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煌煌正气
显然,两滴真血虽然初步开启了灵智,但因为时日尚短,且自身力量还十分薄弱的缘故。
对于人类的语言还没有能够完全掌握,再加上叶子玉的出场着实惊到了他们,所以难免说起话来会有些磕磕颤颤。
叶子玉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此时他的身体就像是一轮烈日一般,炽烈如火的白芒照亮了整个皇宫,甚至整个京城。
连接在怪物身体上的血潮旋涡,早已被白芒燃烧殆尽。
王定州的身体也开始逐渐的复原,溃烂的皮肤血肉竟是奇迹般的倒退回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只是在表层上还残留有点点猩红。
贯彻天地的白光还在持续不停的扩散,原本已经被血潮覆盖的皇宫也渐渐脱离血潮,露出了下方的一片废墟来。
城外的百姓众生也被后方传来的白光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又有什么可怕的法术神通落在了他们头上。ωωw.
可当白光落在血潮上面后,看着飞速消融的血潮,所有人先是一呆,紧接着就像是虚脱般的瘫倒在了地上。
特别是那些落在最后面,随时有可能被血潮吞没的数十万百姓,见到这一幕之后无不热泪盈眶。
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绝处逢生喜悦,就算是平时再铁石心肠的人,此刻眼角也挂上了晶莹的泪滴,有的人更是泣不成声。
走到城门处的吴钧,正准备动手拍死那些不知死活设卡拦截的乱贼。
身后传来的喊杀声忽然停滞,接着便是雷鸣般的欢呼和哭泣声,声音的异变不禁让吴钧有些疑惑。
他忍不住的转头看向后方,当视线中出现那炽烈的白芒之后,吴钧眼中的神色陡然一变,甚至比见到先前的血潮时更加震惊。
“这!这难道是有盖代人物降临吗?”
周身真气外放,强横的罡气瞬间就震晕了想要躲在后面放冷箭的乱贼。
吴钧呆呆的抬头看向了京城上空,手中提着的崔彦文什么时候磕到了地上,他都没有察觉到。
当视线穿过乌云,看清了乌云后面所掩盖的身影后,吴钧扑通一下就跪倒在了地上,眼中的神色已经不能用震惊去表达。
那是比常人看见鬼了还要更加惊讶的表情,吴钧自出生下来就一直经历着血与火的洗礼,心智比之常人不知成熟了多少倍。
而他的职业更是一个国家的暴力机构兼特务机关,手底下杀过的人数不胜数。
能让他这样心智坚韧的人如此震惊,很难想象他究竟是看到了什么。
王子轩三人的表现和他颇为相似,当看到白光破灭血潮救下城中众生之后,就连他们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以他们的修为实力和眼界,自然不难看出,不管是先前的血潮亦或是白光,都是强大到了某个境界的大修士所施展而出。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境界的强者,但不管怎么说,都不会比昨夜见过的青云宗之主要弱。
当血潮扩散之际,他们还以为是己方的高层强者战败,虽是在逃,但他们最终又能逃得到哪里去呢?
对于那等强者而言,上天入地不过是一念之间,搬山倒海亦不算难事。
既然一道神通就能屠尽百万生灵,毁掉一座方圆百里的大城,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到的呢?
片刻后,当他们回过神来,像吴钧那般仰望天际时,竟都齐齐的瘫坐在了地上。
天际上出现的景象,就算是落在他们这些武夫修者眼中,都是绝对的震撼。
城中残存的修士,每一个人在仰望天际时,竟都不约而同的失神,然后就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
皇城内,本已被抽干精血变得只有皮包骨头的刘向北,在随着血手和血潮被白光消灭之后,他的身体竟也开始了奇迹般的复原。
躺在地上的刘向北,有些不可置信的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充盈的力量瞬间让刘向北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这不是梦!我真的还没有死!”
刘向北腾地一下就从地上跳了起来,他四下张望了一番。
目光瞬间就锁定住了躲在大殿断梁后面的怪物,此时怪物已经彻底恢复了王定州的模样。
只是身上却还是往外冒着血气,虽然他躲在阴影之中。
可很显然这根本就无济于事,就算没有被白芒直接照射,真血附身时吸纳的海量血肉之力正在飞速流逝。
可现在的他,却只能传出阵阵低沉的嘶吼声,嘶吼声中充满了不甘还夹杂着一丝绝望。
刘向北翻身捡起掉落在地的血刀,刀尖指向怪物怒喝道:“畜生!快离开老头子的身体,有本事就出来和你刘爷爷真刀真枪的干一场,缩在人家体内算什么本事!”
怪物吼声连连,却丝毫不敢迈出阴影半步。
刘向北此时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叶子玉,看到他如今的模样不禁大吃了一惊。
这小子先前还不过只是七层炼气士,怎的如今看着那么的深不可测,比之先前的李元熹还更加邪门?
刘向北甩了甩脑袋,朝着叶子玉喊道:“小子!那两滴魔血钻进了老头子的体内,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瞬间老头子就变了个模样,你要是有办法的话,能不能不要伤到老头子的肉身,武夫这辈子的功夫就全在这具肉身上了!”
叶子玉不为所动,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刘向北的话语一般,目光甚至没有在怪物的身上有丝毫停留。
只见他抬起脚来一步踏下,落在了皇宫的废墟之上。
刹那之间,一圈如同水纹般的奇异波动扩散开来,刘向北只觉身体一暖,紧跟着他便骇然的发现,自己的体内竟然发出了奇异的声响。
嗤啦,嗤啦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就好像是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燃烧一般,接着又有丝丝缕缕的血气被蒸发。
刘向北见此情景不禁又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些潜伏在体内的危险。
全城上下,这样的情况发生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忽然,叶子玉的头顶亮起了一道无形的光柱,接连到了天穹之上。
第一百九十二章:至强者
刘向北呆呆的看向了叶子玉头顶的光柱,当视线看向天空时,刘向北的身躯竟然不自主的颤抖了起来,后来竟是直接忍不住的匍匐在了地上。
而这,根本不是因为上位者带来的威压,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虔诚膜拜,更像是刻在了骨子里崇敬。
怪物顺着天柱往上看去,王定州眼中的两滴鲜红凝成了琥珀形状,可是当看到天际尽头的景象时。
就连这两滴,自上古血魔那等盖世魔枭身上脱落下来后开启灵智的真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力量点燃了一般,竟是猛然间就燃烧了起来。
更加诡异的是,怪物对此竟然没有丝毫的察觉,只是痴痴的看着天际,狰狞恐怖的眸子里满是敬畏之色。
青峰崖顶,杨明玄再次现身,脸上的震惊之色比之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夸张。
堂堂青云宗之主,坐拥强者云集,资源无数的大势力,本身又是惊才绝艳的修行天才,将来突破飞升成为主宰一方的大人物指日可待。
饶是如此人物,在见到京城上空的景象时,也被惊得张大了嘴巴,神色除了震惊之外再无其他。
彩云将脑袋深深的埋在了泥土里,根本不敢去看宗主大人此时的失态。
恍惚间,她好像听到了杨明玄口中的喃喃低语声:“真,真的,真的是那位吗?人族至强者,儒……”
几个字虽然简短,可却也让彩云的心脏怦怦乱跳。
至强者?那是什么层次的修士?飞升境吗?亦或是?
彩云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她虽然不知道杨明玄口中的至强者究竟是谁,但却也知道至强者这三个字代表的是什么含义。
至,极致,完美也。
浩瀚人界,强者如林,儒圣仙君佛陀尚且有敌,能够被称之为至强者的,到底会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废墟上的叶子玉竟是闭上了双眸,此刻他的神态动作都仿佛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平日里最熟悉他的小宁自然察觉到了叶子玉的变化,但小宁的身体却已是不能动弹丝毫。
不止是皇宫,整个京城,甚至远在百里外青峰崖顶的三人。
乃至凡是视线所及,所有能够看到天穹虚影的一切人,一切有灵众生,上至天际流云,下至山川湖泊。
此时此刻全都被莫名的道韵所压制,或许说是天地秩序因为一个人出现而改变。
杨明玄心悦诚服的跪倒在了地上,哪怕身体不能动弹,但是他的灵觉感知却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不愧是那位传说中的人物,没想到失落的古籍中记载的居然是真的,世间居然真有这般通天彻地的人物!”
天地变色,阴暗的天空被耀眼的白芒照亮,比之白昼还要更加光明耀眼,万千生灵全在这白芒下匍匐跪拜,那是发自血脉传承中的虔诚和崇拜。
天柱连接之处,拨开层层被照亮的云朵,一尊顶天立地的白色光影若隐若现。
一袭青衫,众生只能见到一道背影。
仅仅只是一道背影,就好像是撑起了天地万物一般伟大而壮阔。
那是一种说之不清,道之不明的气象,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背影。
但每个人,每个生灵,这人界的山川湖泊,天地星辰,在见到这个背影之后,竟都产生了一种发自内心的感激。
叶子玉又是一步踏出,白色的光圈如同浪花般席卷天上地下,就连莫测的虚空尽头都被这一步震动。
空间像是水面般剧烈的波动起来,道纹和规则之力化作朵朵浪花荡漾在波纹之中。
占据王定州身体的血魔真血此时早已燃烧殆尽,唯一剩下的两个血色印记也随着道纹的波动而彻底消散。
两滴狰狞的真血,甚至没有丝毫的抵抗就被彻底消灭,双方之间的差距比之天地还要更加遥远。
这远比蝼蚁和巨龙之间的差异还要更加不具备可比性,莫说是两滴脱胎自上古血魔的真血。
就算是当年的上古血魔重现人间,站在天际这道背影的面前,也唯有匍匐跪拜的下场。
王定州昏迷倒在了地上,不过随着血气被白芒焚烧,他的性命已经没有大碍。
这次血魔夺舍的经历,甚至还会有可能让王定州停滞不前的武道修为,由此再上一个台阶。
短短不过片刻间,原本危如累卵,时刻都会被屠戮殆尽的百万生灵就已经得救。
而在片刻前还占尽上风,嚣张不可一世的血魔,弹指间就被覆灭。
世事变幻竟然如此之快,就连青峰顶上自命为棋手的杨明玄也根本没有想到,最后关头居然有这样的变化。
空间中道纹秩序波动,彻底洗涤了一遍被血魔之力浸染的城市。
哪怕是随着血雨落入大地,潜伏在地下的血魔之力也被尽数拔除,梁国这次的血魔之危,到现在可以说是已经全部解除。
玉佩上凝聚出的儒冠小人一揖到地,迷你的双眼中有泪花闪动,眼中满是恳求之色。
可他和那些跪倒匍匐的人们一样,在这样的天地伟力之下,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玉佩中的光点早已被炽烈的白芒所消灭,周易平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可是,躺在地上的李元熹却也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位以身殉道的儒家君子,再也回不来了。
白芒逐渐收敛,天际挺立的青山背影也愈发变得虚幻起来,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
叶子玉发间的玉簪也开始收敛光芒,古朴的簪子上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了一道裂纹,看上去是那么的触目惊心。
震慑天地万物的威压也开始消退,杨明玄缓缓起身,目光却一直注视着那道正在消散的背影,心中不由怅然一叹。
“时光当真无情,难道就连如此伟大的人物也逃不过岁月长河的冲刷吗?”
刘向北身上一轻,终于能够从地上爬起身来,他见到前方昏迷的王定州,也顾不得血魔真血什么的,径直就跑了过去,查看情况。
在感应到王定州呼吸平稳,只是晕倒并无性命之忧后,刘向北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旋即他的目光就向叶子玉看去。
叶子玉头顶的光柱缓缓收回,此时他却忽然睁开了双眸,透明如琉璃般的瞳孔也变回了原本清澈漆黑的颜色。
“前辈,救救那位李先生吧!”
第一百九十三章:国运三分
叶子玉的意识十分清醒,只是此时身体的控制权却不归他掌控。
他更像是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两步落下,拯救百万生灵,瞬杀不可一世的血魔真血和那盖世魔枭周易平。
这一切仿佛是如梦似幻般缥缈,但却又是真实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刚才的两步叶子玉有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应该就是自己乾天浩气决第二重中,所记载的乾天九步。
这门功法果然有通天彻地的神能,一步山河动由叶子玉施展而出,最多也只能压制筑基修士。
面对像是杨明玄这样强大的敌人,不但不能压制住他,反而还会被他牵引大势造成对自身的反噬。
当然,这也和叶子玉的实力低微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可一步山河动由玉簪中的这位施展而出,莫说是方圆十里,就好像是整个大天地都拜倒在了这一步之下。
如此神威,简直就是颠覆了叶子玉以往的认知。
自修行以来,恐怕也唯有当时在青山镇回望蔡都时,所见到的那两尊顶天立地的法相主人,才可能会有媲美这一步的神通威力。
光是第一步就已经足以灭杀血魔,之所以要踏出第二步,就是为了彻底肃清种在众生体内的魔血,以及那些深埋大地树林中不易察觉的血种。
血魔之所以难缠,其实不在于他的战斗力有多么的惊人,而是其化身千万的神通实在太过诡异,一滴真血不灭,就可以借此重塑血身,继而为祸一方。
也唯有这样足以倾覆天地的神通,才能绝杀血魔,不让其有一丝一毫的逃跑机会。
如今大局已定,但是倒在地上的李元熹却让叶子玉心中悲恸。
或许,也只有读书人之间才最了解对方。
叶子玉自知学识无法与这位书院君子相提并论,但他对于道的坚持却不输给任何一个人。
牺牲一个人就能拯救百万人,听上去是一个很划算的买卖。
但当这个牺牲的份额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时,又有几个人会去慷慨赴死呢?
一人与百万人,孰轻孰重,二者之间几乎就不存在什么可比性。
且抛开被选中的人是否愿意,就以这个问题的本质而言,从出发点上他就是错误的。
人人心中有恻隐之心,故而能成仁。
可是既然恻隐之心是仁的开端,那么恻隐之心的开端又启之于何呢?
答案自然就是对于死亡乃至不好的事物的畏惧,恻隐之心启之于畏惧。
也只有自身畏惧死亡,那么在看到别人正在遭受苦难时,才有可能会对其伸出援手,这就是所谓的推己及人。
当选择让一个人牺牲,去拯救更多的人时,那么是不是也就说明,这件事已经丧失了仁的本质?
更何况,牺牲非是一人之牺牲,更不会止于一人之死亡。
一只是一个开端,接着就会有二和三,乃至无穷尽。
叶子玉敬佩的不是李元熹护佑百姓而身死的牺牲,而是敬重他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去曲折自己心中的道。
哪怕是放弃常人求而不可得的浩然正气和君子气运,乃至舍弃大道与性命,都不愿让自己的道有丝毫的曲折。
这样的读书人真是如那白玉无瑕,这样的男人至死不变,如此豪杰怎不让人敬佩呢?
心绪飞转,天空中的光影正在逐渐消散,在叶子玉的眉心间,金色的小剑轻轻一颤,一缕奇异的波动荡漾开来。
“可!”
叶子玉心头狂喜,虽然还不知道这位前辈会用什么手段救活李元熹。
但既然对方如此说了,那叶子玉自然是百分百的相信。
光影在最后即将消散的一瞬,竟是罕见的伸手一指点出,一道白芒瞬间自天际上方飞至下方李元熹的尸体上。
仿佛接连天地的桥梁一般,李元熹的尸体忽然一震,叶子玉心头一喜。
一侧的刘向北也是心头狂跳,难道这尊大神要救活这已经死透了的李先生吗?若真是如此,那这场大战也算是完美收官了。
不仅剿灭了血魔,还保全住了大部分的京城百姓。
可李元熹的尸体颤动了片刻,就又停止了动作,很快,一条拇指粗细的金色游龙哀鸣着从他的袖子中钻出。
正是先前被李元熹收入怀中的那条国运小龙,这条由国运凝聚而成的小龙,甚至已经初步诞生了属于自己的灵智,乃是十分罕见稀有的神物。
只不过如今随着梁国余氏的覆灭,祖庙的崩塌和海量的国运之力被周易平挥霍一空,这条小龙成了真正的无根浮萍。
不仅失去了滋养自身的国运祖庙,就连唯一的容身之处转日神轮也在大战中被周易平引爆。
而今等待他的,就只有随风消散这一条路可走了。
金色龙目中闪动着不甘的神色,小龙哀鸣一声,眼中满是决绝,竟是直接游荡着飞上高空,金色的龙身在接触到天际的刹那,砰的一声便裂成了三截。
龙首,龙身,龙尾分别向着下方俯冲而去,莫入了不同的人身体之中。
吴钧斜依在城头上,视线紧盯着皇宫上空的巨大虚影,脚下踩着的则是那些杀人杀疯了的守城士卒。
此时忽有一道金芒闪过,吴钧心中一跳,刚想伸手拦截,却见金芒不偏不倚的没入了身后的崔彦文体内,化作一条金线消失不见。
吴钧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已掀起了惊涛骇浪,那点金芒若是他没有感觉错的话,似乎就是浓郁之际的国运之力凝聚而成。
国运这种东西说起来虚无缥缈,对于凡人而言不可望亦不可及,但对于修士而言,却有着诸多妙用。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际,城外禁军大营中,一缕金芒没入了毫无察觉的贺章文体内,唯有他怀中的玉牌轻轻一颤,却又很快的沉寂了下去。
接连天地的光柱已经彻底消散,照亮黑暗的白芒也渐渐暗淡了下去,白芒驱散了乌云,露出了被遮掩其中的弯月。
黑夜的月光依稀间照亮了京城废墟,皇宫的残垣断壁中,刘向北的目光死死的盯着躺在正中心的那具冰冷尸体。
随着最后一点白芒的注入,尸体的手指奇迹般的动了一下。
第一百九十四章:复生
光柱彻底消散,叶子玉原本清醒的意识也随之涣散,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席卷周身,他沉沉的闭上了双眸,身体如同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了地上。
白芒聚散,李元熹的意识本已陷入了无尽的黑暗空间之中,但不知为何,无边的黑暗中忽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
随之而来的就是炽盛到了极致的白色光芒,白色光芒比之初春的太阳还要暖和,照在李元熹的身上后。
无尽的严寒瞬间被这温暖的白芒驱散,李元熹只觉得通体舒泰,虚幻缥缈的灵体也开始逐渐凝实。
在白芒中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一刻钟,亦或是一年,也可能是万年,李元熹的意识中早已模糊了对于时间的概念。
这样奇妙的状态随着一声莫名的脆响而被打破,“咔嚓一声”就像是小鸡破壳而出的声音一般清脆悦耳。
李元熹有些茫然的睁开了紧闭的眼帘,看了看四周熟悉而又陌生的环境,一直过了一刻钟,他才逐渐的回过神来。
远处的刘向北激动的朝他招手喊道:“李先生!李先生你还活着呀!”
刘向北边喊边朝李元熹的方向跑来,背上还背着昏迷不醒的王定州。
李元熹此时还是有些不可置信的神色停留在脸上,他的意识在黑暗空间中沉浮了不知多久,光阴的流逝就好像是停滞了一般。
忽然,阵阵虚弱感涌上李元熹的心间。
他低头一看,就见到一个佝偻的影子倒映在自己脚下,几缕白发披散在额间,李元熹将手掌平举,看着干瘪的手掌他反倒是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刚才所发生的的一切都是真的,他确确实实的燃烧了浩然正气和君子气运,身体的变化就是明证。
李元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急忙在身上一阵摸索,终于在怀中找到了那枚性命相托的玉佩。
可当他把玉佩对着月亮,看了半晌,却也没有搜寻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时,李元熹的神色不由的一沉。
“难道是跑了?”
李元熹眼中神色变幻,最终还是决定先恢复一下自己的身体再作打算。
他先是朝着向他跑过来的刘向北摆了摆手,示意他先不要靠近自己。
接着李元熹就直接盘腿坐在废墟上,仅仅是过了片刻,丝丝缕缕的白气汇聚到了他的身体之中。
刚开始白气汇聚的速度还很缓慢,但是随着李元熹苍老的面貌逐渐恢复,白气到了后来就像是铺天盖地般朝着地上的李元熹席卷而来。
很快,李元熹的身体就恢复了原样,只是身上的白衣略微有些破损,他感受着体内充盈的力量,竟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错觉。
大汉三大书院之一的青竹书院中,书院讲坛下方已经布置好了一座大型传送阵。
原先在竹林中下棋的白衣中年人,也就是儒家青竹书院的山主姜文铎,他还是李元熹的授业先生。
姜文铎面色阴沉如水,下方正在完善大阵细节的学生先生们无不战战兢兢。
山主先生平时最是和蔼不过,就算是见到功课最差的学生也会报之以笑容和鼓励,可而今的这幅模样,着实让人有些亲近不起来。
姜文铎身侧站着的正是在竹林中和他对弈中年人,这位的身份一点也不比姜文铎简单。
此人乃是道教的一位天师,道号青苍,奉掌教之命出访大汉。
他与姜文铎是多年的至交好友,故而在办完正事之后,就跑来书院中找老友叙旧下棋。
青苍道人一身儒士打扮,若非是一身出尘的气质,恐怕谁也不会想到他竟是一位道家天师。
此时姜文铎的心中像是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一般,这团火直烧得他心浮气躁。
若没有这平日里修身养气的功夫,只怕姜文铎此时早已经暴走了。
李元熹可不仅仅只是他姜文铎的得意弟子,更是被儒家文庙寄予了厚望的年轻一辈。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查勘任务,怎么会闹出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姜文铎将手中的书信看了不下数百遍,可不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就只是一些宵小之辈假借人族大义和儒家声名,在一弹丸小国兴风作乱而已。
这等小事放在大汉甚至都掀不起一丝风浪来,儒家的势力太过庞大,威名震慑人界。
但也正因为如此,树大招风,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假借儒家名号在外面为非作歹。
可要真是一件件的去查,一件件的去管,那上至文庙,下至书院整个儒家系统都得瘫痪了不可。
人界极北,弹丸小国,至多有几个筑基修士在那里称王称霸。
李元熹就算只是刚刚突破元婴,但身上有他赠予的玉佩,再加上浩然正气的刚猛霸道,就算是普通的元婴巅峰也奈何他不得。
但眼前熄灭的魂灯却又是不争的事实,姜文铎越想脸色越发的阴沉。
他想到了不久前董夫子的远行,据说就是在一个弹丸小国中,和妖族的一尊妖神化身发生了惊世大战。
“莫非……”
姜文铎的拳头不由的握紧了起来,自那日人界忽降血雨之后,妖族的那些畜生也开始不安分起来。
虎贲镇守的长城要塞战事频发,姜文铎甚至有预感,两族间的大战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临。
到时候才真的是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正在他潜心推演之际,后方忽然传来一声轻咳。
姜文铎猛的转头看去,却听青苍道人有些讶异的指着密室方向道:“文铎,你那宝贝学生的魂灯,好像又亮了起来!”
姜文铎先是一愣,脸上表情变化,却不是狂喜而是暴怒。
他指着青苍道人骂道:“老不死的,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
书院炼制的魂灯何其罕有,魂灯之上附着着每个核心成员的一缕魂魄。
灯灭人息,莫说是李元熹,就算是他姜文铎,乃至文庙中的陪祀先生,都逃不过这个下场。
三魂七魄散尽幽冥世界,若仅仅只是肉身毁灭那魂灯根本不会熄灭,只会使得灯光变得微弱而已。
魂灯熄灭就只能说明一个情况,那就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修士虽然逆夺天地造化壮大己身,但本质上却还是人。
是人就有三魂七魄,三魂七魄都消散了,这个人怎么可能还能活?
恐怕就算是儒圣出手,也救不了魂魄散尽之人。
因为那已经是改变了天地秩序,强行改变自然道则,那等强者古今未见,又岂会那么凑巧的出现,并且还救下李元熹。
青苍道人被他这一声老不死的吓了一跳,旋即指着姜文铎的鼻子骂道:“你才是老不死的,你全家都是老不死的,你不信我说的,自己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姜文铎冷哼一声,刚要开口却忽然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他猛的转头看向密室方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也来不及和众人打招呼,姜文铎的身形瞬间化成了一缕清风,片刻后就出现在了摆放魂灯的密室之中。
眼前的景象让姜文铎差点激动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他定了定心神,小心翼翼的缓步走上前去,轻轻拿起桌上那盏原本已经熄灭的魂灯。
如今魂灯竟然再次燃烧了起来,只是火光略微显得有些微弱而已,不过从根本上来说,火势十分稳固。
这也就说明,李元熹的性命没有危险,只是可能受了一定的伤势,却没有伤及根本。
密室外,青苍道人冷笑连连,眸子中却也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
姜文铎将魂灯放回原处,面无表情的出现在了青苍身侧。
“怎地?堂堂书院山主,就能在污人清白之后,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
姜文铎神色不改,干咳了两声后才对青苍正色道:“青苍老哥,刚才……”
青苍道人一甩袖子:“晚了,现在得要两坛子青竹酿,还有……”
他瞪了在原地搓手的姜文铎一眼,这才说道:“还得让我两子,另外,刚才的那一局不算数,重新来过。”
姜文铎脸上顿时浮现肉痛的神色,让棋倒是小事,可这青竹酿。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书院副山主的声音:“山主,传送阵已经收拾妥当,随时可以启程。”
姜文铎眼珠一转,当即回道:“是吗?那现在就开启大阵把,我现在……”
话还没说完,青苍一把就拉住了他的胳膊冷笑道:“青竹酿还没有给我呢,你就想溜是吧?今天说什么也得让你出点血。”
一刻钟后,书院学生们就看见自家山主满脸肉痛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尾随其后的还有山主的好朋友那位青苍道长。
此时道长手上正抱着一坛竹香四溢的液体,脸上得意的笑容和姜文铎的苦瓜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文铎整了整衣衫,扶正腰间玉佩,缓步走到了大阵中枢,对主持大阵的副山主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启大阵了。
副山主却有些神色怪异的看着姜文铎后方,姜文铎转头好奇道:“你也要去?只是个弹丸小国罢了,我只是去将元熹接回来而已。”
青苍猛灌了一口青竹酿,眼中嬉闹的神色陡然一变,淡淡道:“我也想要去见识见识,究竟是什么人,能把一位圣人种子逼到魂灯熄灭的地步,若是那些长毛的畜生,那道爷背后的这把木剑就得见见血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收拾乱局
姜文铎微微一笑,这位老友的性子还是和当年一样,哪怕是成为了道家天师之后,也没有丝毫的改变。
一阵强光闪过,阵图上布置的阴阳八卦飞速旋转,接着站在阵中的二人就瞬间消失不见。
梁国皇宫废墟,李元熹调整好了自身状态,灵力内视体内状态,当看见那完好如初的金身小人时,他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
这文胆才是他的修行根本所在,只要文胆无损,就算是肉身被毁也可以重塑出来。
李元熹睁开双眸,从地上站了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刘向北就跳了出来,对李元熹抱拳道:“李先生,我家老头子似乎是被那魔物给夺舍了,还请你帮忙看看,现在他还有没有危险。”
说完,刘向北就将背上的王定州轻轻放到了地上。
此时的王定州面色略微有些苍白,双眸紧闭,呼吸也略微有些急促,看上去状态不是很好的样子。
李元熹听到夺舍二字时脸色一变,弹指间,就有一道白芒掠出,疾射到了王定州的眉心正中。
白芒犹如灵蛇般在王定州的身体上飞速游转,绕着王定州的身体运行了大小十二周天,白芒继而又从他眉心处钻出,回到了李元熹的掌中。
刘向北神色焦急的看着李元熹,可见王定州在他心中的分量有多种。
李元熹稍加感应之后便摇头道:“无妨,确实是被血魔真血夺舍过神念,但似乎是还没来得及侵蚀他的神念,现在已经没事了。”
刘向北长出了一口气,不过还是略微有些担忧的问道:“可既然没事了,以老头子的武道修为和强悍的体质,怎么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呢?”
李元熹缓步走向了叶子玉和小宁所在的方向,略一思索还是答道:“虽然没有侵蚀他的神念,但血魔之力还是给他的神念带来了一定的影响,大概需要休息个十天半月的,应该就会自主恢复了。”
说话间,他就走到了叶子玉身前,小宁的本体雪兔,此时正用毛茸茸的耳朵摩擦着叶子玉的鼻子,或许她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唤醒叶子玉吧。
小宁的一对大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听到后面的脚步声传来,小宁心中一跳,猛的跳转过身体警惕的看着后方。
见到来人是李元熹后,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眼中的戒备神色也放松了不少。
李元熹朝着她微微一笑,他刚想俯身去查看叶子玉的状态。
可是还不等李元熹的手触碰到叶子玉的身体,叶子玉头上插着的玉簪就亮起了一道无形的微光。
李元熹微微一惊,这才看到了变得略微有些破损的玉簪。
玉簪上竟然已经裂开了一个明显的缝隙,这不由让李元熹皱起了眉头。
要知道,这玉簪可不同于常物,是他从儒家文庙中意外所得。
当时他获得君子身份,在文庙接受礼器洗礼叩拜先圣之时,这枚玉簪就莫名的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玉簪出现之时,李元熹明显能够感受到一丝奇异无比的波动。
那样的波动足以震撼诸天,说是口含天宪,天人合一也毫不夸张,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是文庙中的一位儒圣。
过了没多久,果然有一位老先生出现在场中。
他的出现甚至让李元熹的那位师祖都起身相迎,万千儒生一揖到地,李元熹自然也不例外。
当那位老先生缓缓俯身,将玉簪捡起看了半晌,众人方才发现地上的玉簪,坐在最前排的几位老夫子皆是张大了嘴巴,久久未语,好像是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之事一般。
后来则是惊动整个儒家的文庙答对,李元熹不仅成为了君子,那根莫名出现的玉簪也由那位老先生亲自为他戴在了头顶。
这枚玉簪质地古朴,看似脆弱实则比之神铁更加坚硬。
李元熹私下里偷偷拿它做过一个实验,他借出了自家先生掌管的那件文庙礼器。
用浩然正气催动礼器发出了一击,可遭受了礼器一击的玉簪竟然毫发无损,不要说是裂纹,就连一丝一毫的破损痕迹都没有。
当时就让李元熹大吃了一惊,礼器一击足以媲美接近飞升境的大修士,更何况乃是用浩然正气催动,威力更加倍增才对。
这玉簪究竟是用什么做成的?恐怕也就只有神兵才能勉强接下飞升境的一击吧?
不过而今他也无暇去细想这些琐事。
李元熹转头朝刘向北喊道:“别在那干愣着,快去城中平息乱局,不要再让百姓枉死了!”
刘向北闻言一愣,不过紧跟着也反应了过来,此时皇城外的喊杀声再次响了起来,比之刚才血潮来临时更加激烈。
他咬牙骂道:“奶奶的,这些人都是疯了不成?怎么就不会停手了呢?”
嘴上在骂,刘向北还是背起王定州闪身来到李元熹身前将他放下,然后冲着李元熹一抱拳,旋即就提着血刀头也不回的纵掠出了皇城。
“老子今天就要给你们来一个‘以杀止杀’!”
李元熹眉头紧皱,城外的乱局若是再不收拾,这场大乱不仅会毁掉整座京城,就连与京城相邻近的城镇都难免遭殃。
但是梁国如今的局势属实堪忧,平乱也只是第一步而已,千头万绪光是想想就让李元熹觉得头疼。
麻雀虽小尚且五脏俱全,更何况是一个国家,纵横数万里的疆域说是弹丸小国,但那是和泱泱大汉相比。
浩瀚人界,又能有几个大汉这样的巨无霸呢?
国运被抽空殆尽,如今血魔虽然已经伏诛,梁国余氏却也已经走到了终点,九千年传承的古老王朝,竟是分崩与一夜之间。
在强大的修士面前,这样的国家实在脆弱的不堪一击。
李元熹在心中飞速盘算,现在城内乱局愈演愈烈,想要靠凡人间的方法去平定乱局,恐怕就要再死上几十万人,才有可能平定。
事无常法,非常时期自当采用非常之手段。
第一百九十六章:摘桃子
城内厮杀声渐密,在血潮中被吞噬的凡人约有三十余万,足足占了全城百姓的十分之一。
再加上先前死于周易平之手和乱贼屠杀的人数,加起来约莫有八九十万。
也就是说,血魔作乱所杀之人加起来,居然比不过城中乱贼杀的人多。
乱贼们汇聚于主干道上互相搏杀,一些被他们当作货物携带的美貌女子,在此时也成为了争夺的热门。
一箱箱璀璨耀眼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在黑夜中闪耀着诱人的光芒,就像是罪恶的深渊一般,将人连同灵魂一起吸入漩涡,从此不可自拔。
原本已经撤退了的王子轩和孙昌武,此时也已从城门处返回城中。
至于剩下的天罡祠众弟子,则是由副门主胡修贤统一带回门中修养。
弟子们大多都还只是肉体凡胎,虽然会些江湖拳脚内力功夫,但白日间京城救援,早就已经耗尽了这些人的全部精力。
此时再让他们进城,无异于就是让他们送死。
二人联袂出手,一路上所向披靡,作乱的群贼怎会是这两位武夫的对手,被刚猛霸道的拳罡打得溃不成军,短短半个时辰死在二人手下的乱贼就已经多达上千人。
这样的效率远比在城中巷战救人要高效的多,乱贼逃命蜂拥汇聚,此举无异于是自寻死路。
乱贼们丢盔弃甲,有些甚至把身上的财物都给扔了,此时他们就恨爹娘少生了几条腿,后面的恶神一路横推过来,当真是势不可挡。
百姓们如蒙大赦般,沿着二人开辟出来的道路逃亡。
王子轩的破土拳罡,如雨点般落在前方的乱贼身上,孙昌武在旁协助。
两人配合的天衣无缝,前方的乱贼就算是躲在暗处偷放冷箭,箭矢也根本就近不了二人的身,光是他们周身的武夫罡气,就足以摧折八石强弓射出的弓箭。
除非是内卫中特殊炼制专门针对护体罡气的弩箭,否则仅凭这些乱贼是无法伤到他们丝毫的。
二人向前推进很快就来到了官道中枢,而这里也是乱贼最为汇聚,落难百姓最多的一个地域。
王子轩面色沉静,挥拳不止,看上去十分的轻松自如。
可孙昌武却早已留意到,每挥出一拳,王子轩的身体就会轻微的颤抖一下。
孙昌武心中一沉,这是力竭的象征,他现在的状态和王子轩大同小异,两人虽然是三境武夫,力量速度都远超常人,可归根结底还是人,而不是机器。
既然是人,那么就会疲倦,只不过两人都在硬撑着罢了。
既是对自己的实力有自信,也是想要尽快拯救百姓,避免更多的流血牺牲。
刘向北掠出皇城之后,径直就循着喊杀声最大的西门方向而去。
一路上凡是看到提刀拼杀之人,刘向北二话不说就是一记血色刀罡横劈出去。
刀罡恍如死神收割生命的镰刀,乱贼们眼中只能看见一道血芒划破夜空,然后就见到自己尸首分离,血肉横斩的恐怖画面。
这些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全都伏尸在地,城西主道上顿时血流成河。
城郊禁军大营,贺章文正站在高台上眺望京城,脸上的神色严峻异常,站在他身侧的是父亲贺坚白,和那个原先在赵卫帐中担任参军的中年文士。
贺坚白看着远处烽火喃喃道:“章文,刚才那是什么?”
贺章文略微有些失神的抬头仰望高空,自语道:“神仙?不,那是真正的至尊人物。”
显然,哪怕是他们这样没有涉足修行道的凡人,也清晰的感受到了方才天际上那道光影的强大。
万千匍匐跪倒的人之中,自然也有贺章文父子二人的身影。
贺章文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憧憬和向往之色,感受着高台上吹来的秋风,他深吸了一口气。
霍的转身看向那个文士,沉声道:“大军集结的怎么样了?”
参军连忙跪倒答道:“三万精锐禁军已集结完毕,由各营都尉统率,只等大人将令,随时可以开赴京城平叛!”
贺章文手扶腰间宝剑,眸光炽盛,大踏步走向了帅帐高台。
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下方集结完毕的数万披甲锐士,微弱的月光照在黑甲上,反射出一缕略显黯淡的黑芒。
士兵们手中握着长戈,背上的弓箭倒映在黑色的影子上,一轮轮弯月蓄势待发。
战马躁动的打着响鼻,这不是战前的不安,而是兴奋。
“进军!”
随着贺章文的喊声落下,台下的数万黑甲宛如钢铁洪流一般快速向前推进。
金戈铁马奔腾向前,大有横扫天下之雄姿。
贺坚白刚欲起身,一双有力的大手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贺坚白抬头看去,却见是自家儿子对他摇了摇头。
贺章文轻声道:“父亲年老体弱,此时城中已是烽火连天,平叛之事交给儿子率军去办就行,父亲只管坐镇帅帐,静候儿子佳音便是。”
贺坚白握住贺章文的手,眼中满是期望,沉声道:“为父老了,不中用了,你既然有这份心思,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天佑贺家,天佑我儿!”
贺章文用力的点了点头,旋即松开双手,毅然转身离去。
听着马蹄声渐行渐远,贺坚白遥望贺章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眼中不仅有担忧,更有浓厚的期望。
东城门的城楼上,崔彦文此时终于悠悠醒转,他先是下意识的摸了摸酸痛的肩膀,接着像是又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
崔彦文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使劲的勾头看向自己的后背,当看到那张稚嫩却又布满伤痕的小脸正在熟睡时,他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醒了?我还以为你要睡上个三天三夜呢。”
略显轻佻的声音传入了崔彦文的耳中,他连忙循着声音的来源转头看去,就见到吴钧正抱着肩膀,懒洋洋的斜倚在城墙上。
崔彦文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晃悠悠的走到了吴钧身前,不解的问道:“怎么回事?我怎么晕倒了?”
吴钧轻描淡写的说道:“我把你拍晕了,本来想带着你,还有你背上的小拖油瓶一起跑路的,可后来,啧啧,你还真是运气不好,错过了这几万年也许都不会再有的机会,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他絮絮叨叨的一反平日冷漠的常态,此刻的吴钧简直就像是一个话痨一样,嘴巴更是像开了阀的闸门,一直说个没完没了。
崔彦文听得头昏脑涨,什么至强者,什么绝巅人物,到底扯得是什么东西呀?他怎么一句也听不懂呢?
忽然,正在滔滔不绝的吴钧神色一变,他有些面色古怪的把耳朵附在了城墙上。
千军万马奔腾震动大地,这如雷般的颤鸣声绝对做不了假。
吴钧不免有些好奇起来,这不就是城郊驻扎的禁军吗?
起先他还以为禁军收到皇帝驾崩的消息,也开始自己内乱了起来,不然也不会迟迟不出营平叛了。
可如今看来,禁军的力量保存的十分完好才对,不然根本就发不出这样如雷鸣般的巨响。
吴钧的神色变幻不定,一旁的崔彦文看的有些古怪,于是问道:“怎么了?我听见有马蹄声向这边来了,是不是有人来平乱了啊?”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缕喜色,若真是有人来平乱,听如此动静的声响,必然是千军万马的阵势。
那些乱贼们见到王师进城,恐怕就得立时吓得四散而逃,城中危局自然能够得以化解。
吴钧二话不说上前就赏了崔彦文一个爆栗,顿时疼的崔彦文差点跳起来。
他指着吴钧刚欲破口大骂,却不料对方神色阴沉,恨恨的啐了一口在城墙下方。
见此情形,崔彦文也很识相的闭上了嘴巴,老老实实的跑到一旁蹲了下来。
吴钧转头看了崔彦文一眼,不由的摇了摇头,暗叹道:“真是个傻小子啊,可为什么偏偏那一缕国运精粹就落到了他的身上,逐鹿天下?这样的货色真的能斗得过那些枭雄人物吗?”
以吴钧的机敏,略加思索就已经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必然是朝中有人觊觎九五之位,趁着余氏皇帝驾崩和城中大乱,顺势接掌了最具战斗力的郊外禁军。
之所以说郊外禁军最具战斗力,是因为吴钧本就出身内卫,对整个皇城的势力结构十分清楚。
梁国的精华在于内卫,内卫中设有指挥使和副指挥使,下面又有大统领和副统领。
以副统领来说,修为至少也需要达到炼气六层以上的境界,方能出任。
至于底下的内卫番子,大多都是从整个梁国修行界中招募得来。
内卫的待遇条件丰厚,且背靠皇室这棵大树好乘凉,大凡有点实力的修士无不对内卫趋之若鹜。
除去内卫之外,就是由大将军韩安平统率的侍卫亲军。
实力虽然比不上内卫,但却也逊色不了多少,又是归属皇帝余茂亲自指挥,天子近臣自然要比寻常臣子吃得开。
至于郊外禁军,说实话,压根就排不上号,但凡这两支势力还有一支没有元气大伤,郊外驻扎的数万禁军根本就是一个摆设。
由凡人士卒组成的军队,在这样的世界里还是太过脆弱了。
而今皇城内的高层战斗已经彻底落下帷幕,现在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摘桃子了。
如此奸险手段,吴钧都不由的汗颜,自己虽然手段狠辣,可比起幕后之人的城府心机来,还真是拍马也追不上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进城
城外禁军大营与京城之间乃是一片坦途,一马平川的地形,再加上二者间不过二十里不到的距离。
可以说是骑兵们的马蹄还没跑热,就已经到达目的地了。
贺章文胯下骑着一匹通体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白马。
一身黑甲,头戴紫金冠,端的是英武不凡。
禁军大营位于京城南门方向,贺章文勒马不前,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前方的古老城墙。
用青石和糯米筑成的城墙厚实凝重,哪怕是四季风雨的洗礼,也不曾在它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城墙虽然依旧挺立,可是城门处却已破烂不堪,高大雄浑的大门早已裂开,连同那无数的的尸体一起被掩埋在废墟中。
空气中回荡着的硝烟味和刺鼻的血腥气扑面向大军袭来,军士们虽然久经训练,可到底还是戍卫一国京城的禁军,往日里哪里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别看这些人平日里个个鼻孔朝天,牛气冲冲的样子,打起架来一个比一个还豪横,可此时在这宛如人间炼狱的绝地却还是被吓得脸色发白。
有些心理承受能力弱些的,更是直就被吓得当场呕吐了起来。
贺章文下意识的也想要伸手去捂鼻子,因为空气中的血腥气,还混杂着尸体死前,因为过度惊吓而失禁流出的大小便。
两种气体混合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恶臭,大凡是正常人都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恶臭。
贺章文神色淡漠,不着痕迹的,将原本准备抬起来的手轻轻一挥,转换成了一个甩袖子的动作。
接着他又冷哼一声:“废物!都给我滚到最后面去!”
那些呕吐的士兵彷佛如蒙大赦般,急忙调转马头来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剩下的士卒大多神色肃穆,眼中满是刚毅之色,从他们黑甲间露出的虬结肌肉和锐利的目光来看,这些人都是军中真正的悍卒。
贺章文缓缓抽出腰间悬挂着的宝剑,指着前方黑漆漆的城门喊道:“凡是手中持有武器且不跪地请降者,杀无赦!”
就在贺章文刚欲发出最终命令时,骑兵队伍最前方有一骑缓缓走出队伍。
身材精壮的骑士先是滚鞍下马,接着又向贺章文抱拳道:“贺大人,末将有事请教大人,还望大人务必予以明示。”
贺章文借着微弱的月色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原来此人正是骑兵都尉,统管整个禁军大营的骑兵。
“说!”
“若是遇到乱贼劫持老幼妇孺充当人质,标下等应该如何应对,若是遇有百姓不愿留下,执意要出城逃亡又该如何?”
贺章文听完这两个问题之后神色微微一变,他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骑兵都尉
然后又略一沉吟,随即掉转马头,对着整个骑兵队伍大声喊道:“若有不降者,皆斩!现在你们听清楚了吗?”
在说这话时,贺章文眼中寒意闪动,两点寒芒如同锋利的匕首般,彷佛可以刺穿任何人的心脏。
黑压压的骑兵队伍中先是寂静了一瞬,接着五千骑兵异口同声的回道;“听清楚了!”
贺章文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又将目光投向了跪在地上的骑兵都尉,淡淡道:“现在,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骑兵都尉的额头顿时滴下了几滴冷汗,他忙不迭的点头称是,却再也不敢抬头和眼前的青年目光对视。
贺章文回马看向城门方向,眼中全是踌躇满志,帝王霸业,全在今夜一举!
月色下,白马黑甲的青年将军手中宝剑带着寒芒一挥而下,下一秒,万马奔腾,以雷霆万钧之势向着京城南门碾压而去。
大队人马疾驰而来的动静着实惊人,城中但凡耳朵不聋的人,或前或后大多都已经听到了骑兵奔袭的声音。
哪怕是正在生死相搏的乱贼,在听到这样的动静后,手底下的动作也不由的停滞了一瞬。
除去缠斗的实在难以分解开来的,城南主道上的所有人几乎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拼杀。
汉子们狰狞的脸上不由的浮现出一抹惊恐之色,那些被俘虏或是即将死在屠刀下的百姓们无不欣喜若狂。
王师!王师!一定是驻扎在城外的王师进城平乱了!
早上宫中传闻的皇帝陛下驾崩的消息,如今看来定然是有乱贼作祟,现在王师进城,百姓们的眼中终于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原本正在大混战的乱贼们也渐渐收拢,几拨势力大的乱贼首领和手下们汇聚到了一起,每个人的脸上早已被鲜血染红。
这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在此时居然露出了浓浓的惧色。
他们充其量不过是会些江湖内功和武林把式,实力最强者也不过是二流往上的实力,甚至还不如京城四大镖局的馆主。
哪怕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乃至是炼气士,只要没有修出护体罡气,在这训练有素的骑兵冲杀下,败亡只是迟早的事。
而以他们的力量,去对抗这成建制的骑兵集群,简直就是自不量力,不消几个冲杀就会被屠宰殆尽。
唯一的优势就在于这里毕竟是京城,虽然一场大火和那血潮毁去了无数建筑,但京城里的房舍数不胜数。
只要把弟兄们全都散开进入房舍,然后和骑兵开展巷战稳住阵脚,至于之后是战是逃,也就有了一定的主动权。
一伙足有五千人汇聚的乱贼群中,为首的秃头汉子一咬牙,眼中厉色闪过,对着手下大声喊道:“兄弟们,撤入空房,有弓箭给我用弓箭射那些官兵,没弓箭的就捡些碎砖碎瓦或是路边大些的石头,十人一组进入房屋,然后等我命令,一起动手!”
因为现场实在太过混乱,哪怕他已经是喊得声嘶力竭,但能听到他命令的人却还是寥寥无几。
汇聚此地的乱贼足有八万之众,能够想到进行巷战的人也不在少数。
可这些临时平凑,全靠利益驱使的散兵游勇,到了这危急关头又哪有什么纪律性可言?
第一百九十八章:杀伐
恐慌的情绪迅速在乱贼群中开始蔓延,铁蹄声如阵阵闷雷般压得众人喘不过气来。
有些被捆绑的百姓甚至已经开始扯着嗓子狂呼:“王师来了!王师来就我们了!”
而负责看守这些羔羊的乱贼们早就已经跑得不见踪影。
八万余人中不乏头脑清醒的人,他们临危不乱,在首领的安排下有序的进入民房屋舍,目光虽然不免有些惶恐不安,更多的却是坚毅。
但这样的人始终只是少数而已,乱贼起势快,但是面对强大威胁时散的也快。
更多的人慌不择路的向着外面或是其它城门方向逃窜,乱哄哄的就像是一群蚂蚁一般。
前面不慎被推倒的人根本来不及爬起来,瞬间就被后面奔来的乱潮踩踏,顷刻间被踩死的人不计其数。
各个乱贼群的首领们无不心急如焚,倒不是在心疼那些不听命令的蠢货,而是随着人群的逃窜,他们的力量也随之衰减。
此时每逃跑一个人,他们活着离开这里的机会也会随之而减少。
数万人里有些人还是十分聪明的,他们既不选择躲进民房负隅顽抗。
这些散兵游勇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可面对武装到牙齿的正规军,哪还有半分抵抗的勇气?
可是跟着人潮逃跑,先不说能不能跑出去,万一一个不留神,随时就会被踩成肉泥,逃跑的风险甚至比抵抗的风险还大,傻子才会去这样做呢。
这些头脑聪明的人,很快就扔下了手里的家伙什,随意在尸体上摸了一把血迹在脸上,索性就直接混入了百姓队伍中,冒充起无辜难民来。
既然是王师,那肯定是来救百姓的,总不成他们还会屠戮百姓吧?这一类人心中的想法大体都是这样。
很快,马蹄声越来越近,随之响起的还有利刃破空的呼啸声响起,接着整个官道的地面彷佛都震动了起来。
一个乱贼首领不安的将头顶的一片木屑扫落,目光凝重的看着前方道路尽头。ωωw.
一旁的手下神情慌乱,双腿抖得跟筛糠似的,他颤声道:“大哥,咱,咱们真的要和官兵对着干吗?不如,不如跟着那些人一起往其他方向跑吧?”
队伍中的首领神色凝重,猛地转身一个大耳贴子就扇到了刚才说话的手下脸上,直接就把他嘴里的牙齿都给打掉了一排。
屋内聚集的几人都是他的心腹手下,刚才说话的更是他的堂弟,若不是有这层关系在,恐怕刚才就不是一个耳光那么简单了。
他怒气冲冲的提起了自家堂弟的衣领,将他的脸贴向道路尽头吼道:“跑!跑你奶奶个头!这么宽阔的路面,你两条腿能跑得过人家四条腿的吗?骑兵冲锋起来,马背上的骑士只需要把铁矛挺直,凭着冲锋的力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穿出一个糖葫芦!”
手下人噤若寒蝉,不过看向首领的目光中满是心悦诚服。
对啊,在这样的地形下,官道虽然四通八达,可也有利于骑兵的集群冲锋,不要说是他们,就算是训练有素的步兵,也难以抵挡这样的冲锋。
逃跑无异于是自掘坟墓,如今只有稳住阵脚才能保住性命。
首领的堂弟忽然激动的指着官道尽头喊道:“来了!真的来了!”
屋内众人的目光顿时齐刷刷的往窗外看去,只见官道尽头上一面黑旗陡然出现,紧跟着就是乌泱泱的一群铁骑横空出世。
正如刚才首领说的,最前方的铁骑长矛上,赫然已经穿满了一连串的尸体,看面目,全都是方才往城门方向逃窜的乱贼。
骑兵在进攻的号角声中再次发起了冲锋,凡是挡在他们冲锋道路上的所有人,全都成为了他们攻击的目标。
一边冲锋,第一排的数百骑士高声喊道:“降者跪地高举双手,不跪地者视为乱贼论处,凡是不降者,皆斩!”
道路中心不乏一些被捆缚手脚的百姓,此时闻听骑士喊声皆是不由的大哭出声,人群中有人高声叫道:“我们都是被乱贼裹挟的百姓,还请王师搭救!”
有些胆子小的汉子和妇女,他们自认为是受难的百姓,也顾不得骑士的话语,受惊之下只知道埋头向骑兵队伍冲去。
一边跑,这些人一边哭着喊道:“救,救救我!我是良民!”
第一排的骑士目光冷冽,手中长矛平举,彷佛根本就没有听到,这些向自己跑来的人口中说的话,矛尖上鲜血如注不断的滴落在地面上。
噗嗤,噗嗤声不绝于耳,血光再次染红了大地,不论是百姓还是乱贼,全都被骑士们手中的长矛穿透身躯。
那些跳出来以为总算可以逃脱魔爪的人们,在死前脸上都还挂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不仅是屋舍内的乱贼,就连原本已经挣扎着起身想要迎接王师的百姓,都被眼前发生的这一幕给惊呆了。
冲锋仍在继续,只是那些站起身来的百姓又慌忙跪了下去,这次逃跑的乱贼也学聪明了,他们直接把手上的兵器一扔,很识相的跪在了道路两侧。
果然,骑兵从跪地的人群中一冲而过,这轮冲锋就只有几个运气不好的百姓,实在被捆绑的太死,还被扔在了大道中间,不幸被马蹄踏成了肉泥。
屋内的乱贼们面面相觑,这次也不等首领下令,躲在屋内的人十之八九全都主动走出了屋舍,高举双手跪倒在了房子一侧。
五千骑兵呼啸而过,还不等惊魂未定的众人松一口气,后方又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所有人连忙再次把头埋进了裤裆里,谁也不敢抬头去看。
贺章文带着百余骑缓缓而来,在他身后则是步卒方阵沉重而有序的推进声。
数万全副武装的禁军步卒排成了一条长龙,前锋部队呈三角形尾随贺章文的骑兵队伍向前推进。
贺章文看着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投降的众人,眼中不由露出了一抹喜色,转身对护卫在他身侧的几位都尉吩咐了一番。
都尉们皆是在马上抱拳领命,接着纷纷纵马跑回了各自的队伍,然后向军士一一分配任务。
步卒方阵中很快就开出了几十队小股士兵,一队以十人为单位,负责收纳归拢此地乱贼和百姓,大部队则是留下五千人在此负责镇守。
贺章文骑在马上一挥马鞭,喝道:“继续推进!”
剩下的士兵们继续开拔,城南乱局基本肃清。
第一百九十九章:民
吴钧拽着崔彦文的袖子就往城内奔去,后面的崔彦文忙不迭的喊道:“这是要去哪啊?到底怎么回事?”
吴钧没好气的说道:“干嘛?还能去干嘛?我就这天生的劳碌命,也不知道你哪里踩的狗屎运,如今这天下大乱,我这不还得去给你这傻小子争气运,争民心!”
崔彦文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气运,民心的,那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呀?
吴钧的脸色已是十分凝重,血潮祸乱再加上乱贼屠杀,此时京城中的中高层人物或许早已被屠戮一空。
失去了这些中坚力量的支持,或许很难有人能够在短时间内掌握大权。
秩序的崩塌,只需要一夜就能彻底颠覆权力的结构。篳趣閣
但是想要在这废墟之上重新建立起一套规则秩序,说难也难,难如上青天。
说简单却也十分简单,犹如探囊取物一般轻松自在。
只要有足够的实力,一人足以匹敌百万大军。
崔彦文身边虽然没有一兵一卒,但是只要有他吴钧在,那便足可抵得上千军万马。
城东的官道上乱象纷飞,不过城南的动静早已传遍了整个京城。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官兵已经进城肃反了。
凭他们这些不成气候的民间武装,在训练有素的军队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这些人带着搜刮而来的财货,一个劲的往城门方向跑,沿路正好碰见了一路拖着崔彦文狂奔进城的吴钧。
一方成千上万,一方却只是两个青年男子,力量之悬殊堪称天壤之别。
冲在最前面的汉子们已经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手中弯刀入鞘。
人潮如浪涛般汹涌向前扑去,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小子马上就会被踏成一滩烂泥。
吴钧脸上笑意不改,迎着乱贼大潮就冲了过去,在崔彦文的惊呼声中,力量不成正比的双方终于碰撞在了一起。
官道宽敞,但却也容不下数百人并驾齐驱,最前方的一排共有六七十人。
在双方接触的刹那,吴钧的身体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腾空而起,接着他的动作更是吓傻了所有人。
一记磨盘大小的血色掌印自少年手中飞出,掌印速度飞快,在空中飞行时摩擦空气发出了刺耳的尖啸声。
接着便是噗的一声闷响,最前方的那队人马瞬间人间蒸发,地面上就连一丝鲜血都没有留下。
此时正好处于一个地势倾斜的角度,后面的人居高临下,将这一幕尽数收入了眼底。
刹那间,整个乱潮都寂静了下来,每个暴徒的脸上都挂满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近十万人的队伍,此时倒有接近一半的人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呆愣愣的看着前方还停滞在半空的少年。
吴钧嘴角勾起一抹邪异的笑容,他索性直接借势踏在了一处高楼顶上。
接着便张嘴大喊道:“吾乃内卫指挥使!尔等乱民降者免死,不降者就地处决!”
声音通过真气的加持,如同天音灌耳般传遍了四野八荒,近十万的乱贼队伍里,三分之一的人都听清楚了吴钧的话。
内卫指挥使?大多数人还在面露疑色的时候,那些带头的首领们在听到这个官衔后都不由得面色发白。
这些人好些都是京城地下势力的头头脑脑,虽然平日里做的事情上不得台面,但鼎鼎大名的内卫却还是有过几分耳闻的。
莫说是指挥使,据说凡是内卫中人,每一个都是传说中的仙人,举手抬足间便可瞬杀他们所谓的武林高手。
几百个壮汉联手,甚至连人家的一根毫毛都伤不到。
如此人物,简直就是比后方的朝廷大军还让人胆寒。
人群中不乏一些头铁莽夫,他们可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内卫,外卫的。
对方就算是是修仙者又如何,如今向前是死,后退还有朝廷大军围追堵截。
怎么想,也是往前面逃生的机会要大一些。
顷刻间这些人就躁动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的举着手中钢刀向前猛冲,边冲边鼓动起一些站在原地犹豫不决的乱贼同行。
不得不说,吴钧虽然在人前露了一手震慑众人,但他这一边始终是势单力薄,在视觉上远没有成建制的骑兵那般有威慑力。
很快这些人,就鼓动了数千人向着吴钧发起了冲击。
“杀啊弟兄们!杀了他,咱们就能逃出去了!”
“这小子再厉害,也就只有他一个人而已,怕个鸟!跟老子上啊!”
吴钧脸色冷峻,手上飞速结印,术法如雨点般落向地面。
每一道都是杀力强悍的秘术,数千人的位置又扎堆,短短不过一刻钟时间,这数千人甚至连吴钧立身的高楼都还没有接近,就已经被消灭了四分之三。
余下的百余人此时个个面色惨白,看着面前空空荡荡的道路,心中寒气腾腾的往脑袋上面撞。
其中那个带头煽动的人,在方才的法术攻击下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不过距离他身侧的百余个同伴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
一道血芒落下,他亲眼看到同伴们就瞬间被血芒所蒸发。
那些人甚至就连临死前的惨呼声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变成了一片虚无。
这伙急先锋们个个腿抖得跟筛糠似的,牙齿都在止不住的打颤,可见心中的恐惧到达了何种程度。
终于有人在这恐怖诡异的气氛中崩溃,惨叫着转身往后方的大部队方向跑去。
其他人像是也被这惨叫声所惊醒,忙不迭的就转身跟了上去。
只有那个领头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死命的用头磕碰地下坚硬的路面,发出一声声清脆的碰撞声。
吴钧面色凝重,双掌间互相撕扯,片刻后就凝聚出了一团毛球大小的血球。
血球成型的刹那,无数滴细小的血滴如同飞箭般朝着那些逃跑之人当头泼下。
血滴入体,犹如利刃破空,数百人短短片刻间就全都伏尸倒地,死的不能再死。
唯有那个率先跪地磕头的汉子再次躲过了一劫,不知道是他的运气实在太好,还是吴钧有意为之,血滴竟是没有一滴落在他的三丈范围内。
“这次,你们应该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乱贼们心悦诚服,纷纷在首领的带领下跪倒在地,向着高楼上的吴钧二人磕头不止。
崔彦文见此情景不由得高兴道:“你这手可真高啊,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就收服了这些披着人皮的饿狼。”
吴钧面色依旧凝重,他摇了摇头道:“饿狼虽然凶猛,却也终归只是畜生,真正难缠的,是那些一肚子坏水,还有这个的人。”
吴钧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显然,在他看来如今收拾这些乱贼,不过是一件十分轻松的事情。
乱贼队伍后方,挣脱束缚的百姓们穿过跪在地上的乱贼,互相搀扶着向吴钧所在的方向缓缓行去。
百姓们早已是泣不成声,没想到竟然真的会有人来救他们。
白日间,皇帝驾崩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全城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对朝廷失去了信心。
当朝皇帝陛下并无立嗣,几位殿下还都远在州郡为王。
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
城外禁军迟迟不见开拔,官府衙役甚至直接就加入了打砸抢烧的队伍里去。
而今绝处逢生,怎不让他们欣喜若狂呢?
崔彦文看到步履维艰的百姓队伍,心中不由的一阵酸楚,他四下里看了看,终于找到一棵柱子,爬过去就欲顺着柱子滑下高楼。
还不等他动作,便听前方的吴钧淡淡道:“止步!若还有不肯跪地者,以乱贼论处!”
有音波加持的声音回荡在四野,那些争先恐后,想要来到高楼下方的百姓也不由的呆愣在了原地。
有妇人不甘的上前喊道:“大人!我们是受灾的百姓啊!”
百姓队伍就像是炸开了锅一般,顿时就叽叽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不是朝廷派来就我们的人吗?怎么会这样?”
“地下跪着的可都是些强贼,打死我也不和他们跪在一起!”
“看这小子年纪轻轻,大抵是个走狗屎运修了些仙法的狂徒,咱们还是往回走,去投靠真正的朝廷大军才是!”
这个提议很快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一传十,十传百,百姓队伍很快就调转方向,往后方来时的方向走了回去。
跪在地上的乱贼们虽然仍在磕头不止,但一些头脑机灵的,却对这些所谓的难民十分鄙夷。
这些人还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了,刚才在他们弟兄手下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现在前面就有一个,比他们狠无数倍的猛人,而且看这架势,人家明显是来救这些人的。
连头脑简单的强贼们都能能想得到,为什么那个少年仙人要让所有人都跪下。
数万人乱起来难不成还真是全杀了不成?别的不说,互相推搡被踩死的人这一天里还见得少吗?
吴钧面色阴沉,盯住了带头调转方向的那伙百姓,身前的那团血珠上下起浮。
听着愈来愈近的马蹄声,吴钧脸色一寒,手印翻动,便是准备故技重施,直接斩掉那些带头不配合的百姓。
第二百章:震慑
就在印法即将施展而出的刹那,一双手掌忽然伸出,拦下了吴钧的动作。
吴钧先是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转头怒视崔彦文道:“滚开!这都是为了你好!”
崔彦文被他一把推到了屋顶边缘,差点就一骨碌滚了下去,他险之又险的抓住了一角砖瓦,这才堪堪稳住了身形。
崔彦文喊道:“不能杀!”
显然,他刚才就已经看出了吴钧想对百姓动手的杀机,而吴钧方才也因此事而分神,故而以他的修为,竟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崔彦文的接近。
吴钧怒道:“不杀?若是任凭他们这样四处乱窜,百姓队伍里不知道要混进去多少个乱贼,且若是不杀,让跪在地上的这些饿狼看出咱们有所顾忌,那到时候可真是投鼠忌器,左右为难了!”
崔彦文面露难色,吴钧说的就是现在的实情。
别看吴钧刚才仅凭一己之力,就震慑住了下面的数万乱贼。
可他们毕竟也就只有两个人,数万乱贼人人惜命,都不敢去赌,所以才这么乖乖的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百姓方才出现,还不如不出现的好,若是被乱贼掌握了吴钧不敢杀百姓的软肋,先不说他们去劫持百姓。
就单单是混入百姓群中,也会让吴钧束手束脚,那些大范围的术法攻击就再也不能施展。
毕竟,无辜百姓的人数可是要远远多于乱贼的。
随便混进去,大家穿着大同小异,谁又能认得出谁是乱贼,谁是百姓呢?
崔彦文深吸了一口气,喃喃道:“哪怕如此,也不能错杀任何一个无辜。”
吴钧对此嗤之以鼻,冷笑道:“你倒是说得轻巧,这下面除了这数万乱贼,还有几十万的百姓,我随便一道术法下去,瞬间就能灭杀一群,你说不错杀,就能不错杀吗?”
在他看来,崔彦文现在又是妇人之仁,既不想死人,又想要震慑乱贼,世间又哪有这么多两全其美的事情呢?
崔彦文沉吟半晌,终于缓缓道:“世间事,也不是非要杀人才能解决。”
吴钧手中再次结印,他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崔彦文沉声道:“下面跪着的这些人是什么人?”
“不是你说的吗?是饿狼,是畜生!”
“既然是畜生,那为什么不能像狗一样,让它听你的话呢?”
吴钧微微一愣,随即又摇头道:“时间太短,单靠我一个人看不过来。”
崔彦文目光深邃,此刻的他与平日里的形象截然不同。
“以利诱之向前,威慑使其心惊,杀一儆百而乱贼定!”
吴钧略微有些讶异的看了崔彦文一眼,随即沉思了片刻。
最终还是点头道:“好!那就信你一次!”
下方跪着的乱贼们果然如吴钧所料的那般,他们见百姓队伍集结往反方向走去,全然无视了吴钧发出的命令。
如此乱局,如此情势,就算是一颗钉子无端落地,都会在刹那间掀起一场风浪。
更何况是这样微妙的变化呢?
几个首领已经带着自己嫡系手下,在人群的掩护下缓缓向后方百姓队伍方向挪移。
越来越多的乱贼心念转动,每个人的脸上除了紧张和不安,更夹杂着一丝赌徒般的兴奋。
就在这风雨将来的关键时刻,高楼上的吴钧再次高声喊道:“不论你们之前做过什么,现在只要听我号令,一切罪过既往不咎!”
声音滚滚,数万乱贼全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们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高楼上负手而立的少年,一个个此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只是在看到四周的同伴们脸上惊异的表情之后,这些人终于确信自己真的没有听错。
杀了那么多的人,如今居然既往不咎,这是真的吗?
几个乱贼首领脸色变化,或喜或忧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眼底深处都有一丝不屑的神色闪过。
临阵纳降,就凭他们两个人?还真以为自己是可以移山填海的仙人了,这里光是乱贼就有八万余人,还不算上那些百姓,单凭你一己之力也想控制这么多的人?
正当他们准备虚意奉承,再伺机作乱之时,高楼上的少年手掌一扬,血珠暴风骤雨般落向人群。
顿时,尖叫声和哀嚎声此起彼伏,首领们顿时就被吓得再次缩紧了脖子。
片刻后,血滴破空的尖锐呼啸终于停歇,每个人都心有余悸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上,看看有没有伤到哪个零件或是肢体。
好在能动的人全都毫发无伤,就在众人不明所以之时,人群中又有人惊叫了起来。
原来,那批最早蓄谋混进百姓队伍的首领和他们的部下数千人,在刚才血滴攻击下被尽数剿灭。
数千具尸体紧紧的挨在一起,针眼大小的血洞不停的往外面渗血,鲜血顿时染红了整条官道。
接着,乱贼们便听到高楼上的少年再次说道:“不要试图给我耍什么花样,只要我愿意,你们一个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些具尸体,就是明证!”
乱贼们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觉得脊背发寒,高楼少年居高俯视他们,锐利的目光落在那些不安分的首领身上,还真是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世人都说是举头三尺有神明,对于这些平日里就无法无天的家伙们来说,这话简直就是像放屁一样,臭不可闻。
要真是有神明,真有老天爷,他们这样的人早就死了不知道千八百回了,哪还能活的到现在?
但此时此刻,眼前的少年却真的让他们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举头三尺有利刃。
头顶高悬一把随时会斩掉头颅的天剑,没有一个人不怕这样的“神明”。
渐渐的,这些乱贼们的心理防线也逐渐崩溃,就连那些作恶多端的恶首,此时也丝毫不敢站出来呲毛。
很快,吴钧当即就向乱贼们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捡起你们的兵器,全都给我驻守在原地不得乱动,队伍里面的头头,全都给我站在各自队伍的前面,我有事要让你们去办!”
数万乱贼面面相觑,却始终没有人敢第一个站起来。
吴钧已经听到前方骑兵冲锋的马蹄声,他不由的有几分急躁起来,朝着下方大喝道:“怎么?你们都聋了不成?快给我列队!”
音波直接贯穿了数千人的耳膜,距离高楼较近的人更是差点就被震晕了过去。
这下子乱贼队伍终于动了起来,数万人的素质参差不齐,道路虽然宽敞,可也架不住人多拥挤。
这些人虽然被吴钧的杀伐手段给震慑住了,但骨子里好勇斗狠的本性却没有丝毫改变。
人群拥挤难免发生碰撞,几下子碰过来乱贼们狗改不了吃屎,当即又在自家窝里乱斗了起来。
首领们对此也无可奈何,本就是萍水相逢一起发财的弟兄,平时给你面子叫你声大哥,这节骨眼上谁还管你是谁呀?
眼看场面又要闹得不可收拾,八万余人的队伍才排了不到十分之一,又要被这些起了冲突的乱贼们打乱。
照这样下去,莫说是在骑兵到来之前列队,恐怕到次日天黑都还排不出这个方阵来。
吴钧眸中寒意闪动,厉喝一声:“住手!限时半个时辰,若还是松松塌塌的这个样子,你们谁也别想落得好!”
下方的乱贼们终于收敛了一些,但列队的进度却还是十分缓慢。
终归是数万人聚集在一起,就算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难以在短时间内完成列队。
吴钧的神色愈发焦急,他手中再次结印,准备要给下面这些蠢货一点教训,让他们加快一下速度。
崔彦文却道:“不必了,他们现在这样就挺好,到时候还得靠你,这些人根本指望不上,只求他们不去祸害老百姓,那就足够了,而且。”
他忽然伸手指向官道正前方,轻声道:“骑兵已经来了。”
吴钧一怔,视线扫去,却见是一群难民亡命飞逃,难民的队伍延绵几十里看不见头,最前方那几个人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惶恐。
崔彦文双拳紧握,死死盯着前方官道,咬牙切齿道:“果然还是对百姓们动手了!”
吴钧叹道:“双方力量悬殊,城郊禁军大营足有三万精锐可以调动,其中五千乃是装备精良的轻甲骑兵,其余则是重甲步兵。”
崔彦文有些好奇的问道:“可就算他们是正规军,数千人难道就能撵着几十万人乱跑吗?那些百姓回过头去,光是结成人墙,就足以把他们全都给拉下马来!”
吴钧嘿嘿冷笑道:“哪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此宽敞的道路,最适合骑兵冲锋,哪怕有些屋舍废墟,轻甲骑兵也能一跃而过,平地上的人就算再多,若是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抵抗的决心,这些人在骑兵眼中和田地里的韭菜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崔彦文沉声道:“难道他们不知道,这样下去只会是死路一条吗?”
吴钧笑容玩味:“知道啊,禽兽尚且知道趋吉避凶,更何况是两条腿走路的人呢?”
他顿了顿,若有深意的说道:“可毕竟,还有人挡在自己前面,自己总不会是第一个死的,你说对吧?”
崔彦文怅然无语,眸光却愈发的坚定起来。
第二百零一章:对抗
下方乱贼同样也听到了前方几十万人疯狂逃命的喊声,整个队伍瞬间再次躁动了起来。
“怎么回事?那些人不是逃回去了吗?”
“不知道啊!看样子好像他们正在被什么人追杀呢!”
“不会吧?那可有几十万人呢,就算是是几十万头猪,恐怕也没那么容易被追杀吧?”
轰隆轰隆,马蹄声滚雷般汹涌而至,这下子众人更加慌乱起来。
莫说是列队,要不是因为前方高楼上站着的那尊杀神,此时他们也得跟着百姓一起往前逃亡了。
但此刻当真是陷入了绝境之中,前有杀神拦路,后有大队骑兵赶杀,除非他们能临时生出一对翅膀或者直接土遁,不然恐怕今天就得把性命交待在这里。
恐慌的情绪飞速在队伍中蔓延,吴钧知道此时若不作出应变,恐怕这些刚刚安分下来的乱贼立时就得暴动起来。
崔彦文沉声道:“让他们停止骚动,拿起武器结成人墙,莫被百姓人潮裹挟,否则光是踩死踏死的人就不计其数!”
吴钧点头会意,然后就朝着下面喊道:“不要慌!那是朝廷的禁军,我既然说了只要肯听命者往事既往不咎,他们自然不会对尔等出手的!”
乱贼们听到吴钧的话这才心中稍定,只是愈发逼近的百姓人潮却让他们惶惶不安。
这可是几十万双脚啊,要是被裹挟或是推倒,顷刻间就会化成一滩肉泥。
吴钧接着喊道:“每个人紧紧靠在一起,用身体结成人墙,最前排的用车板或是门板抵住人潮,不然你们都得死!”
几万人团结在一起的力量还是十分可观的,吴钧的话对于这些人来说十分具有威慑力。
乱贼们都是些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匪类,平日里不服天不服地的,就连朝廷官府的话他们也全都当作耳旁风。
可吴钧乃是神仙中人,刚才就施展过通天手段,短短片刻间就已经杀死了数千同伴,这样的力量远非人力所能比拟。
在强大的实力威慑下,底下的乱贼们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有了统一的指挥,再加上慌乱过后,冷静一些的人也清醒了过来。
现在逃跑,不说能不能挤开人群,就算是挤开人群了,你两条腿又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呢?
如今这些官军连百姓都不放过,更何况是他们这些作乱的强贼。
很快,数万人就组成了一道雄浑的人墙,最前方一排全是从废墟中运出来的门板等。
不细看的话,光是这人山人海的架势倒也十分具有威慑力。
百姓们死命的往前逃窜,此时双方距离不过数百米,已经能够清晰的看到对方脸上的不安和惶恐。
挡在最前面的乱贼此时也是手心发抖,明明已是晚秋时节,可他们一个个的却都满头大汗,就连后背都被汗水给打湿了,可见心情紧张到了何种地步。
百姓领头的嘶吼道:“官军杀疯了!什么人都杀!快让开,我们要逃命去啊!”
声嘶力竭的话语背后,透着的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机。
这句话反倒是让这些人,更加坚定了抵抗的决心。
既然连投降的机会也没有了,那跑个什么劲?
他们可不想像这些百姓这样窝囊,几十万人被人家几千个人撵着杀,就算是死,也得拉下一个来垫背!
首领们的心思也逐渐开始活络起来,现在身在局中,根本就不知道实际的局势发展到底如何。
他们的眼光,远比底下这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喽啰们要高的多。
京城的大乱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虽然有禁军出现平叛,可传说中的皇室修仙者却一个也没有出来。
眼前的少年虽然自称内卫指挥使,但却让他们这些人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这一举动十分值得深思。
还有一点,明明双方都是朝廷的人,怎么如今却是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
或许,对于他们这些乱贼来说,这反倒是一个机会也说不准呢?
这么想的头目首领不在少数,谁都不是天生下来就愿意杀人放火的,谁又不想安安稳稳的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可现实却不让他们安生过日子,没奈何就都走上了这条路,越陷越深最终不可自拔。ωωw.
青衫少年很明显就是高层人物,若是能够借着这个机会投效在这位大人物的麾下,将来说不准还能博个正儿八经的出身,也未可知呢?
砰砰砰,剧烈的撞击声轰然爆发,整条官道上瞬间就被两边的人给挤满了。
顶在最前面的人已经被挤得动弹不得。
百姓队伍中有些身子稍差一些的,当场就被挤的脸色通红,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下来。
反观乱贼这边的情况却要好很多,虽然也是人挤着人,但前面好在还有木板等物件隔绝了人潮,留下了一定的呼吸空间。
崔彦文有些焦急的说道:“这样下去不行,这里虽然堵住了,可后面还有源源不断逃窜过来的人群加入,而且骑兵也紧紧咬在队伍后方,到时候死的人恐怕会更多!”
吴钧听后久久不语,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会会后面的这位领军大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才能如此杀伐果决!”
说完,吴钧一把提起崔彦文的衣领,借着高处的废墟掠过下方人群的头顶,或是直接借力踩在人潮的肩膀上,两道身影如同两个黑点般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这一幕自然落在了乱贼人群中,当下就有人高呼道:“那怪物去前面了,咱们快跑!”
乱贼中响应他的人寥寥无几,喊话的人倒也没有在意这些,身形后移,伸手就想去推开站在自己后面的人。
可手才刚刚伸出去,这人就见眼前划过一道白芒,紧跟着就是钻心的剧痛从手腕处传来。
一个十分熟悉却又冰冷的声音响起:“谁要是敢逃!我现在就剁了他的脑袋!”
八万乱贼默不作声,人群中原本骚动的几个人震惊的看着周围的兄弟。
明明是那么的熟悉,此刻却又显得如此陌生。
第二百零二章:小乌龟
被砍掉手腕的汉子失声惨呼,指着那持刀的首领不解的喊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那怪物走了,咱们就可以带着兄弟们撤了啊!还真要留在这里等死吗?”
“你要找死,也别来祸害老子!现在逃,你能逃得过四条腿的马吗?”
汉子捂着手腕犹自不甘的吼道:“后面还有几十万人给我们垫背呢!等他们杀完了人,我们早都已经逃回山里去了,怕他个鸟!”
首领嘿嘿冷笑,手中滴血的钢刀扫了一圈四周:“你!还有你们所有人,刚才难道没看见那位大人的手段吗?只要敢跑,就别怪我不顾念兄弟情谊,我这可都是为了你们大家好!”
乱贼们默不作声,这样的事情不止发生在一处,越是靠城门方向的人越想要就此远遁。
奈何绝大部分的首领人物都不允许他们逃离,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次难得的机会,谁又会眼巴巴的看着他从手掌心里流过呢?
百姓人潮中也发现了正在飞速赶路的吴钧二人,有些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似的,一个劲的哭喊道:“仙人,大侠!你救救我吧!”
有些更是直接就上手想要去抓吴钧的脚踝,溺水之人谁又顾得上什么礼义廉耻,就算是把吴钧抓下来,陪他们一起等死,也要好过什么都不做的好。
崔彦文心中悲叹,乱世之中人心如此,实在是令人不胜唏嘘。
吴钧面无表情,以他的速度又岂会是这些凡俗能够捕捉得到的,眨眼间就穿过了几十里长的人潮,来到了官道尽头的交叉口处。
零星的几个难民飞奔在道路上,身后铁潮如浪花般奔涌袭来。
身着黑甲的骑兵此时个个都是浑身浴血,就连黑甲都被鲜血染成了猩红,马匹通体也被鲜血浸染。
这些骑兵此时面目狰狞可怖,脸上还挂着扭曲而残忍的笑容。
吴钧冷哼一声,飞身而起落在铁骑正前方,厉喝道:“住手!”
这些杀红了眼的骑兵们哪会听他的,一排骑兵举起手中弯刀,纵马飞奔弯刀径直就向两人的头颅割去。
一整套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一般通畅自如,很显然,这样的动作在今夜已经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
吴钧也懒得和这些人废话。
一挥袖子罡风顿起,立时就将纵马而来的骑士全都掀翻在了地上,战马哀鸣倒在地上想要挣扎着爬起来,却是徒劳。
交叉口处路面宽广,吴钧两人的出现丝毫没有引起其他骑士的注意,他们或是从旁掠过,或是压根就没有看到他们二人。
吴钧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真气滚滚,从他嘴中伴着音波激荡而出:“住手!我是内卫指挥使!”
骑兵们顿时一愣,杀红的双眼也渐渐恢复了过来,数百骑紧急勒停了马缰,齐齐转头向吴钧看来。
崔彦文有些紧张的注视着这些朝廷官兵,这幅模样简直比先前的乱贼还要更加凶残暴戾。
骑兵队伍渐渐收拢,后方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骑兵都尉率领大部队迎头赶上。
他看见自己的兵正在前方列队,这一举动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当即加快速度猛挥马鞭冲了上去。
到了队伍后方,他气得扬起马鞭就狠狠抽在了最后面的士卒头上,士兵被他打得嗷嗷怪叫。
一边抽,都尉一变骂道:“谁叫你们停下来的!贺大人不是说了吗?一路杀下去,凡是不……”
都尉的话还没说完,一道身影就凭空出现踏在了他的坐骑头上。
奇怪的是,座下的马匹像是没有丝毫反应一般,只是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都尉顿时就吃了一惊,他急忙抬头看去,却看见了一张似曾相识的少年面庞。
吴钧劈手夺过都尉的马鞭,劈头盖脸的就抽在了他的脑门和脸上,就连威风凛凛的黑铁头盔都给抽掉在了地上。
后方骑兵大军见此情景哪容得他在那里放肆,怒吼声中,百余骑高举长枪对着吴钧就发起了冲锋。
吴钧不屑的一撇嘴,轻轻一掌挥出,百余骑还没有接近他百米之内,就被掌风打下马来。
骑士们更是骨断筋折,一个个倒在地上直哼哼。
见此情形,数千骑兵顿时就被吓得噤若寒蝉。
人不可貌相,眼前这看似普普通通的少年,居然还是一位手段通天的神仙中人。
都尉同样也被这一手给震得不轻,强忍住脸上的疼痛抱拳道:“老爷,小将也是奉命办事……”
吴钧冷哼一声将马鞭摔在了地上,这才饶有兴趣的看着都尉冷笑道:“李铁军,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是吧?”
李铁军,也就是这位骑兵都尉的大号。
他茫然的看了看吴钧,虽然说是看着面熟,但却始终记不得是在哪里见过这位大人物。
吴钧劈头又是一个大耳光摔在了他的脸上。
“内卫白虎堂,送客,记不得了吗?”
李铁军心中顿时打了一个激灵,也顾不得什么,连忙翻身下马跪倒在了马前。
叩首道:“吴大人!末将有眼不识泰山,一时间竟然没有认出您老来,该死!实在该死。”
说完一个劲的叩头请罪,背心处却是冷汗直冒。
原来就在一年前,李铁军从副将晋升都尉,照例到了都尉这个层次的武官。
上任之前,都必须要到统管兵马的大将军府中,拜会大将军韩安平。
李铁军上任时正好韩安平被请去内卫白虎堂中议事,虽说是是议事,其实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照例召开而已。
因此,李铁军有幸进入传说中的内卫门槛,坐在白虎堂外等了一天。
大将军出来时,正好就见到吴钧负责出门送客,两人当时还攀谈了几句。
这件事也一直被李铁军当作炫耀的资本,平时和同僚们吹牛就没少拿这个说事。
毕竟,那可是内卫中的大人物啊,虽然只是说了几句话,可也沾上了一丝仙气和贵气不是?
虽然李铁军不知道吴钧的真实身份,但既然能代表内卫去送大将军,这个看似年纪轻轻的大人,想必在内卫中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眼下禁军归属贺氏父子统管,但这也不过是权宜之变而已,等平叛之后,该怎么的还得怎么的,难不成他们还能骑在内卫大人的头上去不成?
正在他心中飞速盘算的时候,吴钧不耐烦的打断了他的磕头。
喝道:“是谁让你们出营进城的?又是谁让你们对百姓下手的!”
李铁军只是略微犹豫了一瞬:“这……”
吴钧便冷哼一声,手掌眼看就要抬起。
李铁军只得苦着脸,一五一十的把禁军的情况说了一遍给吴钧听,正在说呢,后方又传来震天的脚步声。
吴钧抬手打断了李铁军的话,又指向后方正统率大军缓缓推进的那名骑士身上。
问道:“你说的贺章文,是不是他?”
李铁军顺着吴钧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清楚了之后忙不迭的点头道:“是,是他,没错。”
吴钧面色阴沉,冷声道:“把你的骑兵全给我拉到这边来,皇帝陛下根本就没有下过诏书给任何人,他们这是矫诏,是谋反!”
李铁军瞬间就被吓得面如土色,他失声叫道:“可,可赵将军都被他们给斩了,怎么可能是矫……”
“少废话,我的话你都不听吗?难道非要和那些乱贼一起等着被砍头吗?”
李铁军慌忙应道:“是,是,大人说的是,我这就让手下人都过来,要和他们划清界限才是!”
说完,他翻身上马对着手下负责发布命令的旗手吩咐了几句。
接着大旗摇晃,五千余骑看到旗帜命令后便飞奔向这边而来。
在李铁军的指挥调度下,骑兵队伍很快调转马头,长矛指向了正在后方缓缓推进的步兵大阵。
贺章文此时也察觉到了前方的异样,他神色一动,先是策马进入了铁壁之中。
然后传令三军小心戒备,这才继续推进。
当看到对面倒戈相向的骑兵后,贺章文先是一惊,然后额头上青筋暴起,显然是怒到了极致。
双方相距一里不到,这个距离倒是让贺章文微微心安了几分,如此近的距离下,骑兵冲锋根本就达不到最快的速度,战斗力也会大打折扣。
可究竟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刚才还好端端向前推进的骑兵,一下子就全都倒戈了呢?
正在他猜测的时候,身旁的军士忽然指着前方喊道:“大人!来了,有个什么东西飞过来了!”
飞过来?难道是羽箭。ωωw.
贺章文连忙下令:“举盾!”
步卒们连忙举起盾牌防御,可想象中的金铁交击之声并没有响起。
大军阵前,竟是突兀的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贺,贺什么来着?我一时给忘了,既然你是那只老乌龟的儿子,那我就姑且叫你小乌龟王八蛋吧!”
贺章文面无表情,在他身旁的士兵却已感觉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他深吸了一口气,策马缓缓走出铁壁,因为他知道,这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阵,在这个对手面前形同虚设。
只因为,对方不是凡人,而是炼气士!
第二百零三章:扎手
看着贺章文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阵前,吴钧反倒觉得有些奇怪。
难道这贺章文还不知道自己炼气士的身份吗?
就不怕自己一掌,直接给他拍死了吗?
二人四目相视,贺章文虽然骑在马上,却莫名的感到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喜欢站在高位的贺章文觉得十分不爽,可此时他却也知道,对面的少年绝非是寻常货色,若是应对不当,恐怕之前做的准备全都得要泡汤。
贺章文轻咳了两声,镇定了一下心神,这才开口道:“京城大乱,我父贺公奉旨调集禁军平叛,这位仙师为何要在此阻住我等去路?”
吴钧不屑道:“奉旨?我倒是要问问,你所谓的奉旨,是奉谁的旨,平叛,又是怎么平叛的?”
贺章文神色不改,双手抱拳向皇宫方向,淡淡道:“奉的当然是梁皇陛下的旨意,若是没有陛下的虎符,我身后这些兄弟,又岂会听我父子的号令?”
“至于平叛,我大军推进镇压乱贼反民,京城四道,短短一个时辰就已经肃清了其中之一,若不是你在此阻拦,我们脚下的这一道也早已肃清了!”
吴钧懒洋洋的摆了摆手:“行了吧,少在我跟前抖小机灵,你这套把戏我三岁就会用了,论起来,我还是你祖师爷一辈的呢。”
“贺某虽是不才,却也知道当今乱局荼毒百姓,没耽误一分钟,那就要多死上百条人命,阁下在此阻拦我大军平叛,无异于以屠刀加之于百姓,比之那些乱贼之恶犹有过之!”
贺章文神色肃穆,说到兴起处更是高声吼道:“难道高高在上的仙人,就能罔顾我百姓死活吗?乱局之中不见尔等出手,如今大军进城,平叛在即,你们就要跳出来阻拦,莫非这场祸乱,其实就是你们的手笔吗?”
他的声音振聋发聩,既有眼前的事实,又有平叛的大义,还在其中掺杂了凡人对于修士来自内心深处的嫉恨。
吴钧已经懒得同他作口舌之争,当下也不废话,掌间血手凝聚,继而向前推出,正好压在了贺章文的头顶上方。
二人相距不过数丈距离,贺章文虽是心机胆色远超常人,但究其根本也只不过是一介凡人而已,又如何挡得下这威力绝伦的一掌呢?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队铁甲奋不顾身的冲上前去,士兵们高举着圆盾声嘶力竭的吼道:“贺大人!快走!”
话音落未落,噗的一声轻响,整整一队士兵,百余条汉子,顷刻间就化为了一团血雾。
血雾之中,贺章文眉宇间闪过一丝慌乱,但还是调转马头往大阵方向赶去。
吴钧脸色阴沉,没想到贺章文凭着一张伶牙俐齿,竟然真的能让这些士兵心甘情愿的为他赴死。
这个局面,可不是吴钧所希望看到的。
一击不中,吴钧再次挥出一掌,这一掌的力量明显大于上一掌,凌厉的劲风划破空气的阻隔,尖啸着向贺章文的后背拍去。
又是一队铁甲不顾生死的冲了上来,但这次血掌在拍死这些肉盾后,去势不减仍旧向着贺章文碾压而去。
身后数万士卒,连同李铁军这边的骑兵们,都被贺章文方才大义凛然的那番话所感染。
修士,仙人,真的有那么了不起吗?老子们偏就不信这个邪!
数万士兵奋不顾身的蜂拥向前,李铁军麾下的骑兵队伍也开始不安的躁动起来,若非李铁军极力弹压,恐怕他们早就冲着吴钧冲杀过去了。
面对数万士卒的怒吼,吴钧脸色也愈发的难看起来,但为今之计也只有先将贺章文斩杀,再想办法去安抚这些躁动的士兵了。
血掌飞掠终于追上了贺章文,可就在吴钧以为能够一击毙命的时候。
贺章文的后背上忽然冒起一阵金光。
就连此时一手抓住玉牌,准备抵挡的贺章文也是吃了一惊,连忙转头看去。
所有人都被这奇异的景象给镇住了,一缕指节粗细的金色龙气,在贺章文的后背上盘旋不定,恍如一条金色的游龙般神异非常。
吴钧神色一变,强压下了刚要脱口而出的两个字:“国运!”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贺章文后背上流转的龙气,国运精粹原来不止崔彦文得到了,眼前的这个贺小乌龟,居然也得到了一缕。
国运之力强大而神秘,人间君王虽是世代更迭,但寻常的炼气士,乃至是筑基修士,也不敢小觑这人间君王。
国运得人道气运庇佑,君王身上龙气缠绕,依托于国运国势,一般的术法神通根本难以伤及他分毫。
当时余茂被周易平俯身的余扬所杀,那是因为周易平的实力达到了元婴境界,且那时祖庙已毁,国运之力尽数被周易平抽干。
失去了国运庇佑,余茂才会被周易平所斩杀,若非如此,周易平就算是元婴巅峰,也难以伤及有国运护体的余茂分毫。
如今局势倒是让吴钧左右为难起来,这善于煽动人心的小子着实留不得,但凭借术法手段却又伤他不得,这龟壳实在难办。
军士们早已举着长矛将吴钧团团包围了起来,几十把闪着寒芒的矛头封死了吴钧的四周,若是常人,这样的情况下根本就不敢动弹丝毫。
这些士兵哪怕是被贺章文成功洗脑,却也还知道几分轻重,谁也不敢贸然出手间。
这样的头脑清晰确实是救了他们一命,只要矛尖再稍稍往前三寸,不需要吴钧出手,强悍的护体罡气就会瞬间把这些士兵打成重伤。
后方,崔彦文分开骑兵队伍从里面走了出来,贺章文也调转马头看向了前方。
两人视线汇集,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内心深处升起。
吴钧飞身而起,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中落在了崔彦文身旁。
双方人马对峙在了一起,战马不安的打着响鼻,骑兵们有人却收回了弯刀和长矛。
显然,他们对于这横空跳出来的所谓内卫的大人物,半点也不感冒。
反倒是对那领着他们进城平叛的贺大人,更加钦佩一些。
第二百零四章:没有退路
李铁军也是神色复杂,部下们的心思他又何尝不知呢?
要是换做他在这个年纪,说不定也就被贺章文的那番话给煽动了。
但眼下的局势李铁军看的比谁都清楚,不要说铁甲齐出,就算是配合上他的骑兵,也根本就不是这位吴大人的对手。
炼气士的手段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可不仅仅只是活的年月久,杀人的手段可也多了去了。
特别是眼前这位出身内卫的少年,手底下的人命比起他们这些当兵的,只多不少。
李铁军一咬牙,调转马头厉喝道:“不论是谁,若是敢到对面去,当即斩首!”
说完,又让传令官将命令依次传递了下去,自有队伍中负责督促的校尉伍长负责约束实施。
在斩了几十个蠢蠢欲动的刺头之后,骑兵队伍里的躁动,这才算是渐渐平息了下去。
做完这些,李铁军有急忙下马来到吴钧身前,跪下抱拳道:“吴大人,我……”
吴钧一抬手,打断了他接下来表忠心的话语,淡淡道:“原地待命,没有我的命令,不许一人一马出阵。”
此时崔彦文插嘴道:“这位将军,还有劳你分出一些士兵,去安抚后方逃亡的百姓,务必让他们不要自相践踏,有被推倒的,就将他们扶起,然后先将他们统统安置在原地。”
李铁军扫了崔彦文一眼,虽然不认识这个年轻人,但既然能和吴大人并肩而立,那想必在朝中的地位也不会低。
当即他就忙不迭的点头应是,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略微迟疑了一下,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李铁军随即转身回去安排相关事宜。
崔彦文看出了他的犹豫,不由的揉了揉太阳穴,似乎也是极为头疼。
吴钧笑道:“没事的,李铁军此人虽然能力一般,不过脑子转的很快,自然知道下手轻重,他手下那些骑兵刚才也没少杀人,对那些惊弓之鸟也有不小的威慑力,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崔彦文刚欲说话,对面阵中就传来了贺章文的声音:“二位,若你们不肯让开,那我和手下的这数万兄弟,就只好得罪了!”
还不待吴钧他们回话,对方阵中就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贺大人,你和他们废什么话!这些人就把咱们当成蝼蚁看,今天我老李就算是崩掉了大牙,也非得咬下仙人的一块肉来!”
“是啊,贺大人,咱们可都是来救百姓的,谁要是不让开,谁就是乱贼头头,怕他个鸟!”
吴钧眸中寒光闪动,崔彦文却忽然向前一步,喝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救百姓,刚才却纵兵杀掠那些手无寸铁的难民,这难道也是救百姓吗?”
他的声音很快被对面的叫骂声所覆盖,唯有贺章文嘴角勾起了一抹不屑的冷笑。
吴钧身上真气涌动,他沉声道:“你退到骑兵阵中,这场厮杀是免不了的了,今天不把他们给杀怕了,对面那小乌龟是不会撤兵的。”
崔彦文有些泄气的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要是有这支军队在,平叛的时间就能大大缩短,不如,不如我们退走吧!”
吴钧猛的转过头来,死死地盯着崔彦文的眼睛,沉声喝道:“你说什么?退?”
崔彦文喃喃道:“虽然向他这样平叛,要死的百姓不在少数,但如果我们和他一场大战,就算是胜了,那到时候死伤的百姓恐怕还要比死在他手下的多!”
吴钧强压下心中怒火,冷声道:“你以为我们争得只是这一城百姓吗?这是一条由尸骨铺就的路,一旦踏入其中,就在没有回头的机会!”
“退?放弃?我能退,但你崔彦文能退到哪里去?”
崔彦文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离开了这里也能活啊,咱们可以去我家乡,可以去梁国州郡,哪里不能去呢?”
吴钧沉默不语,只是眼中的决绝之色却堵住了崔彦文的话语。
贺章文这边已经下令全军结阵,数万训练有素的禁军士卒用圆盾撑起了一面铁幕。
锋锐的长矛透过圆盾指向前方,弓箭手和弩手早已蓄势待发,专门针对炼气士的床弩也已经从马车上卸了下来。
一切都已准备就绪,只等贺章文一声令下。
倒不是说贺章文非要在这里和吴钧死磕,在没有见到崔彦文之前,贺章文本来已经打算撤退。
大不了直接奔皇宫,先行一步掌握关键信息,反正手握重兵,再结交山上仙家,大宝之事徐徐图之便可。
但是,在刚才二人对视的瞬间,贺章文就知道,对面和自己年纪相仿的青年人,将会是他一生的宿敌。
那是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就连贺章文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为什么。
贺章文握紧了腰中宝剑,凝视对面的崔彦文,眼中杀意像是凝成了实质一般,让人通体生寒。
吴钧冷笑一声,一人直面数万铁甲就这么冲了过去。
贺章文手中长剑挥下,直指吴钧。
箭雨漫天,如同飞蝗般朝着那道黑点蜂拥而去,吴钧动身前不忘用轻柔的掌力将崔彦文送回了后方的骑兵阵中。
骑兵们没有接到攻击的命令,李铁军也想看看这位吴大人的真实实力,于是就只命令手下高举盾牌,四散开来阻挡箭雨。
吴钧此时已经和铁甲大军正面碰撞在了一起,强大的法术如同流星般落向阵中,短短片刻间就砸死了上千士卒。
但这些禁军士兵们却好像失心疯了一般,前面的人被法术蒸发,后面早已准备好的人又上前补位,铁壁源源不绝的向吴钧袭来。篳趣閣
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箭雨虽多,却没有一根能够击破吴钧的护体罡气,这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人对数万,丝毫不落下风。
贺章文已经握住了手中的玉牌,古朴的玉牌发出黯淡的光芒,像是在蓄力一般。
他的位置处于大阵正中,吴钧的目标也是直指贺章文而来,虽然不能用术法将其杀死,但却能够把他生擒过来。
第二百零五章:阴险
正所谓是擒贼先擒王,失去了贺章文这个首脑骨干,想必这些不怕死的士兵也会逐渐冷静下来。
一支足有树干粗细的巨箭破空袭来,吴钧略一皱眉还是准备闪身避过。
可就在他腾空的刹那,一道强劲的劲风瞬间划破空气,当吴钧看清楚时,绿芒已经来到了他的眼前。
护体罡气仅仅是支撑了一瞬,就如镜子般咔咔碎裂。
千钧一发之际,吴钧对空轰出了一记重拳。
借着划开空气的惯性,吴钧强行拉开了毫厘距离,绿芒瞬间穿透了他的左胸破体而出。
吴钧喉头一甜,一口鲜血猛的喷出,身体更是像断线的风筝一般,掉落在地。
在场数万人瞬间陷入了一片寂静,接着便是如同雷鸣般的欢呼声。
贺章文擦去了额角的一滴冷汗,脸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接着便是森森寒气化作杀意四散开来。
他先是小心翼翼的收起了怀中滚烫的玉牌,接着大手一挥,便欲指挥手下上前将吴钧乱刃分尸。
就在此时,身后大阵传来的躁动却让贺章文眉头一皱。
回头看去,正好看见负责后阵都尉正想着自己匆忙跑来,因为太过慌乱,头顶的铁盔都掉落在了地上,可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都尉看见贺章文的白马后再次加快了速度,临到近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大人!后面有个疯子闯了进来,手底下的兄弟们合在一起也拦不住他!”
贺章文喝道:“到底是什么人?堂堂一营都尉,手底下管着数千号人,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那都尉的脸色更加苍白起来,刚欲开口辩解几句,就见贺章文一挥手。
立时两侧就跳出来两个士卒将都尉按倒在地,只听贺章文冷冷道:“如此废物,留着也无用,拖下去斩了!”
“是!”
都尉呆了片刻,随即这才反应过来哀嚎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士兵面无表情的将都尉拉了下去,贺章文的脸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竟然又有人跳出来搅局。
不管了,不论后面来的是谁,眼下还是先把对面的两人解决掉,再作打算。
打定主意,贺章文当即下令指挥铁壁向前掠近,务必擒杀那少年炼气士。
这边崔彦文见吴钧被偷袭成重伤,不由的心急如焚,只是他自己又本领低微,一时间竟是有些不知所措。
李铁军神色变幻不定,他手下的数千骑兵脸上已经露出了惶恐之色。
“李将军,快出兵,把吴大人给救回来啊!”
崔彦文向着李铁军喊道,可李铁军却依旧不为所动,握住剑柄的手已经开始滴汗,心中更是把肠子都给悔青了。
自己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以为吴钧这位神仙人物出手,自己只需要靠边站队即可。
贺章文也不过是一介凡人,数万大军更是形同虚设,可哪曾想到,这贺章文居然暗中藏了一手,在乱军之中重伤了这位吴大人。
当下的局势还真是彻底颠倒了过来,李铁军的心情也是如同坐过山车般急转直下。
果然,这临阵倒戈的事情不是谁都做得来的,一着不慎反倒是误了卿卿性命。
铁壁疾掠向倒地的吴钧飞去,崔彦文见李铁军神色犹豫,他也顾不得能不能救吴钧,一咬牙,背着背上的小女孩就往吴钧的方向冲去。
贺章文冷笑一声,他也看到了这一幕,崔彦文的出现总让他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现在,就是铲除这个对手的最佳机会。
他朝着一侧的士兵招了招手,旋即一把长弓就递到了贺章文的手上。
弯弓搭箭,箭尖直指向前奔跑的崔彦文,寒芒闪动,伴着羽箭破空而去的尖啸声。
天地间陷入了一片死寂和黑暗,这是一天中最为黑暗的时刻,太阳未现,弯月却已残缺。
倒地的吴钧神色大变,他想要挣扎着起身,可左胸处的肆虐的灵力却让他不能动弹丝毫。
就这样,吴钧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羽箭从他面前飞过,想要伸手阻拦,却根本抬不起一根手指来。
崔彦文也察觉到了死亡的威胁,可却根本躲闪不开。
万众瞩目之下,崔彦文即将命丧贺章文的这一飞箭之下。
砰的一声轻响,羽箭落地,崔彦文双臂护住面门,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前方忽然出现的身影。
贺章文神色阴郁的看着正前方的汉子,刀尖上正有滚烫的鲜血流下,长刀所向血芒如虹。
刘向北对这样眼神丝毫不加理会,他收刀对着四周的士卒众人喊道:“王八蛋!这么多百姓你们不去救,这么大的乱子你们不去收拾,在这里打个鸟蛋!”
贺章文沉默不语,后方有士卒飞奔到他马前禀告道:“有个人刚才突破了大阵,闯到了里面去。”
真说话间,就看到了对面威风凛凛站着的刘向北,急忙伸手指道:“贺大人,就是他!就是他在后面砍翻了我们千余个弟兄,一路杀到这里来的。”
贺章文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暴怒,策马上前道:“这位好汉,如今我等正在平息城中叛乱,你身后护着的,就是此次大乱的元凶首恶,还请你挪步,好让我率领大军将他们一一擒拿,也好告慰我生灵百姓!”
刘向北微微一愣,旋即笑骂道:“元凶首恶?你这小娃子到底是在说什么呢?元凶首恶早……”
正在他说话间,一道碧绿如洗的匹练瞬间向他头颅处袭来。
刘向北神色一动,手中长刀斩出,他的速度奇快无比,哪怕是后面动手,刀罡却是恰恰抵挡住了那绿色的匹练。
可仅仅过了片刻,刘向北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去。
原来,那道匹练竟是威力奇绝,短短片刻功夫就穿透了他临时劈出的刀罡,以不可阻挡之势向着刘向北的头颅轰来。
刘向北怪笑一声,长刀在空中飞舞,他一个后仰身体腾空而起,借着踩踏地面的力量跃上了前方的一座废墟顶上。
匹练擦着刘向北的鬓角飞过,顿时就烧焦了他的一大片眉毛。
“好个出手狠辣的小畜生,敢偷袭你刘爷爷,纳命……!
刘向北话才说了一半,忽然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厉喝道:“住手!”
远处手握玉牌的贺章文已是满头大汗,脸色更是一片惨白,手掌指节已经捏的发青,嘴角却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容。
“没想到吧?我的目标可不是你!”
绿色匹练穿过刘向北之后速度丝毫不减,直直的就冲着后方的崔彦文激射而去。
崔彦文神色慌乱,匹练很快就击中了他的身躯,吴钧此时终于勉强压制住了胸口的灵力侵蚀,挣扎着刚刚坐起身,就见到了匹练击中崔彦文的一幕。
来不及出声提醒,吴钧喉头一甜,一口黑血喷了一地,掌间有血色手印飞速凝聚。
噗嗤一声,吴钧心中一紧,难道这就输了吗?
刘向北轻叹了一口气,他方才出手就是因为崔彦文曾经在山巅假扮过叶子玉,和他也有一面之缘。
别的不说,就看叶子玉的面子,他既然碰上了,自然也要出手帮这个年轻人一把。
没想到最后居然被对面的王八羔子给摆了一道,那奇异的攻击不要说是凡人之躯的崔彦文了,连刘向北挨了那一记也得够呛。
就在此时,崔彦文立身之处忽然亮起了一道炽盛的金芒。
绿色匹练被金芒死死的抵在了崔彦文的身体三寸之外,根本难以近身分毫。
见此一幕,所有人的下巴差点被惊得掉下来。
这一幕竟是如此的熟悉,方才在贺章文的身上,不就是亮起了这么一道金芒吗?
四周的军士们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他们对着崔彦文身上的金芒指指点点,眼中满是震惊之色。
“诶,这不是刚才贺大人身上出现过的金龙吗?怎么跑这小子身上去了?”
“谁知道呢?将军大人不是跟咱们说,那是真龙天子身上的龙气吗?难道这二位都是真龙吗?”ωωw.
“我呸,那小子穿的破破烂烂,看上去又呆头呆脑的,一看就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他要是真龙天子,我看我就是天仙了!”
“说的不错,要说真龙天子,还得是咱们贺大人,你看看这派头,他要是不做皇帝,我看都屈才了!”
吴钧再次直愣愣的倒在了地上,心中却是长出了一口气,忘了有这一茬了。
有龙气庇佑,一般的仙家术法根本难以伤到被选中之人。
刘向北飞身上前,丝毫不顾忌那盘绕的金龙,对崔彦文笑道:“小子,没想到啊,你还有这份造化呢?还记得我是谁吗?”
此时他满脸的血污着实恐怖,再加上天色昏暗,一般人恐怕还真难看得清他的相貌。
好在有金龙环绕的光芒照耀,崔彦文这才勉强看清了刘向北的脸。
看了半晌,崔彦文忽然惊呼一声道:“山顶上救我的大侠!”
刘向北点头微笑,刚要说话,崔彦文却直接抓住了他的手,问道:“大侠,我那两位恩公怎么样了?他们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