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谈判
徐奕这边，得到了徐家的准确回信。
于是，徐奕便开始了乔装打扮。
松江府市场上，本来货源还十分充足，没有出现货源紧张的状况，但为了保险。
徐奕将松江府市场上的丝绸，花布全部清空，造成了松江府市场上的存货紧缺。
这时候，徐淮的管家来收购，只能无功而返。
徐奕再派人上门来，表示有货。
这时候，徐淮没有别的选择，只好和这个阿巴里里商行做生意了。
..
徐淮和管家，正在华亭县内的一处茶馆饮茶，等待着那位神秘的掌柜来见面。
等待途中，二人不禁互相打趣。
徐淮：“这福建的新茶，此时喝起来，是极为的地道。“
“只是不知道，咱们的货，从宁波出海去福建，路途遥远，不会被官兵查住吧？”
听到这话，管家轻轻笑道。
“怎么会的，咱们的货船，都是伪装成一般的船只，没有人会发现的。”
“再说，福建那边，咱们也使银子了，他们肯定不想砸了自己的口碑。”
“弗朗机人说，他们会在泉州和吕宋之间建起了一个航线，如果我们能开辟一条从宁波到泉州的商线，那咱们的贸易就会更频繁了，就能赚更多的钱了。”
管家笑眯眯的说完这些话，徐淮听得皱起了眉头。
徐淮：“这想法，也太过大胆，这走私生意本来就是朝廷所不允许的，咱们这都废了千辛万苦运过去。”
“若是建立一条航线，这里面有多少知情人才合适，多少利益链要分配，要有多少层关系保护咱们。”
“这其中的麻烦，可太大了。航线一旦建立，要有多少位'大人'舔着舌头，要从咱们碗里分一杯羹。”
“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人贪得无厌。”
“每一分利益都搜刮的干干净净。每个人都想要全拿，自己人都能斗起来。”
“若是他们来强迫合作，咱们成为了这些人，手中操纵的工具，恐怕到那时候就是身不由己了。”
“摸清了钱路，熟悉了流程，这些人怕是会杀掉咱们，让他们自己人去运行。”
“那咱们可是得不偿失啊，还不如小打小闹，偷着赚上他几年钱，就算咱们不做了，也能落个清白人家。”
徐淮担忧的说到这里，管家听的有些发愣，便也开始思索起来。
很快。
那位阿巴里里商行的掌柜过来了。
他头发有些斑白，三十多岁的年龄，但脸色却像是二十多岁一般，十分的红润。
徐淮一见到这位掌柜，就立刻觉得这位仁兄很有风度。
三十岁脸上，依然没有什么皱纹，看着十分年轻。
看来，这人必定是从小衣食无忧，锦衣玉食才能保持如此的面目。
“这就是阿巴里里的掌柜，白二，白掌柜。”管家介绍道。
徐淮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话题就来到了纺织品上。
徐淮：“听说您手中有不少的货，我想看看您的供货能力。”
“之前，徐家和您交易的金额，不过是小打小闹，您在所有的供货的掌柜里，连半成也没有，请问您怎么去供应我徐家的数量要求呢？”
“要是您，达不到我需要的数量，那您还是请回吧。”
徐淮的话说到这里，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我徐淮不相信你，你的供货量太少了，别在这丢人现眼了。
听见徐淮的话，徐奕脸抽动了两下。
他本来是想笑的，但假胡子粘在嘴上，让徐奕根本笑不出来，只能抽动两下嘴角作为回应。
徐奕：“如果不相信，就来我的仓库看看，我们商行仓库，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听见这么信誓旦旦的话，本来不相信的徐淮，现在有些迟疑了。
倒不如直接去看看，眼见方为实，看见了也就放心了。
徐淮：“那不妨，就请白掌柜带我瞧瞧，您到底有多大的底气。”
徐奕：“那就请吧，请徐掌柜跟我来。”
..
两人坐马车，来到不远的华亭县内的一处大仓库。
仓库里存满了徐奕这些天来生产的织造品，在机器的帮助下，现在已经将这个仓库填满了。
多亏了徐奕早早开始收购蚕茧和棉花，如果没有原料，这些还真生产不出来这么多。
徐淮和管家走进这间仓库，看到眼前如此之多的绸缎，顿时有些失了神。
这里的货快赶上这个月他们往泉州运的了，怎么可能这么快，这个白掌柜就又有了这么多。
这个白掌柜，来头真的深不可测。
徐淮在心里暗暗吃惊，不禁问道。
“不知道，白掌柜哪来的这么多绸缎。”
“我徐家有五十多个大工坊，一个月也生产不出来您这么多。”
徐奕笑道：“徐家掌柜不必担心，我也只是一个生意人罢了，之前在外地苟且偷生之时，侥幸赚了几笔银子。”
“现在，只想在南直隶最好的地方，置上几亩薄田，开几家铺子，颐养天年罢了。还请徐掌柜，不要觉得在下别有用心就好。”
听见徐奕的话，徐淮和掌柜对视一眼，似乎都从徐奕身上看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徐淮：“既然白掌柜如此诚信，那我徐淮也没有不信的理由。”
“下月初一，请您把货都运到徐家仓库里，十五我把银子给您。”
“那就希望白掌柜信守承诺，我徐淮下月初一，等着您的货到来。”
拜谢过眼前的这位白掌柜，徐淮带着管家，坐上了回程的马车。
徐府这位年轻的管家，看到主子这幅做派，疑惑。
“主子，您这么快就同意了，不知道此人可信不可信呢？”
徐淮看着管家，眼睛里吞噬着贪婪的光芒，像野狼露出了贪婪的獠牙一般。
徐淮：“我当然知道这个人不简单，可是他有货啊。”
“他这些货，绝对不是通过正常手段搞到的，松江府每年丝绸产量都是固定的。”
“如果他每个月都提供一仓库的丝绸，那今年，松江府丝绸产量就会超过往年的一杯。”
“管家，跟了我这么长时间，你觉得咱们可以和他合作吗？”
听到这个问题，管家不解的回答道：“咱不应该和他合作，他有问题。”
徐淮残忍的一笑，再次问道。
“咱们自己生产，绝对到达不了这个产量。松江府全府，也达不到这个产量。”
“如果这个人，只有咱们需求的三四成，咱们就干脆不要了，太危险。”
“可是这个人，他可以变出来两倍丝绸，那就算再危险，那我们就必须跟他合作了。”
徐淮话说的云里雾里，让管家有些难以接受。
“可是这....不是与虎谋皮吗........”
第九十章 巨量供货
生意谈妥了，徐奕开始给徐家供货了。
徐淮作为徐家的掌柜，肯定不会信任徐奕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一点，徐奕也料到了。
只不过，他给了徐淮一个不可能拒绝的理由。
徐淮可以拒绝徐奕这个人。
因为他这个阿巴里里商行太陌生了，如此主动接触，必定是别有用意。
但是，徐淮无法拒绝徐奕如此巨量的丝织品。
在现在的情况下，徐淮只要有货物在手，再将这些货物转卖给弗朗机人呢。
眨眼之间，就可以赚以百万计的银子，让徐家在十年以内，崛起成为一方豪族。
所以，徐淮就算知道有危险，就算明知阿巴里里商行问题很大。
他也不能拒绝徐奕巨量的丝织品。
另外，阿巴里里商行能提供的丝织品，已经超出了松江府每年的最高产量。
这一点，是徐淮最迫切的需要的。
这松江府一半的丝绸都不能在市场上流通，大部分要上供给南直隶金陵城。
金陵城的大人们，谁不喜欢这丝绸呢？
苏州府，松江府两个南直隶经济中心，一半的丝织品全都要上供给金陵城，这一半是绝对不能动的。
而徐淮此时作为松江府的大丝绸商人，每年也要向金陵交上交一半。
如果能让阿巴里里商行供应丝绸，则徐家的丝绸压力，就会大大减少。
现在，徐家供给金陵的丝绸，已经出现了亏空。
在徐淮的一场狂赌之下，需要疯狂的加码，才能获取最后的胜利。
徐淮等不了，徐淮现在需要把所有的砝码全部压上，这样才能都获得这场赌局最大的胜利。
..
一场博弈，现在开始。
徐奕现在决定增产，一批水力机械已经做成，准备正式开始生产。
但是，徐奕的问题也不小。
徐奕现在正在研究炼钢技术，以及预计需要一到两年时间。
而炼钢技术发展之后，就可以研究蒸汽机和铁路系统了。
低级蒸汽机，需要两到四年的时间。
而铁路系统，则需要五到十年的时间。
徐奕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在炼钢技术有进展之后，投入大量精力研究低级的蒸汽机。
如果低级的蒸汽机被发明出来，那眼下的这些水力机器的，就全部会被淘汰。
所以，徐奕现在并不想在水力机械上继续投入下去了。
三到五年内，就会被淘汰的东西，再花大价钱生产，那不是浪费钱么。
所以这批水力器械，使用寿命只有两到三年时间。
其中关键的零件水轮转轴，估计寿命只有一年，一年之后就会断裂。
可问题是，徐奕现在还需要大量的给徐淮供应丝织品，如果要完成现在的巨额供应丝绸的任务，徐奕就必须加大对水利器械的投入。
一来二去，既要投入资源，又不能投入资源。
徐奕现在处于一个精神分裂的状态。
如果，徐淮身后那个秘密，那个所谓的产能黑洞。
只不过，是徐淮故意囤积丝绸，准备在控制丝绸市场之后，囤积称奇，获得高额的垄断利润。
亦或者，徐淮用自己的囤积的丝绸，来和金陵的各位大人做交易，用这些东西来换取金陵，乃至是京城的各位大人的支持。
利用他们的力量，来跨维度打击徐奕，让徐奕身首异处。
如果不和徐淮达成深层次的合作，徐奕就什么都不知道。
反过来说，如果徐奕不增产水力器械，那就没办法引徐淮入套，也无法得知徐淮的产能黑洞到底是什么。
若是进。
徐奕就要把研究炼钢技术的钱，暂时挪用到制造水力丝绸机上，要耽误蒸汽机和铁路到来的时间。
若是退。
徐奕就离着真相越来越远了，不知道徐淮要干什么，则是把自己摆在未知的恐惧里，终究要惶惶不可终日。
徐奕现在思来想去，还是准备先增产一半水利器械。
现在徐奕做的医疗业，银行业，教育业这些事情，大概都是一半赔钱，一半赚钱。
也就从徐淮这里，得来的一些卖布匹丝绸的银子，让徐奕的手头宽裕了不少。
徐奕用于开发炼钢技术的资金，也是大部分来自徐淮购买的丝绸。
所以接下来，徐奕的计划，分成了两步。
徐奕用现在的产能，每个月可以从徐淮那里获得20万两，扣除成本后，徐奕的净利润为13万两。
而徐奕目前提供的丝织品，在徐家收购的份额里，绝对不超过40%。
徐奕想的是，如果可以加大产量，超量供给徐淮。
因为徐奕这边的成本低，再加上徐奕把松江府市场上，几年的丝织品原料抢购一空。
徐淮想要自己生产丝绸，必然会从外省调来原料。
那样，徐奕送上门的低价产品，必然会挤压徐淮手中的自产丝织品。
等到徐奕的工业丝织品的比例逐渐扩大，让徐淮手中的自产数量减少，让他的织坊庄子自产的份额减少。
因为徐奕之前制造了原料短缺，所以徐淮的织坊庄子因为原料高昂的价格，必定会停工停产，放弃自产这条路。
接下来，织坊的工人因为无活可干，不想饿死的话，只能就地解散纺织庄子。
徐淮肯定不会白白的让这些庄子就地解散，所以会先把这些庄子全部出售出去。
到时候，徐淮在徐奕这里进货的比例，可以从40%升到90%，这样一来。
徐淮可是省了大钱了，每个月至少多赚十万两银子。
但是，问题也来了。
如果徐奕给他断供，那徐淮想再把纺织庄子买回来，那可就不容易了。
东西进了徐奕的口袋，可没有再要回来的道理。
计划如果到这一步，徐淮进入了徐奕的圈套，不说彻底无计可施，
那也是被徐奕捆绑上了工业化生产。
想要再继续生产，也就得和徐奕将“黑洞”的秘密全盘托出，这样两家达成合作，徐奕也才能知道“产能黑洞”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计划是这么计划的，可是徐淮又会怎么应对这个计划，徐奕就不得而知了。
但是目前，徐奕这一步走的还是十分稳妥的。
徐淮需要过剩的产能，徐奕需要人来消耗过剩的产能。
既然第一步大家是双赢，那大家就没有反对的道理。
至于反目成仇，那也得以后再说了。
第九十一章 徐家的收获
徐家。
徐淮看着眼前的供货单，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收购丝绸，就是比自己生产成本要低。
徐淮现在的安排，是每两个月会发一艘船，把运织造品的船，从宁波府偷渡去泉州府。
等到了泉州府，这个时候泉州府自然会有弗朗机的船来交接。
在泉州，弗朗机人和徐家会交换对方的货物。
弗朗机人会带走丝绸，开船回到吕宋的弗朗机码头。
而徐家交换完货物，则会沿着来的路线，重新回到宁波府。
就这样，徐家就完成了交易，成功走私给了弗朗机人丝绸，赚到了不菲的银子。
徐淮和弗朗机人，仔细研究过来往的路线。
此时的大明因为倭寇袭扰，海禁的处罚还是极为严重的。
如果被朝廷发现私人船只下海与番邦交易，那将面临极其严重的惩罚。
自己掉脑袋是最轻的，全家发配边卫，受尽边关严寒之苦，这才是连累一家的大事情。
徐淮虽然明着已经违反了海禁，但是他并不害怕。
这些事情，碍于大明律的面子上，谁都不会说他是正确的。
但暗地里，层层利益盘根错节的影响下，依然在海上有大量的私人商船。
徐淮做的生意，虽然有远超常人的利润，但是在大多数知情人来看，徐淮不过是小打小闹。
而徐淮自己，也恪守着千万不能做大的想法，若是走私丝绸的巨额利润，被别有用心的人得知。
那徐淮独自享用的这块大蛋糕，就该引来无数虎豹与豺狼了。
到时候，别说是徐淮还能吃一口蛋糕，怕是连性命也要丢了。
大明与弗朗机贸易逐渐繁盛的年代，应该在1560年前后才开始。
在现在的1540年，弗朗机人才刚刚和大明接触，还只能进行初期的贸易，货物流通量并没有太多。
所以现在，徐淮也算是走在了时代的浪潮之上，赚到了第一笔时代红利。
说回来，徐淮现在担心的，一共三件事情。
第一件，是丝织品的产量，这决定了徐淮赚钱的上限。
第二件，是松江府--宁波府--泉州府--吕宋岛--弗朗机人码头，这条重要商路的航线。
第三件，徐淮赚回来银子，要让徐家重新在松江府崛起。
这三件事情都很重要，而且还互相影响着，徐淮哪一样都不能安心。
如今，有那个阿巴商行供应的大量丝织品，徐淮终于解决了第一项问题。
产量上去了，这是一件好事。
但是随之问题也是接踵而来，这条航路目前还处在走私的状态。
由于大商船被禁止打造，所以在海禁的影响下，用小船来走私是最稳妥的。
徐淮在只能用小船进行运输的情况下，运送的货物数量是有上限的。
虽说徐淮现在的离着上限还有一点距离，但现在问题依然很大。
那个阿巴里里商行发来的货单，比徐淮上次在二十多家联合采购的丝织品还要多。
现在徐淮一边在惊诧阿巴里里商行的财大气粗，一方面又在思考另一个棘手的问题。
从阿巴里里买的货，便宜量大，要多少有多少。
自己生产的丝织品，外地转运原料昂贵，纺织工场加班加点，制造成本极高。
现在徐淮还借着钱进行生产，算起来得有一成的利息。
徐淮每一百两订单，自己生产的成本，竟然是58两，再加上一成的借款生产利息。
徐家自己制造的成本，竟然足足有64两。
再减去接线人曹家收取的中介费，这一共是74两银子。
徐淮还要拿出利润的三分之一，来维护松江府--吕宋的航线商路畅通。
每一百两银子里，又有10两银子得维护航线，这就已经84两银子了。
这样一来，徐淮算出来自己生产的利润，每一百两订单，竟然只有17两银子。
如果从阿巴里里采购，每一百两订单里，就只有30两的采购成本。
再加上宁国府曹家的中介费10两银子，和航线费用10两银子，总共算是50两银子。
另一边，徐淮从阿巴里里进货，所能赚到的利润，竟然高达50两。
所以，利润比这样比起来，达到了一个悬殊的数字。
自产：购货
17两：50两。
看到这个比值，徐淮震惊了。
之前从松江府收购的均价，是45两的成本，本来就比自产低上13两银子。
而阿巴里里只要30两价钱，又让出了这15两的利润。
13+15+17=50。
果然，这个50两的净利润没错。
这是什么，这是活生生的钱啊。
外购的利润，都快赶上自产的三倍了。
徐淮脑子也没坏，他当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本来徐淮第一次卖丝绸，利润有62万两，扣除维护航线商路的成本，估计也就45万两左右。
如果全都换上从阿巴里里采购的物品，估计一次的利润，最少就有120万两了。
120万两净利润......
想到这里，徐淮咽了一口唾沫。
作为徐家的掌门人，徐淮可是知道徐家往年收入的。
120万两...
已经接近徐家半年的收入，而真正落入徐家口袋的，一年也就约100万两左右。
做一次，顶一年，这谁顶得住。
面对这样一个巨大的数字，徐淮沉默了。
这样做下去，估计只需做上一两年的时间，徐淮就能彻底翻身，并且在整个松江府也能当上头号的老大。
想到这，徐淮的心，瞬间激动了起来。
只不过，现在从阿巴商行购买的丝绸，再加上自己产的丝绸，已经超过了徐淮运输的极限。
徐淮接下来，肯定是要大量减少自产丝绸的份额，尽量使得成本降低。
当然，徐淮也不能将全部的织坊庄子全都卖掉。
因为松江府没有哪个人，有一次性的吃掉这么多的份额。
但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徐淮还真想把这这些庄子全都卖掉。
当然，卖掉全部庄子的前提，就是徐淮必须要和这个阿巴商行，达成更新一步的联系。
徐淮现在的目标，是摸清楚这个阿巴商行的底细，并且徐淮也要尽量的和阿巴商行达成长久的合作。
第九十二章 障碍
明储银行。
现在的明储银行，运行情况非常好。
在接受了大笔福瑞钱庄的份额之后，明储银行的地位，已经到了松江府第三第三的位置。
虽然在地位上，还比不上方家的德兴银行，以及郭家的和泰银行。
但是作为一个建立不到一年的金融机构，能取得如此大的进步，实在是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在原来排名第三的福瑞钱庄，在经过多次分拆与挤兑之后，现在除了能为徐家做点钱货结算业务之外，基本上已经无人问津。
而利润最大的几个行当，例如担保，借款等等其他业务的客户，在福瑞钱庄也差不多都消失了。
现在，福瑞钱庄最大的业务，就是遍布整个南直隶的钱庄站点。
徐家的丝绸布匹畅销整个南直隶，甚至通过南直隶可以传播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
所以，福瑞钱庄分布在南直隶各地，重要的钱庄中转站点，这才是福瑞钱庄最重要的底牌。
也是徐柳氏宁愿拼尽最后一点家财，也要维持住福瑞钱庄这个盘子的原因。
徐奕现在的明储银行，就算是看着十分的强大，已经到了松江府第三的地位。
但是，明储银行也仅限于松江府内活动，业务连半步都出不了松江府，只能算是一个地头蛇而已。
徐奕现在最想做的，还是将福瑞钱庄剩下的部分全部吞并。
只有这样，徐奕才能将南直隶除松江府以外的16个州府，全部延伸自己的分支。
这样一来，徐奕的商业版图，也就直接能从松江府扩展出去，直接打通整个南直隶。
不过这个计划还是需要一时间，得在徐奕利用工业产业链彻底掌控徐淮之后，才能达成。
当前，徐奕还需要彻底掌控另一个人。
李景茂。
..
京城发来的嘉奖，传到了整个南直隶。
松江知府李景茂爱民如子，治府有方。
多项举措并行，为松江府诸多百姓着想，让百姓们有书可读，有病可看。
另外，做了公立邮局和报纸，也有促进松江府发展的作用。
但是，报纸这些关乎舆论的东西，还需要牢牢掌控在知府李景茂的手中。
没有京城的允许，绝对不能扩展到松江府之外。
看完了这份京城来的嘉奖，李景茂不禁喜出望外。
虽然邸报上有批评也有赞许，但在明眼人看来，嘉奖的意味还是要比批评浓重了不少。
这又批评又带着赞许的文章，其中的意味，李景茂当然明白。
京城的诸位大人这一封信下来，可是要绕好几个圈子的才能把话说明白的。
意思其实也很简单嘛，李景茂做的不错，这一任知府考核圆满完成，等到明年1541年的外察结束之后。
李景茂就可以调进金陵，升级更上一层楼，做到更高的位置，继续有一番“作为”。
想到这里，李景茂还真的想要去拜访一下徐奕。毕竟总归是这个小子，让他得了这么大的功劳。
本来李景茂这个知府马上就要做到头了，徐奕能给他起死回生，并且能更进一步，李景茂还是有些感谢的。
..
徐园。
徐奕还在和李思远，计算着徐奕的丝绸工业产值。
水力机械在一到两年之内就会被淘汰，接下来发明的蒸汽机器，马上就会毫不留情的将水利器械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而现在，供应徐家这个产能黑洞，并且通过丝绸产能进一步控制住徐家。
现在，就需要一个巨大的产能来生产丝绸。
在尽可能的增加产能，和尽可能的减少继续制造更多的水利器械。
在这两种完全相反的导向中，徐奕正在和李思远这个数学专家，计算出一个合适的数字，同时满足两种需求。
只是在这时候，突然有人来禀告徐奕。
“知府李景茂，前来拜访。”
听到这个消息，徐奕和李思远对视一眼。
徐奕正好想见见知府李景茂，将手边的工作交给李思远，徐奕赶紧去会客厅里和李思远见面。
..
看到李景茂脸上的笑容，徐奕已经猜到了李景茂来的用意。
这大明朝廷的信息传导系统简直太慢了，李景茂做这些事情都四个月了，这朝廷才刚反应过来，给了这一份嘉奖。
如此延迟的信息传递系统，徐奕想到其中的关键，怕是不仅仅是物理的原因，只怕是人和人之间的内耗也很严重。
徐奕：“李知府别来无恙，看您这么高兴，想必是朝廷的嘉奖已经到了您的府上。”
听见这话，李景茂不禁有些欣喜。
李景茂：“咱们为百姓做了这么多，若是咱们没有京城来的嘉奖，这才奇怪了。”
听到李景茂的话，徐奕的脸上出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表情。
徐奕：“咱们....知府大人还是不要说咱们了，这功劳可是知府大人自己的，我何德何能，能与知府大人共享这功劳呢？”
徐奕尽管这话说的已经极为隐晦，但李景茂还是听懂了一点弦外之意。
李景茂：“这...难道这嘉奖也不是好事，难道有什么隐情？”
一听到这话，李景茂又有些慌了。
作为一个使银子买到这个知府位子的草包，思考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徐奕：“知府大人，这嘉奖可不是乱领的。”
“于上，这是京城给您的荣耀，是奖赏您个人的功劳，与小民无关。”
“于下，这是百姓认可您的工作，是以您为主导的，也与小民无关。”
听见徐奕的这几句话，李景茂似乎又明白了。
李景茂：“以你的意思，就是说这件事只能由我来露头，你不能出现在任何场合出现？”
李景茂说到这里，仿佛若有所思。
徐奕：“我徐奕，最多只能算是知府大人背后的幕僚。知府大人在前面步步高升，我徐奕在知府大人的背后出谋划策。”
“我不想踏入朝堂这样相互轧压，互相陷害的地方，所以希望把我身上光和热，都交给知府大人来展现。”
“帮助知府大人步步高成，乃至封侯入阁。”
“也算是我徐奕感谢大人的知遇之恩，也是我徐奕的投桃报李，希望大人能理解徐奕小子的用心。”
听到这，李景茂沉默了。
虽然他是个草包，没有太多能力改变这个世界，但他在为人处世方面的功夫还是极为深厚的。
不然，普通人就算花了全身家财，恐怕也买不到知府的位子。
徐奕说的其实很简单，李景茂当然能明白。
现在徐奕想要的，是和李景茂变成为一个利益共同体。
徐奕给李景茂提供步步高升的手段，李景茂要给徐奕提供更多的好处。
想到这里，李景茂有些担忧，但想到嘉奖背后的步步高升，与未来的美妙前程。
李景茂沉默的同意了。
第九十三章 产业链控制
徐淮终于忍不住了，想要在徐奕的身上购买更多的丝绸。
徐家的织坊庄子，小部分已经在松江府市场挂卖，等待着卖家来购买。
现在的徐淮，面对超低价的工业品，以及超高的利润率，已经失去了理智。
一年时间就可以让自己再造徐家，并且让徐家屹立于松江府的顶峰。
这个诱惑，谁也挡不住。
徐淮已经等不及了，他马上就要和阿巴里里商行的白二掌柜，再谈一次生意了。
这次，徐淮想提的条件是，阿巴里里商行有多少丝绸，徐淮就要多少丝绸。
不管徐奕有多少丝绸，徐淮这次都准备买光，或者和阿巴里里商行的白掌柜，一起提出更紧密的合作方式。
总之，徐淮这次。
绝对不惜一切代价，要获得徐奕的手中的丝绸产能。
..
徐园。
徐奕这边，拿到了一组数据，这组数据是李思远的数学团队，从前两个月徐家的丝绸购买量之中，估算出来徐家每月消耗的丝绸。
这个丝绸的收购量，约每月100万两银子。
又考虑到徐家自产丝绸的成本高昂，徐奕目前提供的丝绸比原来便宜三分之一。
所以，估算出来的，徐家的收购上限，为每个月130万两银子。
有了这个数字，徐奕就大概知道，每个月徐家到底需要多少丝绸。
这样下来，与徐家谈判，就可以万无一失了。
与此同时，徐家也正好派人去了阿巴里里商行，准备商讨下一阶段的合作。
有了核心数据的徐奕，面对准备长期合作的徐家，就有了最大的一张底牌。
..
茶楼。
徐淮和管家在细细的品茶，华亭县的文人雅士众多，喝茶成为了上流社会的标配。
可以说，茶叶在松江府，是可以与丝织业相比较的大行当。
茶叶和丝绸，是差不多稀有的东西。
因而，徐淮有了弗朗机人的商路，此时也准备偷偷走私一部分茶叶出去。
但是目前，徐淮最大的生意，恐怕还是丝绸。
管家：“主子，听说您的柳元舅舅已经回金陵了，他是去搬救兵了吗？”
管家这么问道，让徐淮一愣。
他作为徐家家主，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徐淮：“柳元回金陵了？我怎么不知道，我看这几天，他寻花问柳不是正开心吗？”
管家：“今天早上就已经坐马车走了，还说要去金陵搬救兵去。主子，您看着怎么办呢？”
徐淮听见这话，不仅有些轻蔑的笑道。
徐淮：“我这舅舅，吃什么都不够，做什么都不行。”
“这时候去搬我这御史姥爷来，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患。”
徐淮摇了摇头，对于这个小舅也是无可奈何。那就任由他忙活去吧，反正也不关他徐淮的事情。
管家：“主子，还有一件事情。下个月，徐陆小主子，就要问斩了。”
“这杀人，放火，下毒的罪名，徐陆小主子都签字画押了，这已经是罪无可恕。”
“接下来的问斩，已经是个时间问题了。”
“主子，您想怎么去救徐陆小主子。”
管家说到这里，徐淮沉默了。
想要徐家崛起，估计还要一年的时间才能做到。
可是，徐陆下个月就要被问斩了。
徐淮使了无数的银子，想为徐陆买一条命下来。
可是，不管是知县衙门，还是知府衙门，现在都对此事闭门不谈。
徐淮花了一个大价钱，这才问到了一点端倪。
原来，徐陆还是得罪了另一位大人物。
也就是自己那位净身出户的弟弟，徐家三公子，徐奕。
没有徐奕放话，徐陆基本上不可能被救出来。
也是因此，如果接下来没有意外的话，徐陆必死。
想到这，徐淮的眉头皱了起来。
没想到徐家竟然衰落至此，现在居然连保个人都做不到。
他现在，只想快点与阿巴里里商行谈完生意，看看能不能通过使银子去金陵，把弟弟徐陆救回来。
..
很快。
徐淮二人看见了阿巴商行的白掌柜，走到了茶楼里。
见到了等待多时的白掌柜，二人也不寒暄了，赶紧进入正题。
徐淮：“白掌柜，咱们上次谈的生意，每个月交付70万两的丝绸与棉布。”
“这个70万两，确实有些低了，我们徐家需要更多的丝绸。”
“不知道再加30万两的产量，每月一共是100万两，您可以交付吗？”
徐淮这话说的极其的诚恳，让人能感受到他的诚意。
听见这话，徐奕开始了他的表演。
“啊...这个啊....”
“咱们这个阿巴里里商行，虽然现在货源还是充足的。”
“可是啊.....毕竟咱们产能也有上限，卖出去的丝绸，也都是我从松江府各地承包下来的小庄子，这点庄子怕是不能供应徐家需求啊。”
“再说，我们商行想要买其他人的庄子，现在也不行啊。这市面上丝绸抢手的很，现在想买丝绸庄子，也买不到了。”
徐奕绕了好几个圈子，终于把把陷阱布下了。
想要我加大供应量，那就得把徐家的织造庄子全都卖给我，我才能给你供应足够大量的丝绸。
若是徐家还是徐侑才这个老狐狸当家，凭借他敏锐的嗅觉，绝对能明白这是一个圈套，绝对不会同意这个卖掉徐家立足根基的决定。
但是，现在的徐家三易其主，换到了徐淮这个年轻人的手里。
这个圈套，就不一定会失败了。
就看看徐淮是不是被眼前巨大的利益蒙蔽了双眼，能不能掉进徐奕的大圈套里。
徐淮听见这个条件，有点迟疑。
这阿巴里里商行的白掌柜，难道是想买自己家的庄子？
这可有点玄了，徐淮正好准备将徐家的庄子全部卖出去，没想到这阿巴里里的白掌柜，居然自己撞上来了。
徐淮：“卖庄子，不知道白掌柜能拿出什么筹码来呢？我家这庄子可是占了松江府的四成，对于整个松江府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比例。”
“如果白掌柜拿不出一个合适的条件来，那我可是不答应呢。”
听见徐淮这话，徐奕差点笑出声来。
徐家的织坊庄子，现在的丝绸产能能占到松江府一成就不错了，徐淮自己不知道，还以此来威胁，真是太可笑了。
徐奕：“我手中，现在还是缺少织坊，如果徐家能帮我尽可能的买到织坊，那我就能够生产更多的丝绸出来！”
听见这话，徐淮万分欣喜，实在是忍不住要做这笔交易了。
第九十四章 揭晓谜底
“好，您看看，您最多能给我们徐家供给多少。”
“这徐家确实有不少的庄子，可是要是都卖给您，我怎么才能相信您呢？”
“要是突然断掉给我们徐家的货物，这可是谁都没办法说理去。”
“不如咱们两家一起签个合同，如果违约，就十倍赔偿如何？”
徐淮拿出了自己的三板斧，想看看徐奕怎么招架。
只不过，听见这话的徐奕，心中却是暗暗窃喜。
就等你这句话了，老弟快点入套吧。
徐奕：“这话好说，既然徐家态度这么诚恳，那我也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既然这样，不如徐家给我一个数字，让我有个打算。”
“咱们签个长期的供货协议，如果有哪个人违约，十倍账目价格赔偿，你看如何？”
“如果，徐家想要深度合作，这也是可以谈的。”
徐奕缓缓道来，徐淮听见这些话，表情没有怎么变化，但心里想的却是很复杂。
自己并不知道眼前这位白掌柜的背景，如果贸然合作，白掌柜要是翻脸不认人可怎么办？
徐淮：“很好白掌柜，我只想问您最后一个问题。”
“您代表谁，或者说，您背后又是谁？”
“这个问题，如果得不到答案，我想大家都不会安心的。”
听到了这个问题，徐奕没有慌张，平静的回答出了他准备已久的答案。
徐奕：“我背后，是徐老爷。”
“徐老爷经营徐家这么多年，虽然被赶出家门，但是这些年偷偷积累下来的家产，却是一个巨大的数字。”
“在徐家，徐老爷被斗争出门，明面上家产全无，现在也只好转入幕后。”
“老爷本来想晚点再说这件事情，可是现在的局面，已经不得说出来了。”
“徐淮大少爷，请问这个答案可以吗？”
听到这个答案，徐淮瞬间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徐老爷？徐侑才？
徐淮沉默了，他非常难以理解这件事情。
徐柳氏的定义，是徐老爷勾结外人，想跟一起颠覆徐家，于是徐柳氏便将徐老爷赶出了家门。
可是现在，眼前的这名白掌柜，却说自己是徐老爷的人。
这不禁让徐淮脑袋里一片真空，随后无数个问号从徐淮的脑袋里疯狂生长出来。
“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爹不是被赶出家门了。”
“为什么？为什么爹手里还有这么多的丝绸产量。”
“又为什么，爹又要找上门来，和我合作？”
“这到底是为什么？”
面对徐淮接近失态的表现，徐奕拿出了徐老爷的随身玉佩，给与徐淮最后的致命一击。
“这是老爷贴身信物，这你总该信了。”
“老爷说了，他这么做的原因，现在不适合说出来。”
“现在最要紧的问题，并不在于老爷身上。”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现在你明白我的背后是谁了吗？”
“那你现在，你放心了吗？”
徐奕这话一说出口，徐淮有些哑口无言。
原来这个阿巴里里商行是徐老爷的手笔。
想到这里，徐淮的脑袋瞬间纠结在了一起。
徐淮：“你是爹的人，虽然不知道爹为什么这么做，但爹还是能够放心的。”
“那我们就签一个合同，约定每个月供货一百万的丝织品，这一百万，白掌柜可以做到吗？”
一百万，已经比原来多了不少，这也是徐淮原来的订单数量。
虽然，阿巴里里是徐老爷的手笔，但徐淮现在没有了顾虑。
徐老爷虽然在徐家夺权之战里落败了，被逐出家门。
但总归还算是徐淮的爹，徐淮知道了白掌柜的底细，这下到是放下心来。
徐奕：“100万两太少了，不如130万两吧。”
“既然是合作，咱们合作就大一点，直接把订单提高两倍，您意下如何？”
听到130万这个数字，徐淮的手哆嗦了一下。
他的走私航线，大概最大运载量，就在130两左右。
徐奕既然说了130万两，徐淮自然不会拒绝。
只不过，以后自产丝绸的比例，就要无限接近于零了。
徐淮知道自产为零的代价是什么，可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徐淮的偷渡船，正在海上搏击着风浪，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都在抢时间。
多捞一分银子，那就多了一份筹码。
若是等到以后，这个航线被掐断，那徐家就真没希望了。
徐淮立即同意了徐奕的要求，130万两对于徐淮来说，太重要了。
只不过，徐淮思来想去，这时候想到了另一个想法。
这个想法，或许能帮徐家度过危机。
徐淮：“不知道白掌柜，对我们对我们为什么买这么多丝绸，感兴趣吗？”
这话...
一听这话，徐奕立刻注意力集中起来，这是他非常想知道的一件事情。
这个秘密，徐奕想知道很久了，徐奕打算这么多，也是为了徐奕为什么能够成为产能黑洞。
徐奕：“这个问题，我还是想知道的，既然我的背景没问题，你可以告诉我。”
一听这话，徐淮点了点头，既然眼前这个人的背后是徐老爷，徐淮也就可以将这个秘密说出来了。
徐淮：“如果你的背后，不是我爹。那这个秘密，我永远都不会告诉外人。”
“那请吧，白掌柜。”
“这里人多眼杂，不方便说话，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听见这话，徐奕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徐奕今天就要见到徐淮的秘密了。
徐奕并不着急。
..
徐淮面色凝重，带着徐奕坐上了自己的马车。
吩咐手下，给徐奕带上一个纯黑色的面罩，以防徐奕能够猜出地址来。
徐淮对这个秘密的保护还是很完善的，丝毫显示不出任何马脚。
连徐奕派来保护自己的人，这次都没有跟上。
..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徐奕终于被解开了头套。
此时，显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副令人震惊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丝绸，整整齐齐的摆在一处巨大的仓库里。
而徐奕眼前的这些，也仅仅是冰山一角。
徐奕：“这些丝绸布料....”
“你买来就存在这里吗？“
徐奕有些吃惊，他没办法理解这番场景。
徐淮这个时候，将后院的门打开了。
眼前的一幕，则让徐奕更加的震惊了。
第九十五章 航线
后院...
竟然是一条宽敞的小河。
虽说松江府地处江南，水网密布。
可是一条宽阔的河流，直接通到院子里，这可并不常见。
徐奕走进院子里，才看清楚这院子里的一方天地。
这院子里，居然搭了一个码头。
徐奕看到这里，有些难以理解为什么这个仓库里会有一个码头。
一旁，看到徐奕震惊的样子，徐淮走上前来解释道。
“这个地方，既是个仓库，又是个码头。”
“从这条河上，向南行驶约一个时辰，就可以开到海上了。”
“从松江府把船开到宁波府的舟山岛上，接力再从宁波府运到泉州府。”
“再以泉州府为起点，运到吕宋的弗朗机商人的手里。”
“这样转了一圈，再从吕宋的弗朗机码头，运来足够的白银，回到徐家的手里。”
“这也是徐家现在为什么能吃掉这么多丝绸份额的原因。”
“所以，白掌柜，你懂了吗？”
听到这里，徐奕脑袋里的谜团解开了。
为什么徐家能够成为一个丝绸的黑洞。
为什么徐家拥有如此大量的白银。
为什么徐家的丝绸黑洞怎么都填不满。
将所有的一切联系起来。
这个问题，在徐奕的心里连成了一个完整的答案。
徐家在海外走私丝绸！
在十六世纪，西班牙人开始从美洲殖民地开采出来大量的白银，通过一条横跨太平洋的马尼拉大航线，将美洲的白银运到了吕宋岛。
以吕宋岛为基地，西班牙人开始从大明进口丝绸，茶叶等产品出海。
正式的历史记载，是1560年。
西班牙人正式开启大规模贸易，建立起一条完整的航线。
而现在，则是1540年。
西班牙的贸易航线还没有大规模建立，现在的这些走私，还只是小打小闹。
徐奕此时明白了问题，心中冒出来一股莫名的欣喜。
自己的工业产能会破坏小农经济，让大量手工业者破产，沦为流民。
直接让大明社会破产，形成前所未有的社会危机。
但是，如果徐奕将自己的产能输出到海外，这样就不会破坏大明本来的经济体系。
并且，从海外流入的大量白银，徐奕也有办法让白银不贬值，使得白银充分流通在社会各个阶层，让大明的经济流动起来。
但是，现在的问题却不在于此。
现在的问题，是徐奕根本掌控不了这条最初始的航线。
现在这条航线，掌控在自己的敌对方徐淮的手上。
但现在，徐奕要把这条航线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同时，又不能让这条航线曝露在众人的面前。
在这个海禁依然严格无比的时代，一旦发现私人走私海外，可是诛九族的罪过。
徐奕既要把航线拿到手里，又不能让走私航线的风声透露出去。
这样的现实，颇让徐奕有些无奈。
..
徐淮：“白掌柜，您回去给爹说。”
“我们徐家现在有了这条航线，很快就能重新重振旗鼓，成为松江府第一的豪门。”
“既然爹从背后留了后手，那我们就不要内斗了。”
“就凭借爹藏起来的这些丝绸庄子，我们加上这条航线，赚钱可是太简单了。”
“白掌柜，既然你有爹的令牌，就说明你是爹身边的核心人物。”
“我所说的这些，就请你转达给爹吧。”
听到徐淮的话，徐奕点了点头。
现在也由不得徐奕了，为了徐奕的大计，这条航线必须拿下。
徐奕：“徐公子放心，我一定会给老爷说的。”
“这条航线，太重要了。我一定会给老爷说的。”
“这两个月的供货计划不变，我回去跟老爷说一声，在下个月供货前，会给徐公子答复。”
“徐淮公子，我还想多问一些关于航线的问题，和老爷交代。”
..
当黑布再次从徐奕的头上揭下来的时候，徐奕已经回到了茶馆。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在梦中一般，似乎从来没有发生过一般。
但是，徐奕记忆中的这一切，却是无比的真实。
那条走私航线，是一条丝绸航线，更是一条金钱之路。
徐奕现在的三步走计划。
第一步，是清除松江府所有的保守势力。
第二步，在松江府建立完整的金融体系，将松江府纳入徐奕的经济圈，成为大明前进的发动机。
第三步，在FIB降临之前，把大明的文明最少提升到工业时代。
这三步走，每一步都需要大量的金钱。
特别是建立完整的金融体系这一步，就需要大量的银子。
为了能让大明加速发展，徐奕必须得把这条航线掌握在手里，获得这个丝绸布匹倾销的产能黑洞。
..
坐车回家，徐奕现在想去拜访一个人。
徐老爷。
徐侑才这几天过得不错，每天和云娘种种花，养养菜。潇洒的享受自己的中晚年生活。
在云娘面前，徐侑才乖巧的像一个称职的丈夫，细心报偿着对云娘二十年来的亏欠。
云娘见到曾经高不可攀的徐老爷，如今在这里服侍自己，自然也是十分的受用，这也是她想象中的生活。
做徐侑才唯一的夫人，这也是她这个封建时代女子，所能想象的最好的归宿。
当然，徐侑才能这么“乖”，自然也是徐奕在背后操纵。
徐侑才位高权重，这辈子有过露水情缘的女人。
没有一千个，也得有五百个。
像云娘这样的乡村女人，对于徐侑才来说，就像地上的沙子一样，数都数不过来。
只不过，现在徐侑才寄人篱下。
徐侑才也只能顺着徐奕的意思，给云娘一个完美的梦。
只有这样，徐奕才能给徐侑才一口饭吃。
也不能说是一口饭吃，应该说是富足而美好的生活。
玉娘不明白这件事，所以她生活在一片美好之中。
徐奕可是明白，徐侑才这条老狐狸，可不是省心的料子。
几十年经略松江府，如果不是徐奕和徐柳氏这对死敌一起，默契的坑了一波徐侑才，把徐侑才逼死进绝境，才能把徐侑才这个老狐狸捉进笼子里。
否则，徐侑才可不会这样服输，温顺的像一只小猫咪。
徐奕现在，想用徐侑才的名字，就得重新给徐侑才权力。
徐有才这个老狐狸，在笼子里可以说是老狐狸，放出来可就是大老虎。
徐奕为了自己的计划，要用徐侑才控制住徐淮，将商路归为己有。
想要达到这一点，这可得好好地与徐侑才斗斗法。
第九十六章 老狐狸
听见徐奕来访的消息。
徐侑才放下了手中的书，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瞬间消失，眼底露出了点点的寒意。
“他...来做什么...”
徐侑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将眼底的寒意又收了回去，继续换上了一副人畜无害的面目。
走到自己的书房，徐侑才发现，徐奕已经早早地在书房等待他了。
“爹，你来了。”徐奕恭敬道，这反而让徐侑才有些受宠若惊。
“嗯嗯，最近好久没见看见奕儿了，这几天奕儿看起来又长大了。”
听见这肉麻的话，徐奕掉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徐奕：“爹，我决定了。”
“让你继续当徐家的家主，你意下如何？”
徐奕没有绕圈子，直接了当的将自己的目的，全都说了出来。
徐侑才，徐侑才愣住了。
这？
这到底是个什么路数？
眨了眨眼睛，徐侑才眼睛里的疑惑与混沌很快消失，一瞬间清明过来，重回老狐狸的心境。
徐侑才：“唉，爹老了，这徐家的家主，怕是做不得了。”
“我和云娘，每天在这个院子里生活的好自在。”
“怕是再过几年，就能给你生个亲弟弟了。”
一听这话，徐奕眉头微皱，徐侑才以退为进，好生恶心了徐奕几分。
还说什么要给徐奕添个弟弟，这话绕了三四个圈，摆明了就是要恶心徐奕。
徐侑才这老狐狸见招拆招，就是想看看徐奕接下来到底做什么。
只是，这时的徐奕低头笑了笑，让徐侑才颇有些费解。
徐奕：“老爹，别说笑了。织坊庄子的账，我还没跟你算呢。”
一听这话，徐侑才脸上和煦的笑容瞬间定格在了脸上。
这就是要撕破脸了？
徐奕：“来谈谈条件吧，毕竟你是我爹，我也不会害你。”
徐侑才的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换上了一副更加精明的样子。
“唉，孩子。”
“你长大了，老爹也没什么用了。”
“你要哪里用上爹，直接说不就行了。”
“何必这样剑拔弩张呢。”
徐侑才这时候，故意让了一步，让徐奕无话可说。
唇枪舌剑之间，又设了一个陷阱。
徐侑才这老狐狸步步为营，以亲情为局，让徐奕说不出话来。
徐奕不禁感慨，这老狐狸果然刁钻。
徐奕：“便宜老爹，咱们就别装了。”
“说再多的废话，也没有什么用处，浪费时间。”
“谈个交易吧。”
徐奕目光如电，直直的盯着徐侑才的眼睛。
尖锐的目光，让徐侑才的眼睛刺痛了一下，徐侑才急忙把头转向了一旁。
目光闪烁了几下，徐侑才终于打定了主意，问出了问题。
“这...是什么交易？”
“我一个废人，已经失去了徐家大权，输得一败涂地。”
“你还想从哪里用到我？”
“或者说，面对一个和你夺权失败的便宜老爹。”
“你还想用我？”
“你真的信我不会再次背叛吗？”
“重新执掌大权，把你踩在脚下。”
徐侑才阴沉着脸，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些个问题。
“老爹，做个交易，不用这么剑拔弩张。”
“我从徐家遣散的下人的嘴里，打听到了你的作息。”
“徐府的丫鬟，你哪个没揩过油，你哪个没下过手？”
“有几个你喜欢的丫鬟，在你春晓一度之后，你为了解决麻烦，直接让徐柳氏以偷情罪，活活埋在徐府花园里了。”
“他们可都是美人儿，能让你春宵一度的，最少也是百里挑一容貌。”
“可是呢，你下手可是辣手摧花，这些年来至少十几个美貌娇娘葬身在花园里了吧。”
“我想，以我母亲云娘的姿色，放在田间地头算得上一朵花，以你大富大贵之身，能看上一个乡野女子什么呢？”
“我让你和云娘共度良宵，相濡以沫。”
“老爹，你在这里表演了这么久，你怕是已经累了吧。”
“可是就算你心里烦透了年老朱黄的云娘，可是你还得忍着恶心在我面前表演。”
“你不恶心，我都恶心了。”
“徐侑才，我看见你就恶心！”
“像你这样始乱终弃，招蜂引蝶的人，如果不是对我有用，我早就把你剁成肉泥，洒在河海里，喂了鱼鳖。”
“这才是你这种狗屎，所能得到的，最好的结局。”
“可是....”
听见了徐奕的话，徐侑才脸色越发的阴沉，这些话确实让他感受到了徐奕的压力。
“可是啊，我还要给云娘圆梦，我要让云娘拥有一个完整的梦。”
“所以，这就是你存在的意义。”
“我徐奕私人豢养的一条狗，会表演的宠物狗。”
“云娘想要你这条狗，我就得陪着云娘演戏。”
“如果有一天你不能好好地陪着云娘玩，那我有几百种方法让你‘正常死亡’。”
“现在，来谈个交易吧。”
“只需要你对我言听计从，我会把你想要的权力都还给你，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徐家老爷，继续满足你贪婪无尽的欲望。”
“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可以继续找无数个漂亮的丫鬟春晓一度，无数的金银财宝也可以供你挥霍。”
“我根本不在乎你害了多少无辜的人，我只在乎我能不能完全彻底的控制你。”
“当人，当狗，还是喂鱼，全由你来做主。”
“我的徐家大老爷，我只要你是个聪明人，所以我就不和你猜谜语了。”
“眼下的几个选项，你总得选一个。”
“选哪个，你快说吧。”
徐奕歪头不在乎的冷笑道，似乎他面前的人，并不是徐奕自己的亲生父亲，而是一条无家可归的可怜狗。
听见这些话，徐侑才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徐侑才万万没有想到，徐奕这个私生子，此时竟然如此的厉害，能把徐侑才逼到眼前这个地步。
徐侑才颓唐的抬起了头，眼睛里带着几分请求，望向了徐奕。
“我要做徐家的老爷，一切都听你的。”
“我不在乎有没有实权，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怎么控制我。”
“我只要徐家老爷的位置，我要千百下人的侍奉，我要花不完的银子，我要这辈子享用不尽的女人！”
“只要你让我重获这些，我把我的一切都卖给你。”
“一切，都卖给你。”
听见徐侑才几近哀求的话，徐奕歪过头鄙夷的冷笑一声。
“既然你同意了，那我们就开始行动。”
“爹爹，奕儿...这就让你重新登上徐家家主的位置。”
第九十七章 大劫将至
搞定了徐侑才，徐奕接下的计划就很好办了。
徐淮手中，有联络西班牙人的商路，可以将大量的丝绸产能输出到大明之外。
同时，获得的大量白银，也可以帮助徐奕加速科技的发展，让大明朝着工业化的方向加速前进。
一想到这里，徐奕就颇有些高兴。
现在，徐奕手里缺的，还就是银子。
有了足够的银子，徐奕才能够彻底的改造松江府，将其改造成为大明的金融中心。
而后，再通过松江府这个金融中心，伸出无数条以金钱为纽带的大手，掌控住大明每一片角落。
让整个大明的利益，都通过松江府这个金融中心，绑定成为一个共同体。只有这样，这个世界才不会重蹈晚明的覆辙。
只不过，虽然徐奕想的很好，但前方依旧有万般曲折。
虽然，徐奕已经将把徐柳氏逼到绝境，可徐柳氏最后的杀招，也即将到来。
而这一招，松江府没有人挡得住。
在徐柳氏的预计下。
徐奕，必定不得善终。
..
一驾马车，从金陵风尘仆仆的驶到了松江府。
车上，坐着的是两位老人。
一位是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柳文贤。
传说中徐家的后台，徐柳氏的御史亲爹。
另一位，则是南京户部侍郎，沈清。
柳文贤和沈清二人，是科举同年，平时也是有不错的交情。
这次请沈清这个户部侍郎出手，柳文贤注定是要下重手对付徐奕了。
世人皆知，金陵作为南都，只不过是京城的附庸，连金陵六部也只是一副空架子。
只不过，金陵六部统管东南民政财政，要说手中的权柄，还是有一些的。
金陵户部，统管东南几省的财政，
虽然沈清不是金陵户部的主官，但作为侍郎，还是颇有几分权力的。
他在南京户部的排位，也不过在三四之间，手中的权柄也是依靠上面的大人而得来。
但实际上，位置虽然不是数一数二，但沈清手中的权力，已经足够了。
作为东南中枢，金陵城位高权重的户部侍郎大人。
亲自出手，整死南直隶一个小州府里，一个毫无背景的小人物。
在沈清看来，这可比捏死一只蚂蚁都简单。
原本，徐家的背景是柳文贤，作为东南中枢金陵城的都御史。
谁人想动徐家，都要问问他柳文贤答应不答应。
多年以来，徐家能发展壮大到今天，也是柳文贤在背后坐镇，让那些妖魔鬼怪都不敢动徐家一根毫毛。
而现在...
徐家本家依然危在旦夕，私生子分裂家门，顺便还卷走了半壁家产。
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
这柳文贤见此情形，有些不敢相信，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徐家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可以说没有她柳文贤，就没有徐家。
至于徐家的家主，徐侑才。
柳文贤可是从来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这徐家的家产，这松江府的徐家的商业版图，可都是柳文贤留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废物儿子的。
徐侑才，只不过是柳家养的一条狗罢了。
几十年来，柳文贤废了多少人情和关系，挡了多少明枪暗箭，帮助徐家从泥潭爬到云端。
本来再过几年，等到柳文贤把一切安排完毕，将都御史的位置传给下面人，这徐家就得改名为柳家。
可是，谁能料到徐家半年之内却突然杀出来一个私生子。
现在这名私生子，通过几个圈套，竟然已经夺走了徐家半壁江山，柳文贤见到自己的产业被夺走，心中早已经是起了杀心。
敢从我柳文贤嘴里抢食吃，这贼子真是有种！
这次，柳文贤在心底暗自打算，必须要把徐奕这个私生子铲除！
生！
要整的生不如死！
死！
更要死无全尸！
..
徐家。
徐淮回想起在仓库的种种，此时不禁也是生出一身冷汗。
这走私丝绸给弗朗机人，可是杀头大罪。
大明海禁明文规定，私通海运者，处以极刑，全家发配充军。
作为徐家新一代的掌门人，徐淮只想好好地将徐家这艘大船继续航行下去，并不想惹上什么麻烦。
白掌柜，一个身份成谜的人。
徐淮本来不想相信他，但徐淮面对母亲徐柳氏的精神鞭策，以及对手私生子徐奕的层层攻势，徐淮此时的压力太大了，
说实话，面对徐奕的商业攻击，徐淮没有任何的抵抗力。
徐奕这个人，仿佛根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一样，他所设想的每一步，都恰巧打在了徐家最柔软的弱点上，令徐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面对如此的情形，种种的负面情绪在徐淮心理堆积着。
母亲，徐柳氏。
为了振兴家族，每日高强度的精神鞭策。
父亲，徐侑才。
私通外人，内外勾结被母亲识破，落得逐出家门。
二弟弟，徐陆。
被诬陷投毒害人，在衙门收监，马上问斩。
三弟弟，徐泓。
徐家大宅莫名的大火后失踪，找不到尸首，估计在大火下尸骨无存，烧成了灰烬。
钱庄生意，也被徐奕逐渐蚕食，落得一个半死不活，勉强维持的局面。
眼下，徐淮被眼前的诸多事情绑住了身躯，动弹不得。
就像是误入了蜘蛛网的飞蛾，在一次次扑腾翅膀的过程中，自己也被蛛网缠得越来越深。
直到失去动弹的能力后，徐淮也将成为一顿丰盛的大餐，等待着幕后主角的享用。
而现在，徐淮唯一能够依靠的。
便是眼前的唯一的活路。
走私丝绸给弗朗机人，赚取暴利。
就徐淮打听到的消息，弗朗机人已经在吕宋建立了自己的据点。
一箱箱的白银，正在跨越千难万险，从世界另一端运到吕宋。
只要徐淮能够把丝绸卖出去，将白银带回来，那眼前的困境就还有的转圜，这个徐家就还有救。
就像溺水的人会使劲的抓住身旁的救命稻草。
徐淮现在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全身的身家也赌在了弗朗机人的身上。
至于和老爹合作，大量供货的事情，徐淮也只当这是真的好了。
至于老爹是不是真的合作，其中是不是有诈？
徐淮全都不关心。
不管徐侑才搞什么鬼，只要徐侑才能把货供到，让徐淮完成和弗朗机人的交易，将徐家从泥潭里拯救出来。
那这一切，就还来得及。
第九十八章 山雨欲来
安排好徐侑才和徐淮的见面，徐奕这次彻底的放下心来。
徐侑才已经成了徐奕操纵的傀儡，此次让徐侑才和徐淮见面，主要还是为了丝绸供货的问题。
按照徐奕的话说，能合作就是第一步。
等到徐淮的胃口被养刁了，怕是这整个松江府，连一个能够给徐淮供货的人都没有了。
等到了这个时候，徐淮哪还有还手之力，还不是要乖乖地把徐家的家产奉上。
以及，现阶段徐家最重要的走私航线，都得将其完完整整的交到徐奕的手上。
徐奕现在就盼着收网的那一天，等待着整个徐家落进自己的口袋里。
只是，整个过程真的有这么顺利吗？
徐柳氏会坐以待毙吗？
..
徐家。
经过几天的马车奔袭，柳文贤和沈清这两把老骨头，也快被折腾的散了架。
这时候刚到徐家，正准备休息。
却不料，徐柳氏又将二人请了过去。
因而，柳文贤，沈清，徐柳氏三人坐在正堂之中议事。
这沈清乃是金陵城的三品大员，平日里与柳文贤私交甚好，徐柳氏自然没有不认识之理。
几多寒暄，徐柳氏亲切的交了几声伯伯，这场小型的家庭会议就开始讨论起正题。
徐柳氏：“沈伯伯，咱们徐家可是有着松江府最大的丝绸产业，这一份丝绸的生意，每年上上下下打点。这一份好处，每年可都是记着徐伯伯的。”
“这金陵户部上上下下，咱们徐家每年都奉上一份礼物，唯独给沈伯伯的这份吗，别有一番心意。都是因为沈伯伯平时多照顾我们徐家，才让我们徐家有了如今这份光景，徐家可忘不了徐伯伯的一份照付。”
挺近徐柳氏的奉承，沈清应和了两声。
听见徐柳氏说到了好处几个字，沈清手抚嘴上的两撇白胡须，强撑着严肃，脸上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沈清：“柳御史，咱们的关系就不用说了。”
“这小侄女，是我从小看到大的，眼下小侄女家里遭了这般祸事，我沈清自然不能坐视不管。”
“大体的事情，老柳早就跟我说好了，我已经知道了那个小崽子的底细了。”
“不就是攀附上这松江知府李景茂，沾了几分运气，就能爬到这个位置。”
“李景茂胆子大了，他是怎么当上这松江知府的！难道自己心里没谱？”
“使银子似流水一样，打通上下关节，这折子递到了金陵户部的堂官手里，方才给了他一个小知府。”
“这松江府物华天宝，物产丰沛。每一尺丝绸，每一分银子，背后没写着上上下下各位大人的名字？”
“让李景茂调到这松江府，他也只敢欺负无权无势的老百姓，攒下这些个身家。”
“就凭他这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碰见同级知府都胆颤，更何况是金陵的来的特使。”
“再说，这李景茂，本来就是在户部使银子，姑且也算是我们户部的派系。”
“等到明天相见，这李景茂见了我沈清，估计连话都说不出来，再让这小崽子徐奕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沈清说完这些话，得意的笑了两声。
久坐金陵户部，日理万机，沈清面对这知府李景茂，心中自然是有无限的信心。
只是听到这，一旁的柳文贤却发了话。
“沈兄，听说李景茂得了京城的嘉奖，在南直隶引起了不少的非议。”
“说这李景茂小子，虽然为官之道差的很，本应该这一辈子止步县令。”
“但这搞钱的能力确实不俗，能把松江府的百姓弄得服服帖帖，一府秩序井井有条，这名声都传到京城去了。”
“虽说，这李景茂在南边名声狼藉，沦为笑柄。”
“但是，在京城获得嘉奖，却还是一个有为的好知府啊。”
“老沈，你可得给这李景茂留点面子....”
“不然，京城来嘉奖，你再给京城送丧报，这可不是打了京城诸位大人的脸啊。”
听到这话，沈清的眉头微皱，暗暗忌惮道。
“知道了，知道了。我给这李景茂几分薄面就是了，就看他领不领这个情了。”
沈清闷闷道，似乎吃了一瘪，不想再提这茬了。
看见这幅模样，徐柳氏赶紧察言观色道。
“没事，沈伯伯。只要您能够把那小崽子徐奕收拾了，咱们的计划也就完成了。”
“李景茂这个知府，咱就当他不存在，您给他修书一封，包管他明天连面都不敢露。”
“还有啊，沈伯伯。我们徐家最近可找到了一门大生意，等到这门生意做完，徐家还会有一份史无前例的大礼送给您。”
“沈伯伯，您可得尽力收拾了这徐奕，不然这大礼可就被这小子给抢走了。”
徐柳氏几番话一说出口，又勾起了沈清心底不少的涟漪。
这份“史无前例”的大礼，不禁也让沈清浮想联翩。
沈清：“好好好，既然小侄女这样说了。那我这把老骨头定当全力而为。“
“明天，我沈清就为松江府的公平，为这松江府的百姓安危，把这无耻匪类徐奕，就地正法！”
说罢，沈清提笔写下了一封书信，让徐府的下人赶紧送了出去。
“送到知府衙门，交给李景茂，就说我户部右侍郎，沈清亲笔。”
“叫他好好地给我读两遍！”
下人应声去了，留下徐府主屋的几人继续商讨着“大计”。
..
稍稍入夜，李景茂还没有睡。
虽然眼下松江府的形式一片大好，但是李景茂心里却是惴惴不安。
他坐这个知府的位子，本来就是取了巧，送银子送对了地方。
一路把银子送到户部主官的手里，这样的机遇可是不常见的。
平常，若是一层层的使银子，每一层都抽筋扒皮上一层，那就算能到主宰户部的几位大人手上，那也剩不了多少。
估计这点东西，让那几位大人看了笑话。
李景茂心中的不安也皆来源于此，自己的为官修为差的很，哪怕是冒犯了那位大人，自己蒙在鼓里，那可就完蛋了。
若是，自己纵容了徐奕，侵害到了哪位大人的利益，只怕是自己也要受牵连。
李景茂这样进行着思考，忽然下人的一声通禀，打断了他的思考。
“大人，一封加急信，落款写着：金陵户部，右侍郎，沈清！”
一听到这个名字，李景茂亡魂皆冒，急忙颤抖着手接过来了这封信。
信件很短，大概内容，就是李景茂纵容徐奕做过界了。
现在，念在李景茂有功在身，只整死徐奕，希望李景茂识时务，不要为了一个小崽子，丢了自己的乌纱帽。
读完这封信，李景茂身上多了几丝寒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惹了祸，却又不知道自己到底惹了什么祸。
于是乎，李景茂决定恢复他的缩头乌龟的本色，明天不管发生了什么，他这个知府概不出面。
这样想着，李景茂开始思考，如何明哲保身，到底要不要将徐奕和他的合谋交代出来。
最后，李景茂决定先静观其变一日，再做打算。
第九十九章 徐园之乱
一如往常的一天，徐奕从徐园起床来。
看着自己的一片产业正在蓬勃发展，徐奕感到了非常的满足。
自己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半年，就已经有了这样一片“事业”。
照着这个速度，不管地球派出的入侵者再厉害，徐奕也有能力战胜这些人。
心满意足的吃完早餐，徐奕还没有意识到一场大祸正要降临到自己的头上。
刚想去看看炼钢技术的研究进度，徐奕却被一条噩耗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一位从南京来的大人，带着上千人把徐奕的大本营，徐园给包围了。
说是徐奕本人在松江府为非作歹，强行索要百姓钱财，让百姓怨声载道，金陵的大人们听到后，专门派人来惩治恶贼，换松江府一个公道。
听到这话，徐奕差点吐出三升血来。
这到底是哪里蹦出来的大人，自己怎么就为非作歹了，为什么要抄自己的家？
徐奕满头是问号，这一大串罪名扣下来，按照徐奕的经验，这架势，自己是非死不可了。
赶紧跑！
不管是搬救兵，还是和这位金陵来的大人硬碰硬。
第一招肯定不是束手就擒，现在徐奕需要周旋局势，尽量获得时间。
走秘密水路赶紧走！
这是徐奕唯一的念头。
擒贼擒王，捉贼拿赃。
只要徐奕自己不被抓到，这一切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带着叶伯等几个亲信，以及云娘徐侑才几个人，徐奕乘着小舟，赶紧通过松江府密集的水网，来到了徐园之外。
安顿好几人，徐奕换了一身叫花子的衣服，赶紧去徐园门外悄悄打探一番。
..
徐园门外，一名身穿红袍的“大人”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细细的品着手中上好的香茗。
徐奕在围观的人群中，不停观察着这位红袍大人。
不一会，徐奕就获得了他想要的讯息。
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是金陵城来的大员，金陵户部的侍郎，沈清。
因为金陵户部统管东南民政和财政，所以户部在金陵六部中，算是权势最为强盛的一方衙门。
这能出动这样一尊大人出来，看来这徐园还是和南京户部结下梁子了，不然哪会如此大动干戈。
只要面前的这位沈侍郎想，松江府三大家族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直接连根拔起，更别说毫无背景根基的徐园了。
对于小老百姓来说，松江府三大家族，哪一个都是手眼通天。
但对于眼前的这位沈侍郎来说，不管你有什么背景，只要沈清想查，那绝对能能整的你家破人亡。
只不过，这样明显收益大于付出，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沈清也不傻，自然不会强行去做。
不过，面对徐奕这样毫无根基的小角色，沈清可直接下死手。
就算是直接杀掉徐奕，沈清也能够自圆其说，反正随便安个抗法不尊的罪名，直接打死就完事了。
沈清这样想着，却没想到眼前的围观百姓中，也正有一人观察着他。
“报大人，已经查封了所有人员和房屋，没有找到主犯徐奕。”
听到手下的禀告，沈清冷笑道。
“继续搜，把所有的地方都给我找一遍。”
“如果找不到，就把这个地方都给我封死，让里面的人活活饿死，我看看这个小崽子出不出来！”
吩咐完手下，沈清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看着在徐园门口围观的一干人等，沈清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在手下的搀扶之下，沈清站到了徐园门口的石头台子。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百姓，沈清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
沈清：“各位百姓，这贼子徐奕，在松江府为非作歹。”
“强行索要百姓钱财，让松江百姓怨声载道。”
“金陵的诸位大人们听到后，专门派我来惩治恶贼，换松江府一个公道。”
“诸位百姓，如果你们有这徐园主人，徐奕的踪迹，请一定要告诉我。”
“我沈清，一定会给各位一个公道！”
假惺惺的说完这些话，沈清又抚上了自己的两条胡子。
朝堂打磨数十年，深谙人性的沈清此时闭上了眼，他意料到百姓必然有巨大的疑问，正在等待着百姓们的口水与骂声，一切都在沈清的算计之中。
果不其然，地下的围观百姓们，看见沈清这副张嘴说瞎话的嘴脸，立即开始了反驳。
“大人，这徐掌柜是好人啊，他给我们华亭县的百姓看病，给我们建了学校，让我们看得起病，小孩子都能上学，这是个好人啊。”
“是啊是啊，大人是不是搞错了。这徐掌柜开设的明储银行，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借钱，让我们度过难关，这可是那些大钱庄从来没干过的事情。这徐掌柜是好人啊。”
“就是，虽然俺只是乡下种地的，可是之前俺得了风寒病，马上就快见了阎王爷了，还是徐掌柜给了俺救命的药。我还去华亭县给徐掌柜磕了个头呢。”
“大人.....”
“大人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啊......”
“就是...就是....”
“徐掌柜是好人啊......“
听着耳边的呱噪之声，令人厌烦，不过这些都在沈清的意料之中。
再次清了清嗓子，沈清又开始了新的发言。
“各位！各位！各位静一静！”
“我是大明户部侍郎沈清，特奉朝廷之令来调查这位徐掌柜。”
“各位不要再说什么徐掌柜是好人了，我是大明朝的侍郎，我能骗大家吗？大明朝会骗大家吗？”
“大家就是不信我，难道就不信朝廷了吗？”
“我们来这里，肯定是这徐掌柜有问题，而且证据确凿，证明这徐掌柜就是个为非作歹的奸人，不然我们何苦到这里来抓人呢。”
“如果徐掌柜是无罪的，那我们查清楚，自然会给徐掌柜一个清白。”
“你看，这徐掌柜听见我们朝廷派人来，自己却先跑了。”
“这是什么？这是做贼心虚，这是不敢对付公堂。”
“这不正好是说明了，这徐掌柜心里有鬼，不敢面对我们吗？”
“所以百姓们，我沈清想请大家还徐掌柜一个清白！”
“如果大家有什么徐掌柜的线索，就快点告诉我们，那我们也可以早点找到徐掌柜，尽早查明白案子。”
“如果徐掌柜是清白的，那朝廷自然会给徐掌柜一个清白。”
“所以，各位如果有徐掌柜的线索，那就快点把讯息给我们，免得徐掌柜白受许多皮肉之苦。”
沈清一番话慷慨激昂，不少百姓也被他的话影响了，产生了动摇。
但绝大多数百姓，还是受过徐奕的恩惠，不肯接受这番说辞。
沈清用余光扫了一眼面前的百姓，看着人群中居然还有人想要说些什么，立刻又补上了一条。
“各位如果有任何徐掌柜的线索，拿到我这里，我给一两银子的赏钱。”
“如果能够活捉这位徐掌柜，我直接给一千两银子的报酬。”
“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此话一出，一石激起千层浪，引来无数百姓的耳语。
百姓们听见如此的巨款，人群中动摇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第一百章 死里逃生
“这可是一千两啊，我活了这几十年，连一百两的银票都没见过啊。”
“就是就是，要是能有这一千两，咱去买田置地，也能当个小老爷。”
“这大人可是金陵来的大人，说话可不能不算数。”
“咱们只要能把这徐园的徐掌柜找出来，咱们就能得到赏钱，咱们快把消息传到城里去，让他们一起找！”
“就是就是，人多力量大，今天就算是掘地三尺，也得把徐掌柜这个家伙找出来，把他献给沈大人。”
“哼，这徐掌柜好生可恶，居然让沈大人好找，真是胆大包天，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以为给我们看病我们就会谢他？”
“呸！狗娘养的东西，这松江府医馆虽然治好了我儿子的断腿，居然还收了我三个月的收入。”
“真是黑心！今天我们就把松江府医馆给烧了！把那些狗郎中都烧死！”
“来！沈大人，我来给你带路！”
..
一声起，百声应和。
刚才说话的男人，带着沈清的人就直直奔向了华亭县里。
此时，徐园门前围观着的众人大都已经消散，大家都想着赶紧回到华亭县里，给大家通报这个消息。
毕竟，
这是一千两银子。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这无疑是一笔巨款。
省着点花，已经三代人富足的生活一辈子了，又怎么会不让人心动呢？
..
打扮成乞丐的徐奕，把周围的一切都听进了耳朵。
随着人潮的散去，徐奕赶紧回到了紧急藏身地。
屋内除了徐奕一共有六个人。
徐侑才，云娘，叶老，叶禾.......
以及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
徐泓。
徐侑才与徐柳氏的第三个儿子。
在徐柳氏的意识里，徐泓已经死了，在徐家大火中葬身火海。
那日情况危急，徐柳氏不得已之间，在亲儿子徐泓和亲弟弟柳元之间，选择了亲弟弟柳元。
为了父亲柳御史的血脉，徐柳氏冷酷的放弃了自己最喜欢的儿子。
主动放弃了小儿子徐泓，让亲生儿子葬身火海，徐柳氏心已经狠到了一定程度。
徐家小少爷被烧死这件事，本来在徐柳氏的心里，也没有多待几天。
在当日，徐奕布局火烧徐家大宅计划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地从大管家徐瑞那里，获得了徐家大宅布局图。
在大火燃起来之前，徐奕专门派人去徐泓的房间，将徐泓救了回来。
将徐泓交给给徐侑才和云娘抚养，这件事也就是画上了一个句号。
在几方势力来看，徐泓都已经是个死人了，所以徐奕并不担心消息会泄露出去，惹出什么麻烦。
只不过，如今徐奕被空降来的沈清大人，直接“降维打击”出局。
现在携带这些家人亲信逃出了徐园，将将躲过了沈清的搜查。
往后的路，徐奕还真是有点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看着徐奕迷茫的眼神，徐侑才忽然拍了拍徐奕的肩膀。
“不如我们走出暗室，去外面看看情况吧。”
徐奕也正有此意，边和徐侑才一起走出了藏身处的暗室。
...
此处暗室的出口，正在华亭县里一处不起眼的民宅里。
离着几道衙门和几个大家族都不远，这处暗道也是徐奕专门挖出来的，必要之时，可以互通华亭县内外，可以避免很多麻烦。
走出暗道，徐奕和徐侑一起来到暗道外的房间里。
一出暗道，父子两人听见街道上往复不绝的车马声，来来回回许多人在窗外不断经过。
透过窗户的缝隙，徐奕看到街上巡逻的人，拿着根根烧得通红的火把，正在展开地毯式的搜索。
华亭县，开始全城戒严。
由于未能从徐园抓到徐奕，现在掌握大权的沈清，已经开始了全县戒严。
在衙役巡逻之外，沈清还号召全松江府的百姓一起出动，将徐奕捉拿归案。
有可靠消息，赏银一两。
捉住徐奕的手下，赏银十两。
抓住徐奕，赏银一千两。
一千两，如此惊人的一个数字。
对于松江府的地主们来说，一千两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更别说对这些小老百姓的诱惑了。
虽说百姓们受过徐奕的不少恩惠，甚至许多百姓还借了明储银行的无息贷款。
可是此时，百姓们却都不约而同的忘记了徐奕之前做了什么好事，现在全都拿起了火把，开始地毯式搜索，帮助官府寻找徐奕的踪影。
看到眼前这一幕，徐奕现在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些老百姓，这几个月来，可没少受徐奕的恩惠。
可现在，大家却像欠钱的仇人一样，满世界的想要找到徐奕。
只要能把徐奕的人头，送到沈清大人的手里，拿到那一笔不菲的赏金，就足够全家人富足的过完三辈子了。
谁又能拒绝这样的诱惑呢？
看到此情此景，徐奕脑袋上也冒出了几根青筋。
沈清这一招，发动百姓找徐奕的踪影，可谓是杀人诛心！
不管徐奕之前对百姓有多大的恩情，只要把徐奕逼到百姓的对立面上，那徐奕就会成为替罪羊，和百姓们起了直接冲突。
这样一来，徐奕和百姓们就是完全的敌人了。
一招以民治民，直接把徐奕逼入死局。
这沈清真不愧为金陵来的老官僚头子，手段高明无比，同时又狠辣至极。
甚至都不用自己出马，只需要让百姓们为了眼前的那根胡萝卜，就能把真正给百姓安居乐业的人抹杀。
徐奕真不知道眼前这个局面，原因到底是百姓太过愚昧，还是沈清的手段太过高超。
自己给百姓们建医院，建学校，借给百姓们钱，帮百姓们度过难关。
自己之前为百姓们做的一切，现在看来，都像是《农夫与蛇》这样荒诞的寓言故事在现实中重演了一遍。
而这个可笑的寓言故事，现在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
满城的百姓，现在都听从沈清的命令，想把徐奕拿出去换赏金，想让徐奕死。
一想到这，徐奕不禁愤怒的一拳砸在了窗框上。
他实在没办法解决现在的死局。
对人性的考量失控打败了徐奕，让这个世界现在暂时脱离了他的掌控。
正当徐奕怒火中烧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徐奕背后悠悠的传来。
“很讽刺吧，尽管你做了这么多好事。”
“可这些百姓，依然想让你死。”
“如果你被他们逼死了，他们更不会有一点心理负担。”
“这个世界很可笑，不是吗？”
第一百零一章 徐侑才的故事
声音的来源，正是徐奕身后的徐侑才。
听到徐侑才的话，徐奕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
“那父亲有何高见呢，儿子想听父亲教导教导。”
已经到这时候了，徐奕自知已经陷入了死局，这时候反而想听听徐侑才有什么高见。
徐侑才摸了摸自己胡须，冷笑了几声。
“其实你走到这一步.....”
“我早就想到了....”
“每一步，都不出我的所料。”
“在我踏进徐园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
“眼前徐园被毁灭的这一刻。”
“在你的徐园毁灭的那一刻，我很高兴，因为我早就算到了。”
“你给这些百姓修医院，给他们修学校，借给他们低息借款，还给他们工作。”
“在你自己眼里，你可是天下最大的善人，百姓都该视你为恩人。”
“可是，他们感谢你吗？”
说到这，徐侑才从身后掏出了一把短刀。
细细的叩开刀柄，徐侑才开始品鉴着这柄自己深藏已久的利刃。
“现在，这些人为了沈清的那一点蝇头小利。”
“正在满城搜捕你，大家都想割下你的人头，给沈清那个老狗邀功。”
“现在，这些愤怒的暴民，你觉得他们有时间思考吗？”
“他们根本不会想的，他们只想要那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银子就能取你的人头，你的人命是多么的贱啊。”
“沈清他们....轻轻松松，就可以把你打落云端，让你成为一条丧家之犬。”
“就像我当年....”
徐侑才叹息一声，手中的刀鞘一合，有些斑白的眉间，落下几点落寞。
“这些大人，不会在乎我们这些小人物死活的。”
“今天，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讲讲从三十年前开始地位，我的故事....”
..
正德五年，松江府。
徐侑才正是春风得意之时，精力充沛的一日就能看尽江南景色。
此时的他，正身处在他人生中最畅快的一段时光里。
..
徐侑才本来是松江府的一个穷小子，但为人聪慧，长相俊朗，倒是在松江府小有名气。
轻轻松松读了几年书，他便在二十三岁前考中了举人。
虽然前途看起来十分光明，但是早慧的徐侑才，深深地明白这个世界的残酷性。
徐侑才自知自己出身贫寒，祖上也无大人物留下荫蔽，更无有权有势的亲戚。
自己这一辈子，就算做官，也无人帮扶。
这阴险狡诈，明枪暗箭的朝堂，没有背景的人，是注定走不远的。
抱着能够读书做官的想法，继续把书读下去，就算读到进士，又有几人能够封侯拜相，成为历史记载的人呢？
按概率说，真没几个。
大多数人，穷尽一生，也不过磨死在自己的岗位上，做一个人形机器罢了。
出身贫寒的徐侑才，自小见过无数的人间悲剧。
自然而然的懂得一件事情。
人世间最难相处的，便是人的关系。
身在关系其中，就不得不低头才能活下去。
身处其中，犹如泥潭，一辈子都挣扎不出来。
以徐侑才无权无势的背景，如果继续走读书这条路，这辈子注定成为一个身不由己，被头顶上的大人支配的小人物罢了。
所以，徐有才最想要的。
是自由。
徐侑才考虑了再三。
选择了经商。
做一个商人，虽然在这个时代被看做成为操持贱业。
但是，徐侑才根本不注重那些普通人的眼光。
只要经商能够达到他的目标，过得舒服，又不受人限制就行了。
..
五年如云烟一般流逝，眨眼已经到了正德十年。
正德登基十年，皇帝宠佞宦官，此时以太监刘瑾为首的八虎权倾朝野，已经是闹得朝堂一团糟。
看到此情此景，这也不禁让徐侑才感慨自己选对了经商的路子，没有盲目考科举，掺和朝堂之上的这等烂事。
而民间，正当松江府百姓们感叹一个科举苗子竟然半途而废，去当“士农工商”之中最贱一等的商人的时候。
一家从几两银子起家，发展成为松江府数一数二的徐家商号，恍然间出现在大家的眼前。
徐家商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却又掌控了松江府不少命脉的商号。
这就是徐侑才的成果。
此时的徐侑才，已经放弃了科举，专心从商。
短短几年时间，徐侑才已经有了自己的一队人马，从几两银子发展成了松江府的一路人物。
徐侑才拼搏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终于有了现在的成就，他非常的满足。
如果当年徐侑才选择继续读书科举，或许现在可能还身处在漏风的破草庐之中。
那么，依然家境贫寒的徐侑才，就还得过着年复一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生活。
这样下来，他人生唯一的希望，就是一心栽在科举上，熬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的日子。
总之，徐侑才不想了。
少年得志，总要流连一番。
徐侑才换上一身好衣裳，一溜烟跟着自己的小商号，跑去了江南的最繁华的地方。
金陵。
六朝金粉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作为大明朝名正言顺的“都城”，事实上也是整个江南最发达的地方。
尽管金陵在永乐爷朱棣北迁之后，早就沦为了“陪都”，但身处江南的金陵，依旧是整个江南权势与财富最密集的地方。
作为偏远的松江府“乡下人”，徐侑才发达了，自然是十分想去金陵城里见识一番。
收拾打扮齐全，徐侑才坐着马车就上路了。
可徐侑才却没想到的是，这一趟金陵旅程，却永远的改变了他的一生
..
“小姐，您快穿好这件衣服，咱们快点去参加花会。”
一栋宅院里，丫鬟的呼喊声，将柳如澜从恍惚中惊醒。
“来了来了，我马上就出来。”
打断了思绪，柳如澜从思考中回过神来，穿好了一件朴素的襦裙，就赶紧出了房门。
“小姐，您又走神了。是不是那天老爷说，要把你许配给礼部侍郎的儿子，你就一直想着这件事。”
听到丫鬟猜透了自己的心事，柳如澜有些诧异，舌头也打起了节。
“没......没有，既然是父亲答应的亲事，我一个女儿家怎么好多嘴。”
柳如澜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底里早就已经拧成了一股疙瘩。
这礼部侍郎的儿子，是个跛子，一副病殃殃的样子，柳如澜也是见过几次的。
要不是见过，柳如澜也不会对礼部侍郎的儿子，有如此深刻的负面印象。
总之，柳如澜是不想嫁给这个家伙的。
柳如澜的爹柳文贤，现在是一个职位不上不下的言官，如果能搭上礼部侍郎的这条线，那么柳文贤就可以得到礼部侍郎的支持，在仕途上更上一层楼。
可如果这个代价是自己，柳如澜心里却有一百个不乐意。
“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
正想着嫁娶这件事，柳如澜一走神，一个就不小心，撞在了一个男人的身上.......
第一百零二章 乍见之欢
“哎，你这人.....怎么不看路啊！”
柳如澜轻声说着，抬头向上一看。
一张干净俊朗的脸，出现在柳如澜的面前。
“姑娘，实在对不起。小生徐侑才，冒犯了。”
往后退了半步，柳如澜悄悄打量起了徐侑才。
锦袍玉带，气度不凡，一身衣服价格不菲，眉宇之间皆是自信之色。
俊朗之中带着自信，似笑非笑之中藏着几分严肃。
看着这样的徐侑才，柳如澜的双颊泛起了一片粉色，心里忽然咯噔一下。
比起那个礼部侍郎家的跛子公子，眼前的徐侑才则更入柳如澜的眼。
“我...我叫柳如澜，不小心撞到徐公子，请徐公子见谅了.....”
看着眼前一身素裙的柳如澜，徐侑才也感到心里咯噔一下。
柳如澜面容姣好，落落大方，虽然仅仅身着一席素色襦裙，却难以遮盖住她的美丽。
这样的女孩，如同昙花一现，只能在人生的短暂时刻遇见。
错过了此时，就再也寻不见了。
徐侑才当机立断，一把拉住柳如澜，奔向了不远处的医馆。
“姑娘，我看你面色翻红，一定是刚才碰出了问题，请您稍微挺一会，我怕您的身体出现意外，先带您去医馆瞧瞧身体。”
经商了多年的徐侑才，早就练就出一副钢铁脸皮了。
这样无中生有的事情，徐侑才可没少干，不然他从哪里弄来如此大的一番家业。
徐侑才牵着的柳如澜，此时竟然大气也不敢喘。
这还是她十几年人生中，第一次离一个男人如此之近。
徐侑才身上的皂角味道，混合着徐侑才的味道，一起钻进了柳如澜的鼻子里。
这个味道，让柳如澜十分的安心。
此时柳如澜，像一个被父亲牵着的小孩一样。
心跳的很厉害，虽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内心却充满了莫名的平静与安宁。
徐侑才将柳如澜带去了医馆里，郎中检查了一番，确实没什么大碍。
只不过，郎中看着柳如澜和徐侑才两个年轻男女，此时这么亲密，不由得指点了两句。
“年轻后生，不要私相授受，会害死你的。”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明媒正娶才能.....”
郎中后面说的话，两人已经听不清了。
摆脱了郎中，以及柳如澜领出来的丫鬟。
徐柳两人来到了金陵边上的一处幽静之处。
“小生名为徐侑才，松江府人士，不知道姑娘姓名，刚才多有冒犯，望姑娘恕罪。”
“我叫....如兰，金陵人，”
听见柳如澜的回应，徐侑才则更加有些紧张，急忙自报家门。
“小生虽然来自松江府这等小地方，比不上金陵的繁华，但家中也有几百亩水田，还做着商号的生意，今日初次来到金陵城这等繁华的地方，有些唐突....”
“.....只怕是吓到姑娘，小生家里略有钱财，但却无权无势，若是顶撞了姑娘家的哪位大人，那就请姑娘千万要恕罪啊。”
徐侑才语如连珠，几句话一出口，就已经将自己家庭背景告知了柳如澜。
而在第二句里，徐侑才又反问了柳如澜家里是否有大人物?
金陵城里卧虎藏龙，是整个江南权势与财富最集中的地方，若是徐侑才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只怕是徐侑才总有万般才智，最后也难逃家破人亡，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
就是考虑到这一点，徐侑才就算是遇到了喜欢的姑娘，此时也要万分顾忌着点。
一听见徐侑才这样说，柳如澜又想起了脑海里，那个礼部侍郎家病恹恹的公子来。
自己若是遵从了父亲柳文贤的想法，嫁到了礼部侍郎的家里，哪怕不是要一辈子伺候那个病恹恹的跛子吗？
想到这里，柳如澜看了一眼身边的徐侑才了。
眼前的徐侑才容貌也好，气度也好，比起礼部侍郎家的公子，不知道好到哪里去。
只不过，慧心如兰的柳如澜，又怎么会看不出徐侑才心里的小诡计。
徐侑才害怕权势，如果让徐侑才得知自己的爹爹是一位言官，自己爹爹选择的亲家，则是一位当朝三品大员，南直隶金陵城的礼部侍郎。
一旦告知事实，只怕是胆小的徐侑才马上就会被吓跑。
柳如澜叹了口气，眼睛一转，只好先给徐侑才编点瞎话出来了。
“我爹，是金陵的一个小吏员，上不了台面，平常被几个六品主事呼来喝去的，每个月的俸禄也很微薄，还要养家里的几口人。”
“家里面虽然是官门中人，吃喝饿不死人，但是在这金陵城里，连什么人物也算不上....”
听着柳如澜娓娓道来，徐侑才顿时有了底气。
若是柳如澜背景深厚，徐侑才定是忌惮柳如澜背后的权势，不敢与其发展恋情。
可现在柳如澜“如实道来”，反而缓解了徐侑才的压力。
毕竟，徐侑才也是“泥腿子”出身，现在穷人乍富，内心还是非常敏感和胆小的。
一是怕惹火上身，二来也是怕自己被柳如澜的家人看不起。
若是柳如澜真是名门之后，这金陵城的大家闺秀，又怎么能看得上他徐侑才，这个偏远穷地方来的泥腿子呢？
经过柳如澜这样一说，徐侑才放下心来。
看来，徐侑才可以安心地和柳如澜建立一段纯洁的友谊了。
..
和柳如澜分别之后，徐侑才一人躺在金陵的客栈里，回味着指尖柳如澜发梢的香味。
此时的徐侑才心里，柳如澜仿佛成为了一个幻觉，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只要想到柳如澜，徐侑才的心里就会暖暖的，脸上就会露出傻傻的笑容。
看来，徐侑才是真的喜欢上了柳如澜。
..
柳府的闺房之中。
柳如澜此时也在静静看着自己的手指，徐侑才的温度似乎还在手指上温存。
此时，柳如澜想起了徐侑才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娇羞的神色。
“不行，明天我一定要跟爹说，把礼部侍郎家的婚事推掉。”
“我只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我喜欢徐郎，我不喜欢那家的公子。”
“可是爹的性子.....”
一想到爹爹柳文贤的性子，柳如澜就一阵无奈，柳文贤做言官做久了，性子急的像头牛。
若是让柳文贤知道了柳如澜一再想悔婚，只怕是柳文贤先要大发雷霆。
想到这，柳如澜突然感到一阵无力，眼皮此时也重如泥沙，不一会就沉沉的睡过去了。
第一百零三章 少年事
乍见之欢，不如久处不厌。
徐侑才和柳如澜的地下恋情，已经悄然过去了半年。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两人早就已经亲密无间。
只是可惜，柳如澜出来的时间太少，每次只能与徐侑才相会一点点时间。
而经过这半年，柳如澜依旧隐藏着她最大的秘密。
礼部侍郎家的公子。
在几天之前，柳如澜的父亲柳文贤，已经正式和礼部侍郎家定下了亲事。
也就是再下个月，柳如澜就要被正式地嫁出去了。
这个问题，已经瞒不住了。
接下来，必须要给徐侑才说这件事了。
..
秦淮河上的画舫里，柳如澜含情脉脉的望向徐侑才。
“徐郎，这半年来的相处，我与你琴瑟和鸣，形影不离。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日子，你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看着柳如澜的脸，徐侑才心中一阵翻腾。
自己这半年来，和柳如澜的交往，让徐侑才感受到了爱情的美好。
虽然他与柳如澜还未越过雷池半步，但两人的心意早就已经相连，简直可以说是互为对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听见这话，徐侑才也把自己埋藏在心底的问题，轻声问了出来。
“兰儿，金陵城中如此之多的青年才俊，他们有的家世不菲，有的身拥千金，哪个不比我徐侑才强。”
“而兰儿你相貌出众，想必是在金陵城里也是小有名气，恐怕有权有势的公子们，都想把你娶进家门。你也可以择其善者而从之，选择一位你最中意的豪门公子。”
“可为什么，你却选择了我，一个从偏远的松江府来的....”
“一个无权无势....穷小子？”
自卑。
徐侑才最大的问题，是自卑。
他最深层的的问题，在这一刻展现无疑。
从小出生在一个家境贫寒的家庭里，受尽人世间的刁难，尝遍了人间的苦楚。
徐侑才被这个世界打压成了一个自卑的人。
就算在成年后，凭借一点小聪明，打拼下来一些资本，可是他依然内心中觉得自己是一个毫不起眼的人。
徐侑才害怕权势，逃避科举，害怕自己考中进士。
害怕进入朝堂之后，被当成大人物手中的工具。
被操纵，被侮辱，被折磨，被支配一切。
他一直在逃避，逃避一切他天生就没有得到的东西。
于是徐侑才选择经商，不是因为他喜欢经商，而是他害怕被人掌控。
徐侑才害怕有一天，自己被人捏住脖子，按住喉咙，像一条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
因而，徐侑才面对自己想要的东西，第一时间会表现出抗拒。
老天爷在他出生之时，就夺走了他的勇气和胆量，给他埋下了自卑的种子。
面对柳如澜，这样一个拥有无限美好的女人。
徐侑才第一时间表现出来的，依旧是不敢面对。
直到互相了解深了，他才放弃了戒备，在今天将自己全部的心事，都托付给面前的女人。
听到徐侑才的问题，柳如澜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慢慢回答道。
“徐郎，我...告诉你我的想法。”
“其实，我讨厌金陵城，我讨厌我出生在这里。”
“这座金陵城里，确实隐藏着无限的权势和财富，数不清的名门大户。”
“可是，我讨厌他们，我讨厌这座城里的所有人。”
“他们的权势和财富是怎么积累来的？”
“是每时每刻都在想着如何算计别人，每时每刻都在挣扎着往上爬。”
“就算自己挣扎着痛苦着，也要让别人比自己更难受。”
“就算把别人害到家破人亡，只要能得到利益，他们也可以心安理得地去杀人放火。”
“这样太畸形了。”
“我父亲是金陵的一位言官，站在他的肩膀上，我见过了太多这样的事情。”
“我讨厌他们，我不想这样。”
“我父亲，他为了能在自己的位子上更进一步，他想要把我许配给礼部侍郎的儿子。”
“可是以我父亲的官职，根本攀不上什么得力的靠山。”
“因而，他找到了金陵礼部侍郎。”
“他家的公子，生下来一条腿就毫无知觉，算是天生残疾，并且那位公子本身也体弱多病。”
“他在金陵难以觅得门当户对的女子，正好我爹找上了门。”
“我爹与侍郎几番交流之后，终于敲定了下了亲事。”
“我爹，便准备把我送上侍郎家的大门，换得他未来的前途。”
说到这，柳如澜便低下了眉头，眼角处落下了几滴清泪。
稍微用衣袖擦拭之后，柳如澜便再次开了口。
“徐郎，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出嫁了。”
“我们虽然是心意相通，真心相爱的。”
“我知道，你和我都想找个无忧无虑的地方，我们远离这些尘世的争斗，去做我们想做的事情。”
“可是，我已经反复跟爹说过我不同意此事，可是依然没有作用。”
“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看来注定要绑我一辈子了。”
“徐郎，我是真的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可能，这个世界，本身就是一个残忍的世界吧。”
“今天，兰儿就与徐郎，就此分别吧.....”
柳如澜话音落了，徐侑才已经被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礼部侍郎，结亲.....
徐侑才最害怕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在松江府做生意的时候，徐侑才就害怕衙门的老爷们。
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面对衙门的刁难，徐侑才总是忍让三分。
衙门索要的好处，徐侑才只会多给，从来不会怠慢了衙门的这些大人们。
有时候，徐侑才还生怕自己哪里照顾不周，影响到自己的生意。
眼下，徐侑才最珍贵的人，即将被当成父母交换利益的工具。
这时候，徐侑才忽然没了主意。
礼部侍郎，可是三品大员。
虽说金陵只是陪都，金陵的六部并无太多实权，可对于徐侑才来说，这金陵的礼部侍郎，依旧像是一座大山一样，压得徐侑才喘不上来气。
如果是以往，徐侑才必定放弃抗争，保全自己。
只不过，面对自己最珍爱的人。
徐侑才此时真的是内心承受着极大的煎熬，不知道该怎么抉择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