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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812章 敲骨吸髓

    乔百户带着三十几号人,自家六个护卫,都是鲁王府的在册兵将,最差的也是个小旗,然后鲁王府总管和典宝管事也都派来了人,承奉宦官也派了亲信,然后还有从鲁王府自家产业抽调的掌柜和账房。

    这一干人直接来到徐州这边接管盐市,知道这乔百户来之后,赵字营这边都是担心,心想这位是在赵字营手里吃过大亏的,这次来搞不好要借机报复,兴风作浪什么的。

    没想到这位乔百户尽管没什么笑脸,可也没有发作报复什么的,态度甚至算得上客气了,他来之前明显是打听过盐市的各项规矩,而且也不想破坏这些规矩,甚至还想留用云山行负责盐市的人。

    这个做法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感叹了一番,都说王府内昏聩无能,从这队人来看,里面还是有能做事的人。

    但想要维持盐市是一回事,死死盯着银子又是另外一回事,赵字营在账面上当然不会有什么存银留下,而鲁王府众人从兖州府那边过来,自然不能白来,所以要预收两年的铺位租金。

    盐市是生财宝地,所有铺面仓库都是赵进的私产,每年从盐商收入里的抽成自然是最丰厚的收入,但这铺面仓库的租金也是不少,因为这里招财进宝,所以租金年年上涨,赵字营每年收一次,每年都要看着盐市的兴旺与否调整租金。

    眼下看来,盐市的持续兴旺没什么可怀疑的,租金自然就要年年上涨了,提前收三年上来,怎么看都是盐市方面亏了,在眼下这个局势下,商户们自然愿意缴纳。

    不过鲁王府来人却坚持的很,大家都不是傻子,他们也要防备赵字营耍弄阴谋诡计,契约文书再怎么手续齐全,也比不上真金白银好用,尽管这盐市的文书契约极为齐全,在官府公证转手的时候也没遇到麻烦。

    本来乔百户把盐市提前收取租金的事情看成关乎生死的大事,提出并坚持之后,要求每个在身边的人睡觉不能脱衣,兵器放在手边,马匹停在门外,随时准备在围杀中逃出去。

    却没想到云山行的人在反对之后并没有坚持,而是按照乔百户他们要求的做了。

    当提前收取三年租金的消息传遍盐市之后,盐市的商人们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首先,云山行精明的很,不会做这样吃亏的勾当,然后,鲁王府来人也开始在盐市上招摇,尽管事先得了吩咐,不能太嚣张,可大家都不是傻子,在这个当口,总能看到听到些什么..

    如果这桩事发生在集市上,搞不好商人们会走一批,赵字营云山行说话算数,这鲁王府可不好说。

    但盐市上这些商人互相通了下声气之后,却开始缴纳租金,能在这盐上做生意的,背后总能牵扯到这样那样的人物,而且都不是小人物,只要你敢收,我就不怕你反悔,而且背后有人找他们说了些什么,这让他们更加放心。

    看着金灿灿白花花的金银进项,乔百户一干人的担心都是烟消云散,上上下下都是眉开眼笑,看来这次来对了,肯定就要发财了。

    “王老太爷那边,贵处什么时候给个消息?快些回来,大家也都能放心。”赵字营这边自然要提起这件事。

    “不要担心,我家熊公公经常写信关照的,王大人在诏狱里没吃过什么苦,而且咱们这次约定的可不止是这个盐市,还有酒坊,这个没交,怎么说放人,乔某捎信回去,也要被上面责怪的。”乔百户说得很直白。

    既然说到了酒坊,那赵字营也是说话算数,立刻安排鲁王府来人交接酒坊,要知道,开始的时候,是鲁王府的人不提酒坊。

    初来徐州,鲁王府这些人战战兢兢,心里还在担心,尽管已经确定这边被压服了,可还是怕这些粗人翻脸,自家来徐州是入狼窝进虎穴,可盐市上的真金白银一收上来,什么担心都没了,世上万事是假的,金银才是真的,这些都拿出来了,徐州这伙蛮子确定是不敢折腾了,再凶又能怎么样,一旦牵扯到谋反,还不是乖乖低头。

    既然不怕了,那么发财就是第一要务,鲁王府这一干人立刻盯上了酒坊,盐市这里太大,一切有账目,想做手脚也不容易,可酒坊那么多,估计是几个人管一处,甚至一个人管一处,这是多大的财源!

    徐州城内、何家庄外、等等几处地方的酒坊也迅速移交,这里的油水可就丰厚异常了,除却孝敬王府靠山还有带队头目的,以及留下上缴的,自己能捞到的实在是太多,这酒根本不愁卖,生产出来就有人拿银子上门。

    而且这赵字营把酒坊里面可能压得太狠,接收的人一过去,立刻就有人过来投靠,外面也有人主动联络,投靠的人让他们知道酒坊怎么运转,外面主动联络的则是卖酒的豪商,愿意出产多少就包销多少,都是现银支付。

    现银支付的话,上下其手的机会最多,各个接收酒坊的人都是兴高采烈。

    乔百户这一干人发财得意,觉得人生在世没有比这几十天更快活的时候,可也有些不高兴的地方,摊子太大,自家管不过来,但又不想让王府那边的人过来分润抢食,想在本地招募人手却招不到,除了酒坊那等封闭地方之外,外面各个躲得远不出声,恨得鲁王府的人直咬牙。

    “等到了明年,你们就算磕头过来求,爷爷也不答应了!”对这个情况,也只能一边发狠,一边捏着鼻子写信给王府那边要更多的人过来。

    “乔大人,这酒坊也交接了,王老太爷那边能放出来了吧?我们这边好派人去京师那边迎接。”

    酒坊交接的很快,六月二十前后的时候就已经交办完毕,赵字营这边的人自然要客客气气的催促。

    “不要急,有我们熊公公在,王大人不会吃苦的,我写信去问问。”乔百户也是打着哈哈说道。

    徐州到兖州府滋阳城,快马加急也要两天半,来回就是五天,不过这次乔百户的信笺往来很快,六月二十三的时候就有信到。

    乔百户神色颇为沉重的见了负责云山行的王兆靖,先是叹气说道:“说起来也巧了,我去问询的时候,王府那边刚收到了京城的消息,说是王大人在大牢里心慌,忍不住招了些事情,现在京城厂卫和各处衙门正准备追查,还有人说想要奏请圣上发兵会剿徐州,我家熊公公那边的人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和下来,差点罢官掉脑袋,那边也是写了急信过来,说想要保人平安,就还得下大本钱。”

    王兆靖脸上有惊慌的神色,但眼神却很平静,甚至还在观察这乔百户的表情,这乔山也不怎么会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表情沉重,却掩饰不住一丝快意。

    “还要下本钱?这盐市和酒坊还不够吗?”

    “这可是你们家的老太爷,我们王府不过是通风报信帮忙,你们不愿意救,那就算了,我们王府何苦担这个干系,我们熊公公的面子就那么不值钱吗?”

    到最后王兆靖也只是叹了口气,用手捂住了眼睛,看起来好像不愿让别人知道流泪,无奈的说道:“既然如此,还要多少,我们想想办法。”

    王兆靖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乔百户眉毛一挑,随即说道:“先拿三万两银子出来,这银子一时运不到京师,王府这边先拿银子垫上,不过这么大笔钱不能白白垫付,我听说你们在南直、鲁、豫三省交界之地有个孔家庄,拿着个抵押吧!”

    “这..这笔钱太多了,能不能缓缓筹措?”

    “缓缓不是不行,但那庄子的地契什么的必须要快,别耽误了王大人的安危,那京师天牢可不是个讲理的地方。”

    说完这些,双方也实在是无话可说,王兆靖神色颓唐悲戚的拱手告辞,乔百户依旧是那副样子。

    背转身走出门后,王兆靖的表情变得阴沉,他不用回头,也知道乔百户脸上有幸灾乐祸的冷笑。

    出了乔百户他们居住的客栈,王兆靖上马直接朝着赵进那边而去,下马后急匆匆的进了议事厅,门一关上,王兆靖深呼吸几口,咬牙切齿的说道:“早晚要将这帮杀才千刀万剐。”

    曹如惠也在屋中,摇头苦笑说道:“这帮人真是没脸皮,要不是汉井名酒出来就被咱们吃下,这行市价钱马上就要乱了,现在已经鲁王府的人已经在盐市上折腾,私下里要入干股,还说什么给他们好处,常例就能少,盐商们倒是沉得住气。”

    这些事王兆靖也知道,听完之后让他脸上的怒色更重,随着这沉重神情的还有一丝决然,王兆靖犹豫了下开口说道:“大哥,和咱们所想的一样,得到盐市和酒坊之后,鲁王府不会放人,他们还要把咱们敲骨吸髓,彻底盘剥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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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3章 各方动

    坐在一旁的如惠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王兆靖如此聪明的人物,居然在这个时候才得出这个判断,真是关心则乱了,难道不是一开始就该得出这个结论吗?

    想归想,如惠自然不会说出来,坐在那里的赵进脸上有疲惫神色,这段时间都没怎么休息,听到王兆靖的话,他只是点点头,缓声开口说道:“京城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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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师西城经厂胡同外街,经厂是司礼监刊印书经的地方,因为这个,京城不少印书卖书的书坊铺面也都云集于此。

    文成书坊也是其中一个,听名字以为是至圣先贤的名号,但实际上却是书坊东主胡汝斌的家乡。

    这胡汝斌有个监生身份,他平时起居做派也是个读书人的样子,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这时节读书人做生意的实在太多。

    和其他书坊不同的是,进出文成书坊的人不多,因为这里面的书籍太贵,而且要买就只能成套购入,这四书五经还好说,什么唐书宋史之类一套下来差不多是个小庄子的价钱了,他这边的书又不是什么珍版善版,自然没有人问津。

    而且过来这边的顾客,看起来都和读书人什么的没关系,有豪商,有高门听差,甚至还有武官之类,宦官什么的也不稀罕,时常还有鬼鬼祟祟的人物进出,这更让其他人退避三舍。

    好在文成书坊开在这片区域的边缘,不然其他书坊肯定要赶他出去,或者自己搬走,不过大伙都等着这书坊自己做不下去关门,倒也没有什么多事的。

    可文成书坊就这么一直开着,那胡监生的排场也丝毫未见削减,开始有人猜测,这是不是什么豪门子弟为了玩耍开的。

    这天上午,文成书坊接待了一行客人,戴着斗笠遮阳的一群行商,看这些人风尘仆仆的模样,怎么也和读书写字没关系,不过这些人来到没有多久,就看着胡汝斌匆匆赶到,然后书坊关门打烊。

    “马六,你居然还有胆子来京城,你知道不知道多少人找你们主仆,悬红可是开到几千两了。”

    看着喝茶的一干人,胡汝斌嘿嘿笑着打趣,他个子不高,院子里几个书坊的伙计却都是精悍健壮的模样,手里还拿着兵器家什,神情都颇为警惕。

    “胡掌柜,好久不见!”马冲昊的亲随马六却很是沉稳,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胡汝斌扫了眼坐在那边喝茶的五个人,除了马六之外都是眼生的很,看着倒是普通,神色也还平和,但胡汝斌却不敢含糊,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能看出表象之下的东西了,这几个人都不简单,手上都有人命的,偏生内敛沉稳,都是一等一的精锐角色,这样的人物,寻常豪门都未必能有。

    心里计较,胡汝斌脸色却淡定的很,笑着坐下,打问说道:“马都堂不是把南京那边也得罪了吗?说是诓骗了大伙好多银子,还意图作乱什么的,你现在还跟着他做事吗?还是自己出来跑单帮了?”

    “我还是跟着老爷做事。”

    “还和马都堂在一起啊,那小子心太大,你说你在这个位置,捞钱就捞钱,偏还想着做大事做正事,结果两边都不落好,南京那边也是这么折腾出来的吧?”胡汝斌打趣着说道。

    看到马六脸上露出一丝苦笑,胡汝斌知道说对了,嘴上却没停:“老马,咱们打交道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也知道我这人说话算数,咱俩一起把马都堂卖了,六千两银子到手,还能落一个大人情,没准你还能有个锦衣百户的身份,马都堂得罪人太多了,当年被郑家压着的都要回来算账,你何苦跟着他遭罪呢?”

    语气笑嘻嘻的,也看不出是不是正式,不过说到这里,坐在那边喝茶的四个人却朝着这边瞥了眼,胡汝斌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重重咳嗽一声,他这一咳嗽,就在这附近的书房伙计们立刻警醒,手都握在兵器上。

    “胡掌柜别开玩笑了,东城甜水井胡同那个孩子是你的吧?要是他现在的爹知道了,你怎么办?”马六笑着调侃了句。

    说到这个,胡汝斌一愣,随即脸色变了,还没等他说话,那边马六又是说道:“灭口的心思也不要起了,就算能拦住我们几个,今晚消息就会传出去,到时候你来得及出城吗?”

    胡汝斌脸上神色变幻的没有太久,却是把手一摆,满脸笑容的说道:“马六你这人就是开不得玩笑,我怎么会让官府抓人,要那么干了,谁还在我这边做生意,老马你也是无事不登门,快说究竟,总不能放着钱不去赚。”

    马六和同来几人交换了下眼神,站起走向胡汝斌,他这个动作让两边的人都紧张起来,胡汝斌的身体也是绷直,不过最后没有发生什么,马六只是掏出一封信纸递给了胡汝斌,然后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打开信纸,听到马六的耳语,胡汝斌脸上的笑容消失,有些惊疑的看了看马六,再开口的时候已经没有一丝戏谑:“老马,这事开不得玩笑,我递话进去也要担着干系的,你还是另请高明的好,也请你放心,我不会乱说什么。”

    被拒绝之后,马六却没有放弃,只是肃声说道:“胡掌柜,这件事做成了,你可就在那边落下了大情分,宫里也会觉得你是个能干的..”

    “我要这个有什么用?脑袋没了,一文钱也花不了..”胡汝斌苦笑着说道。

    马六没有劝说,从一边打了个手势,他那四名同伴立刻开始解开包袱,一样样东西摆在桌上。

    本来书坊一干人还紧张的很,以为要掏家伙动手,可随即就停了下来,看到一块块金锭摆在桌上,这金灿灿的光芒吸引了每个人的注意,胡汝斌的话说了一半就停住,呆呆的盯着那些金锭。

    “黄金三百两,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黄金三百两,胡掌柜,按照行市,就算把话递到司礼监秉笔那边,也不过是五百两银子就能做定的事情,这桩事做得过啊!”马六声音依旧淡然。

    那书坊掌柜胡汝斌没有理会马六,只是站起来朝着那金锭摆放的位置走去,到跟前抓起一块掂了掂,放在嘴里咬了口,看了看齿痕,转身时候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开口说道:“咱们俩这么多年的交情,这生意我做了,不过话可要说在前头,我只管递话,事情成不成我不管的,你也知道规矩。”

    马六点点头,肃声说道:“这个我自然明白,不过今天话就要递进去,胡掌柜别怪我小心,别处我也要打听的,若是这话没递进去,事情可就难看了,别看是天子脚下,死个人也不是那么麻烦。”

    “省得,省得,胡某做这生意这么多年,轻重拎的清楚。”胡汝斌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

    马六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就要离开,胡汝斌迟疑了下开始感慨说道:“老马你和马都堂到底巴结上谁了?这等天王老子一般的人物,怎么在京城从没听过?”

    说到这里,马六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头说道:“徐州那边偏僻,名声什么的自然传不过来。”

    马六一干人出了这书坊,直接上马离开,小跑出两条街之后才放缓了走,又走了半条街,才有人闷声说道:“书坊那边没人跟上来。”

    大家虽然平静,可听到这个还是放松了些许,有人禁不住问道:“宫里这么要紧的所在,那姓胡的就能传进话去?”

    “能,宫内不知道多少人就靠这个贴补呢!”马六肯定的回答说道。

    看到同伴脸上迷惑不解的神情,马六也不去琢磨这表情的真假,只是解释说道:“内官们对财货看得重,可有外快的没太多,这传递消息关说打听就是他们的财源进项之一,你们以为是这个胡掌柜自己搭上了大内这条线吗?是宫里的人放着这书坊在外面牵线的,咱们找的其他几家也都是这个路数,只不过在里面跟着的人不同而已。”

    联系到从前说的话,大家这才明白,马六笑了笑又是说道:“那胡汝斌也不敢做假,咱们找的小周那边和他有仇,如果话没有递到,咱们肯定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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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面人看内廷二十四衙门,是看品级的,何人是少监,何人是太监,品级越高,地位也就越高。

    但内官们自己却不这么看,一名宦官身份贵重与否,不在他当什么差事,也不在他什么品级,而是看他得不得万岁爷的宠信,只要天恩在身,就算你是最卑贱的浣衣局杂役,也会成为内廷大珰,不得信重,即便你是司礼监掌印,早晚也是皇陵种菜洒扫的命。

    比如说现如今内廷第一人,毫无疑问就是司礼监提督太监魏忠贤,魏忠贤提督东厂,按照规矩仅仅是司礼监排行第二位的,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却不敢自居首席,事事以魏忠贤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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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4章 公忠体国魏忠贤

    原因也很简单,魏忠贤魏公公最得天启天子的宠信,又和客氏结为对食,更加深了和天子的关系,先前那位要入司礼监做掌印太监的王安,就因为和魏忠贤交恶,结果被问罪拘押在菜园子里,现在还生不如死,而王体乾能得掌印太监这个位置,也是走通了魏忠贤和客氏的门路。

    大家对这里面的关节明白得很,如果不是魏忠贤不识字,需要一个人批红拟旨,需要有个人看懂朝廷的公文,这掌印太监早就是魏公公来担当了,十有**还要仿着万历年冯保的例子,连东厂一块抓在手里。

    现如今王体乾在魏忠贤跟前都和写字宦官一样,其他人更是直接把魏公公当成祖宗一般对待,唯恐恭敬的不到。

    而且魏公公办差也是精明的很,万历皇爷倦政,东厂那边也荒废了好久,办事当差的人都只顾自家生发,根本不管什么公务,而魏公公提督东厂之后,好好整治了一番,上上下下都变得勤谨起来,谁也不敢偷懒,方方面面的消息也是朝着宫内汇集,内外有什么事情都瞒不住他。

    精明归精明,魏忠贤做事却不苛刻,从来不管下面人发财,甚至能帮的时候还要伸手帮忙,比如说每天午饭后的半个时辰,伺候完皇爷的魏公公不急着休息,而是先听属下和小辈们的禀报,给他们一个发财抬格的机会,这样宽厚的大珰,宫内上上下下自然拥戴的很。

    “小匡,这等事你也敢开口?是不是咱家好糊弄啊?”坐在摇椅上的魏忠贤眼睛都没有睁开,边晃边缓声说道。

    大珰才能穿着的大红蟒袍挂在边上的架子上,魏忠贤自己穿着一身便服,他不是少年入宫,保养的就不如宫内这些养尊处优的内官,脸色偏黑,皱纹纵横,看着好像一个乡下读书人似的。

    而站在一边禀报的那个小匡,则是白白胖胖,好像江南富翁,几代富贵养出来的模样。

    但听魏忠贤说出这么一句,这小匡急忙跪在了地上,连声说道:“老祖宗,小的就算有狼心豹子胆,也不敢在您老面前说一句假话啊!那边许了一千二百两金子的好处,已经给了五百两的定金,就是让小的传话过来,这么多钱财,还是这等惊人骇目的勾当,小的不敢含糊。”

    “能拿出这么大手笔来,直接把人买出去岂不是更好,何苦费这么大事,找到你,又要找咱家?”

    “老祖宗,小的去问这桩案子了,是文书房刘云鹏那边打的招呼,而且鲁王府的人盯得紧,又是谋反的大案,拿出这么大笔银子赎买,只怕没人敢要,还要惊动更广,所以才找到小的这边,小的也觉得这事情太大,所以请老祖宗拿个主意。”

    躺在摇椅上的魏忠贤睁开了眼睛,脸上闪过一丝怒色,声音有些发尖的说道:“不敢惊动就敢来要挟,他们倒是泼天大的胆子,为一个小小的七品清流,居然就敢琢磨这么大的罪过,这朝廷也是能要挟的吗?你这就去大牢,给那个什么王山千刀万剐了,然后找外面的人奏请万岁爷,会剿那边的反贼!“

    小匡急忙在地上磕了个头,膝行两步说道:“老祖宗,小的冒死说几句,这桩事找到小的头上,小的虽说对那金银动心,可也不敢拿什么不着边际的事情来找老祖宗,特意安排人去查了下,那边当年曾经吓退过三千官军的精锐骑兵,能有这样的势力,没准还真就能做成了,老祖宗,就怕万一啊,万一咱们这边不理会,结果那边闹大了,事后追究过来,老祖宗管着天下事,总得担些干系。”

    “三千官军骑兵?”魏忠贤重复了一遍,他是北直隶人,又懂得开弓骑马,对武事的概念却比其他宦官强不少。

    “老祖宗,现如今内廷里不服您的奸邪小人还有不少,可如今正是太平时节,显不出您老人家通天彻地的本领,若是这桩事闹起来然后咱们再能平了,里里外外可都会佩服您老人家,万岁爷那边想必也更加信重。”

    “荒唐,这等天下震动的勾当怎么能用作筹码,真正闹大了,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这就发文书,让东厂和锦衣卫去抓人!”魏忠贤声色俱厉,身体也坐直了。

    那小匡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开口说道:“老祖宗,他们做事颇为周全,既然能安排孩儿来递话,想必那边已经做起来了!”

    魏忠贤重重的一拍摇椅扶手,尖声说道:“圣明天子在位,怎么就有这么多妖魔鬼怪横行,难道没有王法了吗?派厂卫,明暗两路都派出去,那边要是敢闹,那就派兵会剿,偌大的天下,还能容得下这等小丑!”

    小匡连忙磕头领命,他已经不敢多说了,还没等这个小匡继续说话,魏忠贤又是开口说道:“传咱家的令,小匡你去把那个王什么提出来,放在东厂大牢里好好看着,等这事出了结果之后再行处置。”

    听到这个,小匡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笑容,连忙磕头答应,起身就要向外走。

    “小匡,有的银子能拿,有的不能沾,这次的不赚也就不赚了,下次咱家给你寻个差事,风光体面。”

    “不瞒老祖宗说,那边只要这个结果,等出了结果再行处置,孩儿就能拿到剩下的金子了,等手上凑齐了,孩儿都孝敬给老祖宗您。”

    小匡笑嘻嘻的说道,说完之后,魏忠贤却沉默了一会,缓缓摇头说道:“他们就这么大把握?为一个芝麻大的七品冷灶?”

    看着魏忠贤陷入沉思,这小匡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是瞅空子干笑说道:“老祖宗,真金白银总归是做不了假的。”

    “关外连丢了两座大城,南直隶又要闹这个,万岁爷心里苦啊!”魏忠贤没头没脑的说了句,然后长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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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马大车,包铁的木轮深深陷入道路之中,可车上没有太多行李,江湖绿林中懂行的人一看就明白,这车上一定装着金银铜锡这等值钱的物事。

    如果换在别处,这么几辆大车行走在官道上,不知道会惹来多少杆子强豪,可现在安然行进,就算想要打主意的,看到车辕上那个赵字旗,什么念头也都没了。

    而且在这大车边上护送的也都是赵字营的家丁团练,看着就是精强青壮,想要硬打都未必能打下来的。

    除了这些,坐在车上的几个人看着却不太对劲,这几个人白白胖胖,趾高气扬,对马车边上护送的那些家丁团练也没什么好声气,实在是古怪。

    赵字营和云山行内,就看不到几个白胖的人,而且在赵进手下,没有重文轻武这么一说,家丁团练们的地位很高,断不会被人这么轻蔑的对待,路人行商也能看得出来,护送着五辆大车的五十名家丁团练,各个都是敢怒不敢言的表情。

    消息灵通的人心理都在嘀咕,难不成这传言是真的,说是赵字营被外面的王府掐住把柄了,把盐市和酒坊都让了出去,现在兖州口音的人在何家庄那边越来越多,足足百余号,也不是来做生意,行事横行霸道,还暗地里声张什么赵进马上要完了,大家得看清楚局面,别跟着倒霉。

    有过马冲昊那件事之后,在局面没有分明之前,尤其是在徐州这个地方,没有人会妄动乱来,除非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而且大家也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要说被王府掐住了脖子,没道理潞王府派到徐州办差的人又被抓起来了,听说这次来的还是什么潞王妃的堂弟,还带着几个江湖好手,很是嚣张,结果在衙门里面被人打断了手脚,直接丢进了大牢。

    算起来,潞王府和当今天启天子的关系更近,鲁王府更远,没道理怕这个更远的,不怕这个近的。

    种种莫名蹊跷,让大伙都不敢乱动站边,大家能做的,无非是在边上看看,等着出结果就好。

    这装着财货的大车队慢悠悠的行走,出了徐州地界,进了山东鱼台县,车上几个人也顾不得摆谱,却凑在一堆小声议论。

    “这么多金银,咱们就这么送回去?不如先分下来点?”

    “你找死吗?乔山他们已经把数目点了,快马送回王府去,回去清点不对,肯定拿咱们几个开刀!”

    “真是混账,怎么就咱们几个抽签倒霉,他们那帮人肯定都留下来发大财了,啧啧,几个庄子都拿到手了吧!”

    “听说庄子里的黄花大闺女不少..”

    一边埋怨,一边嬉笑,却没注意到一骑快马从他们身边经过,也没理会前面百余步的地方停着几辆大车,那大车和装运财货的大车一个样子。

    那快马跑过车队的时候慢了慢,马上的骑士瞥了下面一眼,然后继续打马前行,到了前面路边停大车的地方,却是打横停下。

    没多久车队就到了那边,那骑士抬手挥了挥,开口说道:“准信传过来了,可以向回走,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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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5章 一直不怕的

    听到这话,车夫立刻让马车停下,那几名押送大车的鲁王府中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人气哼哼的吆喝说道:“怎么停了,今晚还要在鱼台县城过夜,耽误了你吃罪的起吗?”

    正颐指气使,只看到眼前刀光一闪,耳边依稀有惨叫响起,这是他最后的感觉。

    几十名家丁团练动手,杀这几个毫无防备的王府中人就和杀鸡差不多,干脆利索的做完,距离官道几十步的地方已经挖好了坑,大家一起动手,直接把尸体搬了进去,然后开始掩埋,没过多久就是做完,就连官道上的血迹都用沙土大概盖了下。

    然后将几辆马车的财货朝着其他马车均了均,载重变轻,马车行进的速度也要变快了,那骑士在马上点点头,开口说道:“兄弟们早些回营,这些日子还有得辛苦。”

    说完骑马远去,下面的家丁团练吆喝着答应,更有人兴高采烈的说道:“能这么痛快,辛苦也就辛苦了,真恨不得在那几个贼厮鸟身上多砍几刀!”

    杀人的地方不光是这边,徐州的各处酒坊都在动手,杀人的往往就是最早过来投靠的那些人,杀完人之后,尸体直接裹在草席里运出去,附近早就堆好了柴草挖好了坑,手尾都可以料理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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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些王府里出来的人没见过银子吗?怎么一个个的这么贪心,整天过来说什么以后他们管事,不给他们够了,以后就不要想在这盐市上做买卖,我啐他一脸,连咱们东家是谁都不打听,就敢说这样的大话,再说了,有银子也不给他们,就算真是鲁王府接了这盐市,这么要紧的地方,能让他们几个杂碎管吗?真是笑话!”通和盐店在盐市上的掌柜愤愤不平,边说边骂。

    一边默默打着算盘记账的账房却开口说道:“真要到那一天,我看这盐市也开不下去了,除了赵天王那一帮,谁能管好这里,鲁王府这些人太贪了,肯定会杀鸡取卵,不会长久经营下去..”

    “掌柜的,卢管事来了!”外面响起一声伙计的要和,那掌柜啐了口,嘟囔着骂道:“每天过来纠缠,每天不给点银钱就打发不走,说是王府出身,我看是叫花子出身。”

    “忍着点吧,王府里面的人没王法的,真要是局面不对,咱们想收拾走人还不能得罪他们。”账房叹了口气劝道。

    掌柜闷闷点头,随即在脸上堆起笑脸,快步迎了出去,以他的见识,自然知道这卢某在鲁王府可能也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物,但眼下还是不得罪为妙。

    “周掌柜,你也太不晓事了,让你拿出个三成来,以后每年的例份都不用交了,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以为我在害你呢!这是我们王爷的意思,我们王爷算起来可是当今万岁爷的爷爷辈的,你这么推三阻四的干什么,小心官府来拿你!”这卢某声色俱厉,气势凌人。

    这周掌柜一边陪着笑,一边心里大骂,心想你这样的货色见没见过鲁王都不好说,拿来吓唬什么人,可想想将来,这样的小人能不得罪还是不得罪的好,也只能捏着鼻子应对,估摸着折腾一会,再拿出散碎银子和铜钱请他通融通融,也就这么过去了。

    那卢管事说了几句发现没有进展,却有些急眼了,指着那周掌柜怒喝说道:“姓周的,别把咱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今天你该拿也得拿,不拿我就封了你的店,让你滚出徐州去!”

    “卢管事,这..”

    没想到话说到了这样的地步,周掌柜强忍怒火,从怀里掏出早就预备好的银包,刚要递过去,那卢管事伸手就要抓,没曾想周掌柜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话也戛然而止,愣愣的看着他的身后。

    卢管事又是大怒,刚要说话,却听到身后脚步声急响,回头一看,却是两名赵字营的巡丁,这样的人物何尝在他们的眼里,早晚都要滚蛋的角色,这时候居然不长眼的过来打搅,真是麻烦,卢管事气不顺的很,马上山东那边又有人要过来了,而且还是在王府里管着自家的,这位一来,哪还有自己的好处,得趁着来之前先把该捞的银子捞到,不然接下来就只能眼馋别人了。

    这当口居然还有人打搅,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卢管事转身就要扇他们耳光,不过下面当差辛苦的杂役,以后要靠着鲁王府吃饭的废物,居然敢来打搅自己。

    卢管事想也没想就抬起了手,可他刚动作,那两个巡丁就一拳打了过来,这可是拳脚上有把式的壮汉,一拳就把卢管事打的弯了腰。

    “你..你..居然敢打我!”嘶喊着还没说话,发髻就被巡丁一把抓住,不管不顾的直接向外拖去。

    那卢管事疼得大叫,在地上还要挣扎呼救,却又被重重一脚揣在胸腹间,大叫了声立刻不挣扎了,好像条死狗被拖了出去。

    从人进来到动手,一切发生的太快,不光是那卢管事没有反应过来,就连这盐店上下都是发愣,等人被拖到门口才醒过神,心里暗叫痛快,快步跟出去看。

    这时候,已经听到盐市其他各处响起的叫骂,以及此起彼伏的痛叫惨嚎,站在门口就能把街道上的情况看得清楚,这些日子越来越嚣张的鲁王府中人一个个在街上被拖行,他们本就没什么武艺在身,挣扎几下就被打得动弹不得了。

    看着这些情景,每个人都觉得痛快,这段日子着实收了不少闲气,跟赵字营打惯了交道,实在是不习惯这些万事都觉得理所当然的鲁王府中人,连赵字营那么强横的势力都按规矩做事,你们张狂什么?

    可痛快归痛快,大伙心里又觉得忐忑,不管怎么说,这提前三年的租金已经交了上去,现在看着鲁王府这边倒台了,也不知道赵字营还认账不认账。

    更有人深想了一层,赵字营这么和鲁王府撕破脸,难不成要扯旗造反,万一那样,这生意就别想做了,三年租金更是打了水漂。

    “我家进爷说了,那三年租金是云山行出面收的,既然说话就要算数,以后这三年的租金就不要交了!”有人敲着锣大声吆喝着走过,听到这个很多人才松了口气,甚至欢呼起来,觉得自家捡了大便宜,可深想的那些位却没什么高兴的。

    在何家庄附近住久了的众人对眼前这个局面没什么意外的,甚至很多人已经预料到这一天,可很多初到此处的客商行旅却觉得惊讶异常,即便是官府差役抓人也没见这么利索的,许多处居然能作到同时发动,好似风卷残云。

    要抓其实也容易得很,鲁王府来人大都在盐市和集市上打转,每日里琢磨着怎么分肥,怎么从商家那边敲诈钱财,赵字营动手就和瓮中捉鳖一样。

    至于乔百户和几个为首的,他们自然不用亲力亲为,每日里呆在客栈里吃喝玩乐,等着下面人孝敬就是了。

    以赵字营的能力,抓这些人断没有漏网的可能,所以乔百户他们所在的客栈一直没有收到风声,鲁王府仪卫舍人乔山发现客栈内的掌柜伙计全都消失不见的时候,一个连的团练已经把客栈团团围住。

    看着佩刀的马冲昊走进来,百户乔山的脸色变得惨白,默不作声的跌坐在椅子上,而一同来的那位宦官头目却是大怒,指着马冲昊大骂说道:“杀才,你没长眼睛,敢..”

    话说半截,直接被窝心脚踹了回去,整个人踢翻在地上,嘴角都有血丝沁出,马冲昊狞笑着说道:“在京城的时候,那些没卵子的都不敢跟爷这么说话,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这一发狠,鲁王府的其他人立刻都不敢动了,任由凶神恶煞的团练冲进来抓人捆人,到这时候那乔百户倒是反应过来了,惨笑着说道:“你们还真敢造反?为了区区钱财,你们还真敢豁出去?”

    “不造反,这偌大的家业就得被你们吃干抹净,到时候死无全尸都是有的,你们这些门道你以为别人想不通吗?”马冲昊不屑的说道。

    乔山木然点点头,用同样木然的语气说道:“可造反是多大的事,用这么快地方和大明作对,大明可是有百万兵马,你徐州有多少,到时候,到时候..你们就不怕粉身碎骨,抄家灭族吗!”

    说了几句之后,乔山的语气猛地激烈起来,不过动作却是一丝也无,任由团练把他捆得结实。

    “他们一直都不怕的,只不过在找个最合适的机会。”马冲昊也懒得理会这乔山了,随口说了句,却立刻停住。

    赵字营做事却是雷厉风行,鲁王府中人贪墨敲诈出来的银子都被罚没,归赵字营和云山行的,自然都有账目,直接做账就好,至于敲诈商户的那些,则是让商户们过来认领。

    清帐之后,人都是带到黄河边上,干脆利索的来上一刀,捆着石头直接丢进河里面去,只留下了一个百户乔山,和潞王府那边的人一起,都丢在州衙的大牢里面关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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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6章 断

    而赵字营势力范围所在,通往山东的各个路口,都被各路人马严加封锁,凡是兖州府口音的人,无论进出,都要被仔细盘查。

    这事情看起来不小,可赵字营的几名头领却都没有露面,惹得其他人猜测纷纷,只有赵字营内部的人才知道,赵进为首,众人去往第一团的训练场演练,这一次据说是长矛、弓箭和火铳和的联合演练,亲卫队和第一团都要参加,甚至除了清江浦之外,附近各处的团、大队都要派骨干过来参加。

    *************

    每年五月到十月,都是漕运最红火繁忙的时节,南方的粮米百货通过这条贯通南北的大运河送往北地,供应京师和周边,维持九边军镇,也让南北的豪商大发其财,也维持着漕运上下人等的生活,让有些人吃到东西,有些人吃饱,有些人则是大发其财。

    作为漕运枢纽的清江浦就更不必说了,每年他从四月间就开始繁忙起来,湖广、江西和江南的粮米财货汇集于此,然后或者通过漕船,或者通过车马,朝着北地运送,让整个天下的商事都繁华起来。

    六七月间那就更不必说,这是最忙的时节,去年和年初汇集在清江浦常盈仓的粮食要运往北直隶和京师,来自江南的货物要送往北方发卖,漕运上每个人都是连轴转的,从漕粮中克扣多少下来,夹带货物要怎么安排,每一项都牵扯到大量的钱粮进出。

    常盈仓司库大使连平安的官署里喧闹的好似集市,算盘声响得好似鞭炮,几十个账房在那里忙碌记账,各路人马进进出出,这司库大使连平安可是替几方做事,连凤阳巡抚和漕运总兵的很多事都是他来忙活,常例也是他来孝敬,靠着这些,连平安也有资格安排漕船装卸和漕粮的份额,在这个时节,九品大使连平安的权势比起户部尚书来都不差多少。

    “连大官,这五万斤大米一定得给我这边,帮我在库里存着,银子什么得都好说。”

    “老白,你脑子昏了,秋收未到,各处的米都还没上来,粮食正是卖高价的时候,我还帮你存着,笑话吗?”

    “又不是不出银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替谁买粮食?要不让那边过来说。”

    “赵进?他娘的,你早点说不就好了,卖什么关子,给你了,给你存着,银子你得快些到这边,不然他赵字营也得讲买卖上的规矩。”

    连平安一边用手帕擦汗,一边和清江浦某位豪商谈定了大生意,边上几个人都是小声交流:“酒坊的酒粮他应该屯够了,怎么还要买这么多,养下面儿郎的?”

    “他手里那么多庄子,养儿郎还用得着买粮食?”

    “啧啧,你看这个老白,那马冲昊来这边的时候,数他跳的最欢,现在倒成了赵家买手了,整天和那个周学智称兄道弟的。”

    上面谈生意,下面冷嘲热讽,这时候,却听到外面有人吆喝:“老爷待客的时候所有人都得等着!”

    “快通报,十万火急的大事,老爷,老爷,我小苏!”

    这规矩在座的客人们都是知道,仓库大使连平安见客决不允许仆役们在场,因为这时谈论的生意牵扯太大,万一消息走漏,方方面面都是麻烦。

    但外面那声音吆喝的都已经有点变调了,显见是出了大事,连平安擦了把汗,烦躁的喊道:“放他进来,放他进来,跟我这么久,不知道通融两个字怎么写吗?”

    没多久,人已经跑了进来,这小苏前脚进,后面居然还跟着几个神色仓皇,喘着粗气的,一看就是跑了一路,急匆匆过来的。

    小苏过门槛的时候直接被绊倒了,重重的趴在地上,这姿势惹得屋中几个人都忍不住笑,连平安觉得丢脸,把手帕一摔就要喝骂,那小苏连爬都顾不得了,只在那里抬头喊道:“老爷,运河被封了,运河被封了。”

    这话说完,大家都看了过去,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在清江浦,在这么繁忙的时节,你说运河被封了?

    “连大人,运河被断了!”

    “老爷,运河被赵字营的人截断了!”

    总算有一个人说出了全部的话,几声乱响,不是一个人手里的茶碗落地,或者是碰翻了手边的器物,落地摔个粉碎。

    在这个漕运最繁忙的时节,大伙做生意最赚钱的时节,漕运居然被截断了,如果别人敢真么干,大家只说他失心疯,可赵字营这么干,偏生是能做到也敢做到的。

    下一刻大家都看向了那位白姓豪商,那位豪商也是满脸的懵懂神情,愣了愣才想起大家是想在他这边知道答案,这白某人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们看我作甚,我什么也不知道。”

    正在这时,却听到有人痛叫一声,大家看过去,发现是仓库大使连平安被烫到了下,他在那里甩甩手,不管不顾的吆喝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备车,快去那边,快去!”

    豪商们各有车马,车夫马夫都在门口等待,命令一下,很快就是准备利索,带着自家主人朝着运河那边而去。

    这一路上已经有些乱了,要知道整个清江浦都是靠运河活着,运河一断,大家的生计都没了,那边截断运河的消息已经开始传过来,商人们心惊肉跳,靠着漕上吃饭的各路人物肯定也得心慌。

    也有那商户认得这是连平安的车马,急忙跟上,这一队人倒是越来越多。

    “就在刚才,赵字营的人把运河断了..。”

    已经有知道经过的人过来解释,也就是今天一早,官船准备继续北上的时候,发现在出清江浦的那段河道上,几艘船打横拦在那边,这不是耽误大伙的事情吗?当即就有人过去喝骂,没曾想骂了一句,对面打横的船上,直接一箭了过来,钉在船舱棂子上,直接把几个人吓得跳进河里。

    那船打横之后,又有人从两边抬着一个个木架子过来,木架子上面都有铁笼,就那么把木架子横在河中,然后朝着铁笼里面丢石块,这么折腾不久,那木架子也在河里立稳了,几层木架放下,虽说河面上看不出什么,可船只过去后,必然搁浅,然后又在木架上面放置用粗大毛竹捆扎的竹筏,这么铺陈完,横在河中的船只两侧已经好似平地一般,往来的人可以刷随意踩踏在上面行进。

    做完这些,不知道从那里又是弄了一艘漕船过来,看着是空船模样,就那么停在这片“临时水坝”的一边,有人吆喝两声,扔了几个坛子上去,然后又有人张弓搭箭,这次箭头上可是缠着油布点着火。

    箭射到船上,轰然一声,船只燃起大火,拥挤在不远处的漕船官船慌不迭的将船只挪动,沾染上一点火星可就完了。

    大伙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看着那漕船在大火中燃烧殆尽,缓缓沉入水中,事到如今,大家也能明白,这是拦河的人在示威,不知好歹的贸然靠过去,这就是下场!

    但更让大伙眼皮直跳的是两岸停驻的兵马,一边看着也就是几百人的模样,可那份整肃,那份杀气却是走南闯北的大伙少见的,更别提还有奔驰往来的百余骑,看着也是威风凛凛。

    这运河说是水上,可船和船之间挨的太近,真要动手,对方也不需要懂什么水性,和陆上没什么分别。

    运送漕粮是为了官家运的,犯不着为了自己把命搭进去,何况这清江浦上上下下做主的人这么多,那轮得着咱们船上出力做活的人说话呢?

    等连平安过来的时候,运河两岸,特别是堵住河道那一段的两岸,都已经是人山人海,看着赵字营也没有要大开杀戒的意思,大伙正好过来看看热闹,瞧个新鲜,这么多年,还没听说有人堵住运河的事情,的确有趣!

    连平安手帕早就不知道丢到那里去了,天气本就热,他又是个滚圆的胖子,当真汗下如雨,拿着一块手巾不停的擦拭,已经湿透了,可连平安根本顾不得这么多,只是拼命向前挤,等站到河岸边,看到这一幕之后,脸色立时变得煞白,再看看停驻在河道两边,正在安营扎寨的赵字营队伍,身子都有些发抖了。

    “坏了,我这批货要送不到,这笔生意就亏大了!”

    “我更倒霉,我那船上有几件东西是有人点名要的,不送过去,我这生意明年就不用做了!”

    大家声音都不敢太高,尽管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内卫队这个名头,可也知道赵字营在清江浦的眼线当真不少。

    漕运堵住了,又是堵在枢纽节点上,接下来要怎么办?大伙的生意肯定都做不成了,或者要多花不少银钱,清江浦去往徐州这段路倒还好走,可徐州再向北就很麻烦,要多花不少银子,还未必保险,搞不好还要请赵字营护送。

    考虑完自家的,再考虑国家的,漕粮可是京城的命根子,没了漕米输送,京城和周边就要饿肚子,甚至连九边都要跟着不稳,更别说这漕运牵扯到多少人,整个天下不知道多少人靠着这运河吃饭,靠着运河发财,上百万的漕丁运兵,再到户部和江南豪门各方的分肥分润,更别提更上面的大佬和大珰们,运河这么一断,等于把这些人都得罪了。

    得罪了这么多人,又让天下中枢不稳,那么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必然是朝廷出大军会剿,把赵字营灭杀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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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7章 我们委屈啊

    可这么一打,运河还要断些时日,一过兵灾,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大伙要损失多少进去。

    不过想到这里,众人又是觉得奇怪,赵字营那几个头目虽然年轻,可做事都是稳重周全,自家能想到的他们肯定也能想得清楚,他们就想不到这个后果吗?

    赵字营的确强悍精锐,还曾经吓走了马冲昊纠集的两千精骑,可如果朝廷真要会剿,那就是十万百万大军蜂拥而来,赵字营还能挡得住吗?

    如果挡不住的话,这清江大市?这酒坊?还有徐州的盐市、集市?还有这赵字营的产业?

    想得深一层必然会想到这里,不过想到这里之后,很多人都是下意识的晃晃头,上次马冲昊折腾那次大伙就这么想了,结局怎么样,都被割下一块肉去,这次还是谨慎点吧,不分出个结果来,还是少做决断的好。

    不想这个,就想到自家接下来要受的损失,想到这个就是头疼心疼。

    仓库大使连平安那边已经是聚集了不少人,凡是觉得自家身份地位足够的角色,都过去凑在一堆,想要彼此有个商议。

    连平安面如土色,他这边不光是有自家的生意,还有官家的事务,如果漕粮出了岔子,他必然要担责任,而且他的身家性命都靠着大明这边,如果赵字营真要扯旗造反,他必然没有什么好下场,想到这个也是胆寒。

    正琢磨的时候,那边却有个听差模样的年轻人跑过来,将连平安叫了过去,大家顺着看,发现却是户部分司的那位员外郎也来了,这位大人比连平安更是紧张,好歹倒是有来这边的胆色,可也没敢穿什么官袍,只是便装。

    有眼尖的能看到那边的景象,连平安和那位员外郎的脸色都难看的很,谁也拿不出个主意来。

    “怎么不见官兵?”有人喃喃说了句。

    这话才说完,立刻被几个人鄙视的看过来,说话这位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讪讪的一笑,不在出声了。

    淮安府城山阳距离这边很近,山阳秦守备带着千把官兵,可这千把官兵连武馆的江湖人都不敢碰,哪里还敢和赵字营力量碰,吃亏都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据说那秦守备手里真正有本事的青壮能手,都在赵字营那边讨一口饭吃,秦守备也乐得无事,放心大胆的吃起了空额,至于和赵字营对抗,还是省省的好。

    说到这里,倒也有敏锐的人看出些古怪,小声嘀咕说道:“那边好像是团练,不是家丁。”

    赵字营在清江浦的时间久了,家丁和团练的区别大家也能分辨的出,看出这个分别之后,大家都觉得有点不对,按说截断运河这样的大事,不该用团练来做,怎么也得出动家丁,这赵字营做事,是不是太轻忽了些?

    正议论纷纷的时候,场面突然安静了下,外面依旧喧闹,最核心的豪商圈子那边却静了些,然后外面才发现不对,仔细看过去,却看到一位穿着纺绸长衫的中年人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更有眼尖的还注意到,连那边的户部员外郎和连平安都看向这个中年人,到底是谁,居然这么大的派头,清江浦有这号人吗?

    “周总管,这位就是管着云山行和清江大市的周大总管,赵进手底下数得着的人物,怎么他也来了?”

    “今天这场面就是他做下的,有什么不敢来的?”

    “这话说得外行了,在清江浦管着赵字营刀兵的是董六爷,你知道为啥排行第六吗?”

    边上人议论纷纷,闲人悠闲,倒不觉得会动刀兵什么的,他们在这里看着平日里少见的大人物们,议论的兴高采烈,场面也跟着喧哗起来。

    正说着,那边连平安却快步朝这边走来,边走边挥手吆喝说道:“无关人等都赶走,不走的直接丢河里去,看着心烦。”

    他这边发话,其他豪商也都是会意,各自吩咐手下随从赶人,不过众人在赶人之前却都看向站在河边的周学智,等到周学智那边微微点头,这才放心动手,还有人心下对连平安不满,从今以后,最起码几个月半年的,这清江浦说话最管用的两个人就有周爷了,你不问他就清场吗?

    却没想到连平安走到周学智跟前恭敬作揖,然后陪笑着说道:“周兄先稍等片刻,等这边清静了再说不迟。”

    说完这句,却变了脸对边上吼道:“还在那里傻愣着作甚,还不弄凉棚桌椅茶水点心过来,就让周爷在这里被太阳晒着吗?”

    边上不满的那些人这才心服口服,到底是在官场上打混的,这脸色变得就是随心所欲,而且众人都能猜到,若是官军真能剿灭赵字营,下令千刀万剐周学智的,也一定是这位司库大使连平安。

    清江浦豪商们好享受,排场大,平日里来到运河边也是这个做派,所以这凉棚桌椅什么的很快就是搭建齐备,茶水点心什么的都是端上。

    大家拥着周学智坐下,然后彼此看了几眼,都没有敢跟着坐下的,连平安扬声说道:“咱们一个个来,别让周兄烦躁。”

    说完之后,这连平安立刻凑到了前面去,压低了声音说道:“周爷,小连虽说前面坐错了几件事,可后面一直勤谨奉承,也帮了咱们赵字营不少,真要大闹起来,小连也不敢阻碍,还愿意奉一半家产资助进爷,只求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小连全家一条活路,这什么仓库漕粮之类的,进爷自取就好!”

    周学智颇为做作的一愣,然后故作纳闷的反问说道:“连大使这话怎么讲?怎么大闹?什么自取漕粮?这不是犯王法的事情吗?”

    即便是圆滑如连平安,这一刻也忍不住咬了咬牙,运河都堵上了,阻碍漕运的勾当都敢做的出,还谈什么犯王法,不能这么无耻!

    想归想,连平安却又把声音压低了些,胖脸都快和周学智贴在一起:“周爷,难道进爷不是要造反?要做大事?”

    “胡说八道,我家进爷奉公守法,怎么会做下这等大逆不道的勾当!”周学智脸色顿时变冷,怒声说道。

    他这一发作,周边那些翘首的豪商们都被吓得一颤,失手打翻了好多茶碗。

    那边连平安险些跪下来,不过下一刻周学智脸上就挂上了郑重沉痛的神情,低沉着声音说道:“你以为我们愿意这么做吗?我们也是没有办法,被逼成这个样子的,我家三爷受了冤屈,却没有地方伸冤,只能在这边聚众闹一闹,看看朝廷能不能听到,帮着我家伸冤,这也是没办法啊!”

    谁敢逼你们赵字营,谁敢给你们那几位爷冤屈,连平安真有了动手的冲动,好歹忍了下来,硬挤出一副同情的模样,关怀的开口说道:“到底是什么冤情,能不能和连某说说,或许还能帮上忙?”

    “我家三爷的父亲被鲁王府诬陷为谋逆,被厂卫抓入天牢,当真是无处伸冤,也只能行此下策了!”周学智开口说道。

    连平安愣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干笑着说道:“周兄先稍等片刻,小弟去和户部的大人说说,再和诸位清江浦的乡亲讲讲,看看能有什么法子。”

    周学智淡然点点头,却拿起身边的茶碗来,连平安匆匆忙忙的朝着户部员外郎那边走,却没听到身后茶碗盖和茶碗碰撞的声音,自然注意不到周学智的手在颤抖,轻轻吐了口气,显见刚才也是紧张异常。

    那户部员外郎听了连平安的禀报,皱眉朝着这边看了眼,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的停留,连平安马上朝着清江浦豪商这边走过来。

    “韩大人就这么走了?”

    “一听牵扯到厂卫和谋反的事情,再知道徐州这伙人不是要造反,他才懒得理会,回去逗孙子去了!”

    “他倒心宽,就等着在清江浦这边捞足了养老了。”

    “别提他这边,这件事怎么办,截断漕运,朝廷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冤屈什么的不去说,到时候肯定要大军会剿,这里不知道打成什么样子。”

    “要打也没那么快,你觉得咱们南直隶江北谁敢动手?狼山那个还是徐州那个?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先把手里的货出去,不然真等到打起来,这批货就砸在咱们自己手里了,京里和北边的生意也做不得了。”

    “这话在理,我看他们造反打仗的没那么久,可咱们这生意得长久做下去,要不然咱们大伙都找背后的那些人,在京里替他问问?”

    “你疯了!厂卫相关的谋反大案也是能沾手的?现在京师里乱糟糟的,还不知道以后谁能做主谁得势,你自己生意不做,连背后恩主都要牵扯进去吗?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货运出去,不然真就赔大了!雇他们云山行的大车?运到骆马湖那边再上船?”

    “唉,雇这个大车,脚钱得把红利吃好大一块,真是..”

    “不赔就是好的,快些了结这生意,然后该躲就躲,天知道这事情要闹到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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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8章 余家占了便宜

    根本没有人理会漕粮的事情,粮食在清江浦仓库里存着,正是有上下其手的机会,何况官家的事情怎么比得了自己的生意重要,连平安着急的也是自家生意赚赔,至于漕粮那边,他只想着后果会不会影响自家发财,至于那边是不是饿肚子,是不是军心不稳,理会他们作甚。

    一干人七嘴八舌的计较出个主意,立刻拥挤到了周学智身旁,试探性的询问,如果清江浦这边运河断绝的话,能不能用车马运到骆马湖那边上船,甚至运到济宁那边上船。

    得到的答案让每个人都是垂头丧气,赵字营考虑事情,自然不会露出这么大的空子让人钻。

    从骆马湖到清江浦这一线全部封锁,南直隶去往北边的各条陆路也全部被封锁,因为这几条陆路也都在徐州和淮安府北部一带。

    “周爷,咱们平时没做差什么啊,京里那些奸邪之徒做下的事情和咱们也没有什么关系,咱们肯定会托人帮着说合,可这一来一去的要多少天,生意就耽误在这里了啊!周爷你行行好,咱们一定少不得孝顺。”

    谁都知道周学智根本不会收好处,可实在是没有什么法子可讲了,只能拿这个碰碰运气。

    周学智只是淡淡的扫了他们一眼,然后老神在在的开口说道:“我倒是有个法子,可话说在前头,用了这个法子之后,就不能再用别的了!”

    “周爷,你尽管讲!”一听有法子,大家立时兴奋起来,连忙让周学智开口。

    “我先把话说在前头,要不是各位平时跟赵字营处的不错,周某也不会说这个法子,老实讲,这法子也是进爷给各位开恩,不然锁了也就锁了!”周学智淡然说道。

    大家都不出声,只等着周学智说出答案,周学智却伸手朝着东边一指,悠然说道:“不走漕路,可以走海路。”

    听到这个,围着周学智的众人立刻安静下来,过了会才有人开口说道:“周爷,你说的不会是余家船行吧?”

    大家都是精明生意人,消息也灵通的很,当然知道现在清江浦不少货物都是从东边蛤蜊港那边运来的海货和洋货,也知道有船沿黄河南下,在蛤蜊港那边装货卸货,那边被赵字营把持着,可运货做生意的却都是松江余家的沙船,云山行在里面有没有什么股份红利的,大家就说不太清了。

    一艘大沙船装运的货物是最大漕船的几倍,而且走海路北上天津,所用的时间也比漕运少几倍,运费自然也不是太贵,可大家之所以不敢选,就是因为下意识觉得海上危险,万一货物倾覆,那就血本无归了,虽说大家赔得起,可越是家大业大,就越图个稳妥。

    “正是余家船行,他家也是有根底的人家,换了别家,周某也不敢和大家说的。”周学智笑着说道。

    商人们纷纷干笑,周学智却不多说了,只是开口说道:“进爷让大伙安心,这清江浦周围的兵马都是被我们赵字营打怕了的,没人敢过来祸害,就算敢来,赵字营也能把他们打出去,赵字营拿了诸位的银子,自然不会亏待诸位。”

    众人又是陪笑着点头,心里怎么想的就不好说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事到如今,也只能按照周学智的法子去做,先去余家船行那边问问,然后再看风色不迟。

    别人散去,那连平安却落后了几步,一个人和周学智小声说道:“周兄,这事情太大,我这边也不好隐瞒,马上就要呈文上报的,这也是规矩,还请进爷多多包涵,周兄也要替兄弟多多美言几句。”

    周学智点点头,笑着说道:“你做你该做的事情,这个谁也不会怪罪你!”

    连平安有些摸不到头脑,他虽然一心扑在发财上面,可“兵贵神速”“机密为先”的言语也是听过的,可今天这赵字营的安排表现实在让人糊涂。

    他们这边急匆匆的各自散去,在堵住运河那个位置,已经有青壮开始忙碌起来,赫然是准备在那拦河位置两侧挖掘沟渠,引水互通,免得让水势有麻烦。

    看到这个情景,懂行的更是唉声叹气,大家都能看得明白,看起来这赵字营是打算长久拦截下去了。

    余家船行也是清江浦一等一的大商家,豪商们很快就是来到,平时不怎么出现的余家二公子居然“碰巧”在此处,“正好”出来接待。

    一问海上运费,先前忐忑的众人反倒是打了个算盘,就算用漕船夹带货物,也要给漕丁运兵和方方面面打点,那也是运费一种,而这余家的沙船运费比用漕船的花费低了几成。

    至于这海上风浪的风险,余二公子余致远也拍着胸脯保证,他就拿自家的例子来说明,余家这么多年走船,也没出过什么祸事,真正倒霉还是因为太湖群盗过来烧船,这沙船是沿着海岸行走,海边没有太大的风浪,安全性也高。

    而且真要担心风险,余二公子也有个法子,运费上加两成,真要出了什么祸事,货物有什么损失,余家船行包赔,所谓的保险费。

    大家一盘算这个,也明白余家的生意经,大家的保费加起来也是不少,可大家的货物未必都出事,这余家怎么算也是赚的,真要出什么问题,把大伙的保费腾挪到一人身上就好。

    可即便有了这个保险费,算起来还是比漕运合算,最要紧的一点是不耽误时间,比从前快了很多。

    了解这些之后,众人都开始动心了,这可不是因为无奈的选择,而是从生意人的角度权衡计算,这海运的确更适合。

    清江浦的豪商们也都了解余家船行的底细,背后十有**站着云山行,这么家大业大的,倒也不用心赔不起或者糊弄。

    一家家都匆忙和余家订好了海运,而做辽东生意的通北号大东家李子游对这个更感兴趣,他从辽东那边运出的货物本就大多经过海运,余家的沙船买卖和他正好对上,而且这次也能看出些端倪,只怕清江浦以后所有的海运生意都要用这余家一家了,提前搞好关系总是没差。

    船行上下对突然到来这么多生意都有些莫名,但生意上门总是好的,上上下下都忙碌个不停,几个老资格的掌柜管事本来还觉得二公子败家,先前又是造船又是买船的,还在招募船工水手,花费了不少银子却没那么多货物贩运,就有人私下议论胡折腾,就是陪着徐州那个土豪武夫玩闹,可今天却都是心服口服,原来二少爷早有预料。

    余致远这边一直忙碌到晚上,为了保持笑脸,脸颊都有些抽痛,直到天黑下来才有闲暇独坐一会。

    老管家喜气洋洋的送上晚饭,还准备安排丫鬟伺候,余致远却要独处一会,他一个人坐在屋中也没有点灯,所以也没有人看见他在发抖,余致远兴奋的浑身颤抖,漕运改海这是踏出了第一步,余致远没想到会这么开始,可他除了兴奋之外,也有隐约的担心,闹这么大能闹成吗?

    想到这个,余致远却又有些隐约的兴奋,会不会闹得更大呢!

    这一晚激动的人不只是余致远这边,他这边是惊喜担心,但更多的人是气急败坏。

    仓库大使连平安和那户部员外郎身为漕运相关的官员,自然有上报之责,他们两个倒也光棍,身家财货都已经捞足了,这官不做也就不做,无非是怎么太平脱身而已。

    清江浦的豪商们则没什么高兴的,特别是和漕粮相关的大户都不怎么高兴,断了漕运,堵住漕船南下北上的路,不知道要耽误多少生意,断了多少条财路,自己这边吃亏,上面也没办法交差交待,可赵字营实在得罪不起,也只能写信告急求助。

    这告急求助都说得很明白,一是说截断漕运的人有冤屈,父辈在京城被当成谋逆下了天牢,二是说这徐州武夫实在是无法无天,这么下去,早晚整个清江浦都得被他们控制在手中,大家会被掐的喘不过气了。

    信上这般说法,无非是给上面一个取舍,或者怀柔或者雷霆手段,若只是诉苦,说自家无计可施,那就不好了。

    写到这里,无人不骂,还有什么冤屈,这不就是要造反吗?光天化日之下都把运河截断,不让漕粮北上,这就是第一等的反贼!

    南直隶有两个巡抚,一个是江北的凤阳巡抚,一个是江南的应天巡抚,这凤阳巡抚衔头上又有总督漕运职能,这漕运相关自然是归他管的,凤阳巡抚原来驻在中都凤阳,后来改驻泰州,清江浦这等重要地方,这凤阳巡抚自然也要安排自己的耳目亲信。

    白日里事情一出,急报就用快马送了出去,这可是第一等的要紧事,夜里都要急赶向前的,第二天才过中午,信就已经交到了凤阳巡抚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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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9章 总要有个万全之策

    因为是十万火急的急报,幕僚也不敢拆看,直接交到了巡抚手中,巡抚打开一看,登时愣在了那里,满脸不可置信的神情,他这般表现倒是把身边幕僚听差等人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何等大事。

    “真是..真是..荒唐..”愣怔半响,凤阳巡抚郭尚友才说了这么一句话出来。

    说完这句之后,巡抚郭尚友直接把急报递给了幕僚,幕僚连忙接过观看,看到内容之后,也是禁不住瞪大了眼睛,明白这句荒唐怎么讲了。

    谁不知道大明的命脉就是这漕运,没有漕粮,北边不知道要发生多少动荡,一个徐州土豪居然就敢截断漕运,他知道自己要惹下多大的祸事吗?

    而且截断了之后,清江浦居然无人敢动,漕丁在清江浦足有近万,加上驻扎在清江浦附近那山阳守备的兵马也有千余,甚至还有差役捕快以及征发地方的团练青壮,这么大的力量,居然没有人敢去碰这个土豪。

    话又讲回来,就算你要造反,也得长个心眼才行,一下子就堵住了漕运当口,你以为是截住了大明的要害,可实际上也引出了大明不知道多少兵马,等于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到时候想要脱身都难。

    “大人,派兵进剿吧!”幕僚中规中矩的给出了说法。

    凤阳巡抚郭尚友点点头,伸手拍了下桌面,闷声说道:“去知会徐州参将周宝禄,狼山副总兵陆全友,正好是南北出兵,两路夹击,真是荒唐,本以为风调雨顺一年,却闹出这样的混账勾当来。”

    说完以后还觉得脾气没有发尽,指着那信纸骂道:“写信的人也是糊涂,区区一个徐州土棍,也值得题名道姓,什么赵进,本官那里理会的到。”

    本来幕僚那边已经准备去写信,下面武弁护卫之流也是要安排送信的信使,听到郭巡抚这句话,站在近处的那名亲兵千总连忙抱拳说道:“敢问大人,刚才可是说徐州赵进?”

    巡抚手里有自己的精锐部队巡抚标营,俗称抚标的就是,统领标营的是一名游击,也是朝廷武将,而巡抚使唤得动的军兵则和武将家丁什么差不多,也是亲兵家丁,带队的则是一位千总。

    既然是亲信人,自然要给几分面子,巡抚郭尚友点点头,不屑的说道:“就是徐州赵进,不知道是何处的胆大包天之辈,等着抄家灭门千刀万剐吧!”

    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那亲兵千总脸色变了变,急忙上前了步说道:“大人,可听说前段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带队北上捉拿反逆..”

    “那个闹了笑话的?不是后来一哄而散吗?这帮番子,头都钻进钱眼了,还有清江浦的商户把状告到了本官这边,说是沿途勒索。”巡抚是地方大员,只要用心做事,地方上没什么能瞒得过,说起这桩事,凤阳巡抚郭尚友不屑笑道。

    亲兵千总干咳了声,低声说道:“大人有所不知,按照属下听到的消息,他们的确是捉拿反贼去的,想把人拿了之后,再上报上奏,只是没想到那边太强,看到那边雨中阅兵,两千多骑硬生生被吓散了。”

    巡抚亲兵千总是武将出身,和武人武夫打交道多,这方面的消息自然也就多,何况马冲昊率队北上,大队人马张扬的很,又有江北几处的兵马加入,知道的清楚些也是正常。

    听到这个,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变了,这巡抚官衔各处都有细微的不同,可“巡抚某处地方,提督军务粮饷,兼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都副御史”这几样却都是相同的,巡抚也管兵事军务,自然对这些懂一点,自然明白这两千多骑到底是个什么概念。

    “本官听说南京、狼山、凤阳、徐州几处都有人去,当时当个笑话,到底怎么回事?”郭尚友追问说道。

    “..派出的都是各家的家丁亲兵..”那亲兵千总说得很实在。

    带兵巡抚,手下又有标营亲卫,自然明白这家丁亲兵和寻常军兵的区别,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幕僚也停笔不写。

    亲兵千总看了看巡抚的脸色,又是开口说道:“狼山那边报过几次暴毙,说闹病死了好多兵丁,大人可还记得?”

    狼山副总兵和徐州参将虽然各自镇守一方,可军务上司就是凤阳巡抚,狼山副总兵那边营头闹瘟疫暴病暴毙死了近千人,这可不是军将自己能决断的小事,必须上报,凤阳巡抚这边自然知晓,当时不过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懒得过问含糊过去了,今天听到再次提起,才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本官自然记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来,你有功无罪!”凤阳巡抚郭尚友已经认真起来了,肃声问道。

    “狼山陆将军和冯家一向走得很近,据说是因为争盐利在淮北荒草滩上火并,那次陆将军派了千把人过去助拳,折在那边了..”

    幕僚们彼此交换了眼神,各自都有掩饰不住的惊讶,当时狼山副总兵陆全友报上疫病的时候,任谁都能看出来不对,可都是含糊过去了,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等关节,而且是这等骇人听闻的原因。

    堂堂朝廷经制大将,麾下过千兵马居然被一个土豪灭杀了,更让人心惊的事情,这是在凤阳巡抚辖地,可从头到尾,就不知道什么消息,如果不是堵截漕运惊动巡抚,要兴兵会剿,还不知道瞒到什么时候。

    凤阳巡抚郭尚友没有追究亲兵千总知情不报的罪过,官场上很多事本就是不知道更好,这亲兵千总是心腹亲信,肯定懂得把握分寸,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怎么应对。

    “照这么说的话,徐州那边也动不得?”

    “回禀大人,这事小的也听着离谱,听说徐州参将手底下都没马了,全被那赵进给拿了去。”

    那千总知道的事情当真不少,但不知道的不知道,该知道的却什么都知道,徐州是南北交通要津,来来往往的人那么多,徐州参将又不是寻常武将,他那狼狈潦倒处境也瞒不住人,知道的只当个笑话来讲。

    可眼下听着却没有任何人想笑,幕僚们脸上露出惊骇,而凤阳巡抚郭尚友脸上则是森然阴沉。

    屋中安静了会,巡抚郭尚友点头说道:“刘猛做的不错,知道何事该讲何事不该讲,也知道事情在什么时候该讲。”

    听到夸奖,亲兵千总刘猛连忙施礼谢过,可下一刻巡抚郭尚友就发作了,恨恨的拍了下桌面,怒声说道:“真是无法无天,朗朗乾坤,直隶腹心之地,居然有这等凶蛮大贼,徐州上下都眼瞎了吗?本官一定要严参!”

    说完这句,郭尚友烦躁无比的摇摇头,叹口气说道:“即便胜不得,打不得,本官也不能不管,不然闹大了,罪责还是要落在本官头上。”

    “大人,不如说是乱民鼓噪啸聚,让淮安府那边去驱散就好..”一名幕僚建言说道。

    “不可,朱巡按、何巡漕、还有许巡盐他们三人可未必会说是乱民,到时几处说辞对不起来,大人身上担着的干系太大!”另一名幕僚立刻反驳。

    巡按监察一省,品级虽然七品,可实权地位上却差不多是巡抚的敌体,平等制衡,这巡漕就是巡查漕运的御史,巡盐则是巡查盐务的御史,各个都有监察地方,上奏天子的权力,而且人事安排的时候,往往会安排和当地巡抚不怎么对付的人担任。

    “他们才在地方上做过几年,只知道脑筋一热..”巡抚郭尚友嘟囔了句,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巡按是都察院的七品御史,大都年纪不算大,考虑事情和政务,自然没那么“老练”“周全”,所以这统一口径也很难。

    那名被反驳的幕僚有些恼怒,紧跟着说道:“既然你这么讲,那大人怎么办,难道领兵去会剿,真要失败,这败责难道不是大人担着吗?”

    “大人,按照刚才刘千总所讲的,真要动兵会剿,胜算极小,可不动兵跟方方面面都交待不过去,甚至会被扣上勾结反贼的罪名,到时候真就不可收拾了。”这幕僚说得很周全。

    郭尚友身体向前倾了倾,听得很专注,那幕僚看了眼边上的千总刘猛,又是说道:“方才刘千总说了不少,可说白了都是传言耳闻,狼山陆将军和徐州周参将那边,加上大人直领的焦游击,差不多近两万大军,如果再去和崔公公那边商量,两万五千之数总是凑得起来,这样的大军,又有何乱平不得?”

    千总刘猛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刚要开口,幕僚却又开口说道:“若几位将军愿意去会剿,那么说明传言不可信,若是几位将军踟蹰不前,说明传言属实,到时候大家合计联署上奏,只说败了,罪责也不用大人一人背下,和朝廷也能交代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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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0章 巡抚官署

    话说到这里,屋中诸人都在点头,这的确是老成周全的考量,凤阳巡抚郭尚友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下文给狼山和徐州,然后给崔公公那边去急信,这就开始准备..”

    “大人,去信却不妥,这等要紧机密事,还是请陆、周两位将军过来商议为好,面谈更明白些。”

    幕僚说完之后,郭尚友陷入了沉默之中,过了会之后,郭尚友才开口说道:“刚才那文书你们都看过了,可曾有谋反造反之类的文字呈报。”

    那边都是摇头,巡抚郭尚友点点头,开口说道:“既然没有说是造反,那就是小民生事,先让淮安府过去驱赶,估计驱赶不成再报过来还得三天,拟一封出兵平乱的折子,五日后问我,再决定是否发出,安排人盯着朱大人、何大人那边,有什么动静尽快回报。”

    说完之后,巡抚郭尚友又是沉默了会,然后说道:“刘猛你去扬州筹一份像样的重礼,本官要和崔公公那里通通气,以后内廷魏公公就要大用了。”

    这崔公公就是总督漕运兼管河道、守备凤阳的太监崔文升,他在泰昌年间就已经是司礼监秉笔兼管御药房了,因为出身郑贵妃的内侍,所以在红丸案发的时候,上呈红丸的崔文升被认为是凶嫌之一,被内外攻讦,最后发配南京洒扫宫室,不过天启登基,魏忠贤入司礼监之后,崔文升就立刻被提拔起来了,要知道这几十年来,还没有总督漕运的宦官,而崔文升成了例外。

    大家看到这些,除了看出魏忠贤魏公公的滔天权势之外,也知道这崔文升和魏公公的关系如何了,自然要去巴结。

    在泰州的巡抚官署立刻开始繁忙起来,快马前往各处送信准备,整个南直隶江北相关各处也都开始忙碌。

    而清江浦那边只是堵住了河道,没有人造反,也没有人作乱,一切安静的很,民间根本没什么察觉,倒是知道巡抚身边几个心腹幕僚亲信都出去办差,隐约猜出来是出大事了。

    以清江浦为中点,向南向北,河道上都拥挤了大量的船只,有些船不知道走通了什么门路,直接靠岸卸货,或者不向北走,直接沿着黄河向东而去,回来时候不是装满了新的货物就是放空,但更多的船还是被堵在那里。

    再怎么畏惧赵字营,也还是有人忍不住了,多少人在漕粮上发财,多少人在漕运上生发,那些商人们能走海运,可相关的却只能看着财路被截断,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们怎么忍得下去。

    又有一桩气人的勾当在眼前,那被抓走发配的耿满仓居然杀回来了,用低价收购粮食,就屯在清江浦本地的仓库里,一付要发国难财的嘴脸,谁看不明白他做的事情,低价收了粮食,等运河畅通之后,粮价肯定要上涨,他是坐地发财,虽说也知道这位是给赵进做事,可看着别人发财,自家损失,这怒火当真越来越旺。

    不是没有人想过动手,可想想前面那些血淋淋的例子,大家还是觉得不要动手的好,还是请朝廷主持公道。

    就在这六月末七月初之间,清江浦多年累积下来的关系人情都被动用了起来,快马纷纷向北向南,有去京师的,有去南京的,也有不少去找凤阳的崔公公,请他们主持公道。

    本来去往京师送信的人还穿着便装,甚至假作商户,还有人想要兜圈子,不过慢慢就发现,原来赵字营没有在路上堵截送信的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这样的动作,让清江浦以及相关人等更加抓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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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周参将那边收了凤阳巡抚的急信,是约他去泰州那边商议要事的,商量的事情就是会剿咱们的,周参将那边怕咱们误会,拿着信找十一郎那边解释了,还说这等事,怎么也得派人过去,不然没办法交待,他请大哥拨给他一匹马,他安排亲兵头目去泰州那边支应下,绝不敢有什么别的心思。”刘勇笑着说道。

    赵进站在一张方桌之前,方桌上刻画着地图,又有几个抽象的标识摆在上面,赵进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开口说道:“没和他讲,要打就打吗?”

    “十一郎讲了,周参将说宁可不做这个官,也得留着全家性命。”

    屋中诸人都是笑,赵进也是嗤笑了一声,将标识挪动了下,又是开口问道:“兆靖,京师那边怎么说?”

    王兆靖眼睛布满血丝,不过神情还算镇定,哑着嗓子开口说道:“大哥,两路消息都说,家父被关进了北镇抚司的诏狱,由东厂的人严加看管,听说得有宫里大珰的手条才能见人,话都很难打听的出来,唯一能确认的就是没有受什么拷打。”

    屋中几人都收了脸上笑容,大家能知道,王兆靖的嗓子已经哑了快有一个月。

    “京城距离咱们这边太远,若是一切顺利,中枢那边也该得到清江浦的消息了。”赵进沉吟着说道。

    “要开打了吗?”吉香颇有些兴奋的问道。

    “要看南直隶江北各处还有没有胆子,若是狼山那边敢动,那就是在半月之内,在清江浦以南先动手,若是那边不敢,就要等京师那边的消息了。”赵进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看向刘勇,肃然叮嘱说道:“鲁王府那边不用管了,撕破脸就不用去理会,但京城和泰州几处要紧地方要盯紧,一有消息就要回报,还有闻香教那边,小兰要盯,你这边也得去盯着,别让这些妖魔鬼怪浑水摸鱼。”

    刘勇郑重答应,那边的吉香却有些无趣的嘟囔了句:“那还是打不得。”

    “我听说各团各大队都不愿意去练火铳?那也好,从团练里面选拔,愿意练愿意学的,立刻成为家丁!”赵进抬高了声音说道。

    吉香咳嗽了声,却不知道怎么说话的好。

    徐家铁匠众多,手艺娴熟的也是不少,那新式火铳打造起来,其实比鸟铳还要省事些,因为铳管不是那么细长,废品率也就降低很多,加上两杆火铳三两银子的奖赏,让生产效率加快了很多,而且徐珍珍知道局面紧张,也下了赶工的命令,几百杆火铳被打造出来。

    本来家丁们对练火铳已经没有抵触了,而且大家也能看出来,学会施放火铳更有前途,可突然间紧张起来的训练,以及带队头目若有若无的口风,让家丁们知道要打仗了。

    赵字营的家丁并不怕开战,甚至还有些兴奋,但一旦要去生死搏杀,用自己熟悉的兵器更有把握一点,而且长矛结阵,是和同伴们并肩作战,比起那不熟悉的火铳要靠谱很多,加上吉香和陈昇,也不愿意自己手下完整的编制临时被打散,这就导致了家丁联系火铳一直不怎么积极。

    学丁队那边倒是还好,可学丁队有个问题,就是有不少人年纪太小,虽然学习的勤恳,可身高力量都不足肯定没办法上阵。

    赵进的应对也是很干脆,直接让团练们补上,可这桩事本身让人很恼火,赵进时不时的就要提起。

    一说到这个话题,吉香也跟着沉默,赵进尽管在盯着桌面,脑子却在急转,想得很多很多。

    听着外面铠甲碰撞的声音响动,陈昇走了进来,他进门时候将长刀靠在门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日子也太清闲安静了,根本觉不出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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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州巡抚官署已经有了一种紧张气氛,连端茶倒水的小厮脸上都多了几分肃然,跑动时候脚步都快了些。

    在巡抚郭尚友的书房中,郭尚友走在上首,几名武将打扮的人分别坐在两边,巡抚的幕僚则是站在巡抚身后。

    凤阳巡抚郭尚友的脸色是黑的,好像在按捺怒气的模样,下面或坐或站几个人,有的神情古怪,有的则是尴尬窘迫。

    “本官的职司上还有提督军务这一项,南直隶江北各处兵马归本官总辖,怎么?本官要商议军务,副将不来,参将不来,各自派了个千总,这是瞧不起本官吗?本官代天巡抚,这是瞧不起朝廷吗?”郭尚友声音猛地抬高。

    坐在下面的那人穿着游击袍服,显见是凤阳巡抚的标营游击,而那两位站着的都是千总服号,听到郭尚友发作,还把话说得这般重,两人对视一眼,都慌不迭的跪了下去,急忙开口解释。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得了急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抚台大人,我家将主从马上摔了下来,不能骑马,这才安排小的过来听吩咐。”

    两人差不多同时开口,说完之后都是对视一眼,脸上都有怒意,心想都这么说,岂不是让自家的言语显得虚假。

    而坐在那边的标营游击,差点就笑出来,急忙咳嗽了声,微微低头。

    “混账,混账,也好,既然主将得病,那就交卸了这个差事,让你们那边各个营头都准备着,本官这边焦游击也是统兵大将,由焦游击带着就好!”巡抚郭尚友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蒙混无所谓,他在官场上见得多了,可这等把人当白痴一般的蒙混,却让他愤怒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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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1章 刘小可

    听到巡抚郭尚友这番话,下面两个千总的脸色更苦,周参将派来的楚千总嘟囔了句,随即脸上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神情,开口说道:“抚台大人,我家将军说了,徐州就是那赵贼老巢,赵贼部众和朝廷官军杂处,官军若有异动,必然让那贼众察觉,所以不能动,一动恐怕就耽误了剿贼大事!”

    “既然和贼众杂处,周参将为何不直接剿灭了呢?”巡抚郭尚友不依不饶的问道。

    楚千总犹豫了半响,跪在那里抬头看看,却发现郭巡抚的眼神冷厉异常,楚千总咬咬牙,换了哭丧的表情,无奈的说道:“抚台大人,贼众我寡,不能妄动啊,我家将军只等着朝廷大军来到,里应外合,大破贼众。”

    巡抚身后的几名幕僚都忍不住笑,只是捂着嘴不出声,那巡抚郭尚友脸上的怒意换成了哭笑不得,伸手指着那楚千总点了点,张嘴又是闭上,索性转向另一边,那边是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却是姓路的:“你们家怎么说?”

    那路千总连咳了几声,然后说道:“天气炎热,我们狼山又闹过几次疫病,我家将军担心一旦出兵,感染疫病,不战自溃,到时候反倒是误了剿贼的大事。”

    坐在上面的郭巡抚嘴都张开了,谁能想到这些粗鲁武夫打起官腔了,丝毫不差于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油子,难得的是还这般冠冕堂皇。

    路千总偷眼瞄了瞄,脸色倒比刚才好看了些,反正都已经不要脸了,也就能更放得开:“抚台大人,我家将主还说,妄动刀兵,杀孽太多,怎么都不是好事,或许那些徐州百姓真有什么冤屈,还是劝和招抚为主的好。”

    “哈!”那郭巡抚失声笑了出来,堂堂狼山副总兵对上土豪的团练,居然说什么招抚为主,一个大将居然说不要杀孽太多。

    坐在那里的标营游击只是低着头,身为武将,南直隶折腾出来的很多事他也有所耳闻,但当时听了觉得骇人听闻,不可尽信,可眼下看起来,倒不像是假的,这游击带兵作战,自然能估量出些什么,但怎么估量赵进那边,都觉得胆寒。

    到这个时候,楚千总和路千总才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为难和无奈,自家这番解释不但没有解释成,反倒让巡抚大怒了,接下来怕是难以交待。

    啼笑皆非、哭笑不得,大家估摸着,接下来怎么也得大怒发作了,都各自做好准备,任谁也没想到的是,坐在那边的巡抚郭尚友却冷静下来,满脸淡然神色,手指轻敲两下桌面说道:“既然这么讲,那么徐州周参将的马匹都被赵进拿走的事情是真的了?”

    楚千总浑身一震,跪伏低头不敢出声,凤阳巡抚郭尚友又是悠然问道:“陆将军在淮安府北边折损千余人马的事情也是真的了。”

    两个千总都是跪在那里,不敢抬头了,有些事含糊还好,一旦揭破,那就是杀头抄家的滔天祸事,这可都是大罪。

    “都站起来,接下来本官所说的,你们一字不差的传回去,本官话说在前面,谁家不照做,本官就会把这些事原原本本的奏报上去,本官固然要担责,可你们两边就等着抄家杀头发配边关,听明白了吗?”巡抚郭尚友的声音很冷,本想着过来撒泼打滚混过去的两位千总都觉得浑身发寒,可莫名的两个人又都觉得有些放松,这次的差事似乎不那么难交待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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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下农户都知道存粮过冬备荒,当然,在如今辽饷如刀的年景,能不能存下粮食实在不好说,而在市镇里居住的,要么就是不愁温饱的富贵人家,要么则是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平民百姓。

    清江浦运河被堵,不说河上船工水手心急如焚,岸上那些靠着运河吃饭的各色人等也是苦不堪言。

    运河南北都堵出几十里去,而且这长度还在一天天加长,朝廷和地方不见有一丝动静,天知道要堵到什么时候,可前几天还好,到了后来,运河上的活计就全都停了,大伙的生计也就成了问题。

    好在云山行大兴土木,在清江浦边缘几处修建大仓,这仓库修建的很是讲究,完全是照着常盈仓的结构,而且木头用的少,石料用得多,也亏得是在清江浦地方,从北边返回的漕船携带最多的货物就是麻石。

    搬运土石木料,挖掘沟渠,以及工地上的各个工序,这都需要大量的人手,那些卖苦力的汉子大都被这边招揽了去,这边的活计肯定要比运河边辛苦,可能吃饱饭也就不必嫌弃那么多了。

    只不过懂得土木的人看到那几个大仓工地后,都有点奇怪,仓库这个讲究在高处防潮,然后还要装得多,有停靠大车的空地,进出的道路也要方便,但这边居然还要顾着地下,周围还有深沟,还要修高墙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除了这边,如果愿意去蛤蜊港那边修港口造船,那么工钱还能更高些。

    另外,清江浦各处还有不少多出来的活计,比如说云山车行雇佣的力工比从前多了几倍,他们需要人把船上的货装运到大车上,耿满仓大量的购入粮食,这些也是需要人来做活。

    此外,赵字营还在招募年轻武勇之辈做团练,足够健壮,身家清白,愿意给赵字营做事的,那就会被招募进去,训练之后,安排到码头和清江大市那边。

    这样那样,措施种种,将清江浦闲下来的劳力吸纳出不少,可这世上没有面面俱到的事情,还是有人不满,还是有人越来越愤怒。

    刘小可是清江浦本地土著,三十几岁年纪,没什么正行,整日里在码头上胡混,坑那些初到清江浦的外地客商,偷鸡摸狗的勾当免不了做,时机合适了,还曾拐卖过几次人口,不过手里也没留下一文钱,都在吃喝嫖赌里糟践干净了。

    他平时是不愁的,这清江浦如此繁华,南来北往的人这么多,总归有他的机会,可赵字营一来,这些事情就难做了,官差可以买通,赵字营的巡丁却不好办,首先是时常轮换,再者是还有眼线暗处盯梢,谁敢收钱,往往是打残废了丢在街上,几次之后就没有人敢触犯这个霉头,既然不能被买通,那么刘小可这等靠着码头混饭的城狐社鼠就有难了,日子越过越难,对赵字营的恨意也越来越重。

    和刘小可差不多境遇的人有不少,什么在码头上碰瓷掉包的,什么做局骗人的,什么拉皮条做中人的,都没有多少生意做了,除此之外,又有一帮盘剥苦力赚钱的打家,偷盗漕船,下药洗掠的贼伙,也都恨得牙咬。

    本份人没了运河码头的活计,往往是再去找个养家糊口的事情,他们这帮人吃惯了浮财,自然没心思做辛苦活。

    而且这恨意不是从现在开始,那清江大市开业,江湖市井中的人物都看出来那是个聚宝盆,任谁都想伸手,可赵字营却立了森严的规矩,只能在划定的区域做事赚钱,越界就是重罚,有局面的才能进去分一杯羹,这等坑蒙拐骗偷抢的害人勾当直接被拒之门外,不患寡而患不均,有财不让大家发,这实在让人恨意滔天。

    仇恨归仇恨,大家也没什么办法,赵字营这个势力和从前大家看到的各种都不相同,体制森严,力量强悍,做事雷厉风行,根本不敢得罪触碰,稍不小心,很容易就粉身碎骨了。

    好在清江浦运河码头太大太繁华,赵字营在这里的人又不多,码头也不是他们盯着的重点,所以总有空子可钻,大家的日子还能过得去,

    可突然间,整条运河被堵住了,原来南北枢纽八方交汇的清江浦突然成了死地,刘小可这一路人的日子就变得艰难了。

    好吃懒做习惯了,这伙奸猾之徒宁可苦熬着也不愿意出力维持生计,每日里几个相熟的凑在一起,喝点掺水的劣酒,弄点腌菜下酒,胡乱骂几句,然后凑在一起烂赌,就这么一天天的,怨气累积的越来越大。

    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想去偷本地住户险些被抓到痛打,刘小可觉得自己无路可走了,人真被逼急了也没什么不能做的,瞧不起出力做活的,可下顿饭没个着落,也只能琢磨着去老老实实卖力。

    就在这个当口,从前一位相熟的市井朋友找上门来,这位原来是码头上卖艺的,后来靠着拳脚不错做个拿钱打人的打家,再后来就不在街面上混了,听说是被某一家大户看上收做护院,也算修成正果。

    大伙在开始的时候还羡慕的议论几句,后来也就消停了,以后就是两路人,再没可能打交道的,还理会做什么,顺能想到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而且还带来了银钱!

    “..这伙徐州来的蛮子断了咱们清江浦的活路,不知道多少人看不下去,不知道多少人肚子里憋着一股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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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2章 清江浦的人心

    难为这位朋友,来的时候还拿着几坛好酒,都是那种馋人又喝不起的徐州烧酒,切了点熟肉腌菜,一杯杯喝下去,酣畅淋漓的时候,那朋友义愤填膺的说道。

    即便酒意上头,可刘小可在生死大事上却一点不含糊,听到这个连忙摆手说道:“那伙徐州来的可是杀星,咱们清江浦被洗了多少次,那些平时鼻孔朝天的大佬什么的,死的死,没的没,那些人都这个下场,咱们要是乱动,那边伸个指头就全按死了!”

    “这就是你想不明白了,你看那伙徐州人把河拦住了,可只说是有冤屈,不敢闹腾太大,这就是有顾忌,不敢乱来,说明闹大了他们也怕,真招来朝廷的官军,他们怎么能挡得住?”

    “不是说曾经杀败了几路官军吗?”

    “江湖上吹牛你也能信吗?他们能闹,能要挟,咱们兄弟为啥就不能闹,把河堵了,多少人没饭吃,多少人心里恼火,他徐州蛮子就能胡作非为,能杀一个,能杀百个,那是江湖上的厮杀火并,可要是成千上万的,他们还敢动吗?”

    刘小可的这位朋友一点看不出喝醉的样子,滔滔不绝的说着,刘小可懵懂的点点头,对方说得似乎也有道理。

    “闹上一闹,他徐州蛮子也害怕人多,也得让出些好处来给咱们,就算什么没有,也要出出胸口这股鸟气!”

    听到这句话之后,刘小可拿起酒碗大喝了一口,浑身上下就好像有团火在烧,街面上混的都有股混不吝的性子,被这伙徐州蛮子压了这么久,闹上一闹,就算出出这口气也是值得!

    “闹,闹他娘的!”

    这话不是说说就算了,也不是酒后言语,第二天那朋友又来了,依旧带着银钱和酒肉,这次却让刘小可去邀朋唤友,大家一起。

    人多嘴杂,酒后更容易煽动,大骂赵进,大骂徐州,然后都要去闹一闹。

    这么几天下来,聚来的人也有几十口,大家也不是傻子,折腾到这个当口,都知道这劳什子朋友别有用心,可人家手里有酒肉,又有银钱洒下来,活在世上图个啥,不就为了这个痛快吗?

    那朋友给钱爽快,拉来一个人就有多少文钱给过来,然后大家彼此打听到些事,在清江浦市面上不止一个人在拉拢,不止一个人在做这些事,甚至连平民百姓那边也有人在煽动..

    人多壮胆,消息不断传回来,让大家的胆气越来越壮,至于徐州那边,不管是什么家丁团练巡丁,还是武馆里的那些徐州武夫,都没有人管到这个,都是看管好几个要害的处所,随着人越来越多,大家甚至不怎么怕被发现了,知道这么多人和自己做一样的事情,每个人都下意识的觉得自己胆壮气粗!

    随着时间推移,连日子都已经被定了下来,七月十七,那天正是拜祭河神的时候,大家都会聚集在码头那边,不光是船工河工要拜,清江浦百姓们也要过去拜祭,正是可以把人聚最多的时候。

    事到临头,相关的人越来越担心,生怕赵字营已经布下了一张大网,就等着让大伙钻进去一网打尽,甚至有些人主动去盯着赵字营在清江浦各处的营盘和驻地,想要看看有没有相应动向,结果发现,赵字营动向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对内的,辛苦练兵,或者把队伍拉出去在清江浦外围活动,眼线和侦骑之类的也都是洒在周围各处,就是没有管里面做什么。

    大伙甚至还在清江浦市面上看到了淮安府和山阳县的官差,可好些日子没看到他们穿公服出来巡街,和赵字营不敢打交道,和这些人却能说上话,一问才知道,原来是赵字营这边人手不足,所以让官差们帮着维持秩序。

    知道了这个之后,清江浦的城狐社鼠们一下子兴奋起来,立刻活动多了不少。

    他们各个是地理鬼,不光有一帮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朋友,对各自街坊也是熟悉,既然赵字营不管,那么他们就敢放手做事了。

    小心还是要小心的,就在七月十六的晚上,码头拜祭河神的前夜,刘小可这些人才开始走街串巷,登门去各家各户。

    “张大哥,咱们平时在码头上扛活,哪有去搬石头挖沟这么累的,而且还能吃到当年的新米,隔三差五还有条鱼,可咱们现在吃的是糙米腌菜,肩膀手臂都受伤了,能忍得下去吗?明天拜祭河神,咱们就要在龙王爷面前说说这个冤屈,徐州那伙蛮子再怎么凶横,也得在乎这几千几万人的冤屈!”

    “..明天你敢不去吗?不去的话,老子明天就烧了你家房子..”

    “..你们不用怕,你看他们堵住了河道,可也不敢声张,也没打人,也没杀人,他们也是怕的,咱们大家伙拧成一股绳,直接把这个堵住的河道打开,他们又敢怎么办..”

    刘小可这等地理鬼对各家各户的情况也是清楚,有的是威胁,有的是苦劝,还有的是利诱,他也知道不是每家每户都能说动的,有些人丁单薄的的确害怕,可家里三四个儿子的那种真不在乎他,可拿了那朋友的银子,该跑到的地方总要跑到,甚至还不能空着手,拎着点心去的。

    去得这一家是中等人家,家里四个儿子,其中小的那个是个浪荡子,刘小可还能上去说几句话的,一进门其他人就不给他好脸色,刚说了一句话,却听到外面有人吆喝,说马老爷来了。

    这马老爷可是这一片的大户,身上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据说堂兄是个举人,在这片地方算是上等人家。

    一听他来,刘小可拜访的这家慌不迭的出去迎,刘小可这等蚂蚁般的市井人物怎么敢和马秀才对上,慌张要走,这家老大脑子活些,对老小说道,快带着这杀才去里屋躲躲,给马老爷看到了,咱家这脸都丢得干净。

    道理是这个道理,那小的拽着刘小可就向里屋躲,刘小可此时也是讪讪的不敢争执,就那么被拽了过去。

    对于这户人家来讲,马秀才登门那真是蓬荜生辉,全家都惶恐的了不得,平时马秀才脸都朝在天上,又怎么会瞧得起这等平民百姓,刘小可也是纳闷,就在里屋竖起耳朵听着。

    “你们知道吗?那伙徐州人就是要造反,他们拦住河道,不让咱们清江浦的人吃饭,还要逼着咱们和他一起造反,到时候朝廷大军来了,肯定就要灭了这伙徐州蛮子,可咱们清江浦的人不声不响的,到时候官府肯定给咱们定个从贼的罪名,少不得也是杀头抄家的罪过!”那马秀才说得声色俱厉。

    百姓最信的就是读书人,一听这马秀才这么说,立刻就慌了,连声询问有什么法子能躲过去。

    “明天拜河神,咱们大伙就在那边说说冤屈,闹上一闹,记得前些年的事情吗,咱们百姓聚起来,连官府都要安抚,他徐州人不过是一伙土棍,咱们清江浦百姓抱成一团,他们也得害怕,到时候或者开河,就算不开河,等朝廷大军来了,咱们也是个功臣!”

    在屋内偷听的刘小可越听越是古怪,这套说辞虽然很唬人,可和自己说的有什么区别,不也是煽动人去闹吗?

    这古怪没让刘小可惊惧,反倒让他兴奋起来,连读书老爷都参与进来了,那自己还怕个什么!

    那马秀才鼓动一番,拍着胸脯说自己也会过去带头,然后又是许了些好处,自去另外一家了。

    既然这边已经鼓动好了,刘小可也不愿意留在这边受冷脸,那边人一走,这边就跑了出去,刘小可出来的稍微早了些,到这个时候,他才看到,许多人都在走家串户,看着有和他一样的市井中人,也有平素里有体面的商行管事,读书士子,甚至还看到了一个举人,刘小可只觉得心头火热,无所畏惧,恨不得就在这个时候闹将起来。

    等回到他住的那个破宅院,几个要好的兄弟都是回来了,彼此交流一番,发现所见所闻都差不多,清江浦靠近运河区域的都在串联,不少人都被鼓动起来,这里面也有谨慎小心的,说就这么活动,丝毫没见到徐州人活动,连那两个武馆的人现在都在堵住河道的地方以及周围各处,根本没有人理会这边,这让大家更觉得兴奋,看来这大事真能成了。

    刘小可那朋友半夜的时候又是来到,这次带足了银钱,还带了几面铜锣,说第二天的时候,总要敲锣鼓噪召集,然后又把刘小可的银子给了。

    这朋友看起来也是很兴奋,当晚就忍不住和刘小可说道,要不是当年刘小可曾接济过他,这次的好事也不会找他,明日这事情做成,肯定是一桩泼天大的富贵,刘小可的朋友还忍不住说了几个名字。

    听到这几个震动清江浦的名字之后,刘小可差点给自己那朋友跪下来,这样的大佬在背后,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做不成,看来这些徐州蛮子果然是天怒人怨了,自己参与进来,能挂上这样的大佬,肯定日后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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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3章 咱们大家能忍吗

    七月十七这天早上,各家各户吃完早饭,能出门的都是朝着码头方向走去,按说从前早起出门去码头寻活再平常不过,可现在大伙早早出门都是奔着外面走,如今做事的地方在清江浦外围,今天很多有活的也都不去做活了,奔着码头拜河神的地方而去,有些胆小怕事的不想过去,但昨晚过来串联吆喝的人今早却过来转悠,想不去也不成了。

    家家户户的人汇集在小巷中,一条条小巷的人汇集在街道上,然后又朝着码头方向而去,人越来越多,每一队人里都有一个或者几个对徐州人不满的,在那里大声叫骂,在那里大声挑动,开始时候大家还有些怕,可人越来越多,胆气也就越来越壮,心里那不敢说的怨气也就跟着发酵起来。

    原来早晨起来,没走几步就到了码头,搬运货物船主还有赏钱,这边粮食便宜,中午能吃上米饭鱼干,晚上还能打几文钱的劣酒回去,日子别提多自在了,可现在,每天去工地就要走大半个时辰,累一身臭汗,做不好还要被打骂,吃得也是糙米咸菜,这日子为什么越过越差,还不是这伙徐州蛮子闹的。

    一伙在边鄙之地的土棍,从来在清江浦都是被人瞧不起的,现如今居然趴在大家头顶上了,以往说个徐州话都得被耻笑,现在说徐州话那就是上等人,这是什么混账世道。

    心里愤怒,口中吆喝,借着身边的人壮胆,又觉得法不责众,大家的胆子就越来越大,朝着码头那边而去。

    原来拜祭河神的地方并不宽敞,因为码头上堆满了卸下的货物,祭神的时候,只能清理出来一块地方使用,用完了还得尽快恢复,可这断河快有一个月了,货物或者转向运往蛤蜊港,或者就地卸下入库,码头上空空荡荡,可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原来空旷了许多倍,还是被塞满了人。

    码头周围的店铺牙行之类,参与祭神的都敞着门,门前还有装着开水的大木桶,边上放着水瓢,口渴了的都能过来喝一杯,他们也因为这断河的事情影响了声音,心中怒火充盈。

    但更多的商家即便心中不满,看到群情激奋的这么多人在,也觉得事情不妙,关门上板,把细软收拾,人先离开躲着。

    几家大酒楼自然也是关门,什么清江楼、临风楼什么的早就关门大吉,可在临风楼对着码头这一面,二楼雅间的窗户却是敞着,几个人正在向下看。

    这几个向下看的人位置靠内,即便是下面的人抬头也看不清楚他们,若是看到了,肯定得吓一跳,因为清江浦几个顶级豪商,都有人在雅间里,什么谢家、白家之类的,还能看到穿着富贵的士子,这等打扮,不是世家子就是举人功名,不然也坐不到这里面去。

    “..这次可被你们拖上贼船了,万一那伙徐州蛮子发作,那可真会血流成河..”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布置都布置下去了,因为这次断河,你家亏得还少,你二叔不是都急病了吗?再说了,又不是咱们闹,是百姓们因为断河闹,他们日子过得这么紧这么苦,肯定要折腾起来,等下拆了拦河的那些家什,看看他赵家敢做什么,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他真敢动杀手?..”

    “..只要能拆了一次,再搭起来咱们再拆,直到他没脸..”

    这几个豪商家族中人都是说得咬牙切齿,满脸都是恨意,坐在一旁的那位中年士子却是一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表情,在那里笑着说道:“诸位不要担心,学生已经讲过,他们拦河形同谋反,却只说自己为了伸冤而来,这就是心中有顾忌,不敢揭破,无非是讹诈而已,这讹诈,能诈过去就赢了,唬不住就输了,咱们让这么多人动起来,他怎么敢动手,杀一个人,杀十个人,杀百个人或许能遮掩,成千上万的人他怎么敢动,动了地方上怎么瞒得住,就算他瞒得住,各位报到上面去,这就是实打实的谋反大案,什么徐州,什么赵进,他们不敢的!”

    分析之后,在座每个人的担心神色都去了不少,一人更是拍着胸脯说道:“陈先生且放心,明年选官包在我们身上,一定给个近处的好位置做,这才不辜负先生的才学。”

    那陈先生笑着点点头,悠然说道:“举人能有个什么官做,还是各位在生意上多多关照些,也让学生在大市里有个位置的好。”

    “好说,好说!”众人哄堂大笑。

    码头那边稍微安静了些,因为拜祭河神的仪式要开始了,庙祝什么的奉上供品,然后领着众人磕头,再将供品和纸扎的祭品丢到运河里去,然后燃放鞭炮,这就算仪式结束,往年接下来都是唱戏和庙会,让大伙好好热闹一番。

    可今年却不是这样,等鞭炮燃放完毕,在人群各处都响起了呼喊和吆喝:

    “..咱们以前过得是什么日子,现在是什么日子..”

    “..他们徐州人又不靠着运河吃饭,凭什么说断就断..。”

    还有人捶胸顿足的大哭,声音撕心裂肺:“..我爹一场急病,就因为断了河没了着落,病死在家里..。”

    “咱们大伙能忍吗?”

    “一起去拆了那拦河的东西,咱们要吃饭,谁不去就是鳖孙!”

    “咱们天天在这河边吃米吃鱼,凭什么累个臭死,去吃糠咽菜,把那个拦河的拆了,咱们也得过好日子!”

    “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道,还有没有王法!去说说理!”

    大喊吆喝此起彼伏,还有人敲动铜锣带着众人向前而去,个别胆小想不去的,如果能混出去也就混出去了,如果被发现的,则是被那些市井好汉威胁着向前走。

    看着码头上人潮滚滚,朝着拦河那边而去,坐在雅间里的众人都禁不住探头出来看,这时候大伙都在向前,也没人顾得抬头张望。

    “那赵字营耳目众多,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们就一直没有个准备?”经历过一次次的事情,大家也是心有余悸。

    “他们现在抽不出人手来,截断漕运是多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派兵会剿的,现在赵字营的那些家丁团练都抽出去备战,就连城内的这些也不见了!”清江浦的豪商们在本地同样耳目众多,风吹草动也瞒不过他们。

    尽管大家早就知道这个,可听人说出来之后,总是心里舒坦不少,又有人疑问着说道:“那赵进真想造反吗?”

    “造什么反,就是想要挟官府罢了,顺便做大他家船行的生意,这些天他那个车行的生意好得很,据说都有牛马被累死了,你说得赚了多少,整天流水一般的卸货运货,这都是趴在咱们身上吸血啊!”

    听着那边抱怨,那位陈举人冷笑了声,不屑的说道:“纵然有几分才略,也是见识浅薄的土棍,横行几地就以为自己可以横行天下,朝廷真要认真起来,他那个徐州团练又能算得了什么!”

    上面正说着话,却听到下面有吆喝声传上来,是谁家的家奴在赶人:“今日停业,去别处吧!”

    *************

    刘小可混在人群中,看着人群有些散了,就动手敲锣,开口聚拢众人,然后大骂赵进和徐州人,威逼利诱的言语一样不缺,就这么聚拢着人向前,刘小可的担心一点点散去,越向前走,越觉得把握大。

    自家那朋友还真有办法,居然能鼓动起这么多人来,想想自己朋友说过的那几个名字,刘小可就有点忍不住笑,巴结上了这样的人物,自己以后有的快活了!

    也怪不得能弄出这么大场面,也只有那几家才能这么大手笔,使唤动江湖市井中的三教九流,甚至让那些读书士子都听他们号令。

    刘小可这一队比较靠前,他甚至能看到队伍里有不少眼熟的面孔,这些面孔可不是那些偷摸拐骗的小贼,而是凶名卓著的厮杀汉,一出来就要见血的人物,平时都是被有局面的人物养着,也就是现在徐州人当道,他们才低调很多,没曾想这次都放出来了,怪不得有人说,清江浦无论黑白,都是那些大豪商的家奴,看来这话说得真是不假。

    这些人恐怕就是要趁乱见血动手的,刘小可心里有些惊惧忐忑,但信心莫名更足了些,那伙徐州人的确一点准备也没有,可自己这边准备的这么充分,闹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压住了。

    码头距离拦河的地方不远,掐住河道也要选个相对方便的地方,大家都能看到那边的忙碌,聚集着很多辆马车在那边,想必是等待装货卸货。

    “父老乡亲们,那就是祸害咱们地方,咱们受苦吃穷,他们赶大车的却吃香喝辣,咱们能答应吗?”有人怒吼着喊道。

    清江浦这边靠着水路,都是重船轻车马,加上牛马大车都是穷苦地方的人来赶车押运,这更让本地百姓瞧不起,可现在这样的人却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好,大家心里当然不平嫉妒,愤恨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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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4章 大车这般用法

    这话更是挑起了众人的怒火,就在这个当口上,不知道多少人齐声吆喝:“大伙过去,拆了那个!”

    突然爆发起来这么大的动静,连拦河处岸上的牛马都被惊动,能听到几声嘶鸣,看到车夫正在慌张的控制,这手忙脚乱更让这边放松,都已经到这个位置了,徐州人肯定是没什么准备,这次的事情做成了。

    “乡亲们,乡亲们!”有人扯着嗓子大喊,刘小可一干人按照事先的吩咐敲锣响应,接下来就要鼓动大伙冲上去动手了。

    就在这个时候,却看到停在那边的马车也开始行动起来,能看到的那些散乱马车向着远处跑去,大家心中兴奋,甚至有人笑出来,胆气更壮,这伙赶大车的吓怕了。

    可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锣声也变得断续起来,跑开的马车远远兜个圈子去了后队,却把真正的队形露了出来。

    河岸边的马车丝毫不散乱,而是整齐的排列成队伍,马匹正冲着拜神聚集起来的清江浦百姓大队,远远看着,马车上还站着人,这是怎么回事?大家都有些糊涂,但心底已经有寒意泛起,觉得不对劲了。

    “他们怕了,拆了这拦河的水坝,就有二十两现银到手!出了这口鸟气,大伙上啊!”这时候吆喝的人物刘小可都认得,正是那些手上有血的凶人们,他们在这里鼓噪,城狐社鼠们的胆气也壮了,敲锣吆喝,声势炫动,后面那些读书人也来了样子,在那里大声说道:“这伙徐州人做得是造反勾当,打死了他们衙门都不会定罪的,搞不好还有封赏,他们不敢动手,他们不..”

    也不知道是谁喊到这个“不”字,却听到那边尖利的哨音次第响起,又听到吆喝声和抽响鞭花的声音,那一排排的马车开始向前移动。

    这是要干什么?每个人都觉得不好,可还是心里糊涂,就看着马车越跑越快,越来越近,河道两边的河岸码头以及空地也不是太宽敞,亏得清江浦这边富庶,可也只能容得下三辆马车并行,所以那些马车跑着跑着,变成了三辆马车打头的纵队。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也能看到大车上的人,这些人被几根绳子绑在腰间,固定在大车上,手里都拿着粗大的毛竹竿,而拉车的马匹都被蒙住了眼。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这么多人,他们就想用马车撞进来,他们不知道要是撞进来的话会闹出大乱子吗?这车马撞进来,这么多人,肯定互相拥挤践踏,然后再被马蹄踩踏,车轮碾过,不知道要死多少人,这么多清江浦的百姓,他们真的敢?

    听着马蹄踏地和车轴摩擦的声响,前面的人已经有些慌了,即便是那些杀人见血的凶人们也是如此,搏命厮杀放单他们不怕,可前面这是六匹马三辆大车,而且那拉车的马匹眼睛上都被蒙上黑布。据说马匹看到活物会躲,蒙上眼睛想必就是不让这些牲口闪躲..

    “啊~~~”人群最前列的按捺不住心中恐惧,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后面也在骚动,可队伍人这么多,就算转身都跑不快的,更有人直接朝着运河里面跳下去,反正天气不冷,水也不深。

    那些马拉大车真就这么撞进了人群之中!

    前面人再怎么拥挤,也没办法扛住马车的冲撞,马夫也是心狠,丝毫不去控制马匹,任由它跑发了性子。

    几百上千斤的马匹撞到百余斤的人身上,而且马匹狂奔,人却来不跑。

    “碰碰碰”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最前面的人直接被撞飞了出去,飞也没飞多远,人体和人体之间碰撞,已经倒了一大片。

    惊叫惨叫和哭喊瞬时间爆发起来,有人摔倒在地上,还没来得及爬起,那冲进来的马车丝毫不减减速,马夫反而拼命的吆喝驱赶,马匹践踏,车轮碾压,就那么不管不顾的冲了过去。

    下一刻,尖叫惊叫的声音变大,惨嚎痛呼的却少了,原因无他,因为被马蹄践踏,包铁的木轮碾过,已经没什么人能喊出来了。

    在马车冲进人群之后,那些混杂在人群中的亡命徒都都被冲散冲乱,甚至因为他们站得靠前,自家就被撞翻在地上,再没有起身的机会。

    赶车的马夫脸色铁青,眼下这场面让他们也觉得心惊,可却没有一丝的心软手软,手中的鞭子重重抽打在拉车的马匹身上,让马车在人群中跑的更快。

    渐渐的,三辆马车保持不了并排,马车开始处在人群之中,这时候,站在大车上的壮汉发挥了作用,他们挥舞手中的粗大竹竿,狠狠的朝着人群中抽下,且不提这竹竿抽打的力量,这竹竿挥动,还带着马车的冲劲,挨着一下就被打翻在地上。

    有那亡命徒和身手好的,躲过了马匹和大车的冲撞碾压,想要借机爬上车来,但看清楚大车上被绳索固定站立的两个人后,立刻不敢动弹,有一人挥舞竹竿不断的抽打四方,可还有一人手里拿着朴刀,警惕的看着周围,谁敢爬上去,肯定就是被砍翻下来!

    十余辆大车就这么冲入了人群之中,驱赶着人潮向后翻滚,到了这个时候,马车本身的冲撞和碾压伤害不大,人群自己的推挤踩踏才是最要紧的。

    现在每个人都恨自家少生了几条腿,可眼下这个场面,就算多几条腿也一样跑不出去,大家都拥挤在道路上,边缘的人或者跳河,或者翻墙进入小道,可中间的人一时间那里躲得开,即便知道要闪躲,也被人群裹挟着跌跌撞撞,身不由己。

    这一波也不知道要死掉多少人,且看着岸边河中已经全是跳河的人,而路上的人丝毫不减减少。

    刘小可到底还有些市井中混起来的本事,看到马车冲来,他直接丢下铜锣扭头就跑,根本不管旁人,到这个时候刘小可才知道自己是怎么痴心妄想,赵字营哪里是没有准备,根本就是严阵以待,赵字营怎么会顾忌人多,人再多,他们照样能下狠手,这次一直不管不问的,恐怕就是等大伙冒头吧!

    不光自己被忽悠了,只怕那几家豪商也是昏了头,还不知道事后会被怎么报复,刘小可念头也是一闪而过,这时候自己逃命最要紧,那里顾得上那么多,刚才刘小可已经看到了自己那位朋友,不小心倒在地上,就那么被人群踩塌了过去,一直没有爬起来,生死不知,刘小可也顾不上了。

    他刚才回头跑,虽然比旁人占了先机,却忘了向着路边走,现在却挣扎不出去了,爬墙钻小巷也没办法,跳河也没办法,刘小可被人群撞的东倒西歪,他也发了狠,手里乱挥乱打,拼命朝着运河边靠过去。

    可在这个当口,江湖市井众人发狂,那些平民百姓同样不好惹,大家都在撕扯,都想着把身边的人推开挡开,然后逃生。

    刘小可打了几个人,硬生生撞倒了运河边,已经能看到河面了,正松了口气,却不知道谁在身后重重的推了一把,踉跄了下,要是平常也就稳住身体,谁想到接下来又被撞到,整个人居然趴在了地上,这一摔想要起身就难了,后背被重重的踩踏上几脚,刘小可拼命的想要回头,然后听着马蹄声和车轴滚动的声音靠近,就这么碾了过去!

    ************

    人群向后涌动,很快就已经回到了拜神的空地所在,这边地方空旷,后退到这边的人总算能快跑几步,可追赶的马车也可以更多辆的冲撞进来,有人想要爬到马车上去,却被朴刀直接劈了下来,鲜血迸溅,让人们更加惊慌失措。

    在临风楼面朝运河的那个雅间里,先前谈笑风生的几名豪门子弟和那位举人都是面色苍白的看着下面,他们清清楚楚的听到凄厉的惨叫,清清楚楚的看到鲜血和倒地的人群。

    谋划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大家都是想要闭眼,想要转身,却不敢这么做,因为此时雅间里正有几名大汉盯着他们。

    “赵字营、云山行不愿意多生事端,但也不是怕事,所有闹事的都会被狠狠打下去。”

    距离临风楼不远的清江楼二楼雅间,周学智、张虎斌、黎大津等人都在站着向下看,除了周学智不住的皱眉,张虎斌和黎大津的神色和平常没什么区别。

    “..一直以来,知道我们厉害的只有清江浦的三教九流,我们规矩森严,和百姓们没打过什么交道,百姓们光听到传闻,对我们没什么畏惧,一被煽动就会起来闹事,这次正好趁这个机会给他们个教训,让他们见见血知道厉害..”

    外人看着赵字营在清江浦的力量都在外围,却不知道内卫队和徐州江湖人的眼线在内部盯得很紧,几家豪商煽动百姓闹事的消息,第一时间就报到了董冰峰和周学智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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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5章 虚情假意

    按照周学智的想法,就是立刻派人把那几家豪商封锁,抓住当事人杀了,然后平息事态,防患于未然。

    但黎大津却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说这事的关键不在那几家豪商,而是清江浦的百姓,封锁运河,清江浦上上下下都是受损,不光上面有怨气,下面也同样怨气不小,现在这个局势,可能不会安抚,他们的怨气只会越来越大,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人挑动,这次既然要闹,那就让他们闹起来,然后狠狠打击,给他们一个厉害,让他们下一次不敢再闹,如果是前面交战后面闹将起来,那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对黎大津的建议,周学智觉得太过莽撞,觉得应该收揽民心,不应该见血结仇,董冰峰和张虎斌则是支持黎大津的建议。

    为了这个,周学智还特意给赵进写了一封急信,结果赵进的回信也很简单,我们又不是现在要造反,要民心何用,我们已经给了他们活路,可他们还是不满,如果这一次闹了安抚,那么他们还会得寸进尺的继续闹。

    得到允许之后,立刻就是开始布置,甚至为了让豪商们更容易串联,黎大津还主动的内卫队家丁以及相关眼线向外调。

    “。。凡是参与谋划的商户,家中长房长支的男丁要带走一半,放到流民寨那边作为人质。。”

    “闹事的这么凄惨,主事的倒是自在。”对这个处置,周学智也是讥刺了两句,不过周学智自己也明白,清江浦这些豪商们不仅仅是有钱,他们背后还有这样那样的靠山,有这样那样的联系,还要靠着他们把很多消息反映到京城那边,这对赵进的谋划大有好处。

    临风楼雅间上的人肯定全要被扣下,各家参与的豪商已经被封锁住,马上就要开始抓人了。

    除了对杀伐太重不满之外,周学智也觉得这次的行动意义重大,他事后专门给赵进写了长信。

    信上说得很诚恳,如果不是这次引蛇出洞,根本想不到豪商对清江浦的控制有多深,这些豪商又能动员起来什么样的力量,城狐社鼠之类的江湖市井角色,秀才举人之类的读书士子,统统能够驱使,这样的煽动和谋划,就算对付官府,官府也得低头。

    这次如果不是赵字营应对,真要被他们拆了拦河的家什,为所欲为,而赵字营所做的也很简单有效,那就是我不管你什么理由,我比你强,那就动手打碎了你。

    而且还有有趣的事情,本地真正有官身的那位户部员外郎、仓库大使以及淮安知府和山阳知县这一干官员,在这次动乱中袖手旁观,什么都没有参与。

    赵字营对清江浦官府防备很深,当知道有人煽动串联之后,当即盯紧了这一干官吏,却没想到什么都没有发现,开始黎大津还以为是对方隐藏的太深,到最后才发现的确没有参与。

    官吏们虽然没有了从前的威风,可职权仍在,关系也没有断绝,他们的消息远比寻常势力灵通很多,这件事开始发端的时候他们或许不知道,但到了后来,没道理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说。

    当内卫队发现本地官员有意深居简出,而且颇有默契的告病闭门之后,才意识到清江浦官员们根本不想参与。

    “。。对官吏而言不过是国事政事,和自家无关,但对于本地豪商和百姓来讲,拦河则是相关切身利益。。”

    “抓人收尸的活计都要劳烦你这边了,我得去六爷那边。”张虎斌没有在这里呆太久,看到下面形势稳定,人群被彻底冲散之后,他就告辞离开,黎大津笑着回了句好说,任由张虎斌去了。

    就在码头周围几个大院子里,徐州团练几个连隐藏其中,如果马车冲撞起不到作用,那就要真刀真枪的动手了。

    而张虎斌那边的事情则是军务,南直隶的兵马终于有了动作,家丁和团练必须要严阵以待。

    至于这南直隶兵马的动作,则是山阳秦守备率军整队,狼山派来铁骑九人。。

    尽管这个数目让人无言以对,可军务兵事容不得一点马虎,万一对方耍弄什么诡计的话,自己这边又疏忽了,那就是天大祸事。

    不过消息传过来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却更是古怪,那山阳秦守备派了一名亲兵求见董冰峰,说有几个人希望和他见面,但一定得保密。

    这些人在面见董冰峰之前,都被仔细检查过,有一人算是熟人,徐州参将的亲兵千总见过的人不少,另外一人清江浦本地眼线也不陌生,狼山副总兵陆全友的亲兵千总,也是经常被派来清江浦公干的,至于还有一人自称凤阳巡抚的幕僚,这个也好辨认,淮安府和山阳县见过的人也是不少。

    除了这三名身上有职司的,还有一位说是凤阳巡抚郭尚友的亲随,看着三十多岁的寻常人物,估摸这位就是过来防备大家私下勾连,确保回报的。

    董冰峰、张虎斌都准备开战,拦截漕运这么大的事情,朝廷肯定要出反应,过去了一个多月,怎么也该调集兵马,硬碰硬的时候就要到了,尽管黎大津和成大虎两个人派出去的眼线没有带来任何敌情,那山阳守备整军待命,却不发兵器,严令任何人不得出营,甚至有这样的话放出来“谁让那伙徐州蛮子误会了,老子先砍了他!”。

    几个方向都是毫无敌情,南边和西边都是安静的很,预先布置在凤阳和狼山军营的探子也没有任何的回报,以至于董冰峰他们都以为探子被除了,再派人去才发现没有任何事情。

    在清江浦运河码头附近,哭声震天,各家各户都过来收拾死伤,看到自家男丁白日出去,再也回不来,整个家都垮了,任谁也忍受不了,立刻投河的人也不在少数,还得打捞收拾,不过这些活计都是本地青壮在做,收尸烧埋的花费则是由清江浦豪商“热心捐献”而出,督促劳作的则是山阳县的差役们,黎大津的团练只负责盯紧。

    就在这样的气氛中,董冰峰和巡抚派来的人进行了密探。

    除了那来自徐州的楚千总之外,其他几人看到董冰峰和张虎斌都是一愣,尽管事先有所耳闻,可看到真人之后,还是忍不住惊愕,这伙胆大包天的反贼居然这么年轻。

    “谁也不愿意动刀兵死伤太多,来这边只是想和各位约定一件事,肯定不会开打,但没个说法怎么也交待不过去,抚台直属标营还有狼山兵马以及地方民壮会汇集待命,但北上到高邮州之后,就不会继续向前,约定的事情就是,对外要统一口径,你们徐州兵马和南直隶大军在宝应县城周围打了一仗,南直隶兵马败退,死伤过百。”

    巡抚郭尚友的幕僚说出这些之后,董冰峰和张虎斌面面相觑,站在他们身后护卫的家丁也都是满脸愕然,反倒是那两个千总和那位亲信脸色正常的很。

    居然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假打,还是和拦截运河形同谋反的势力头目来讲,而且还这么郑重其事的说话。

    那幕僚看到徐州方面的脸色,也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颇为诚恳的说道:“我家大人集兵一处北上,到了清江浦这边,双方肯定是要打的,你们说是不是?打了就要死伤,就要花费,不管谁赢谁输,这都不算结束,朝廷要动大军,徐州那边也要动员,既然还有后续,前面何苦折腾呢?不如大家约定好说辞,对上面有个交待就是了。”

    董冰峰和张虎斌对视了眼,董冰峰自己沉思片刻,点头答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定了这桩事。”

    对于在清江浦这边的应对,赵进的安排也很简单,只是断掉运河,但并不主动和官军开战,也不要出去攻城掠地,保持个低调的状态,如果南直隶兵马前来会剿,那就一次性打散对方,但不要追求全歼。

    在这样的要求下,这巡抚幕僚的提议就很值得接受了,董冰峰这边答应,张虎斌看了眼,闷声问道:“那你们怎么保证这桩事?”

    “二位公子,这怎么能保证呢?这本就是能做不能说的,要真有什么保证,他日传到上面或者别处,我家大人那边没办法交待,徐州这边的麻烦难道就少了不成,到时候还要有大兵来到,少不得恶战一番,即便徐州兵强马壮,百战百胜,可少些杀伐,少些耗费,难道不是好事吗?再说了,官军这边到底搞鬼没有搞鬼,且看有没有按照说定的位置停下就是,若没有,开打就好。”那位巡抚身边的幕僚说得很诚恳。

    董冰峰面露沉吟神色,张虎斌则是缓缓点头,幕僚脸上保持着诚恳的神情,眼神里却有一丝不屑闪过。

    “诸位少年英豪,将来必然都是前程无量的,我家大人也是打算好了,用败战这个说辞交待过去,就安排招抚诸位的事情,也请诸位放心,王大人的人品风姿,我家抚台也是敬仰许久了,那些藩王无法无天,为了一己私利祸害贤能,我家抚台大人和朝中清正早就看不下去,这次定然会让王大人安然脱身。”那巡抚幕僚趁热打铁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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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6章 黄口小儿

    这番说辞让董冰峰和张虎斌都动心了,截断运河的起因就是王友山被关进天牢诏狱,既然对方能帮着脱身,还能体面的平息这次大闹,不知道会给赵字营减少多少麻烦,似乎没有事先预料的那么麻烦。

    “二位公子,看你们两位也都是英勇非凡,如果愿意为朝廷做事,我家抚台大人很愿意提携后进,虽然还没有回禀,在下提前用身家性命发个誓,两年之内,肯定能做到一方守备,以后镇守一方都不是不可能,要知道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你们二位..”这幕僚顺杆爬的本事不差,看着气氛缓和,就开始招揽起来。

    不过话说了一半,就看到董冰峰和张虎斌的脸色变了,这幕僚立刻住口不说,笑着端起了茶碗。

    说到这里也算是言尽于此了,那幕僚知趣的告辞,临出门的时候,董冰峰还特意叮嘱了一句:“若是你家大人在京师那边真有些办法,尽快把王家叔父送还徐州,这事情就好解决的多,那就真的不必开打了,大家都方便。”

    “好说,好说,既然贵方也有这个意思,我家抚台大人一定会尽力的。”那幕僚满口答应。

    送得他们离开,董冰峰回来后只是说道:“抓紧给大哥那边去信,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六爷,他们做事就不替朝廷想想吗?难道不该派出大军过来打咱们吗?怎么却和咱们谈起来了?”张虎斌迷惑不解的询问说道。

    董冰峰脸上也有迷惘神色,只是闷声说道:“应该都是这个样子,徐州卫那些当官做事也是这种。”

    这回答也算不上解释,张虎斌迷惘的摇摇头,开口说道:“怎么觉得这些官和大户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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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阳巡抚郭尚友派来的一行人出了清江浦之后,和等候在外面随从汇合,可也不过十人而已,淮安府县官吏和山阳守备等人都没有过来迎送,在官场上,这已经是极为失礼的举动,放在从前,早就前后盘旋奉迎了。

    但巡抚派来的人没有在意这个,来自徐州和来自狼山的两位亲兵千总则一直很紧张,从进去到出来,满脸提心吊胆的样子,的确有人盯梢,但也不是盯得那么紧,离开清江浦范围后,盯着的人就回去了,可知道这时,这两个千总也没有放松下来。

    倒是巡抚的幕僚和那位亲随来时郑重慎重,回去的时候神情却轻松不少,只不过一路上也是沉默。

    他们这一队都是骑马,很快就是出了淮安府境进入扬州,等在宝应县外驿站停下的时候,大家终于彻底轻松了。

    凤阳巡抚、狼山副总兵、徐州参将三位虽然有上下分别,却各自相对独立,没有什么统属之说,所以歇息下来的时候也是各自分开,并不是聚在一队活动。

    巡抚上差来到,尽管没有进城,可宝应县上下还是落力巴结,不光是有酒菜供应,伺候的人也是齐全。

    巡抚幕僚和那位亲随坐在一起,而两位千总只说疲惫自回屋子休息了,看着那边紧闭的门窗,不管是那幕僚还是那亲随,脸上都有鄙夷不屑。

    “没见之前,还以为什么天王老子,没曾想就是几个毛孩子,几句话就能唬弄的团团转,这徐州和狼山的兵马未免太废了些。”幕僚抿了口酒,颇为悠然的说道。

    边上的那亲随没有出声,幕僚笑了笑,放低声音问道:“老姜,你是替焦游击过来看的,可看出什么了?”

    “你们小心成这个样子,我能看出来什么来。”那“亲随”随口说了句。

    即便是被喊破身份,这老姜依旧是伴当亲随的意思,丝毫看不出是武将亲信,他端起酒杯又是放下,沉吟了好一会才又是开口说道:“年轻气盛,能打恐怕不是假的,不过年轻人脑子不转弯,也只知道猛冲猛打,这两个看着就好糊弄,把这么好糊弄的两个人安排到这边,那个什么赵进恐怕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老姜说得很有分寸,但那幕僚缓缓点头,却是明白了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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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人,杨先生和属下把总姜虎所说的都很明白,那徐州反逆空有血勇之气,却未必懂得用兵之术,只知道在清江浦拦河,却不知扫荡周围的官兵,对付这样无脑匪盗,一支精骑奇袭定可大胜。”

    在凤阳巡抚官署内,书房中只有凤阳巡抚郭尚友和巡抚标营游击焦大勇两人在,听到焦大勇言语,巡抚郭尚友沉吟起来,半响开口说道:“咱们南直隶江北这几支兵马可都是吃过大亏,咱们何苦背这个罪责,你也要深陷险地。”

    “大人,朱巡按还有何巡漕那边已经向京师送了六百里加急的奏折,他们已经说运河这边是地方豪霸意图谋反,咱们只说是乱民啸聚,肯定是交待不过去的,而且乱民啸聚也要咱们出兵驱散,败了还是要担罪责,既然都要担责,为何不出奇兵突袭试试,若败反正也事先也准备上报败绩,若是能胜,可就是恢复漕运平定反乱的大功,怎么也值得做!”焦大勇虽说是个武将,可分析阐述却是头头是道。

    巡抚郭尚友又是沉吟起来,本来听亲兵千总刘猛的禀报,听徐州和狼山两处军将的回复,他已经觉得徐州赵家那边是个刺猬,宁可缩手被斥责,也不愿意去被扎个受伤流血,可派出幕僚谈判回来后,得到的消息却又让他觉得其中有机会,焦大勇这边听了之后,则是起了开打的心思。

    “当时那马冲昊领着两千骑兵可都被吓回来了,你怎么有这么大把握?”

    “大人,那两千骑是一团散沙,若是大人出面下令调拨,那是有王法大义在的,谁敢不尊自有军法处置,谁敢逃散,再说了,那徐州是贼人老巢,自然势大,可这清江浦距离徐州几百里,他们够不着啊!”

    看着巡抚郭尚友迟疑,那焦大勇又跟着说了一句:“大人,若是贼人势大,他们早就大张旗鼓造反了,又怎么会扭扭捏捏的拦河说是鸣冤呢?”

    “咱们标营不过千余兵马,人够吗?”

    听到巡抚郭尚友的这句话,焦大勇脸上露出一丝兴奋,颇有把握的说道:“咱们这边能凑出三百骑,狼山那边能有三百骑,请巡抚大人去凤阳那边再调二百骑,八百精骑急行突袭,足够了!”

    看着郭尚友神色淡然,游击焦大勇又是说道:“大人,徐州贼人在清江浦不过两千步卒,马队百余,骑兵对步卒可以以一当十,咱们能动这八百骑,那就是天大的优势,事出突然,定然大胜。”

    “你是说按照约定,先将大军推进到宝应县一带,然后骑兵向前,发动突袭吗?”凤阳巡抚郭尚友脸上露出了笑容。

    焦大勇知道事情成了,笑着回答说道:“抚台大人果然熟读兵书,正是要这般用兵,清江浦那几个年轻贼酋太过天真,想必以为这约定就真是约定,而且清江浦周围又没有城墙沟壑遮蔽,正适合骑兵急进,到时候打他个措手不及,定然大胜,等这边胜了,漕运畅通,是战是和,那都是大人决定了。”

    凤阳巡抚郭尚友缓缓点头,然后沉声说道:“上报还是报乱民啸聚的好,等打完了,再上奏实情就是,免得干系太大,咱们这就开始准备吧!”

    代表狼山副总兵和徐州参将的两位千总又被召唤到巡抚这边来,双方密谈不久,徐州那边的千总被巡抚派人看押了起来,而狼山副总兵那边的亲兵千总则是和凤阳巡抚派出的传令使者一起,快马赶回狼山那边。

    除此之外,又有快马自泰州赶往凤阳,同时,巡抚一道道公文发出,各分巡分守的道臣,以及扬州府、滁州、庐州府、凤阳府各处都开始调集兵马和粮草向高邮州左近汇合,准备会剿拦截运河的乱民。

    既然漕运河道被截断,徐州和淮安府的兵马就没办法调动了,而狼山和凤阳驻守的兵马则不受影响,汇集备战。

    这一切大张旗鼓,自然没有办法瞒住别人,消息不断的反馈到清江浦那边,又从清江浦急送到徐州。

    越是到这样的紧张时刻,赵进反而不离开何家庄附近了,每日里就是整训兵马,处理来自各方的消息,以及隔一段时间就骑马去一次黄河边,看看那边的船只准备,现在黄河北也有大量的物资运送过来,人员调拨也有不少要通过黄河水运,船只是最要紧的事情。

    清江浦的来信赵进收到,凤阳巡抚郭尚友派出使者所提的条件,几乎是契合赵进的心思。

    “他们能有这个想法就好。”赵进的评点很简单,然后即刻写出了回信,安排快马立刻送出去。

    说来也巧,给清江浦那边的回信才发出去没多久,京师那边的消息来了,拦住运河,消息反馈到各级衙门,再由各级衙门汇集到朝廷中枢,然后朝廷中枢做出反应,加上路途上的耗用的时间,距离赵字营拦住运河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眼看这就要进入八月,天气也从那时的炎热变得凉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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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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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