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怜花新传TXT下载怜花新传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怜花新传全文阅读

作者:杭时     怜花新传txt下载     怜花新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91

    “既然怀着身孕,为何还跪着说话?快起来!”

    轻鸿连忙搀着洛春分的手臂,一边扶着她起身,一边说道。

    “徒儿有罪。”洛春分却是倔强跪着不肯起。

    轻鸿听洛春分讲述完她和烛幽之间的恩怨后,也是震惊不已。

    “你若真是心悦那烛幽,我自是不好多说什么,此人我也曾有耳闻,多是说他胸怀韬略手段凌厉,堪为文可安邦武能定国之奇才,可这样的人,怕就怕是个凉薄之人,且他与女帝之间……,春分,你当真是想好了吗?”轻鸿无奈的说道。

    终归是拜在自己门下的徒弟,轻鸿也不会真的不管她,可她说是自己心悦烛幽的,如此轻鸿就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这世间也惟有一个情字,是剪不断理更乱的。

    “我知他钟情女帝之事,可我,我也未作他想,只是想要生下这个孩子而已。”

    洛春分垂眸看着自己的小腹,尤为坚定的说道。

    她在来漫云居前就已经想好了,既然要生下这个孩子,那还不如直接跟姑姑说是自己心慕烛幽的好,她知他是个顶天立地,心有鸿鹄的男人,与其让他背负那样的名声,还不如自己担下一切,左右自己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凡人。

    轻鸿却从她的言词间听出了无奈悲凉之意,心里对洛春分是有些气恼,但又无比心疼她。

    她这个徒弟太善良也太懂事,往往这样的人也最不被人珍惜,烛幽和女帝是何等人物,洛春分搅合在其中,说起来不过只是生一个孩子,可这哪里又是她一介凡人,能独善其身得了的。

    轻鸿将洛春分强行扶了起来,右手置于自己胸前,用意念取出了一颗种子,递到了洛春分面前。

    洛春分盯着那闪着金光的一小粒种子,有些无措。

    “姑姑,这是?”

    “这是医药传承,是我毕生的心血,也是万芳谷的关键所在。”

    轻鸿淡笑着说完,运转灵力将那颗种子再次渡到洛春分身前。

    那粒闪着金光的种子似是有灵,绕着洛春分的腹部转了两圈,就愉悦的从洛春分的胸口处,没入了她的身体。

    洛春分紧张得连忙用手摸了摸自己胸口,身体上却是未觉有任何异常。

    “它很喜欢你呢!”轻鸿欣慰的笑道。

    “它这是跑进了我的身体里吗?”洛春分依旧有些紧张的问道。

    “嗯,存于你的识海里。若狸曾说,你与万芳谷有缘,却也无缘,天机不可道破,她也不得多说,可现在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与烛幽之间的缘分,是避都避不过的。”

    轻鸿牵过洛春分的手,让她坐在软榻上,见洛春分还有些懵懂,她又给她添了杯茶后笑道。

    “是你腹中的孩子与万芳谷有缘,春分腹中指不定孕育着一位了不起的医仙呢!”

    “可,可烛幽说我怀的是个男儿,是机关制弩术的奇才。”洛春分红着脸说道。

    “噢,是吗?那他倒是后继有人了。”轻鸿调侃道。

    她这句话说完,洛春分的脸更红了,低着头窘迫的端起茶杯只顾喝茶。

    轻鸿笑归笑,再次运转起灵力,意欲尝试着召回种子,却是失败了。

    “若你腹中孩儿真如烛幽所言的话,恐怕春分还得替他再生一个了。”

    “噗……”

    轻鸿话音刚落,洛春分嘴里的茶就毫无预兆的喷了出来,自己还被呛得咳嗽连连。

    “我,姑姑,莫要再打趣徒儿了,我跟烛幽是不可能再……”

    洛春分好不容易止住了咳,说着说着自己又说不出口了,脸红得似能滴出血来。

    “姑姑可没有打趣你,春分,言归正传吧,这传承它自己也选了你腹中的孩子呢。”

    洛春分抬眸看着轻鸿认真的眸子,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自己跟烛幽会有以后,也的确是不敢多想。

    后来师徒俩又聊了许久,久到外面茶馆里的烛幽,好几次都差点冲进漫云居找人,可想到那女人认真严肃的叮嘱,不得已又忍了下来。

    洛春分心事重重的才从漫云居出来,就迎上了烛幽焦急不安的脸。

    “怎么这么久?”烛幽上前揽着洛春分,关切的问道。

    “没,没事,我们先回去吧!”洛春分推了推烛幽道。

    烛幽看着明显心神不宁的人,回眸凛冽的扫了眼,写着“漫云居”三个大字的匾额,他将攥成拳的手缩进了衣袖,默默的跟在了洛春分身后。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出了城,洛春分还在细细回想姑姑的诸般嘱托,烛幽则是定定看着前面的人。

    出城后,烛幽上前一把将人打横抱起,洛春分被惊了一大跳,双手连忙搂着烛幽的脖子嗔怒道。

    “烛幽,你发什么神经?”

    烛幽看着洛春分被惊了一下,变得更加苍白的小脸,不禁有些心疼,嚅动了一下嘴唇,终是没有问出心头的疑问,缓了语气柔声道。

    “见夫人脸色不好,想着夫人定是累了,剩下的路,我便抱着夫人走吧。”

    洛春分怔了怔,眼前的男人是几时变成这样的?还是他在女人面前从来都是这样,那女帝呢?他对她是不是更加温柔耐心?

    这一刻,她终于肯承认,她是真的酸了。

    没有跟姑姑深谈之前,她觉得自己是不在乎烛幽的,可深谈之后才明白,自己是事事处处都在为这个男人着想。

    他粗暴无礼的强要了她的那晚,她疼痛难受得几经晕厥,恨不能将这个作恶的男人千刀万剐。

    可他第二次来万芳谷时,她言辞虽透着厌嫌,身体上却是没有真的拒绝得了他。

    他夜夜求欢,温情脉脉缱绻百般,她以为自己是迫于他的强势,却其实自己早已沦陷于他的柔情。

    “夫人,怎么了?”

    见洛春分盯着自己愣神,烛幽不安的问道。

    洛春分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搂紧了烛幽几分,还将头往他脖颈间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她想她是真的有些累了,烛幽如今肯这般待她,想来此时此刻,他至少是喜欢自己的吧。

    烛幽埋首在女人的额角上轻轻一吻,抱着怀里的人,缓步朝万芳谷的方向走去,难得有这样的温馨时刻,他只想这条路能走得更长一些。

    洛春分醒来时,已是夜幕时分,房间里没有烛幽的身影,她抚了抚额无奈苦笑,自己睁开眼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找那个男人,还真是……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了,烛幽端着一碗汤走了进来。

    洛春分现在是看到汤就头疼,自从那天她夸了烛幽煮的鱼汤后,那男人后面是每顿饭都要给她配上一碗鱼汤,但凡她夸了什么菜式,那下一顿这个菜就必出。

    “夫人可是头疼?”

    烛幽将汤碗搁在一旁的矮几上,坐到了床榻边,伸手就要帮洛春分按揉。

    洛春分挡开他的手,是一脸无奈。

    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孩子后,她就彻底被烛幽当成了残疾人,生活都各种不能自理了,更过分的是烛幽还强行给她洗浴过两回。

    她自己是躁得无地自容,偏那男人还理直气壮的直言道,你身上哪一处我没见过,有什么可害羞的?最后要不是她雷霆怒起,还不知道这男人有什么事是不能代劳的。

    “烛幽,我们明天去郾归城吧?”

    “去,去郾归城?”

    洛春分突然提出要去郾归城,烛幽有些不敢置信。

    今日去漫云居前,她还百般推诿,烛幽面上仍有惊讶之色,心底却在暗暗计较。

    他虽没有见过孙三娘,可沈煜他是有探过一眼的,那可不是什么普通人。

    对于万芳谷的事,洛春分不愿跟他提及,他自是也不会多问,就像郾归城里的事,洛春分也从来不过问他一般。

    烛幽认为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也本该如此,要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和信任,能相互理解依恋自然就更好。

    前两日洛春分只幽幽叹了一句,说是沈煜与孙三娘的亲事将近,看到她落寞的神情,烛幽不免又有些心疼她。

    她心里默默喜欢着的人,要娶的却是自己的师父,她该要如何自处?

    这些烛幽也只默默放在心里,他虽嫉妒沈煜,也想要完全拥有洛春分,但他不屑不择手段,而更想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然也想要洛春分能与自己真诚相待。

    “怎么?你前几日不是还说,想要带我去郾归城见见你的下属们,再见见我兄长的吗?”

    洛春分见烛幽神色震惊,无比平静的问道。

    烛幽此时犹豫不定,是怕她去了郾归城,自己没法跟女帝交代了吗?洛春分想到此处,不禁有些失落。

    烛幽回过神来,揉了揉洛春分的发顶,将人揽进怀里。

    “夫人愿意去郾归城,我自是欣喜不已,我只是担心夫人,想着你前几日提及沈煜的亲事,我以为你是怕自己会触景伤情,才想要去郾归城舒缓心情,而不是单纯的为了我才想要去。呵,其实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好,那里有我的家,以后也是夫人和玥儿的家。”

    烛幽的声音在她头顶幽幽响起,他内心虽有过多种猜想,也做过很多挣扎,可面对到洛春分,他还是选择了坦诚相见。

092

    洛春分闻言,彻底僵在了烛幽怀里。

    他言辞间满是深情和无可奈何,这让洛春分很是震惊。

    反观自己,她虽不是因为沈煜的亲事出逃避风,却也不是为了他烛幽才要去郾归城的。

    她是为了自己的师父,以前的孙三娘,现在的轻鸿。

    其实,洛春分早就放下沈煜了,那个皎如明月的少年,在她的心里,也只是在那个特别的夜晚闪耀过。

    知道了师父的所有过往后,洛春分比任何人都希望沈煜和师父能终成眷属。

    师父说自己大限已至,苍岩城又在此时逢迎战乱,她害怕自己会护不住沈煜,这才要洛春分前去郾归城一趟,若是苍岩城或是沈煜有难,她也能第一时间去求助沈怜花。

    感觉到怀里的人不对劲,烛幽一放开洛春分,就瞥见她微红的眼眶。

    “夫人这是怎么了?”

    “烛幽,你……,罢了,没事,我只是有些饿了。”

    洛春分本想问烛幽,可有喜欢过自己,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下了。

    这句话不问也罢,他钟情女帝之事,整个鬼界又有谁人不知呢?自己还是该坚守住自己的初心,守护自己需要守护的人才是。

    这一夜尤为的静谧,烛幽依旧是拥着怀里的女人躺在床榻上,可今夜的两人却是心思各异。

    翌日,郾归城烛府这边,当为数不多的府内众人,看到自家素来威严冷峻的大人,一身精贵华服却在肩侧,挎了个只有凡人才喜欢用的素布包袱时,是一脸的便秘相,再看到大人臂弯处护着的女子时,更是惊掉了一众人的下巴。

    烛幽一手揽着洛春分,另一手轻搀着她的手臂,就连过个门槛都要温柔的提醒着她小心脚下。

    闻声匆忙赶出来的老管家,呆愣得手里的拐杖掉了都未察觉。

    “大人,这位是?”老管家颤声问道。

    “是夫人。”烛幽回答得干脆。

    老管家又再看了看洛春分,恭敬的一礼道。

    “陆老头见过夫人,问夫人安好。”

    洛春分微微颔首,却是不知道该要如何回应才好。

    她是既没想到烛幽依旧会以夫人的称谓来介绍她,又没想到他府上这个极不一般的老人,会对自己如此尊敬。

    在万芳谷里,卞弩坚持要叫她夫人,她是懒得理论,也就随他去了。

    烛幽再去万芳谷时,也是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她,她不甚在意,左右万芳谷里也无其他人,她也听习惯了。

    如今来到他的府邸,依旧这般称呼她,难道他府里没有其他的女主人吗?

    洛春分也只是这么一想,她将疑惑的目光投向了烛幽。

    烛幽温柔的朝她浅浅勾了勾唇,唤来了卞弩。

    “将夫人的行李送去本座的院子里,稍事去把丹凤召过来。”

    烛幽一边将手里的包袱递给卞弩,一边吩咐道。

    卞弩应是后,朝洛春分恭敬的揖了一礼。

    夫人他是早就见过的,只是他没想到主子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这是完全将人拿下,还拐回了烛府吗?

    卞弩才这么想着,伸手欲去接包袱时。

    那包袱已经在半路被洛春分给截胡了,她一把将自己的小包袱抱在怀里,闪开了两步,与烛幽保持了一段距离。

    “我不要去你的院子,你给我安排个客房就行。”洛春分脸色微红的说道。

    这里可不比万芳谷就只有他们二人,他这府上还有那么多人在呢,他们又无名无分的,她就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到他的院子里,传扬出去像什么样子?

    烛幽脸上表情一僵,这才想起洛春分临来之前的交代,不许将她有身孕的事宣扬出去,也不许再叫她夫人。

    烛幽当时是应付式的,不论她提什么要求都统统应下,眼下是光顾着高兴,全然忘了她那不足轻重的叮嘱,夫人也已经叫了,这是改都改不了的。

    “那便安排在微雨殿吧!”烛幽无奈的说道。

    万芳谷里洛春分居住的院子清净素雅,如烛幽所居的院子风格相似,他这才想着将人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的。再者,他们已经是夫妻了,住到他的院子里也是理所应当。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卞弩领了命令就离开了。

    洛春分隐隐听到几声低低的惊叹声,当她左右环顾时,却又看不见人。

    “夫人走这边,我先带你去前厅稍作休息。”烛幽又将她轻揽过臂弯道。

    “微雨殿是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地方?”洛春分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

    “不过是座小殿,没什么特别之处。”烛幽扶着人,一边朝前厅走去,一边回道。

    洛春分没再说话,心里却在暗自嘀咕,她方才若是没听错的话,那隐在暗处的鬼,惊呼的应该是‘哇!居然是微雨殿!’,这殿肯定不像烛幽说的那般简单。

    两人在前厅才喝了一盏茶,就有一个秀丽端庄,又不失英气的女子进来了。

    “奴婢丹凤见过主子。”女子单膝跪地朝烛幽一拜道。

    “嗯,这是夫人,会在府上小住一阵,自今日起,就由你侍奉于侧。”烛幽道。

    “是,奴婢遵命。”

    那个被叫作丹凤的女子,起身后打量了洛春分两眼,朝她浅浅一笑,行了个女子的福身礼道。

    “奴婢丹凤,见过夫人。”

    “呃,那个,你不必以奴婢自称,叫我洛春分就好了。”

    洛春分尴尬的挠了挠头,她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在她的认知里,若不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怜花娘娘和师父这样的人物,她都以为自己的余生会是给他人当丫鬟的命了。

    丹凤也一脸尴尬的看了看洛春分,又看向了主子烛幽。

    “你是我烛幽的夫人,是这烛府的女主人,我都要称你为夫人,他们又如何唤得你闺名?”烛幽道。

    “我,你整日夫人前夫人后的,我说要嫁给你了吗?”洛春分红着脸嗔怪道。

    “可,可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啊!”烛幽一脸懵的小声嘀咕着。

    他这句话洛春分是没听到,要是给她听到,估计又要大动肝火了。

    洛春分气鼓鼓的出了前厅,吐出一大口浊气后,对在后面跟上来的丹凤说道。

    “你知道微雨殿吗?带我去那里吧。”

    “是,夫人请随奴婢来。”

    丹凤小心翼翼的在前面带着路,心里也是好多个问号同时闪现。

    居然是安排在微雨殿吗?

    微雨殿是许多年前,烛垚下令建来送给烛幽的。

    那时初闻烛幽心有意中人,他就兴冲冲的建了这殿,说是送给他大哥当婚房。

    知晓了自己哥哥心中所喜之人是女帝时,兄弟二人是大吵了一架,烛垚下令封殿,烛幽也赌着一口气,人也就没有搬去微雨殿。

    后来,烛幽于城主府向女帝高调示爱被拒,就再也没有踏足过微雨殿。

    眼前这个叫洛春分的女子,只是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凡人,是如何得了主子青眼的?

    看主子的表现,对这位夫人可不是一般的宝贝,丹凤心里憋不住有些想笑,又有些怅然。

    若是烛垚还在,看到自己兄长对待女人是如今这般模样,不知又会怎样笑闹。

    烛府门面上看着不甚起眼,内里却是景致别样,洛春分看着隐在后院深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时,不禁暗暗啧舌。

    “夫人,微雨殿到了。”丹凤躬身道。

    “那个,烛幽他是不是搞错了?我,我只是想要一间,可以休息的普通客房就好了。”

    洛春分看着面前的宫殿,说话时舌头都快打结了,微雨殿是她要来的,踌躇着不敢进的也是她。

    “没有搞错,本来说要带你去我的院子,那里比较朴素,想来你会更喜欢些的,是你自己说要来微雨殿的。”烛幽的声音如鬼魅般响起,洛春分是又被吓了一跳。

    她一扫方才面对丹凤时的温柔谦和脸色,杏目怒瞪着烛幽。

    “你能不能不要总这么神出鬼没的,会吓到我的,烛幽,你马上给我安排个清静的院子,不然,不然你就送我回去。”

    洛春分原本是一脸怒容,可说最后,居然酝酿出了随时会哭的情绪来。

    烛幽这些日子哄她也是哄出了些经验的,这女人是自怀孕以来,脾气愈发见长,烛幽除了惯着还是惯着。

    见她这架式,他连忙将人揽进怀里,一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一边柔声细语哄道。

    “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不许哭了,还有好多人在看着呢!”

    烛幽那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是差点没将一旁的丹凤给噎到。

    她惊恐的看向自家主子,好吧,主子已经将怀里的女子打横抱起,一个闪身人就不见人影了。

    今日的烛府,可谓是鸡飞狗跳,烛幽打破原则的种种行为,也是惊掉了所有人的下巴。

    烛幽最后还是将人给哄好,并安置在了自己的院子里,虽也安排了一大堆人侍奉洛春分,可事事都还是自己亲历亲为。

    如今整个烛府都知晓,他们家主子请了尊被叫做夫人的大佛回来,是众星捧月般的供着,连夫人平日里所用的饭食,都是主子亲手做的,汤汤水水更是吹着不烫手了,才递到这位金贵的夫人手里。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都接连三日了,众人都还能在夜里听到烛大人轻拍着房门,苦苦哀求着夫人能放他进去陪着睡一宿。

093

    “夫人,您今夜想吃什么?”

    丹凤朝着侧卧在软榻上,正认真看着医书的洛春分,福了一礼后问道。

    这几日,夫人被众人传得神乎其神,有说她狐媚惑主的,也有说她蛮横无理恃宠生娇的,总之说什么的都有,但丹凤却看得清楚,这位夫人心地善良,温婉贤德,不过就是对她主子似乎不怎么待见。

    “烛幽呢?”洛春分想了想,突然问道。

    “主子此时应该是在书房。”丹凤答道。

    “那你陪我去书房那边走走吧,对了,顺便让人将他的日常用品都搬回来吧。”洛春分一边起身下榻,一边说道。

    “好的,夫人。”

    丹凤答应得轻快,还恭敬的上手去扶洛春分。

    洛春分看着她有些谄媚的笑脸,胡乱的解释道。

    “那个,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卧房,听他每日在门外叫唤,不成个样子,也听得我心烦。”

    “是。”

    丹凤憋着笑应道,然后扶着洛春分就往烛幽的书房那边去了。

    她家主子为了能跟夫人同睡一榻,也是够拼够能拉下脸的。

    对此烛幽却表示,旁人的眼光有什么要紧,他抱着自己的夫人睡觉,有什么好丢人的?

    郾归城里终年昏暗,几乎长年都点着灯,他们这里的灯,多数为低阶或是没有魂识的鬼火。

    烛幽的书房内一片黑暗,丹凤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缝内立时显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来。

    “见过夫人,见过丹凤姑娘。”黑影朝二人恭敬行礼道。

    “主子呢?”丹凤问道。

    “主,主子去了小花园那边。”

    黑影犹豫着答道,还将目光悄悄看向了府里这位了不得的夫人。

    他这一瞥,正好与洛春分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她来这里也有好几日了,现在才算是适应了一些。

    烛幽还说等再过几日,她完全能适应地府的环境了,就让人去幽冥涧请她兄长过来。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洛春分温和的问向那黑影。

    “回,回夫人,并未发生何事?”那黑影尤为紧张道。

    “烛幽呢?”洛春分提高了声音,又再问了一次。

    这黑影人的表现也太过不正常了些,如果烛幽只是去了小花园,这又有什么不可说的?

    “主子与,与女帝一起,去了小花园。”黑影突然跪地颤声道。

    洛春分闻言身形一晃,丹凤眼急手快的连忙将她扶住。

    女帝吗?那应该是他心尖尖上的人吧?

    他都有女帝了,却为什么还要来招惹自己呢?她自己也是罪孽深重,明知他心里有别人,居然还来了他的府邸,异想天开的与他过着犹如恩爱夫妻般的日子。

    洛春分从心底里鄙视自己,她稳了稳狂跳的心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转身就朝着来时的路走去。

    那黑影才起身松了一口气,就见脸色极度不好,本已走了的夫人,突然又站定住了。

    他是真的慌了,主子对这位夫人的宠爱满府皆知,烛幽私下还告诫过他们,凡事都要以夫人为先,以夫人为尊。

    其实也就只是女帝来了而已,他之所以这般表现,也是因为怕夫人知道了不高兴,现在看来还真是弄巧成拙了。

    “丹凤,你带我去小花园。”

    洛春分的声音幽幽传来,情绪不明。

    别说是那黑影人,就连丹凤刚刚才松下来的一口气,也跟着立马又提了上来。

    “夫人,那个……”

    “那小花园,我是去不得吗?”

    洛春分打断了丹凤的话,语气还带着几分不容置喙的强势。

    “夫人,请。”

    丹凤只得硬着头皮应下,恭敬的领着人,就朝小花园那边去。

    幽静昏暗的小花园里,靠近半月湖处有一座小亭。

    烛幽和女帝双双伫立于亭内,烛幽望向远处的湖面,女帝则是看向了烛幽。

    距离上一次烛幽匆匆出府,女帝这已是第三次亲自登门来见他了。

    所谓事不过三,女帝若不是也听到了那疯长的传言,还真不屑于再次低声下气的来找烛幽。

    当年烛幽对她是何等的上心,那份心意执着了几千年之久,她怎么都不愿相信,他竟会从凡间带了个女子回来,还娇养在府中。

    “烛幽,你是在与我置气吗?”女帝的声音有些凄婉。

    “本座与女帝有什么气可置的?”

    烛幽看也没看女帝一眼,而是看向了远处的湖面,有些不耐的说道。

    本来门房通报说女帝来了时,他是想都没想直接就拒绝了的,可女帝还是闯进了他的书房,坚持说只有短短几句话要问他。

    他看了看天色,想着等下还要去给洛春分做吃食,如果不马上把女帝打发掉,不知道她这是又要磨蹭到几时。

    “没有吗?那个凡人女子呢?你与她只是逢场做戏,对吗?”女帝逼问道。

    “女帝以何身份质问本座?这跟女帝又有何干系?”烛幽看向女帝,冷声反问道。

    烛幽说完,也不等女帝的回应,一甩衣袖转身就要离去。

    女帝却是上前一步,从背后一把抱住了烛幽。

    烛幽瞬时僵在了原地,他看着腰间的那双手,有片刻的不知所措。

    从前他那般在意女帝时,竟也从未想过要与她更亲近一些。

    反而是跟洛春分在一起时,更多的是他黏着洛春分不放,总是时不时的就想要抱她亲吻她,甚至在行夫妻之礼这事上,也是他食髓知味乐此不疲。

    如今看到女帝这样拥着自己,烛幽内心竟生出一丝反感。

    也许他一直都错了,当初自己对女帝的心思,兴许还真不是男欢女爱间的情爱心思,倒更像是她施舍了烛垚一口吃食,他就替自己的弟弟一直感念着那份恩情。

    待到烛幽领悟过来时,他拉开了女帝的手,回过身来与女帝保持了一定距离,疏离而又冷漠的说道。

    “她就只是个普通的凡人,不值得女帝动任何心思。”

    烛幽这句话是看着女帝的眼睛说的,他面上的表情略带嘲弄之色,说出的话告诫意味已有十成。

    女帝愣怔在原地,烛幽这是在警告她,他怎么敢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自己?

    女帝还未从自己的悲伤中清醒过来,烛幽已经毫不留恋的走远了。

    烛幽的坏心情,也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他先是去了厨房,盛了一碗给洛春分熬的鸡汤。

    待回到院子时,就看到丹凤拉着洛春分手上的包袱,两人一边拉扯着,一边说着什么。

    “夫人,这是怎么了?”

    烛幽手里还端着汤,快步走上前去问道。

    看到主子终于出现,丹凤是松了一口气,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夫人这回可是气得不轻,她还没摸清夫人的脾性,自然不敢在此时多说一个字。

    洛春分看到一脸伪善笑容的烛幽,是气不打一处来,三两下就冲上去,重重的甩了烛幽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烛幽被打偏了脸,可见这个弱女子,此时所用的力道之大。

    烛幽手里端着的汤碗,应声掉在了青石板铺就地上,碗碎了,汤汁也溅了一地,周边的仆从们闻声,更是惊得也都跟着跪了一地。

    烛幽用舌尖顶了顶被女人打偏的脸,强扯出一个凄苦的笑意。

    他烛幽几时被一个女人如此拿捏过,他怒火中烧,气得咬牙切齿,可面前的女人,他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愣是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夫人这又是要做什么?”

    烛幽压抑着心头的怒火,睨着洛春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送我回万芳谷。”

    洛春分将那只打了人,此时还发着麻的手,背到身后去,看着烛幽一脸倔强的说道。

    想到自己在小花园看到的情形,洛春分的心就被揪得生疼。

    他与她就只是逢场作戏吗?她洛春分竟然成了他们闹不和时的调剂品,如烛幽所言,她这样的一个存在,也确实不值得女帝动任何心思。

    “洛春分,你究竟是在发什么神经?”烛幽终于是咆哮出声。

    “立刻送我回万芳谷。”

    面对烛幽的暴怒,洛春分没有丝毫惧意,也跟着抬高了音量,一字一句的重复着方才的那句话。

    “回什么万芳谷?你是我烛幽的女人,你老老实实待在这里就不行吗?”烛幽吼道。

    他想要给洛春分和她腹中的孩子一个美好的未来,此时也正为着自己的未来大计,为着应付女帝而焦头烂额。

    唯有这个女人能让他的心安宁片刻,可她这才只消停了几日,就又开始闹腾了,烛幽不禁有些头疼,也就没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你的女人?本就是不清不楚的关系,做什么要说得那般高尚纯洁,烛幽,莫不是你我之间,还能求个什么一心一意不成?”

    洛春分也正是气愤上头,口不择言的对烛幽恶语嘲讽道。

    她这话说得是真的狠,每一句都似针戳在烛幽的心头一般,时刻提醒着他,她洛春分心里从来就没有过他烛幽这么个人。

    烛幽看着冷静又绝情的女人,只觉心口阵阵钝痛。

    “洛春分,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饶是再过分,也不及你烛幽半分,你立刻马上,送我回万芳谷,我再不想多看你一眼。”洛春分强忍着泪意说道。

    “很好,洛春分,你可别后悔。”烛幽咬牙道。

    “哼,谁后悔谁是狗。”

    “卞弩,即刻送她出郾归城,是死是活皆由着她去。”

    烛幽怒喝一声,吼完就拂袖而去。

    洛春分看着他的背影,抹了把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一脸的泪,捋了捋肩上的包袱,大踏步的就走出了院子。

094

    丹凤是在烛府里里外外找了一大圈,终于在微雨殿的廊檐下找到了烛幽。

    他侧身靠坐在护栏上,单腿踏着护栏曲在身前,膝盖上搁着自己的一只手臂,手里还握着一只酒壶,另一只手则按揉着自己的额角,姿态孤寂又落寞。

    感觉到有人靠近,烛幽甩过来一道冰冷的视线。

    丹凤吓得一个哆嗦,谁都知道今夜的烛大人惹不得,身为烛幽身边得力属下之一的丹凤更是明白。

    她缓缓走近了几步,跪在地上叩首道。

    “丹凤失职,没能照顾好夫人,还请主子责罚。”

    “夫人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子,看着虽柔弱,实则性情刚烈宁折不弯,是本座失了理智,才非要跟她硬碰硬,与你无关。”

    烛幽看向远处的夜幕,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丹凤极少听到,烛幽能一口气说如此多话语的,内心便更加自责。

    烛幽往嘴里猛灌了一口酒,直到此刻他的心都还隐隐作痛,满脑子想的都是洛春分的那几句话。

    “你说,我与她之间,真就求不得个一心一意吗?”烛幽突然苍凉开口道。

    主子的声音悲凉中透着浓浓的无力感,丹凤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烛幽对那个凡人女子的感情,竟是如此之深,他此刻必定是伤心难过至极。

    “主子,属下有罪,是属下领了夫人去小花园的,夫人是在看到您与女帝抱在一起后,才怒气冲冲的回了院子,收拾好东西说要走的。”

    丹凤是再也憋不住了,伏地对着烛幽重重叩首后,坚定的说道。

    “你说什么?”

    烛幽怒瞪着地上的丹凤,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属下的罪,属下没能拦住要去小花园寻您的夫人。”丹凤道。

    如此说来,洛春分今夜的一反常态,倒是能说得通了。

    烛幽心里暗忖,洛春分这个蠢女人,但凡她能多问一句,他又岂有不说的道理,他与女帝之间又能有什么?这怎么及得上洛春分在他心里的分量,可这些却仅仅只有烛幽自己才知道。

    烛幽蹭的一下站起身,想要去追回洛春分,却还不及抬步,体内一小股灵力倏的就被抽走了。

    他身形一晃,跌坐回了护栏上,被抽走的那股灵力,是他对卞弩施的精神烙印。

    “不好,卞弩出事了,洛春分定是遇到危险了。”

    烛幽神色凝重的看向外城方向,手里的酒壶也跟着应声落地。

    他实在等不及通过精神烙印去分析出事的详尽地点,人已经先脑子一步的化作了一团火焰,朝着外城飞去了。

    丹凤也是心里一紧,化作了一团黑气,跟着烛幽的行径追了上去。

    就在前一刻,郾归城外城的树林里,女帝阮音将洛春分和卞弩堵了个正着。

    他们只需穿过树林,洛春分离开受限制的郾归山地域,就能使用传送符回到万芳谷,女帝却是这个时候堵了上来。

    卞弩见女帝来者不善,将洛春分护在了身后。

    “哼,你就是魅惑烛幽的那个凡人女子?”

    女帝鄙夷的看了弱如鸡仔儿的洛春分一眼,极为不屑的问道。

    她是真没看出来,这个凡人有什么特别之处,就连长相也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了,不知道烛幽究竟在宝贝她什么。

    “卞弩见过女帝,不知女帝这是要去往何处?”

    卞弩将洛春分再次往身后挡了挡,朝女帝揖礼,故意岔开了话题道。

    “这个问题问得好,本宫自是来送你们去你们该去的地方的。”

    女帝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从前她看在烛幽的面子上,还曾给过卞弩几分薄面,可他这个使卒着实是让人讨厌得紧。

    “女帝如此行径,便是丝毫也不顾及我家主子的感受了吗?”

    卞弩面上虽依旧客气,语气也已明显不耐。

    他自然不是女帝的对手,此时即便是烛幽在这里,想要胜过女帝,只怕也得是要拼尽全力才有一线生机,他只好将烛幽给搬了出来。

    卞弩哪里知道,不提主子还好,这一提女帝更是火大,她万年来都还没受过这么大委屈的。

    “呵,烛幽若是知道了,是不是该感谢本宫替他肃清了门户呀?不过一个凡人女子而已,你当他真的会在乎?”

    “女帝,这可是我家夫人,主子有多看重她,想来女帝也听说了,还请女帝网开一面,放我们过去。”卞弩恭敬请求道。

    “本宫若不放呢?”

    “女帝若执意如此,届时,卞弩无法向主子交差事小,主子若因此迁怒女帝就不好了,女帝难道忘了我家二爷之事吗?”

    卞弩一边尽力周旋,试图说服女帝,一边悄悄运转灵力,伺机将洛春分强送去树林。

    女帝愤怒的看向卞弩,他的话似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可随即女帝却是冷冷一笑,她这一笑让卞弩嗅到了危险的味道。

    他不及多想,一个闪身拉开身位,先一步朝女帝发起了进攻,另一面趁女帝不备,释放出一个防护气泡将洛春分护住,同时输送灵力护着那气泡,试图飞出树林。

    卞弩的伎俩哪里又逃得过女帝的眼睛,她只留了一个分身与卞弩缠斗,本体已经朝着那气泡飞去了。

    女帝只轻轻一道剑气,护着洛春分的气泡就被打碎了,洛春分被那剑气波及到,身体撞飞在一棵大树上,又再跌到地面,“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洛春分看着提剑,一步步朝自己逼近的女帝,也顾不得疼得几乎是挪了位的五脏六腑,她一手护着自己的小腹,一手撑着地面一点点的后退着。

    洛春分心底涌出一丝悲凉,死亡不是最令她恐惧的,她此时唯一舍不下的是她腹中,不能看一眼这世间的孩子。

    女帝看着面前怯弱惊慌的女人,心里不禁觉得好笑。

    究竟是谁给了这个凡人胆子,敢往烛幽面前凑,即便她自己不要烛幽,也绝不允许他身边出现任何女人,这就是女帝此时一定要了结了落春分的缘由。

    女帝刺向洛春分的那一剑,涵盖了滔天的恨意和妒火,她就算是真的杀了这个女人,烛幽又能拿她如何?不过就是个被他宠幸过的凡人而已,该是及不上烛幽对自己那份情意的。

    洛春分本也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可那剑却并未刺到自己身上,而是被飞速赶来的卞弩,用身体给挡了下来。

    “夫人若是死了,主子必将掀了整个郾归城,还请女帝三思。”

    卞弩胸膛正中一剑,撑着最后一口气,艰难的说道,话音一落,人也跟着往地上倒去。

    女帝有片刻的错愕,她惊愕的自然不是卞弩以身挡剑,而是他说出的话,他们这都是反了天不成?一个小小的使卒而已,胆敢这样威胁于她。

    “卞弩,卞弩……”

    洛春分哭着朝即将倒地的卞弩扑了过去,可还不及她托住卞弩,他的身形已经变得飘渺虚无,被洛春分伸出的手臂横穿而过,化为了灰烬。

    “你为何一定要如此赶尽杀绝,便是要杀,你杀了我好了,卞弩他又哪里得罪你了?”洛春分抹着泪朝女帝嘶吼道。

    “看来你还知道自己该死嘛!胆敢肖想烛幽,本宫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我肖想他?此刻我比谁都恨他,也恨极了你们!”

    洛春分强忍着小腹处传来的阵痛,笑得苦涩凄惨,尔后缓缓闭上了泪眼,等待着女帝送她和她腹中孩子上路的那一剑。

    女帝看着面前决心赴死的女人,丝毫没有心软,仅仅只有她洛春分恨吗?

    她和烛幽同床共枕抵死缠绵的时候,她堂堂鬼界女帝,又何尝不是万念俱灰恨意难消?

    那剑还是毫不留情的朝着洛春分刺了下去,女帝带着恨意的一剑,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只是,她用足了多大的功力,也就反弹出了多大的伤害。

    洛春分身上爆出了一道金光,女帝闪避不够及时,被击退数丈远,她一手撑着剑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来,定定的看着洛春分。

    “薛郾的印记?你身上为何会有表哥的精神印记?”女帝不敢置信的问道。

    洛春分捂着愈见强烈的腹痛,似乎已经没有了解释的力气。

    这时,一股凛冽的冷风袭来,薛郾随着一道青烟幻化出人形,他面色凝重的看了看洛春分,只朝着她一挥衣袖,洛春分就被一个气泡罩住,瞬间就消失不见,被传送出郾归山了。

    “表哥,我要杀了那个女人?”女帝阮音见状,朝着薛郾急急的吼道。

    “阿音,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薛郾睨着女帝,冷声问道。

    “我自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过一个凡人而已,闯了我郾归城,死有余辜。”女帝单手捂着胸口,恨恨的说道。

    “你若是早点明白,自己喜欢的人一直都是烛幽,在他还对你死心塌地的时候,便作出回应,又何至于此要拿一个凡人撒气!”薛郾依旧冷眼看着女帝道。

    “呵,我喜欢的人明明是表哥你,什么时候是他烛幽了,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喜欢……烛幽。”

    女帝说着说着,声音不禁小了下去,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僵硬。

    她喜欢的人怎么可能是烛幽?她不相信,可此时自己满脑子又都是烛幽的影子,他温柔看着自己时的模样,他淡淡的浅笑,他为她挑起半壁江山时的英武不凡……

095

    “阿音,你若是执意要杀了那个凡人女子,才是真的断了你与烛幽之间的情分,你自己的事,自己好生想清楚吧,莫要再迁怒于旁人了,你好自为之。”

    见女帝落寞彷徨,似是一直在思虑,薛郾又有些于心不忍,淡声劝诫道。

    他这个表妹也着实是糊涂得很,若不是他的精神印记护下那致命的一剑,还不知她要酿成什么样的大祸呢!

    薛郾该说的也说完了,未再多作停留,化作一道青烟,就离开了郾归山。

    当烛幽匆匆寻到这里时,哪里还有洛春分和卞弩的影子。

    他看着地上那一小滩,属于洛春分的血渍,手里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

    卞弩已经灰飞烟灭,从那精神烙印残留的痕迹,搜寻到竟是女帝所为,现场居然还有转轮王薛郾的气息,他们简直是欺人太甚,居然朝一个凡人女子下手,真当他烛幽是吃素的吗?

    “主,主子……”

    随后而至的丹凤看了现场一眼,单膝跪地朝烛幽拱手行礼。

    现场的情形她已辨识过了,卞弩已经没了,看这情形,夫人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立即增派人手,方圆十里以内,不,是百里之内,全面搜寻夫人的踪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烛幽浑身涌出一股煞气,厉声吩咐道。

    怪只怪他太大意了,他是怎么也想不到,女帝会真的朝洛春分下手,她究竟是怎么敢的?

    “是,属下遵命。”丹凤恭敬应道。

    烛幽感受了一下周边的气息,握紧了手里的拳头,带着一身的戾气,化作一团火焰,朝着万芳谷的方向而去,洛春分若是有个什么闪失,这账他定要与女帝算个清楚明白。

    万芳谷内一片宁静,烛幽熟悉的那座小木屋,那个温馨无比的房间,此时亮着一小抹昏黄的光。

    他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寻过来看看的,天知道寻不到洛春分的那一刻,他心里有多慌。

    来之前,心头那千百个不好的预感和猜想,瞬间消散殆尽,换来了片刻的放松和安心。

    他急步上前,门却推不开,应该是从里面给拴住了。

    “春分,洛春分,是你在里面吗?”

    烛幽焦急的拍打着门板,呼唤道。

    屋内没有任何回应,烛幽心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后退几步一个蓄力猛冲,就撞开了木门。

    洛春分屈膝坐在床榻里侧,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有些瑟缩的身子,她发丝凌乱、模样狼狈的抬起一张苍白的小脸,恨恨的盯着撞进来的烛幽。

    “夫……,洛春分,你,怎么了?”烛幽被她这眼神惊住了,柔声问道。

    “滚,烛幽,我恨你,你走,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洛春分拿起手边的一个软枕,朝烛幽扔去,歇斯底里的吼出那句话,继而又是泪如雨下。

    烛幽瞧着她那模样,心疼到不行,一把挥开直扑面门而来的软枕,几步上前将人捞进了怀里紧紧抱住,不顾洛春分的跌打和撕咬,一个劲的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是狗,我是狗好不好?夫人莫要再与我置气了,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烛幽不住的安慰着。

    “我怎么没事?卞弩为了救我,没了,他没了你知道吗?还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也没了,烛幽,你还来做什么?”

    洛春分声音沙哑,揪着烛幽的衣襟,拿自己的头用力的撞着他的胸膛,哭得撕心裂肺。

    她眼睁睁的看着卞弩在自己面前灰飞烟灭,如果不是怜花娘娘曾经将薛郾的精神印记给了她,她也将会为了面前的这个负心汉,而葬身于郾归山。

    还有自己腹中那无辜的孩子,她一直觉得那孩子是可有可无的,可当真的要失去的时候,才体会到那痛,竟是比要了她的命,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被薛郾的防护罩传回到万芳谷时,她腹部的疼痛感一阵强过一阵,身下也一直在少量出血。

    起先她还拼命的在药房里找寻药材,想要救下这孩子,可想到烛幽与女帝在小花园里的对话,她就心如刀绞,也许这就是他的命,没了也好。

    烛幽闻言身子一僵,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了洛春分的小腹,感应了一阵后,长长的呼出了一大口气。

    他轻轻的擦拭着洛春分脸上的泪,理了理她凌乱的发丝,温柔的吻了吻她的眉眼,心疼无比的将人抱着更紧了。

    “孩子还在,还在的,春分,相信我,我感应到他了。”烛幽安慰道。

    “真,真的吗?”洛春分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抬眸定定的看着烛幽。

    “嗯,真的,真的。”

    “可是,烛幽,我,我好疼,好疼……。”

    洛春分脸色惨白,她腹部又袭来一阵绞痛,好似有更多的血液又涌了出来。

    “洛春分,洛春分,你怎么了?”

    见洛春分似乎有些不好,烛幽用手再次抚在她腹部,脸色也逐渐凝重,他小心将洛春分打横抱起,一边急急的出谷,一边说道。

    “春分,你再坚持一下,我有办法救你和孩子的,你别睡着了,你再坚持一下。”

    他坚信只要自己能尽快带她离开这法力受到限制的万芳谷,就算是倾尽一切,他也会救下她和孩子的。

    “烛幽,你,你有喜欢过我吗?”

    洛春分疼得几经晕厥,强撑着一口气,问出了自己一直想要问的这个问题。

    她艰难的抬起手,抚上了烛幽的脸,在这一刻,她竟是那么想要再多看这个男人一眼。

    烛幽缓了步子,将自己的脸又往女人手心里蹭了蹭。

    “洛春分,你是不是傻?”

    他温柔的反问道,难道自己对她的喜欢,对她的情有独钟,她是一直都不知道吗?

    “是啊,我真傻,我怎么会,会想要问你这样的问题呢?”

    洛春分声音愈见虚弱,疼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那只微凉的手也从烛幽的脸上滑落,无力的垂了下去。

    “洛春分,洛春分,你不要睡,你听得见我说话吗?”烛幽心里一慌,再次加快了脚步,焦急的喊道。

    “你说你是不是傻?你是不是傻?我若不喜欢你,会这般低声下气的缠着你吗?会带你回郾归城,让府上的人都尊你一声夫人吗?洛春分,你听得见吗?我恨不得召告天下,告诉所有人,你是烛幽的夫人,是我唯一的女人……”

    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第一次这般肆无忌惮的嚎啕大哭出声,如果再让他没了洛春分,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办?

    “洛春分,你知道吗?当年我阿爹阿娘蒙难,阿垚离我而去,我都不曾这般心痛啊,春分,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行吗?……”

    烛幽不断的自说自话,可怀里的女人再没睁开眼睛看他,也没给他任何回应,烛幽心里的痛和悔恨一寸寸漫及全身。

    洛春分似是做了一个很长很美的梦,梦里一个粉雕玉琢,三四岁模样的男娃,奶声奶气的唤着阿娘阿娘,撒腿就奔向了她怀里……,她唇边才溢出一个温柔的笑意,就冷不丁被一个温热的亲吻印了上来,那亲吻过于真切。

    她伸了个懒腰,竟觉得浑身舒畅,这才幽幽转醒,一睁开眼就对上了烛幽英俊放大的脸。

    “醒了?还要再睡会儿吗?”

    烛幽声音慵懒,半眯着眼又在她唇角印下一个吻,尔后将洛春分搂得更紧了,闭上眼似乎很疲惫的样子。

    “烛幽,孩子他……”

    “孩子很好,乖乖的待在你肚子里呢!”烛幽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回道。

    “你,很累吗?”

    “嗯,有点累,夫人要陪我再睡一会儿吗?”

    洛春分没再说话,男人此时眉眼柔和还略显憔悴,不似先前生硬冷峻,洛春分微微有一丝心疼。

    以她的经验,那孩子怎么可能保得住,她不知道烛幽是怎么做到的,想必他一定是耗费了极大的精力。

    她伸手回抱住烛幽的腰,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就没再动了,只静静的感受着男人的沉睡。

    夜幕时分,洛春分轻手轻脚的穿衣出门,想着要去厨房煮些吃食时,却见小厨房上空炊烟袅袅。

    她一阵狐疑,烛幽还在睡觉,会做饭的卞弩也已经没了,厨房里会是谁?

    “奴婢丹凤,见过夫人。”

    丹凤听到动静,回身看到洛春分,福身揖礼道。

    “你应该不是什么普通奴婢,而是烛幽的得力属下吧?”洛春分问道。

    在郾归城她其实就已经看出来了,烛府上下都还要敬她一声丹凤姑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小丫鬟,烛幽这番安排,是单纯的只是想派个人来侍奉她,还是料定了她可能会出事,才找了丹凤来保护她,不得而知。

    “是。”丹凤这回是大方的承认了。

    这次夫人出了这么大的事,主子只怕是弄死她的心都有了,还将手底下的七煞都给调了过来,安排在了万芳谷谷外,一切以夫人的安危为重。

    作为七煞之首的丹凤,再次让她来侍奉洛春分,便是给了她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既然如此,以后就莫再以奴婢自称了,这样我心里反而会好受些。”洛春分讷讷道。

    丹凤恭敬应是,她想夫人应该是还在为卞弩的事而感到自责。

096

    “丹凤,你家主子他,是如何保下我和腹中孩子的?”

    洛春分看向丹凤,犹疑着出声问道。

    丹凤闻言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后她朝洛春分一福身,俯首恭敬道。

    “属下是今晨才来万芳谷的,实不知发生了什么,想来是夫人和小主子福大,吉人自有天相。”

    洛春分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退出了小厨房。

    她想她一定是糊涂了,这丫头是烛幽的属下,这种事会告诉她,那就有鬼了。

    烛幽一直睡到晚膳时分方起,陪着洛春分用完晚膳,还牵着她的手在月下的山谷间散步消食,顺道问起了那夜郾归城外城之事。

    洛春分没有丝毫隐瞒的告诉了烛幽,也没有添油加醋恶意夸大,她讲述时的语调极为平和,唯独说到卞弩时,情绪稍显愤慨,更多的则是自责。

    烛幽将她揽进怀里,温声安慰。

    “卞弩之事,夫人毋需自责,保护好夫人是他的职责!”

    洛春分幽怨的看向烛幽,听了那些细节后,从头到尾他除了脸色不太好之外,对于女帝的恶行他倒是绝口不谈,若说洛春分不失落,那是假的。

    看洛春分脸色不对,烛幽又连忙软语哄道。

    “夫人莫要再难过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同夫人起争执,不该赌气让卞弩送夫人出城,更不该与女帝在……”

    “烛幽,你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累了。”

    洛春分满眼失望的打断烛幽的话,不耐烦的推开了他。

    他一口一个自己有错,他们争吵在先,她负气离开,这些都没错,也确实存在着他们自己的问题。

    可女帝对她起的却是杀心,实实在在的杀心,亡殁了一个卞弩,洛春分已经很难过了,她原也没想过烛幽能为了她对女帝如何如何,但对于那个女人,他却是连句责问都没有吗?

    烛幽的避重就轻令她感到难堪,她想听的是这些吗?

    女帝已然成了她心里的刺,剔不掉也拔不出,动辄就撕扯得鲜血淋漓。

    连带着这一夜,洛春分睡得也极不安稳,好在烛幽一直在她身边,他不厌其烦的安抚她,抱了她一整夜。

    洛春分最后还是被噩梦惊醒了,她颤抖的声音一直呼喊着烛幽的名字。

    天早已大亮,床榻上也没有了烛幽的影子,安慰她唤醒她的是丹凤。

    “夫人,夫人可是做噩梦了?”

    丹凤一边拿帕子,擦拭着她额角惊出的冷汗,一边柔声问道。

    洛春分惊得坐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胸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许久后才稍微平静了一些。

    “烛幽呢?”她语气担忧的问道。

    “主子他,主子有些事需要处理,回了郾归城,稍事就会回来。”丹凤犹豫着答道。

    她没有想到洛春分会这么快醒来,主子临走前,不是说给她喂了安心汤的吗?她又不敢欺瞒夫人,只得如实回话,想来主子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听了丹凤的回答,洛春分瞬间卸了一身的力气和紧张的情绪,忽的倒回了床榻上。

    她唇边扯出一丝苦笑,对于那个无所不能的男人,她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也真是忙,这边要应付她和孩子,那边还要安抚住自己的心头好。

    至于洛春分为什么会认为烛幽对自己是应付,兴许是她觉得自己原本就是那个多余的人吧?就连孩子也是多余的。

    可她这两日的情绪又是愈发的脆弱敏感,人也越来越依赖烛幽,恨他不能时刻守在自己身边,其实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郾归城城主府这边,烛幽坐在奢华的前厅内,手指有节奏的轻轻敲击着桌面,神情凝重眸色幽深。

    女帝听着下属的汇报,却迟迟没有动身去往前厅。

    烛幽这算什么?着急忙慌的要替那个小贱人打抱不平吗?

    她倒不是真的惧着烛幽前来问责,只是才弄明白自己的心意,他身侧却已经有了别人,一时间竟叫她无法面对。

    姗姗来迟的女帝,对上烛幽那张冷漠异常的脸时,心里还是微微有些失落的,当听到烛幽说出来的话时,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阿垚之事,本座未曾与你计较,卞弩的亡殁,已是本座最后的底线,阮音,你居然敢动洛春分?”

    烛幽没有起身,端坐在椅子上,一双眸子凉凉的盯着女帝,语气森冷。

    他以本座自称,直呼女帝名讳,那份不恭敬和疾言厉色,是女帝从未见过的。

    想当初,这个在情事上木讷又不解风情的男人,当着郾归城众人的面,在城主府高调向她示爱,在她婉转拒绝后,他仍不气馁,还主动向她进献了自己的一缕魂丝,让女帝在他的识海里打上了自己的精神烙印。

    在那一刻,女帝其实是动容的,前世今生也唯有一个烛幽肯如此待她了。

    若说精神印记是尊重是保护,那精神烙印便是实实在在的奴役,女帝是可以间接操控烛幽的,可这个曾经愿意向她袒露心扉的男人,如今却为了别的女人,如此这般冷漠无情的责问于她。

    女帝脸色难看的挥退了殿上的仆从,略显僵硬的挪步到主位上,极力压抑着心头的委屈和愤怒。

    “是那个小妖精跟你告状了?右使大人就这般不分尊卑的前来兴师问罪吗?”女帝冷声质问道。

    “小妖精?她是我烛幽的夫人,腹中还怀着本座的孩子,你说她是妖精,还对她起了杀心?”烛幽咀嚼着女帝的话,冷着脸厉声说道。

    “你说什么?她,她还怀了你的孩子,烛幽,你当真该死,你怎么可以……”女帝瞠目。

    她一时间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可烛幽却是没功夫跟她闲聊,洛春分还在万芳谷等着他,他今日过来也只是想给女帝一个警告。

    所以烛幽丝毫不在意女帝的震惊,打断了她的话,紧接着说出来的话,更令她痛心疾首。

    “至于尊卑嘛!我烛幽敬着你,你才是这郾归城里的女帝,本座若是不愿意,阮音,你以为你又是谁?”

    “放肆,烛幽,你不要太过分,……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如今要这样对我?”

    “还能为了什么?昔日,你为了霸权,算计戚诗染时,连同着我亲弟阿垚,也一并算计在内,那时,你有顾及过我的感受吗?卞弩是我的使卒,郾归城里谁人不给他一分薄面,你却用那柄刺死阿垚的剑,又刺向了他。

    阮音,相比之下,你我谁更过分?又是谁更无情?洛春分和她腹中的孩子,那可是我的妻儿,你却丝毫不念旧情,居然还真敢朝她们下手。看来,在烛府我讲的那些话,女帝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啊!”烛幽睨着女帝逐渐变得苍白的脸,冷声说道。

    女帝看着烛幽愣怔住,面前的这个男人,她似乎从不曾了解,他睿智且心有城府,极能装糊涂还擅隐忍得很,竟是跟自己的表哥薛郾是同一类人,对不在乎的人都是这般薄情寡义到近乎绝情。

    “所以呢?烛幽,你应当是比我更早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对吗?”

    女帝嗫嚅着唇,问得很是伤情,这些臭男人又哪一个不是人精,合着只有她自己才后知后觉,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烛幽不急不徐淡定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衣袍,踱步到大殿中央,平静的看向上首位的女帝。

    “女帝对本座,能有什么心思?”

    “烛幽,你还跟我装傻?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么多年,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阮音失态的咆哮着,烛幽如今对她竟是连句真话也没有了吗?

    如果他当真不知道她的心思,怎么可能会先一步在烛府就对她给出警告,还不是因为他担心女帝会真的对那个凡人女子动手。

    “女帝难道不是只喜欢自己吗?”烛幽不答反问,依旧一脸平静。

    “你……”

    “本座今日来只是想告诫女帝,若想相安无事,就莫要再起动洛春分的心思,本座,不想真的与你为敌。”

    烛幽出声打断了女帝的话,一字一句的道,似是也不想再与她多言其他。

    “与我为敌?右使大人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一缕魂丝在本宫这儿吗?”

    女帝愤然开口道,饶是她再想退让,也受不了烛幽对她的这副冷淡模样。

    烛幽宽袖下的手握成拳,捏的咔咔作响,这是他唯一受制于女帝的,还是当年他自己主动奉上的,也是如今最令他觉得耻辱的事,当初自己还是太嫩了些啊!

    “呵,女帝大人是不是也忘了?我烛幽可是拥有着整个郾归山二分之一的势力,你的那二分之一里,又有多少在戚诗染的手中呢?女帝觉得她会站在哪边?不过是一缕魂丝而已,我若真想舍了,便是剥皮剔骨又有何妨?”

    烛幽迎上女帝愤怒的眸子,镇定自若的说得毅然决然。

    女帝冷笑一声,不自觉的靠向了椅背,她端放在扶手两侧的手,已经紧得发白了。

    “烛幽,你我非要闹到如此地步吗?”女帝软了语气问道。

    “不要再打洛春分的主意,本座可以不与你计较,管好你自己和你手底下的人,若她再有个什么闪失,我不介意这郾归城就此易主。”

    烛幽横眉冷对,厉声说完,就欲拂袖而去。

097

    “烛幽……”

    见烛幽离去,女帝连忙起身急唤道。

    烛幽顿住步子,人却没有要回头的意思。

    “烛幽,当年在城主府,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如今的这个凡人女子,只是你在报复我当年的拒绝,对不对?”

    女帝问这话时情之灼灼,对于她明显的服软,烛幽却丝毫不为所动,连回应都不愿再给,他依旧是抬步就走。

    “烛幽,你不觉得说清此事,于我于洛春分,都很有必要吗?”

    女帝再次将人唤住,尽管知道也许烛幽说出的话,会更伤她的心,可她偏是不甘心。

    “我从未想过要报复你什么,若真要报复,又岂会等到现在?”烛幽回道。

    提及洛春分,他明显有所松动,转过身来看向女帝,语气平淡得近乎只是在叙述某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一般。

    “在那时,我所言确实不假,说会一直拥护你、照顾你,也都是真心话,但那不是男女之间的情爱,而是出于你对阿垚的点滴关怀,所衍生的恩情,这些也都是我在遇到洛春分之后,才渐渐参悟明白的,对此,我很抱歉。”

    “如此说来,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子?”

    女帝跌坐回椅子上,不敢置信的问道。

    “是,我是真的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

    烛幽在说这话时,目光不自觉的都变得温柔了几许。

    对于洛春分,他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欢。

    烛幽怎么都忘不了那晚,洛春分浑身是血的昏死在他面前,他堂堂七尺男儿哭得肝肠寸断,那是将心脏剥离身体般的疼痛,撕心裂肺痛彻心扉。

    他想无论如何,自己都不会再放开她的手了。

    “烛幽,也许在你和薛郾的眼中,我就是个笑话吧,现在,连你也要背弃誓言了是吗?”

    女帝闻言,情绪再次失控,第一次放下了骄傲,在烛幽面前泪如雨下。

    “阮音,自始至终你爱的人就只有你自己,不论是前世的薛郾,还是曾经的我,你连自己的心都未曾看清,而我与你之间,何谈背弃?

    曾经家世显赫的我,也是个傲骨翩跹的少年,被你当众拒绝,你真当我不会心伤难过吗?可对于责任心大过自尊心的我而言,我更想信守承诺,这一诺已有几千年之久,该是足够了。阮音,或许在那时,你我就已经恩尽了。

    现如今,我亲弟阿垚毁在了你的算计之中,你又伤我妻儿,灭我使卒,你确定还要在此时,与我论往日情分,谈背信弃义之道吗?”

    烛幽冰冷的话语,令女帝不寒而粟,她无措的看着眼前人,一步步走出了大殿。

    丹凤这边刚安抚好洛春分,她无精打采的说有些累,想要再睡一会儿,丹凤无奈的才替她掖好被角,卧房的木门就被人推开了。

    房间内的两人同时看向门口,烛幽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还不及他开口说话,洛春分已经从床榻上起身,意识到自己失态时,人已经赤着脚奔到了烛幽面前。

    洛春分两手垂在身侧,揪着自己的衣裙,有些不自己所措,一副小媳妇的模样,都不敢抬眸去看烛幽。

    烛幽看了看衣裙下,若隐若现的一双秀足,喉结滚动眸色幽深。

    他一把将洛春分打横抱起,朝着床榻边走去,嗓音也沙哑低沉到不行。

    “夫人怎的这般心急,都顾不及先穿上鞋子吗?地上得多凉啊!”

    洛春分听着他这魅惑撩人的声音,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瞬间红了脸颊,加上又被男人抱了个措手不及,这还有外人在呢,她羞得只好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丹凤朝着烛幽一福身,识趣的连忙退了出去,出去时还没忘将卧房门给两位主子带上。

    “叫夫君。”

    “嗯?”

    “乖,叫一声夫君,我想听。”烛幽埋首在她耳畔,柔声哄道。

    洛春分这回听得清楚,她的脸瞬间爆红,嗔怒的瞪了烛幽一眼,一边推着身上不知廉耻的男人,一边无比委屈的低语道。

    “不叫,你快点起开。”

    烛幽见自己将人欺负得很了些,一看到她那微微泛红的眼眶,就心疼到不行,连忙翻身将人抱进怀里轻轻哄着。

    “我还怀着身孕呢,”洛春分埋怨道。

    洛春分瞪大了一双美目,差点没噎到,虽然刚才自己也确实情动了,可这男人脑子里究竟装的什么,她现在说的是那个意思吗?

    见洛春分一脸的不置可否,幽怨之色愈重,烛幽又秒怂,连忙出声解释道。

    “夫人完全不必有此顾虑,这孩子本就不是一般孩儿,上回我又给他输了些灵力,此时他虽在你腹中,你却如同未有身孕一般,正常到不是法力高深之人,轻易都不探查你怀有身孕,便是在这事上也无需担忧。”

    洛春分听着先是震惊不已,尔后是臊得将脸整个埋进了烛幽的胸膛。

    烛幽并未看到洛春分的脸,只以为她是听进去了,对于她的温顺他很满意,又顺势将人往怀里揽紧了些。

    “你今日回郾归城了?”许久后,洛春分终是没忍住,突然问出声。

    “嗯,女帝伤了你,我自要去与她理论一番。”

    烛幽揉了揉洛春分的发顶,漫不经心的说道。

    洛春分却是不淡定了,原来他竟是去找女帝替她抱屈了吗?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心里一急就直接朝着烛幽身上看去,当看到男人光着的身子时,随即又红着脸的移开了视线。

    “那个,你可有受伤?”

    “夫人为何会觉得是我受伤?”

    烛幽看着女子娇羞可爱的模样,不禁觉得好笑。

    “我不知你几时起身走的,你走后我就做梦了,我梦到你满身是血,当时我害怕极了,烛幽,你千万不能有事知道吗?你……”

    洛春分想起梦中的情景,有些说不下去了,紧紧抱住了烛幽的腰,再次将脸埋进他怀里。

    烛幽拥着怀里的女子,心都柔成了一滩水,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吗?他何其有幸。

    烛幽突然想到了什么,起身在方才丢了一地的衣里翻找着东西。

    “你在找什么?”洛春分问。

    “有个很重要的东西,要送给夫人。”

    这是烛幽从知道她有了孩子起,就精心制作的灵弩,本来是想送给那孩子的,可如今他与女帝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就更加不放心洛春分了,现在给她正好,所以今日来万芳谷临进入法力受制区域时,就从识海里取了出来。

    好一番翻找,烛幽将一个金色的指环举到了洛春分面前。

    洛春分刚穿好衣服,面含娇羞的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看了看。

    “这是指环?”

    “嗯,这可不是一般指环,准确的说是弩,颇有灵气。”

    烛幽上榻,将女人圈进怀里,接过她手上的指环,套在了她的右手食指上。

    那指环原是有些大了的,却在套在她手指上后,就自动缩到适合她手指佩戴的大小了,接着一道金光闪过,那指环就神奇的消失了。

    “它,它怎么消失了?”

    洛春分激动的问着烛幽,还不停的翻看自己的手指,却是未见任何异常。

    “果然如此,你们万芳谷的人在这结界里,法力便不会受限,如此甚好。”烛幽叹道。

    “它叫朔影,是我研制的灵弩,本是要想送给烛玥的当使卒的,如今给夫人防身倒是更好。”烛幽解释道。

    “可,可它不见了,我,我也不懂怎么使用啊。”洛春分疑惑道。

    烛幽看着一脸茫然的洛春分,在她鼻尖上轻轻一点,宠溺的笑道。

    “这弩有灵,只需用意念驱使即可。”

    他轻抬起洛春分的右手手臂,引领着她尝试着用意念去操控灵弩。

    几经尝试后,洛春分渐渐有了些感觉。

    她惊喜的抬右臂指向烛幽,那食指上的指环便显现了出来,散发着夺目的金光,指环上似长出了一对金色的翅膀,还上下扑闪着,明显能看到一支小小的金色的弩箭呼之欲出,正朝着洛春分所指的方向。

    烛幽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他定定的看着洛春分,情绪复杂不明。

    “夫人竟是对我起了杀心吗?”

098

    洛春分心里也是一慌,连忙收了手,她自己都没搞清楚,方才是不是因为想到了女帝,竟然就真的操控灵弩成功了,对准想要击杀的人居然还是烛幽。

    “夫人是还在怨恨我强行占有了你吗?”

    烛幽见洛春分不回话,语气又冷硬了几分质问道。

    “我,罢了……,你将这灵弩收回去吧,我不要了。”

    洛春分将手伸到烛幽面前,无奈又无辜的说道。

    “你可知这灵弩一旦认主,就再也收不回了吗?”

    烛幽定定的看着那只手,伸手回握住,顺势将女人拉进自己怀里,颇感无力的继续说道。

    “但愿你来日在对付到要伤害你的人时,也能这般果决,尤其要小心女帝,我与她已彻底决裂,你务必提防着她一些。”

    “决裂?是……,是因为我吗?”洛春分震惊,从他怀里探出头问道。

    “也不全是因为你,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罢了,这也是迟早的事,你勿要多想。”烛幽道。

    洛春分怎么能不多想?她不知道面前这个对自己百般柔情的男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可她对他已是愈发依赖了。

    他往昔里对女帝那般痴心情重,竟是说决裂就决裂,那于自己而言呢,若有朝一日她生下这孩子,他是不是很快就将自己弃如敝屣?

    这想法在洛春分脑海里只一闪而过,眼下她还是担心牵挂着烛幽的。

    “可你将朔影给了我,你自己怎么办?卞弩就是你的灵弩吧?他现在也因为我没了。”洛春分有些落寞的说道。

    “卞弩是为守护夫人而殒灭的,你安好无恙便是他的荣耀。他的确是我的器灵,但却不是出自我手。”

    烛幽说到此处,声音略显低沉。

    洛春分讶异的看着他,静静的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烛幽看着她殷切的眸子,揉了揉她的发顶,无奈的呼出一口气,沉声道。

    “卞弩是我父亲亲手制作的弓弩,是送给我的十六岁生辰礼,此弩在当时并未有灵,父亲还来不及将它给我就……”

    “说不下去就不要说了,烛幽,这些都过去了,是我有错,若不是我跟你闹,卞弩他也不会……”

    本来见烛幽情绪低落得快要说不下去了,洛春分将话接了过来,才发现真正说不下去的人是自己,她不知道卞弩对他而言是那般特殊的存在。

    这也算得上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了,想来是生前就一直被他珍视着的,加上地府这几千年来的陪伴,该是堪比手足之情了,如今却是因她而亡,洛春分只觉五内难安。

    “夫人不若先同我说说,方才究竟是因何对我起了杀心。”

    烛幽睨着洛春分又开始泛红的眼眶,只得转了话题。

    卞弩对他而言确实很重要,可比起洛春分和孩子,孰轻孰重自见分晓,忠心不二的卞弩更是明白这个,所以才会誓死守护着夫人和小主子。

    卞弩是为保护洛春分亡殁的,烛幽自然不会过多纠结,相较之下他更在意的是洛春分为何会对自己起杀心。

    他饶是再算无遗策理性睿智,再不喜揣度女人的心思,可面前的这个女人,他想要与她长厢厮守,也想要了解她更多。

    她现在这脾气和性子,是让他惯得越发的大了,偏自己还很乐意这般宠着她。

    洛春分时而拒他于千里之外,时而又关怀不已,时而温顺乖巧的黏在自己身上,时而又莫名暴躁的小哭小闹,可自己就是再气恼不已,也是又爱又恨的割舍不下她。

    “我怨你心系女帝。”洛春分撅着小嘴,一脸委屈难过的嘟囔道。

    “你,你说什么?”烛幽惊讶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烛幽一副不给予回应,又不置可否的模样,洛春分莫名的有些来气了,就算她怨他,怨女帝又怎么了?难道不是不是他们招惹她的吗?

    “我怨你心系女帝怎么了?烛幽,你是混蛋吗?我腹中还怀着……”

    烛幽忽的拥紧了女人,吻住了她的唇,她的话悉数被他吃下。

    这个有点笨又有些可爱的女人,还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是让烛幽哭笑不得,他只差没将她系在自己的腰带上了,她居然还冤枉自己心系女帝。

    绵长悠远的一吻后,烛幽抚着她微红的眼尾,目光温柔又宠溺。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傻话,也不许这样没大没小的骂我,知道何为尊卑吗?我可是你的夫君。”

    洛春分定定的看着烛幽,他说的是夫君吗?她竟有些悲喜不明。

    烛幽看着洛春分呆愣的脸,和眼眶里打着转的泪,只以为是自己训教的话让她感到委屈了,连忙又轻拍着女人的后背柔声哄着。

    “好了好了,以后我再也不这般训教夫人了,夫人为尊,夫人最大,夫人想骂就骂,好不好?”

    烛幽哄人的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洛春分闻言是破涕为笑,她抱紧了男人的腰,将头埋进他胸膛,她想即便烛幽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才对她这般好的,但在这一刻他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其实眼下哪里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洛春分算了下日子,差不多已经到了姑姑和沈煜成亲的日子了吧,姑姑说他们成亲她不必到场,守好万芳谷即可。

    她现在倒是有些后悔自己的鲁莽行事了,去了郾归城这一趟,自己弄得一身伤,兄长也没见着,也没能跟怜花娘娘联系上,反倒是跟女帝结了个大梁子,实在是得不偿失,也不知道姑姑在苍岩城是否一切安好。

    苍岩城这边,尽管已有战事临近的紧张和压迫感,可全城上下,还是笼罩在公主即将下嫁煜王的喜庆氛围中。

    尤其是公主府内,一众宫女太监盼着这位刁蛮公主出嫁,都快盼穿了双眼,不过也都只敢在心底暗暗庆幸,明面上谁的脸上又不是一副苦大仇深相呢!

    也不怪他们装也得这么装着,因为公主大婚在即,偏偏最不高兴的还是公主本人。

    她一脸怨气的看着跪在殿上的人,语气不耐的问道:“还打听到了什么?”

    “明日辰时出发迎亲,端的是寻常人家的嫁娶之仪。”跪在地上的一名侍卫诺诺道。

    “沈煜,他,他怎么敢的?便是按寻常人家的嫁娶之仪,那也是大逆不道。”

    临安公主气得脸色发青,咬牙切齿的厉喝到,还将手边的一个茶盏,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想她堂堂嫡公主下嫁给权臣,他竟然还十成十的瞧不上,果然那个叫轻鸿的女子,才是他的心头好。

    近两个月来,他沈煜都不知何为避嫌,只怕是将漫云居的门槛都已踩烂好几副了。

    临安公主饶是再生气,也只能忍着受着,谁让这附赠个应妾的主意,还是她自己给出的呢?

    她这算哪门子的公主,上赶着下嫁不说,还上赶着送妾室的,她都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沈煜悄悄摸摸的将人从侧门抬进府也就算了,他却还想以寻常人家的嫁娶之仪公之于众,这不明摆着是在打她的脸吗?

    “公主息怒。”

    满殿的宫女太监惶恐的又跪了一地。

    “还请公主息怒,临和郡主那边有消息了,是好消息。”侍卫觑着临安公主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

    临安公主闻言嗤笑一声,这算是近两个月来,唯一的好消息了,如果沈煜真敢负她,他做了那初一,可就别怪她做十五了。

    而夜幕下的漫云居,相较之下却是一片宁静,没有丝毫喜事临近的喜气之色。

    厢房内,轻鸿拒绝了冬青丫头让她试吉服的请求,婚期越是临近,轻鸿的心情就愈发的低落。

    屋顶瓦片上传来轻微的声响,轻鸿抚额无奈一笑,她知这是沈煜又踏着月色过来了。

    他这段日子尤为忙碌,可不论多忙多晚,他都要来这里与她见上一面,两人就算只静静地依偎片刻,也是极好的。

    冬青听见声响会心一笑,沏好两杯茶就躬身退了出去。

    冬青前脚刚走,沈煜后脚就翻身落地,他一个轻盈的弹跳斜坐在窗框上,看着屋内软榻上的轻鸿,笑得一脸灿烂。

    “怎么?今日不进来喝杯茶吗?”轻鸿道。

    “你不总说大婚前,需回避着不得相见嘛,可我又实在忍不住想要看看你,待明早将你娶过门,就再也不用顾及着这些个规矩了。”沈煜笑道。

    轻鸿也是无奈一笑,行至窗台前,定定的看着面前稍显疲惫的少年郎,不禁有些心疼。

    还不及轻鸿说些什么,沈煜迫不及待的从身后取出一小枝梨花,递到了她面前。

    “啰,你喜欢的梨花,我在来的路上,偶见一户人家院落里种着,就取了一小枝来赠给你。”

    沈煜虽说得是漫不经心,好像真就是无意中看见,又无意中取得一枝般,但轻鸿知道他是费了不少心思才弄到的。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花枝,就着花枝在他头顶轻敲了一下嗔道。

    “伸手莫折苦花枝。”

    沈煜尴尬的挠了挠头,看向轻鸿,她的目光却是定格在了那一截梨花枝上。

099

    其实,喜欢梨花的并不是轻鸿,而是她前世的主子沈怜花。

    那句话就是她从怜花那里听来的。

    曾有很长一段日子,身为少夫人的沈怜花,过得极其压抑,可再多不快她都只埋在心里,面上依旧是活得比谁都认真。

    那时怜花就常常伫立在梨树下,轻鸿知她酷爱梨花,便想要替她摘来一枝,怜花却拦住了她。

    她说,花朵也是有生命知晓疼痛的,花期短暂又要化作泥,已经很苦了,就莫要再摘那苦花枝了。

    “轻鸿,在想什么呢?你近日怎么总是无故发呆,又莫名失落的?”

    沈煜从窗台上跳进了屋内,抚了抚轻鸿的肩关切的问道。

    轻鸿回过神来,看向沈煜的目光里,满是温柔和喜爱,他长得跟少夫人还真是像呢!

    “无事,只是瞧见这梨花,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而已。”

    “噢,什么样的故人能让你这般惦念的?”沈煜语气拈酸道。

    这怪不得沈煜喜吃醋,实在是他爱慕的女子太过优秀,一个孙菖蒲,他都记不得自己嫉妒了多少年了,还有那个他只匆匆扫了一眼的端容,也是叫他酸了好些天。

    所幸这两个男人,都是死在轻鸿的手上的,如若不然,沈煜觉得自己也定是要将他们大卸八块以泄私愤的。

    “她呀,是个了不得的奇女子,这说起来,她跟阿弦还颇有些渊源呢!”轻鸿一本正经的回道。

    “原来是女子啊!什么样的渊源?说来听听。”

    “呃,她跟你一样,也姓沈。”

    “哦,竟如此巧,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沈煜神经一松,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饶有兴致的刨根问底道。

    他就是这样,在外人面前总是孤傲冷漠,偏是在轻鸿面前,就会像个不谙世事的无知少年,不仅话多,举止还甚是幼稚。

    轻鸿抬手理了理他胸前的衣襟,淡然一笑。

    现在还不是能告诉他身世的时候,沈煜的心性尚不稳定,少夫人那边的态度又不甚明朗,她连试探都不敢,因为她不愿拿沈煜的性命来冒任何风险。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有幸见到他们母子重逢,唯愿他们不是针锋相对就好。

    “夜深了,阿弦不要早些回去休息吗?”轻鸿转了话题道。

    沈煜心情极好,知她不愿多提过往,也就没再多问。

    她在他面前向来如此,永远都只说好听的趣事,那些阴暗的不好的,她都闭口不谈,便是如自己的身世一般,他的亲生父母是谁,他身体里流淌着的不安分的血液,以及他究竟是不是妖,这些自小她就不喜欢他多问,即便是幼时不懂事追着不厌其烦的问,她也是拒不回答。

    “不着急,就是想跟你再多待一会儿。”沈煜拉过轻鸿的手,两人一并坐在软榻上。

    这样的沈煜甚是黏人,他将轻鸿圈在怀里,笑得一脸幸福,轻鸿的脸上却是愁云又起。

    “阿弦,其实只需使一顶小轿,由侧门抬入王府即可,当真不必在意那些个的过场,你此番作派只怕是要遭人话柄了。”轻鸿靠在沈煜怀里,犹豫着说道。

    “我不,只能给你一个应妾之名,已经很让你受委屈了,若不能再有个正式的拜堂礼,你让我如何心安?”沈煜将轻鸿圈紧了几分,固执又任性的回道。

    “那换位思之,你又要让公主情何以堪?阿弦,我真不在乎这些虚礼,能这般放胆的与你厮守,我已然赚到了,这些年来,若不是有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轻鸿感慨道。

    “轻鸿,你,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近来你总是说这些奇怪的话?”沈煜放开了怀里的人,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轻鸿近来的状态,是真的让他感到很不安。

    “瞎想什么呢?我只是还没从这个角色中适应过来,难免就忧心了些。”轻鸿捏了捏沈煜的脸颊,笑得无不宠溺。

    “当真只是这样?”沈煜仍是有些不信。

    “当然,从前我是你姑姑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小屁孩儿呢,如今你倒是长大了,主意竟是打到了姑姑头上,敢娶姑姑为妻,胆子着实不小。”轻鸿开怀笑道。

    沈煜闻言忽的红了脸,看着面前笑得没心没肺的女人,莫名有些气恼,他一把搂过女人的脖颈,蛮横又霸道的吻了上去。

    直到轻鸿都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人,看着那水润嫣红的唇,又忍不住凑上前去,在那红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这才哑着嗓子说道。

    “我爱你,便是上天入地誓死也要跟你在一起,所以才要娶你为妻,轻鸿,我不是孩子了,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是认真的。”

    沈煜说得极其认真,轻鸿都忘了唇上的疼痛,定定看着他一脸较真的模样。

    片刻后,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了沈煜的脸颊,说不感动那是假的,那么多年的相依为命,她也不知自己对沈煜的那份感情,是由几时起竟变成了深爱的。

    “阿弦可知,这天上地下你也是我的唯一,不论从前还是往后,你一直都是,永远是。”

    沈煜怔了怔,佯装气恼的别开脸,傲娇的挥开了轻鸿的手。

    “既是如此,那便算不得是我一厢情愿的单相思了,你若是再拿小时候的事来打趣我,待明日你过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煜在轻鸿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指,还将‘收拾你’这三个字咬得极重,那说法是别有意味得很。

    说完他也不等轻鸿的回应,人已经闪到窗台边,轻巧的翻身出屋了。

    轻鸿瞧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只得无奈扶额,看着倒像个成熟稳重的人,怎的还这般孩童心性呢!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方才是有多艰难才装出的淡定,沈煜捂着扑通狂跳的心跃上屋檐,轻鸿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种煽情的话,他是差点没忍住,当场就要把她给拆骨入腹吃干抹净。

    明日就是他们成亲的日子了,她是他最爱的人,他要给她力所能及的一切最美好的,自然也不急在这一时。

    次日一大清早,煜王府已紧锣密鼓地忙乎开了。

    沈煜几乎是激动了一整晚没休息好,心心念念都是今日要迎娶进门的人。

    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煜王不过是纳个应妾而已,这架势却丝毫不输大户人家嫁娶正妻之仪。

    可内城里的人只知有热闹可看,便都跟风似的凑上前去沾沾喜气了,谁管它符不符合礼制了。

    再说了,这是他们心目中最受尊敬,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煜王殿下纳妾,即便真是不合礼制,上头不还有皇家未曾说话呢。

    当头戴大红盖头,着一身正红色喜服的轻鸿被领进大堂时,还是有不少前来贺喜的官员在小声议论的,却也只敢小声而已。

    如今这位煜王,不仅是风头正劲,就连他们的国主都要敬他三分,毕竟与荷夏的战事将近,国主乃至整个苍岩城,都还得仰仗着这位文武全才的王爷替他们出征御敌呢。

    拜堂礼成后,沈煜亲自将人送进新房,掀了红盖头就呆住了,红妆之下的人是千娇百媚,沈煜情不自禁的将人揽进怀里温柔一吻,不光一众丫鬟仆人,羞得各自垂眸将目光投向别处,就连轻鸿也忍不住红着脸,嗔怒的瞪了他一眼,沈煜尴尬的只得连连陪笑。

    “你今日真好看!”沈煜忍不住赞道。

    “我以前就不好看了吗?”轻鸿俏皮的笑道。

    “咳咳……,在我心里,你一直都是最好看的。”沈煜清咳了两声,一本正经的说道。

    轻鸿端出一副本姑娘就是不信的架势,斜睨着沈煜。

    直看得沈煜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她才讪笑道。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你去前厅招呼宾客吧,少饮点酒。”

    “好。”沈煜挠了挠头,笑得一脸纯真无邪。

    沈煜欢欢喜喜的去了前厅,轻鸿则是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浊气,心里暗叹,但愿那劫数不要来得太快。

    煜王府这边是高朋满座宾客如云,珍馐佳肴美酒夜光杯,喜庆的喧嚣气氛一直持续至深夜才逐渐散去。

    沈煜更是草草的应付了一众贵客,就急匆匆的回了新房,怀中人是心上人,两心相悦情到浓时只恨春宵苦短。

    公主府这边也是热闹异常,气氛却是与煜王府恰恰相反,刚刚才杖毙了一个不小心摔碎茶盏的小宫女,以致于满殿侍候的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临安公主斜躺在贵妃榻上,她目露寒光,嘴里不成章的念叨着的,则是明日的大计,沈煜若敢不从,她必会鱼死网破,定不叫他好过。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房间时,轻鸿想要动一动那浑身酸痛的身子,却发现被人抱得更紧了,沈煜清浅的呼吸就打在她耳畔和颈侧,痒痒的,暖暖的。

    想起昨夜两人抵死缠绵的情景,轻鸿不禁还一阵脸热,抱着他的这个男人是恬不知耻的叫了三遍热水,她不敢想象那些仆从丫鬟会是何种表情,反正她自己是没脸见人了。

    “阿弦,今日不是要迎娶公主吗?你是不是该起身了?”轻鸿轻轻推了推将自己箍得死紧的男人,问道。

100

    沈煜哼唧了两声,将头埋进了她的脖颈间,继续补着觉,轻鸿只得无奈的又轻推了他两把。

    “好累,陪我再睡会儿吧。”沈煜在轻鸿耳朵上轻咬了一口,声音慵懒的哼道。

    “可,可是公主那儿……”

    轻鸿痒得缩了缩脖子,红着脸说道,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沈煜突然一个翻身压在了身下,他那炙热的吻铺天盖地而来。

    蛮横霸道的一吻结束后,沈煜喘着粗气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下的女人,面色略显恼意。

    “你就那么盼着我娶公主?轻鸿,我若娶了那公主,你会难过吗?”

    轻鸿怔愣的看着突然生起气来的沈煜,他娶别人她怎会不难过,只是她有得选吗?

    “回答我,我想听真话。”

    见身下的人不吱声,沈煜缓了语气说道。

    “我能不难过吗?可我们有得选吗?那是你效忠的国主的女儿,是一国的公主,也是你允诺她在先的,首先是家国天下黎民众生,其次才是个人。如今又战事告急,是你说了先将人抬回来供着的,怎的?听阿弦这意思,倒像是抬回来了就要好好疼爱一番似的,你欲要享那齐人之福了?”

    轻鸿斜睨了沈煜一眼,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幽怨。

    沈煜神经有一瞬间的错乱,被她的话击了个措手不及,悻悻的侧躺了回来,还不忘将人揽进了怀里好生安慰。

    “咳咳……,什么齐人之福?此生有你一人足矣,是我的不是,光顾着吃味,正事都忘了跟你说,我并未打算迎她过门,国主和公主那边我会处理好,你晚些时候收拾收拾,待我从宫里回来,随我一并去军营。”沈煜有些尴尬的说道。

    “可是,阿弦……”

    轻鸿似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想法,抬起头来忧心的看向沈煜,只是她话还没出口,就被沈煜抬手轻轻抵住了唇瓣。

    “我知你想说什么,轻鸿,相信我,一切我都会安排妥当的。”

    沈煜为了能顺利迎娶怀中人,前日夜里已经押下了一份紧急奏报,便是忙碌至深夜,也要赶去漫云居再多看看她。

    算一下时辰,这奏报应该已经到国主手上了,荷夏将战事提前是沈煜没有料到的,不过眼下倒是能解必须娶公主的燃眉之急。

    苍岩城这位国主的性子,他也是了解的,生性多疑凉薄寡情,又偏是执着于手里的权势地位,外敌入侵时他可不会管什么婚丧嫁娶,能保着他的命,护住他的江山,那才是最最要紧的。

    沈煜原是打算实在不行就将公主抬进府的,可临安公主那性子,他又岂能不知。

    她身份贵重娇养惯了的,过门后又有正妻之位,轻鸿一个应妾,又惯不喜争斗,到时这公主还不知会闹得何等的鸡飞狗跳,最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轻鸿受任何委屈。

    若在此时提出出征,国主定是头一个站出来举双手赞成的。

    “怎样都好,但切记要以大局为重,不可莽撞行事。”轻鸿还是忍不住嘱咐道。

    “好。”

    沈煜抱紧了怀中人,答得极是认真,最后没忍住又低低的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轻鸿不解的问道。

    “轻鸿吃起味来的样子,甚是好看。”沈煜轻轻在她唇角亲了一下,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轻鸿俏脸一红,提足了力气对着沈煜被褥下,那伸过来的极不老实的腿,狠狠的来上了一脚。

    沈煜不得不放开了怀里的人,抱着腿哀嚎告饶。

    两人在床榻上闹得正欢,房门却被急促的叩响,来人禀报说是宫里来人了,国主急召煜王进宫议事。

    沈煜应声回了句知道了,无可奈何的将轻鸿抱了又抱,格外的黏人。

    “这趟去宫里该是没有那般快出来的,你昨夜里受累了,再多睡会儿,记得收拾好东西,等我回来。”沈煜最后在轻鸿眉心印下一个吻,柔声嘱咐道。

    “嗯,你早去早回,有事给我传讯息。”轻鸿听到昨夜受累四个字,忽的红了脸,娇羞着应道。

    沈煜心情舒畅,嘴上应着好,手里的小动作却是没断,硬是又搂紧了怀里的人,上下其手的好一番痴缠,直到宫里来传话的老太监,硬着头皮亲自来敲门,他才依依不舍的起了身。

    大殿上的国主脸色极其难看,却又不得不压下怒气,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沈煜。

    “昨夜里宾客太过热情,臣下不小心饮多了,宿醉后又头疼得很,起身得晚了些,还请国主恕罪。”沈煜躬身行礼道,态度也算毕恭毕敬。

    “沈卿不必多礼,原本这今日之后就是一家人的,只是眼下有一份急报,沈卿且先过过目,再看看可有良策。至于沈卿与临安的成亲礼仪,只得容后再议了。”国主颇有些急切的说道。

    面对沈煜的姗姗来迟,国主自然是极不高兴的,可面前的人是他最为依仗,又不得不委以重任和勉强能够信任的。

    按理说来,沈煜在苍岩城的威严都盖过了国主,国主应当忌惮并加以制衡的,所谓功高震主嘛,谁还没有点野心不是。

    可沈煜偏是没有,五年多的时间,足够国主去试探和了解,这位如从天降来历不明,又救过他性命的少年。

    沈煜对一国国主的位置不感兴趣,对异姓王的封号,以及他赐予他的所有荣耀皆不在意,但对民生却是实实在在的关注和重视。

    这种只注重办实事且又无所图的人,国主极其需要却又难以掌控。

    因为沈煜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对他人毫无所求的人,自然也就无所惧,所以看到自己的女儿临安公主仰慕沈煜时,他并未阻拦,在女儿遭到拒绝后,反而还鼓励她要以金诚之心迎难而上,国主是试图用联姻的方式,来绑住难以掌控的沈煜。

    沈煜扫了眼手里的奏报,也提了几点建设性的意见,末了还诚恳的请求亲自带兵前去迎战。

    国主先前脸上所有的不悦和焦虑瞬间没了,他绕过龙案来到沈煜身前,拍了拍沈煜的肩,语重心长的说道。

    “荷夏人凶悍善战,沈卿此去务必小心保重,至于你和安儿的亲事,朕深知你并不心悦于她,若实在不愿娶她,待沈卿凯旋之际,朕便将这亲事给你们解了便是,只是安儿她对你一往情深,沈卿若是愿意将她安置在府上,还望能看在朕的薄面上,给她一个体面。”

    沈煜闻言有一瞬的失神,他没想到国主会如此直白的提及这件事,这亲事,他本也计算着迟早是要退掉的。

    “谢国主隆恩。”沈煜此时并未给出娶与不娶的准信,只朝国主恭敬一揖。

    国主立马抬手拦住了他的礼,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继而无奈的说道。

    “离出征点兵尚有些时辰,左右都在宫里了,沈卿不若还是先去看看临安吧,便是安慰她几句也好,那孩子今日一大早就闹到了朕面前,唉……”

    提起公主今早过来大闹这事,国主也是无奈得很,沈煜不愿娶公主的心昭然若揭,可临安公主非是不死心,礼部也是早早的就按照礼制备好了嫁娶一应事宜,今天就是大婚之日,却是久久不见煜王前来迎亲。

    可这煜王府昨日迎娶应妾的架式,却是一点也不输寻常人家嫁娶正妻之仪的,明眼人谁能不知,他哪里有要迎娶公主的心思,只是这沈煜也着实胆大,他冷落孤立的乃是一国的公主啊。

    临安公主一身大红嫁衣,凤冠霞帔隆重无比,却是没等到沈煜前来迎亲,这才不顾仪态的闹到了国主面前。

    她在国主面前撂下了沈煜可以不娶她,但一定要他亲自到公主府跟她说清楚的话,国主只得应下了会劝沈煜去一趟公主府,临安这才息事宁人回了公主府静候。

    沈煜看着国主无奈叹息的样子,也知道自己这事办得着实有些不地道。

    辞别了国主这边,沈煜随着宫人来到了公主府。

    临安公主是皇后嫡出,又深受太后和国主喜爱,成年后不曾在宫外建府,而是国主挑了宫内最好的一处院子,为她建了一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

    宫人小跑着恭敬的在前头引路,公主府内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景象,最后七弯八拐的,小宫人竟是将沈煜带到了一处佛殿前。

    沈煜站定住,狐疑的看向那宫人。

    “煜王请进,公主,公主她心情甚是不好,今早在国主那儿哭闹后就进了佛堂。”宫人也不敢抬头看沈煜的面色,有些瑟缩的小声禀道。

    沈煜不疑有他,大踏步的就上前推开门进了佛殿。

    殿内只留了两名侍奉的宫女,临安公主一袭大红喜衣,双手合十跪在佛前,听到身后有人进来,她回过头来淡淡的看了沈煜一眼。

    那一眼于其说是淡,倒不如说是落寞和失望,她站起身来对上沈煜的冷眸,理了理身上的喜服。

    “煜王是要食言,不打算迎娶临安了是吗?”

    “荷夏战事迫在眉睫,此时怎可言儿女情长,臣方才已领国主旨意带兵出征,还望公主体恤。”沈煜长身玉立,毫无恭敬之意的应道。

    “好一个此时不可言儿女情长,昨日里,煜王大张旗鼓的迎娶应妾,逆行悖道与其行拜堂结发之礼,更是一夜的春宵帐暖,怎的到了本公主这里,就是不可言了呢?”临安公主亦步亦趋的走向沈煜,满含委屈的质问道。

101

    “堂堂一国公主,当以百姓民生为重,臣已然向公主解释过了,如今战事在即,公主若愿意等,那便等到臣出征归来后再议,若是公主不愿等,退了这亲就是。”沈煜不耐的说道。

    “退了这亲?事到如今你才跟我说退亲?沈煜,你便是连敷衍着抬本公主进个门,也做不到吗?”临安有些泪目指责道。

    “沈煜已言尽于此,稍事还要去兵营点兵,公主珍重。”

    沈煜颇有些嫌恶的看了一眼情绪失控的临安公主,不愿再与她多说废话,抬步便欲离去。

    “沈煜,你好大的胆子,今日你若敢踏出这殿门,本公主定叫你悔恨终生。”临安公主见人要走,抬高了音量厉声喝道。

    “公主意欲何为?”

    沈煜回转身,拧眉寒凉的看了放狠话的人一眼,冷声问道。

    他这眼神让临安公主方才疯涨的怒气,瞬间就消减了几分,面对沈煜,临安公主还是有几分怯弱的。

    她说的这番狠话若是放在以前,沈煜还真不当回事,只是如今他有轻鸿在侧,便不得不多几分顾忌了。

    “本公主但问一句,沈煜,今日你究竟娶是不娶?”临安公主气势虽降了几分,但这话还是问得威胁意味十足。

    “嗤,本王生平最忌受人威胁了,公主何不问问本王,因何不愿娶你?”沈煜冷嗤了一声,沉着脸朝着临安公主逼近了几步,冷声问道。

    “你,沈煜,你当真该死……”

    临安公主对上沈煜的怒火,还是趔趄着后退了两步,一双盈盈泪目里满是愤恨。

    “哼,今日本王心情好,公主这话本王全当不曾听过,公主切莫要得寸进尺。”沈煜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拂袖转身欲离开。

    “沈煜,你休想走,阵起!”临安公主突然高声呼喝道。

    沈煜还不及反应,他脚下已有阵法被启动,金黄色的光圈在他脚下不断扩大。

    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上的灵力被禁锢,只一个瞬间便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煜一脸怒气的看向临安公主,固执的想要移动步子,朝她使出一个杀招,最后却是无能为力到跌得单膝跪地,仍是不得动弹分毫。

    “这究竟是什么阵法?”沈煜咬牙切齿的怒问道。

    “诛仙伏魔阵。”

    临安公主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喜服,冷声回道。

    沈煜瞳孔微缩,看向临安公主的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感到意外吗?沈煜,这些可都是你逼本公主的。”临安公主的面目逐渐变得狰狞起来。

    “沈煜,本公主是何等的尊贵,看上了你,还肯下嫁给你,那是你的福气,可你偏要不识抬举,怎么?本公主不要脸面的吗?你我成亲之事早已公之于众,你竟敢抗旨不遵,如此戏耍本公主,今日,本公主便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她看着被阵法困住的沈煜,恨恨的说道。

    此时的临安公主,也确实是恨极了沈煜的,想她天之骄女,自小就被众星捧月般呵护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昨日她听说沈煜违背祖制,居然和那个本应为应妾的女人行拜堂礼,是恨得差点就要派出精锐,将他的煜王府夷为平地。

    到最后她还是忍下来了,看吧,她都已经忍到这个份上了,可是沈煜呢?

    他今日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将她迎进煜王府,让她在全城百姓面前有个体面,她都不至于走出非要跟他鱼死网破的这一步。

    “临安,你我的亲事是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本王自始至终从未喜欢过你,也不曾给过你任何幻想和希望,今日的局面,难道不是你一意孤行咎由自取吗?”沈煜怒声质问道。

    “我一意孤行?是啊,五年了,沈煜,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可你呢?便是连多看我一眼都不愿意对吗?我咎由自取?那你又是什么?你罔顾人伦爱上了养育自己长大的妖女,还妄图娶她为妻,沈煜,你是不是该遭天打雷劈?”临安不顾仪态的怒喝道。

    “你……”沈煜兀的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临安公主。

    这些事她是怎么知道的?

    沈煜飞快的思索着,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但他不愿去相信,若真是如此,此时此刻他更担心的是轻鸿的安危。

    煜王府里,轻鸿并没有多作休息,沈煜一走她就有些心神不宁,便唤了冬青进来伺候她起身。

    “夫人可要用早膳?”

    外间的一个小丫鬟,见着里面的女主人已经起身,连忙恭敬的问询了一声。

    轻鸿朝身后的冬青点了点头,冬青就回了那丫头稍后传膳,小丫鬟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轻鸿是以应妾的身份嫁给沈煜的,连侧妃都算不上。

    但以沈煜对她的盛宠,只怕是即将要嫁进来做王妃的公主,都还及不上半分,毕竟煜王对公主的态度,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因此府里的人,都恭敬的唤轻鸿一声夫人。

    沈煜这边正遭受着烈火焚身般的嗜骨之痛,而轻鸿则是心神不宁的用着早膳。

    就在轻鸿刚刚放下碗筷,才拿起茶盅漱口,王府里大掌事就礼仪全无的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夫人,不好了,禁卫,禁卫军将整个王府都围了起来,说是,说是咱们王爷抗旨不遵,还意图谋反……”

    体型微胖的大掌事,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尖着他那公鸭嗓回禀道。

    轻鸿闻言不觉心里一惊,手上漱口的茶盅跌落,碎了一地。

    她冷眸扫向禀事的掌事,还不及她问出口,那掌事瞥见她这凛冽的眸眼,不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夫,夫人,这,这可如何是好……”大掌事一边抚着额前的涔涔冷汗,一边心急如焚的探问道。

    “禁卫军可有何口谕?遵的又是谁的旨?”轻鸿稳了稳心神,沉声问道。

    “这,老奴瞧着那架势,一时情急没来得及问询,就,就慌忙来向夫人禀报了。”掌事心下一惊,慌忙应道。

    面前这位得自家王爷盛宠的夫人,气势是完全不输煜王本人,果然自己来问询她该如何处理,是再正确不过的了。

    轻鸿暗忖着,沈煜应该还在皇宫内,便是他真的拒了和公主的亲事,以目前的形势来看,国主也绝不会在此时与他撕破脸。

    定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她按下心里的焦急,面上依旧一派从容的起身,领着冬青就直接去了王府前厅。

    女主人都走了,大管事及一众的丫鬟仆从,也是急忙跟上。

    王府门口,沈煜的府兵正和皇宫里的禁卫军相互对峙着,见他们的夫人一到,都极自觉的让出了一条道来。

    禁卫军头领一见到众人拥着的,气质非同一般的女子,便知这定然就是昨日煜王大张旗鼓纳入府的应妾。

    他坐在高头大马上,极其不屑的瞥了轻鸿一眼,随即一挥手下令道。

    “将这个名叫轻鸿的妖女,给本将军围起来。”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数十弓箭手在府门前呈圆弧状围了过来,手里的弓箭齐齐搭弦正对准着轻鸿。

    “妖女?”轻鸿喃声咀嚼着这两个字,眼里写满怒意。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听人唤她妖女了,这就是她和沈煜默默守护着的城池,当真是炎凉。

    轻鸿再无情面好讲,她清冷的眸眼凛冽的扫向马上的人,同时左手“歘”的一声,掷出一枚银针,那手法快如闪电。

    只在她话音落地之间,那枚银针已从马上之人的眉心穿过,并迅速又回到了轻鸿的左手衣袖中。

    高头大马上,刚才还叫嚣着要将她围起来射杀的人,都还不及倒下马,依着方才的坐姿,已风吹成沙般的化成了一缕黑烟,黑烟被轻鸿那抬起还未落下的左手悉数吸尽。

    在场目睹了这一切的众人,立时都傻了眼。

    这女人莫非真的是妖女不成?这绝对是,不然她这手法该怎么解释?

    还有几名围得近的弓箭手,已经哆嗦得有些站立不稳了。

    轻鸿可不管那些人的反应,她顺势左手一挥,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方才禁卫军头领旁边,另一匹骏马上的副将给吸了过来。

    众人便看到那身材魁梧的副将,如同一只布偶般,被眼前女子虚虚的扼住了咽喉,举在了半空中不得动弹。

    “尔等遵的是谁的旨意?沈煜现在人在哪里?”轻鸿怒问向那个不知名的副将。

    “临,临安公主的命令,煜王现在被,被困公主府。”那副将瞬时就被吓尿了,一边踢蹬着腿,一边如实交代道。

    “给你们半盏茶的时间,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整个煜王府乃至沈煜本人,若有一根头发受损,我定让尔等见识见识,真正的妖女是个什么样子。”

    轻鸿冷声说完,左手随之稍一用力,那个半空中的人,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瞬间也化成了一缕黑烟,依旧被她那只诡异的左手尽数吸食殆尽。

    这下莫说是公主那边派来的禁卫军吃惊不已,就连煜王府的府兵仆从们,也一个个的面露惧色。

    众人只敢在心里默默哀叹,妖女,这绝对是妖女无疑。

    “冬青,你留在这里善后,我去一趟皇宫。”

    轻鸿给了众人一个鄙夷的眼神,对着一直跟在身后,唯一一个淡定如斯的冬青说道。

    “是,姑姑。”冬青恭敬应是。

102

    轻鸿话毕再不作停留,只轻轻一踮足尖,就朝着皇宫的方向快速飞去。

    先前如被施了定术一般的众人,此时才惊作鸟兽状,却也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四散着奔逃开去。

    公主府这边,临安公主看着阵法中,还在痛苦煎熬着的沈煜,心头不禁又涌出一丝疼惜来。

    “沈煜,你,你知道错了没?你这般对待本公主,这都是你罪有应得的。”

    “罪有应得?哼,本王何罪之有?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今日这所作所为,你以为你承担得起吗?”沈煜忍着身上的剧痛,嫌恶的看了她一眼。

    “怎么?你还真当我苍岩城,离不得你这么一个跋扈张扬的异姓王了吗?我看你还能嘴犟到几时。”临安公主对着冥顽不灵的沈煜愤愤说道。

    在她看来,沈煜是真够冥顽不灵的,他但凡能向自己低个头认个错什么的,她定会让人撤了这阵法,毕竟沈煜如今这模样,她还是有些心疼的。

    只不过她是真的愚蠢,自己被人算计利用了还不自知,这阵法一旦启动,哪里还能轻易撤得掉。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借用了一个了不得的阵法,对沈煜小惩大诫,实则却是有人要借她的手除沈煜而后快。

    荷夏此时来犯,沈煜被阵法所困,这不是阴谋又是什么?

    说得轻巧点,苍岩城不过是损失了一位不可多得的将帅,严重点的城破国亡,也绝不是危言耸听。

    沈煜自然也不知这阵法的厉害之处,还在试图凝聚自己身上已经混乱的灵力,试图强行冲破阵法。

    临安公主有些看不下去了,正想再劝他服个软认个错时,殿外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个宫女。

    那宫女附在临安公主耳畔低语,只见公主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她朝着身后的两个宫女使了个眼色,意在让她们盯好这里,自己则是匆匆出了佛堂。

    临安才步伐匆匆的赶到正殿,还不及站稳脚跟,就被迎面呼来的一个耳光,打得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来人,打她的正是千般疼爱她的父王,苍岩城的国主。

    “父王,你……”临安眼里噙着泪,委屈不解的看向国主。

    “沈煜在哪里?”一个清冷的女声,突兀的响起。

    临安寻声望去,这才看到自己父王的身后,还立着一名陌生女子。

    那女子气质出尘,周身散发着一股难言的寒气,正怒视着自己。

    “安儿,你倒是说话呀,你究竟把沈煜关在哪里了?”

    见自己的女儿愣怔着不说话,国主也跟着焦急的催问道。

    “你,你又是谁?莫非你就是沈煜昨日娶的那个应妾?”临安才不理会自己父王的问话,反而是充满敌意的问向了轻鸿。

    “不错,我就是沈煜娶的应妾,也是坐镇于苍岩城后方的万芳谷谷主孙三娘,公主现在可以告诉我,沈煜在哪里了吗?”轻鸿冷冷看着还瘫坐在地上的人,不耐的说道。

    “呵,你以为你是个什么谷主就了不起了吗?你道德沦丧,勾搭自己的晚辈……唔唔……”

    临安公主叫嚣着的污言秽语还未说完,人已经被轻鸿扼住的脖颈,提溜在了半空中。

    见着轻鸿这般骇人的气势,国主连忙低声下气求情道。

    “谷主,孙谷主,还请手下留情,安儿她疏于管教是朕的过失,眼下还是先找到沈卿要紧啊。”

    也不怪他一国之主在轻鸿面前,也要如此低姿态。

    他也是年过半百之人,虽未真正见过孙三娘本人,可那个被苍岩国誉为圣女一般存在的人物,他也是铭记于心的。

    早在几百年前,经历过那场骇人温疫的先祖们,都深深记下了万芳谷这个名字,也记住了她孙三娘的莫大恩情。

    所以当轻鸿独身闯入皇宫自报家门后,国主是肃然起敬,原来沈煜的身份竟是这等的不一般,于是他毕恭毕敬的,亲自领了人来到公主府。

    “想我万芳谷世世代代守护着苍岩城,我的阿弦也别无所求倾尽全力的辅佐于你,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便是你教养出来的好女儿。”轻鸿将临安公主扔在了地上,回过头来怒视着国主道。

    国主迎上轻鸿的目光,不禁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谷主教训得是,只是眼下这,荷夏来犯,这……”国主颤抖着唇开口道。

    被扔在地上的临安公主,抚着自己的脖颈不住喘着粗气,再看向轻鸿时,眼睛里已经写满了惊惧。

    这是连她父王都畏惧的人,更何况是她。

    万芳谷是什么样的存在,她并不全知,可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个名字的,这万芳谷还是他们苍岩国赖以生存的屏障。

    “你能轻易困住沈煜,定是用了非人的手段,究竟是何人给你支的招儿,要你在此时这么做?你可知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吗?沈煜的生死存亡你们可以不在乎,可若苍岩国城破国亡,你们还是高高在上国主和公主吗?国之存亡民之根本,我真不知道你们这天生的优越感,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轻鸿怒气冲天的喝道,说完还十分嫌恶的看了一眼地上的国主和临安。

    “沈煜,在,在佛堂,是,是被阵法困住的。”临安似是突然想明白了什么,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清着嗓子说道。

    说完也顾不及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带着人就往佛堂赶去。

    当轻鸿他们几人赶到佛堂时,都被眼前的一幕深深震惊了。

    临安公主更是惊得差点没站稳,被先前留在殿上看守沈煜,也是吓得不轻的两个宫女颤抖着给扶住了。

    轻鸿看到被困在阵法中的人,满心满眼都是心疼之色。

    今晨出门时,还是长发玉冠一身锦衣华服的人,如今已是衣衫凌乱长发散漫,他的面色也因强忍着疼痛而变得扭曲,一双红瞳闪着嗜血的幽光,周身黑气萦绕。

    “阿弦。”轻鸿心疼得声音都略显颤抖。

    她直接越过国主和临安,容不得多想的朝着那法阵冲了过去,只是还不及近身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弹开了。

    “轻鸿,不要,不要过来。”

    沈煜双腿跪在地上痛呼道,他一手撑着地面,强撑着几近倒下的身躯,另一手费力的抬起,轻轻贴在了阵法的金色光壁上。

    轻鸿瞬间就红了眼眶,她回头怒瞪向临安公主。

    “你乃一国公主,本应如你母后般,怀有一颗仁善之心母仪天下的,可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诛仙伏魔阵,这么恶毒的阵法,究竟是谁设在这里的?”

    “我,我,我不知道,这阵,这阵法不是只是困住沈煜,给他一个教训的吗?”临安见此情景也吓得花容失色,跌跪在地上呢喃道。

    “公主这教训给得还真狠,此阵祭出,必出亡魂,自古以来不论仙魔无一例外,临安公主当真是愚蠢至极。”

    轻鸿怒斥完临安,又无奈的抬头看向阵法上空,那万千灵力已逐渐凝聚成了利剑,正罩在沈煜头顶,她只觉心口一阵钝疼。

    待那剑凝聚成功,势必是要见血的,到那时沈煜哪里还有活路,只是这法阵她该如何进?

    轻鸿定了定神,看来唯有祭出洗尘珠方有一线生机了。

    她难过无比缓步上前,轻轻将自己的手掌贴在法阵的壁檐上,与沈煜的手掌相对。

    “阿弦,振作一点,我自有办法救你出阵的。”

    “不,你快走,这里……危险……”沈煜对她摇着头,略显虚弱的声音徐徐传出。

    “你是我的夫君啊,是我轻鸿此生最爱最爱的人,我怎可离你而去呢?只是,阿弦,你要答应我,待这阵破了,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的活着,做个善良的人,你听见了吗?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轻鸿流着泪柔声嘱咐道。

    “不,轻鸿,不要……”沈煜倔犟的摇着头。

    轻鸿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煜哪里还能不明白,强行破阵救他,无疑是轻鸿必将葬身在这法阵中,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

    轻鸿却不再理会沈煜,她退开几步,盘腿而坐施展起灵力。

    片刻后,只见她从胸腔中凝聚出一颗金色的元丹,同时她将所有灵力都运送到元丹上,那元丹在她的运作下,识路一般的猛的朝着法阵飞去。

    就在电光火石乍现之间,元丹将那法阵撕开了一道口子,并在惯力的作用下,击穿了柱形法阵,又从另一侧壁檐飞了出去。

    最后竟是如有灵识般的绕着法阵转了一圈,尔后才“咻”的一声,冲破了宫殿的屋顶,朝着天际飞走了。

    轻鸿则是趁机朝着那裂缝飞入了阵中,天顶的那一剑也恰在那时聚成,金色的剑芒从轻鸿胸口穿膛而过。

    一道金光伴着“砰”的一声炸响,灵剑消失,阵法被破,而轻鸿就那样直直的从半空坠落,还没完全从阵法的束缚中,完全恢复过来的沈煜,强撑着身体将下坠的轻鸿接了个满怀。

    可怀里的人却是轻盈得可怕,自她胸膛中剑之处起,她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流失消散。

103

    “不,不,轻鸿,不要,不要离开我,你不是不死不灭的仙身吗?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沈煜痛苦无助的低语着,一双似血的红瞳里溢满了泪水,他不住的用自己的双手,试图去捂住那逐渐风化消失的身躯,却是没有任何作用。

    “轻鸿,你告诉我,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鬼阵法,我要如何救你?如何才能救你啊?”沈煜几近发狂的嘶吼道。

    “诛仙伏魔阵,殒苍生之剑,此剑一出苍生皆可灭,哪里还能有活路?阿弦,今生能有你相伴,我已经很满足了,记住我的话,不要带着怨气生活,要好好的活着,切记一定要善良。”轻鸿艰难的抬起自己的手臂,轻柔的抚上沈煜的脸,笑得无奈又美好。

    “不,轻鸿,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沈煜将轻鸿抚在自己脸上逐渐冰凉的手,揉进自己的掌心,此刻他除了心痛还是心痛。

    “殒苍生?”沈煜绝望的念叨着这剑名,他应该是在哪里听说过的,可情急之下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他该怎么办?该怎么去救自己心爱的人?

    “阿弦,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春分,春分她是可以信任的,还有……还有幽冥涧的怜花娘娘,她是我的故人……,她是……”轻鸿虚弱至极的还想再嘱托他几句,可话却不及说完,人已经失去言语的能力了。

    沈煜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最后只得将那半壁残躯紧紧拥在怀里,似乎觉得唯有这样,才能有一丝温暖,才能勉强阻止她的消失不见一般。

    不论他怎样哀嚎,也不管他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轻鸿在他的怀里消散,一点点的消散,直至分毫不剩。

    “哈哈哈……,去他娘的善良,轻鸿,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你一直守护着的人民,到头来,他们只会为了自己的私欲,残忍至极的亲手了结你,你说,我还要这善良有何用?”

    沈煜突然仰天长啸,他嗜血的红瞳阴鸷的扫向临安,后者恐慌得双腿蹭着地面连连后退。

    临安公主哪里还能逃得掉,一股诡异的黑气已将她紧紧缠绕,她那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俊颜,此刻因疼痛窒息而变得扭曲狰狞。

    沈煜痛恨无比的看着这个他极致讨厌的女人,他站起身,缓步朝着临安走去,此时只怕是将她碎尸万段,也平息不了他心头的苦痛和恨意。

    “沈卿息怒,沈卿息怒,安儿她死不足惜,可她是被人利用的呀,这幕后操纵之人还未找到,眼下荷夏还虎视眈眈……,啊……”

    国主匍匐在地上抱住沈煜的腿,既想替女儿求情,又想为家国请命。

    沈煜却不等他把话说完,十分嫌恶的一脚将他踢开。

    也不知国主的话,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

    但现在的沈煜,明面上却是镇定了下来的。

    他倏的手臂一挥,撤掉了缠绕在临安公主身上的魔气,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濒死的痛苦挣扎。

    “你是如何收买若戢的?”他阴恻恻的开口问道。

    沈煜思来想去,知道自己和轻鸿所有过往,又懂得任用阵法的也就那么几人。

    若狸自小与他交好,如今也已得道飞升成仙,不可能是她。

    洛春分入谷时间虽短,可她秉性纯良,又深得轻鸿信任,自然也不会是她。

    那么,剩下的这最后一个可能,也是沈煜最不愿意相信和承认的。

    他和若戢名为主仆,实则却是情同兄弟一般,他想不出来他为何会背叛自己。

    “临,临和郡主,若戢他喜欢临和,我,我承诺能够让他得到临和,他,他就……”

    沈煜不待临安公主将话说完,忽的蹲下身扼住了她的咽喉。

    “临和郡主是你的堂妹,她善良敦厚,你竟狠辣到……”沈煜眼睛里几乎要蹦出火花来,他话都说不下去了,也想象不出还有什么是这个恶毒的女人做不出来的。

    “起先,起先是我找着若戢的,可,后来,后来都是他主动找我要设计你的,真的都是他的主意,这阵法,阵法也是他带人来设在这里的,煜王,求你,求你放过我……,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临安一边拍打着沈煜扼住她脖颈的手,一边连声交代告饶。

    沈煜愤愤的看了她一眼,一把将人扔到了一边。

    他从容的取出一块巾帕,认真的擦拭着方才扼过临安脖颈的那只手,姿态桀骜。

    “本王不会杀你的,毕竟会脏了本王的手,你们死了也可惜得很,本王会好好护着你们,让你们看着荷夏是如何破城的,让你们看看苍岩城的百姓又是如何被屠杀的,这一切皆因你们的愚蠢所致。”沈煜说完,嫌恶的将巾帕仍在临安公主身上。

    “不,沈卿,国民何其无辜啊,他们……”国主闻言顿时慌了,想爬过来求情,但看到沈煜阴鸷的眸子,又立马住了嘴。

    “哼,无辜?我妻子轻鸿她不无辜吗?蠢货,你可知她没了,你们苍岩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万芳谷的禁制也会跟着没了,从前的神秘之境及天然屏障将全部消失,整个苍岩城的大后方都将呈现于世,届时,外敌都不需强攻葫芦口,就可从四面八方杀入皇城,呵,你们就坐等着当俘虏吧!”

    沈煜冷漠无情的说完,再不作任何停留,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立时便化成一团黑气飞出了佛堂。

    万芳谷这边,本来是在房内休息的烛幽,一手按住自己额角突突狂跳的青筋,一手颤颤巍巍的打开房门,正好迎上了准备进来奉茶的丹凤。

    “主子,你怎么了?”

    丹凤连忙错开身,进去放下手里的托盘,又折身回来扶住烛幽,关切的问道。

    烛幽摆了摆手,被她重新搀扶到外间的软榻上。

    “主子,这,这是禁魂术?”丹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禁瞪大了双眼震惊的看向烛幽。

    “是,女帝她……”烛幽眸色愈发凝重,握紧了手里的拳头。

    丹凤忧心忡忡的看着主子烛幽,她怎么也想不到,女帝居然真的会用烛幽留在她那里的一缕魂丝来做文章,她是真的要奴役烛幽吗?

    “夫人呢?”烛幽却是不想提及女帝,转了话题问道。

    “夫人说要去药园看看,稍事就回来。”丹凤回神,恭敬的应道。

    “嗯,这事切不可让她知道。”烛幽揉着额角,沉声道。

    “什么事不能让我知道?”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人推开,洛春分清丽的声音传了进来。

    屋内的两个人都被惊了一下,丹凤垂下眼睑退到了一边,烛幽也面色慌乱的拿起桌上的茶盏佯装喝茶,只是很不幸,那茶盏还是空的。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洛春分不禁问出口。

    她狐疑的看向明显慌张不已的两个人,就在方才她推开门时,从她的角度来看,屋内两人挨得极其近。

    她不知怎的就联想到了那里,丹凤明面上是烛幽的属下,实则也是他的女人之一,会是这样吗?

    洛春分虽暗觉自己这样想是有些神经病了,可如今的自己,竟真有几分醋意横生的味道。

    烛幽给了丹凤一个眼色后,连忙上前将洛春分拥进了怀中。

    “我刚吩咐丹凤去备些食材,准备亲自给夫人做几道小菜,想要给夫人一个惊喜呢。”烛幽解释道。

    丹凤忙不迭的连连点头称是,还及时的退了出去,并替两位主子将房门合上。

    烛幽在洛春分面前的狗腿相,丹凤至今都还有些不适应,可架不住她家主子脸皮厚,撒谎也撒得越发的炉火纯青了。

    对于烛幽的鬼话,洛春分显然不信,她一言不发的斜睨着烛幽,那架势活脱脱像个不讲理的女皇,他若不老实交代势必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一般。

    烛幽无奈,只得死乞白赖的抱着人强吻了上去,他近来发现,这招对洛春分尤为管用,自己也无比享受。

    洛春分最后是双颊绯红的软在了男人怀里,她嘟着嫣红水润的唇不甘的咕囔道。

    “丹凤她,也是你的女人吗?”

    烛幽错愕,他是坐在软榻上的,而洛春分就坐在他腿上,他不动声色的将怀里的人搂紧了几分。

    原来这丫头竟是在想这个吗?害他刚才还好一阵慌乱。

    “夫人这是醋了?”烛幽低笑出声。

    洛春分抿紧了红唇,瞪着烛幽的眼神虽有恼意,却更多的是委屈。

    烛幽在她唇上温柔一吻,不敢再将人逗得太狠。

    “她是我弟弟阿垚的第一个女人,如果不是因为跟我置气,我想,阿垚应该是会娶她的。”烛幽声音温和,目光却是投向了窗外。

104

    烛幽说这话并不是毫无根据,他私下培植了不少属于自己的势力,其中实力最强的就是鬼界七煞,而丹凤就是七煞之首。

    当初他将丹凤以婢女的身份,安排在烛垚身边时,最初只是想让她暗中保护烛垚的,不想他二人竟生出情愫。

    这事还是丹凤主动找到他坦白的,事情的起因是烛垚醉了酒,但却是她自己主动的,后来他二人就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丹凤坦言自己深爱着烛垚,也深知自己身份卑微,不敢有其他奢求,只希望作为主子的他能够成全。

    他们的这段情,就这样瞒着所有人,一直不曾公之于众。

    烛幽也不是无情无义之人,当然也想过要让烛垚给她一个名分,可那时他跟烛垚的关系还有些微妙,也曾旁敲侧击的进行过试探。

    烛垚当时表现出来的对丹凤的喜爱之情,也绝不似在做戏,毕竟他二人也恩爱欢好了好多年,那些年里烛垚对丹凤一直都是从一而终。

    直到后来他听闻烛幽有了意中人,还满心欢喜的为哥哥建了微雨阁,但在得知自己哥哥钟情的人是女帝时,兄弟俩大吵了一架。

    既然是吵架,自然就有口不择言的时候,知道了自己夜夜拥在怀里的女人,竟是哥哥安排到身边的人时,烛垚心里百般不是滋味,不管烛幽是出于对他的保护还是监视,烛垚都无法接受。

    那夜后,烛垚有很长一段日子都没再回烛府。

    他眠花宿柳纵情声色,那是夜夜笙歌好不快活,不知睡了多少女人,还说出了同一个女人,决不睡第二次的混账话,也就是在那时,传出了他一夜御九女的香艳事迹。

    后来是丹凤去找的烛垚,找到他时,他正衣衫不整的从一个女人床榻上下来,一室的淫靡气息,丹凤却平静得好似什么都看不见一般。

    烛幽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只知丹凤回来后就提出了请离,对于她和烛垚的过往,她只字未提,尔后就离开了烛府,一直闭关清修。

    烛垚在丹凤走后倒是回来了,跟烛幽的关系依旧不冷不热,人也就变得愈发的放荡不羁。

    这其中还有许多的细节,烛幽自然不会全都告诉洛春分,特别是自己当年在女帝面前犯的那些傻。

    “那,后来呢?你和你弟弟的关系是怎么缓和的。”

    洛春分情绪莫名有些低落,她想不到丹凤跟烛幽的弟弟,居然还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的过往,相较之下,自己的确小家子气了些。

    “咳咳……,那个,也没什么,日子久了关系也就缓和了。”

    听到洛春分的问话,烛幽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连忙打着马虎眼。

    洛春分柳眉微挑,他这欲盖弥彰的言辞,倒是被自己的表情给出卖了个彻彻底底。

    “就,就后来,我向女帝告白被拒后,才有所缓和的。”烛幽心虚又无奈的交代道。

    洛春分十分奶凶的怒瞪了烛幽一眼,气鼓鼓的起身就走,才行了几步,只觉木屋一阵晃动,她瞬时脸色变得惨白。

    “夫人,怎么了?”烛幽也感觉到了晃动,连忙起身扶住洛春分,关切的问道。

    “结界破了,禁制失效了,不好了,一定是姑姑出事了。”洛春分惊呼道。

    烛幽握拳试了试,果然,自己先前受到压制禁锢的法力,现在全然不受限制了。

    就在这时,木屋的门被猛的推开,丹凤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主子,夫人,发生了何事?”

    烛幽和洛春分这才透过大开的木门,看向了屋外,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外面哪里还有往日的静谧美好和鸟语花香,除了这间木屋还真实存在之外,那些烂漫山花和繁盛的药园都不见了踪迹,只余下无尽的荒芜和一片乱石丛林。

    “烛幽,带我去苍岩城,快,姑姑她肯定是出事了。”洛春分终于找到了自己,几乎快要哭出来的声音。

    烛幽重重点了点头,又朝着丹凤看了一眼,他那一眼意在交代重要的事,丹凤颔首示意遵命,烛幽这才施展法力,三人化作了火焰朝着苍岩城飞去。

    苍岩城内,沈煜先前化作的那团魔气,只在内城上空盘旋了片刻,最后锁定了一座不甚起眼,却也不差的院落。

    沈煜正正落入在宽阔的院落中,一落地就幻化出了人形,没错,他正是寻着若戢的气息来到这里的。

    院子虽不大,但景致却是雅致,且有训练有数的护院把守。

    几名护院看到突然出现在院内煜王时,不禁都吓了一个哆嗦。

    煜王他们自然是认识的,但他以这种方式出现,也太过诡异了些,几人纷纷犹疑着拔出了手里的刀,颤颤巍巍的指向沈煜。

    沈煜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道。

    “在本王还未失去耐性之前,让若戢滚出来,否则在场的一个也跑不了。”

    几人面面相觑着不敢说话,只默默的都往后退了退,看来,煜王的威压他们还是极为畏惧的。

    “若戢究竟在何处?”沈煜不耐的问道。

    那本就有些腿软的几人,身子不禁又抖了抖,虽没有回应沈煜的问话,目光却是不约而同的都看向了东厢那边。

    沈煜冷哼了一声,朝着东厢跃去的同时,就劈出了一道强劲有力的掌风。

    只听“嘭”的一声响,好好的门已被劈成了两半。

    原先还愣神在那里挪不动腿的几人,这下却像是活过来了一般,纷纷扔了手里的刀剑就跑出了院子,也有不知情闻声赶来的护院,只是还不待他们追上,沈煜人已经闪进了屋内。

    里间若戢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骂骂咧咧的出来,待看到外间阴郁着脸的沈煜时,明显还是慌乱了一下。

    沈煜并未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冲上去在他脸上重重的招呼了一拳。

    若戢被突如其来的一拳打了个措手不及,一个趔趄,人狠狠的撞向了阻隔里外间的屏风上,那上好的屏风也被他撞倒碎裂开来,若戢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吐了口嘴里的血沫,啐了一口,恨恨的看向沈煜,眼中哪里还有昔日的恭敬顶礼之情。

    随着屏风和若戢倒地,沈煜也看清了里间的情形。

    地上杂乱的扔着被撕烂的女子的衣物,宽大的床榻上也是凌乱不堪,一室的淫靡气息。

    床榻上瑟缩着一个发丝凌乱,裹着被子的女子,她眼神呆滞,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裸露在外的肌肤上,竟没有一处是完好的。

    这女人可不就是临和郡主吗?

    不用想也知道里面刚才发生了什么,沈煜握紧了手里的拳头,扑上刚准备起身的若戢,就往他脸上继续招呼着沙包大的拳头。

    “你这个畜生,那可是临和郡主,她父王还曾有恩于你,你怎么敢……”

    “我是畜生?那你沈煜又是什么?哈哈哈……,你连姑姑都敢娶,你就是个人了吗?那可是将你养大的姑姑,是你的长辈!”若戢不待沈煜把话说完,翻身将沈煜撂倒在地讥讽道。

    若戢这话无疑触了沈煜的逆鳞,唯有这事是他沈煜不敢呈于人前的。

    两人就这样发泄着各自的怒火,硬凭着血肉拳头,毫无形象的扭打在了一起。

    “为什么?若戢,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也知道那是姑姑,你害死她了你知道吗?”沈煜将若戢压在地上,怒声质问道。

    若戢闻言有一瞬的怔愣,仅仅只是一瞬,他趁沈煜不备,又将骑在身上的人掀翻在地。

    “我害死了她?害死她的人明明就是你沈煜,她倒是死得正当时,是强行殉了阵,救下了你吧?”若戢不屑道。

    沈煜瞪瞪大了眼睛看着若戢,那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她便是不殉阵也逃不过天道。”若戢坐在地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同情的看着沈煜说道。

    他那眼神就是同情,像同情白痴可怜虫的那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同情。

    沈煜也翻身坐起,上前揪住他的衣襟急问道。

    “什么意思?若戢,你说清楚。”

    “你知道洗尘珠吗?”若戢嫌弃的推开他的手,掸了掸衣襟问道。

    “这跟洗尘珠有什么关系?”洗尘珠沈煜当然听说过,只是轻鸿能跟洗尘珠有什么关系?

    当他话问出口时,心头忽的一惊,似乎已有了猜测,接下来若戢的回答,更是直直的戳中他的心脏。

    “沈煜,你不会连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知道吧?我们竟是同类呢!哈哈哈……,姑姑如果不是为了你,她又怎么会继承我阿娘的洗尘珠?真以为那洗尘珠如此好吗?吸纳了那么多的怨气和心魔,难道就不需要付出代价吗?就算她有不死不灭的仙身又如何?从她继承了洗尘珠,为你汲取你体内的妖气和魔性那一刻起,她就注定了灰飞烟灭。”

105

    还不等沈煜消化完,若戢丢出了更令他震惊的话来。

    “沈煜,我已经以你的名义,将苍岩城的布防图送到了荷夏人手中,你说,若苍岩城的百姓知晓了你是妖,还将他们的命亲手送到了敌军手里,会如何看待你?”

    沈煜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睛,愤怒的看向若戢,后者笑得极为邪肆无忌。

    他实在想不明白,若戢究竟有什么理由非要这么做。

    当年,轻鸿重建万芳谷后,去了趟九幽,回来时就带回了他们兄妹二人。

    两人同他年岁相当,妹妹若狸软萌可爱,哥哥若戢沉默寡言。

    但没多久,他便和若戢玩到了一处,毕竟同为男孩,若戢只是话语少了些,心智却是远胜于单纯善良的妹妹。

    那时的沈煜,虽也知他自私自利心机深沉了些,可自己自小没什么朋友,难得又有个不嫌弃他,且那般狡诈之人还能如此真心待他。

    如此几百年间,沈煜自问拿他是当亲兄弟一般,并不曾亏欠于他。

    “若戢,我待你如兄弟一般,你究竟为何要这么做?”

    “呵,兄弟?你不过也只是同情我罢了,像我这样的半妖,不是只配给你当仆从吗?”

    “不,不是这样的,我从未拿你当仆从。”

    “你不当,不代表别人不当,你看看煜王府,整个府上谁人不知我是你忠心不二的走狗?”

    “不,若戢,你不能思想狭隘的去猜测他们的想法,他们对你向来都尊敬有加,还有若狸和姑姑,她们不也都是……”

    “住嘴!”若戢厉声打断了沈煜的话,站起身来愤慨的说道:“你不跟我提她们倒还好,若狸对我好吗?我是她的亲哥哥,可她呢,在她眼中你才是她亲哥吧,自小她就喜欢亲近你黏着你,我这样的废柴哪里入得了她的眼,就连我阿娘也是,她们都不喜欢我,她们都讨厌我。”

    若戢越说情绪越激动,对沈煜的厌恶和恨意也越发重。

    “哈哈哈……,还有姑姑,她是我若戢愿意用性命去守护和信赖的人,可她呢,她的眼里心里自始至终都只有你,沈煜,你以为我是怎么愿意跟着你的?若不是因为姑姑,你以为我会当你的小跟班追随在你左右,听你说那些虚伪的道义吗?”

    “怎么就虚伪了?姑姑从前是怎么教导我们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她又哪里对不起你了?要被你这般设计?”沈煜冲上前去揪住若戢的衣襟,他是不允许若戢说轻鸿半分不好的。

    若戢一拳打在沈煜脸上,将人推到一边继续说道。

    “是啊,她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她错就错在眼里心里就只有你,所以,从头到尾该死的人是你,沈煜,你知道我有多恨你们吗?我要设计要陷害的就只有你一人而已,我恨不能杀尽这苍岩城所有人,凭什么她要守护你们所有人,凭什么?”

    “她素来算无遗策,若狸的飞升,你从小到大都不曾受魔心折磨,还有那个刚进师门不久的凡人,姑姑居然将毕生心血万芳谷的传承,亲手传给了她,你们三人她都安排得好好的,可她独独忘了我,沈煜,你知道那日从外城回来,我是有多高兴赶去漫云居见她吗?她却把传承给了那个凡人,还交代好了自己的后事,让那个凡人也要像她一样能够护着你,凭什么?我问你凭什么?是你害死了姑姑的,如果不是因为你,她怎会赌上所有去破那阵……”

    若戢怒吼着冲向了沈煜,将人扑倒在地上痛打,嘴里还不住自语着。

    沈煜周身溢满黑气,沉浸在若戢的话中无法自拔。是了,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轻鸿不是为了救他,怎么会灰飞烟灭?

    若戢并未发现沈煜的不对劲,只顾着自己出气,姑姑没了,他又何尝不难受?

    可当他对上沈煜那闪着幽光的血红色瞳仁时,已经迟了,沈煜的一只手已经穿透了他的身体。

    若戢错愕的看着被自己压在身下的沈煜,他嘴角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沈煜脸上,沈煜的眸子里却再没了往日看他时的柔光。

    若戢扯了扯嘴角,气息渐弱的苦笑道。

    “沈煜,我对姑姑的敬重不亚于你对她的喜爱,看吧,无论她怎么遗忘我,我对她都恨不起来,我真正恨的人是你,是你沈煜你知道吗?她这一生所作所为全都是为了你,你得了她所有的偏爱,却还不满足,还想娶她?沈煜,我要你身败名裂,要你不得好死,你以为杀了我就完了吗?这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呢,你知道慕容芳吗?呵,她也不会放过你……”

    若戢的话随着他的殒灭,逐渐变得飘渺起来,直至消散。而沈煜也陷入了无尽的绝望和痛悔之中。

    当烛幽带着洛春分赶到苍岩城时,半边城区都笼罩在浓浓的暗黑魔气中,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

    “我们去那里。”洛春分指着漩涡中心说道。

    “你和丹凤留在这里,我先过去探探情况。”烛幽拒绝道。

    “不,姑姑和沈煜极有可能都在那里,烛幽,带我过去。”洛春分拉着烛幽的衣袖哀求道。

    烛幽看着衣袖上的手,无奈的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腰身就朝着漩涡的方向飞去。

    他知道这个女人的倔强程度,现在又是十万火急时分,再不想她涉险也只能先带着人过去,大不了自己多注意些护着她一点。

    洛春分远远的看见站在漩涡中央的沈煜,他双目赤红,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魔气,魔气还在不断的向外扩张,不断有人被卷进了漩涡,最后都被化作戾气被他吸尽。

    烛幽一落地就将洛春分推倒丹凤面前,随即朝着沈煜袭击而去。

    丹凤只得牢牢拉住洛春分,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追随着漩涡中心缠斗的两人,洛春分也屏气凝神的看着两人。

    数十招之后,烛幽和沈煜几乎是同时朝着对方击出一掌,双掌相击激起数道冲击波,两人均被击出数丈远,最后双双倒地。

    洛春分看了看倒在地上离自己较近的烛幽,最后却是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远处的沈煜,烛幽则是“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丹凤连忙上前去将人扶住,她只觉自家主子这口老血,多半是被夫人给气出来的。

    洛春分在离沈煜只有几步的距离时停了下来,她双手捏诀几乎是用尽了自身唯一存留的薄弱灵力,终于召出了师父传给她的那颗种子。

    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能不能唤醒即将魔化的沈煜,但此刻她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谁让自己实在是学艺不精呢。

    那颗种子虽然有些懒洋洋的,但还是给足了洛春分面子的。

    它萦绕在洛春分头顶,不断释放出一道道泛着淡淡绿光的灵力,并逐渐扩大,慢慢变强。

    洛春分则是找准了时机,在这灵力到达顶峰时,将其尽数渡向了还在混沌中的沈煜的眉心。

    直到将最后的一丝灵力渡完,洛春分是再也坚持不住了,身体仿佛被抽干精气一般,双膝一软跌跪在了地上。

    烛幽从最初的气恼到心疼,最后是无奈的看向了扶着自己的丹凤。

    丹凤会意,朝着烛幽福身后,就奔过去扶着自家夫人了。

    天空中的黑漩涡渐渐消散,沈煜的双眸也跟着清明了起来。

    洛春分在丹凤的搀扶下走向了沈煜,沈煜闭了闭眼任泪水默默淌下,他就那么僵直的躺在地上,嘴里是默默念着。

    “你费那么大力气救我做甚?轻鸿没了,她是为了救我才没的,而我,也亲手杀死了若戢,我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对不对?……”

    听了他的话洛春分虽也难过不已,但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他还没有完全被仇恨和气愤蒙蔽,并未彻底魔化,起码他还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沈煜,不是这样的,姑姑她誓死也要保护你,可知你在她心里的位置。你看看这全城的百姓,他们还都等着你来拯救呢!还有我,沈煜,无论发生什么,不论多艰难,我都会在你身后默默支持和守护着你的。”

    洛春分握着沈煜的手,真诚的说道。

    沈煜怔怔的看着洛春分,想到的却是若戢临死前的那些话,轻鸿将毕生传承给了她,也说了她是可以信任的,那么对于自己的事,轻鸿必是会交代于她的,也许面前的这个凡人知道的更多。

    “你知道我的身世对吗?”沈煜坐了起来,定定的看着洛春分问道。

    “我……,是的,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想来你方才也被戾气所伤,我们先回漫云居,再看看如何加固城防,先护住城中百姓要紧,你想知道的事,只要我知道,只要你问,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洛春分回答得无比诚恳,沈煜稍稍安心了些。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3469/ 第一时间欣赏怜花新传最新章节! 作者:杭时所写的《怜花新传》为转载作品,怜花新传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怜花新传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怜花新传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怜花新传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怜花新传介绍:
前世他是剑灵她是修不成仙的灵草,他征战负伤,她为他入丹炉殉身。他知与她还有三世情缘,想也不想的跳了往生台,竟不知这一切又是另一场阴谋,究竟谁是谁的劫,不予评说,是教训也是恩赐,终是恨过也爱过……怜花新传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怜花新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怜花新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