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节 涿州诗会白名鹤初扬名
诗会这门卡的很严,男宾有男宾的关卡,女宾也有女宾的关卡。
正在伍斌纠结,是不是要用拳头和这几个酸儒讨论一下进门的问题之时,却见门前拥挤的人群突然让出一条道来。
有人大喊:关中白公子到了,白公子到了。
白名鹤一身纯白长衫,手中拿着一只竹笛,正不断的向四周的人抱以微笑,不断的微微欠身,以示感谢众位让道之谊。
当白名鹤来到桌前的时候,桌子已经搬开,让出了通道。
“白公子名满京师,请!”
“多谢!这是拙荆!”白名鹤轻轻将孙苑君拉到身旁。负责守门的举人一抱拳:“白公子请,白夫人请!”
白名鹤没有考对联,也没有作诗,直接就进了园子。
伍斌小声的骂道:“他奶奶的,竟然有靠脸走后门的。”
杜双鱼赶紧捂住了伍斌的嘴,小声告戒着:“你别废话,名士自然有入园的资格。没看这些举人、秀才、生员都没有半句废话,你在这里多话,小心他们围攻你。”
伍斌脑袋一缩,他可是体会过文士闹事的时候,这嘴比刀子凶多了。
白名鹤不是唯一有特权的,来自京城的几位公子,卢家、赵家的公子,小姐。自然是没有人挡的,当然,还有一些有着更大特权的人,各院各楼的红牌,花魁。非但不用考,而且还是从另外的门直接进园的。
杜双鱼凭本事能够进园,可伍斌不行。
最后两人是找了一个无人处翻墙进园的。
“白年兄,请上坐!”白名鹤刚进园,卢长杰就迎了上来,远远的抱拳一礼。白名鹤也同样一礼,笑着说道:“卢年兄,我只是进来看看热闹,还是不要上座了吧。”
“一定要,今晚白年兄是贵客。”卢长杰说完拉着白名鹤就往台上走。
这时,白名鹤感觉到有人在推自己,回头一看,竟然是孙苑君。真不明白,孙苑君为何要推自己到上坐,难道这丫头不知道什么叫枪打出头鸟吗?
自己一但坐了上席,估计会有许多人找给自己一些麻烦。
“夫君,你以为不坐上席就不会有人盯着你了吗?”孙苑君在旁边用极小的声音说着。
白名鹤懂了,自己已经是出名了,现在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一刀。还不如作一回英雄好汉。
这园中上席也分为两个。一个是男宾湖边凉亭,另一个则是女宾在花园的花棚。
湖边凉亭有九个座位,此时只坐了七个,还有两个空着。按卢长杰的说法就是,头两轮诗选,得头名者可以坐到这里。当然,亭中的人不计这个名次。
白名鹤点了点头,在座的有两人起身相让,白名鹤回礼之后,还是坐在第七席的位置。
坐下之后,好几位都在对白名鹤说道:“白公子仁义无双,那涞水县八里三十二村之事,名震京师,是我辈楷模。”
“不敢,不敢。此事,只是正在解决之中,勉强找到解决之道。能不能在今年就让各村有足够的水用,在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望春耕之时,田中有水,民中有安。秋天有个好收成之时,我白名鹤才勉强算是功成!”
一片赞扬之声起。
“不知你白名鹤以为,你修水之事,花费多少,这田中收成又可以增加多少。这八里三十二村投入极大,多少年才可以将这些投入收回。又或许说,这一应支出全部由你白名鹤所出,来换一份名声。”
仅是直呼白名鹤这三个字,就代表着此人充满着敌意。
这是什么路数,找事的呀。
白名鹤只是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放在嘴边轻尝一点。只是一笑,却没有回答。按白名鹤的想法,这家伙敢再开口,自己就告诉他,人被狗咬了,还能再咬回去吗?
这时就坐在白名鹤身旁的孙苑君低语了两句。
白名鹤听到之后愣了一下,也反应过来。此时是大明,不是现代。用骂人的办法解决不了问题,反倒会被人嘲笑的。
“白名鹤,莫不是无话可说?”那人又开口了。
白名鹤淡然一笑:“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
“你……,倒是好口才呀!”那位也不气,回应一句之后正准备反击,白名鹤却站了起来,向着亭外一抱拳:“各位前辈,年兄。我白名鹤读的书少,勉强算是学了一点本事,有几句话,似乎是圣人言,可我白名鹤却实在不知出处,还望见教!”
白名鹤这突然站出来,说是要请教学问。
当下全场一片安静,那位找麻烦的也不好再开口了,毕竟都是文士,死缠烂打会失了身份,反倒是一种丢脸了。
“请白公子明言,我等一闻!”有人高喊着。
“君子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君子三不斗:不与君子斗名、不与小人斗利、不与天地斗巧。君子三不争:不与上争锋、不与同争宠、不与下争功。君子三大悲:遇良师不学、遇良友不交、遇良机不握。君子三乐:父母在堂、兄弟无故、寻天下之好书而做之。”
白名鹤说完,向所有人深深一躬。
“我关中白名鹤受教,圣人言,三人行必有我师。谢过各位!”
白名鹤说完,当下就有人要回答,可却其他人拉住:“不可,除三不朽出自春秋时鲁国大夫叔孙豹之外,其余的几条你可知道?”
那个要回答的人摇了摇头后说道:“我原本就是打算回答第一条的。”
“虽然不知道刚才凉亭之中发生了什么,但远观怕是有争执。白名鹤这个时候突然摆出一副求教的姿态来,很可能另有用意。坊间传闻,白名鹤所学极博,已经达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他不知道的,你就会知道?”
被这位一解释,那个要开口的当下就退到了一旁。
外面的人不懂,不代表凉亭之中的人不懂。
白名鹤这些话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刚才开口挤兑我白名鹤的就是小人。
要说这几句话,其实完整的更多,这‘三不’加起来至少有三十句还多,这是后世一家公司贴在墙上的东西,说是公司文化的一部分,天知道从那里抄来拼在一起的。
只是看得多了,白名鹤也记下了其中大半。
这会挑出几句精彩的拿了出来,就是为了反击。
“在下顺天府杨不悟。刚才失礼之处,白年兄见谅。只是,涞水县之事,积怨二十多年,白年兄却一朝解决,难免让人多想!”杨不悟自报家门,而且还道歉了。
白名鹤心中惊呼,厉害呀。
能屈能伸大丈夫,这家伙才是一个可怕的敌人,要是当场翻脸反倒不值一提了。
不过,这也是将了自己一军,刚才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白名鹤一抱拳:“兴修水利本就是利百年之大事。我关中白名鹤、饱读诗书、忠肝义胆、为人在世最讲究一个‘仁’字。看着百姓受苦,自然不能不管。却不会盲目到为八里三十二村带来巨大的负担。”
“白兄高义,仁义无双!”当下有几个捧了白名鹤两句。
白名鹤继续说道:“兴修水力,我白名鹤为八里三十二村创造了一个五里长,一里宽,二十丈深的水库,无论是养鱼,观景,都可以让八里三十二村有所收益。更何况,水势涨,那条宽二丈的水渠可以作为小船运河,所以多一个码头,也多了一个集市。”
嘶……
亭子中的六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厉害呀。
“明年起,每年可给县里增加百两银子的税收。所以白某不认识这是八里三十二的负担。当然,码头上的集市地皮还待出手,无论是助民,还是求利。这些地皮有兴趣者,可以在诗会之后来我下泉村一观!”
白名鹤不但在凉亭之中说,同时也请卢长杰讲亭子中的对话传到外面去。
只是省略了自己与杨不悟的一段争执。
躲在角落的伍斌第一个就不服气,他比这里任何人都了解白名鹤,至少他看过白名鹤全部的资料了,这会对杜双鱼说道:“这个白名鹤绝对是一个奸人,他这么一整,可以说是名利双收,那码头的地皮,是他白名鹤的。”
“有本事名利双收的人,是人才。象你这种,只知道妒忌的是蠢货!”杜双鱼不动声色的骂了一句。
伍斌气的猛灌一口酒,盯着凉亭之中的白名鹤,眼睛在喷火。
别说是伍斌,另一位倒是希望,眼神可以刺得白名鹤七伤八痛。这白名鹤在诗会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就给自己挣足了名气,而且还顺便给自己码头的店铺作了宣传,想来一定会有许多人过去查看的。
杨不悟,礼部尚书杨宁的幼子,今科举人,同样是要参加京试的。
白名鹤这突然跳出来的倒数第二名举人,让他非常的不爽。
第020节 第一场京城花魁之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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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州诗会,第一首留存的稿子,就是白名鹤所言,君子三德。除第一句出自春秋时鲁国大夫之外,之后的还没有查证出处。
那么,暂时就要归到白名鹤的名下了。
诗会正式开始,第一首以春晓冰融为题,众才子自选是诗,还是词。最终的评选,为公平交由花棚之中,女宾客来评了。
园中,所有人或是思考,或是书写。
唯有白名鹤坐在那里,只是品着酒,面前依然还是一张白纸。
所有的诗收下去,送进了花园之中的花棚之中,自然是由才女们评选了。能坐在这里的女子,可不是普通的女子。非富则贵,向上说,有京城来的尚书,学士之女。向下说,也有士绅名流家的闺秀,比如卢家、赵家的千金。
可是不能小看。
能坐在花棚之中的,任何一位垂青,都让这里的穷酸才子平步青云,也能让这里的名杰更上一层楼。
同样是九个座位,却只座了八个人。
还有一个空着的,是给涿州第一才女所留,而这位第一才子,有着女先生之称的涿州孙苑君,此时正坐在自己夫君的旁边,头上的发髻已经是妇人发式了。
花棚之中,选出了前五的诗文,却没有立即发表,反倒是拿到白名鹤这张桌子,交到了孙苑君手中。这很明显,女先生再点评!
孙苑君飞快的在一张白纸上写了评语,再送回棚中。
第一轮诗,山西举子成凯为第一,入凉亭落座。
紧接着,第二轮开始。白名鹤依然还是白纸一张,这一轮,是卢家一位子弟得到第一。
这头两轮结束,第三轮则是真正的比试了,出题的难度也增加了数倍,而且最后定名次则是由凉亭之中定,花棚审。凉亭之中所有人都交了诗词,可白名鹤依然还是白纸一张。
这下,自然会有人说话了。
“白年兄,在下顺天府江城。白年兄头两轮不参与,是否因为白夫人为裁判,所以回避。可第三轮,你我都是裁判,白年兄依然是白纸一张,白年兄莫非是看轻我等。”江城很客气,但也难以掩饰心中的不快。
白名鹤那里会作诗呀,连背都背不出几首来。
当真是打算回避的。眼下别说这个江城,怕是不满自己的人不在少数。
想了想,白名鹤站了起来:“江年兄不要多想,只是我白名鹤已经封笔。有生之年,不再作词写诗,只因一首绝世无双之词后,再无可写之诗词。”
“白年兄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了吧,不如念出你那道绝世无双之词,让我等也学习一二。”杨不悟满脸笑容的站了起来。
这时,白名鹤却注意到,杨不悟似乎在暗中打什么手势,难道有诡计。
杨不悟这一起哄,许多才子也跟着高呼了起来。
白名鹤依然不动声色,他不是没有办法应对,而是时机不到。
终于,一个美妙的声音自湖中小船上传了出来:“白公子果真是非常人,百花楼莫愁有礼了。厚颜向白公子求一份诗词,不为参加比试,只为今夜祝兴。”
百花楼莫愁!
白名鹤才不知道这是谁呢。
可顺天府的才子们却没有不知道的,这号称京城三大牌之一。
京城素有北之雪、南之荷,艳绝莫愁之说。这三人各有千秋,仅说容貌一项,莫愁绝对是第一,传闻在几年前,现在的太上皇,当时的皇帝都想秘密把她收入宫墙之中。只是出了土木堡之变,所以那个只是传闻,也仅仅是传闻。
白名鹤淡然一笑,显然根本不乎一个花魁什么的。
可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孙苑君却在此时站了起来:“我夫君一首词,你有资格求吗?”
女人,果真是火气很大的。
不过,支持孙苑君的人极多,特别是花棚之中那些豪门千金,自然是叫好的极多。
花魁,自然不在乎这小小的挑衅,莫愁走出小船,欠身一礼:“一首好词,当真如天下绝唱,我莫愁从此洗尽铅华尽心服侍白夫人,也心甘情愿。”
白名鹤暗中打了一个手势,很明显,这个莫愁是被叫出来给自己难堪的。
可惜自己没钱,是个穷鬼。否则用钱砸死你这个女人。
孙苑君在后退的时候,却是不服气的说了一句:“夫君,拿下她!”
白名鹤苦笑,拿下她干什么,放在家里招贼,还是给自己找麻烦。不过,眼下却是一个极好的机会,白名鹤事先准备好的计划却是可以用了。
轻轻一抖长衫,白名鹤一抱拳:“这里是涿州,不知道有没有涿州的乐艺无双,请出来两位,我关中白名鹤愿传授曲乐一首,为今晚祝兴!”
京城来的花魁算什么,人活脸,树活皮。你当真以为我涿州无人吗?
当下,湖中出来数十条小船,在前进的过程之中似乎也在交流,最终只有三条驶到了前面,白名鹤一抖长衫上了其中一条船,再次向众人一抱拳:“半个时辰,最多一个时辰。我关中白名鹤,为今夜献上一礼。”
船上的女子没有出来,那船接过白名鹤之后快速的向偏僻之处驶去。
而孙苑君也离席,去了花棚那里。真正的贵族才女之地,才是她的坐位。
凉亭之中,杨不悟脸都黑了。与同样脸色煞白的莫愁对视一眼,两人尽是无奈。倒是那江城爽朗的一笑,对卢长杰说道:“这位白年兄,倒是一个有趣之人。”
“江兄再过两日,要说的怕不止是有趣。关中白名鹤是大才之人!”
“为白兄,满饮此杯!”江城高举着手中的酒杯。
凉亭之中同时举杯,就是杨不悟在面子也不能摆得太难看,不过心中依然还是很不舒服。
湖中的莫愁银牙暗咬,拿出琵琶当下就弹唱一曲。京城之中的雪无颜、凌荷两女不在,她不相信有人在曲艺之上可以与自己一争。
孙苑君已经坐在花园的花棚下。
这里原先坐着的八位女子都起身相迎,孙苑君不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却是名声最大的。孙苑君的诗、词、曲、画、字。都可以说是极佳,别说是举人了,就是来一个状元也不一定敢说自己在五项上都可以超过孙苑君。
十三岁,第一次参加诗会就成名的孙苑君,在涿州拥有着远远高于白名鹤的名声。
真正的世界是,如果现代的白名鹤不穿越,古代的白名鹤没有被一石头砸死。那么古代的白名鹤是来找孙苑君补课的。可眼下,这一切都不存在,现代的白名鹤才是真实的白名鹤。
“苑君姐姐!”一个身穿道服的少女挽着孙苑君的手:“姐姐打算什么时候洗掉脸上这些颜色呀,那个女子不爱美艳!”
孙苑君却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我感觉,他变了。不是我记忆中的他了。”
听到这话,众女全都笑了,纷纷抢着说道:“六岁、八岁,十三四岁之时,能和现在比吗?不过……”话说到这里,众女笑的更开心了。
孙苑君心中也多少有些小得意,毕竟白名鹤是自己的夫君。
“姐姐以为,姐夫此战可胜?”穿着道服的少女又问了一句。
又是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孙苑君才说道:“这就是我说的,他变了。变的很坏了,不过……”孙苑君脸上那些许低沉的表情消失了,转而却是明媚的笑容:“不过,谁想要那个莫愁给你们端茶倒水,洗脚铺床的话,我可以作主!”
众女又是笑作一团。
纷纷抱怨着,这样的女人谁敢收,谁收回家里不是麻烦。更何况还是一群没有嫁人,或者是没有正式出阁的娇娇女呢。
在没有白名鹤的时间里,园中的诗会倒是减色几份。
江城很快代替了杨不悟成为了凉亭之中的主角,几首相当不俗的诗词出手,更是压了杨不悟一头。
论才气,杨不悟在江城之中,只是今晚,他心里乱了。
借口入厕之时,杨不悟来到一处偏僻角落,招来了自己的随从,小声的吩咐了几句之后,用力的一握拳头,重重的吐了一口气。
那随从脸上明显有些犹豫,可看到杨不悟这个表情之后,领命退下。
杨不悟自以为无人知,可他却不知道这园子里还有两个锦衣卫呢,伍斌才学不行,却是学了许多奇怪的技巧,比如唇语!
“鱼儿呀!”伍斌乐呵呵的对杜双鱼说道:“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有趣,会死人吗?”杜双鱼还沉浸在这诗会的气氛当中,当下半开玩笑的随口回了一句。却谁想,伍斌很是认真:“会死,估计会死不少人。”
杜双鱼被吓了一跳:“什么事?”
“杨尚书的公子杨不悟,安排他的手下去炸白名鹤的水坝。你说,这个会不会死人?”
听伍斌这么一说,杜双鱼默默的点了点头,这果真不是小事。
“帮,还是不帮?”伍斌又追问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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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1节 诗会第一天的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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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的两个好基友,伍斌和杜双鱼正在商量着是帮还是不帮,如果帮白名鹤能够得到什么好处之类的问题。
突然,整个诗会出现一阵惊天的欢呼声。
两人往湖中一看,一队小船正排着队划了过来,白名鹤手持竹笛站在船头,正在不断的向岸边抱拳回礼。
后面的船停下了,只有一条船送白名鹤到了凉亭处。
整个园中在白名鹤一只脚踩上岸边的时候,瞬间安静了下来,只有春夜的微风,还有些许的声响。
白名鹤再次一抱拳:“我关中白名鹤,今夜虽然不能为大家献上诗词,既然今晚讲的风花雪月,那么我白名鹤就送大伙一个美好的回忆,今晚各位必不虚之行!”
许多人大声叫好,更多的要期待的是,白名鹤花了这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时间,能让这些**名角们创造出什么奇迹来,更何况之前还有京城花魁已经展示了足够的才艺,可以说震惊了这涿州的士子们。
白名鹤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这八条船上,有一条船的帘子打开了,一位涿州也算当红的青倌儿坐在船头:“白公子传一个故事,一曲,一歌。这一歌却是两唱,小女子荣幸,先为各位公子献上这个故事。”说罢,起身一礼。
故事,讲故事!
许多人都愣住了,一个故事能让今晚成为难忘的回忆吗?
“话说,元末明初,恶吏当道,民不聊生……
那位青倌儿开口了,无论是否感兴趣的,这会也都安静了下来,诗会讲个故事,如果有趣,也无伤大雅,至少白名鹤也是为大伙而作的。
大明的文人,还是很有风度,至少明初是这样。
“在兰若寺,宁公子刚刚铺上席子准备休息,一红衣女子,肌映流霞,足翘细笋,白昼端相,妖丽万绝。”
讲到这里,诗会之中许多人都在幻想这位女子的长相了。
故事自然是要继续讲下去的:
女笑曰:“月夜不寐,愿修燕好。”宁正容曰:“卿防物议,我畏人言;略一失足,廉耻道丧。”女云:“夜无知者。”宁又咄之。女逡巡若复有词。宁叱:“速去!不然,当呼南舍生知。”女惧,乃退。至户外复返,以黄金一铤置褥上。宁掇掷庭墀,曰:“非义之物,污吾囊橐!”女惭,出,拾金自言曰:“此汉当是铁石。”
这时,场中的心情就有些变化了。
有些人在说此女无耻,也有一些说暗为宁采臣感觉可惜。更多有却是称赞宁采臣高义!
倒是那位少女道姑说了一句:“此女,怕非人吧!”
船上的女子继续讲着故事:“相距不足三步而处,宁采臣心中却想:女慨然华妆出,一堂尽眙,不疑其鬼,疑为仙!”
多少公子正为错失一良人而遗憾,突然这样的转折,自然引人高呼。
“好一句,疑为仙!当浮一大白!”突然有人在岸上高喊一句,然后将一瓶酒直接就灌了下去,这一句高喊,正应了此时许多男子内心所想。
就是看白名鹤不顺眼的杨不悟都沉浸在那幻想之中。
却是孙苑君笑骂了一句:“我这个夫君,果真是变杯了。”
众女又是一阵打闹。
可剧情推进,当讲到姥姥之残忍,小倩之无奈之时,许多人在叫骂着,骂的却是大元无道,让天下妖孽横生。
白名鹤微微的笑着,这个气氛很好。
这故事原本是讲明末的,自己身在大明,自然不能说大明黑暗吧。而且骂元朝,也利于自己接下来要作的事情。
故事完全吸引了诗会中人,当宁采臣知道小倩是鬼非人的时候。那位讲故事的女子突然停下了。
这时,却没有人催。无论是凉亭之中,还是花棚中,或者是湖边,所有人都不忍听到宁采臣离小倩而去。可人鬼两茫茫,不分别,又能如何?
琴声起!另两条船上帘子也挑起来,一人弹琴,而另一位女子则高声唱道: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好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
醉了,无数的人醉了,不是因为酒,而是因为这道诗而醉。
花棚之中,众女已经完全惊呆了。
就是孙苑君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夫君竟然作出这么一句惊世之作。
燕赤侠现,战妖魔,救小倩,有**终成眷属!
整个园内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不仅仅因为这个完美的结局,而是因为让人感觉到痛快,杀恶,救善,难道这不是儒家之道吗?
“各位,请举杯。这一杯敬天下英雄,为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英烈,敬我大明万世!”
白名鹤的举杯,把园中引到了一个新的**。
不仅仅是杨不悟,至少有十多位士子在这个时候,都给白名鹤打上了一个沽名钓誉的标签,说的轻了,这也是媚上之举。是大明士子所不耻的,大明但凡是高义的士子,绝对不会作出为朝廷歌功颂德的诗词来。
白名鹤自己却是知道,他自己歌颂的,不是朝廷,而是那些战死沙场的英烈。
白名鹤落泪了,情不自禁的流下两行热泪。
中华五千年,受了多少磨难,他比这些士子们有着深几百倍的体会,在他生活的现代,他带着货物去了有些国家,那里同是华人的客户,却象四等公民一样在当地受着歧视。
这一切,如同利刃在心。
满满的一杯酒喝下去,白名鹤冲着那些船重重的点了点头。
一曲《倩女幽魂》起,先是由涿州当地的一位女子开唱,那凄美的乐曲,带着伤感的声音,让许多人也闻多落泪。
一曲终,另一位歌女站在船头。
这是白名鹤的运气,因为这位歌女是被从南方贩卖过来的,她依然还记得家乡的口音。一首让在场的人听不懂,却更加动人的,几乎接近白名鹤在后世听过的原版《倩女幽魂》出现在大明,涿州城。
就在无数人陶醉了歌声中之时,白名鹤却悄悄的拉着孙苑君离开了。
出了园子,白名鹤才注意到,这拉了一个,竟然又托了一个。一个小道姑竟然一直拉着孙苑君的手,根本就没有松开过,结果就被自己给一起拉出了园子。
“夫君,为何要离开?”孙苑君出了园子才回过神来,急急的问道。
“这会不走,一会走得了吗?这些人不围了我才怪,当然如果你想收一个洗脚的丫头,我们就回去。”白名鹤生怕孙苑君不走,特意提到了洗脚的丫头。
洗脚的丫头,这就代表着京城花魁莫愁。
“赶紧走!”孙苑君一手拉着白名鹤,一只手拉着那漂亮的小道姑,一路小跑。
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就足以让无数女子迷醉,就算不是绝唱,也是名句的级别。
逃,赶紧逃。别让那个下贱的女人给缠上了。
正如白名鹤所言,在园中那些娇女,才子们回过神来的时候,却是已经找不到白名鹤。无数人大叫可惜,要知道这三日诗会,一天规格高于一天,到了明日,有许多人怕是都没有资格再进来。
最后一天,知府以及学政等老大人也会来参加。
到时候,能有资格进来的,怕是只有眼下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
夜已深,孙苑君直接拉着那少女道姑就进了自己的屋子,看着门关上之时,白名鹤脸上抽了抽,心中骂道:这算什么事,那道姑什么来头。
正准备敲门问个清楚,却看到地上掉着一物。
捡起,却是精钢制成四四方方一物,再仔细打量,就象是后世的魔方,只是后世普通魔方是每个面九片,这个却是十六片。
这个魔方,却不是用颜色区别,而是用图案。
在白名鹤盯着魔方看的时候,孙苑君屋内的灯已经灭了。白名鹤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自己的屋去了,手中拿着那个魔方在不断的翻转着。
在后世的现代,这东西被称为四阶魔方。白名鹤是三阶高手,四阶魔方勉强还行。要知道,四阶魔方的破解很难,其变化有七千四百乘以十的四十五次方之多。
这魔方勾起了白名鹤对后世的回忆,自然有些爱不释手。
无论是三阶,还是四阶,甚至是那些**玩的五、六、七、八、九阶魔方,变化再多,也总有一个道理,或者说一个可以计算的公示。
白名鹤所不知道的是,美丽的少女道姑正在房间里因为乱了自己的密宝盒而抓狂呢。
第023节 被捧杀的白名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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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元末,什么书生正气,什么大侠!
朱祁钰只听到一个好故事,一个完全把他的心揪住的好故事。这故事讲述之时,朱祁钰三次提剑叫骂,命令禁军点兵,自己要去灭了那树妖。
好在这殿中还有清醒的,赶紧劝住。
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不光是躲在帘后的当朝皇后都哭的眼泪哗哗,许多士子感慨的长呼短叹,绝句,绝句呀。
最后那一道《倩女幽魂》唱起,朱祁钰直接就蒙了。
人生路,美梦似路长;路里风霜,风霜扑面干……
朱祁钰的母亲是一个罪女,被发配为奴的罪女。从小是在宫外长大,没有锦衣玉食,甚至还每天都在担心,自己的出生会不会引起皇后的不满,会不会被处死。可以说,他的生活远不如一个普通的富家公子快乐。
他也有梦,最大的梦就是见到自己的父亲,可以在无人管束的情况下去玩乐。
可一直到他的父亲,明宣宗病重,马上要死的时候,他和母亲才被接进宫,交给了自己的奶奶,就是宣宗的母亲张太后照顾。
如果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一种美丽的爱情,那么,这一首倩女幽魂的歌词,就好象在说他童年的梦一样。
朱祁钰哭了,突然大喊一声:“知朕者,关中白名鹤!”
这一声喊,是朱祁钰对白名鹤的欣赏,可以朝堂之上却不同,杨宁的脸立即就沉下来了,关中白名鹤,你有辱斯文,你媚上,你身为文士的傲骨何在,你也配名士之称。白名鹤,沽名钓誉之辈也。
杨宁用力一甩衣袍,转身就往外走,这次京试,你白名鹤就算文采比天高,又当如何。
朱祁钰大哭之后,飞快的冲到后堂去了,几个太监赶紧把这八位小花魁先带离这里。
“于大人!商大人!”高谷来到两人面前抱拳一礼:“人皆有梦,老夫以为此事无伤大雅!”
于谦接口说道:“白名鹤此人,读书不少,少年有智。只是心性不稳,还待磨砺!”于谦点评完,商辂也说道:“谁家少年不轻狂,年少好呀!”
三个同时一笑,一起离去。
这时,冲到后堂的朱祁钰跑到汪皇后面前,一把就抱住了汪皇后:“糟糠之妻不下堂!”
朱祁钰这一声喊,同时惊住了两个女人。
一个就是汪皇后,另一个则是朱祁钰独子朱见济之母,杭贵妃。
汪皇后不止一次的阻止朱祁钰换太子的念头,她告诉朱祁钰:能坐上帝位已经是天赐,人不应该过于贪心,太子之位不应该换。
废后!这个念头朱祁钰有过,而且也不止一次的说过。
下一任皇后的人选已经定下,就是朱见济的母亲,杭贵妃。这一点,不仅杭贵妃在期待着,就是汪皇后自己都非常清楚,自己这个皇后怕是不再属于自己了。
可今时今日,朱祁钰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就代表了一个誓言,誓不废后!
汪皇后是发妻,是陪着朱祁钰走过这么多年的发妻,这个理由已经足够了。
“滚,都滚出去!”朱祁钰突然大喊着。
这后堂的人,除了宫女,太监,还有一位杭贵妃,这可不是普通的身份。可朱祁钰依然喊着让滚出去,杭贵妃心里在掉泪,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她仅仅是母凭子贵,如果不是生下万岁独子,这宫里那有她的地位。
屋内没有人了,朱祁钰这才坐直了身体。
这一年,朱祁钰二十三岁,而他的发妻汪皇后二十四岁。放在后世的现代,怕刚刚大学毕业,还不知道社会有多残酷呢。
可现在,一个是皇帝,一个是皇后。
“我是天子,天家的事情也是天下的事情。成与不成,有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够作主的。我安排可靠之人,把我的想法告诉众臣,然后选一个好日子就在金殿之上让金臣表态,如果他们说换,你不能再阻止,他们反对我就再不提!”
朱祁钰没有自称朕,而是自称我。
这是他们夫妻间的讨论,与皇帝皇后无关,也与这个朝堂无关。
汪皇后,刚直,善良。可这样的性格,也代表着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听到朱祁钰这么说,她还能怎么样。只好答应了。
“来人,密信白名鹤!”朱祁钰亲自推开门,冲着门外就大喊了一声。
白名鹤不在京城,如果他在的话,肯定会高呼一声。万岁呀,你绕过我吧,你这不是表扬我,你这是在捧杀我。你表扬我一句,就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踩我。
可惜,白名鹤不知道大明皇帝今天已经记住他的名字了。
伍敖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这送信的活自然是他派人去安排了,信中的内容都是打上火漆的,在回信之时也会有火漆封印。
白名鹤自然是不知道京城发生的这些事情。
用现代的话来说,白名鹤就是躺着中枪。清流们认为他是媚上的小人,这件事情白名鹤只有自认倒霉了。
身在涿州的白名鹤一口气睡到了次日中午。
隐约间感觉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睛一看,竟然是孙虎。
“虎子,什么时辰了。”白名鹤迷迷糊糊的问了一句。
“姑爷,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了。”孙虎一边回答着,一边端了一杯热水给白名鹤喝。
喝了一口水,白名鹤伸了一个懒腰,哈哈一笑:“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人生当此,人生当此呀!”
这不是什么诗,只是简单的两句话。
要知道,后世白名鹤经营着自己的小企业,每天早上五点起床,夜里十二点才睡。这是需要多大的毅力才可以坚持下去的。
白名鹤作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睡着自然醒的愿望,竟然能大明朝达到了。
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
这两句话,孙虎可是佩服到五体投地,这样伟大的理想只有姑爷这样的惊世大才才能够说得出来。
伺候着白名鹤喝过水,孙虎捧来了一个点心盒子。然后又拉来了一个筐。
“筐,你拉筐过来干什么?”白名鹤这会已经清醒过来了。
“姑爷,这全是拜帖,光是请姑爷喝酒的就有几百份,这些人好大方。”说着,孙虎又把一个袋子放在桌上:“光是打赏给我的赏钱,就有这么一袋子。而且没有半张宝钞,全是真金白银!”
抓了一把碎银子,白名鹤眯着眼睛心中却在想,在大明,果真是名声当钱用呀。
在白名鹤玩银子的时候,孙苑君进来了。
“涿州城中一位姐妹告诉我,今天晚上,原本计划明天才来知府大人,还有学政等几位大人会出席,诗会的规格直接提到了原本第三天的标准。涿州多位名士也会前来,其中还有现任正五品编修,卢正秋卢大人!”
小道消息果真很有趣。
“那最后一天呢?”白名鹤不动声色的问了一句。
“最后一天,夫君怕是会有**烦。京城三大花魁之一的莫愁在涿州落了下风。京城八大公子以及请多富商之子准备了白银万两,京城三大花魁要再战夫君。可另外两位却是分文不要,只为京城歌女之名一战!”
哈哈哈!
白名鹤放声大笑:“区区艺伎罢了,我关中白名鹤何须在意。”
孙苑君的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白名鹤太狂了,他有些小看这些女人了。传闻北之雪,原本是辽东一位官家之女,饱读诗书,六艺皆精。
她的名,不是来自容貌,而是来自她的六艺!
孙苑君正准备再劝,却猛然间看到怀玉那闪闪发光的眼睛。孙苑君心里骂了一句,也顾不上劝白名鹤了,拉着小道姑怀玉就往外走,出了门就训斥着:“发花痴呀,矜持懂不懂,还记得矜持怎么写不!”
“姐夫是最优秀的!”怀玉眼睛继续在闪光。
孙苑君真想拿块布子把怀玉的眼睛给蒙里来,再找些棉花把耳朵给堵了。心说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这丫头发起花痴来,这么吓人。
白名鹤这才注意到小道姑怀玉,问孙虎:“那是谁?”
“姑爷您忘记了,在您十二岁的时候,还帮她去打过水,咱村往西五里,那紫玉观里的小道姑怀玉。”孙虎喋喋不休的讲了许多,白名鹤是自然是一条也不知道。
对于前任白名鹤的记忆,现任白名鹤脑袋里几乎就是零。
吃了些东西,白名鹤却没有急着出门,拿着那些拜帖一张又一张的翻看着,至少可以了解一下,是什么样的人要请自己。
翻一张,扔一张。白名鹤感慨,自己还是没有什么名气呀,请自己的全是土财主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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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节 白名鹤二拒写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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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第二天晚上,进入的规矩更大了。
小道姑怀玉,虽然也有些诗名,可毕竟身份太低。白名鹤一行四人,孙虎是仆役,这个自然没话说。孙苑君就算不跟着白名鹤,也有入园的资格。白名鹤的岳父曾经也是举人身份,岳祖父,还是当地名士。
怀玉最终入园,还是白名鹤的面子起了一些作用的。
一进园,孙苑君就拉住了白名鹤。
“怎么了?”白名鹤有些意外。
孙苑君一指远处:“你看凉亭之中,其中两位老先生还是爷爷的同年,爷爷在咱们县里勉强算名士,可在涿州真正的要排起来,爷爷排不到前面。这一次,夫君你有麻烦了!”
“我有麻烦,他们是来找我麻烦的?”白名鹤明知故问。
“唉……”孙苑君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昨日夫君大出风头,今天必然会有许多人不服气。有这两位老先生在场,相公怕是不得不再一两首诗才可过关!”
站在原地,白名鹤有一种想离开这里的冲动。
似乎看出了白名鹤的想法,孙苑君劝说:“夫君切不可退,你这一退。可能会有许多不利于夫君的言论。”
白名鹤明白,有时候文人这种生物很**,特别是在大明,动不动就抬出什么大义,什么圣人言之类的给你扣上一个大帽子。黑白皆在文人口呀。
“罢了,水来土掩,兵来将挡!”白名鹤用手上的竹笛在手心轻轻的拍打了两下,用竹笛向前一指:“我们入席!”
这游园第二日白名鹤虽然没有资格坐进凉亭之中,可依然有搭起了棚子。
虽然只是很简单的几根竹竿,几块布蔓,可就就是身份!
证明这诗会已经承认了白名鹤名士的身份!
这第二天的诗会开始的时间比第一天早一个时辰,白名鹤刚刚会下,就有人宣布了诗会开始。诗会第一项,肯定是介绍诗会名士。
从翰林院编修卢大人,涿州知府,再到涿州的名士,来自京城的名士,依次念了下来。
白名鹤很荣幸的排到了倒数第几位。
以十八岁的年龄而言,能在这里排上名,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
献诗,则是第二个环节。
卢正秋与涿州知府都婉拒了,到了他们这种身份,没有必要再与年轻人争什么诗名了。婉拒之后,作为裁判点评几句,就已经足够许多年轻人高兴。
白纸,依然还是白纸。
第一首命题诗,咏梅!白名鹤交上去的白纸。第二首以春为名,自由发挥的诗,白名鹤交上去的依然还是白纸。
不是白名鹤高傲,而事实上这两个命题他倒是能答上来,毕竟学生时代还背过唐诗三百首呢。可现在是大明,背唐诗估计会被人喷死。
不如交白纸。
第三次白纸的时候,坐在凉亭之听卢正秋站了起来。
“关中白名鹤,连续三次交上了白纸。本官且问,白名鹤。你昨天所讲的故事之中,也有诗词一首,其中那一句只羡鸳鸯不羡仙,可为名句。之后那首歌词,虽然非诗,非词,却也别有一番风采,语句之间让人迷醉。”
卢正秋出来表扬白名鹤,这让白名鹤心中一喜。
卢正秋说话,总比涿州知府,或者是学政,再或者是那几位老名士好多了。
至少会给自己一个说话的机会。
“回卢大人的话,晚生封笔,立誓从此再不作诗词!”白名鹤起身回答。
“什么时候立的誓,原因为何?”卢正秋果真给了白名鹤一个说话的机会。
白名鹤再向前一步:“回卢大人的话,晚生立誓之日,就是去年腊月二十八日。理由有二,其一晚生说了或会被认为是沽名钓誉。所以晚生只说其中一个理由,那就是,晚生在腊月二十八日,作了一首词,这首词惊天动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此封笔!”
腊月二十八,下泉村电闪雷鸣,百花齐放。
这奇景都被锦衣卫上报大内了,所以这并不是秘密。
一首词惊天动地!
白名鹤的话可信吗?许多人开始低声讨论了。
孙苑君也在白名鹤背后问道:“夫君,这个理由能让人信服吗?”
白名鹤还没有回答孙苑君,卢正秋就继续说道:“白名鹤,你认为这个理由足以让涿州士子信服吗?”
“回卢大人的话,任何的理由都只是一个借口。既然是借口,相信的人不需要借口也会相信。不相信的人,无论什么理由,什么借口也不会相信。我白名鹤何必非要让人相信,我白名鹤之才难道仅仅在一首诗词上吗?”
白名鹤的语气强烈了几份。
卢正秋笑了,轻轻的拍了拍手:“很好,你的理由本官信了。不过……”
原本卢正秋说相信,就已经有人开始鼓噪了,可突然这一句不过,所有人又安静下来了。
“不过,白名鹤你有些年少轻狂,本官以为应该让你体会一下,天下之大,非一井可观天。今天本官作主,不比你的诗词。但你须接受一项挑战,胜负之说自然要有些彩头。你可敢应战!”
白名鹤一副非常犹豫的神情,左手不自然握在右手的手腕上。
白名鹤的右手绑着绷带,这是他这些天来,为了假装自己手受伤无法写字,所以绑上的。这个动作,在后世的心理学上讲,就叫作心理暗示。
说穿了,就是在暗示卢正秋。
这不是双簧,这就是心理暗示,属于心理学技巧的一种。
“放心,也不比书画,知道你的手受了伤,握不住笔!”卢正秋笑呵呵的说着。
卢正秋这么作,算是帮白名鹤,也是在让这些士子们减轻对白名鹤的敌意,要知道所有人写了诗,只有你白名鹤故作清高,一副鹤立鸡群之态,这不是在拉仇恨吗?
所以,卢正秋这是在帮白名鹤。
“白年兄如果胜了,家里临摹的盛唐虞公亲笔字帖愿奉上。”
白名鹤顺着声音看过去,竟然是江城。这个江城倒不算是故意找自己麻烦,但年少之人愿意一赌,这也不是什么过份的事情。
这种临摹的字帖虽然不俗,但还不至贵重到惊人,在京城之中类似的临摹字帖,根据临摹人的名气,从十两到五百两不等。所以说,也是有价之物。
白名鹤认为,这是一种玩乐形式的彩头,正准备答应下来之时。
突然,又有一位发言了:“白公子,我在加上涪翁洮河绿石砚一块。”白名鹤看的清楚,这不是杨不悟还能是谁?这货明显就是来给自己找不痛快的。
嘶……
众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从这个反应上看,这块什么绿石砚很贵重了。
白名鹤后退两步开始求助孙苑君了。孙苑君思考片刻后回答:“相传,北宋黄庭坚,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晚号涪翁,又称豫章黄先生。有传闻,在黄先生晚年之时,得到一块原砚,亲手打磨,并且砚上有自己的题字,这一块砚估不出价!”
“这黄老头很有名气吗?”白名鹤小声的问了一句。
孙苑君气的真想打人,自己的夫君是真的傻了吗。可还是小声解释道:“黄庭坚、苏轼、米芾、蔡襄,并称宋时四大家,你说有没有名气?”孙苑君的语气之中,已经多少有一些生气了。
白名鹤心里骂道:这么牛逼的东西,放在后世的现代,估计能放在省级博物馆作为震馆之宝了。这杨不悟疯了,他娘的这要是和本公子死磕呀。
想了想,白名鹤认为不能退,怎么也要打这一场。
“我关中白名鹤,应下了。只是这彩头……”白名鹤说到这里,杨不悟就立即插嘴:“白公子莫怕,你拿不出相应的彩头也无所谓,只要在这里大喊三句,我输了,就可以了。”
狂呀,这小子狂呀。他凭什么就认为已经吃定自己了。
杨不悟也算是一个小小的名人,而且有自己的傲气。在什么地方败了,就在什么地方爬起来,昨天你白名鹤不是斗败了莫愁吗?可今天,涿州最出名的八位歌姬全部都在京城,今天再斗一次曲乐。
你白名鹤要教,这涿州也没有足够份量的人能够拿得出手。
当然,如果你自己上场和一个歌女去比斗,仅这脸你就丢不起。更不要说胜负了。
八位歌女被送到京城这件事情,白名鹤自然是不知道的,也不可能知道。
眼下,白名鹤只是知道这杨不悟要踩自己的脸,那么,本公子就要踩回去。
“各位,我关中白名鹤应下了,这彩头自然不会让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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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节 京城南之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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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关中白名鹤应下了。
白名鹤底气十足,一字一句的回应着,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让许多人不由的狂热了起来。
诗会是一个扬名的机会,可既然已经有成名,那么更多的人愿意看热闹。要么是名人被踩下去,要么就是名人踩了无数人。
所以无论白名鹤是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有许多人乐意看到。
“我关中白名鹤有一物,足可比上那块名砚!”白名鹤在后世现代活到三十多岁,事业小成。经历过无数的商机,最优秀的三个才能,排在第三的就是把握商机了。
说罢,白名鹤向卢正秋一礼。
不用说话,卢正秋也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卢正秋站了出来:“白名鹤有一物,借于我母亲大人观赏三月,以感谢我卢氏借粮给他的这份情谊。此物是一面唐时的铜镜,比起普通的铜镜更加的明亮,更神奇就是在光线强弱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镜中会有仕女起舞。”
卢正秋既然站出来说,白名鹤手中有一样东西可以与那砚相比,那么就一定有。
翰林院正五品编修的话,就是这里的权威。
“卢大人,我白名鹤不会输,所以三月之约依然有效!”白名鹤特意的强调了一句。
杨不悟冷冷一笑,轻轻的拍了拍手。当下就有人吹起了长哨。
很快,有一条船从远处缓缓靠近。船头有一面旗,丝绸手绣而成的旗子,是一朵荷花。
“南之荷,京城三大花魁之一,绿荷!”孙苑君也有些蒙了,她没有想到这些人为了把自己的夫君比下去,还真的能下本钱呀。这船赶到这里来,怕也是连夜出发,才能够在这个时候来到这里。
传闻中高傲的南之荷,会愿意连夜赶路,把自己整得这么辛苦?
看到这条船,卢正秋向涿州知府举了一下酒杯,然后小声说道:“今夜,怕是会有趣呀!”
“诗会年年有,可年年都是在读那些苦涩的读词,真正的名作一年也难出一首,今年确实是有趣,这关中白名鹤更是有趣之人。”涿州知府回了一句后,又小声问道:“卢大人与这位白名鹤有旧?”
“本不相识,年轻人虽然有些冲动,但心却是极好的。想要解决涞水县八里三十二村的穷怨,这本就是一件积积善之事。而且近日听闻,似乎已经有所成就,今年可缓解,明年或许有机会根治,家母已经命人拿了三百两银子,买了他一处店铺,以示支持。这也是行善之事,我卢家亦受益,更当积德!”
卢正秋很认真的回答着。
涿州知府点了点头:“此事,却是极善之事,当赞!”
说完,旁边一位老者说道:“这白名鹤幼童之时,老夫也见过,虽是顽皮,却也是好学之人。他岳祖父也是涞水县名士,十年前,涞水县十个秀才中,至少有三个就是受到蒙学,也是极善之家!”
卢正秋也接口说道:“本官亦在童学之时,受过孙老夫子的教诲!”
刚才开口的老者又说道:“只是这白名鹤年少轻狂,却是不知大明天下英杰无数。杀一杀他的锐气,也是为他好。”
“只怕这次未必,杨尚书的公子怕是在白名鹤这里讨不到便宜!”卢正秋淡然一笑,便没有再讲下去。
那船已经到了近前,从船头走出了一位身着绿裙的女子。
这女子却是脸上无妆容,素颜示人。
可就没有半点妆容,她如果昨日出现在这里,也会让涿州八艳黯然失色。无数人都曾经幻想过,这样一样女子如果盛装示人,会美到什么程度。
白名鹤站在岸边,左手的竹笛轻轻的敲在右手的手心处。
美女,自然是人见人爱的。
在后世的时候,白名鹤有一位女同学曾经感慨过,世界真的很美好,好人多,心善的人多,也有许多人乐于助人,而且工作之中的同事也都很合气,上司也很关照她。
白名鹤当年就很想对那位女同学说:女神眼中的世界与普通女人是不同的。
这就是美女的特权。
“原本受邀来涿州,只国俗杂之事耽误了,谁想错过许多,甚是惋惜。荷,连夜逐波而来,白公子,小女子有礼了。”绿荷身体微侧,脖子微微侧弯,欠身一礼。
一出场,直指白名鹤。
这就如古代剑客,剑未出鞘,却剑意高涨,直指有资格与之为敌之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白名鹤开口,众人听到竟然是背诵一首古诗词,正要起哄,却听白名鹤语气一转:“**已经睡歪脖子!”
绿荷浅浅一笑:“白公子好风趣!”
“白公子,今日再比歌如何。”杨不悟站在另一侧高声喊道。
“白某加一个彩头如何?”白名鹤依然信心十足。
“我杨不悟奉陪!”杨不悟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后退了,原先的赌注已经极大,再加增一些又能如何。
白名鹤轻轻的摆了摆手:“非也,我白名鹤向绿荷姑娘讨一个彩头。”
“公子要何彩头?”绿荷不怕敌人强,白名鹤信心越足,她的战意也越足。要知道,在大明朝,靠名声吃饭的不仅仅有文士,商人,**的花魁对名声更看重。
按一个简单的算法,绿荷现在出场一次,要一百两。
那么,胜了白名鹤,她的出场费至少增加到三百两,甚至更多。
“下月,清泉码头正式投入使用,各店铺开张。绿荷姑娘献歌一曲如何?”白名鹤开出了自己的条件。
借一切机会,给自己挣好处,把握商机,这才是白名鹤。
绿荷点了点头:“荷,同意了。白公子的彩头如何?”
白名鹤没有回答,而是拿起了笛子,分了三次,各吹了两分钟左右的片段。
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白名鹤在后世也是白手起家,没有学到过什么高超的东西,却在孤儿院从小向院长学了笛子,一根最简单的笛子,当年只要两块钱。而且白名鹤在现代的时候,一直收藏的那支笛子,却是孤儿院的老院长,亲手给他的制作的。
不会太多的东西,这笛子,却是一种心灵的寄托。
白名鹤算不得大师,只能说熟练。
可这曲子,却是大师级的。
现代版,《梁祝》。
“输了,这曲谱送你。此曲的故事不知道民间是如何流传的。不过我关中白名鹤整理重作的故事,不差!”
白名鹤的故事,何止是不差呀。那一首倩女幽魂,京城三大花魁都没有信心胜过。
除非,再有一个更绝美的故事,配上更加美妙的音乐。
绿荷答应下来了,从白名鹤的笛声看来,对笛子下过功夫,但还达不到大师的级别。可这曲却是不凡至极。
白名鹤爽朗的一笑:“劳烦请请昨夜的那八位姑娘出来!”
杨不悟笑了,那八个人已经在京城了,这件事情这里知道的人不多,绝对不会超过五人。
绿荷却不知道,坐在船头默默的等着。
这时有一个小厮跑来,在白名鹤身旁小声的低语了几句,白名鹤当时就变成了冰雕。那八个人,一个不差的被请到京城去了,昨夜连夜离开的。
这他娘的是什么事?
杨不悟脸上冰冷的笑容,让白名鹤心中恨意大起,心说难道这是货搞的鬼。
“咳!”涿州知府清了清噪子:“关中举子白名鹤昨夜那故事,那曲都是极不错的。所以昨夜表演之后,京城那边就请了她们过去表演,怕是要过几日才能够回来。涿州唱功不错的女子还是有的。”
这会孙苑君也听明白了,这次比试,夫君这边没有人出场了。
想到这里,孙苑君站了起来,却见白名鹤手往后轻轻一挥,示意孙苑君坐下。
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这件事情有些突然,不过嘛。继续……”白名鹤自信满满的回了一句。然后招来刚才过来答话的小厮,低声吩咐了几句。那小厮一脸的疑惑与不解,他想问,可以他的身份以不敢问,只好跑着下去传话了。
白名鹤这边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可紧接着,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
莫愁的船也出现了。莫愁在船头施了一礼后大声的问道:“白公子以为,莫愁的歌喉可还算勉强入耳!”
莫愁是打定主意,白名鹤这时无人可用,只要开口求自己,就要让他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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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节 京城南之荷,败!
请把我的歌带回你的家,请把你的微笑留下!明天明天这歌声飞遍海角天涯飞遍海角天涯,明天明天这微笑将是遍野春花将是遍野春花。
只有四句,非常短,一直在重复着唱的歌词,连卢正秋这样身居高位者都不由的动容。
突然间,卢正秋心中多了一份明悟。
白名鹤厉害,非常的厉害。最厉害的不是他自称读得书很多,很杂,很博。而是白名鹤对人心的把握,这么短小的一道歌,却每一句都象是直接投在自己心中一样。
让人不由的被感动。
歌声停止的时候,全场静默,小丫头紧张的几乎要哭了,非常紧张的看着凉亭之中的几位大人,她害怕,害怕自己唱的不好,回去会被打板子,还可能会被罚没有饭吃!
这时,一个声音从后面的围蔓之中传了出来:“二哥,为她赎身!”
整个园中的人几乎都因为那首儿歌而惊呆,同样正在发呆的江城猛的反应了过来,立即起身对着涿州知府长身一礼:“知府大人,我江家……”江城还没有说完,涿州知府却伸手在眼角轻轻的擦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江城反倒愣住了。
“本官准了,相应的条陈节后来在教司坊去办理吧。”涿州知府的语气有些颤抖。
好歌呀,虽然简单,虽然没有大雅之词,却是真情流露,唱了一个真善美。好歌!
知府准了江城要为小丫头赎身的请求后,看向了卢正秋,以及其他的几位名士,众人都是点了点头。与人为善,总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小丫头虽然还是奴籍,可却从乐籍变成了婢女,对于教司坊的人而言,这就象是从地狱到了天堂一样。
再不用回教司坊,再不用害怕那皮鞭了,有人将小丫头直接带到了江城妹妹那里。
许多人都相信,能唱出这样纯美声歌谣的人,必然是心底纯美之人。
绿荷坐在船头,不动声色的调整着自己的琴。
她知道,自己遇上强敌了。
关中白名鹤不是普通的强,这一首短歌只是开场白,接下来才是正戏。
绿茶自认,自己的歌唱不到人心之中,可白名鹤却能,好神秘,好可怕的男子呀。
终于,在千呼万唤之下,白名鹤出场。
这一次,是一位十岁的歌女,到了这个年龄必然是受过严格的训练了,在发音,唱功上都已经有着不俗的造诣。可纵然这样,别说与京城三大花魁相比,就是与涿州八艳,也差了几条街。
更何况,后面的十六乐师,更是老弱之人,他们巅峰的岁月已经过去了。
白名鹤来到湖边,一抖长衫:“绿荷姑娘,我白名鹤失礼了。”
绿荷愣了一下,完全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可这时,白名鹤身后的乐师已经开始奏乐。
绿荷心中明白,白名鹤这一礼,绝对不是因为抢先表演,肯定另有原因。
在乐声响起的时候,孙虎小跑着又将孙苑君写好的几张纸送到凉亭之中。
歌声响声……
晚风轻拂澎湖湾
白浪逐沙滩
没有椰林缀斜阳
只是一片海蓝蓝……
这歌声很美,音乐很美,词亦美。但是,绝对达不到击败绿荷的高度,可以说,如果这里有涿州八艳在,有涿州最巅峰的乐师在,也仅仅资格与绿荷一比,可这些人,不行。
不止一个人下这个定义,就是涿州知府也认定,这一次白名鹤可能败了。
但是,就在所有人的视线转到绿荷脸上的时候,却见绿荷的脸上已经珠帘断,无声的泪水不断的流下来。随着歌声的继续,绿荷已经不再是默默的落泪,而是捂着嘴泣不成声。
一直到最后,绿荷哭的肝肠寸断,任谁看到都会心疼。
白名鹤眼睛微闭,双手自然的下垂交叉在一起。他不敢看绿荷,也不忍心去看。
一曲终,绿荷哭的晕死过去,好几条船都靠了过去,数位医师上前救治,好不容易救醒之后,绿荷又是失声痛哭,再一次将自己哭的晕死过去。
白名鹤一言不发的冲着卢正秋长身一礼:“晚辈自责!”
卢正秋轻轻的摇了摇头,此时他能说什么。这是赌斗,这是比歌。白名鹤已经是胜了,事先已经有过说明,这一次是偷心之策。谁能说,战场之上只能真刀真剑的拼杀呢。
可换个人,纵然给你机会,你也未必有能力胜之不武呀。
“晚生告退!”白名鹤再次一礼,在卢正秋点头同意之后,默默的转身离去。
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
一首歌,一首还算好听的歌,怎么就能让绿荷哭的晕死过去,而且救醒之后还能再哭死过去呢。在场的士子没有人能够明白,这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人记得,白名鹤在这歌开始之时,对着绿荷那长身一礼。
关中白名鹤胜出,京城三大花魁之一的绿荷不战而败。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哭的死去活来,真的让许多士子阔少看着伤心呀。
白名鹤一言不发的离开了诗会现场,一路上都没有说过话。孙苑君也不敢开口劝,在她看来这是白名鹤心地善良,换上一个人,有这样的手段怕早就用了。说不定连绿荷的人都得到了。可自己的夫君却在自责,认为自己胜得不够光明正大。
半个时辰之后,白名鹤回到客栈,只说了一句话:“那什么杨公子的什么砚,收到之后小心收好,那东西可以当传家宝的。”
孙苑君点了点头:“夫君放心,这砚杨公子既然开口了,就一定会送来。否则他岂不是名声尽毁。”
小道姑怀玉却是急急的要进房,她非常的好奇,想要知道为什么绿荷会哭的死去活来。
别说小道姑想知道,诗会中的各人,说的夸张一些,整个涿州城,甚至是京城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知道这个秘密。怎么样就凭一道歌,就让京城三大花魁之一的南之荷,不战而败!
诗会之上,绿荷总算是缓过劲了,可几天内也是绝对唱不了歌的,刚才已经哭哑了嗓子。
卢正秋这时开口说道:“白名鹤离开之前,留下刚才那曲的谱子,还有歌词一份。还有炮大海十粒,以供绿荷姑娘保养嗓子。至于今日之事,是否需要说明,本官以为,绿荷姑娘自己作主吧。”
“要说明,否则这胜负不明!”一个士子突然跳了出来。
卢正秋只是扫了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他不满意,而且是非常不满意。因他注意到杨不悟虽然没有自己开口,却是在指示其他人开口了。输不起的人,成不了大事。
更何况,自己身为正五品官员,在自己说话的时候,竟然敢有人出来插嘴。
“请大人作主,绿荷不愿意此事以为人知!”绿荷也有些不高兴,干什么都想挖别人的**,更何况自己已经心碎了。
涿州知府也站了起来:“本官也认可卢大人的话,今晚关中白名鹤胜。有些事情自然事主不愿意提,何苦要苦苦追问。此事莫要再提!”
一份词谱,一份乐谱,一包炮大海。然后是白名鹤先后两次让孙苑君写给卢正秋的纸条。一起被送到绿荷手中,卢正秋不管怎么说,也是正五品官,读书人自然有心中的正气,绝对不会故意为难一个弱女子的。
绿荷道谢之后,直接对手下人下令:“休息一日,然后安排人去下泉村打前站!”
诗会散了,杨不悟脸黑的象锅底,他已经连输两场了。而且这第二场输得莫名奇妙,只是一道歌,怎么就让绿荷哭的死去活来的。
出了诗会的园子,卢正秋与涿州知府共乘一车。
“卢大人,其实绿荷的身世,别说是京城,就是这涿州知道的人也非常多。本官倒是在意,这白名鹤入仕之后,会更亲近那一边。”
涿州知府的话已经非常明显了,绿荷的身世知道的人非常多,可除了白名鹤,换个人纵然想到这种计策,怕也不能作到这样的程度。
事实证明,白名鹤足够的高明,而且对人心的把握极强,这样的人入仕之后,站位就非常重要了。
卢正秋点了点头,却是没有就白名鹤入仕之事表态。
而是说道:“绿荷的父亲是澎湖巡检司的巡检,早些年因为丢失贡品被下狱。在福建关了半年,因为是贡品之罪又送到了南京,后来又转送到京城。这一下就是三年多。绿荷的母亲死于飓风,她三岁之后就一直跟着外祖母生活,一直到他的父亲被定罪,这才一路转到京城教司坊,所以这首歌,不是恶,而是善。”
“是善,怀念亲人,人难免情绪失控。”涿州知府也附和着说了一句。
“你带派人,立即报告商大人、于大人!”卢正秋想了想后,对涿州知府说道。
涿州知府下车换马,去安排人办事去了。
而涿州诗会第二天,南之荷为什么败了,为什么哭,却成为了一个迷团。或许日后有人联系那歌,还有绿荷的身世能够想到,可今时今日,却无人知。
白名鹤此时,刚刚进屋,正准备休息,却有几个人推门而入。
第028节 六百里加急在路上
一个这些人的衣服,白名鹤立即就安静了。
锦衣卫,还是不要惹的好!
孙虎直接就被提着扔到门外,还有专人看管着。对孙苑君两人倒是客气,只说了一句公务在身,让两人回屋也没有什么过份的举动。
关上门,为首的那位站的笔直:“诏!”
白名鹤先是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赶紧站了起来,脑袋里却在加快孙苑君教自己那套礼节是怎么样来着。
为首的那位伸手虚扶:“万岁有话,白公子免礼。安心读了这信。”
万岁呀!这是大明的皇帝,白名鹤多少有些激动。
拿着信的手都有些颤抖,打开信之后,白名鹤心中的那种热情瞬间就消失了。从信中的内容来看,这件麻烦的事情堆到了自己的二伯白崇远身上,或者说就直接堆在了自己的身上,从一个建议者,白名鹤升级到了参谋军师的地步。
白名鹤并不知道历史已经改变。在真正的历史当中,汪皇后是铁定要废后的。
现在的情况变的很复杂,皇后不同意,皇帝不但要把这事情办成了,还要顺便把皇后给忽悠了。显然,这件事情的难度提出了不是一点半点。
白名鹤看完信,坐在椅子上发着呆。不是他拿不出办法来,此时白名鹤心中有两个顾忌,第一是自己参与这种事情,到底是好还是坏。第二个是他根本就不了解大明现在的上层管员,没办法分析,所以也没有办法给出建议。
更让白名鹤为难却是,自己还是一个白丁,冒失的与万岁爷这样高度的人打交道,会不会死的更快一些。正所谓皇家无小事,出一个小建议无所谓,可真正要参与进来的时候,就不能多想了。
“白公子有何为难之处?”看白名鹤没有动静,那为首的锦衣卫千户小声问道。
白名鹤看了一眼这锦衣卫千户后轻轻的一敲手掌,心说也罢,自古富贵险中求!
下定决心好,白名鹤说道:
“是有些为难。首先要在朝中找一个滑头的,四处都结交的中层官员。我需要了解一些,朝中大员的性格,习惯,自然还有他们的弱点!”白名鹤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大明皇帝派来的,所以说话也不转弯。
白名鹤说完,那千户立即说道:“这个,东厂之中有相关的记录。他们负责监督京城官员,所以多少也有些记录。不知道白公子想问什么?”
“来,这位大人请坐!”白名鹤把桌子清空,摆出一堆铜钱来。
锦衣卫千户犹豫了一个,还是坐在白名鹤对面。在提出一大堆关于重要文臣的问题之后:
“这最重要的第一个人,是汪皇后的父亲。其次,是首辅、次辅,然后是六部尚书,再往下,谁最爱翻嘴皮子,谁就是接下来最重要的,要压着他们没办法开口,具体的计划先是战略部分,等了解了这些人,再说战术部分……”
白名鹤讲着,旁边两个锦衣卫书吏就飞快的记录着,将白名鹤讲过的每一个字都记下了。
就连白名鹤的口头语都没有落下。
从这位千户嘴里白名鹤也得了一些情报,并且根据这些情报提出一些建议。
白名鹤的建议未必是最完美的,但却是最贴心的。
深夜,涿州到京城的官道上,一位骑手正在飞奔着。他身上绑有象征四百里加急的布条,这是涿州知府派往京城的信使,手上有两封信,一封是给于谦的,一封是给商辂的。
在官道上,加急四百里以上的信使是拥有特权的,骑马撞死人不用负责,而且任何人都需要给他让道。
当然,也有例外。
就在此时,一阵急骤的哨声提醒着这位四百里加急的信使让路。
让开道路,一匹红色的大马飞驰而去,那一身红衣的信使,代表着六百里加急。
六百里?
怎么可能有六百里加急,从后面追上来。
要知道,四百里就已经是朝中重要急件的极限速度了。普通都是二百里,三百里。
达到六百里加急,就代表着某地有大灾,发生重大灾情,或者是特别重要的政务要处理的,才会使用六百里加急信使。
达到八百里加急,只有遇到边关告急,造反,动乱这类的极端事件才会使用。
六百里加急,就已经会累死马的。
八百里加急,人也会被累死!
看着那六百里加急跑过,后面这位骑士也不由的提高了一些速度。马上就到了下一个驿站了,在换马的时候,他只想看一看,那位是从那里来的。
两里外,驿站。
最好的一匹马,自然是给了六百里加急的。在这位骑士准备出驿站的时候,后面那位看的清楚,这不是自己同屋的兄弟吗?涿州,有什么值当六百里加急的。
那位,只是一抱拳,连打个招呼都怕浪费时间,飞马而去。
京城,六百里加急,同时还有锦衣卫的条子,深夜也会打开城门,宫门。
在清晨朱祁钰上朝之前,那份东西已经摆在大明皇帝代宗朱祁钰面前了。
这不是白名鹤的信,而是锦衣卫的谈话记录。开场头一句,原本是白名鹤给那位千户闲谈的话语,还没有到正式的建议。
第一句:这个夫妻之间,要有信任,要有沟通,也要有理解。当然,善意的隐瞒一些小事,也是为了夫妻感情天长地久作出的牺牲,想一想,骗人总是要有道德压力的,被骗的人自然是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永远不知道的情况下,自然不会有压力。
所以,骗人的其实才是最苦的。
白名鹤这句话,当时就让千户很感动,很认同。
这会放在朱祁钰手里,朱祁钰有一种引为知己的感觉。没有错,朕不是要骗皇后,而是要保护她。关怀与爱护她,所以换太子这种事情,她还是不知道的好。
接下来,到了正题。白名鹤提出的第一个建议是,第一个要沟通的不是别人,而是两任金吾卫指挥使,皇后的祖父与父亲。汪泉与汪瑛。说服了这两个人,首先家庭就和睦了。然后再一致对外,第二部就从高谷身上下手。
高谷一但点头,他的门生,故吏受他的影响,怎么也占朝堂之上官员的百分之五吧。
白名鹤用百分比的方式,借助锦衣卫给的情报,眼下肯定会支持换太子的,已经占了差不多三成。还有两成是清流的死硬派。所以接下来,就在争取最关键的两股力量,一个是军方,另一个则是于谦商辂为代表的中兴派。
至于内宫宦官这一派系,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没意义。
从零希望,到实实在在三成的希望,这百分之三十,看着朱祁钰是多么的激动呀。
“阿蔡呀。让上朝退后半个时辰,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朱祁钰拿着那些谈话记录,坐在椅子上,吩咐了身边的蔡公公之后,又挥手示意其他人也可以出去了。
“老奴这就去办!”蔡公公施礼之后退着离开了。
蔡公公给的理由是很无耻,万岁上朝前身上的衣服被一个鲁莽的小太监溅到了污水,所以回去换衣服了,所以推迟一小会。
为了让这个话不被人怀疑,还专门打了一个小太监,在距离正殿不远的地方打板子。
回到书房,朱祁钰已经读完了那些谈话记录。眼睛微闭在思考着。
听到门响,代宗朱祁钰开口问道:“阿蔡呀,你说朝中那位官员办这件事情让朕放心?”
太监,特别是这种近侍,他们的人生就是在不断的揣摩皇帝的心思,这会朱祁钰发问,蔡公公立即就回答道:“一事不烦二主。”
“有理,先缓一缓。这刚过完年,朝堂之事也繁杂无比。马上又要京试了,这京城之中倒是闲不下来。先安排人打个招呼。”朱祁钰说罢,亲手把这份谈话记录给锁进了柜子中。然后示意蔡公公带路,准备上朝。
朱祁钰想作一个勤政的皇帝,这刚过完年,有一些年前积累的公务要处理的。
至少要连着十天早朝吧。
在往大殿走的路上,朱祁钰随口问了一句:“听说昨天是涿州诗会的第二天。这涿州诗会把京城的诗会名声都压下去了,那白名鹤可有什么诗作?”
“回万岁爷的话,白名鹤说他封笔了。昨夜教人唱了一道歌,京城有名的花魁绿荷,不战而败,哭的昏天黑地。”蔡公公提到这事的时候,却是一脸的兴奋。
“封笔,他才多大就封笔了?”朱祁钰心说,这八成是年轻人搞怪。停下了脚步思考了片刻后说道:“叫内官监成敬亲自跑一次涿州,写一份中旨给他。就说是朕说的,白名鹤想封笔可以,拿出一道让成敬服气的诗词来,朕才准他封笔!”
朱祁钰下这道命令其实是心中多少有些遗憾,一直没有见到白名鹤真正巅峰的诗作。
涿州诗会这已经举行了两天,白名鹤一首诗也没有写过。
早朝的时候,百官在各自汇报着工作,成敬已经领了中旨带着人向涿州出发了。
要说这成敬,在文才方面绝对是天才级别的,早年也是进士出身。
第029节 诗会第三天
大明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
这是代宗登基为帝的第二年,也是头一个京试的科举年。这一年,代宗朱祁钰将元宵节的假期减了三天,理由是京师保卫战之后,百废待兴,又事逢科举年,所有在京的官员,假期减三天,为大明盛世贡献一份力量。
大明的官员们,也满头热血的投入到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乾清宫御坐上,代宗朱祁钰坐的笔直,大臣们正在为了今年京试之事作最后的争论,争论的焦点在于,今科的主考官人员。
上一科的状元彭时,现在为翰林院修撰,庶吉士。
在这样的人物心中,只有商辂这位**才有资格作为景泰年第一次科举的主考官。
彭时在殿上,引经据典,长篇大论。
“年轻呀,还是年轻呀!”于谦虽然与商辂是至友,可他却根本不相信,就凭一个年轻的庶吉士,在这里说了半个时辰的废话,商辂就可以拿到主考的。
杨宁作为礼部尚书,第一主考已经是誓在必得了。
第一主考是大学士,尚书,第二主考就只能是尚书之下,绝对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位大学士,尚书衔的主考。除非把杨宁挤下来。
可挤下了杨宁,高谷就成为了最大的竞争者。
那么,最有可能的结果就是,挤下的杨宁,却让高谷摘了桃子。这样的事情,不值。
于谦此时突然想到了涿州知府送来的信,也想到了白名鹤。此子擅谋,此时白名鹤会如何,如果将白名鹤捧到了彭时这样的地位,那么白名鹤可以作多少事?
于谦守旧,正直,却不刻板!
为大明朝有利,可以中兴大明,再创大明盛世的事情,那怕让他粉身碎骨也不会惧怕。纵然有些名声上的损失,于谦也敢干。为了确认自己的想法,商辂都以支持天下士子为名,天不亮出城去了涿州。要亲眼看一看这个白名鹤。
于谦见过白名鹤,商辂也要亲眼看一看。
与此同时,坐在御座上的代宗朱祁钰也想到了白名鹤。
彭时这个庶吉士已经说了太久的废话了,听着人烦。开口闭口就是,子曰、圣人言。能不能来一点实际的,看看白名鹤的信,那多简单直接。就是一份谈话记录,都没有半句废话,句句直指要害。
朱祁钰也动了点心思,庶吉士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给皇帝讲经解义。
如果白名鹤是庶吉士会如何?
这个想法高明,应该找人商量一下,最合适的人选就是成敬了。
成敬,字思慕,永乐二十二年(1424)进士,选翰林庶吉士,后为山西晋王府奉祠。英宗朝,晋王朱济熺派人和汉王朱高煦勾结,图谋不轨!成敬作为晋王府奉祠当时有两个选择。一是被充军,但后果严重,绝对会连累子孙。所以成敬作了第二个选择,选择一死。
但当年,他刚进晋王府,只是被牵连。
所以宣宗就给他了一刀,只是没有砍脑袋,而是切命根子。然后送到了自己在宫外生活的儿子,就是现在代宗朱祁钰那里,作为供读。
成敬也是庶吉士,人生经历也算复杂,为人同样正直,朱祁钰认为他比彭时这一类的庶吉士强百倍。
成敬坐在船上,手里拿着的是东厂给了所有关于白名鹤的资料,以及关中白氏的资料。
当然,还有一份白名鹤自称是武安君白起的后人,却无法查证的资料。
唯不详的,就是白名鹤针对那个山谷,还有取水设施的设计。东厂办事人员已经作出了请示,可以让工部负责水利的官员来分析。得到的批复是,等白名鹤的山谷真的起到作用的,再请工部实地勘察不晚。
“人才,是一个人才。”成敬放下手中的资料后,摇了摇手中的铃铛,一个小太监应声而入。成敬问道:“何时可以赶到涿州?”
“回您老的话,入夜就可入城!”
成敬挥了挥手,示意这小太监可以退下了。
此时,涿州城!
白名鹤换了一身水湖蓝的丝绸长衫,头发打了一个文士结,还用腊用了固定,不让鬓角下垂。然后用网状头巾包住了额头,再用混有银丝编好的绳子系住头巾。
大明头冠有着严格的规定,三品以下不可以用金,非官员不可用银。
这种混有银丝的绳子,已经一种取巧的手段了,也是白名鹤眼下举人身份可以用的发带品阶的极限。
普通人,农、商。你再有钱,就这种银丝混编的,也能给你送进牢里去。
孙苑君一手打扮的白名鹤,总共花了七两多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奢侈了。
“夫君,今夜夫君必可扬名京师!”孙苑君对自己的男人信心十足。却谁想,她刚刚说完白名鹤会扬名京师之时,小道姑怀玉立即就接了一句:“姐夫的风采早已经名满京师,今夜必可扬名天下!”
怀玉手中的小锄头挥的呼呼声风,这挖墙角的姿势太明显了。
孙苑君气的就想就揪怀玉的耳朵。
白名鹤却在此时来了一句:“我关中白名鹤今夜之后,天下必无人不知。我唯一不安是……”白名鹤说到不安,两女立即呆呆的望着白名鹤,有不安,这其中会有何变故呢?
白名鹤拿起竹笛向窗外一指:“我关中白名鹤唯一的不安就是,今夜之后,大明天下还会不会有诗会,一曲绝唱之后,还有多少人敢在诗会争名!”
疯了吗?自己的夫君疯了吗?纵然盛唐李太白再世,也不敢口出这等狂言。
小道姑怀玉两眼闪动着光芒,姐夫天下无双,姐夫风采无人能敌。
“走,看为夫今夜,扬名天下!”白名鹤一甩发带,抬腿往外走去。
白名鹤知道,自己已经两次拒绝作诗了,今晚也不可能开口,除非有足够好的机会,逼到自己退无可退,白名鹤只是希望今夜会有足够身份的大人物到场。
诗会今晚,门禁更严。
园中已经分成了内园,外园两道。靠近湖水的部分园门已经关上,能够有资格入内的,只有六十个名额,加上他们的随从,内园人数不会超过二百人。
白名鹤走到外园门前的时候,所有人让开两旁,给白名鹤让出道路。
卢长杰就等在外园门前,他原本负责守内园门,就是为了白名鹤所以亲自在外门等着。
见到白名鹤动了,卢长杰过来一抱拳:“白年兄!”
“卢兄!”白名鹤也回了一礼。
“白年兄,今夜非比寻常。京城的元宵诗会中止了,今晚内院限名六十人,京城与涿州的名士占了十人,从京城特意赶来的支持诗会的几位翰林院大人,占了五席。京城的士子又占了二十席,我们涿州二十席。还有五席,京城三大花魁各占一席。”
听卢长杰说完,白名鹤心中在计算,还有两席呢?
卢长杰脸上多了一种骄傲:“关中白名鹤独占一席。最后一席,留给名震天下,我等士子之楷模,商公商大人。我大明唯一一位,**得中者。”
白名鹤心中不是紧张,而是一种喜悦。
来头越大越好呀!
“白兄,今晚你的随从只能在外园,有人招呼他。”卢长杰指的自然就是孙虎了。
白名鹤正要开口问,卢长杰却又说道:“怀玉真人自然是可以入内的,这一点白兄放心。人生谁无红颜!”
误会了,这绝对是误会。白名鹤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无数的士子就欢呼了起来。
名士,红颜,自古都是佳话。
孙苑君暗中在怀玉的腰上拧了一下,怀玉疼的眼泪都快流下来了,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却是更人想疼爱她。
这一晚,所有的布置已经变了。
顺着湖边,有六十张矮几放在厚厚的地毯上,几上有香炉。几案一侧还有洗笔用的水洗,地毯旁边还有两个取暖用的炭炉,以及两个,或者是三个坐垫。
能陪主人坐在这地毯上的,本身就不是普通的随从。
白名鹤这一席,有三个与众不同之处。
第一个不同,他的桌上放着一个很古朴的木盒。许多人都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白名鹤从杨宁手中赢走的砚。
第二个不同,所有的席位都是一个跪在小几旁负责研磨的童子,再加上一个站在地毯外的随从。可白名鹤这里却是三人全部坐在地毯上的软垫之上。
第三个不同,无论年龄大小。白名鹤是唯一的一个,带老婆出场的人。
白名鹤这三点不同,就是**商辂入席之前,都不由的往白名鹤这里注视了好一会,似乎是想看穿白名鹤那心中藏的是什么?
是经书,还是谋略,或者是野心!
商辂入席之后,负责主持的人高喊一声:“诗会,乐起!”
第031节 圣旨下,白名鹤作诗!
完成这一切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白名鹤给木匠在低声的教着什么,事实上,白名鹤让木匠制作一个九十度的角度尺。
成敬在这个时候已经进入了园中,与商辂见过面后,并没有急着表明身份,而是在观察白名鹤的一举一动。
白名鹤开始在沙土上用树枝飞快的写着,画着。几何、物理、抛物线理论。经历过高考血战的白名鹤纵然水平不算高,可这些还是勉强可以计算出来了。
众人只看到地上飞快的出现着奇怪的符号,那些似乎是公式的格式,然后许多图形。再到白名鹤将计算出来的写在白纸上。
此时是正月,天气还冷。
可白名鹤已经是满头大汗,要知道计算这些非常的消耗脑力,更何况自己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下这么大功夫去作数学题了。更重要的是,这题只能全对,不能有丝毫的错误,否则自己今晚上的脸就丢到这湖里了。
如果说射击诸元是高级理论的话,白名鹤这个弓箭抛射计算,就算是初级理论了。
足足二个时辰,放在现在就是四个小时,从傍晚一直到深夜。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的看着,所有人都想知道,白名鹤这是在干什么?
一个木架安上弓。
这与弩的区别是,这个弓弦似乎还分有许多刻度。
一百步之外,画了一个一步直径的圆圈,这个距离可不是用人走出来的,而是用尺子一节一节的量出来的,白名鹤要的就是一个精准。
当准备好一切的时候,白名鹤退后。
“怀玉,拿起第一支箭!”白名鹤语气极为严肃,事实上他也是非常的紧张。
怀玉双手捧起一支箭:“上面是三号!”白名鹤查了三号的重量,然后对怀玉说道:“让弓弦拉到第十七格,角度改为四十五又七!”四十五点七度,白名鹤知道自己讲了怀玉也不懂,所以就说是四十五又七。
有专门的人过来把弓弦拉到位置,小心的卡住,然后固定架子。
此时,已经不是白名鹤与绿荷的比斗了,而是一种新奇事物的验证。
“等一下,还需要再制作一个小东西。很重要!”白名鹤制止了准备板动射击钩的怀玉。
白名鹤这一个等一下,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
没有太高级的设备,白名鹤先是自己用纸折了一个小风车,然后又叫铁匠把一个铜盘给毁了,然后制作出一个简单的叶轮。木匠又制作了一个简单的风筒。白名鹤数着叶轮的转速,心中大概对风向以及风速有了一个了解。
再次作了一些计算,白名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力度,角度。决定抛射的另外一个因素就是风了,白名鹤感慨,好在今夜风不大。这点微风影响也不算大,毕竟没有精密的仪器了。
调整偏差角!
仅仅这一个举动,真正有学识的人就看出高明之处了。他们已经感觉到,白名鹤将所有的因素都计算在内,这一切竟然都是可以计算的。
怀玉带着紧张的心情挑动机扣,射出第一箭。
“中,圈内。”有人高喊着。
白名鹤亲自走到近前,可以说再差三寸就出圈了,看来是风力计算不够准确。
第二箭,圈内正中。第三箭,几乎落在同一个位置上。
到了第四箭时:“杂家以为,增加到一百二十步再试一箭!”
杂家这个自称一出来,就代表是宫内有身份的人,这一声自称也吸引了原本注意力都在白名鹤身上的所有人。
这会白名鹤心中却在叫苦,这已经整了一夜了,怕是不会再有诗会了吧。
看来,自己那一道绝鸣天下的名词,问世估计还需要再等上一段时间了。所以白名鹤是唯一没有抬头的人,只是在纸上飞快的计算了一下之后,对怀玉作了指示。
第四箭,一百二十步,正中!
“绿荷认输了!”绿荷也是女中豪杰,白名鹤能让一个第一次摸弓的人达到这样的状态,可以说是一种奇迹,绿荷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
白名鹤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他胜了。
但并不是胜过了绿荷,而是在商辂面前胜出了。从锦衣卫那里得到的资料,白名鹤已经知道商辂是谁了,换个人怕是白名鹤不敢这样卖弄,有些嫉贤妒能的官员,怕是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的,反倒会说自己是卖弄。
算学!好厉害的算学呀。
大明不是后世的清朝,会压抑百姓的智慧,大明也有推崇格物学的环境,
白名鹤这个弓落点的计算方式,用在弓箭上没意义,可用在床弩上,这就是大明版的精准打击。可以提高数倍的杀伤力,大明对付瓦刺骑兵就可以更轻松。
成敬抬手指了一下白名鹤叫人制作的那个架子,几个小太监飞快的去将白名鹤所以书写的稿纸收走,几个禁军则是抬着那架子离开了。
成敬是一个很有名的太监,不是因为他的职司高,而是因为他曾经是进士,是庶吉士。
成敬看着禁军与太监收了白名鹤那些东西之后,回身用士子的礼节一抱拳:“杂家惊扰了各位才子的雅,这里赔罪了。”
众士子也一起回礼。
于谦与商辂都不喜欢太监,可成敬却是唯一的例外,商辂拱了拱手算了回应。
可这时,白名鹤却注意到了一个很特别的人。
在京城士子的身份入园,一直在角落之中,很低调的一个人。成凯!
白名鹤记得,成凯自称是山西的举人,可为什么突然变成京城的士子,特别是他在施礼的时候,对成敬对视了一眼,那眼神绝对不是普通的关系,或者说,他们是同族?是亲戚?
正在白名鹤留意成凯之时,成敬也注意到了白名鹤的视线。
当下,成敬站直了身体,高声说道:“万岁中旨,白名鹤接旨!”
白名鹤呆住了,昨天不是才给自己来了一封信,今天又来中旨。为什么就不能秘密的来呢,白名鹤想扬名,可不想要这种名。
义之名,智之名,诗之名,这些都是满满的正能量,没有半点负作用。
可万岁几次关照的名,这就是出头鸟之名,说句难听的,这是招枪子的名气。
白名鹤又忘记礼节了,这接旨的礼节对于一个非官员的人来说,可能一辈子能用上一次,就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了。
可白名鹤短短的一个月内,就遇上了三次。
好在还有热心人,江城陪着白名鹤跪下,只是说道:“白年兄一定是听到有圣旨下,所以激动难以自持,请成总监不要责怪。”成敬原本就没有打算怪白名鹤,礼节这种事情,如果白名鹤真正作官了,会有礼部的人专门训练他的。
一个白身,只有磕头就可以勉强算是合格。
礼毕,成敬这才取出一张大明皇宫皇帝专用的纸张来,中旨换一个角度来说,就是皇帝的私人书信。在宋代的时候,就出现过诏书与中旨意见相左的事情,奉中旨而不奉诏书,可能会丢了性命。
最典型的一个例子,就是千古英雄岳飞在北伐的时候,就是奉了中旨,而没有领诏书。成为秦桧关押他的一个罪名。
大明正式的圣旨,是有内阁票拟、再加上皇帝批红,然后有掌印太监盖上大印,并且留档的,这才是真正合法的,拥有绝对效用的圣旨。
少了必要的流程,那就是中旨,不算是政府公文!
“白名鹤,万岁听闻你封笔了,万岁的意见是,以你的年龄这封笔没有理由。但如果你能够真正作出一首惊艳诗词来,万岁就御批准你封笔。日后你白名鹤可以不再作诗呤词,任何诗会白名鹤你参加,都可以自乐!”
强迫白名鹤写一首诗,或者是词呀。
杨不悟这时对白名鹤的感觉不是嘲笑,而是一种同情。眼下让你白名鹤作诗,这是皇帝的意思,而且并不是与政务有冲突的,想来就是御史也不会多半句嘴。
你白名鹤故作清高,终是害了自己。要知道,眼下作出的诗词不仅仅要求是好了,如果不能绝世惊艳,不但声名尽失,甚至将来仕途无望呀。
杨不悟与白名鹤没有生死大仇,纵然敌对,可也不愿意看到白名鹤身败名裂。
这就是大明的士子,在没有进入宫场之前,心中依然有着道德,有着自律!
白名鹤双手接过圣旨,然后小心的装入木盒之中,交给孙苑君保管后,这才站起身来,向着成敬一礼:“成总监,不知道以何为题?”
“不限!”成敬语气平静。
白名鹤心中没有半点紧张,诗词可以说在诗会开始之前就准备好了,因为只有一首,所以一直不敢亮出来,让自己再作第二首都没有可能的。以白名鹤对后世的记忆,能背出的好词,也仅仅只有这么一首。
终于,到了这首词一鸣惊人的时机了。
第032年 惊世绝艳
白名鹤仰头看着天空中的月亮,此时已经是正月二十的夜晚了,月色依然。
“白年兄,请满饮此杯!”江城双手捧着一杯酒来到白名鹤面前:“我江城,等着白兄高作。”白名鹤双手接过酒之时,周围所有的士子同时举杯:“请白年兄满饮!”
白名鹤一口将杯中酒喝下去,心中却在酝酿着情绪。
一个身影此时靠近过来,白衣似雪,在白名鹤面前盈盈一礼:“万雪儿,愿为公子研磨!”
京城三大花魁之首,一笔瘦金体几乎可以乱真,花鸟鱼虫之画,如果不是纸质的区别,拿到市场上,甚至就是大明宗师级的画师,都区分不出。当真以为这是徽宗真迹。
万雪儿研磨,有记载的只为两个人研过磨。
一位就是商辂,在一次京城诗会之时,商辂为友人践行作过一诗,就是万雪儿研磨。另一次,则是前科状元在临考之前,一首诗词打动了万雪儿,由万雪儿亲自研磨,前科状元彭时将那诗词写在白墙之上。
白名鹤知道自己这笔字,绝对可以把人丢到一万里之外。
所以,只是抬起手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绷带。
“老夫为你主笔!”商辂开口了,满场震惊。三元及第,文士之中的无冕之王,商辂要为白名鹤主笔,这可是把白名鹤再一次推到风头浪尖之上。白名鹤你这首诗词,如果只是平庸之词,你白名鹤也不用在京城混了。
“杂家也写一份,为万岁爷带回去。”成敬也开口了。
当下,所有人回席,准备笔墨。都要听一听,白名鹤如何惊世绝艳。
万雪儿为商辂研磨、绿荷为成敬研磨、最惨就是莫愁了,在这两个人面前,在场的已经没有够资格的名士了,她只能选择为杨不悟研磨了。
白名鹤右手虚扶胸口,伸手向北方一指。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
白名鹤念了两句,停顿了片刻。这里全是大才子,一听这词句,就知道是沁园春的词牌。开头两句,却是大气磅礴,绝对好词。可还称不上惊世绝艳。
白名鹤此时声音提高了几度,心中的情绪已经完全调整好,大声背道:
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须晴日,看红装素裹,分外妖娆。
**,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听完这几句,至少有十人的笔都掉在纸上。万雪儿的身体不由的颤抖了一下,就是商辂手中的笔都抖动了一下。白名鹤这首词,念到这里,已经有些反诗的由头了,江山,引无数英雄竞折腰。
这话代表着什么意思,这就是在说群雄逐鹿吗?
这白名鹤想死呀!
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
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
白名鹤的语气更加了几份豪迈,声音更是浑厚。这时,许多人已经停笔不写了。这里大半的士子之中都是一个心思,白名鹤死定了,这样的诗足以诛九族了。
万雪儿已经跪伏在地上,这样的诗听到就已经是罪过了。
商辂要站起来,却被成敬挡下。看到成敬轻轻的摇了摇头,商辂也勉强的点了点头。白名鹤已经狂的收不住势了,一个举子敢于点评历代英明帝王,仅这一条,就足够死罪了。
只有成敬,不动声色,依然在认真的写着白名鹤念的词句。
他早就经历过生死,他比商辂看的更透。
白名鹤伸手指天,念出了最后一句:俱往矣,数**人物,还看今朝。
听完这最后一句,商辂愣住了。成敬却是笑了。
园中无数士子惊呆了,这最后一句代表着什么?依大明现在的思想,这段历史才过去不过一百年。想太祖灭元之战,就是在冬天,正是在北国冰雪纷飞之时开战,
当时,无数的义军反元,难道不是群雄逐鹿吗?
唯有大明太祖,建立大明,恢复汉人江山。更何况,白名鹤之前就拿出了唐宗宋祖这样的惊世帝皇出来比例,末了,还特意说了一句,元朝无上的黄金帝国创造者,成吉斯汗,只识弯弓射大雕像。
特别是前面加上的那一句,一代天骄。
这是红果果的讽刺,一个武夫,如何与建立大明万世基业的明太祖相比。
依宋代名士苏东城诗词之中,以及晋代名士的诗词中,**一词,指的杰出不凡的人物。
白名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还是望着北方的天空。此时,他想到的是后世现代的生活,自己离奇穿越到了大明,以及无数为保卫中华大地而抛头颅,洒热血的英雄儿女。
唯一没有想到的,就是朱元璋这位明太祖了。
真的要说起来,白名鹤可能会说,无数为对抗暴元的英雄志士。
“白公子这首词,杂家带走了。万岁是否准你封笔,杂家会派人告诉你。”成敬不动声色的将自己写好的字卷了起来,命人装入盒中,径直离开了这园子。
商辂却是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
白名鹤这首词,当得上惊世绝艳,但白名鹤也会因为这首词而被百官排斥。可以说,整个大明建国一百多年来,绝对没有人能把歌颂先皇的词写到这样的程度。
所以说,在对清而言,白名鹤媚上这是清流所不认同的。
而对于那些削尖脑袋想混资历,想尽办法真正去媚上的官员而言,白名鹤这一词,让他们再写什么都会黯然失色,还拿什么献媚呢?
在这两股力量都排斥白名鹤的时候,商辂自问,他也不敢将白名鹤大用,否则就是明着与这两股势力为敌。
那么,白名鹤只有一条出路了,就是被皇帝所喜,与宦官结交。
商辂拿起自己写的那份词看了一眼,越看越感觉是好词,绝世好词。
“散了吧!”商辂示意,诗会可以结束了,自己却是一动不动的坐在原地,商辂身边的随从则来到白名鹤身旁:“我家大人有请。”
那副字,交给孙苑君保存了。士子,名士,花魁则全部退场,就是孙苑君也被要求离开。
整个园中,只有白名鹤与商辂在席间对坐。
“此时此刻,你心中所想的的一个字,是什么?”商辂在沉默了一会之后,开口问道。
这一问,正是以白名鹤之矛攻击白名鹤之盾。
商辂问完这个问题之后,缓缓的将火炉上的温的酒瓶拿起,准备给自己倒一杯酒。
“是‘孤’。”白名鹤几乎没有思考就作出了回答。
“什么?”商辂很怀疑自己的耳朵。
“是‘孤’孤独的‘孤’。”白名鹤一脸严肃的回答着。
商辂有些想不明白,在他看来这个时候白名鹤应该高谈阔论,大讲君子之道才对。可却没有想到,白名鹤竟然说了一个孤字。
“商公,酒!”白名鹤又轻声说道。
商辂更蒙了,反问道:“酒,那个酒字?”
“不是说酒字,而是说您手中的酒。”白名鹤指了指桌子。商辂低头一看,自己手拿着酒瓶,酒瓶已空,可酒却没有半滴倒在杯中,全部倒在桌上。
为什么是孤,商辂想不出来。
根据京试上的资料,白名鹤父母双全,上有嫁入当地名门的姐姐,下有论天资名声在白名鹤之上的弟弟。家中祖父、祖母,四个堂叔、堂兄弟等等,关中白氏可以说是人丁旺,这个孤字应该作何解?
白名鹤也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孤字其实就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在前世他在孤儿院长大,唯一的亲人就是孤儿院长,也在两年前离世。可以说,他在现代根本就没有亲人了。
来到大明,有妻室,还有一大家子人。
可他们却没有办法真正了解到自己,自己还需要戴着面具作人,至少短时间内,是无法拿掉这个面具的。
往远说,在大明。以白名鹤的状态,和文臣很难打成一团,那文武之间本身就有隔阂,更何况,大明多是文臣领兵。所以说,自己的武将也难打成一团。
“何解?”商辂实在想不明白,终于开口问了。
“高处不胜寒!”白名鹤用自己这边炉中的温的酒瓶,给商辂倒上了一杯酒。
商辂举杯大笑:“好,好一句高处不胜寒!本官在今朝京试,就等你白名鹤的状元!”
“商大人,如果这个高处,只在说状元的话。”白名鹤站了起来,长身一礼后:“晚辈斗胆说一句,商公您流传于后世之名,也仅仅就是一个三元及第了。”
商辂低头深思了足足有一刻钟,这才抬起头来:“本官虽肚里撑不要船,可也能泛舟。本官与你定下一个约定。本官要考你一考,如若你胜出,本官甘作你的上马石!”
第033节 大明第一才子
商辂的话,吓住白名鹤了。
三元及第如果是一个荣耀的话,内阁辅臣所代表就是权力与地位。
而就这个上马石,代表的是什么意思。白名鹤也没有理解,是状元游街时的上马石,还是指衣锦还乡的上马石,或者是人生的上马石?
天空之中,突然飘起了雪花。刚才还可以看到明月,此时却满天的乌云。
只是不知这是不是上天的一种警示,或者只是一种巧合呢。
商辂与白名鹤就那样对座着,任则雪花飘在他们的身上。都只是静默的看着对方。
可这雪下了没有多大一会,却开始夹杂着雨点了。
“雪过雨落,春天到了。今天会是一个好时节,去吧,三月十四,本官在京城等你!”商辂说罢,眼睛已经闭上了,不再去看白名鹤。心中依然是有了决定。
仔细的思考过商辂的话后,白名鹤起身后长身一礼,退着离开了。
“夫君!”孙苑君在园外迎了上来,白名鹤只是点了点头:“回客栈!”之后,一路上白名鹤都一言不发,周围只有马车车轴吱吱的声响。
园中,有随从撑起伞为商辂挡下雨雪。
“回京城,连夜回京城。”商辂的语气极为平静,那个随从依然站在那一动不动,旁边自然有人去安排船只,这里坐船回京城是最安全的,而且船上商辂可以休息,比起马车的颠簸不知道要强多少。
回到客栈之中的白名鹤,一直在思考着商辂之言语,差不多一夜没睡。
说是一夜,其实在这个时间上,京城许多大臣已经开始准备上朝了。凌晨三点,就是大臣们去宫门前集合的时间,五点宫门开,早朝开始。
白名鹤在天亮之后,找到卢长杰:“卢兄,我要回下泉村了。感谢在涿州你的招待,关于那份药方,白某可能会记不全,不过找几位名医帮着也一定可以使用的。”
“有劳白年兄。”卢长杰似乎还有话说,可犹豫再三之后,拿出一个木牌:“白兄,如有事,凭此牌可直接见到我三叔。”
“多谢卢兄!”白名鹤也没有说多,接过木牌收在衣袋内。
在白名鹤回家的路上,还发生了一件小事。就是白名鹤为了怕路上恶,所以买了几笼馒头,可出城之后一算,店家少收了自己几文钱,又折回来送了一次钱。
这件事情,涿州城自然是褒贬不一。
有人说,白名鹤重名节,守信。也有人说,白名鹤这是在作秀。甚至有人为之争吵
事实的真像如何,白名鹤自己心中如何想,怕只有白名鹤自己知道了。
在回下泉村的路上,有一驾马车一直跟着白名鹤,这马车上坐的,是京城三大花魁之一的绿荷。至于为什么一直跟着,怕也只有绿荷自己才知道。
在白名鹤回到下泉村之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清泉山的工地。
与此同时,京城,于谦府。
于谦是兵部尚书,可却只有一个三进的小院。真正算起来,孙苑君家那个原本作为学社的家,都比于谦的院子还能大上几十尺。
可这就是于谦,家中只有一个老扑,两个杂役。负责守门的军士,是兵部派来的,也就是说,于谦连一个门房也没有,日子朴素,于谦却自得其乐。
于谦家里平时没有多少客人上门,今天正堂之中也只坐的三个客人。
一个是商辂、一个是卢正秋,最后一位是一位武官毛胜,官拜左都督,现为京军守将。
“当白名鹤说起我的名声,仅限于三元及第了。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感觉后背都在发冷呀。”商辂先开口,第一句话就揪住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商辂继续说道:“他说,高处不胜寒。原本这种话,如果在放在一位万万之上的相公口中,我不意外。可白名鹤只有十八岁!”
“给白名鹤一个庶吉士!”于谦开口了。
“下官附仪!”卢正秋也支持这个说法。
武将毛胜却说道:“有没有本事,不是吹出来的。不过没官也显不出本事,按我说,给具状元也无所谓,但杨宁那老货,只知道诗文书义,这次他当主考这些事情难说!”
“其实好办!”卢正秋起身:“各位大人,杨尚书之子杨不悟今年也要参加京试,但因为回避律条,所以准备放弃。我可以上书,以杨尚书美德为题目,就科举回避之事作文章,大举不避亲。”
好主意!屋中的众人不由的拍掌叫好。
想那杨宁要么就不回避,会试之是只能给自己的儿子排到一个中间的名次。那么状元就必须有极大名声之人,他才可以保证自己的名声。
反之,杨宁你自己放弃主考之位吧。
“还有,彭时这种小人,老商你要小心些。咱们虽然也作了些不怎么光彩的事情,可都是在为大明江山,纵然背上骂名也不怕。可这小子,才是真正贪图名利的货色。不出两年,你要是不捧他上位,他就会转到高谷那老狐狸一方了。”
毛胜的嗓门极大,震的屋内的三人都想捂住耳朵。
商辂微微的点了点头,彭时的性情,他也多少有所了解,这样的人他从来就没有敢相信过。自己成为内阁成员,拥有学士头衔是机遇。可真正说起来,自己只是比彭时早了一届。
商辂是正统十年的状元,而彭时却是正统十三年的。
年龄商辂比彭时大两岁,可彭时却在近两年,一直以晚辈自居。这怎么能让商辂不多一个心眼。能在大明朝堂之上,作到显赫位置的人,纵然无比正直,可内心却绝对不会简单了,简单的人坐不上高位。
于谦是中兴一派的领袖,商辂一直把自己放在于谦之下。毛胜则是武将的代表人。卢正秋却是许多事情的具体负责以及调配人员去办事的。
得到了于谦的认可,商辂起身告辞,他还要去内阁当值。
内阁就位在皇宫之内,身为内阁次辅的高谷也正在等着商辂前来接班。此时的大明内阁,还没有象明中后期那样,拥有着极大的权力。
此时的明内阁,正象是皇帝的秘书处,权力最大还在皇帝与六部手中。
皇宫,乾清宫,南书房。
大明代宗朱祁钰已经坐在那里足足有半个时辰都一动不动了,他的面前就是成敬所写,白名鹤所作的那首词。
“成讲读,你如何看!”终于,朱祁钰开口了。
他称呼成敬,不是以大成,小成这样的称呼,而是以当年在王府的时候那样称呼的。
成敬施了一礼后,只说了四个字:“惊世绝艳!”
“那么,白名鹤此人呢?”朱祁钰又追究问道。
成敬这次没有立即回答,那怕在回来的路上已经非常认真的思考过了,这会又再一次的斟酌这才缓缓说道:“回万岁的话,以奴的见解。此人如果权臣之路,对于大明褔祸各半,此人不会是谏臣,也不会是媚臣,那么还有一条路就是孤臣。此为大明之福!”
“权臣?”朱祁钰并不是不明白这两个字代表的意思,他只是简单的作了重复。
成敬说道:“万岁,汉之霍光!”
朱祁钰也是读过不少书的,大汉朝的霍光功过是非,已经讨论了千年之久。唯有一点可以肯定,霍光是绝对忠于大汉朝的。但过于热衷于权力。
或许,没有权力许多抱负就无法实现吧。
“孤臣呢?”朱祁钰再一次追问道。
成敬却是双膝跪地,先是磕了一个头:“奴斗胆了。”
朱祁钰当即离坐,伸手虚扶:“成讲读也是朕的半个老师,朕信你。纵然有些话过了,也传不出这道门!”
“谢万岁。如是孤臣,将是汉之卫青!”成敬的头紧紧的贴在地板上。
朱祁钰懂了,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朕没有一个姐姐,或者是一个妹妹嫁给他。如果……”提到如果的时候,朱祁钰多少有些伤感,这其中自然有一些隐密之事,也不足以为外人道。
汉之卫青,好高的评价呀。
朱祁钰非常清楚,卫青就是一个孤臣,不结党,不营私。从骑奴到大将军,一生为大汉力战匈奴,打下大汉盛世江山,汉武之伟业就有卫青一份大功在其中。
“成讲读,你去安排一下。就说是朕的意思,让白名鹤拜内阁辅臣商辂为师。朕保他一个庶吉士,然后那彭时让商辂自己看着办,最好是打发偏远的地方,朕见到他就烦!”朱祁钰已经下了决心。
回到御案前,摊开一张白纸写了几个字。
“这字,赐予白名鹤。你回去查阅典籍,白氏武安君白起有何功绩,朕考虑给武安君一个加封,当然这是在白名鹤能把接下来的事情办好之后。至于白名鹤,你去安排一下官职,那件事情就交由他来办!”
“奴,领命。”成敬恭敬的接过那张纸,退着离开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屋内,成敬示意小太监出去后,这才打开了那张纸。纸上六个大字。
大明第一才子!
第035节 商辂第一考
景泰二年,正月二十三,早朝。
以御史王豪为首,清流文官们上书,会试末考,举子白名鹤何德何能,何以为官。如若会试之时,白名鹤名落孙山,朝廷岂不是会被天下人嘲笑!
所以,清流们发出了强烈的抗议,非科举不入仕。
代宗朱祁钰很端正的坐在御坐上,这样的情况在他安排白名鹤当官开始,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了。所以他不在乎,而且朝堂之上也安排了几位官员帮自己说话。
彭时施礼出列,朱祁钰心中一喜,这彭时的长篇大论,正好用来对付御史。
自己也绝对是一个知人擅用的皇帝了。
就在朱祁钰期待彭时可以讲出一翻让自己喜欢的言论之时,却见彭时拿出一份奏本:“臣以为,不科举而不入仕,臣请万岁收回赐官!”
朱祁钰当场差一点吐血,你彭时算什么东西,竟然摆了朕一道。
“万岁,臣以为彭时所言,是所有文官的之声。只有经历了正规的科举途径的,才可以入朝为官。白名鹤只是一个举子,而且还是以陕西倒数第二的成绩。所以臣以为,白名鹤只是一个夸夸其谈之辈!”
杨宁站出来的,这风头立即就变了。
高谷在这个时候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这杨宁怕是想上位呀,难不成他还指望着三师,三少的等着他吗?
想到这里,高谷的视线转到了商辂身上。
仅仅一个眼神的交流,两人已经达成了同识,先把杨宁压下去再说。
最后,两人同时用眼神向内阁首辅华盖殿大学士陈循,陈循原本是不参与这些派流的争斗的,他是文士,真正的文士。所以他心中是矛盾的。
一方面,他反感清流那种空谈的态度。另一方面他也不支持于谦那种不居小节用人的态度。同时,对于高谷这种混日子,熬资历,不求有过但求无过的作法,同样的反感。
此时,三派在朝堂之上争,可以说都在寻求他的意见。
今日之争实在太突然,可以说每一派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去私下交流过。
但是,杨宁你玩得太过了,想借这次白名鹤赐官的事件,给自己涨声名,再借主考之名增加自己派系的人数,那么你会让大明的朝廷失去平衡的。就算自己不支持于谦的作法,可却认可于谦为大明中兴所作的努力。
想到这里,陈循没有回应高谷和于谦,而是直接出例。
“万岁,老臣有几句话想讲!”
大明此时的内阁,还没有明后期内阁力压六部的实力,可内阁首辅毕竟是首辅。陈循出例,朝堂之上立即就安静了下来。
在得到允许之后,陈循说道:“万岁,大明律。举人可为官。”
陈循一句话,就给这事情定下了基调,举人本身就是可以作官的,皇帝安排一个小官有何不可,你们在这里吵闹,是不把大明律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大明列位先贤放在眼里呢。
杨宁愣住了,他考虑过高谷,也考虑过于谦,只是没有想到陈循会亲自出来说话。
“万岁,大明百年以来,有许多人都是先坐官,再来参加京试的。进士自然是更为优秀,可进士也是从举人考出来的。万岁慧眼识人,臣以为白名鹤必是有才之人。所以臣请万岁,内阁制敕房舍人数量不足,臣以为白名鹤可补之!”
杨宁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
说到玩规则,他当真比不过陈循这个老臣了。
中书舍人,两科需要进士出身。而两房,则无所谓,许多官员子弟也在这里作事,并没有要求是进士的身份。
舍人说白了,就是内阁负责抄写机密文件的差事,没有什么实权。从七品的官阶也仅仅就是叫着好听罢了。只有中书科舍人与文华殿舍人,才有机会往上走,其余的,你就算干到死,也是从七品。
当然,你死掉了,可能会涨一些,六品的安慰。
“臣附仪!”高谷冲着杨宁冷冷一笑,心说杨宁你还年轻呀,再历练几年吧。
于谦也是出例一礼:“臣附仪!”
瞬间,朝堂之上超过一半的大臣跟着附议了,朱祁钰乐呵呵的答应了下来,大赞首辅在关键的时候,总是可以把握最佳的方向了。
朝后,杨宁脸色铁青,他打的主意很简单,只有进士才可为官,自己这一任座师不知道会有多少门生,而且也给了士子们一个信号,只有认真读书,好好科举才是出路。象白名鹤这样,只有虚名的人,是进不了大明官场的。
千算万算,没算到陈循出手,悔呀。
朱祁钰满脸的笑意,这是他的成功,以往有什么想法,这个劝那个谏,真是够烦的。就是那个大白菜与萝卜的方案,这都议了半个月了,还没有一个完整的结果来。
皇宫之中,内阁的办公场所。
商辂毕竟还年轻,才三十六岁,一路快走就先一步回到了这里。立即开始翻那些之前报上来的卷宗,正翻着,陈循回来了,看到商辂在翻那些卷宗,纯粹是出于好奇问了一句:“弘载呀,你在找什么?”
“找一个极难处理的案子,交给白名鹤去作!”商辂一边回答,一边手下没闲。
陈循倒是有些意外,那白名鹤当真是一个人才吗?
当下问道:“这白名鹤,才有多高?”
“他自己说,高处不胜寒!”商辂对于这位前辈还是非常尊重的,站直了身体用半开玩笑的语气回了一句。果真,陈循爽朗的大笑着:“好一个年轻的狂士。”
商辂正准备再去翻的时候,陈循却从自己的桌下拿出一个袋子。
“这件事情,老夫亦为难呀!”
接过卷宗商辂翻看了几页,自己也是一头汗,这个从永乐年间就是遗留问题了。而且是很麻烦的问题。许多偏远的,很苦的地方,或者很差的职司等,会试之后的进士,还有许多在职的官员,宁可钻大明律的空子去病休,却也不愿意去赴任。
“这个,似乎很难吧!”商辂翻看过这个卷宗,自己也设计过处理的办法。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可以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的思路。
陈循淡然一笑:“简单的,有用吗?”说罢,又拿出了一个卷宗:“这个对于许多官员来说,都极是困难。但老夫以为,交在白名鹤手中就是给他送功劳去的,当然还可能送去了大量的银子。”
商辂提过卷宗看了一眼。
果真是一个苦活,累活。是永定河河道疏通、以及河堤修补的案子。这个案件是土木堡之前的案子,因为麻烦所以当时是定案是缓一缓。(永定河明初称浑河)
出了土木堡这事之后,自然也就放下了。
“白名鹤在下泉村搞的事情,也不算是秘密。这么多年,那么多任知县都没有敢搞,为什么?听闻于尚书见过那白名鹤,想来那白名鹤肯定会说:投入太大收益很少,只为了几万亩贫瘠的田地,一千多户百姓。让一个知县准备几千两银子来办事,那个知县愿意。再退一步,干好了是本份,干坏了是罪过,自然知县就不想干了。”
商辂点了点头:“于尚书去过,问到的结果也与陈公您所言相近!”
“你一个永定河交在白名鹤手中,以老夫估计,他能给你玩出花来。”
“陈公所言,甚是!”商辂思考之后,似乎也就是这么一回事,永定河的事情,真正比起涞水县这八里三十二村而言,虽然规模大,但事情却更简单。
陈循将手中的两个案卷轻轻的拍了拍:“让白名鹤来见老夫!”
“谢陈公!”商辂深深一礼。
此时,白名鹤的船已经进了京城,因为他坐的是官船,而且有宫里与锦衣卫双重旗号,一路上连个盘查都没有人,进入码头也直接就进了官用码头。
下了船,白名鹤远远的看到成敬就在码头上。
就在白名鹤一愣神的功夫,成敬远远的对白名鹤长躬一礼后飘然离去。
白名鹤赶紧长身还礼,那怕成敬已经看不到,白名鹤也不敢失了这份礼节。只是心中更加的疑惑,成敬这一礼代表着什么意思。
站直身体之后,叶苞来到白名鹤身旁:“白公子,码头上一连来了三份通告。第一份让白公子进宫,第二份却又改了,让白公子去吏部领印。这第三份则是当朝首辅,要白公子到府中,说是请白公子吃饭。而且前两份作废了。”
陈循,当朝首辅,在白名鹤心中,这就是一人之下,万万之上的位置呀。
至少在后世电视剧里看到的,首辅呀,这可是多大的官呢。
当然,在此时的大明,首辅的职能还停留在秘书长的级别,没有达到首席宰相级。
孙苑君没有跟着去,而是被锦衣卫带到了一处皇城西边城内的宅子里:“白夫人,这宅子原主人,是户部的某个官员,后来被查抄了家,这宅子就空下了。白公子既然在京城作官,将就着先住下。”
将就着住?
孙苑君站在门口看着这宅子,光是前院一眼望过去,就比自己那三进的宅子大多了。
第036节 陈循的午宴
“有些简陋,好在没有荒废多少年,勉强着住吧。”叶苞一副十分不好意思的态度。
这个态度,倒让孙苑君有些发疯了。
正五品千户呀,这态度已经不是不正常,而是非常的有问题。
却不知,安排住处什么的,不但宫里有话传出来,而且蔡公公还专门找了锦衣卫指挥使,代宗朱祁钰还给叶苞有亲笔的条子,怎么能让叶苞不重视。
可以一夜一天这么短的时间内,除非谁家把房子让出来,这还算有个现成的。
但又要低调。
所以能有这么一个宅子,真的非常不容易了。
孙苑君没什么行李,家里的书还不到正式搬的时候,只带了二十两银子,一些衣服之类的,其实如果就她和白名鹤两个人,给一个单屋小院,按后世计算,就是一百多平米一个农家小院的大小,就已经足够了。
眼前这个院子,用后世的计算方式,差不多可以当足球场了。
而且,还不用拆房子,仅前院的空地就勉强够用了。
孙苑君急忙道谢,叶苞却说道:“道谢却不急,白公子那几封信请交给我。”孙苑君赶紧从包袱里拿出来,这里面有火柴厂的利润分配方案,以及帮金杰写的一份奏本,还有在京城开店的一些建议与想法。
叶苞走后,原本还是保持矜持的怀玉如发了疯一样跑进院子:“姐夫果真了不起,谁家一当官,就有这么大的院子。”
“你以为这官好当呀!”孙苑君却是有些担心,一边说话一边将门给关上。
另一边,白名鹤已经被陈府的人接到了府中,陈循很正式的在后面正堂与白名鹤见面,然后亲自带着白名鹤来到了自己的书房。
“先通知你一个消息。本官上表保你内阁中书舍人一职,万岁允了,从七品!”
白名鹤没接话,只是很规矩的施了一礼。心中越发的疑惑了。
陈循一指桌上的卷宗:“这件事情,你可能办?坐下慢慢看,不要急。老夫今日有时间,你也有!宫里与宗人府是知道你到我府中的!”
永定河整修案!
(永定河明初称为浑河,也叫无定河,为了方便读者,所以用了现代的名字)
白名鹤不动声色的看着,原本以为这是全河七百多公司的整修,却谁想只有京城这一段。而且全是些鸡毛蒜皮的小活,不过想了想,自己原本是白身,可能因为对下泉村蓄水有些许的功能吧,所以给了自己这么一个活。
看到白名鹤放下卷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原本眼睛微闭一直在观察白名鹤的陈循也不由的打起了几份精神。
他观察的仔细,从开始到最后,白名鹤的表情都没有任何的异动,可以说一直是非常认真与冷静的读完了这份卷宗,或者是卷宗的重点部分。
白名鹤重起身了起来,来到陈循的书案前:“首辅大人,下官看完了。”
“先不说此事怎么办,只说你接下这件事情,心中有何想法。照实说,纵然有些许狂言老夫也允许!”
“是!”白名鹤纵然是从后世来,在同辈人面前多少有些狂,可长辈之礼还是遵守的。先是抱拳回应之后,白名鹤才回答道:“初观卷宗上的名字,下官以为是永定河全河整治,心中微有一喜,此河循序渐进,花上五年至八年的时间,分层次,有结构的整理下来,每天给国库增加万两白银还是容易的。”
陈循听到这里,手不由的抖了一下。
白名鹤还在低头说话,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只是继续说道:
“看到内容之后,下官多少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下官年轻,而且初入官场。这些芝麻绿豆的小事,一来可是打磨一下性情,二来也可以作一个对官场适应的过程。最重要的一点是,工作无论岗位如何,都是为大明服务,自然都是需要人来作的,所以下官决心,详细的计划,尽可能花最短的时间,最少的人力投入,以及最大的银子回报,来交上这一份自己初入官场的试卷!”
白名鹤传闻是一个狂士。
陈循今天见了,也给吓的不轻,可却不是因为狂。
要知道,如果不是拿来考白名鹤,这整个永定河的事情,很有可能是派到工部水务司,然后由顺天府配合,至少也是一个四品的官来主理的事情。
白名鹤却说量芝麻绿豆的小事,还是用来打磨性情的。
事实上白名鹤这话也不算胡说,放在后世的现代,一段城区内河清淤,加固河堤。向大了说,是区一级政府的事情,往小了说,甚至是街道办就把这事情整了。
好吧,纵然再大些,顶大了市政府派一两个官来负责指挥。
却是不知道,大明朝毕竟不是后世的现代。
陈循有一种冲动,真想把这个事情就给白名鹤去办了,到底有看看,白名鹤可以把这事情作到什么程度。
特别是白名鹤最后那一句,银子的回报。
陈循自信自己还没有老到耳朵不好用,那一句就是银子的回报。特别是加上前面,白名鹤说过,整修了整条永定河,一天就有上万两银子的收入,狂士是说不出这种话来的。那白名鹤当真一个人才。
想到这里,陈循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茶:“你以为,此事小了些。”
“下官不敢,下官说过。任何一个工作岗位都在为大明服务,所以不敢挑肥捡瘦!”白名鹤这话还是在说,这屁大的小事,我白名鹤没说不干,但这就是屁大的小事。
陈循指了指旁边的箱子:“打开,最上面一份卷宗。坐下静心读!读完了,老夫给你讲一个乾清宫早朝时发生的事情!”
这一次,就是那份关于吏部上报,事实上早在永乐年就常常发生的事情。
许多地方官缺口极大,不是没有安排,而是安排了人并不到任。找各种借口,不赴任。
白名鹤读的很快,挑重点一读,就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其实也不是不能解决,只是这可是大得罪的人的事情,而且得罪的不是几十个,而是大半个官场。
说不定,干这种事情的人,还没有干完,就被灭掉了。
白名鹤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经意的笑容。
就是这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却看得陈循都有些佩服了。这案子就是商辂这样的能臣都不敢接手,这年轻的白名鹤脸上那笑容不是假的,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笑容。
“早期时,礼部杨宁……”陈循直呼了杨宁的名字,连那一句杨尚书的尊称都省下了,从过程到结果,只是很客观的讲述了这其中的过程。末了,陈循问白名鹤:“你认为,杨宁在争什么?”
“派系的人马,杨宁代表清流。他争的就是清流,也在争自己的名声。”
“好!”陈循轻轻一击掌。
白名鹤能看到这层次,已经是极优秀的人了。
“那你知道,这卷宗之下那箱中的,最多的是那一类人吗?”陈循又问道。
白名鹤心头一紧,可这问题不能不回答,思考之后说道:“同朝为官,或是上官或者是同僚,至于其他,晚辈不敢妄言!”白名鹤说完,陈循爽朗的大笑着,好一个不敢妄言。
不过白名鹤也没有说错,不敢妄言也代表了对这些人的分类与评价了。
事实上,虽然清流为了名声,也不敢拒绝赴任。但毕竟还是有许多人,特别是原先的京官,打着以退为进的目的,也在拖着,同样是不赴任。更何况其他人!
“敢接吗?”陈循一指那箱子,大声的问着白名鹤。
白名鹤愣住了,这事情可不是小事,至少也是一品二品这样的大员,甚至还有某位挂着爵位的大人物出来挑头办的事情。自己算是那根葱呀!
白名鹤在犹豫,在思考。
陈循却继续说道:“去年,太上皇回京,于尚书立主以君臣之礼出三十迎。但结果却不是这样,太上皇居南宫。这是一个禁忌的话题,连老夫也不敢多提。可老夫却知道,你那点小动作,借助了白崇远这个七品小官,作了一些小动作。”
白名鹤立即站了起来,长身一礼:“请前辈指点!”
“有些事情,不是不能作,万岁的心意老夫知道,也可以认同。但同样谁来出这个头呢,有些名声老夫不敢背,也背不起。你作了,于尚书、商辅臣他们和你,就算不会势同水火,但也会划清界线。因为你过线了!”
陈循一句过线了,当真把白名鹤说蒙了。
“线,请前辈指点,这线是什么线?”白名鹤问的也有些急了。
陈循在观察着白名鹤,他倒是不意外白名鹤竟然不知道这条线。既然已经讲到这里了,那么也没有什么可以回避的。
“圣上授天下以德,以礼。世人有可为,有可不为。大明以孝治天下,可天子无家事,更何况……”陈循讲到这里也不敢讲下去了,有些话不能说的太过于直白了,白名鹤能悟到多少算多少吧。
却不知,白名鹤此时已经是满头冷汗了。
第037节 白府客临门
白名鹤怎么能不冒冷汗,他还以为于谦、商辂这种人,应该是可以放眼未来的,不会被儒家思想完全束缚住。
可陈循已经非常严肃的告诉了白名鹤,你已经过线了。
电视剧上说过大明东林党多可怕,文士驾驭朝政之类,真是没有身临其境,电视上的东西永远是虚的。要知道现在的皇帝,也是你于谦扶上位的,可你于谦又喊着整个京城要用君臣之礼去迎接太上皇。
现在,让皇帝把自己的儿子换成太子,又怎么了。这个皇帝难道只是一个过度品。
果真,古代的忠臣都很二呀。
事实上,于谦没有错。天下讲正统,皇帝的弟弟临时作了皇帝,那么你死后应该将皇位还给哥哥的儿子。这才是正统。宋代那开国皇帝两兄弟的事情,就被文人骂了许多年,认为这样会失了天德。
于谦只是本着自己的道德观,自己的正义去作事,为人顶天立地!
“你当如何?”陈循再一次问白名鹤。
白名鹤哈哈一笑:“想我关中白名鹤、饱读诗书、忠肝义胆,为人处世最讲究一个‘忠’字。首辅大人,切看我白名鹤破此局。”
陈循拍了拍自己的手,却不是在为白名鹤叫好,而是让门外的老仆进来。老仆人身后两个小厢抬着一只箱子,陈循这时说道:“老夫特别选了一样见面礼送你,今日老夫有些累了,就不留你午宴了。”
“谢过首辅大人!”白名鹤施礼。
白名鹤正要离开,陈循突然又开口说了一件事情:“那事情,老夫就当被你说服了!”
白名鹤自然懂得,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换太子之事。
还是陈府的马车送了白名鹤回府,可这府门却是进不去了,门外的街上光是马车就停了二十几架。无奈还是陈府的两个仆役抬着那只箱子,把白名鹤送到府门前的。
门前,叶苞正在笑呵呵的迎接着客人,见到白名鹤回来,立即招呼了两个锦衣卫小校过来给帮着把箱子先抬进屋去。
“叶千户?不,叶兄。我没有走错门吧!”
白名鹤一脸的疑惑。
叶苞叫了一个百户替自己在门口招呼,这才带着白名鹤进了院子。
一进院子,光看着院中的大小,就把白名鹤吓的一跳。
再说这院中的人,男男女女,少说也有成百人。这些人都在低头忙碌着,有些人在清扫院子,有些人在修补窗户,还有一些在摆弄花草。
进了正堂,光看着摆设,白名鹤都有些不敢把自己这普通的屁股那些那高贵的椅子上。这种椅子放在后世,至少也值百十万一套吧。
“白公子那上书,万岁御批了。”叶苞挥手叫仆役们退下,这才继续说道:“先是坊利,万岁爷认为白公子辛苦,只占半成太少,怎么也要有一成。工匠的数量可以增加到千人,甚至是万人,实在不行,将一个千户所直接摆过去。”白名鹤听懂了,这是要扩大生产呀,只是不知道,为何皇帝想着要扩大。
叶苞给了白名鹤一个解释:仅兵部采购,头一批次,就要一文钱那种廉价的,一百万盒。而且各种高级货,加起来,也有几万盒之多。
说起利润,还是最普通的挣的最多。
一百万盒平均分到大明军队去,加上留存的,一个队正能分到三盒就不错了。
“这还不算完,万岁许了我这边在京城开店,我的千户所,连同京城其余的兄弟,咱们也不打算开店,让小旗抬着担子,就算咱们不强卖,也能卖出几百万盒的。取火之物,是每天生活的必须品,仅次于盐铁了!”
“还有,远处的,无论是官用,军用,民用。全部走驿站,每百里加一成的价给驿站。”
听叶苞说到这里,白名鹤插嘴说了一句:“这个,百里加一成是不是少了点。”
“先不能给多了,否则这些货色,不知道心里多贪心呢。”叶苞这么一说,白名鹤更明白了,怕是这件事情,皇帝只是一个同意,具体的操作估计锦衣卫上层人物还是参与了。
“再说这坊利,万岁一半,白公子一成。工匠除了工钱之外,给半成用作打赏。这生意是大了些,下泉村吃半成,怕是他们吃不下,也不敢吃的。”叶苞这话说的是好话,而且白名鹤事先也说过,下泉村吃利太多,绝对不是好事。
而白名鹤占这一成,纯粹就象是后世的专门费。
叶苞继续说道:
“宫里的内侍们总要有一份,各地的买卖也是职守太监与锦衣卫平分。但谁也不敢扣坊里的,而且这固定价格是万岁御笔的,自然也不敢加价。所以规矩还是很严的,这最后的两成,万岁的意思是,先存起来,紧要的时候再用。”
从头说到尾,竟然也没有提到上税的事情,白名鹤也没提。
只是说道:“坊间这里,我不管你们怎么管工人,分给我一批,用我的规矩管,工钱也按我这边走。是好是坏,三个月之后见效果。如果我的方法好,就上报万岁,如果不好,就换成你们的方式。”
“这没问题。”叶苞没有多想就答应了下来。
然后,叶苞拿出一个清单来。
“你这园子,原本就是一个犯官的。这些整修的人是官里调出来的,就这几天还要送回去。花草、盆景,卧室用度等,是宫里几位总监的一些心意,这个你安心收下。这些家具之类,则是我们锦衣卫的一些心意。过两天,教司坊那边会给你送些个人过来,我这边也给你挑几个能干活的。”
白名鹤起身一抱拳:“白名鹤在这里谢过了。”
“客气了,客气了。”叶苞赶紧扶白名鹤再坐下。
这时,叶苞声音小了几分:“成公公让我再给你带句话,宫里也不怎么平静,这些总监、总管们之间的事情,眼不见为好。”
白名鹤心中道了声谢。
宦官们也有内斗,自己别参与进去就是了。
或者也是在说,这火柴坊的分利,一年分给宦官们的差不多也有几万两银子,怎么分,由着宦官们打架去,白名鹤这边已经出了钱,其余的就不要理会了。
这是一个善良的劝告。
叶苞说到这里,又拿出几个信封放在桌上,然后又亲自出去安排那些干活的人去了。
正所谓,人多好干活,上百人干活,短短的两天时间,这园子就焕然一新,连栏杆都全部给刷了一遍漆,让这里立即就变成了大户人家的宅子。
至于教司坊送来人,还有人牙子送来的,白名鹤选择了回避,交由孙苑君去处理了。
孙苑君自然是极高兴的,这是自己作为女主人的象征。
事实上,白名鹤还是有些不习惯奴隶这种事务的存在,他也知道自己改变不了。
到了白名鹤进京的第二个晚上,二伯白崇远来了。
不是为了道贺,只是因为同为白氏,更是亲叔侄,有些事情一家人应该多作交流,特别是同在京城为官。
白名鹤在正门迎接了白崇远,坐在书房之后,白崇远感慨了一句:“我在京城已经快十年了,一直就想有一个单独的书房,可惜未能如愿。如果不靠着每年族里的帮助,在京城怕是会饿死。”
白崇远给白名鹤上了一课,讲了一个七品京官之苦,甚至是五品官,也未必过的富足。
白名鹤并不懂大明详细的历史,知道的也是有限的。
明初的时候,律法极严。永乐大帝时期官员极穷,到了永乐快病死,连续长时间不上朝之后,官员们才放松了一些,敢于收一些小钱了。
可真正文官集团放开了贪黩,也在明中期以后了。
白名鹤却是淡然一笑:“说不定,明天就有可能有人收了这宅子,也有可能被人放一把火烧了。二伯,我来京城没有去你府上拜访,并不是我没时间,而是我不敢。我怕连累了你,让你也丢了官。”
“为何事?”白崇远非常相信白名鹤的话,因为白名鹤的原因,他在礼部的地位都提高了不少。
“二伯不要问,最近这半个月,象往常一样就好。”
“听你的。只是这里的情况,要写信给家里吗?”白崇远这是在问白名鹤,你这已经是从七品了,怎么也给家里报个喜吧。
白名鹤摇了摇头:“会试之后再说不晚。”
白崇远点了点头,想了想也没有错,这还没有会试呢,就给家里报信已经作官了。万一会试之后有什么变化,这一喜一惊,总是不好的。缓缓也没有错。
夜已经深,白崇远就留在客房住下了。
看着这个园子,白崇远是真心喜欢,很是期待白名鹤要是真的能干成什么大事,这园子就可以长久的留下了。
不过想到白名鹤今天说的话,白崇远心中又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感觉很是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