子,邵京墨开始计划从此在京城扎根。
没有前深蓝集团的光环,也没有新的人脉,他靠着他过强的手腕以及能力,依旧能提笔再起。
他先是转身进入投行,迅速以独到的眼界和投资分析见解,搭上京城区投资银行主管这条线,头年的年底便成立了‘侨蓝资本’公司,并担任侨蓝资本的首席执行官。
第二年他便入选顶级投资人榜单,名下参股公司十几家,其中两家公司达成实际控股。
第三年,邵京墨的名字在全球金融圈里有着颇高的知名度,更被评为最有价值的投资银行家之一,他一跃成为投行新贵,更是同行口中无不谈及的风投大佬。
重新站回金字塔,邵京墨花了不到三年的时间。
白家知道他活着并在京城发家的消息,气愤之余,却没一个人敢来找麻烦。
因为白家所有人都清楚,邵京墨从始至终都没有失信,他的确履行了承诺,坠海后本就是生死听天由命。
何况他手中还有白家的秘密,白家根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咬牙把恩怨作罢,先保白家未来。
而如今,邵京墨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
他很优秀,让乔俏倾慕且钦佩,只不过,她始终有一点为之感到好奇的是:“小叔叔,跟你问个事。”
邵京墨继续给她夹菜:“难道是开窍了,需要我帮你分析投资风向?”
“不是不是。”乔俏摇摇头:“是我在想,你眼光这么厉害,投资更是一投一个准,从无败绩,你这么毒的眼光怎么就看上我这个小废物了呢?”
在邵京墨面前,她心甘情愿承认自己是废物。
邵京墨却是十分用淡定的口吻回她:“不是我眼光有多厉害,是因为我想守护你,所以我必须变得厉害,成为你的倚靠,你才是最大影响力。”
三个人的世界达成
在连续多次投资失败后,乔俏没有颓废,并在邵京墨的鼓励下,很快又重燃斗志。
接下来,她在邵京墨的分析指引下,并用邵京墨划给她的那一个亿,投资了一部不怎么被看好的现代刑侦题材。
现代刑侦这个题材一向不怎么被看好。
而且乔俏知道,影视行业里,古言题材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其次是现代都市题材,两者都有着永远都不会失去市场的热度。
可是看着摆在眼前的现代刑侦……
乔俏忽然有些怀疑邵京墨的眼光,也许金融股市是他最擅长的,影视行业他其实看得没有那么准?
邵京墨告诉她说:“我不太懂玄学,也不会提前用八卦周易来算这部剧播出的命运,我是根据你提供的制作班底,去分析这部剧可能爆数据的可能性,至于最后会不会真的爆,一样要看天命。”
“就冲你这句话,我高低投一个。”乔俏斗志昂扬。
十一个月后,乔俏投了一个亿的现代刑侦剧,顺利播出了。
播出前的预热期间,乔俏挺紧张的。
她回忆起拍摄时,还去过剧组,片场全是老戏骨飙戏,看得她头皮发麻。
反正只要待在片场,她就特别有信心这部剧能爆。
但是一离开片场,她就会忍不住去想这部剧会不会扑街……
好在首播这段时间的收视率还可以,热度也不错,制片方还有其他投资人联系过乔俏,问她要不要买热搜,让热度更上一层楼。
乔俏想看看真实成绩,就没让买热搜。
而这部剧的成绩也没有让乔俏失望,热播期间,热度每天上涨的幅度都很大,几乎是突破质的飞跃,首播视频网站内的热度已经飙升到全站视频热度第三。
如此高的成绩明晃晃摆在眼前,过于亮眼,乔俏几乎不敢相信这部剧会爆到全民看的程度。
为庆祝这次投资成功,晚上乔俏提前准备许多丰盛的食材,并盛请黎希雾和裴荆州来家里做客。
邵京墨知道今晚要来客,所以提前从公司回来。
他刚到家,从玄关进来,便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的一个穿着白色毛衣的男人。
听见声音,裴荆州转头看向邵京墨,启唇浅笑:“邵先生,别来无恙。”
邵京墨看到裴荆州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走过来:“承蒙裴总挂念。”
裴荆州笑笑。
他是和黎希雾一起来的,就在邵京墨回来的半个小时前。
黎希雾进厨房和乔俏一起准备晚餐,裴荆州的厨艺做自家菜还行,单拎出来不能看,也帮不上厨房什么忙,就坐在客厅里翻翻书籍打发时间。
此时乔俏和黎希雾正在厨房里忙碌,两人有说有笑,气氛温馨。
邵京墨先去厨房门口看了一眼,让乔俏知道他已经回来了,不过此时正在忙碌的乔俏并未看见厨房门口站着的颀长身影。
还是黎希雾先注意到,她客气打了声招呼:“邵先生。”
邵京墨礼貌性的颔了颔首。
乔俏听见声音,转身便看见站在厨房门口的邵京墨,她眉眼扬起笑:“小叔叔,你去招待裴总,我和希雾管厨房这边,很快就开餐。”
邵京墨温柔笑了笑,应她:“好。”
他转身去了吧台的柜子前,拉开抽屉后,转头询问坐在沙发上的裴荆州:“裴总喝什么茶?”
裴荆州:“肉桂。”
“稍等。”
邵京墨从抽屉里拿了一罐虎啸岩肉桂。
片刻后,裴荆州执起邵京墨亲手泡的茶,他神色怡然,品过之后赞了肉桂的口感。
邵京墨询问:“裴先生偏爱肉桂?”
裴荆州:“我太太喜欢,我也喜欢。”
邵京墨淡淡一笑,随后问起:“你两个小孩呢,怎么没有一起带过来?”
“放学接去了他们外婆家,今晚我跟我太太打算回小院住,就不带他俩了。”裴荆州慢悠悠说完,将茶杯放下。
邵京墨给裴荆州的茶杯里蓄上茶水:“两个人的世界挺好。”
裴荆州话里有话:“多个人的世界也许会更热闹。”
邵京墨扬眉:“不见得,裴先生不就为了和自己太太过两个的世界,把小孩送去老人那里。”
裴荆州撩起眼皮,唇角一哂:“就看怎么理解了。”
邵京墨笑而不语。
厨房门口,乔俏探头往外面看了一眼,对黎希雾说:“相处很好。”
正在洗菜的黎希雾忍俊不禁:“难不成还担心他俩会打起来?”
“诶,宝子你还真别说,要是他们打起来,你觉得是裴总会赢,还是小叔叔赢?”
好奇感忽然就升上了心头,乔俏问道。
黎希雾唇角洇着笑:“你要听实话?”
乔俏立即抬手示意:“先说明,不能故意给我面子。”
“还真不是给你面子。”黎希雾将洗好的菜全都沥起,拾起围裙边角擦了擦手说:“要真打起来啊,的确是你家那位赢,四哥早些年在T国因我受了伤,身体其实一直没怎么养好。”
乔俏一脸担心的看着黎希雾:“裴总身体要是不好的话,你们那事儿和谐吗?”
黎希雾先是一怔,随后噗嗤笑出声:“俏儿,该不该说,你脑袋里装的废料还挺多。”
乔俏一本正经:“常言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句话换到你我身上,也是差不多意思。”
黎希雾轻轻推搡一下乔俏的肩膀:“谁是父母谁是爱子?你这便宜占得可真好。”
“那是。”乔俏是一点也谦虚。
今晚掌厨的人乔俏,黎希雾在旁边负责打下手,比如洗洗菜,剥剥蒜,切切菜这些。
不过大部分在黎希雾来之前,乔俏已经备好。
两人聊着这次乔俏投资的现代刑侦剧,后续热度大概还会涨多少幅度,乔俏其实心里的底,早已经被这部剧的成绩无数次刷新,每天都会收到喜报。
用黎希雾的分析来说:“这样的题材和班底,再加上这样的成绩,我敢说,近两年都不会再有同样的题材超过。”
这话夸在了乔俏心尖上:“这比我亲自演还高兴。”
“该高兴的。”黎希雾实话实说:“业内现在都在谈这部剧的成功,剧本写得好,班底演员选得好,制作很用心,再加上你那一大笔投资,让这部剧有更多的资源去选场景,如今不管是导演、演员、还是投资人、赞助商,以及视频网站,全都是共赢的场面。”
黎希雾的这番话一点也不夸张。
这部剧的成功,确实在业内掀起了大一片惊涛骇浪。
乔俏耸着肩膀吱吱吱的笑:“宝子,你要是再这么跨下去,我该飘了。”
黎希雾单手撑着灶台,撩起眼皮看乔俏,满脸笑意:“平时我不赞同高调做人,但这次你就应该飘,走路都横着走才行。”
乔俏笑翻了。
不过笑着笑着,她忽然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开始她没当回事,以为是自己笑得太开心了,有些收不住气。
可接下来,当她将锅里焖猪蹄盛起来的时候,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一下子冲上心头。
乔俏维持着拿盘的姿势,一动不动。
黎希雾发现不对劲,过来问:“是忘记放什么了?”
乔俏慢慢转头看向黎希雾,一句话也没说,但那表情看起来有点难受的样子。
黎希雾心一下提起来,连忙上前帮她接住盘子,放在一边,扶着乔俏:“不舒服?”
“唔……”乔俏捂住嘴巴。
黎希雾:?
乔俏摆摆手,表示没事,然而下一秒就忍不住了,直接蹲在厨房垃圾桶旁边,不受控制的发出干呕。
她干呕的声音不大,再加上客厅离厨房有一段距离,外面的邵京墨没有听见。
黎希雾蹲下身,用掌心轻轻给乔俏拍着后背,给她顺了顺气:“你刚才是不是尝了没煮好的春笋?”
“不是。”刚说完不是,那一阵恶心的感觉迅速涌上来。
乔俏怎么都无法压下这种恶心的感觉,好像胃里面在翻腾,恶心感十分强烈,却又吐不出来。
黎希雾虽然是过来人,但仅有的经验已经过去很多年,一时间也没往那方面想,只以为乔俏是忽然肠胃不舒服。
黎希雾扶着乔俏:“还是先去医院看看。”
乔俏点头,在黎希雾的搀扶下站起身。
她清楚这种情况还是去医院看看比较好,虽然她没尝没煮熟的春笋,但忽然反胃这么厉害,有可能真的是肠胃受到了什么损伤。
只是,当她被黎希雾搀扶着站起身后,那种反胃恶心的感觉瞬间就消失了。
乔俏摁了摁心口,没什么感觉,又摁了摁。
那种犯恶心想吐都感觉消失后,整个人又恢复到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她为了确定,还原地蹦跳了两下。
给旁边的黎希雾都看呆了:“你干嘛呢?”
乔俏嘿嘿笑:“我好了。”
黎希雾将信将疑:“你确定?”
“真的好了。”乔俏吁了一声气,感觉整个人都畅快了很多:“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回事,就突然感觉胃里边一阵翻腾,恶心干呕,想吐又吐不出来,这会儿又跟个没事人一样。”
黎希雾渐渐陷入沉思。
乔俏自我感觉好了以后,就不想再去医院,她转身继续捣鼓灶台上的事:“要赶紧开饭,不然太晚了。”
焖猪脚的色泽非常漂亮,用老抽调汁,滑嫩嫩的猪脚连着猪蹄筋,看起来就很入味很软糯,让人十分有食欲,虽然没有那种恶心想吐的感觉,但她却并不是很想吃,没胃口。
乔俏苦闷的皱起眉头,将焖猪脚全部盛到盘子里,然后继续准备下一道菜。
站在旁边的黎希雾若有所思,一开始没想到的可能,此刻已经在脑海里滋生。
再结合乔俏刚才的情况,黎希雾觉得,倒是很有那个可能……
不过她没着急说,先等晚饭结束后再跟乔俏提一下这件事。
今晚的菜肴特别丰盛。
饭间的气氛也特别好,邵京墨拿了红酒出来,用餐前,四人都站起身,祝贺并庆祝乔俏这次的投资剧大赚!
晚上回去有黎希雾开车,裴荆州就喝了一些。
期间好几次,乔俏想再喝点,但都被黎希雾无形之中打断制止,饭后裴荆州和邵京墨坐着闲聊了几句,然后开始收拾碗筷。
黎希雾趁着这个时候,拉着乔俏去露台。
乔俏见黎希雾紧张兮兮的,她也跟着紧张起来:“咋了,忽然这么严肃?”
黎希雾现在确实很严肃,她问乔俏:“你例假多久没来了?”
乔俏认真回想了一下:“大概迟了十来天吧。”
说完,乔俏自己先愣住,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黎希雾:“……???”
黎希雾点头:“我觉得有这个可能,看你怎么想。”
“我……”乔俏表情凝固:“我坠海那次伤了身体根本,受孕不易,这几年一直都是顺其自然的状态,他从不着急,我也没规划这事,现在……”
黎希雾拉住乔俏的手,安抚性的握了握:“也许,之前是缘分没到,现在缘分到了,所以……”黎希雾视线落在乔俏肚子上:“小家伙挑来挑去,已经选中你了。”
乔俏鼻尖蓦的一酸。
黎希雾见状,赶紧把重要的话说在前头:“先别抱太大的期待,你看我不也是趁着饭后拉着你到外面来说,就怕事情说早了,万一是场乌龙,恐怕还是会很失落。”
“你说的我明白。”乔俏点头:“那我明天先去医院检查一下。”
黎希雾:“我陪你。”
“嗯。”
今晚上的事,乔俏没有跟邵京墨提只字片语。
在京城这几年,虽然邵京墨从来不提小孩的事,她也从没上过心,但如果真的有了小孩,他肯定是会期待的吧?
就怕这份期待落空。
所以她决定先让黎希雾陪同她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如果真的怀孕了,那她肯定拿着检查报告马不停蹄回来告诉他。
如果真是乌龙,那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好了。
打定主意,第二天乔俏正常出门,对邵京墨的说辞是,约了黎希雾一起去打牌,实际上是在黎希雾的陪同下溜去了医院。
邵京墨一向不追问乔俏每天的安排。
尤其是乔俏和黎希雾一起去玩,他更不会过问。只会在饭点问问她有没有按时吃饭,以及晚上来接她回家,所以这次更不会多想。
一整天平静的过去。
晚上,邵京墨提前回来。
看到乔俏坐在沙发上,面前摆了一堆烧烤,还有一大袋一大袋的零食,邵京墨讶异,走过来问道:“怎么买这么多零食和烧烤?”
乔俏手里拿了一根淀粉肠,扬起脸来嘿嘿笑:“想吃。”
邵京墨没有制止她吃这些,在她身边坐下,稍微收拾了一下面前的乱七八糟的烧烤和零食:“想吃可以吃,但不要吃太多,烧烤一类吃太多容易引发肠炎,还有,吃多了晚上睡不着。”
乔俏咬唇笑。
邵京墨发觉她的不对劲,问她:“笑什么,这么开心?”
“开心是因为心情好呀。”乔俏还说:“现在多吃一点烧烤,也是因为接下来九个月都要少吃。”
邵京墨眉心轻蹙:“什么?”
乔俏把淀粉肠放下,然后把旁边的孕检报告单递给邵京墨吗:“你升级了。”
邵京墨神情一滞,没有伸手接。
乔俏凑近了问:“是不是有点惊悚?”
“不是,我缓缓。”
说完,邵京墨真的缓了两三分钟,才伸手接过乔俏递来的孕检报告单。
乔俏注意到,邵京墨伸过来接孕检报告单的手在轻颤。
他向来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此刻却因为这份孕检报告单,不仅手在轻轻发颤,还瞬间红了眼眶。
乔俏来不及安抚他的情绪,忽然被他拥入怀里。
她轻拍他后背,软声说道:“恭喜呀,小叔叔。”
耳畔落下他沉哑而哽咽的声音:“同喜,乔姽姽。”
ps:乔墨结束,明天写裴皎和危遇,这对真的不长,很快写完
他想陪着她
裴皎没有仔细算过,自己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基地待了多少天。
五天?十天?或者二十天?
她不清楚。
反正没超过一个月。
目前她的声带已经恢复,并可以跟之前一样正常说话,但是她一直在装,一直在演戏。
一开始总会把握不好演技,尤其是着急的时候,差点就急得开口说话。
现在她已经习惯当个哑巴,甚至还学了一些日常交流的手语,就是除了危遇,没多少人看得懂。
尤其是危遇的那个助理,季何,跟他交流很困难。
半个小时后,裴皎将会在季何的陪同下,去找一颗柿子树。
听说那是基地里唯一一棵果树。
是闻琼早年培养的,长得很好,今年是结柿子的第四年。
基地里人都很忙,没人会来摘柿子,树枝上的柿子在这个季节已经熟透,摘下来不需要再放,洗洗就能吃。
危遇是因为看到裴皎太无聊,才告诉裴皎那颗柿子树的存在。
裴皎一听,眉眼都绽开了,结果还没高兴过三秒,就听危遇提醒她:“我既然告诉你,便是可以去,但必须要在季何的陪同下才能去。”
裴皎:(¬_¬)ノ
危遇想忽略裴皎的小表情,但在看过一眼之后,就算撇开脸不看,她那生动的小表情始终浮现在脑海里。
危遇侧过身看向她:“还有,不许自己上树,要吃多少,让季何给你摘。”
裴皎撇撇嘴。
危遇提醒:“态度。”
裴皎收敛态度,乖乖在危遇面前点头。
危遇表情复杂,面对裴皎时,他心头有种自己都说不清的感觉,很奇妙,但他没多想,只当是对她这个外来人的防备。
裴皎比划了一个手势问:你要去工作了吗?
两人一直是分开住的,至于危遇为什么一大早在她这边,是因为他回来拿资料,顺便给她送了一份早餐,这样裴皎就不用自己再跑一趟食堂。
危遇看懂她的手势,点点头:“最近基地丢失了重要东西,正是我最忙的时候,我不可能时时刻刻亲自陪着……看着你。”
裴皎表情变得古怪。
她刚才听岔了什么吗?
他说……陪着她??
一看危遇那神色无异的脸,裴皎笃定,是自己听岔了。
危遇拿起资料,走之前对裴皎说:“你最好乖一点,别到处乱跑,晚上我会给你送晚餐回来。”
裴皎比划两下: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危遇摇头:“不会,我也要吃饭。”
裴皎意外:我们一起吃吗?
危遇扯了扯唇,冷淡回答:“不是我想跟你一起吃,是最近基地勘察越来越严格,我得看着你,以免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的时候被误抓,关起来彻底限制自由的滋味并不好受,希望你懂。”
裴皎撇撇嘴,然后点头,那不耐的表情仿佛在说:懂懂懂懂懂懂!
危遇一哂,他朝着裴皎身后的方向轻点下巴:“早餐快冷了,尽快吃。”
裴皎没搭理他,转身进去,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危遇并不在意她搭不搭理自己,拿着资料先离开。
在危遇走后,裴皎迅速把早餐吃了,然后耐心等季何过来接她。
半个小时后,季何准时来了。
他伸着懒腰说:“我明明是来照顾少爷的饮食起居,现在倒好,被派遣成你的老妈子。”
裴皎对季何的语气感到格外不爽,比划手势:我要告你状!
奈何季何根本看不懂裴皎这个手势,悟了半晌,迟疑着问:“你要打我?”
“……”
貌似也能达成一个意思。
不过男女力量悬殊,裴皎就算想揍季何也不能当面表达,为了那棵柿子树,她迅速对季何扬起一个讨好的微笑。
“这才对嘛,女孩子就应该温温柔柔才讨人喜欢。”季何说完,扬了扬手:“你跟我来。”
裴皎挑眉,立即跟上。
到了那里,裴皎才明白为什么她都快把整个基地摸透了,也没看见过那棵柿子树。
原来那棵柿子树在基地与外界的边界处。
也难怪危遇说,必须要在季何的陪同下才能去摘柿子。
季何动作利索,迅速爬上树。
裴皎扬起脑袋,举起双手,对季何一通比划。
季何这次难得看懂了两个手势:“你要吃?你要吃个大的?好好好我知道了,我给你找个大的柿子,你站远一点,当心熟了的柿子落下来砸你头上。”
刚说完,一颗熟柿子就落在了季何脑门上,砸他一脸。
裴皎看到季何那一脸滑稽的模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还好嘴巴刚张开的时候及时收住了声音。
她抿着唇,憋着笑,担忧地比划了两下。
“没事没事。”季何不得不从树上下来:“出师有点不利,我去擦擦,你等我会儿。”
裴皎点头。
在季何去擦脸的这间隙,裴皎自己爬上了树,她动作比季何还利索,一口气直接摘了三个柿子揣兜里。
“你怎么上树了?”
柿子树下传来危遇的声音,裴皎还以为是自己幻听,寻思着这个时候,危遇不是在忙吗?
当她低头一看,发现还真是危遇。
他长身玉立站在树下,身上是那套白色的工作服,此时正抬头望着树上的她。
裴皎有点心虚,现在已经习惯用手势表达,只不过她忘了自己当下的处境,抬手比划时,身体失去重心,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在她摇摇欲坠的那一刻,危遇脸色一变,本能举起两只手,试图接住她。
不过好在乔俏没有摔下来,危遇也接了个空。
裴皎尴尬的笑笑,危遇脸上却没丝毫笑意,他脸色冷得不行,怒道:“我有没有提醒过你不要上树?”
他语气很重,带着吼的气势,裴皎懵了,呆呆地看着他。
危遇很快也意识到自己语气有点重,他深吸气,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神情柔和了一些。
他走近树干边,朝树上的乔俏伸手:“先下来,我扶你。”
裴皎摇头:不。
危遇重复一遍:“下来。”
裴皎仍然摇头:就不。
危遇脸色又冷了下来:“你下不下来?”
裴皎根本不带怕,尤其是危遇越威胁她,她身上的反骨就越明显,摇头表示:就不下!
危遇明显生气了:“你非要惹怒我是吧?”
裴皎扭头不看他,抬手拨弄坠在面前的那颗柿子,发现还没彻底熟,就没摘。
危遇见裴皎完全无视他的话,气得准备直接上树,裴皎立即挪了一下,避免危遇抓住她的脚。
可这一挪,导致她直接踩空,整个人往后面栽倒下去。
“啊——”
她本能发出一声尖叫。
好在危遇速度够快,在裴皎坠落的时候,第一时间接住了她。
冲击力虽然不大,却足够裴皎把危遇压在身下。
没有唯美的落地吻,裴皎的门牙直接嗑在危遇的门牙上,她痛得整张脸都糅杂在一起。
危遇的好不到哪里去:“起!来!”
裴皎趴着没动,捂嘴:“呜呜呜呜好疼……”
危遇忽然意识到:“可以说话了?”
裴皎一愣,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