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祖庙成灰
余扬这次双手一挥,又欲牵动大阵对王定州发动攻击。
王定州看到对方这个架势之后,就知道接下来的这道攻击肯定十分凶险。
当下也拉开了拳架,严阵以待。
不料余扬手抬了半天,却迟迟不见上方大阵有丝毫动静。
呆了半晌,王定州有些纳闷的看了看上空。
此时天边已经露出了第一缕晨曦,太阳从东方天际处缓缓升起。
天边万里无云,今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至于那座大阵,此刻比之先前刚出现时光芒要黯淡了些许,不过阵体依旧凝实,不见有丝毫动荡。
余扬有些疑惑的看了看大阵,紧跟着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的转头看向了下方的祖庙。
只见祖庙处原本升腾的国运之力,此刻已经稀疏了不少。
这座大阵本就是用来防御外敌入侵所用,虽说余扬凭借筑基巅峰的修为,可以借用大阵的一缕威势用作对敌攻击。
可每一次攻击都需要海量的国运支撑,梁国得利于漫长岁月的积累,国运之力称得上丰厚。
但是容器的品阶受限于法器层次,每次能够存储使用的国运之力也极为有限,在挥出了那三道能量光束之后,转日神轮中的国运之力就已经消耗一空。
余扬这时候的动作有些尴尬,他双手高举过头顶,一副放大招的架势。
可结果却连一丝能量波动都没有出现,这个姿势如今倒像是举手投降一般。
余扬也察觉到了自己这个姿势的不妥之处,正当他想要把手放下来时。
对面的王定州嘿嘿一笑,指着余扬道:“龟孙子,你是要投降吗?对不起,爷爷不接受。”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再经过武道神意的加持,恍若狮子吼一般传遍了整个皇宫。
有些离皇城近些的官邸之中,都听到了他说的话。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的大人们都露出了一脸惊容,只是他们肉体凡胎,哪能看得到远处皇宫中的情形。
聚集在皇帝余茂身边的侍卫们目眦欲裂,他们都是余氏精心培养出来的死士,主辱臣死的道理就连他们这些粗人都明白。
更何况,自己的主子那可是一国之主。
刚才皇帝余茂被那一口浓痰吐在脸上,侍卫们就已经恨不得飞上去揪住那老贼将其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以报国仇。
若不是皇帝陛下严令喝止,恐怕此时这些忠勇的侍卫们早就将床弩给搬了过来,再搭配上专门针对炼气士的巨箭,定要让天上叫嚣的老光头尝一尝侍卫亲军的厉害。
反观内卫众人,却显得比这些年轻的侍卫们冷静的多。
他们常年混迹于江湖草莽之间,对于王定州和刘向北的身份实力也有一定的了解。
刘向北也就罢了,至多就是和副指挥使大人相当的人物,可那光头老者却足以和大祖比肩。
如此实力,没看连天上的大祖他老人家都奈何不了对方吗?他们上去那还不是等于送死吗?
侍卫中偏偏有些人不信邪,擅自就把武库中专门打造出来的床弩和弩箭搬了出来,悄悄对准了正在空中纵声狂笑的王定州。
余扬像是没有听到王定州嘲讽的话语一般,神色反而瞬间平静了下来。
只是他眼中的红芒却越发炽盛,余扬猛的朝着下方的余茂飞掠而去,片刻间就出现在了被侍卫围在正中的余茂身前。
余茂一惊,身体就被红了眼的余扬提起,二人再次回到了祖庙之中。
侍卫在侧的士兵都知道余扬的身份,倒也没有表现的太过惊慌。
现场指挥的就只剩下了那位副将,以及内卫系统的两位副统领。
副将当即上前想要和二人商议一下布防事宜,可这二人着实滑不留手,推说全由他调度指挥,但是带来的内卫却只管皇帝的安全,其余诸事一概和他们没关系。
无奈,副将沉吟了片刻,就安排侍卫们赶往祖庙外围守候。
正在他调度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那是弩箭划破空气的声音。
紧跟着,弩箭之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几十根足有小树高大的弩箭齐齐射向了王定州立身的高空所在。
王定州眉头一皱,刚欲出拳击碎这些弩箭,眼前忽然一道血光乍现,这些弩箭在半空中便被血光斩成了两截,纷纷坠落在地,发出一阵闷响声。
刘向北手中长刀出鞘,看向方才射出弩箭的那些侍卫亲军,嘴角处勾起了一抹冷酷的笑容。
两位内卫副统领早早带领手底下的人退到了祖庙外围,那副将见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出手,当下也顾不得许多。
只见他拔出腰间佩刀,冲着前方一挥手,喝道:“弟兄们,给我上!”
这群侍卫亲军早已忍了许久,此时见自家将军发令,个个如同打了鸡血般,顶着几十斤重的铁甲嗷嗷叫着就冲着刘向北冲了过去。
王定州见状刚要这群不知死活的丘八们出手,可心湖中再次响起了声音:“不要管他,去祖庙。”
王定州略一迟疑,看了一眼背负叶子玉和小宁的刘向北,不过又很快移开了视线。
若是连这些人都对付不了,那他就不叫刘向北了。
“嗖,嗖嗖。”
那是羽箭破空之声,后方的战斗正式拉开了序幕。
祖庙中,余茂看着此时显得有些陌生的大祖,余扬面目狰狞,看着疯狂吸收着祖庙中国运之力的转日神轮。
他喃喃低语道:“不够,不够,还远远不够!”
余茂不经意间往后退了几步,拉开了他和余扬之间的距离,双手背在身后,沉声对余扬道:“大祖!既然杨明玄始终没有出现,不如将护国大阵关闭了吧?这么持续下去,消耗的可都是我梁国先祖积累下来的国运啊。”
余扬冷冷的扫了一眼这位心机深沉的皇帝,冷笑道:“怎么,你心疼了吗?”
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喝道:“你不要忘了!当初是谁扶你当上的这个皇帝,更何况,你口中的先祖,不正就是老夫吗!”
余茂神色凝重,沉声道:“余茂不敢忘记大祖恩德,可是……”
余扬猛的一挥袖,余茂顿时就被强大的劲力抽翻在地,藏在他袖中的一枚龙形玉佩也滚落在了地上。
他刚想伸手去捡,余扬的身形便如鬼魅般出现在了他的身前,一脚就猜中了他刚刚伸出去的手。
余扬手掌一招,龙形玉佩随之飞到了他的掌心上。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玉佩,又低头看了看一脸焦急的余茂,冷笑道:“腾龙佩?你想要强行关闭大阵,以祖庙之力将我逐出此地吗?”篳趣閣
这枚龙形玉佩名为腾龙佩,乃是历代余氏皇帝之信物,最大的用途就是掌握祖庙之力。
显然,余茂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余扬的不对劲,开启护国大阵的初衷就是为了抵御杨明玄。
可既然杨明玄没有出现,余扬却以转日神轮掌握大阵之力,王定州虽是仇敌,却也没有达到需要动用大阵才能剿灭的地步。
此事平息之后,朝廷自有无数种手段能够对付天罡祠,对付王定州,根本不需要这样急功近利,只为剿灭一个小小的王定州,而耗费珍贵的国运之力。
可是,余扬现在的举动更加让余茂捉摸不透,若真是为了击杀王定州,现在转日神轮吸收的国运之力也足以发出一道足以媲美金丹修士的攻击。
再加上天空中运转的大阵加持,王定州必然是在劫难逃。
但看余扬的这个架势,却丝毫没有停止吸收国运之力的打算。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梁国积攒近万年的国运就被吸走了三成之巨。
余茂心中犹如滴血一般,这可都是实打实的无价之物啊,就这么挥霍祖宗留下的基业,余扬究竟是想要干什么?
到了后来,祖庙小空间中存蓄的国运之力都被神轮抽干,而神轮则是化为了无形之物。
他的形体在不断的改变,时而扭曲,时而膨胀,仿佛随时都会爆炸一般。
余茂惊呼道:“不能再吸了!再吸祖器就要被撑爆了!”
余扬张开双手,整个人微微后仰,仰头看着祖庙顶部,嘴中传出了如疯魔般的大笑声。
只见他将手中的腾龙佩,抛向了那个供奉列祖神牌的小型空间之中。
余茂见状急呼道:“不可!”
可他此时已经被余扬踩在了脚下,根本无力阻止。
腾龙佩进入之后,仅仅过了片刻,比之先前更加浩瀚的国运之力疯狂涌出。
正如余茂所说,转日神轮再也容纳不了一丝一毫的国运之力。
余扬索性直接将这些浓稠如水般的国运直接吸入体内。
余茂更是被他这一举动惊得目瞪口呆,国运之力何等霸道,就连武夫的肉体都无法承受这种力量,何况是余扬呢?
随着国运入体,余扬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和转日神轮一般。
时而放大,时而缩小,场面变得无比怪诞。
就在此时,一道拳罡击穿了祖庙大门的禁制。
王定州一跃跳进了祖庙,看到眼前的一幕也不由惊得张大了嘴巴。
随着最后一缕国运被余扬吸收,祖庙瞬间倒塌,化作一片灰尘随着一阵清风吹过。
恢弘浩大的余氏祖庙,就只剩下了一层光秃秃的地基。
第一百六十二章:血魔再现
远在百里外的青云派后山,一处黑漆漆不见丝毫光亮的黑洞中,此刻竟是忽然亮起了两道红芒。
紧跟着,红芒化作一道血光,脱离了这具身体的主人,飞速向着京城方向掠去。
在红芒飞离山洞的同时,张连豪先前布下的禁制也随之被破除。篳趣閣
过了片刻,洞中便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缓缓爬了出来。
秋日的阳光照在了少年布满血污的脸上,赫然便是先前和叶子玉有过两面之缘的吴钧。
皇城祖庙废墟之上,王定州神色凝重的盯着眼前仿佛入魔了的余扬。
此刻余扬的状态十分诡异,海量的国运之力入体之后,他的实力也在飞速增长。
刘向北此时也赶到了祖庙附近,王定州抬手示意他不要靠近此地。
天际边上两道红芒飞速掠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入了余扬体内。
在红芒入体之后,余扬顿时浑身一震,双眸中的红芒仿佛化为了实质,殷红如血的鲜红渐渐转换成了暗红之色,透着一股压抑而邪恶的深沉。
被他踩在脚下的余茂将这一幕尽数收入眼底,颤声问道:“你,你究竟是谁!”
“余扬”扫了一眼脚下的余茂,脸上邪异一笑,露出了雪白森亮的牙齿。
他的笑容迅速扩大,最后竟是直接张嘴一吸,远处王定州和刘向北的神色顿时一变。
只见余茂的身体居然开始疯狂的抽搐起来,嘴中更是发出了凄厉的哀嚎,犹如正在遭受什么非人的折磨一般。
很快,一具略微有些虚幻的灵体被吸出了余茂的身体,模糊的面容倒和余茂有八九分的相似,看样子正是皇帝余茂的魂魄。
魂魄发出无声的哀鸣,却丝毫没有改变被余扬无情吞噬的命运。
吃掉余茂的魂魄之后,“余扬”拍了拍自己鼓胀的肚子,又转头看向了王定州二人,以及他背上背着的叶子玉。
王定州神色一紧,刚欲先下手为强,可对面的“余扬”身形却已凭空消失,转瞬间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当王定州感到脖颈后传来凉气时,只来得及闪身腾挪,却还是避之不及,被一掌拍在了后背心上。
一阵阴寒刺骨的凉意从后背心处席卷全身,王定州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寒冰冻结住了一般,竟是难以移动分毫。
身后的“余扬”桀桀怪笑,像是山中老魈一般阴冷渗人,天空上明明已是旭日东升,王定州却只感觉心中一阵发毛。
所幸他似乎并不想现在就杀了王定州,“余扬”转身看向了刘向北,更准确的说,是死死的盯住了刘向北背上背着的叶子玉。
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中,像是燃起了一团炽盛的血焰,其中的贪婪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刘向北心中一惊,他二话不说带着叶子玉转身就往宫外掠去。
倒不是他怕死,而是这老怪物很明显已经锁定了背上的这小子,于公于私,都决不能让老怪物得逞。
“余扬”见刘向北逃跑,一声尖啸之后身形再次消失,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赶上了飞速逃掠的刘向北。
正当他要如法炮制,将刘向北给冻住的时候。
“余扬”耸动了一下鼻子,一层淡淡的血雾飘进了他的鼻孔里。
再转头扫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宫廷之中已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躺在地上哀嚎不止的侍卫亲军。
刘向北下手颇有分寸,知道他们只是忠心护主,守卫宫廷也是这些人的职责,所以也没有对他们下死手。
双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刘向北哪怕留了手,还是很轻松的就将他们一一解决,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这些人此刻还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疼,那副将见到刘向北仓皇逃窜,余扬飞速掠来,心中一喜。
果然还是咱们大祖他老人家神功盖世,这刘蛮子今日定难逃出皇宫,这不,大祖他老人家还没出手呢,刘蛮子就已经望风而逃,根本不敢正面交手。
于是,他咬牙硬撑着站了起来,接过亲兵手上的大旗就摇动了起来,嘴里还不忘喊道:“大祖威武!刘蛮子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越来越多的士兵加入了这样的摇旗助威之中,远处的刘向北暗骂了一句:“一群傻子!”
身后的余扬明显发生了诡异的变化,早就已经不是那个余氏大祖了。
刚才他可是亲眼看到,这家伙一口就把皇帝的魂魄给吞了进去,传闻中的魔道修士恐怕也不过如此。
果然不出刘向北所料,身后摇旗呐喊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甚至就连清晨的秋风仿佛都被隔绝在了外面。
刘向北有些好奇的回头瞥了一眼,正是这一眼,惊得的他脚步一个踉跄,差点就被围墙给绊倒了。
后方众多侍卫亲军脸上表情呆滞,眼中失去了生命的活力。
不仅如此,随着“余扬”的身体轻轻一震,在他胸口处便出现了一个血色漩涡。
噗,噗噗的闷响接二连三的传来,士兵们的身体直接被吸进了漩涡之中,而那诡异的声响,正是在肉体被吸进漩涡之后所发出的。
浓郁的血煞之气仿佛凝成了实质,失去国运镇压的皇宫内院,在此刻彻底被染成了一片猩红之色。
“余扬”陶醉的深吸了一口空气中的血雾,眸中猩红点点。
他嘴角扬起了诡异的笑容,下一刻,“余扬”的身体瞬间爆裂开来,血肉四散化成了一团血雨,穿透层层阻滞,一滴血雨疾射向叶子玉的后心。
一直乖乖站在刘向北肩头上的小宁,此时也察觉到了身后袭来的危险,看到那一滴血雨疾射而来,小宁眼中有决绝之色闪过,松开抓住刘向北肩膀的爪子,飞身扑向了那道血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露出森森白骨的大手将她拦了下来。
少年看着雪兔红宝石般的灵动大眼微微一笑,柔声道:“没关系的,让我来。”
他刚欲起身施展乾天九步,那滴血雨却是凭空消散,白衣青年的身影缓缓出现在他对面。
第一百六十三章:周易平
叶子玉有些惊异的看着忽然出现的白衣青年,在这个青年的身上,他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再静下心神去感应时,就发现这种亲切感是来源于体内流动的浩然正气,那是同类与同类之间的感应。
李元熹紧盯着叶子玉的双眸,锐利的目光仿佛想要看穿眼前这个少年的一切。
在他手心中,一滴血雨正在疯狂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这看似柔软的手掌。
远处血河翻涌,再次凝聚出了余扬的身形。
他面色古怪的看了一眼背对着他的李元熹,猩红的瞳孔中第一次出现了一丝忌惮之色。
叶子玉看着李元熹,刚要开口询问对方身份,忽觉身后有劲风袭来,他不假思索,抱起小宁就地一滚,闪身躲过了身后袭来的攻击。
转身看去时,却见是先前见过一面的刘向北,此时正一脸怒色的瞪着他。
挥出的拳头还没有收回,见他躲闪又是一拳打来。
叶子玉微微一愣,拳头就不偏不倚的打在了他的肩膀上,刘向北喝道:“好小子,故意装死让你刘大爷背着是吧?你这两条腿都是摆设不成?”
叶子玉依仗着强悍的身体恢复能力,昨日战斗时受的伤到了今天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只是一些内脏和经脉上的伤势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才能够恢复。
他的神念和体内真气,在经过这一夜的修养之后也恢复了大半。
可也不是像刘向北所说的那般,故意装死赖在他背上。
刚才确实凑巧,他的身体本能的感应到了危险的靠近,下意识的便将叶子玉的意识唤醒,醒过来之后他就出手拦下了小宁,自己就要施展乾天九步去对抗那滴血雨。
正当他想要解释一二的时候,不远处的李元熹淡淡一笑。
旋即轻声对二人道:“你们退后,他来了。”
话音刚刚落下,一滴雨水就落在了叶子玉头顶,他有些奇怪的伸出手掌。
看到雨水的瞬间,叶子玉眼中闪过一抹惊色,猛的抬头看向天空。
原本碧蓝如洗,万里无云的天空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层诡异的乌云。
乌云呈现出深沉而诡异的暗红之色,片刻间就迅速扩散,覆盖了整个梁国京城方圆三百里内的所有生灵。
一道略显狼狈的身影踉跄而来,王定州看到负手而立的李元熹后,一颗悬着的心这才放松了下来。
只要有这位坐镇此地,任凭什么妖魔鬼怪都不可能兴风作浪,不管余扬身体中到底潜藏了什么东西。
在王定州的心目中,也远不可能是一位儒家君子的对手。
王定州眼角余光瞥见了怀抱着小宁的叶子玉,便冲他招手笑道:“小子,你醒了啊,伤势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取些疗伤丹药给你呀?”
叶子玉朝王定州抱拳道:“多谢老前辈救命之恩,在下的伤势已经大体无碍,有劳前辈挂心了。”
虽是这么说,叶子玉心中却仍有疑惑,他醒来之后就没有看见杨明玄的身影,难道是被王定州击退了吗?
可这根本不可能啊,王定州的实力至多和余扬相仿,那杨明玄是高了一个大境界的元婴修士,二者之间不可同日而语。
叶子玉忽然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走到王定州身前问道:“前辈,这里是?”
王定州一指远处最高的那座宫殿道:“这是梁国皇宫,余氏的老巢。”
“那杨明玄呢?”
王定州便将李元熹现身将杨明玄逼退,以及后来在皇宫中发生的事情捡要紧的给叶子玉说了一遍。
叶子玉听完后便怔怔的看着前方的李元熹,儒家君子吗?
那自己的感应看来是正确的,他的体内果然也充斥着和自己同根同源的浩然正气。
只是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也着实够复杂的,余扬的异变确实出乎了所有人意料。
只不过这身化血雾的招式,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总让叶子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元熹闪身来到叶子玉身侧,二话不说就抓起了他的一条手臂,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道白芒划过手掌,殷红的鲜血随之滴落。
叶子玉想要抽身退走,手臂处却传来一阵酥麻之感,身体竟是已经无法动弹丝毫。
他的眼角抽动,沉声道:“李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之所以没有还击,一是因为双方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实力差距。
二就是因为叶子玉能够感觉得到,李元熹对他并没有杀意,这等人物若是想要对自己动手,以他现在的状态就只能束手待毙。
李元熹直视叶子玉的双眸,黑色的瞳孔中清澈如溪流,虽有一丝慌乱之色闪过,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他心中暗自称奇,观其骨龄不过是一少年,心志却已算得上坚毅,临危不乱可说是难能可贵了。
李元熹嘿嘿一笑道:“借你的剑一用,扔在郊外忘记带回来了,如今还得需要你出点血,把它给唤回来。”
叶子玉脸色一黑,好家伙,原来是要用自己的剑,早说不就完了,又不是说不借给你。
等等,他的额头青筋直跳,剑给忘记,扔在外面了?
那可是足以劈开杨青华如意甲的神兵利器啊,怎么能就这么给扔在郊外了呢?
还不待他发作,李元熹一拍叶子玉怀中雪兔长长的耳朵,小宁被他吓得一个激灵,直往叶子玉怀里钻去。
李元熹哈哈一笑,叶子玉的脸色更加黑了,却见这位没有正形的儒家君子朝着他一指点出。
奇异的光芒瞬间覆盖住了他的手心,鲜血流出之后被光芒包裹其中,一滴也没有落在地上。
在他愣神的瞬间,李元熹接着又是一指点在了光团上,指间发出一阵奇异的波动,犹如长剑颤鸣一般。
遍地疮痍的郊外战场上,被杨明玄插在地面上的风行剑仿佛受到了什么奇异的牵引一般。
古朴的剑身上发出了淡淡的微光,惊得想要把这把剑带走的崔彦文,腾的一下就在原地跳了起来。
他被小宁放在了几十里外的山林中,后来小宁又转身赶回此地战场。
并再三告诫他不要妄动,若是自己没有回来,便让他就此离开京城,临走还不忘塞了一沓银票在他怀中。
一直等到子时,他始终不见小宁返回,心中牵挂两位恩人的安危,远处战场传来的波动也渐渐停息。
崔彦文于是就壮着胆子走出了树林,一路小心翼翼的靠近战场。
等他赶到时,已是黎明时分,战场上空无一人,找了许久,崔彦文才在一处凸起的地面上找到了风行剑。
可他拔了半天,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都没有能够撼动这把剑丝毫。
正当他再次尝试时,刚好就见到了风行剑剑身自主发光的一幕。
崔彦文倒不是想要将这把剑占为己有,他知道这是叶子玉的兵器。
虽然眼下两位恩人都已消失不见,可他坚信二人都还活着,只是估计战况太过激烈,这才将兵器遗失在了此地。
正当他壮着胆子想要再次上前拔剑时,风行剑一阵颤鸣,然后便直接破土而出,裂开土层化作一道流光冲天而去。
崔彦文楞在原地发呆的时候。
忽觉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急忙转身看去,原来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后。
吴钧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远去的长虹,当看见天上落下的血雨后,他心中的阴霾便更深了一层。
风行剑破空而来,径直就飞向了叶子玉立身的地方。
正在这个时候,半空中血雾凝聚,“余扬”朝着下方几人狞笑一声,张开磨盘大小的血掌迎着风行剑便拍了下去。
李元熹目光一凝,弹指便欲使出神通,却瞥见一旁的叶子玉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意识到那血掌的可怕。
《幽魂灭世录》中所记载的血魔功十分诡秘,传说取自上古血魔秘法。
修至大成者可滴血再生肉壳,只要真血不灭,血魔永存。
除去恐怖的再生能力之外,凡是修行血魔功的修士,一身血魔真气最是狠辣。
凡是灵器法器,一旦被这血魔真气侵蚀,就会堕去灵光,化为凡铁。
在李元熹迟疑的片刻功夫,血掌已经拍在了风行剑上。
他心中微微一叹,手掌不自禁的摸向了自己腰间悬挂的玉佩,看来只有用它了。
风行剑转瞬便被血掌吞噬,“余扬”冷笑一声,身形虚化刚欲消散,身后血掌中却忽然亮起一道长虹,一剑飞出直直刺向他的头颅。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余扬”心中一惊,身躯却本能的散作一团血雾,风行剑上白芒炽盛,钟波浩荡,震散了一小片来不及逃离的血雾。
嗖的一声,风行剑就飞到了叶子玉掌中。
李元熹微微一愣,没料到叶子玉还有这一手,对面的少年却已双手捧剑,递到了他的面前。
“李先生,可不要堕了此剑的威名。”
李元熹面带微笑,双手接过长剑,当触及那半截奇异的剑身时,这位儒家君子一向平淡如水的眸中也不由闪过了一抹讶色。
不过他很快就转身面向了后方的“余扬,”剑锋直指高天。
“余扬,不,应该叫你周易平才对,出来受死吧。”
血雾凝聚,余扬沉着脸显出了真身,死死盯住了下方的白衣青年。
“你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四章:真身
李元熹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叫周易平啊。”
噗,叶子玉三人脑门上黑线直冒,感情这李先生原来是猜的呀。
占据了余扬身躯的周易平冷冷的盯着下方的李元熹,猩红的双眸扫过李元熹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像是想要在他身上找到什么蛛丝马迹似的。篳趣閣
当他的目光扫到李元熹头上的玉簪时,神情微微一怔,倒不是他认出了这根簪子的来历。
而是觉得簪子的样式太过古老,周易平在脑海中飞速翻找,似乎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地方,见过类似这种样式的器物。
只是想了半天,却始终也没有找到与其相似的器物画面,周易平也只得作罢。
视线落在李元熹腰间时,他悬挂的那块玉佩忽然亮起炽盛的白光,周易平一声惨呼,捂住了自己的血眸。
李元熹暗道:“好机会。”
白衣青年身形消散,像是瞬移般就出现在了周易平身前十步之外。
李元熹手中的风行剑对着周易平的头颅横斩而去,剑身上只有一层淡淡的白芒缠绕,根本不见丝毫剑光,就连剑锋划破空气的声响都没有传出。
这一剑实在平平无奇,不要说是传说中的剑仙,就连不通剑术的叶子玉看了也不禁皱眉。
这位李先生虽然修为强大,可这用剑。
嗯,确实不怎么样。
王定州和刘向北眼中也有不解之色,再怎么说,光是以李元熹自身的修为挥出一剑,也绝不至于没有丝毫动静才对。
周易平此时血眸被玉佩上的浩然正气刺伤,他捂着血眸浑身巨震,那道白光不是其它,正是儒家浩然正气。
也唯有浩然正气,才能对他的血魔大法产生如此大的伤害。
白衣青年的身份已然是呼之欲出,儒家弟子。
不,很有可能是一位君子,不然绝不会让他受伤。
也就在他确定李元熹身份的同时,风行剑的剑锋已经抵进他的脖颈皮肤三寸距离,奇怪的是,周易平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靠近的威胁一般。
叶子玉三人猛的一震,探出灵觉感应之后,眼中的震惊之色更浓了几分。
天空上李元熹斩出的这一道剑式,若不是他们亲眼看到,在灵觉的感应中居然空无一物,根本就不存在真气萦绕等情况。
甚至就连剑这个实体存在的器物,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化作了无形之物。
剑锋轻轻穿过周易平的身体,只在他的脖颈处留下了一条淡淡的红线,而他本人更是对此毫无察觉。
当周易平的血眸恢复后,就看见李元熹正站在他对面缓缓收剑,收剑的动作就像是乌龟爬一般迟缓。
他虽然惊异于对方何时到的自己身前,可还是忍不住讥讽道:“你这剑太慢了!能斩得了什么东西?”
李元熹微微一笑道:“我怕你疼,所以故意慢了些。”
周易平哈哈大笑,在笑声中他一道血掌便拍向了李元熹,眸中杀意丝毫不加掩饰。
李元熹笑意不改,将风行剑彻底收回身前,从出剑到收剑都是奇慢无比,只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仿佛牢笼一般。
噗嗤一声,周易平眼中的世界就逆转了过来。
回头看去,一道圆痕从一具无头的身躯中破体而出,无头身躯脖颈处的断口有鲜血如泉涌般喷出。
李元熹已经将腰间玉佩握在掌中,看向周易平的头颅轻笑一声。
只见他弹指点出,一道白芒飞速冲向周易平坠落向下的头颅。
不料那头颅嘴角处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接着被斩去的头颅和被圆环束缚住的身躯轰然爆碎。
残肢断臂融入了血云之中,血光凝聚化作了一道略微有些虚幻的身影。
却不再是余扬的面貌,而是一个面色阴戾,皮肤白皙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一袭红袍,红袍之上刻有繁复神妙的铭文图案,男子的嘴唇很薄,颧骨凸起。
只是脸上的肉实在太少,再加上他的皮肤过于苍白,看上去十分怪异,有些不人不鬼的感觉。
李元熹的身形缓缓升高,站在了和这男子同一高度的天空上。
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对方,啧啧称奇道:“这就是你的真实面貌吧?说实话,真够丑的,比起我来差远了。”
周易平嘴角一抽,他简直有些不敢相信,对面这个家伙居然会是一位儒家君子。
在他印象中,所谓的儒家君子不都是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吗?
这小崽子不仅话多,还句句要戳人的心窝子。
叶子玉三人神色凝重,凭空出现的中年男子实在太过恐怖,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简直和昨夜见过的杨明玄一般无二。
又是一位元婴修士,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李元熹叫他周易平,王定州绞尽脑汁也没在脑海中找到关于这个名字的丝毫印象。
梁国数百年来出的高手里面,压根就没有这个所谓的周易平。
三人身旁不时有逃难的宫女太监仓皇路过,因为他们身处出入皇宫的必经之路上,宫女太监以及嫔妃们只能低着头猛冲过去。
宫中建筑大多都还完好,王定州和刘向北出手极有分寸,只解决掉负隅顽抗的侍卫亲军和部分内卫。
那两个内卫副统领见情势不妙,在王定州赶到祖庙出手之时,就已经悄悄溜走。
宫女太监们平日里哪见过这个阵仗,皇宫里到处尸横遍野,皇帝陛下更是不知所踪。
大抵余氏的气运也到头了,再留在宫里那不是等死吗?
这些嫔妃娘娘大多出自朝中的名门望族,父亲不是达官显宦,就是各地独霸一方的豪强势力。
而今大厦将倾,正是群雄逐鹿之时,越先得到消息的人,在前期的优势也就越大。
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人第一想到的都是自己的切身利益。
可他们却忽略了关键的一点,这是强大修士之间的争斗,他们的两条腿跑的再快,又怎快的过神通法术?
李元熹表面上神色轻松,其实心情早已沉重了起来。
要杀周易平,不难。
可要保住这京城三百里内的生灵,难,难如上青天。
第一百六十五章:软肋
现出真身的周易平似乎并不急于动手,而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李元熹。
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家先生是哪位山主?”
李元熹翻了个白眼,似乎对于这个问题兴致缺缺的样子。
他看了一眼天上的血云,笑道:“你把这血云收了,我就告诉你我家先生是谁,怎么样?”
“哈哈哈,你年纪不大,眼力却是着实不错。怎么样?这场血宴作为送给你家先生的贺礼,你觉得如何?”
周易平眼中疯狂之色涌动,他的笑声越发癫狂,站在血云之中,恍若声声闷雷般传遍京城上空。
李元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冷冷道:“不怎么样。”
周易平伸出手掌接住了一滴血水凝神观看,仿佛在看一件极为完美的艺术品一般。
他狭长的双眸微微一眯,虚幻的身体中陡然钻出了数以亿万计的血滴,眨眼间就布满了整个天空,渐渐与天空中的血云融为了一体。
那些冒出来的血滴颜色还未完全转为鲜红,在血滴出现后,李元熹袖中的国运小龙疯狂躁动了起来,想要挣脱李元熹袖中的禁制冲出来。
没错,这些血滴便是周易平方才控制余扬身体,在祖庙中吸纳的梁国国运。
这些国运被周易平以特殊的秘法藏在体内,这段时间以来一直在将这些国运之力转化为血魔之力。
他的修为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是元婴中期,只是在逃出大汉时,被那中年儒生以神通斩灭了肉身。
周易平中途夺舍了一个筑基修士的肉壳,来到梁国后他为了恢复修为,就大肆以血魔功和锁魂决吸食血气和人类魂魄。
小小的一个梁国,最强者也不过是筑基而已,又怎会是他一个元婴修士的对手。
就在周易平将整个梁国玩弄于股掌之间时,却有一剑从天而降,不仅是将夺舍的那具肉壳斩灭,残余的剑气更是重创了他的元婴。
好在血魔功中载有秘术,他以血魔再生之法化元婴为血滴,附着于须弥指环中的《幽魂灭世录》之上。
只要后世有人得到这本功法修行,他就能够借机重生,夺舍修者之肉壳。
余扬,余松和吴钧,都修炼过里面的功法。
周易平最初的目标本来是根骨资质较好的吴钧,可是在余扬召唤出那条国运巨龙之后,周易平当即就改变了最初的想法。
余扬与王定州大战之后已是强弩之末,加之金龙被无端夺去,心魔已在他的体内滋生蔓延。
周易平再以秘法施加影响,于是余扬就彻底失控,最终在祖庙之中被周易平成功夺舍。
吴钧身上的那两枚血滴,就是周易平的受创的元婴所化。
而今他的修为就已是元婴层次,有了这海量的国运之力,甚至不需要去夺舍肉身,以国运凝聚出一具血魔真身来,反而比之寻常修士的肉身强悍无数倍。
儒家君子虽然难缠,可他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
更何况,如今城中数百万凡人的性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就不信他不投鼠忌器。
叶子玉接住一滴血雨后略微感应了一下,他的神色微微一变。
血雨中含有一道凌厉的杀机波动,对于修士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哪怕只是一层炼气士,这滴血雨都伤不了他分毫。
可是,他转身看向了四散逃跑的宫女太监,以及皇城外的百万民居,血云覆盖了京城方圆三百里的范围。
不要说是京城百姓,就连住在郊外市集镇上的人畜生灵,恐怕都要遭殃。
王定州二人看到叶子玉的神色变化之后也是一怔,他们效仿叶子玉的动作,将血雨抓在掌心中感应,二人的神色顿时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漫天血雨,仅仅只是一滴,就能要了一个凡人的性命。
而这场血雨,已经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城中百万凡人岂不是都已经着了道了?
周易平看了看头顶血云,嘿嘿笑道:“既然你已经看出来其中门道,不妨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李元熹面无表情,淡淡道:“说。”
可以看得出来,此刻这位儒家君子的心情十分糟糕。
在血雨初降的时候,李元熹就已察觉到其中异样,但是当时血云并未吸收那海量的国运之力。
这样的血雨落在凡人的身上,至多只会让体质虚弱者得一场病而已。
而且他有绝对的把握迅速斩杀眼前的周易平,包括现在也不例外。
让李元熹没有料到的是于是,天空的血雨威力随着时间推移,居然在不断增强。
特别是当他将余扬的身躯彻底斩断,被周易平融入血云之后,血雨的杀伤力就已经让一个体格健壮的人染上一场无法治愈的重病。
而当国运之力被周易平以秘法转换为血魔之力,并且汇聚于血云之中后,降下的血水威力就更加恐怖了。
只要周易平引动血魔功,凡是接触过血水的百姓全都会当场毙命。
要让他在杀周易平的同时,兼顾保下京城百姓的性命。
哪怕对于一个儒家君子而言,也确实是有些力不从心。
周易平丝毫没有在意李元熹的神色变化,他自顾自的说道:“开启传送阵,送我去大汉,还有。”
他的双眸瞬间便炽热了起来,看向李元熹手中的风行剑道:“这把剑,归我。”
风行剑的威能,早在他潜伏于余扬体内的时候就已经有所察觉。
此剑在一个七层炼气士手中,便能斩碎穿在杨青华身上的极品防御法器。
若是握在他的手中,绝对堪比一件神兵,说不定,这把剑还真是一把神兵呢?
李元熹神色古怪的看了一眼手中风行剑,那古朴的半截剑身,越看越觉得熟悉,就是想不起是在哪个地方见到过。
他略一沉吟,放周易平去大汉,这点倒是没什么,那里强者云集,周易平就算有元婴的实力,在那里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可这剑,他面有踌躇之色。
片刻后,李元熹身形消散在了空中,周易平神色不变,他相信李元熹不会在这个时候对他动手。
毕竟,君子嘛。
下方三人见李元熹身形消失,都是微微一愣,叶子玉忽觉一只手掌拍了拍自己的后背,他猛的转过头去。
却见是李元熹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他有些歉意的看了看手中的长剑。
对叶子玉道:“小兄弟,他要你的这把剑,才肯撤去血云。”
言语间十分窘迫,与他初现身时的模样一点也不像。
以他的眼界实力,自然看得出来,手中的这把剑至少也是法宝起步。
而且其天生与浩然正气相辅相成,更是难能可贵的至宝。
对于任何一个修出了浩然正气的人来说,此剑都是不二之选。
现在叶子玉三人也知道了这漫天血雨的可怕之处,城中百万苍生的性命,已然掌握于天空上的周易平之手。
刘向北和王定州则是寄希望于李元熹的神通手段,能够化解这次危局。
而叶子玉只是单纯相信君子这两个字,没想到最后等来的结果却只能是妥协,不过这也在众人的意料之中。
如此大范围的神通术法,早已波及了整个区域的凡人。
大凡修行有成的修士,双方战斗都会选择在人烟稀疏的空地,或是一些稀有的小世界空间中。
不为其他,就是因为双方战斗的破坏力实在太过恐怖。
以元婴修士来说,像梁国京城这样的城市,一道术法就能轻易将整座城夷为平地。
城中居住的生灵,更是一个也别想活着逃出来。
方才李元熹之所以要借用风行剑,就是为了控制术法余波不让其扩散,才特地使出了那道画地为牢的剑法。
以那看似纤细的圆圈为例,圈外感觉不到丝毫的灵力波动。
但是圈内所蕴含的浩然正气却是以海量计的,若是任由其释放出去。
莫说京城,就是方圆五百里内,所有建筑树林都会被瞬间夷为平地。
刘向北有些不甘的上前一步,说道:“李先生,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这小兄弟身无长物,从头到尾就只有这把剑傍身了。”
王定州怅然一叹,这两日来所经历的事,比其他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
青云宗之主,眼前的儒家君子,高空上的血魔周易平,来历莫测的青衫仗剑少年郎。
李元熹面有愧色,在皇宫中第一眼见到余扬时,他就发现了余扬身上的不对劲。
可是他依仗着自身的强大,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将现出原形的周易平斩杀。
因为从始至终,对于李元熹而言,不论周易平是元婴初期,亦或是元婴巅峰。
他都有绝对的自信能够战而胜之,胜而斩之。
局势衍变至今,周易平的谋划从一开始就是整个京城,他迫切需要的,除去国运之外,就是海量的肉身血气。
而这,也恰好是李元熹的软肋所在,正如他所说的。
君子之德,德被苍生,林中走兽都受其恩惠,况乎同类?
他不能对着百万条性命见死不救,也因此而被周易平所要挟。
见叶子玉迟迟没有反应,众人都以为他在心疼自己的宝剑。
李元熹自知此事皆因他轻敌所致,一咬牙,抓起叶子玉的手,将自己的玉佩塞进了他手里。
叶子玉只觉入手一阵冰凉,玉佩上隐约刻有四字小篆:君子不器。
第一百六十六章:人间百态
李元熹沉声道:“这枚玉佩是我家先生在冠礼上送我的,其品秩在法宝当中也属上乘,又被浩然气温养多年,虽还比不上你的这柄剑,可事有轻急缓重,当下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闻听此言王定州和刘向北皆是神情一震,李元熹的先生,自然就是那位儒家书院的山主。
整个大汉亿万里疆域,也只不过有三座书院,可见一座书院山主的地位何其尊崇。
既是恩师在得意弟子的冠礼上所赠贺礼,这枚玉佩的价值自是不言而喻。
一时间,三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怀抱雪兔的少年身上。
叶子玉的目光却看向了宫门外,仿佛穿透了层层厚实的墙壁,落在了整座京城之中。
天际血云密布,暗红色的血雨倾盆而下。
本该是旭日初升的时刻,但此时连天际的太阳都被这血云所掩盖,恐怖而压抑的气氛弥漫在整个梁国京城的上空。
城中百姓昨日被郊外传来的恐怖波动着实吓得不轻,都以为是有什么可怕的天灾到来,纷纷收拾好了家当行礼准备逃亡。
所幸这里毕竟是一国京城,余扬昨日在动身带李益赶往北郊之前,就已下令各部衙门安抚百姓事宜。
衙门里的差役在大人们的带领下,有条不紊的疏导百姓,京城四门也由驻扎在郊外营地里的禁军看守。
有些执意出城的百姓,也被礼貌的“请了回去”。
朝廷为此事还专门张贴了告示,让百姓们安心在家等候。
京城东门附近,一间略显破败的民房中,中年汉子卷了卷身上破烂的长衫。
低声骂了句:“鬼老天,这天气是要冷死人吗。”
汉子明明只有三十岁上下的年纪,两鬓却已花白,发丝间白发隐现。
他刚想起身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大清早房顶就滴滴答答的响个不停。
家里的吃食本来就不多,每天他都得进山去砍柴卖钱,不然家里就得断炊。
偏巧昨日像是地震了似的,连城门楼子都被震掉了一角。
他倒不是想去逃难,又能逃到哪里去呢?守在这屋檐下,好歹下雨了还有个遮头的不是?
逃到外面去,十有八九得活活饿死在路上。
他可比不得那些大户人家,前呼后拥的丫鬟用人络绎不绝,家当细软装几十口大木箱子都装不下。
就在汉子起身的瞬间,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扯住了他的裤腿,原来屋中还有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
小女孩看上去只有三四岁的样子,她仰起头看向汉子的眼睛。
虽然脸上满是污垢,可一双眼睛却十分灵动。
“阿爹,你要去哪里?带上我好不好呀?”
小女孩奶声奶气的说道,大眼中满是不安和期盼。
汉子看了一眼小女孩,麻木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温柔的笑容。
他用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女孩的小脑袋,柔声道:“小女乖,阿爹出去看看雨停了没有,砍柴给小女回来做饭吃。”
小女孩一听到做饭两个字时,眼中顿时就亮起了光芒。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道:“阿爹,女女饿。”
汉子爱怜的揉了揉小女孩的头发,起身在屋内翻找了半晌,终于在米缸里找出了半个面饼子,是前些日里吃剩下的。
他将面饼子一整个的递给了小女孩,小女孩看到面饼子眼睛就直勾勾的盯住不放。
两只小手抓起面饼子就要往嘴里面递,汉子的肚子却在此时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汉子尴尬的一笑,正要放下小女孩起身往外走去。
小女孩却又一次拉住了他的裤脚,双手将面饼递到了汉子面前。
她稚声稚气的说道:“阿爹,你要干活,饼饼给你吃。”
汉子眼中顿时有晶莹闪动,他急忙别过了头去。
声音有些奇怪的说道:“小女吃,爹爹不饿,爹爹这就要出去了,你在家呆着别乱跑,爹爹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完,汉子头也不回的就跑了出去,脚步略微有些慌乱,可见此时他心中已是波涛起伏。
血色的雨水并没有能阻拦他向前的脚步,不要说是血雨,就算是下刀子,汉子也不能让自家的宝贝女儿挨饿。
振威镖局大堂,一袭红裙的何灵坐在上首,她的俏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雾霾。
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紧咬着红唇,听着下方镖局骨干嘈杂的议论声。
大堂外已有血雨汇聚,可这却丝毫没有引起堂内众人的注意。
或许,他们此刻所讨论的事,远比自己的身家性命还要更加重要。
几个平日里对何灵谦恭至极的叔伯,此时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堂中为数不多的几把椅子上。
他们端起手边的香茗轻轻吹拂,神态间极为优雅从容,与何灵此时的忧色格格不入。
前日被何岳指使的那个胖子,赫然就在堂下议论的众弟子之中,且就属他的声音最大。
半晌,坐在离主位最近的一个白眉老者放下了茶盏,他像是为接下来的讲话润喉一般,轻咳了几声。
顿时,堂中嘈杂的声音就为之一静,所有人的视线在这一刻,都聚焦在了白眉老者的身上。
何明满意的扫了一眼四周,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主位旁的何灵身上。
“侄女,你爹的事现在基本已经可以确定了,他也是为了镖局好,只是闯下了如此滔天大祸,得罪了内卫刘大人,更是得罪了朝廷。”
何明顿了顿,继续说道:“振威镖局的根就在京城,哪里也去不了,事到如今,只有让贤侄女你去向内卫的刘大人说明情况,或可免我镖局众人之罪。”
说完之后,他便又端起了茶盏,轻抿了一口香茗,眼角余光却盯住了何灵。。
几个坐着的老者听后不住的点头,堂下的弟子们也交头接耳的议论了起来。
这些话传到何灵耳中后,让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几分。
何灵强撑着坐直了身体,她的眼中已有水雾凝聚。
从小到大,一直都有父亲站在身前为她遮风挡雨。
何灵虽不是公主,却因为父亲的关系,过上了比公主更加快乐的生活。
短短的两日功夫,她的生活就被一则如同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给彻底打碎。
何灵猛的站了起来,不顾众人诧异的目光。
径直就走到了那胖子身前,拉住胖子的手哽咽道:“马利刀,你告诉我,我爹真的死了吗?是你亲眼看到的吗?”
马利刀看着眼前这张梨花带雨的俏脸,平日里哪怕是给她当牛做马,也换不得和她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更别说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掌能主动握住自己的手。
可现在,他却不敢直视何灵的双眸,马利刀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恰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身上一凉。
一道森寒的视线死死的盯住了马利刀,顺着视线看去,正是何明。
马利刀顿时就打了一个冷颤,急忙挣脱了何灵的小手,大声道:“馆主被那刘大人扯上山去不见下来,我壮着胆子上山去找,正好看见他被刘大人一掌给拍成了血雾,是我亲眼所见,大小姐,还望您能节哀顺变,救救我们振威镖局吧。”
说完,他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把头深深的埋进了地面。
其余众人也纷纷效仿,跪倒在了何灵面前。
大堂中顿时就回荡起“大小姐开恩,救救我们,救救振威镖局。”
当马利刀说出亲眼所见四个字时,何灵整个人就像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
呆愣愣的站在原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滴落在地上,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竟是一头就栽倒在了地上。
至于众人之后跪地哀求的声音,她只隐约听见了一句“救救振威镖局”。
马利刀是父亲的绝对亲信,平日里更是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自己左右,他说的话何灵还是相信的。
既然是他亲眼看见父亲被杀,那这个消息多半也是属实了。
至于救振威镖局,凭她这点微末武艺,怎么救呢?
何明见何灵晕倒之后,眉头微微皱起。
他一挥袖,便让府中下人上前把何灵抬了下去。
旋即,何明起身轻咳,下方寂静之后他才淡淡道:“振威镖局乃是我何氏一族的心血凝聚,也是大家的根,现在的局势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说说,该怎么办吧。”
说完他就堂而皇之的坐在了空悬的馆主之位上,坐在他后方的一个老者起身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只能把何灵交到内卫去,祸是他爹惹下来的,父债女偿,咱们再备上一份厚礼,托能说得上话的人去找内卫的大人求求情,想必刘大人也不会因此事而迁怒整个镖局的。”
何明听后点了点头,沉吟道:“而今想要保住镖局,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着手下去办吧,越快越好,礼物去库房,去馆主私库里去找,不要吝啬现在送出去的奇珍,只要能够保住镖局,未来就还有希望。”
几个坐着的老者起身向何明一抱拳,便带着各自的人下去安排各项事宜。
至于空中的血雨,虽然看着有点渗人,可那又能如何呢?
他们所行之事,比之血雨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百六十七章:“高层”
镖局大堂内人群散去,只剩下了何明和马利刀两人留在堂中。
何明坐在主位上闭目沉思,马利刀探头看了几眼对方,便蹑手蹑脚的想要往外面走。
可才刚走到堂口,后方便传来何明淡淡的声音:“去哪?”
马利刀连忙转过身,跪了下来哀求道:“我都按您老教我的说了,您老现在也得偿所愿,掌管镖局大全,就当我是个屁,把我给放了吧。”
何明微微一笑,起身缓步走到了马利刀身前,弯腰把他的一张肥脸捏了起来。
四目相对,何明阴冷的视线让马利刀不寒而栗。
这连眉毛都白了的老头,就像是一条潜伏暗中的毒蛇。
按照何氏族中的辈分,何明应该算是何岳的堂兄。
振威镖局乃是何氏一族创立,但何明却只是一支旁系,身份地位远不如何岳那般尊贵。
何岳的武功也要强于何明,平日里何明对何岳十分恭敬,一次也没有摆过所谓堂兄的架子,他十分清楚自己的定位。
可是现在何岳一出事,何明就第一个跳了出来。
他察觉到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也是他这一支翻身的唯一机会。
于是何明就以威逼利诱的手段买通了马利刀,让他编造出亲眼看见何岳被拍死的谣言。
继而又拉起了内卫和朝廷的虎皮,威逼镖局内的众人背离何岳一脉,这些人纷纷转投何明麾下。
当然,何岳御下还是颇有手段的,弟子中不乏一些死忠分子,这些人都对何岳的死提出了质疑。
不过可惜的是,当日何岳召集门中弟子前往北郊。
这些人因为身处门中要职,第一时间根本无法赶到,对于所发生的事也就知之不详。
何明心狠手辣的程度丝毫不下于何岳,当晚就秘密下令将这些人都给解决掉了。
而今日大堂议事,也只不过是走一个过场而已,求得也是名正言顺。
何岳留下的羽翼都已被何明一一剪除,剩下的一个何灵孤掌难鸣。
况且何灵不过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片子,根本就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何明冷冷道:“我和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马利刀忙不迭的点头道:“记得,记得,我这就离开京城,离开梁国。”
何明脸色一沉,只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马利刀一怔,还不明白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愣神的功夫。
何明便站起身来,就要往堂外走去。
马利刀始终机灵过人,想通缘由后连忙就是一嘴巴子甩到了自己的胖脸上。
“记不得了,我什么也记不得了,咦?这是哪里呀?”
说着,马利刀便自顾自的起身往外面走去。
何明的脸上这才露出一抹笑意,他停下脚步转身拍了拍马利刀的肩膀。
马利刀脸上刚刚浮起笑容,忽觉胸口处传来一阵剧痛,低头看去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刺在了他的心脏上。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随着心脏破裂,他的呼吸也停止了下来,瞳孔逐渐涣散。
何明轻轻托住了他肥大的身躯,将马利刀的尸体放到了地板上。
他打了个响指,外面就涌进来四个黑衣大汉,见到马利刀的尸体后,他们皆是一愣。
何明淡淡道:“马利刀自责于没有保护好上任馆主,便用匕首自杀了,我没能将他拦下,实在是愧对何岳贤弟啊。”
四个黑衣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自家主子现在唱的又是哪一出。
何明一摆手:“抬下去吧,好生安葬了。”
他看着马利刀的尸体被搬出大堂,心中暗道:“马老弟,只有死人才会把一切都给忘了,你在地下好好躺着吧。”
皇城午门处,在外等候上朝的朝臣们,此刻正坐在宽大的轿子里搓手烤着火炉。
轿夫们身上穿着厚实的秋衣,只是天上的血雨仍旧下个没完没了。
说来也奇怪,这血水不似寻常雨水那般湿冷,捧在手心上反倒有些温热,像是真的血滴一般。
官员队伍最前方,为首的是一个身穿大红朝服的花甲老人。
几个年岁相当的老者上前向老人行礼,称其为贺相。
此人正是梁国当朝宰相,贺坚白。
贺坚白向几位同僚一一还礼,便站在轿前仰望宏大的午门,眉宇间却似乎带有一缕忧色。
此时已是辰时末刻,上朝的时间早就已经过了。
皇帝余茂虽称不上是励精图治的一代明君,可也绝不是一位昏君。
历来上朝时间都从不耽误,可自从昨日起,皇帝陛下就一直没有在外人面前露过脸。
据宫中传出的消息,似乎带着大将军韩安平和一千亲军出城去了,难道今日还没有回来不成?
兵部尚书凑上前来,小声对贺坚白道:“相邦,我听说,昨夜宫中子时时分起了大火。”
说完,他又指了指天上的血云:“这玩意,最开始也是从宫中升起来的。”
贺坚白神色凝重,一摆手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淡淡道:“莫要妄议,静观即可。”
兵部尚书还想说些什么,就在此时,宫中午门咔的一声,大门缓缓往上升起。
贺坚白见此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既然午门打开,那证明皇城内发生的祸乱已经平息。
可随着午门的缓缓打开,传出的却不是宣召上朝的钟鼓乐鸣,而是无数太监宫女,守城士兵们的尖叫声和惨嚎声。
百官队伍顿时为之一惊,众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些住在深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不要命似的往屋门外逃窜。
队伍中甚至还夹杂着几个衣着华贵的嫔妃娘娘,守城的侍卫亲军士兵们混杂在队伍之中,场面可谓是一塌糊涂。
有些太监宫女身上,大包小包的背了一大堆,从包袱里不时滚落出一个金杯或是金碗。
就在这混乱的时候,贺坚白不知从哪来的力气。
站在大队伍的正前方大吼了一声:“给我站住!”
逃亡的队伍微微一滞,队伍最前方的人大多都认识这位当朝宰相。
慑于对脑中仅存秩序的敬畏,他们不自禁的停住了脚步。
可后面的人却不管这些,午门虽宽,却也容不下宫里几万人一起通过。
顿时前面的人就被后面的或推倒,或裹挟。
人群如同洪水野兽般朝着挡在正前方的贺坚白碾压而来。
第一百六十八章:人祸
大势汹汹,又岂是那么一两个人可以阻止得了的。
贺坚白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人潮,拖着老迈的身躯想要躲避人潮,他的速度又怎么跟得上人潮移动的速度呢?
眼看就要被万人踏成血泥,一道身影忽然出现,将白发苍苍的贺坚白提了起来,纵身一跃便来到了两侧高墙之上。
其余的大人们就没有这般好运,被推倒后顷刻间就化成了一滩肉泥,死状惨不忍睹。
下方惨叫哀嚎声不绝于耳,贺坚白心中一沉,他来不及去查看自己的身体状况,便扯着嗓子大喊,想要制止人群践踏。
“不要乱跑!脚下有人!”
哪怕他已经喊得声嘶力竭,可贺坚白的声音在融入人潮之后。
就像是一滴水滴落入了江河之中,江面上甚至掀不起一丝涟漪。
这位一朝宰相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伸出手去接住了天空中落下的一滴血雨。
血雨殷红,在他下方的这条百官朝会的大道上,却早已是血流成河。
王子轩和孙昌武对视一眼,眼中也满是无力感。
人潮汹涌,在这数万人暴走的情况下,个人的力量显得那么的微弱,就算是三境武夫,也不例外。
他们二人转身离开战场之后就回到了天罡祠中,在得知门人及胡修贤被朝廷拘拿之后。
二人踌躇良久,最终还是决定先去探探风声,梁国京城关押囚犯的地方只有两处。
一是专门囚禁一些犯错官员的天牢,二就是囚禁江湖高手或是炼气士的内卫大牢。
故此,王子轩二人就直奔内卫大牢而去。
平日里内卫大牢中戒备森严,至少也有一位副统领级别的六层炼气士看守。
更何况,内卫总部的防卫等级,比之皇宫大内也不遑多让,说是龙潭虎穴一点也不为过。
他们本只想在外围打探一下情报,也好商议营救方略。
可出乎意料的是,内卫大牢附近几乎无人看守,他们很快就潜伏了进去,天罡祠众弟子倒是没找到,却找到了被囚禁的胡修贤。
救出胡修贤之后,才得知众弟子被关押在了天牢之中,三人商议后就让胡修贤去将弟子救出。
也就在这个时候,皇宫上空升起了血云,王子轩和孙昌武二人就赶到了午门处。
二人刚到,就看到了刚才发生的那一幕。
贺坚白的身份王子轩是知道的,他知道这位当朝宰相两袖清风,这些年来在宰相位置上,着实也为梁国百姓做了不少实事。
因此,王子轩便出手将贺坚白救下。
此时见他情绪激动,王子轩连忙上前为他轻拍后背,劝慰道:“贺大人,大势已然如此,皇宫中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您老还得保重身体,支持变乱后的朝政。”
贺坚白脸色泛起一抹病态的潮红,他干咳了几声,从喉中卡出了一口浓痰之后,面色这才稍稍好了一些。
他不知道王子轩的身份,不过却知道刚才正是此人救了自己,当下便要躬身行礼,王子轩却急忙拦住了他。
贺坚白声音有些颤抖的说道:“多谢恩人相救。”
说完看了看脚下已是流血漂橹的大道,他不禁老泪纵横,一朝宰辅竟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陛下,更对不起梁国百姓!”
此时人潮已散了大半,下方尸体堆积,这一场暴动光是踩死的人就数以千计。
其中大多还是京城六部的堂官,还有些则是上了岁数的宫中主事太监,就连嫔妃娘娘也踩死了两个。
孙昌武略一沉吟,纵身一跃从下面提了个人上来。
此人一身亲军侍卫打扮,身上的黑铁盔甲只来得及脱去一半,还有一半七零八落的披散在腰间。
他只觉腾云驾雾似的,人就被提到了高墙之上。
还不待他反应过来,耳边就传来一声厉喝:“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快说!”
士兵被震得耳膜生疼,心中愈发的害怕起来,一五一十就把自己看见的都给说了出来。
宫中大战,皇帝被大祖给活活“吃了”,大祖死了,红衣怪人。
这个士兵是最早去取床弩的那一批人,他们用特制的箭矢攒射王定州无果后,就遭到了刘向北单方面的屠杀。
当时他所在的小队,被刘向北一道刀气就全部砍成了重伤,而他运气好,前面有个兄弟为他挡下了大部分的刀气。
所以只是被砍断了甲胄,受到了一点皮外伤。
不过经过这次之后,也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自己这些人和对方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再多的人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索性他就一直躲在床弩后面观战,直到看见皇帝遇难,大祖也被撕成碎片之后,他才彻底被吓破了胆,跟在逃亡大军的后方逃了出来。
贺坚白在听到皇帝的死讯后顿时神色大变,而王子轩二人则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大祖?那说的不就是余扬吗?
怎么?到底是什么人,余扬那可是筑基巅峰的强者。
而且又是在他的老巢皇宫之中,居然被人活生生的撕成了粉碎,谁会有这么大的本事呢?
贺坚白眼中神色变幻,过了片刻,他忽然朝着王子轩跪了下来,拜道:“恩人,还请救救我梁国千万百姓。”
王子轩急忙将他扶了起来:“贺大人不必如此,还请起来说话。”
贺坚白在他的搀扶下缓缓站了起来,远眺前方一片狼藉的宫门,他悲痛道:“如今宫中大乱,皇帝陛下生死未卜,梁国此时已是危如累卵。”
还请大侠随我回相府,调动城外驻扎的禁军,进皇宫平定祸乱,稳定大局,宫中逃出的这些人,很快就会将皇城内发生的事情传遍整个京城。”ωωw.
贺坚白说到此处顿了顿,他的视线转向身后的京城民居官邸,眼中满含深情的说道:“城中百姓数以百万计,到时候必将酿成一场浩劫,百姓何辜,苍生何辜!”
王子轩和孙昌武二人皆为这番话而动容,贺坚白说的不无道理。
一旦京城失去秩序,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第一百六十九章:玉簪
王子轩当下便点头答应了下来,孙昌武看了看王子轩的侧脸,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给憋了回去。
贺坚白见王子轩应允,脸上顿时浮出一抹喜色。
他刚欲开口,王子轩便沉声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就护送贺大人回府,只是……”
王子轩面色踌躇,似有顾虑之处。
贺坚白神色一沉,问道:“大侠,有什么难为之处,尽可与老朽言明。”
王子轩只得道:“我虽在草莽,却也略知一些朝廷法度,听闻禁军需要虎符方能调度,不知,贺大人是否掌握有虎符?”
贺坚白闻言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恩人果然见多识广,不错,我朝祖制,调动一兵一卒都需虎符,好在老夫窃居庙堂高位,得陛下厚恩,掌有半面虎符。”
王子轩这才松了一口气,要是没有虎符调不动军队,单凭他们天罡祠这几百号人,也难以维持偌大一座京城的秩序。
孙昌武听到半面虎符时神色微动,眼中闪过一抹狐疑之色,却也没有说什么。
王子轩弯腰背起贺坚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高墙上。
孙昌武略一沉吟,刚欲动身跟上,却忽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拽了拽,他回头一看,却见是那小兵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小卒咬了咬牙,看着前方王子轩和贺坚白消失的背影。
他附在孙昌武耳朵上说了几句什么,随即就自顾自的翻身跳下高墙,踩着满地的鲜血往城门方向跑去。
孙昌武神色变化,最终却还是动身跟了上去。
皇城内,叶子玉将李元熹递过来的玉佩又递还了回去。
李元熹急道:“数百万条性命,你就当真不救?”
刘向北叹了一口气,上前拍了拍叶子玉的肩膀,刚欲开口劝他。
叶子玉却淡淡道:“剑可以给,但是,玉佩我不要。”
对面的三人神情一怔,李元熹奇道:“你就不心疼?这可是疑似神兵的利器啊。”
叶子玉微微一笑:“本就是身外之物而已,又何谈什么心疼,既然能救百万生灵,莫说是这把剑,就是我这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捐出去。”
刘向北在后面一拍叶子玉的后脑勺,笑骂道:“臭小子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要真是像你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你犹豫那么半天干什么?”
叶子玉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抬头看了一眼正在盯着自己几人的周易平。
二人目光交集,周易平冲着叶子玉微微一笑,露出了森白的牙齿。
叶子玉回之一笑,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李元熹弹指一点,他和叶子玉之间顿时撑起了一道无形的光幕,将天地间的一切都隔绝在了一层薄膜之外。
周易平微微一愣,旋即面色就阴沉了下去,掌间一翻,又是海量的国运之力涌到了天空的血云之中。
李元熹沉声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这剑,到底是给,还是不给?”
叶子玉神色凝重,看了看四周道:“李先生,你觉得放他走,再把剑给他,他就能履行约定,放过京城中的百万百姓吗?”
李元熹神色一滞,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叶子玉说的这个问题,难道不是这样吗?
对方难道会敢跟一个儒家君子耍花样,拿了好处还杀人吗?
除非周易平从此以后不想再抛头露面,遁入山林隐修。
否则在整个大汉,乃至整个人界修行道,又有哪里能容得下他周易平呢?
李元熹有些古怪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他要是敢变卦……”
话还没说完,他的神色陡然一变。
当下的情形他又少算了一步,而今的主动权并不是掌握在他的手上,而是周易平的手上。
李元熹有着格杀周易平的实力,但是却没有在杀人的同时,驱散血云和落在城中那些血水的能力。
这就好比周易平的刀已经架在了百万百姓的脖颈上,李元熹的剑刚刚出鞘,城中百姓的脑袋就要被周易平的刀给砍下来。
到时侯就算是杀了周易平,城中百姓也早都已经死绝了。
叶子玉心中一沉,李元熹现在的表情印证了他的猜想。
从一开始谈判的时候,周易平就耍了花样,这也证明了一点,他根本就没有放过城中百姓的打算。
李元熹脸上浮现出一抹怒色,他提起手中风行剑,便欲直接飞上去将天上的那个王八蛋给碎尸万段。
叶子玉却忽然伸手将他拦了下来,李元熹怒道:“让开,我拼了这肉身不要,也要在他引动血雨之前,将他给斩了!”
叶子玉的目光却盯住了他头上的玉簪,玉簪样式古朴,此时竟然在发出淡淡的微光。
李元熹一怔,他伸手摸了摸头顶的玉簪,也感觉到了簪子上传出的奇异波动。
说来也是奇怪,这根玉簪平日里就和普通的簪子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其材质十分特殊,似玉非玉,就算是引动浩然正气进入其中,也不会产生什么灵异变化。
可是自从来到这梁国之后,第一次见到黑眸叶子玉时,头顶的玉簪竟然自主复苏,发出了一种令李元熹心中悸动的神秘波动。
而今随着叶子玉的靠近,玉簪竟然再次传出了微弱的波动,眼前的这个少年,究竟有着什么样的来历?
李元熹沉吟片刻,便直接将玉簪取下,递到了叶子玉手上。
随着玉簪入手,叶子玉只觉手中一片炙热,他的神色更是变得凝重了起来。
玉簪中竟涌出了一缕他十分熟悉的气息,果然他之前的感应没有错。
这玉簪中竟然蕴含有一股乾天之气,且十分精纯浩大。
心神沉浸于玉簪之中,叶子玉忽然睁开双眼看向李元熹,问道:“他那血云和血雨究竟是什么东西?”
李元熹思索片刻后答道:“血魔功诡秘莫测,具体的道则原理我也知之甚少,只知道周易平将梁国祖庙中的国运之力尽数吸收,然后又通过某种秘法将国运转化为了血魔之力。”
“然后再以血魔之力凝聚为雨云,所下之雨之所以是血色的,就因为此乃血魔之力所化。”
“修行血魔功需吞噬生灵血肉,而血雨中则具有十分阴毒的侵蚀腐化之力。”
“现在雨已经下了几个时辰,城中有些地方甚至开始积水,而我刚才在空中大致看了一下,城中的百姓并没有感知到即将到来的危险,十分之九的人都已经沾染上了血雨。”
“这就像是一颗颗迈入人体内的定时炸弹,而开关就在周易平的手上。”
说到这里,他猛然间抬头看了一眼老神在在的周易平,眸中寒芒闪动。
咬牙切齿道:“这杂碎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要吞噬这百万百姓,好为他重新凝聚肉身,也是让血魔功再上一层。”
叶子玉听到“定时炸弹”四个字眼中一亮,握住手中玉簪道:“你能为我拖延一刻钟吗?我试试能不能将这些‘炸弹’给解除了。”
李元熹摇头道:“没用的,要是能解除我早就这么做了,这么大面积的法术神通,周易平也是在吸纳海量的国运之力后,才能勉强施展,更何况,这些渗入人体的血魔之力每一滴虽然不强,可这城中毕竟有数百万百姓,一个人的灵力再浩大,也照顾不过来这么多的人啊,除非。”
叶子玉急道:“除非什么?”
李元熹叹道:“除非是飞升境的大修士,掌握了法则的力量,解除这些血魔之力倒是易如反掌。”
叶子玉一翻白眼,这不等于白说吗?眼下要是有一位飞升境的大修士在场,又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小虾米上场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对李元熹道:“我尽力而为吧,全靠你的这根玉簪了,就看能不能创造一个奇迹。”
李元熹有些疑惑的看了一眼叶子玉握在手中的玉簪,这玉簪虽是得自文庙,可究竟有什么威能神通他是一点也不清楚。
但是自己先生的先生,那位在文庙供职的老夫子在见到玉簪后的惊讶神情,到现在李元熹仍旧历历在目。
当时老夫子脸上的表情,就像是活见鬼了一般,他久久盯着玉簪看了半晌,把那时还胆子很小的李元熹看的直发毛。
不过让他感到奇怪的是,那位老夫子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在他离开文庙的时候,身后只传来了一声若有有无的叹息声。
李元熹的那位先生,事后就一直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待自己的这位弟子,仿佛就像是看一头怪兽一般。
这让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感觉十分的别扭,一直过了好一阵,他才慢慢的习惯先生的眼神。
既然眼前的少年这么说了,那便姑且信他一回。
只不过,信的不是少年本身,而是他体内的浩然正气,以及那根得自文庙的玉簪。
李元熹又不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哪会和一个陌生人说上几句话之后,就会将身上的至宝转赠。
不过他却相信,浩然正气不会骗人,更不会骗读书人。
李元熹握住风行剑,弹指打开了小结界,飞身来到了周易平对面。
下方的叶子玉一口吞下了李元熹临走时递给他的丹药,药力化开,体内真气顿时汹涌澎湃。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玉簪,长出了一口气之后,便将所有心神投入其中。
第一百七十章:投鼠忌器
李元熹刚刚来到上空,便察觉到了头顶血云的变化。
在他下去商议的这段时间,周易平竟然再一次加强了血云的力量。
周易平看着突如出现的李元熹,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之色在眼中一闪而逝。
他轻笑道:“君子大人,你可商量好了?难道数百万蝼蚁的性命,换不回来一把剑吗?”
李元熹沉声道:“传送阵可以打开,剑也可以给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必须先把落在百姓体内的魔力给解除了。”
“哈哈哈哈。”
周易平忽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化作音波传荡出去,整个皇城中顷刻间就回荡起了他如疯魔般的大笑声。
李元熹面色铁青,冷哼一声后,浩然正气以他的身体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周易平的笑声戛然而止,脸上的疯狂之色却愈发显得可怕。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这些人的命可全在我的一念之间,只要你敢动手,下一秒他们就会爆体而亡,你敢动手吗?”
李元熹双拳紧握,手中玉佩闪动着炽盛的白光,死死盯住了对面的周易平。
周易平面对这样的目光不以为然,他手中握着百姓性命的这张王牌。
要是换做其他和李元熹实力相当的修士,或许周易平还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可对面的青年,他不仅是实力强大的修士,还更是一位儒家君子。
既然是君子,那么就可以欺之以方。
也正如他所料,李元熹手中玉佩光芒渐渐收敛,周易平微微一笑,刚要开口说话。
却听李元熹冷冷道:“你就不怕逼急了我,不管不顾也要先杀了你吗?”
周易平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不,你不会,就算你心里面有滔天的怒火,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发泄,这叫什么?”
他故意装出了一幅凝神思索的样子,片刻后才像是忽然想到了一般。
一拍手道:“克己复礼,对,就是这四个字,你既然是君子,想必知道的比我要多吧?就不用让我来给你解释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了吧?”
李元熹两排牙齿都快要碎了,双眼中更是布满了血丝。
好一个君子可欺之以方,好一个克己复礼,你还真以为吃定我了是吧?
就先让你再蹦跶一会,等会有你哭的时候。
周易平收住笑声,冷冷道:“好了,时间紧迫,就不和你这位大君子闲聊了,废话少说,赶紧把剑给我递过来,传送阵就在我脚下,就不用麻烦你了。”
说完他一指点出,下方皇宫大校场上顿时亮起了一阵金光,正是通往大汉的传送阵。
此阵乃是一位飞升境的大修士亲自布置,足以跨越百万里路程,直达大汉塞外边。
据说当年布置此阵时,耗费了海量的天材地宝和人力,这才将大阵布置完成。
本来此阵是以梁国祖庙中的国运之力镇压。
只有手持书院信物,或是梁国皇帝所掌握的龙形玉佩,亦或是汉廷信物者,方才可以激活大阵。
可如今梁国国运早已被周易平给抽干了,只需修士向阵中灌注灵力,就可以自主激活。
如此远距离的传送大阵,所需要的灵力自然也是以海量计的,之前是直接以国运作为大阵的能量。
不然光凭一个小小的梁国,大阵也难以维持至今。
当然,这对于掌握有国运之力的周易平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现在的唯一目标就是握在对面李元熹手上的长剑,只要长剑到手,他就马上进入传送阵溜之大吉。
从李元熹刚才散发出的浩然正气来看,周易平自付绝非这位儒家君子的对手,哪怕掌握有国运之力也不行。
除非能以国运之力召唤出余氏的皇极经世大阵,眼下祖庙已经被毁,阵图的核心位置找起来也需要一番功夫。
最关键的一点,周易平不想长久留在梁国。
这处于人界极北之地的弹丸小国,不仅灵气匮乏,且疆域实在太小。
若是让那些人知道他周易平还活着,他到时候想跑都没地方跑。
大汉虽然强者云集,可在那片浩瀚的土地上,也蕴藏着无尽的际遇和机会。
当年若不是被追杀的慌不择路,周易平绝对不会选择来这梁国。
好在如今已过去了三百年光阴,那些仇敌们想必早已把他淡忘。
“等着吧,当年欠下的帐,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李元熹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心中的躁动。
看着周易平道:“我说了,剑可以给你,但是,你必须要先保证百姓的安全!”
周易平神色淡漠,略显虚幻的手掌轻轻一翻,空气中一片寂静,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李元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他探出灵觉稍加感应。
片刻后,他的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怒喝道:“住手!你在干什么?”
此时,距离皇城最近,朝会大臣们的宅邸中。
侥幸逃回来的部分大臣至今仍惊魂未定,他们拖着臃肿的身躯,在仆人们的搀扶下慢慢走进了自家宽大的宅邸中。
屁股刚坐在椅子上,院中便传来一阵诡异的闷响。
“噗,噗噗。”
肥头大耳的老爷们本就心情烦操,如今听到这个动静更是怒火中烧。
指着外面骂道:“怎么回事!快出去个人看看。”
很快,外面诡异的声音就停歇了下来,出去查看的人此时也连滚带爬的滚了进来。
官老爷问道:“怎么回事?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来人的裤子上一片湿渍,看来是直接被吓得尿了裤子。篳趣閣
他颤抖着声音,话语也有些结巴,连说带比划的说了半天。
堂上众人也没听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宽敞的大院中,原本熙熙攘攘忙碌个不停的下人们竟然一个也不见了。
地上的血雨越积越深,雅致的院墙上,不知何时多出了几十道血印。
不仅是在高官们的宅邸中,整座京城在同一时刻,都发生了这样诡异的一幕。
一缕浓郁的血气被周易平轻轻吸入鼻中,脸上顿时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第一百七十一章:乱
光影闪动,一道白色巨掌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周易平当头压下,巨掌掀起的罡风直接压塌了周易平身下的地面。
祖庙废墟上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深坑,周易平眼中波澜不惊,掌间血光翻涌,丝毫没有将迎面而来的巨大掌印放在心上。
他轻描淡写的举起了一只手掌,淡淡道:“下一次,就是整座城的人。”
顿了顿,周易平略带讥讽的说道:“你猜猜,这掌印杀我之前,我能不能把血滴给引爆?”
掌风吹起了他的血衣,巨大的掌印距离他的身体仅有三村距离,周易平的脸上却仍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刚才他只是牛刀小试,城中眨眼间就死去了数万蝼蚁。
凡人的血肉精华始终有限,能给他带来的提升微乎其微,这数万人爆体而亡,全身血肉都被他以血云为牵引,化作了最为精纯的血肉之力。
也就是方才他吸入身体的那一缕血雾,数万人的血肉精华,最终也只凝聚出了这么淡淡的一缕而已。
李元熹已是目眦欲裂,他双眼通红,盯着周易平手中若隐若现的血光。
最终巨掌还是没有落在周易平的身上,不过却也没有消散,就这么停在了他的头顶上方。
李元熹厉声道:“你今日如此作为,就不怕往后在修行道中不得安生吗?大汉虽大,却也容不下你周易平!”ωωw.
周易平嘿嘿笑道:“大汉容不容得下我,那就无需你来操心了,儒家虽大,却也不能只手就把人界的天给遮了吧?”
李元熹心中叹了一口气,常人都畏惧儒家势力。
可在这修行界中,大凡能达到周易平这个层次的修士,哪个身后又没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儒家虽强,却也很大,不知多少文脉组成了儒家。
简而言之,树林大了什么鸟都有,儒家作为主掌人界沉浮的庞然大物,光是内部就分成了无数个派系。
就连最高层的儒圣都是分属各系,下面的学宫书院更是各有所属。
除去内部的分歧之外,在人界中可还有两教同儒家并驾齐驱。
周易平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三教互相依存但也互相制约,谁也不能只手遮天。
也就是说,李元熹所能代表的,也仅仅只是他个人,乃至他的先生这一支文脉。
儒家的大旗,还不是现在他能扛得动的,起码以当下而言,李元熹还远不够资格。
周易平见李元熹神色变幻,心中暗笑一声:“小子,你还是太嫩了,还想用儒家的大旗来吓唬我,也不想想我是谁。”
对于杨明玄那样有身份,背后有宗门牵绊的大修士,李元熹身后的儒家势力确实不能轻易得罪。
可对于周易平而言,他虽然原本是幽魂宗的弟子,可早就被逐出了门墙,现在的身份就是一个野修散修。
更何况他还修行血魔功这等魔道秘法,但是这一点,就注定他和儒家之间存在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周易平笑道:“小先生,你要是再不把剑给我,每过十个呼吸,我便要杀一万人,这么拖下去,对你对我,可都没有什么好处。”
李元熹举起手中的风行剑,看着上面奇异的先民祭祀图,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之色。
二人僵持之际,京城却已是沸腾了起来。
大街上人来人往,四处都是带着兵器的暴徒,他们至少也是两人一组,在街上打砸抢烧。
怀中腰间鼓鼓囊囊的,装满了从百姓家中抢来的财货,整座京城已然失去了往日的秩序。
原来,从午门逃出的宫女太监们将皇宫中的变故给传了出去。
也正如贺坚白所预料的那般,平日里在京城开赌场,当铺和收利钱的地下帮派,还有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们。
此时就像是闻到血腥气的鲨鱼一般,一个个如同下山的饿狼,成群结队的在城中四处劫掠。
不光是劫掠财物,见到有些姿色的大姑娘小媳妇,这些畜生也不会放过,就地扒光了轮番施暴,梁国京城瞬间就变成了一座人间炼狱。
至于维护秩序的官兵和衙役,此时却都不见了身影。
施暴的队伍中隐约可见穿着号衣的捕快衙役,他们,赫然就是队伍中的领头羊。
哪个大户家里有钱,谁家的小媳妇最漂亮,这些事就没有他们不知道的。
城中四门大开,驻扎在城外大营的禁军们,早已听到了城内震天的喊杀声。
大营距离主城二十里,可梁国军中规矩森严,只有持皇帝的虎符才能调遣禁军。
无虎符而调兵者,以谋逆罪论处,最轻也得诛灭三族。
禁军大将虽然也听到了城内的嘈杂动静,可他又岂敢以身试法。
数万精锐禁军一声不发的站在血雨之中,漆黑的盔甲上血色的雨水顺着缝隙留下,滴在了士兵们的鼻尖上。
犹如一支刚刚从战场归来的铁血军队,他们自发的集结了起来,因为这些士兵的家,大多都在城中。
如今城中传来的种种声音都表明了一个迹象,就连最愚笨的人也知道,京城此时发生了惊天的变故,而他们的亲人,正在遭受荼毒。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走进帅帐,对禁军大将抱拳道:“将军,城内大乱,士兵们的家人都在城中,他们已经尽数集结于校场,只等将军您一声令下,他们便可立刻开拔,进城平叛。”
面色黝黑的将军沉吟了片刻,忽然猛的一拍面前的桌子,骂道:“反了天了!谁叫他们擅自出营的,叫军法队来!”
参军砰的一下就跪了下来,声音已经带着哭腔道:“将军!你就下令吧!卑职等一家老小全在城里面,要是不去救,他们全得死在里面啊!”
声音尖利,如同杜鹃泣血哀婉。
黑脸将军不为所动,冷哼一声道:“来人!给我拖下去,重责四十军棍以儆效尤,我看谁还敢擅自调兵。”
等了半晌,帐外却不见有任何动静,将军好奇之下便径自走了出去,刚刚打开帐帘,一眼就见到数万身着黑甲的士卒挺立于血雨之中。
每个人的脸上透着一股坚毅,可是眼眸深处却有一丝期盼之色。
将军却被士兵们身上的悍勇气息吓得一个激灵,他蹬蹬的往后倒退了几步。
马靴踩在由大理石铺就的帅帐中,发出了沉闷而压抑的“咚咚”声。
而这声音并没有被漫天血雨所压盖,全都落到了士卒们的耳朵里。
马靴差点踩到了跪在里面的参军,他急忙起身扶住了狼狈的将军,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此时将军却已回过了神来,他黝黑的脸上写满了愤怒和狂躁,一把便推到了好心过来搀扶的参军。
将军怒气冲冲的走了出去,站在帅帐的高台上指着下面的士卒破口大骂:“奶奶的!你们都要造反了不成!各营都尉呢?都死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滚出来,带着你们的兵给我老老实实的呆在营中,活的不耐烦了是吧!”
可等了半晌,除了滴滴答答的雨水落地声,整个校场一片寂静,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气氛悄然扩散。
终于,士兵的队伍中站出了一个魁伟的汉子,他带头朝着将军跪了下来,身后那些士兵们也跟着他跪倒在地。
数万铁甲齐下跪,甲胄碰撞发出的脆响一时间竟掩盖了雨声。
这下子,将军彻底慌了神,要是兵变的话,他一样要被砍头问罪,心中念头飞转,目光却已经锁定了领着众人下跪的魁伟汉子。
“就是这小子带头闹事,等我先稳住他们,事后再拿这兔崽子开刀!”
打定主意,将军渐渐收起了脸上的怒色,刚欲说些打马虎眼的话稳定一下士兵们的情绪。
却不料拿带头的汉子率先说道:“将军!你就救救我们的家人吧!城中发生叛乱,我们的家人难逃乱贼的荼毒,只要将军您一声令下,某等誓死剿灭叛贼!”
将军脸色一沉,可又想到如今形势比人强,只得换上笑脸,冲着底下的汉子喊道:“兄弟们!我梁国一向国泰民安,京城更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皇帝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哪来的什么叛乱啊!”
那汉子却不吃他欺瞒的这一套,一指京城方向喊道:“百姓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大营距离京城二十里,营中的兄弟们都听到了哀嚎声,将军大人难道就对此熟视无睹吗!”
将军顿时哑口无言,不过他本身就是靠着溜须拍马的裙带关系上位,倒也有些急智。
他眼珠一转,竟是指着那汉子喊道:“此乃敌国奸细!故意扰乱我禁军秩序,城中混乱就是他的同伙闹出来的动静,兄弟们快将他拿下!”
士卒们面面相觑,看了看高台上指手画脚的将军,又看了看在自己身旁的袍泽,脸上虽然有些异色,可是却一个也没有站起来动手。
将军见没人听他的,他一咬牙便喊道:“抓住此人者!封副将都尉,赏银十万两!”
听到如此重赏,队伍中顿时就有人站了起来。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禁军们的生活本就清苦,一月的饷银不过一两银子,十万两,当十辈子兵也赚不来这么些钱啊。
更别谈副将都尉的官职了,那可是正儿八经的三品武将。
就在闹哄哄一片乱的时候,一阵马蹄声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远处正有四骑风驰电掣般掠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虎符
黑脸将军额头青筋突起,禁军大营谁敢擅闯,活的不耐烦了不是?
他大喝一声:“哪来的狂徒,胆敢纵马擅闯大营,快来人,给我将其统统拿下!”
刚才喧闹的功夫,带头的魁伟汉子已经被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捆了起来。
汉子嘴中仍不停的喊道:“兄弟们,你们的家小也都在城中,再多的赏钱,再高的官位,家没了,那又有什么用!”
听他这么说,那些动手的士兵眼里也闪过挣扎之色,可当中却也有人笑道:“有了官位,有了十万两银子,家里的黄脸婆还要了干啥?儿子死了还可以再生,这个机会错过可就没有了!”
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动摇,此时恰好将军站在高台上再次下达命令。
反应快的早已抽刀上前,就要逼停那突兀闯进来的四骑。
四骑中领头的汉子忽然腾空而起,周身气势外放,顿时就压得冲上前来的士兵们动弹不得。
只是校场上站着的士兵实在太多,王子轩虽然压制住了一部分,可是还有源源不断的士兵蜂拥而来。
待会维持城中秩序还得要靠这支军队,他也不好对他们直接动手,只得以罡气将众人逼退。
就在局面陷入僵持之际,他身后的一骑缓缓上前。
骑士揭开了披在身上的黑色斗笠,手中高举半面铜铸的虎符,对着高台上的黑脸将军声嘶力竭的喊道:“赵卫,虎符在此,安敢乱动!”
天色昏暗,再加上校场中场面极度混乱,贺坚白虽已竭力嘶吼,可他的声音却很快又被雨声和喊叫声所淹没。篳趣閣
高台上的赵卫却已注意到了这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虽然此时的贺坚白披头散发,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可是多年来身居高位,举手投足间养成的威严气势还是让赵卫吃了一惊。
帅帐高台居高临下俯瞰整个大校场,贺坚白距离赵卫虽然遥远,但贺坚白手中所举的虎符赵卫还是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
赵卫看到虎符轮廓后,心中顿时就咯噔了一下,莫不是朝廷的调令到了?
这老头也是越看越眼熟,似乎之前在哪里见过?
自己这下子岂不是得罪了钦差?赵卫现在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耳光。
怎的就被营中这些丘八乱了方寸,京城大乱,朝廷要是不来调令,那还叫朝廷吗?
他连忙喊道:“住手!快给钦差大人让出一条路来!”
可此时下面已经乱作一团,事先各营的将校都被这些士兵们给控制了起来,不动的时候还好,数万人齐齐整整的站着。
可自从赵卫下令捉拿带头的魁伟汉子后,整个队伍顷刻间便失去了控制。
又加上他后面又下令擒下闯进来的四骑,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朝着那个方向蜂拥而去。
说是训练有素的禁军,此时在失去了各队指挥之后,行动杂乱无章,只懂一拥而上,比之城中的街头泼皮还不如。
见自己的命令石沉大海,赵卫心中也愈发的焦急起来,这要是伤了钦差大人,自己这条命还不得交待在这里?
可惜赵卫平时就是个草包,这样数万人失控的大场面他哪镇压的下来?
正在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站在高台上来回踱步时。
不知何时,帅帐高台上多出了一道身影,孙昌武径直走进帅帐,看也不看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中年文士。
走到赵卫的大营正中,双手一抬便轻而易举的把点将用的大鼓给搬了出去。
咚,咚,咚咚咚。
沉闷的鼓声从低到高,渐渐压盖住了所有的声音,军营大校场中一时间便只剩下了鼓声。
台下乱哄哄的士兵们也渐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循着鼓声的来源看向了帅帐高台。
赵卫早就被身后忽然出现的孙昌武给吓傻了,数百斤重的点将鼓,居然被他一个人就抬了起来。
那么重的鼓点,居然是徒手敲出来的,这还是人吗?传说中的怪物怕也不过如此吧?
王子轩一拳轰退凑上前来的士兵,抬头看了一眼帅帐高台,沉吟片刻后便转身将身后的贺坚白和另外一个人提了起来。
他一手提一个,如同鹰隼滑翔般,脚尖点在一个又一个的禁军士卒头顶上,飞一般的就来到了高台之下。
眨眼间便穿过士兵方阵,纵身一跃直接带着两人飞上了几十张高的帅帐高台。
孙昌武最后一拳砸下,数人合抱的点将鼓应声而破,唯有一声沉闷的鼓响回荡在大营之中。
赵卫此时已经被吓傻了,楞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孙昌武。
王子轩轻轻将手中两人放了下来,贺坚白落地后剧烈咳嗽了一阵,直到咳出一口浓痰,苍白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
四骑中的最后一人是一个相貌风雅的青年,剑眉星目,长的倒和贺坚白有七八分的相似。
青年搀扶着贺坚白朝赵卫走了过去,赵卫见疑似钦差大人的老头朝自己走了过来,眼珠一转便跪了下来。
口呼:“小将赵卫,见过钦差大人。”
贺坚白走到近前又咳了一阵,看了看跪在地下的赵卫冷哼了一声:“营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赵卫头上顿时就冒出了冷汗,他要是说自己阻止士兵进城平乱,那还不得当场就被钦差大人给砍了脑袋,正在他思索如何回复之时。
后方帅帐中,那个中年参军跑了出来。
扑通一声就跪倒在了贺坚白脚下,痛哭道:“恩相,您老人家可算来了,赵将军不肯出兵平叛,我的妻小可都在城中啊!还望恩相救救他们!”
恩相?难道说……
赵卫有些不可置信看向这位风尘仆仆的老人,他居然是当朝宰辅贺坚白!
贺坚白抬手道:“章文,把他扶起来。”
贺章文点了点头,走上前去将中年参军扶了起来。
赵卫此时忙不迭的磕头请罪道:“小将不知是相爷亲临,刚才的……”
贺坚白一摆手,淡淡道:“立刻调兵,进城稳定秩序,不得有误。多死一个百姓,我唯你是问!”
赵卫脸色苍白,刚欲起身,忽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贺坚白怒道:“你还不去调兵!等什么呢?”
赵卫吞吞吐吐的说道:“相爷,照例调动禁军,需要出示陛下的半面虎符,以及韩大将军手中的另半面,两面虎符合为一面,再与末将手中的这面对合,且还需要皇帝陛下用印的圣旨,方可调动。”
贺坚白脸色一沉,喝道:“大胆!城中已然乱成如此情形,陛下正在指挥侍卫亲军平息叛乱,哪有闲工夫给你下圣旨!韩大将军更是忙得抽不开身,这半面虎符乃是陛下亲手交给我的,这你也要怀疑吗!”
“可,可这是祖制,若没有圣旨和韩大将军的虎符,调动一兵一卒出营,末将也是死罪难逃啊!”
一旁的王子轩听得心头火起,下方刚刚平静下来的士卒队伍见赵卫迟迟没有指示,此时又开始躁动了起来。
孙昌武神色平静,眼睛却死死的盯住了贺坚白手中的那半面虎符。
铜铸的虎符样式古朴,看不出任何端倪。
一直默默搀扶着中年参军的贺章文眼中晦暗不明,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王子轩周身气势外放,顿时压得地上跪着的赵卫抬不起头来。
他面色阴沉,厉声道:“城中百万百姓正在遭受苦难,你竟还在这跟我们谈祖制,余氏的祖制就是见死不救吗?”
三境武夫的强大威势压得赵卫险些喘不上气来,他艰难的说道:“大人,不是末将……”
中年参军忽然插嘴道:“赵将军,照祖制,陛下的虎符在事态紧急之时可全权调动兵马,无需与韩大将军的虎符相合。”
赵卫迟疑道:“这,可是圣旨。”
王子轩冷哼一声,赵卫只得将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颤巍巍的从怀中取出了自己掌管的那面虎符。
赵卫尴尬的朝贺坚白一笑:“相爷……”
贺坚白脸色阴沉,冷哼一声还是将手中的半面虎符递了过去,眸中却有一丝不安之色一闪而逝。
赵卫连忙双手接过了半面虎符,他小心翼翼的将这半面虎符与他手中的合在了一起。
所有人的眼睛此时都盯住了两面虎符,就像是最精妙的机关一样,两面虎符交错,机关相合,很快就重叠在了一起。
赵卫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这面虎符确实是皇帝陛下的那枚,看来贺坚白没有说谎。
皇帝陛下将虎符交给他来调兵,城中事态恐怕已经到了万分危急的时候,不然也不至于连圣旨都来不及下达。
贺坚白板着脸道:“验好了没有?再婆婆妈妈的耽误了大事,你赵卫有几颗脑袋够抵罪的?”
后方的孙昌武却注意到,贺坚白原本紧握的双拳在此时缓缓松开,他猛的把目光投向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赵卫身后的贺章文。
赵卫忙不迭的连连称是,刚欲将虎符取下递还贺坚白。
双手一拉,手中虎符却是纹丝不动,赵卫一愣,低头看去。
这一眼,顿时让他神色大变。
第一百七十三章:隔岸观火
嘴巴才刚刚张开,音节在喉咙中还来不及发出。
噗!耀眼的白芒陡然出现,让众人眼前皆是一花。
紧跟着又是砰的一声轻响,赵卫的人头滚落在了高台光滑的地面上,无头的脖颈中如同喷泉般涌出了殷红的鲜血,与漫天的血雨交织在了一起。
贺坚白像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了似的,他蹬蹬蹬的往后倒退了几步,一个踉跄差点就摔倒在了地上。
幸亏王子轩伸手扶住了他,贺坚白伸出手指着对面的贺章文,嘴中却断断续续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你。”
贺章文收剑入鞘,伸手想要去拾起掉落在地的虎符,忽然眼前人影闪现,孙昌武一把拾起了那枚重叠在一起的虎符。
贺章文眸中杀意一闪而逝,他抽身向后方退去,与孙昌武拉开了距离。篳趣閣
贺坚白此时像是终于从惊变中回过神来,他指着贺章文骂道:“谁让你杀他的?没了赵卫,这数万禁军谁来调动?”
孙昌武瞥了一眼手中的虎符,仅是一眼就发现了问题所在。
虎符接口处竟是突出了一截,这也就说明。
贺坚白出示的虎符,根本就不是他口中所说,皇帝交给他保管的那枚,而仅仅只是一枚仿造的。
恰在此时,孙昌武便觉得身上微微泛起一丝凉意,他猛的抬头看去,正好看到那贺章文正盯着自己,眼眸中透着一股冷意。
孙昌武只是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便要将虎符之事告诉王子轩。
可王子轩却抢先说道:“这等腌臜货色,死了也就死了,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调动禁军,进城平乱才是。”
贺坚白神色变幻,又似模似样的数落了贺章文一通,这才说道:“王英雄所言极是,咱们在这耽误的越久,城中百姓的痛苦就越深。”
孙昌武紧握手中虎符,看了看一脸焦急之色的王子轩,最终还是没有当众揭破虎符之事。
贺章文见孙昌武没有揭露他们,心中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只见他快步来到了贺坚白身前,抱拳道:“父亲,对付下面这群丘八还不简单,刚才参军不是说了吗?早在我们来之前,他们就已经自主集结,想要进城平乱,如今我们登高一呼,再以虎符为证,谁若敢不从,当即就把他给斩了!”
贺坚白略一沉吟,点头道:“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了,虎符呢?”
贺章文转身看向孙昌武,嘴上却是一言不发。
王子轩见状沉声道:“孙兄,你拿人家的虎符作甚?快交给贺相!”
孙昌武眼中寒芒闪动,不过却还是将虎符抛给了贺章文。
贺章文故意抱拳道:“多谢!”
言语中的讥讽之意就连一旁的王子轩和贺坚白都听了出来。
贺坚白轻咳一声:“章文!不得无礼。”
王子轩传音道:“孙兄,以大局为重,勿要和一个后生小子一般见识。”
孙昌武神色不改,心中却有一股无名怒火熊熊燃烧。
这等小人窃居高位,而今竟然还敢挑衅一位三境武夫,着实是嚣张的有些过头了,待到此事了结,他孙昌武定要去这所谓相府坐一坐。
正如贺章文所说的那般,下面的士兵们在当朝宰相的命令下,逐渐恢复了往日的秩序。
那带头兵变的魁伟汉子也松了绑,还被贺章文亲自任命为一营都尉。
旦夕祸福,总在一念之间。
各营恢复建制,数万人马依次站成了三个方阵,军容倒也十分严整。
贺坚白刚欲下令开拔,一旁站着的贺章文却忽然附在他耳朵上,低声说了句什么。
贺坚白神色微微一变,转头看了一眼贺章文,眼中似有犹豫之色。
贺章文却是直接越过贺坚白,对下方士卒喊道:“弟兄们,由各营都尉带领,回营整备盔甲兵器,一个时辰后,听我帅帐号角集结。”
王子轩神色一变,上前拉住贺章文的袖子道:“贺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救人如救火,城中百姓现在哪还等得了一个时辰?”
说完又看向贺坚白道:“贺老,赶紧调动禁军进城平叛啊!”
孙昌武浑身气势一变,武道神意化作罡气外放出体,恐怖的压迫感,瞬间压得贺氏父子有些喘不过气来。
王子轩这次没有拦孙昌武,若是真像贺章文刚才说的那般。
他们火急火燎的赶过来调动军队,岂不是就像几个傻子一样,被贺章文给耍了一通。
贺坚白神色略显慌乱,刚想说些圆场的话来缓和气氛。
贺章文却冷声道:“我知道你们不是凡人,可城中数百万百姓,我就不信你们两个人能挨家挨户的去保护,若没有下面的这几万禁军,你们就拿这场祸乱没有任何办法!”
王子轩怒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一个时辰后再开拔?”
贺章文振振有词道:“城中暴民地痞勾结官差作乱,手里不是拿着刀就是拿着棍棒,让这些士兵赤手空拳的去抓他们?凭什么呀?修整兵器盔甲,这几万人中还有骑兵,一个时辰的时间能再集结过来,我都还觉得有些不够呢!”
王子轩不懂军队调度,禁军常年驻扎在京城郊外,平时最多就是穿着盔甲拿着银枪蜡烛头演练一番。
兵器大多堆积在武库之中,贺章文此话说的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次叛乱不比寻常,皇帝驾崩,皇宫被毁的消息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传遍整个京城。
那些暴民的作恶程度可想而知,京城自古就是鱼龙混杂之地,地下帮派数不胜数,在失去了皇权秩序的震慑后,这些人做出什么样的恶事来都是有可能的。
孙昌武寒声道:“少在那里危言耸听,几万成建制的禁军出动,光是这大队人马带来的威慑力就足以使暴民望风而逃,届时再由我们出手,惩处几个首恶之后,危机自然便会解除!”
王子轩听后不住的点头,却不料贺章文冷哼一声道:“禁军兄弟的命就不是命吗?要是因为战备马虎,导致禁军大幅伤亡,这个损失又该由谁去承担?”
孙昌武已经懒得听他强词夺理,直接欺身上前,捏住了贺章文的喉结,厉声道:“你到底出不出兵!”
贺坚白脸色惨白,想要上前调解,却又被孙昌武的罡气压制的动弹不得。
贺章文的神色逐渐狰狞起来,毫不示弱的吼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不会拿兄弟们的性命去冒险!”
第一百七十四章:窃国者侯
孙昌武眼中寒芒一闪,杀意外放,刺骨的寒意让贺氏父子心惊不已。
不过哪怕如此,贺章文却依旧没有改口的意思,仍是咬死了要一个时辰后才能出兵。
下方的禁军们在新委任的几个都尉带领下有序离开,身着黑色铁甲的士兵们犹如黑色浪潮般退去。
各自回武库装备武器,骑兵则是去马场牵马。
数万人依次装备武器,所需的时间也正如贺章文刚才所说的,一个时辰的时间并不算多,甚至还有些不太够。
王子轩叹了口气,闪身上前拉住了孙昌武的手,摇头道:“罢了。”
孙昌武额头上青筋直冒,这姓贺的小兔崽子年纪不大,其狠辣程度却是远超常人,做起事来也是一副滚刀肉的架势。
不是孙昌武不敢杀他,实在是不能杀。
有这贺氏父子在,禁军一个时辰后也能开拔,起码比直接不去要好得多。
只是这一个时辰里,城内百姓不知又要死伤多少。
京城是一座大城,每一片区域人口十分密集,由此滋生出的地下势力更是数不胜数。
城中的乱局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百姓们所遭受的苦难还在逐步扩大。
乱贼们先是从底层的殷实人家下手,然后见官府不作为,特别是在一些穿着差役捕快号衣的汉子加入乱贼队伍之后,作乱之人的声势就越发浩大了起来。
搜刮完了底层的殷实人家,就轮到了中层的大户。
这些大户家中大多养着些家丁护院,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好不威风,可真遇到这种乱局,这些只会狗仗人势的打手们也派不上丝毫用场。
甚至有些还助纣为虐,临阵倒戈索性直接加入了乱贼们的队伍,充当搜刮自家主人的马前卒。
孙昌武此时只得恨恨的松开了掐住贺章文喉结的手。
贺章文神色不改,伸手揉了揉一片淤青的脖颈,冷哼一声转过了头去。
贺坚白平缓了一下呼吸,急忙上前圆场道:“两位大侠皆非凡人,可能对这军中事务有所不知,万人……”
王子轩抬手打断了贺坚白的解释,淡淡道:“贺相不必说了,现在我们只有一个要求,调拨一营禁军交由我们指挥,我二人现在就把兵带进城中平乱。”
贺坚白面露难色,贺章文却是冷哼一声:“不可能!我刚才就说过,绝不会拿禁军兄弟们的性命儿戏,没有武器的军队,岂会是城中那群烧杀抢掠的暴民对手?”
王子轩沉声道:“所有伤亡的弟兄,全都由我天罡祠重金抚恤,这你还不肯分拨兵力给我吗?”
贺章文不屑道:“用钱就能买兄弟们的性命吗?你把我贺家当成什么了?”
孙昌武怒喝一声:“好说歹说,你们就是不愿出兵是吧?好好好,我这就为民除害,先把你们这对奸雄父子给杀了!”
旋即,孙昌武站在原地便是一记刚猛拳罡,轰向了贺氏父子二人。
三境武夫含怒出手的一击,足以媲美八层炼气士的倾力一击。
这样的攻击又岂是他们两个凡人所能抵御得了的。
贺章文的脸色也是变得难看了起来,他悄然握住手中的一枚印玺,随时准备逃遁。
孙昌武的拳罡轰然爆碎,王子轩一记破天拳将其打碎,拉住孙昌武低声道:“杀了他,城中百姓就彻底没救了,现在咱们只能召集门中弟子,亲自率领他们进城维持秩序,能少一分杀戮,也算是咱们尽力而为了,此事过后,再慢慢找他们算账不迟。”
说完也不待孙昌武回话,直接拉起他几个纵掠间就出了大营,二人的身影化作两个黑点,消失在了血色的雨幕中。
贺坚白长叹了一口气,来到贺章文身前道:“章文,你这回是把这两个匹夫给得罪狠了,以后恐怕会有不小的麻烦啊。”
贺章文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父亲,我不得不这么做,大势如此,余氏享国九千余年,也该是他们寿终正寝的时候了。”
说到后来,他的声音逐渐冰寒,贺坚白眼中也有火花闪动,那是名为野心的火苗。
贺坚白看了看京城方向,有些担忧的说道:“城中这次的乱局着实不小,你就不怕那些乱贼把百姓们都给祸害完了,给我们留下一片焦土,到时候哪还有力量去逐鹿天下?”
贺章文淡淡道:“京中的人口本就太多,死掉一些正好给咱们的人挪地方,延缓一个时辰出兵,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父亲勿虑。”
顿了顿,贺章文远眺京城方向的亮起的火光。
低语道:“杀的人越多,我们带兵出现时,所能得到的民心也就越多,那些劫掠而来的财富,正好省去了我们去征收赋税,嘿嘿,这不正是书上说的救斯民于水火吗?”
贺坚白捋了捋胡须,也跟着贺章文笑了起来。
漫天血雨依旧下个不停,此时二人的笑容比之天上的血雨还要更加邪恶,宛如真正的恶魔一般。
京城东大门外,一队披着盔甲的士卒正悄然埋伏在大门两侧,而大门正中,已经铺满了厚厚的一层尸体。
从这些尸体的服饰上不难看出,他们都是住在城门附近的下层百姓,城中烧杀始一开始,这些下层百姓就蜂拥向城门,想要趁机逃出去,避免这场灾祸。
而这些埋伏着的士兵,他们的职责正是守护东门。
除去反应最快的百十人之外,其余后续到达城门的百姓,全都被这些武装到牙齿的士卒所斩杀。
百姓的血水混杂着天上的血雨,遍地伏尸,尸体中不乏一些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
上至八十老人,下至婴童,都没有能够逃过这场浩劫。
士兵们的盔甲早已被血水染红,就连他们的双眸都泛起了妖异的红光,有几人手上的钢刀甚至都已经砍得卷口。
而这些守城的士卒之所以杀人,自然不是为了所谓的尽忠职守。
他们的本质和城中烧杀抢掠的乱贼们一样,都是为了趁机捞一笔,顺带释放心中的兽性。
第一百七十五章:凌弱
东门内数百米外,百十个衣衫褴褛的百姓,挤在了一间偏僻的小屋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和不安。
这些人,大多都是从城中心逃出来的殷实人家。
之所以想要从东门出逃,就因为民间传说京城东郊有座青峰,青峰上住着能飞天遁地的神仙。
大乱之中,传言连皇帝陛下都死在了宫中,平乱的军队至今没有出现,往日的秩序荡然无存。
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还能依靠谁?也唯有传说中的仙人,才能给现在的他们带来一丝缥缈的安全感。
但是在目睹了一批又一批的难民,被城门士兵像杀狗一般屠杀之后,他们就只得蜷缩在这一间略显破败狭窄的瓦房之中。
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谁也不曾注意到。
这间房屋的原本主人,一个年仅三岁的小女孩,此时正蜷缩在一处漏雨的角落中。
她的草席已经被一家三口所占据,那妇人怀中的小男孩还不忘对着她比了一个鬼脸,嘴角勾起了天真的笑容。
小女孩脸上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是那个看上去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赏给她的。
至于原因,就是小女孩不愿意把自己的草席,让给比自己“更需要”温暖的小男孩。
天上的血雨一滴滴的落在了小女孩的头顶,她的两只小手死死的捂住了胸口。
怀中有阿爹出门前留给她的半面饼子,她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留给去外面干活的阿爹。
这些人在城中,最差的也有一所三进的大院子,哪曾有过挤在这种破屋子里面的经历。
不过这种破瓦房虽然破漏,在这种时候却也有好处,那些烧杀抢掠的乱贼们见到这种破败的民居,往往都不会进来劫掠。
因为像是这样的房子,住在里面的人肯定也不会有什么财货,根本就不值得乱贼们破门劫掠。
京城中的大户人家着实不少,又何必去和这些穷哈哈们过不去呢?
时间长了,这些人就开始抱怨起来。
“什么破地方啊,又脏又臭,头顶上还漏雨。”
“要不是为了躲外面那些恶鬼,打死我也不进这样的猪窝。”
“这破瓦房约莫是那个逃荒进来的贱种搭的,你看着屋顶都塌了,他也不知道补一补,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真给咱们京城丢脸!”
小女孩把头深深的埋进了膝盖里,这些恶毒的话语刺痛了小女孩的心。
忽然,人群中传出了一声“咕噜”的响声。
接着,咕噜声像是传染病似的蔓延开来,众人摸了摸自己的肚皮,又看了看四周所处的环境,都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要是换做往日,此时家中早已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虽不说顿顿都是山珍海味,但鸡鸭鱼肉每顿都有,哪会像现在这般需要饿着肚子担惊受怕。
那妇人怀中的小男孩却闹了起来,他因为挑食,早起的晨食一口没动就全给倒了,现在日上三竿,肚子里早已饿的咕咕乱叫。
“娘,我饿,爹,快拿鸡腿给我吃!”
中年汉子面露难色,这可是他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要是饿坏了那还了得,只是眼下又去哪找吃的给他呢?
妇人径直起身,在狭小的空间中分开众人,左右辗转,最终来到了瓦房的灶台前。
可灶台里却是空无一物,她不死心,又翻遍了那几口破瓦岗,莫说是吃的,就连一口水都没有。
妇人忍不住骂道:“真是穷到姥姥家了。”
草席上的汉子四下张望,目光扫视了一圈,最终落在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小女孩身上。
略一思索,他就起身朝着小女孩走了过去。
小女孩听到有脚步声在向自己靠近,有些害怕的抬起头来看了看。
却见是那个扇了自己耳光的大叔,此时已经站在了自己面前。
小女孩很怕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不自禁的又缩了缩了身体。
汉子满脸厌恶的问道:“小丫头,屋子里有没有吃的,有的话,我出钱买。”
说完,他便从怀中掏出了一锭碎银,约莫有二两重。
这样的一锭银子,哪怕是以京城的物价,放在平日也足够去上好的酒楼里点上一桌子的大鱼大肉,美美的吃上一顿了。
而这,更是小女孩的阿爹,上山砍柴几个月,才能赚回来的巨款。
小女孩呆呆的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在她的记忆里,阿爹唯一一次在她面前拿出这样的白锭子,已经是一年前发生的事了。
当时除了银子,阿爹还给她带了一串糖葫芦。
沾满糖水,甜丝丝,红通通的,放进嘴里一口咬下去,整个人都要化了。
中年汉子显得有些不耐烦起来,直接一手就把小女孩给提了起来,斥道:“小丫头片子,到底有没有吃的,你在那发什么呆呢!”
小女孩被他揪的生疼,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敢哭出声来。
她看了看汉子手中的银子,嗫嚅道:“阿爹出去了,家里没有吃的,只有……”
汉子不耐烦的将小女孩一把丢在了地上,骂骂咧咧道:“有吃的还不快拿出来,你是想饿死我的宝贝儿子是吧?”
屋内地面凹凸不平,小女孩一下子就被摔得鼻青脸肿,她怀中死死捂着的那半面饼子也随之滚落到了地上。
众人眼中见到面饼后眼中一亮,那汉子啐了一口在小女孩身上。
他直接将手中的银子砸在了女孩头上,捡起那半面饼子就回到了草席附近,看也不看被那锭银子砸破了额头的小女孩。
汉子讨好似的将面饼子递给了小男孩:“大宝,快吃吧,吃了就不饿了。”
面饼子放了两天,早就硬的如同生铁一般,上面甚至还留有一排小小的牙印,加之滚落在地上沾了不少的尘土。
可是现在这个处境,这半面饼子可以说是活下去的希望,粮食的宝贵价值,也唯有在这种绝境中方能体现出来。
不过小男孩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当下的处境,看都不看那半面饼子,手舞足蹈间一把就将面饼打翻在地。
嘴里哭着道:“我要鸡腿!要大虾,我不吃这猪食。”
妇人宠溺的摸了摸男孩的脑袋,转头对丈夫道:“那饼子实在太脏了,莫说是给大宝吃,就算是你我都吃不下去,罢了,等出城之后再用银子去郊外买些吃食吧。”
汉子讷讷道:“可,可啥时候才出得去呀。”
妇人也不理他,轻拍男孩后背,柔声细语的想要把闹腾的孩子先哄睡着再说。
无奈,汉子只能低头去找那半面饼,今晨起来到现在,他水米没沾牙,硬是熬到了现在。
再加上一路的惊吓,那半面饼子虽然少了点,可是拿来垫垫肚子倒也还不错。
可找了半天,汉子都没能够找到落在地上的那半面饼。
半晌,汉子猛的起身骂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偷了我的饼!直娘贼,我……”
他骂了半天,人群中却是鸦雀无声。
众人的视线暗中交集,却一个也没有理会在那骂娘的汉子。
许是骂累了,汉子索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可又像是咽不下心中的一口气似的。
他猛的起身,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狭小的空间中,使得本就压抑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不安。
汉子走到了蜷缩在地上的小女孩面前,伸手抓住女孩的头发将她给提了起来。
“小贱种,赶紧把吃的都给老子交出来,不然今天我活剥了你!”
小女孩的大眼中已然噙满了泪水,脸上的五指印痕至今还未消肿。
小小年纪的她,自然不会知道,为什么这么一大群人莫名闯入自己家中。
二话不说就霸占了草席,还抢走了留给阿爹的面饼。
她此时只觉得很委屈,但是她却强撑着,硬是没有让眼中的泪水滴落下来。
将她不说话,中年汉子的火气更是涌了上来。
抡圆了手掌,一个大耳光就扇在小女孩本就有些浮肿的小脸上。
啪的一声,小女孩直接在空中就被打飞了出去,那个方向的聚集的人群见她飞过来,却一个也没有伸手帮忙的意思。
顷刻间,人群散开腾出了一块空地来,砰的一声轻响,她单薄的身躯重重的落在了地面上。
小女孩的嘴角渗出了一缕殷红的鲜血,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一动不动,竟是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打晕了。
汉子犹不解气,冲到近前抬起脚来就要向着小女孩的脑袋上踩去。
此时坐在草席上的妇人却淡淡道:“打死这个小贱种脏了屋子,还不知道要在里面待多久呢,把她扔出去,就当是喂外面那群吃人的饿狼了。”
汉子悻悻的收回了抬起来的大脚,尴尬的笑道:“夫人说的是,就这么打死这小贱种还是太便宜她了,我这就把她给扔出去。”
屋子里的百十个人一言不发,对中年汉子的所作所为就像是默认了一般。
他们和汉子的情况差不多,可以说都是一个阶层的人。
一个底层小孩的性命,在这乱世之中贱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中年汉子再次抓起了小女孩的头发将她提了起来,径直就往门口走去。
妇人还不忘提醒道:“把她扔远些,别让那群饿狼闻到咱们的味道。”
汉子嘴中应道:“晓得了,我把她甩出去就是。”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
刚刚推开门,血腥气扑面而来,吓得汉子一个激灵,瘫坐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