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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82章 赵家的徐州

    大家都是兴奋的点头,周管事又做了些安排,众人都是点头答应,各个赌咒发誓不泄露真相,这才各自回去,不过得知自家马上就要发大财了,这一晚上肯定谁也睡不着。

    “你确定那胖大汉子就是那凶徒?”

    “请周爷放心,当日里小人曾去这凶徒的破庙,别看现在收拾的干净了,可这凶悍样子却一点没变。”

    问答确定之后,那周管事才算了放下了心,花高价在柜上弄了一斤汉井名酒,喝完大睡。

    第二天一早,周管事这些人就去城门那边等候,耽误不起,能让本地的官府捉拿反贼,那么就有上下其手的机会,如果等潞王府的大人物出面,那这何家庄的偌大好处,就轮不到下面的人分了。

    一干人急匆匆的到了徐州知州官府门前,直接对门前值守的差役说道:“我等有大案要报官,快些带我去见你们大人。”

    在衙门里当差,能在大门前值守的差役年纪一般都偏大,遇事不慌,知道怎么应对,可这徐州州城衙门的门前值守差役却都是青壮汉子,周管事那里顾得上理会这个。

    “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我们太爷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滚出去,小心老子动手!”台阶上那差役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反问说道。

    周管事一干人没想到被这么不客气的对待,各个愕然,随即就是大怒,潞王府众人在卫辉府甚至整个河南地界都是横行,小小一个徐州的差役怎么就这么猖狂。

    “这是谋反大案,耽误了要出大事的。”

    “滚!”

    这边按捺性子的呼喝却让那差役大怒,直接把手边的黑漆大棍抄了起来,朝前就是一扫,让周管事一干人慌不迭的后退,却看到周围也有几个差役神色不善的靠过来。

    “我们是潞王府的,潞王你知道不知道,那是当今万岁爷的叔叔,我们王府里的人被认杀了,那凶徒就在你们徐州,再不去通报,到时候这罪过也要算在你身上,你知道不知道!”周管事快要气疯了,心想这徐州到底是个什么荒僻所在,怎么上上下下的人都没个规矩!

    听到“潞王府”这三个字,那差役停了手,皱眉看着周管事,嘟囔着说道:“山东那边的来徐州猖狂什么。”

    这位倒是把潞王听成鲁王了,周管事气得七窍生烟,指着那差役说道:“快带我进去,不然事后扒了你的皮,这是牵扯到亲王的谋反大案,你们知州若是不尽心办理,也要倒霉的,你也得千刀万剐。”

    “你吓我吗?外面等着!”那差役被说得有些畏缩,不过还是嘴硬不输阵,只是让周管事他们在外面等候,自己转身小跑了进去。

    没过多久,十几个青壮差役簇拥这一个瘦高年轻人走了出来,看这年轻人的打扮倒是个捕房班头的样子,潞王府这几个人都在心里嘀咕,这徐州地方到底有什么不对的,怎么说话做事领头的都是年轻人。

    “是你们在外面吵嚷吗?”那瘦高年轻人站在门外,居高临下的冷冷问道。

    周管事也顾不得对方的神情态度,只是急切无比的说道:“我们是潞王府的从属,在你们徐州发现了杀害王府中人的重犯,这是谋反大案,请官府派人拿问!”

    “你说你是王府你就是了?可有什么凭证吗?”那年轻人继续问道。

    周管事按捺住胸中烦躁和恼怒,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递了过去,王府中人在外行走,就要靠着这腰牌证明身份,周管事已经在心里发狠,只要见到那知州,这些狗眼看人低的混账都要好好惩治。

    没曾想腰牌递过去,那年轻人瞥了眼,接都不接,伸手就是打掉,转头瞪身边报信的那人说道:“这样的假货也来喊我,你没长眼睛吗?打出徐州去!”

    “十一哥,对不住,小弟也是昏了头。”门前值守那年轻差役连连弯腰赔礼,被叫做十一哥的年轻人也不理会,转头直接进了衙门。

    这十一哥进去了,可跟着他出来的十几个青壮差役却没有转身,那赔礼的守门差役这时候直起身来,恶狠狠的盯着周管事一干人,周管事几个都已经傻了,完全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他们又不是没有去外面办过差,靠着潞王府的名头,在山西,在北直隶都是畅通无阻,怎么在这徐州就不好用了?

    “这不是假的..”到这个当口,周管事也慌了,那还顾得发脾气,只是忙不迭的解释。

    “打他娘的!”衙门门前那些差役那里理会,在那个守门差役的带领下,拿着棍子就打了上去。

    乒乓作响,惨嚎声声,周管事和几个手下那里挡得住十几根棍子的围殴,潞王府这几个人里有两个会武技的,想要格挡反击,甚至一个人还把刀抽出来了,没想到这十几根大棍并不是全砸下来的,其中有几根是直接戳刺,彼此还有配合,挡下了一击,却被两根棍棒戳中了胸口,动作登时慢了,又被一棍重重砸在手腕上,那刀也拿捏不住。

    把人放翻之后,倒是没有用棍子猛打,不然片刻之后就全打死了,众人上去就是拳打脚踢,打的周管事一干人满地打滚,好在那周管事肥肉不少,倒还承受的住。

    可即便这般,被打过一顿之后,这干人也都爬不起来了,门前那差役恨恨的朝着这干人的身上吐了口吐沫,随手拦住一辆运煤的牛车,把人全都丢了上去,然后大大咧咧的说道:“运出城丢在路边,这帮骗子混账,到底是哪个城门放进来的,你们挨个去问问,谁再闹出这样的混事,老子去找他们麻烦。”

    有人嘻嘻哈哈的答应了,一干人就在门前哄散,那拉煤的牛车也不敢停留,直接朝着城外方向而去。

    就在知州衙门门前的偏房内,刚才打落腰牌转身走入的赵十一正站在窗前向外看,边上则是王师爷,赵十一和往常一样冷着脸,王师爷则是脸上带笑,两人都是看着那牛车的方向。

    “其实十一郎也不必这么谨慎,就算这些混货见到了童知州,童知州怎么敢下签字拿进爷去,这帮混货不知道徐州是什么地方,太把自己那王府身份当回事了。”王师爷说得很轻松。

    赵十一摇摇头,沉声说道:“何家庄传来的消息说得对,人心还没定,听到藩王就怕的人不少,这等事还是谨慎小心最好。”

    说完这句,赵十一迟疑了下,又是开口说道:“劳烦王先生劝劝童知州,眼下这日子不错,等这一任做满还能拿笔银子走,别放着好好日子不过,自己找些不痛快。”

    王师爷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摇头说道:“这些有功名的士子,脑子都有点转不过弯,我会去劝的,请十一郎放心,也请进爷那边放心。”

    在来官府告状之前,周管事从没想到会有这样的遭遇,堂堂王府属官,居然连衙门的台阶都没上去,就挨了昏天黑地一顿乱打,被运煤的大车送出城的路上,还被路人吐了好几口吐沫,孩子们丢过来的石子杂物之类也是不少。等到了城外的客栈那边,客栈早就得了消息,直接把行李都给丢了出来。

    周管事一干人等于是被丢下的大车,摔在地上生疼,挨过打,又被这么重重一摔,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足足躺了两个多时辰才缓过劲,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起来,这期间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理睬。

    起身之后,天也快黑了,城门也快关闭,周管事几个人彼此看看,都觉得狂怒无比,区区一个徐州土棍,居然敢这么对待潞王府的属官,区区一个徐州知州衙门,居然敢殴打潞王府的属官,我们老王爷可是万历皇爷的亲弟弟,现在的王爷可是亲侄儿,是当今天启皇爷的叔叔,怎么就敢这么怠慢。

    狂怒归狂怒,可见识到了赵进的嚣张气焰,也看到了知州衙门的态度,让他们在野外呆着还真是不敢,倒也不是没办法,一干人牵马走了几里地,找到村庄,花几两银子在百姓民户借宿一晚。

    “你们放一百二十个心好好睡,咱们绝不会谋财害命,进爷定了规矩,谁也不敢乱来!”行商投宿民户,常有被人谋财害命的,这家还特意挑明了讲,表示心中坦荡。

    话是这么说,周管事一干人那里睡得着,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一夜,到这个当口,也顾不得打算自己发财了,只是咬牙切齿的彼此赌咒发誓,这次回潞王府,一定要说动王爷亲自写信下令,让这帮无法无天的徐州蛮子粉身碎骨,他们却没察觉到一件事,明明棍棒交击拳打脚踢,但大家却没有筋骨断折,缓了几个时辰之后行动就没什么干碍。

    当然,即便是觉察到这个细节,他们也会觉得对方是畏惧潞王府的权势不敢下重手,根本不会多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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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3章 你们怕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周管事一干人就是启程,尽管对赵进和徐州恨不得吃肉喝血,可他们也觉得徐州地面安全,早起晚走都不用担心什么盗匪响马之类的,早早赶路也没什么危险,就这么一路向西而去,要一路到开封城的渡口,再渡河回卫辉府,这样最方便。

    徐州路上南来北往的客商行人不少,周管事一干人行走其间,越走就越觉得这徐州繁华,处处都是金银,就想到若是那赵进明白事理,这偌大的金山银海怎么也得有自己一份,可这么一折腾,只能等王府吞下来之后再分了,想想潞王府也只能委托官府出手,层层分润盘剥,等到了王府肯定就少了很多,自己再伸手,那就更少了。

    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是咬牙切齿,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怎么处置徐州这些不长眼的混货,赶路不停,两天一夜之后,周管事这一干人总算出了南直隶徐州地界,来到了河南归德府境内。

    一进入归德府,周管事他们顿时松了口气,这可是河南地界了,他们自然不知道这边也是赵字营的控制范围,偌大的藩王府内,只有那么几个人和江湖有接触,而赵字营对归德府的控制,某种程度上是江湖意义上的,官府还是大明的官府,所行的也是大明律,怎么看这也是大明王土,那里和徐州豪强有关?

    周管事一行人也不着急了,在徐州受了那么多气,遭了那么多罪,怎么也得好好休整一晚,把身上的脏污晦气都去去,不然这一身模样去了开封府,被周王那边的人认出来取笑怎么办,丢了潞王府的脸,回去肯定要倒霉。

    从徐州砀山入归德府夏邑县,差不多走十里路过虬龙沟,就到了夏邑县的驿站,周管事是王府属官,有资格在驿站休息,而且这边是官府地界,住起来也放心些。

    远远看着驿站,潞王府的这些人就更加放松了,有人小声谈笑,有人大声咒骂,骂得自然是徐州那边的遭遇,太阳西沉,路上行人也多是进城或者去驿站客栈投宿的,还不时听到有人念叨得快点找到住的地方,归德府可比徐州差远了,晚上可不安生。

    现在的周管事听不得别人说徐州的好,可在这路上也没办法发作,只是愤愤的朝着那个方向吐了口。

    一口吐沫吐出,却带起了尖利的啸声,把吐口水的周管事吓了一跳,心想吐口吐沫还有这么大声势,然后就是“噗”的一声,有凄厉的惨叫和惊叫,周管事看着身边的一名同伴胸口被箭头贯穿,惨叫着从马上摔了下去。

    猝不及防之下,潞王府这队人都已经呆了,反应过来的也被吓得大喊,呼啸声连续响起,又有两人中箭落马,周管事心胆俱裂,但这个时候也是反应过来,拼命的抽打坐骑,先跑,先跑了再说。

    太阳还没落山,光天化日之下,在靠近城池的官道上居然就有人行凶,路上商旅行人都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朝着官道下面跑,还有那胆子小的已经被吓瘫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趴在官道上,立时乱成一团。

    周管事几个人骑着马,这时候只是向前冲,在他们想来,只要进了夏邑县城,一切都安全了,到这个当口,周管事莫名的想到,还是徐州地面上安宁,如果在那边的话,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

    正奔跑间,却看到前方有几名骑手打马横了过来,在马上张弓搭箭,朝着这边就射,刚才看着不过是寻常的行商,怎么突然间就成了要命的无常。

    命好不如运气好,周管事身体肥胖,骑术也一般,可在迎面箭射中,先落马的都是他的同伴,几根箭都是擦着他的头皮过去,周管事什么都顾不得了,跑出十几步之后,总算记得打马掉头,总不能朝着死路上凑。

    可这个周管事身形肥胖,马匹又是在急速奔驰,这一掉头立刻失去了平衡,周管事连人带马直接摔在了官道边上,一条腿被马匹压断,在路边疼得杀猪一般惨叫。

    “我是..”在任何时候,周管事都是习惯性的自报来历,可话才说了半截,听到什么呼啸着旋转飞来,脑袋好似被重锤砸中,什么也不知道了。

    “衣服扒走,马匹带走,留下光身子的。”为首一名大汉粗声说道,趴在官道上的其他客商不少都听得清楚,这好像是河南北边的口音。

    虽说距离夏邑县城不远,虽然太阳还没落山,可官道上突然爆发的杀戮震慑了所有人,大家只顾着四散逃命,根本没有人记得去报官,城中更是无从知晓。

    路人们甚至不知道凶徒们的相貌,或许擦肩而过的时候曾看了一眼,可谁知道是看了眼的哪一位蒙面杀人,现在谁又敢抬头去看。

    射箭拦路的凶徒们动作很快,周管事一行人都被扒了个精光,所有东西就那么随便卷了个包袱,放在他们的坐骑上,然后直接就走。

    马蹄轰鸣过后,战战兢兢的行人商旅们才回到路上,所见的只有几具光着身子的尸体,尸体上都是血窟窿伤口,那个最胖的脑袋都被劈开了口子,看着吓人的很,有胆小的直接就吐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太阳都已经落山,夏邑县的捕快才姗姗来迟,看着也是心惊胆战的很,足足纠集了百余号壮勇,这才敢过来查看。

    “一定是大杆子干的,这心狠手辣,咱们肯定碰不得,快些报到徐州去!”夏邑县的捕头倒是懂行,一看这场面就知道管不了,反正归德府夏邑县也是赵字营庇护,交到那边才省心省力。

    碰得碰不得,该查的也是要查,可官道上事起突然,谁也没有看到凶徒相貌,唯一的线索就是黄河北边的口音,然后尸体上也没有什么证据,每个人都被扒的干净,从皮肤和胖瘦上,从路人对这一行人的描述上,也知道死者恐怕不是寻常百姓,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证据了,眼下这盗贼蜂起的时节,在路上横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果没有苦主找过来,也就会不了不了之了。

    周管事这一干人兴冲冲的来,路上没耽搁什么时间。只在归德府城商丘停留休息,没有在夏邑县停留,这就更没人认得了。

    没人知道周管事一干人的衣服和佩饰腰牌都被烧掉,烧不掉的则是丢进了黄河里,马匹被宰杀之后也放火烧了,烧完之后的残骸也都是丢到了黄河中,根本没留下任何可以追查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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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进到达清江浦的第三天,牛金宝他们才赶过来会合。

    “老爷,小的多句嘴,杀了周管事这等人没有什么用,他们在潞王府也是蚂蚁般的人物,这几个没了,那边还会派别人来,老爷这边还会有麻烦,不如小的去骆马湖东岸庄园那边,也让老爷少些麻烦。”牛金宝说得很诚恳。

    “河南那边来个人,我赵进的护卫就要躲出去,那这赵字营还要不要维持了,别的你不用管,护卫好我就可以,你也不用担心你娘,在徐州这边没人能动得了他。”赵进说得则是很轻松。

    牛金宝不善言辞,听到这话也没有继续争执,只是郑重其事抱拳为礼。

    赵进看了看在座的一干伙伴和亲信,发现有人想要开口,看那神色就是想要劝什么,赵进笑着说道:“我们局面做大,必然要和周围的大势力碰上,那些藩王,还有孔府,那家不是有大量的庄子,这些庄子把持着当地的盐路和商路,这些他们肯让出来吗?和咱们碰上,非但不会和咱们谈,还会觉得咱们不过是徐州的土豪,会想着吞了咱们,对这样的,咱们小心有什么意义,伸手就砍了,想硬来就打回去。”

    王兆靖和如惠留在徐州,周学智去往扬州和盐商谈事,和赵进聊这些的都是武人,自然对赵进的话没有异议,听他讲完,吉香、董冰峰、张虎斌、黎大津、成大虎几个脸上都有笑容,吉香更是点头说道:“在南直隶这片地方,咱们怕谁?”

    赵进笑着点点头,整肃神色又是说道:“不要大意,河南潞王府的第一波来了,山东鲁王府的第一波还没来,等这第一波来到,还有第二波。”

    说到这里,在座几人的神情都是变得严肃,董冰峰皱眉问道:“大哥,这么一**下去,到最后岂不是会引来官军,触碰亲藩的事情都等同谋反,肯定会出动大军会剿,而且和马冲昊那次不同,他们可是有旨意有名义的。”

    和藩王起了冲突,这等于是触碰大明皇家的权威,藩王会向朝廷求救,地方官员也不会坐视不理,刚开始一次次被打回去是可以预见的,但也可以想见,最后就是官军会剿。

    说到这个,屋中诸人都更加肃然,赵进看了看,笑着轻松说道:“怎么,你们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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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4章 主仆二人

    “怕倒是不怕,只是想着要和朝廷的兵马动手,总有些不安。”董冰峰实话实说的回答道。

    大家都跟着点头,经过马冲昊率众北上那一次之后,对和官军交战大家的确没什么怕的。

    “他要来便来,要打便打,有什么不安的。”赵进笑着回答说道,他这句话却让屋中几人有些兴奋,吉香更是开口问道:“大哥,要真那么打起来,岂不是要做大事了。”

    “一切在我们,我们想打下去就会打下去,想停就能停。”赵进回答的很实在,不过吉香却有几分失望。

    不光是吉香失望,赵进这话说出,其他人也有些意兴索然,可巧这个时候外面有通传,说是那余致远前来拜访,大家都是借此告辞,吉香嘟囔了句“这余致远也不在家做生意,好像整日里等着大哥来清江浦一样。”

    身为亲卫队队正,吉香也要跟在赵进身边,其他人告辞出去之后,赵进沉声说道:“我知道你想建功立业,可这等事急不得,沉下心来才对。”

    吉香点点头,有些郁闷的回答说道:“小弟知道,不过不光是小弟急,带队领头的人都急。”

    “手里有这么强的力量,却只能窝在徐州南直这一小块地方,都忍不住是吧?”没等吉香说下去,赵进就开口说道,吉香闷闷的点头。

    赵进沉默了会,长出一口气说道:“再等等吧!和全天下为敌太费手脚了..”

    说到这个,吉香却忍不住了,颇为急切的说道:“大哥,你不也是说过,如果就这么不温不火的熬下去,咱们家丁的锐气都会被熬没,到时候就打不了了。”

    “没锐气的就回去种地,帮咱们管着庄子和产业,再招一批有锐气的上来。”赵进回答的很淡然。

    “大哥..你..”吉香张大了嘴。

    “你要弄明白一桩事,咱们赵字营的家丁强,不是因为咱们招募的这一批家丁强,而是因为咱们训练的法子好,是因为咱们赵字营这套法子让他们这么强。“赵进沉声说道。

    这番话却让吉香有些懵了,刚要在问,门外已经有人通报,说是余致远到了。

    尽管已经彼此称兄弟,可在赵进和伙伴们之间,余致远还是外人,吉香有再多的问题想问也都是憋回了肚子里。

    屋门打开,不错的阳光照进来,也映在余致远的脸上,任谁都能看得出,余二公子的心情很不错。

    “大哥在,吉香兄弟也在,咱们好久不见了。”余致远热情无比,脸上全是灿烂的笑容。

    “好久不见了,进来坐,上茶。”或许是被余致远的情绪感染,赵进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听说大哥在山东威风八面,可惜小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没用读书人,不然真想跟着大哥一起去闯荡一番,想想都快意非常。”余致远坐下的时候先是奉承了句。

    “自家兄弟,就不要客气这么多了,你来奉承我,我可想不出怎么夸你,你这次来清江浦见我有什么事?”赵进笑着询问。

    余家船队的根本在松江,现在蛤蜊港那边也是要紧所在,从松江到清江浦要几天时间的路程,从蛤蜊港那边过来也得一天多,虽说现在余家巴结赵字营很紧,可余家也是事务繁忙,过来一次必然是有要紧事。

    “大哥慧眼如炬,这次小弟来,的确是有要紧事,是要紧的大喜事,大哥让小弟找的东西,小弟找到了!”余致远的喜悦是发自内心的,说话的音调都朝着上面飘。

    “找到了?”赵进愕然一问,随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这动作让边上的吉香,以及牛金宝等护卫都是一惊,赵进做事向来稳重自持,极少见他有这样失态的时候,到底要找什么,居然这般惊诧。

    不过赵进反应的也是很快,他很快镇定下来,追问说道:“是从谁手里买到的,是新货还是旧货,产地在那里?”

    一杆全新的火铳和一杆磨损严重的火铳比起来,自然不一样,而且按照赵进的记忆,在这个时代,火器应用最好的国家应该是西班牙和他的殖民地,也不知西班牙和殖民地尼德兰的战争结束了没有。

    赵进很兴奋,他觉得就要推开一扇门了,门后是自己一直期望的,赵进还特意提醒了自己一下,这个时代的西班牙似乎应该叫佛郎机,也有叫做大吕宋的。

    “好叫大哥知道,找到的不是东西,是两个人。”余致远笑着说道。

    赵进顿时冷静下来,有些奇怪的问道:“是人?”

    “对,半个月前小弟船队在海上救起了两个人,看着是主仆二人..”

    **************

    距离被人从海中捞起已经有几天时间了,传教士路易-德-罗什福德渐渐从最初的震惊当中恢复了过来。此刻的路易,正呆在一间虽然陈设并不奢华但十分洁净的屋子里,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的家居气息,恍惚间,让他感觉自己回到了自己童年时代的家中。

    通过之前被这里的主人来到自己身边的、会西班牙语的翻译,路易已经大概知道了自己现在已经身处何方。

    虽然此生一直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求发财的机会,但是哪怕在十年之前,在神学院中接受教育的路易-德-罗什福德先生也从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居然会真的来到马可波罗所描述的那个遍地充满了黄金的国度。

    这是否真的是上帝的旨意呢?

    不得而知。

    但是既然还活着,那就必须继续为了梦想而努力。

    不管是以传教士的方式,还是以冒险家的方式,都必须出人头地——路易第一万三千遍地告诉自己,尽管这一条格言,早已经被刻入到了他的骨髓当中。

    正如名字所表示的意味那样,路易是一个法国人,而且是出身于法国普罗旺斯的一个贵族家庭里。

    不过,虽说是贵族家庭,父亲也只是一个小贵族而已。

    他们家并没有什么城堡,只有小小的庄园,虽然已经离开了那里几十年,但是路易仍旧记得那个庄园,不知道多少次在梦中回忆起自己的童年时代。

    那个庄园里面有个小花园,花园里点缀着几株绿树、无数蔷薇及各色鲜花,而正对着栅栏门,是一座依傍邻墙而建的木楼。木楼的柱子完全为茉莉花、金银藤、葡萄藤和铁线莲所遮掩。那所房子就屹立在这最高处的小花园当中,屋前是爬满葡萄藤的拱形台阶,那里就是他的家。

    在他的童年时代,他们一家人靠着不大的庄园和葡萄园维持生活。家里开饭的时候总是多喝栗子汤,少吃白面包,偶尔才能吃到一些野味。爸爸平常非常爱措他的裤子,妈妈也难得添一件冬衣和夏衣,至于妹妹们,那是能将就便将就了。

    他从小就知道了,身为家里的幼子,他是注定没有可能继承家族的任何一份财产的。从明白这一个事实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金钱”这个词语的可贵。

    他并没有享受到多少年的家庭生活。

    为了他未来的生计,就像法国许许多多的贵族家庭一样,在他少年时代,他就被父母送进了神学院,准备将来成为一位教士,成为天主教会又一位忠实的神职人员。这样既可以减轻家里的经济压力,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又可以在未来某个时期成为家族的助力。

    这座神学院坐落在法国南部沿海的一个小岛上,有滑腻的岩石、花岗岩暗礁、巨大的石块,成为它美丽的教堂的天然屏障,也成为了牢笼的围墙。想要上岸,在海上有风浪的时候,不得不带着行装改乘小驳船,或者等天气好的时候穿过礁石到当时修士们建造的防波堤靠岸,想要离开也不得不如此。

    经过一段颠簸的旅程之后,这个少年来到了荒僻的神学院中渡过了自己剩下的少年岁月,直到成为一位壮实挺拔的青年,他也还没有离开这里。

    按理说,来到接近于上帝的地方之后,人会变得更加虔诚,会放下对俗世名利的追逐。然而,在神学院的数年学习经历,非但没有浇灭这个少年心中的**,反而使得这个少年心头的火焰烧得越来越浓,神学院里的种种倾轧勾当,比俗世更加激烈,也更加让这个少年知道了财势的可贵,‘一定要出人头地’的咒语,好像每一秒都在在耳畔响起。

    更何况,虽然烧死过布鲁诺,但是教会的神学院仍旧可以说是此时欧洲教育最为系统的地方,从这里,路易汲取到了各种各样的知识,也滋长了野心,没用多久,路易就成为了一个同学们眼中雄心勃勃,一心想要上进、成为地区主教甚至红衣主教的野心分子。

    而对于他的野心来说,这个荒僻而又远离人世的神学院实在太小了。于是,从野心开始燃起的那一刻,他就打定主意要离开这里,以至于从来都没有认真学习过那些神学知识——对他来说,如果不能赐予黄金给他的话,上帝就算存在又有什么意义?为了能够发财,他拼了命地学习图书馆中的其他知识,同时拼命讨好那些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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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5章 并不顺利的人生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很快学院所收藏的那些杂学知识都被他看了个干净,还学会了拉丁语、西班牙语、意大利语等当时欧洲通行的几种语言。同时,他也得到了一位老师的看重,最后在他的推荐下,毕业之后的路易-德-罗什福德来到了罗马,成为了一位教廷主教(同时也是老师的朋友)手下的教士。

    看到了上进希望的路易,一心想要在教会中升迁,搏到自己的富贵,于是加倍努力地为这位主教做事,也搏到了对方的欣赏和认可,成为了他的心腹手下。

    正当路易觉得自己前尘似锦,很快就能出人头地的时候,他人生中的第一个打击就突然降临了。

    因为出身于同一个神学院的关系,路易和主教都从属于圣多明我会,而此时在教廷内部,作为一股新兴势力的耶稣会正在教会内部强势崛起,并且尽一切努力排斥不属于他们派别的神职人员,而主教路易等人自然也就成为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教会内部的权力斗争之激烈,神职人员的倾轧之狠辣,超过了年轻的路易的想象。没过多久,主教和路易就被打发到了威尼斯去充当地方神职人员。

    受到此种打击之后,路易不得不断绝了在教会内部攫取权力的希望,转而想要在威尼斯这个繁华的商业地区寻求发财的机会。

    此时的威尼斯,虽然不及全盛时期的富贵奢华,但是也仍旧是意大利最为富有的地区之一,商船遍及地中海各个地区,金融业也十分发达。为了挣钱,路易慢慢试着了解了一些商业规则,并且把自己不多的积蓄也投入到了商业投机当中。

    在号称水城又唯利是图的威尼斯,路易经常乘坐扁舟在各个交易所和港口间徘徊徜徉,发疯般的寻求商业投机的机会,一点也没有将神职人员的体面放在心上。也就是靠着这种勇气与执着,他渐渐地熟悉了商业运作的规则,也让自己拥有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然而,接下来的打击却让路易一时间陷入到了绝望当中。

    在一六零五年,威尼斯共和国为了打击教会,有意因小罪逮捕了两名神职人员,并颁布法律限制教会占有陆地财产的权利,其与教会再次发生了冲突。教皇保罗五世认为这些都是与教会法相违背的,要求撤销这些判决。在遭到拒绝后,教皇对威尼斯发出了绝罚令。共和国对绝罚令无动于衷,命令境内神父继续进行圣事。共和国的行为引发了和教会的尖锐冲突。法国对此进行干涉,并提出一项妥协方案,于是一年后教会绝罚令被撤销,而当地的神职人员们则受到了教会的惩处,而路易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财产,则在这种风潮当中丧失殆尽。

    处在两个庞然大物夹缝中的路易,不得不面对自己再次倾家荡产的现实。在教会体系内无法晋升,在威尼斯无法发财,种种打击让路易几乎陷入到了绝望当中。

    在消沉了很久之后,路易-德-罗什福德心中的火焰又重新燃烧了起来,他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机会之地——尼德兰。

    在此时的尼德兰,信奉新教的联合省,正在其执政、“沉默者”威廉之子莫里斯亲王的带领下,为了独立而与信奉天主教的西班牙帝国进行着如火如荼的战争,西班牙人“宁留一个贫穷的尼德兰给上帝,也不留一个富裕的尼德兰给魔鬼。”的叫嚣也持续了好几十年,路易利用自己的教士身份,拜托了主教和其他教会里的关系,终于被派到了尼德兰地区当神父。他一点也没有在乎战火中的危险,极其狂热地参与到了西班牙帝国在尼德兰地区对新教徒叛乱的镇压,多次为西班牙军队打探消息,甚至还几次为西班牙军队镇压叛乱带路。他这样做当然不只是为了帮助上帝净化尼德兰,还是为了从这些异端中拯救出他们的财产。

    在多年的漂泊当中,他第一次找到家乡气息,就是在荷兰南部的一个风景秀美的村庄当中。那一天,他来到了这里。这个地方种植不同品种的无花果和水果,满地的甜瓜,甘草,还有西班牙的蝴蝶花,意大利的夹竹桃,亚速尔群岛的茉莉花,一应俱全,在和煦的晴空下,磨坊的风车随着温暖的春风慢慢摆动。

    莱茵河就在他的脚下,可以从高处俯瞰那恣肆汪洋的水流,当地人数百年间修建的水渠引导着水流不至于淹没大地,然后引入到了田地当中进行灌溉。在那碧蓝的天空上,时而会飘过一片片浮云,不论站在哪里,都能看到这片云彩赋予这壮丽景致的每一细部的无穷变幻。

    多么美丽的地方啊,简直就像家乡..

    在抑制住了内心中不由自主产生的激动之后,他带着西班牙士兵将这个村庄付之一炬,也从当地最有钱的一家人当中搜刮到了大笔钱财。

    因为一直跟军队打交道的关系,这位原本从神学院毕业的虔诚教士也渐渐明白了一些基本的军事和兵器常识,甚至为了防身自己还总是随身带着枪。比起上帝的仆人来,倒更像是个冒险家,甚至他还去过造枪铸炮的工厂作坊,见识了水力驱动的机械运作,要知道,在战争期间,制造贩卖军火可是暴利..

    过得不久之后,和路易的愿望相反,西班牙人在和尼德兰人的战争当中开始显现出颓势,主动的进攻越来越少,也让路易的活动越来越艰难。正在这时,跟他关系密切的一支部队当中,有一位老兵因为在一次战斗中弄伤了右手,老兵一直没什么积蓄,所以并没有得到多好的照料。偶然发了一次善心的路易花钱让人诊治了他,这位老兵伤愈了之后就没有回归部队,而是跟从他成为了他的仆人。

    当一座座火堆从尼德兰的土地上燃起的时候,路易也从自己为西班牙帝**队的服务当中捞取到了一大笔好处,重新让自己成为了富翁。同时,拥有了一大笔钱的路易,为了让自己的钱能够得到增殖,也将其中的大部分投入到了当时新兴的船运行业和海洋贸易当中——虽然从事海外贸易的人大多数是北方的新教徒,但是路易并不在乎。

    然而,属于路易的好运气很快就用光了。

    几十年中疲于征战的西班牙人,终于厌倦了打仗,被迫于一六零九年和北方的叛乱者们签署十二年停战协定,事实上承认了联合省共和国的独立。新生的荷兰共和国也正式让路易的好时光宣告终结。

    没有了战争,西班牙人也就不再需要路易的服务,而尼德兰人则还记得路易之前犯下的罪行,更让路易觉得绝望的是,因为一次船难,他在海外贸易商的投资也大半打了水漂,为了挽救自己的生命,重新变得几乎一无所有的路易不得不带着自己的仆人仓惶逃离了尼德兰,重新寻找自己新的机会。

    他这次没有沉寂太久,就又给自己找到了新的机会。

    通过自己的消息渠道,他听到了一个传闻:奥斯曼帝国大臣正在欧洲各地招募人员,想要扩张自己的海军。没有经过多少犹豫,血管里沸腾着的激情和发财的梦想就让路易作出了决定。

    此时的奥斯曼帝国帝国虽然已经日渐衰落,但是仍旧维持着庞大帝国的体量,它仍旧在为了地中海的霸权而与威尼斯共和国针锋相对,为了这个目的,大臣决定不顾一切地扩充自己的海军。

    奥斯曼帝国人是异教徒,还占领了基督教世界的圣地君士坦丁堡,但是路易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并没有经过任何这方面的顾虑。只要能够让他发大财,就算是为异教徒服务他也不在乎,更何况还多了一个打击威尼斯人为自己报仇雪恨的因素。

    经过一段漫长的旅程之后,他带着自己的仆人一起来到了君士坦丁堡,然后用自己在荷兰学到的知识得到了奥斯曼帝国人的留用。在对君士坦丁堡的游历当中,奥斯曼帝国人壮观的宫殿和大臣奢侈的生活让他叹为观止,更加坚定了他一定要出人头地的愿望。

    没错,他跑到奥斯曼帝国人这里,不是只为了当个技术方面的顾问而已,他还想着要讨得奥斯曼帝国苏丹的欢喜,成为他的顾问甚至臣仆——只要能够成为奥斯曼帝国大臣,那么什么荣华富贵不都是随手就能够得到的吗?

    很快,由于他的知识,在面见了一位奥斯曼帝国大臣之后,他真的被奥斯曼帝国人任用了,担任造船的顾问。这些奥斯曼帝国人给了他许多薪水,甚至偶尔还有面见大臣的机会。看到了新的希望之后,路易加倍努力了起来,想要在这个异教国家中扎下根来视线自己的梦想。

    然而,他再次事与愿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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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更,刚才某位读者谩骂催更的时候,我才知道昨天是什么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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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6章 从失败走向失败

    他受到的重用,惹起了奥斯曼帝国宫廷中另一批教士们的嫉妒,这批教士是属于东正教会的。自从希腊和巴尔干半岛被奥斯曼帝国人的军队征服之后,东正教会就一直是奥斯曼帝国宫廷当中的重要一派,享有特殊地位。

    这些东正教会的教士十分排斥西欧的天主教会人士,受到了奥斯曼帝国人重用的路易自然也成了他们厌恶和排斥的对象。虽然路易几次表示自己不是来传教的,并且根本不在乎天主教会和东正教会的差别,而且还宣誓自己随时可以皈依东正教会甚至伊斯兰教,但是仍旧没用,他很快就失去了自己原本就不牢靠的宠信,最后被派到了希腊沿海的一个港口,负责督造战舰。从离开君士坦丁堡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又都已经化作了泡影。

    在海岸的生活枯燥无味,无聊到甚至让路易快要忘记自己原本的梦想。

    在对大臣回心转意的希望当中,他无数次在爱琴海边的沙滩上徘徊。慵懒的海风夹杂着沙粒和一丝海腥味,吹拂到他的脸上,让他只想着在蓝天白云之下快点入眠。在这里逗留而感觉不到那种幸福的气氛,也不会领略不到排除了野心和挂虑之后的恬静淡泊的人生乐趣。空气和轻轻的涛声里充溢着梦幻。沙滩在低语,时而忧郁,时而欢快,时而金光灿灿,时而暗淡无光,却丝毫无法引起路易的任何共鸣。

    在进入到第三年头之后,路易终于明白大臣再也不可能回心转意了,自己的梦想在奥斯曼帝国再也没有实现的可能性。在一个下午,望着海面上渐渐西沉的太阳和满天的霞云,他最后只能无奈的发现,自己在奥斯曼帝国这里再也没有了出头之日。

    他叫上了自己仆人,让他为自己打点行装,就这样,在某一天晚上,带着自己为数不多的钱财,路易和仆人静悄悄地离开了这片海岸,迎向了生命中新的篇章。

    仔细估量了自己的形势之后,路易觉得自己在欧洲大陆上大概已经没有了多少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于是他就把目光放到了欧洲之外的地方——他打算去美洲。

    作出了这个决定之后,他立刻搜刮了自己能够动用的所有钱财,然后直接带着仆人动身,冒险家的气概被伪装成了传教士的激情,他又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传教士,就这样跑到了美洲。

    此时的美洲正在被西班牙人一步步征服,在墨西哥在秘鲁,原本一个个辉煌的文明纷纷灰飞烟灭,原住民们要么被大肆屠杀,要么就得被迫改信天主教,而西班牙帝国对传教士的需求也越来越大,他们需要传教士来改造当地土著的思想,顺便为自己探路。

    在尼德兰就和西班牙军队有过合作经历的路易,当然对此没有任何心理障碍,他一到美洲,就积极地在各个西班牙军队还没有踏足的地区探索了起来,深山高原、原始丛林一点也没有成为他的障碍,他不仅是为了寻找还没有被上帝感召的羔羊,还要寻找未曾被发现的财富。

    为了一些不可信的传言,他不惜踏足到最危险的丛林当中,想要在那里找到印加人最后埋藏的宝藏,他带着自己的仆人,足迹遍布了美洲每一个荒僻的角落,当地的教士人人都感叹他的传教精神之坚韧。

    然而,经过了许久的努力之后,路易并没有得到令自己满意的成果。他发疯般在印加人留下的各个遗迹当中四处穿行,想要在里面找到金子,或者找到任何值钱的物件,最后他失望了,正如印加人已经被屠戮一空了那样,这里的财富也早已经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了一些残存的遗迹,证明一个文明存在过。

    在持续了一百多年的侵略扩张之下,西班牙人已经基本控制了美洲,一船一船的金银不停地从美洲输送向世界各地,留给他来发掘的东西却越来越少。就算是土地,也早就变成了一片片当地有钱人的庄园。

    几年的冒险还没有发财,对金钱的渴望终于侵蚀了路易的理智,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中,他试图侵吞一位西班牙军官劫掠的黄金,然后却被那位军官发现了,在被追杀的惊恐当中,路易被迫踏上了一条离开美洲的航船,踏上了前去亚洲的旅途。

    这艘船载着许多乘客和一大批白银,驶向了西班牙在亚洲的殖民地菲律宾。

    此时的菲律宾,正因为同亚洲的贸易而变得繁华兴盛,大量的白银被从美洲运过来,然后换成东方的瓷器、丝绸和香料被转运到了欧洲去,形成了巨大的商业网络。来到了菲律宾之后,因为对自己的来历讳莫如深的缘故,路易和当地的天主教士们圈子格格不入,花了很大力气才使得当地的教会确认了自己的传教士身份。

    稍稍站稳了脚跟之后,路易就开始追逐自己的梦想。因为已经被西班牙人统治了多年,所以菲律宾和美洲一样并没有多少给他这样的外来人士提供多少发展空间,于是路易不得不在亚洲其他的地方寻找起来。

    辗转了几次之后,他跟随一艘商船来到了日本的长崎港,然后把自己伪装成了传教士,开始在日本活动,一刻不停地寻找发财的机会。

    虽然他起初是想要自己学习日语,不过很快他就发现日语是他学过的最难的一门语言,在假名之外还混杂有大量从大陆传来的汉字,根本让人无处着手,于是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和当地的天主教徒混迹在了一起。

    好在经过西班牙和葡萄牙传教士多年的传教,日本在北九州和长崎等地区已经有了大量的天主教徒,还有不少人学会了西班牙语和拉丁语,因此路易倒也没有碰到什么障碍,很快就同当地的天主教徒圈子打成了一片,也初步建立了个人在当地的声望。

    为了自己的发财梦想,和当时的大多数传教士一样,路易也用自己的医学知识在当地看了几次病,误打误撞地也治好了几个人,其中还有当地的商人,因而也得到了商人的感激。利用自己建立的影响力,路易鼓动那位商人参与到了海贸当中,让商人挣了一大笔钱,然后自己也从中收取了不少好处。

    这个传教士,这个冒险家,到今年已经快四十岁了,不过因为多年在外饱经风霜的缘故,所以看起来更加苍老一些,金色的长头发有些已经开始发白,额头上也出现了几丝皱纹,看上去简直跟个五十岁的人没有多大的差别,不过他那灵敏锐利、充满了勃勃野心的眼神,倒不会让人怀疑他已经老迈昏聩。

    他的额头比较宽,脸色苍白,而且总是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再配上严肃的表情,虔诚而且庄重,而且因为受到了当地人的敬重和挣到了一笔钱,所以他的神情变得愈发庄重了起来,整个人都似乎可以被当做传教士的范本。

    然而,正当路易以为这一次他的梦想终于能够实现时,仿佛是上帝有意要阻碍他一样,新的灾祸又不期而至了。

    此时的日本,正从纷乱厮杀的战国时代过渡到了相对稳定的德川幕府时代,国内的军阀混战慢慢走向了尾声,尤其是在1615年,日本征夷大将军德川家康攻破了大阪城,杀光了之前的统治者丰臣家族之后,德川幕府在日本的统治已经逐步稳固。

    在用刀剑建立了对日本的直接统治之后,德川家族开始寻求在其他方面稳固自己的统治,而思想统治作为重要环节,当然没有逃过德川幕府的掌控。为了巩固思想统治,德川家康有意扶持佛教,并且排斥天主教在日本的传播。

    同时,虽然日本已经进入了相对和平的时代,但是各地领主对农民的压迫和榨取却还是和过去一样,不堪压迫的日本农民纷纷起来反抗,同时将外来的天主教作为了自己的精神寄托,在当时的日本,天主教徒们发动的起义(一揆)时有发生。

    幕府当然不会坐视不理,同时他们也不认为是自己的压迫引起了农民的反抗,反而认为是天主教败坏了人心,于是决定在日本国内禁绝天主教的传播。

    在一六一二年,日本幕府在幕府自己的直辖地首先颁布禁教令,禁止西洋传教士传教,第二年便把这一法令推行到全国,到了1616年,日本幕府更加把这种禁令扩展到了对外贸易上,规定欧洲船只只能在平户、长崎两港停泊交易。

    作为天主教士的一员,路易当然也被幕府当做了危险分子,当地的官员直接召见了他,命令他不得在日本传教,如果胆敢违反的话就会有性命之忧。

    本来就对传教不甚关心的路易,当然很轻松地就答应了这个命令,但是日本幕府限制海外贸易的政策却让他痛苦不已。在幕府的刀剑的逼迫下,他不得不停止了自己在日本各地的活动,回到了长崎港当中,打算在那里重新延续自己的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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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7章 你会造火铳吗

    然而,不久之后,随着一群新的西洋人的到来,却让路易的最后希望也化为了泡影——此时的荷兰人,也发现了亚洲所存在的商机,他们也把自己的商业触角伸到了日本,派出了大量商船来到日本通商。这些信奉新教的荷兰人只想着靠贸易挣钱,对传教根本没有多少热情,自然比西班牙人更讨幕府的欢心,于是幕府的将军最后下令要驱逐所有西班牙人,只同荷兰人经商——毫无疑问,路易自然也在驱逐之列。

    不愿意离开的传教士们,煽动了日本天主教徒的叛乱,最后却被幕府军队严酷地镇压了,大量天主教民和传教士被杀。

    路易有一次亲眼看到了日本人是怎样处决这些天主教徒的——在镇压了一次天主教徒的叛乱之后,幕府军队将一群天主教民带到了一片沙滩上,然后被迫穿上淋了油的蓑衣,接着被幕府军人点燃,着了火的教民哀嚎着不停地跳了起来,围观的幕府官兵却哈哈大笑,戏称这是在跳舞。

    并没有参加煽动的路易被这种杀戮吓得心惊胆战,最后只得带着自己这几年间攒起来的一点财产,乘坐一艘日本人的商船恋恋不舍地离开了长崎港,打算回到菲律宾去寻找新的机会。

    直到商船碰到了台风之后,路易才发现自己的厄运并没有走到尽头。在强烈的台风中,他所乘坐的商船被风暴撕扯成了碎片,他落入到了水中,差点直接淹死,所以他的老仆人抓住一块木质甲板的碎片,然后扯住了他,才没有让他被大海直接吞没,两个人就在无边无际的海中漂流着,寻找着渺茫的生存机会。

    整整两天后,又饥又渴的路易已经开始忍不住喝起海水时,他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艘船,仔细观察了一下之后,他发现这不是幻觉,而是真的船。他和仆人连忙鼓起最后的力气大声叫喊了起来,希望船上的人发发善心来救命,当船上的人终于发现了路易,并且开始转舵往他这边驶来的时候,巨大的狂喜将路易整个人都吞没了。

    终于得救了,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他昏迷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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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哥不知道,这等传教的佛郎机人实话不多,总喜欢把自己说得无所不能,来诓骗别人入会信教,在咱们大明久了,受礼法浸染,这才明白些规矩,小弟救上来的这位鲁某,询问之下也是口出大言,可江南这等人实在太多,不怎么稀罕,小弟就问的细了些..”

    有道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又有个说法是物以稀为贵,不过大家在蒙元时候见多了色目人,西洋过来的传教士来到后也被认为是差不多的货色,从一开始就糊弄不了太多人,他们拿过来的那些西洋货物也就是被人当做稀罕的巧物玩意,却没人怎么重视。

    在这样的心态下,来自法国的路易开始很是尴尬,他按照自己在吕宋和倭国的习惯,先把自己吹嘘的无比高贵,少不得加了公爵侯爵的爵位,又有红衣主教的身份,但这些却被余家请来的通译不屑的戳穿,见多了这样的花样,根本不会上当。

    好在路易这些年经历的挫折太多了,对这些许的尴尬根本不以为意,他从对方的询问中分析出了结论,对方似乎很急切的想知道自己懂什么技能,路易下意识的感觉到这是个机会,他开始陈述自己的技能,哲学、艺术、金融、航海甚至是机械,这些他或者懂或者可以让别人以为他懂的技艺,一个个说了出来。

    任他说得天花乱坠,或许那通译词汇不够丰富,跟着通译一起来的那个年轻人始终阴沉着脸,善于察言观色的路易也知道,自己刚才说得那些没有打动对方,路易表面上镇定,心里却有些着急,被救到这里来的时候,路易已经观察了周围,这样繁华的城市超过了他在倭国见到的任何一个,而这家的豪富也超过了他在倭国见到的豪商和大名,这里一定是大明的都城附近,救下自己的人一定是大明的什么贵族,至于在船上的水手说大明的都城在北方什么的,这年头水手的话根本不能全信..

    对方肯定需要些什么,路易告诉自己一定要抓住机会,但对方到底要什么实在是弄不清,不知道怎么,话题就到了火器上面,对这个路易的确懂一点,毕竟在尼德兰,在美洲,用到火绳枪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路易没觉得这是一门技能,用的人实在是太多太滥,就连倭国也有使用。

    当对方追问火铳的时候,路易尽管觉得奇怪,可还是知道关键了,他和自己的老仆人交谈几句,然后又向对方要来了纸笔,当然那种毛笔他根本不会使用,只能让对方取来木炭,自己用刀削出勉强能用的炭条,磕磕绊绊的在纸上画了一幅素描。

    素描写生也是神学院的课程之一,而且这种写实的画法对教士传教有很大帮助,所以教学双方都很认真。

    路易速写出的那幅图是一个士兵拿着重型火绳枪射击,用木叉架着火绳枪,动作很是标准,不管是士兵还是火绳枪,也都很逼真,跟着的仆人却看出了画面上很多处不太对的细节,他当然不会指出来,路易还记得这幅图的出处,这是尼德兰战争时候,从尼德兰士兵身上缴获的一本图册,据说莫里斯亲王把火绳枪射击的每一动作都画成图,让士兵们照着去做。

    这幅不标准的图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余家在海面上也是有些年头了,和佛郎机人也是打过交道,也见过佛郎机的火器,这个图上描绘的正是那种,而且路易还让自己的仆人做了个射击的姿势,尽管仆人的右手已经不太好用,尽管只是拿着一根木棍比划,可还是很标准的架势。

    速写和演示让余致远顿时兴奋起来,当时接到赵进的委托,他还以为是个手到擒来的活计,没想到时间越拖越长,而且赵进对这件事很关注,这让余致远的压力越来越大,眼前这两个人却是解决了这个难题,虽说赵进要得是实物,但能找到两个懂行的也可以交差了。

    余致远不敢和赵进含糊,佛郎机火铳的实物肯定还要继续寻找,但先把这两个人送过去,也证明自家在做事。

    至于这个传教士和仆役怎么想,余致远根本不予理会,余家虽然是诗书传家,可经营海上船队,也不是没见过血的。

    当然,路易对接下来的事情也很期待,特别是他询问过通译之后,知道这松江不过是大明一个富裕的小城市,这余家只不过是一名富商之后,路易就对这片土地更感兴趣了,他甚至后悔自己没有早点来大明,这个马可波罗游记里的神奇大陆,现在看起来,这里真是个遍布黄金的国度。

    带到赵进面前的人当然不能含糊,余致远已经尽其所能询问清楚,当他看到赵进很感兴趣的时候,余致远心里松了口气,总归有个交待了。

    “带进来看看。”赵进笑着说了句,吉香和赵进身后的牛金宝交换了下眼神,然后又对外面打了个手势,牛金宝和外面的几个家丁一同向外走去。

    没过多久,牛金宝先走了进来,对赵进禀报说道:“年纪大的那个是老兵,不过右手已经半残疾,力气也跟不上,不用在意,至于那个年轻的身手不错,看虎口的老茧和站立姿势,只怕是练过刀剑的,这两个都已经搜过身,没干碍的。”

    路易和他的仆人被带了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余家请来的通译,赵进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通译,问余致远说道:“这个通译放心吗?”

    “这通译就是在余家当差做事的,已经有两代人了,请大哥放心就好。”余致远保证说道。

    ”这位就是你们要见的贵人,赵大官人。”余致远出声介绍,那通译翻译过来。

    路易没想到自己要见的人这么年轻,按照他在欧洲和倭国的经历,当权者起码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迈也是不少,这么年轻的贵人只可能是那些豪门的子弟,熟知人心的路易下意识的想装出传教士的矜持和高深,可注意到这个年轻人锐利的眼神之后,路易立刻改了主意,夸张的行了一个礼,头都快要低到了地上。

    只不过东西方的礼节差异太大,路易夸张的手舞足蹈让屋中几个人都忍不住笑了,赵进笑着问道:“你懂制造火器吗?”

    通译刚要开口,赵进又是补充了句:“我问的是火器,不是火铳,我问的这个包括火铳和火炮。”

    既然语言不通,那么翻译也要力求精确,那通译结巴了一下,这才重新开口,佛郎机话大家当然是听不懂的,不过看着那通译结结巴巴,甚至还用手比划了起来,就知道这通译也未必多么懂。

    “老爷,这洋人说自己知道怎么造火铳,也知道怎么铸炮。”通译转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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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8章 第一波

    路易脸上挂着谦恭的微笑,他见过别人怎么制造火铳,也见过别人怎么铸炮,但他自己却做不出来,可眼前就是机会,一定得抓牢了,至于以后怎么办,那是以后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赵进突然开口:“你会说英文吗?”这句话让整个屋子都安静了,齐齐的看向赵进,因为赵进这句话也是洋文,却和那佛郎机话不太像。

    赵进尽管面色严肃,实际上却有些尴尬,这英文说得怪腔怪调,因为好多年没有开口了,好在大家是听不懂的。

    路易脸上的微笑有些发僵,他突然发现眼前这位年轻的贵人恐怕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老爷,这洋人问老爷说得是不是英文,他不懂这门语言。”通译说英文的时候,直接就是用的佛郎机语音译,当然,这只是赵进的猜测。

    “你问问他,他的国家在这门语言里怎么发音,他知道这个吗?”含糊对含糊,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确认一些事情。

    尽管神学院有相对完备的教育,可这个时代的英文并不是一门通用的语言,路易游历过这么多地方,大多说的是西班牙语和葡萄牙语,英语实在是没有接触过,路易摇了摇头。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对余致远说道:“多谢你帮我找到这两个人,这个通译我也要用一段时间,让他搬家到徐州,安家置业我来安排,工钱翻倍。”

    “怎么要大哥破费,小弟安排就好。”余致远笑着说道,看来自己找到的这两个人的确对赵进的胃口,那边的通译自然听懂了赵进的话,搬到徐州他没什么感觉,这工钱翻倍可是喜事,脸上已经忍不住笑容了。

    “你问问这两个洋人,他们想要什么,跟他们讲,我这人喜欢直接,不喜欢反复。”赵进直接对通译说道。

    “老爷,这洋人说他们要传播他们那个什么神..不..他又改口了,说想要黄金和白银,越多越好。”通译也是忍不住笑。

    屋子里众人都是哄笑,那个西班牙老兵仆役有些惭愧,而路易则是坦然的站在那边,他注意到赵进的脸上没有多少轻蔑,看来实话实说果然有他的好处。

    “找周先生,调一千两黄金和两千两白银过来,越快越好。”赵进笑着说道,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块牌子递给了孟志奇,孟志奇接过之后快步走出了门。

    接下来的问话很随意,这路易说自己的国家在西班牙的北边和尼德兰的南边,赵进对尼德兰这个词迷惑了很久,他并不是不知道尼德兰是什么,但西班牙语的发音他不知道,路易懂几门语言,但通译和他只能用西班牙语来交流。

    赵进对欧洲地图还有些印象,大概推测了下,这路易可能是法国或者德国人,但这个时代还没有德国。

    路易说自己是多明我会的教士,说自己在欧洲的经历,说自己去过奥斯曼帝国,还有美洲、菲律宾和倭国,在讲述这些的时候,路易没什么夸张,他只是据实描述,因为这些经历足够丰富多彩了,不过他说得精彩,通译的词汇量却有限的很,大家听得也是磕磕绊绊,反倒是赵进因为从前的记忆勉强跟得上。

    孟志奇很快就办好了差事,在十余名家丁的护送下,几个箱子被搬进了屋子里,得到赵进示意,箱子打开,在屋外阳光的照射下,金锭和银块闪烁着诱人的光芒,赵进几人还算从容,而路易和他的老仆情不自禁的瞳孔放大,屏住了呼吸。

    就让他们看了几眼,箱子又被重新盖紧,然后运走,路易和那老仆都是转身张望,视线简直被箱子牵着,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吉香和余致远都是情不自禁的露出不屑神情。

    赵进却觉得很正常,这个时代的白人正因为这份对财富的贪婪才会漂洋过海,才会穷兵黩武,有**不是什么坏事。

    “如果能做到我要求的,这些金银就是他们的,甚至能拿到更多,不过,要先学会咱们大明的官话,如果你能教会他们,这里面的金银也有你的一份。”这话前半是让通译说给路易他们两个人听,后半则是说给通译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通译的眼睛登时亮了,直接跪在地上磕头说道:“小的一定做到!”

    看到了闪烁着光芒的贵金属,听到通译讲的话,路易的眼神也是炽热无比,满脸坚定的说道:“请大人放心,我一定会尽快的学好。”

    赵进也没有安排他们立刻做什么,只是让人护送着这两个洋人先去徐州,并且招呼好了,在护卫的监视下,这路易主仆和通译可以去赵字营的各处看看,包括工场、田庄之类的要紧地方。

    和进来时候相比,这位路易教士离开时的态度已经恭敬到了极处,不过大家都没有注意这个,这洋人一走,余致远就颇为郑重的说道:“大哥,咱们天朝上国,有什么是没有的,这外洋的长处借鉴即可,若是这般重视,那就没必要了。”

    “他们有的不光是长处,还有些和我们不同的路子和想法,我想要的是这个。”赵进开口说道。

    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接话,正说话间,外面黎大津快步走了进来,先是站在门前,得到赵进示意后就走到跟前耳语几句,然后点头离开。

    内卫队这边的规矩和其他各处有些区别,不过在见客时候急忙过来,想必是要紧事,尽管大家不想打听,可还是下意识的看向赵进,赵进笑着说道:“山东鲁王府的第一波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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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鲁王府仪卫舍人乔山乔百户得了司长史的命令之后,立刻叫了几个精干手下,大家都穿着便装,装成行商和护卫,一起南下去打听消息。

    靠近南直隶的山东四县现在也已经平静下来了,在那边的鲁王府庄子没办法调动官兵,而徐州和邳州的大队人马则是现成的,本来还因为这边鲁王府的身份缩手缩脚,得了赵进的命令之后,立刻放手大打,鱼台县那边活活打死了两个,连报官的人都没有,其他处也莫名其妙消失了几个人,至于觉得有鲁王府仗恃,想要动手的也都是死伤惨重,头破血流是轻的。

    赵字营显露出这样的雷霆手段,地方官府两方都是得罪不起,只能捏着鼻子装乌龟,而鲁王府的那些庄头管事都是被吓怕了,一边低头听吩咐,一边拼命的向滋阳城鲁王府那边告急求救。

    乔百户率领的几个人自然救不了这么多地方,他们本就没有想救,只是一路走一路看,打听着南下,原本鲁王府把所谓绿林江湖、响马盗匪看得和狗一般,用得时候便用,不用随手就丢,一向接触不深,所以对徐州赵字营也就没太多了解,可这一路走来,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也就越来越心惊胆战。

    不懂兵马的人就不知道赵字营的厉害,也不了解这到底是是个什么样的庞然大物,在外人想来,几千乡勇团练虽然数目不少,可各地的豪强也不是动员不起来,又是在徐州这样的穷苦地方,不过是土鸡瓦狗而已,南直隶北边的官军就有两万余人,想要动手轻易可以碾碎了什么赵进。

    可乔百户他们却知道,南直隶两万多官军也未必能动员起来千余骑兵,而这赵进本队加上附庸,千骑很是轻松,更别说这一路北上郓城,又一路南下打回来的所显露的强悍霸气。

    本来是准备浮光掠影的看看,可越打听越是心惊,乔百户决定细细查访,鲁王府和这样的大豪对上,虽说赢肯定会赢,但万一有个损失之类的,可别让那司长史怪罪,怪罪打听不细所以吃亏。

    乔百户有官身和王府的势力依靠,在绿林江湖中自然嚣张的很,大家都要给几分面子,这么多年下来也做了许多人情,在邳州地面上也是有熟人的,按照乔百户的想法,徐州那边太凶险不好久留,不如呆在邳州,让自己那老朋友想想办法去打听。

    结果他这边登门拜访,对方很是热情的接待,说了自己来意,又说银子什么的足够,不会让对方白做后,对方更是热情,然后到了晚饭的时候,突然被十几把刀围了起来。

    “不要怪兄弟报信,兄弟这满门几十口的安危更要紧,对不住了!”乔百户的老友满是愧疚的说道。

    乔百户几人看着凶神恶煞的对方,自然不敢抵抗,但习惯性的报出了自家王府的名号:“大伙留个情面,我是鲁王府的..”

    话说了半截,就被刀背重重的敲在肩膀上,这一下险些把骨头敲碎了:“王府算个鸟。”

    听到这个,乔百户几人都不出声了,沿途听着押送的人嘻嘻哈哈,倒也把被抓的缘由听了个明白“敢在进爷的地盘上打听进爷的阴私,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吗?”,他那位老友听了他的来意之后就是心惊胆战,急忙去成大器那边报信,生怕自己晚了一刻,被有心人说出去邀功请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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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9章 谁能舍得

    成大器这边自然不在乎什么王府来人,他能看到的天就是赵进,立刻下令抓人。

    这一路南下打听下来,乔百户也知道赵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了,被抓起来之后丝毫不敢摆什么王府的架子,只是陪着笑脸求饶,说自己什么也没干,无非就是好奇打听消息。

    成大器没有立刻下杀手,他听到王府两个字眼皮也是要跳的,但赵进如果发话,他下手也不会手软,消息立刻被快马送到了清江浦这边,赵进的回复让成大器松了口气“既然只是打听,那就每人二十板子,打完了让他们滚。”

    既然对方没有明摆着挑衅,甚至没有说明意图,那么下杀手没有意义,杀了这一波,还有更多的过来。

    在这个消息去往邳州的时候,从徐州来的急报也是到达了清江浦,这急报是坏消息,潞王府周管事几人的尸体被认出来了,那边正在急报卫辉潞王府那边。

    按照正常,这几具尸体会在夏邑县呆很久,一直到腐烂无法辨认,然后这事情就这么过去,潞王府根本不知道这些下属到哪里去了,在这个时代,出一次门去一次外省十几天几个月都很平常,等过了这个时限再来猜测,又是一番折腾,半年前后根本不会有什么反应。

    可这次却是巧了,归德府城商丘那边正好有捕快来夏邑办差,顺便去看了看尸首,这周管事一干人曾在商丘停留,府城里不少人都过去奉承,这过来办事的捕快也远远的见了一面,尸首还没有变样,立刻认出来了。

    潞王府的人在城外遇贼暴死在夏邑城外,从夏邑县令到下面的差役都是慌了,事后肯定要有天大的麻烦,如果有可能,一定要捂住,可从府城来的那个捕快也不是一个人,那尸首也不是一个人看到,想要隐瞒也怕被人捅出来。

    上上下下无奈,只能捏着鼻子把这个案子报了上去,顺便也是报到了徐州这边,从商丘那边得来的消息,潞王府周管事一行人是奔着徐州去的,然后死在和徐州相邻的夏邑县境内,大家都猜和徐州脱不了关系,可也没有人敢明说,对这个猜测,大家同样捏着鼻子,毕竟人就是死在河南归德府境内。

    “..如果不是大哥早就压服了河南归德府,只怕夏邑县的人会把尸首丢到徐州地面上,按照那边的消息,最迟半个月后,卫辉潞王府那边就该接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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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赵进在徐州开有盐市和集市,三省八府的人都在这边买卖贸易,又有酒坊,最近这几年风行的汉井名酒就是这赵进的产业,听说生意还做到了口外鞑子那边,另外,徐州三分之二的田地都在他手里,这几年又在驱使百姓兴修水利,挖掘沟渠,原本贫瘠的旱地也变成了上好的水浇地,这赵进当年用了狠手段打下这些田地,那云山寺和一个庄子的人都被洗了,这两家手里的金银财宝数目很是惊人,除了徐州之外,这赵进在凤阳府宿州还有田庄,在邳州、在河南归德府、还有三省交界处都有产业庄子..”

    山东兖州府滋阳城鲁王府中,司长史坐在他那个小院偏房中,听着属下的禀报,他自己斜靠在床榻上,眼睛闭着好像要睡着了,站在下面的几个人却不是乔百户他们,看起来像是普通行商的模样,口音都不是兖州府的。

    “..赵进另一处要紧产业是在骆马湖东岸的荒草滩,海州各处盐场煮盐要用干草,那边的荒草滩向来是不准垦荒,备草煮盐的,这赵进却把那边占了,不知怎么弄了几万流民过去,居然圈占了大片田地,现在又是好大一片产业..”

    “..骆马湖上的隅头镇是和济宁州差不多的地方,那里差不多也是赵进的私产了,云山商行和孙家商行把持着镇子里最赚钱的产业..”

    “..清江浦那边赵进也还有产业,叫做清江大市,徐州那边的盐市和集市是三省八府,这清江大市则是漕运南北货物交汇,天下间的大财也都在这里面滚动,每天的进项就不知有多少..”

    “..再就是些隐隐约约的消息了,扬州盐商和赵进据说恶斗了几场,死了不少人,现在扬州盐路上的生意他也能做了主..”

    司长史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尽管他城府深沉,可脸上也是有些惊疑,颇有些不能置信的神情,忍不住打断说道:“你们刚才说他今年才二十出头?”

    “说是万历二十八年生人。”

    “才二十一岁..”

    “刚才你们提到那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率队北上,在徐州莫名溃散的事情,你们再说一次,因为什么溃散的?”

    “老爷恕罪,小的们这就不知道了,刚才那些事,或者南直隶无人不知,或者问问就能打听出来的,至于这锦衣卫率队北上的事情,说法实在太多,而且都荒诞不经,有人说他们在徐州看到了龙被惊散,有人说是分赃不匀内讧..”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心思很缜密。

    见到龙被惊散这样的话让长史司文轩很不耐烦,在那里摆摆手说道:“他们到徐州一共多少骑兵?”

    “这个也没什么准数,有人说是几千,也有人说是过万。”

    “荒唐,整个大明能凑得齐多少骑兵,最少的数目是多少?”司文轩抬高了些声音说道,他心情很糟。

    那回答的人有些惶恐的说道:“说是三千多..”

    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长吐了口气,脸色恢复平静,沉默一会之后缓声说道:“继续做你们的生意,本官问你们徐州的事情就是问问,你们在徐州,在南直隶也要本份做事,不要仗恃什么鲁王府,毕竟咱们王府只是山东的,伸手到南直隶那边不容易。”

    下面的人唯唯诺诺的应了,司长史端起茶碗抿了口,禀报的这些人就知趣的告辞,在鲁王府办差这么多年,司文轩做事周全的很,他没有把希望都放在那乔百户身上,还打发了为王府做事的商号去打听,这些人平日里就是正常的商人,也不在外面张扬和鲁王府的关系,去徐州和南直隶其他地方,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什么。

    “老爷,乔舍人回来了,想要求见。”外面响起了通报声。

    司文轩的脸色一沉,随即无奈的摇摇头,开口说道:“让他进来,给他安排个座位坐着。”

    每人二十板子打下去,虽说要不了性命也没有伤筋动骨,可衙门差役下手有分寸的很,打完之后绝对会几十天行动不利索,乔百户一干人是被大车拉回的滋阳城。

    垂头丧气的乔百户走了进来,一瘸一拐的很不利索,司文轩这时候的神情很温和,坐直了指了指那预备的座位说道:“乔舍人身上还有伤,坐下来说话免得难受。”

    这些许关心让乔百户感动的要哭出来,又是一番感谢,发现司文轩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之后这才坐下。

    “有人说去年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纠集了几千骑兵去徐州,然后被惊散吓走,这数目没有人能说明白,有人说过万的,有人说是三千的,到底有多少人?”

    “过万怎么可能,辽镇、蓟镇、宣府加上京营,再算上咱们山东或许能过万,南直隶本就少马,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数目。”到底是武官出身,对这个很是明白。

    乔百户琢磨了一下又是说道:“马队走起来气势很大,队列摆的开,百姓外行看了,往往会错估数目,可南直隶几处大营头的马队加起来也不会太多,不瞒长史大人,属下一路南下到邳州,断断续续的听人讲,说是狼山副总兵、徐州参将还有南京几位大佬的家底本钱都拿出来了,属下能估出个一千五到两千五之间,只会少,不会多。”

    右长史司文轩明显松了口气,刚要点头,却又若有所思的问道:“我不懂兵法,也不知武事,这一千五到两千五的骑兵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力量。”

    乔百户咳嗽了两声,有些缓慢的说道:“若不攻城,若粮草无忧,可以横行长江以北,朝廷要调集边军马队才能剿灭,只怕那时候也要伤筋动骨了。”

    这乔百户自己说得有些出神,说完之后忙不迭的和司长史告罪,苦笑着说道:“这些年都是太平时节,属下也只是乱猜,毕竟战场上的事情说不准,没真刀真枪的打过,说没有用的。”

    “不管怎么说,能把这样的队伍吓走..那赵进能拿出几千团练来,若是鼓噪乡里,过万人也是有的..”司长史深吸了口气,这些话不知道是对乔百户讲,还是自言自语。

    看着司文轩在那里出神,乔百户也不敢打搅,等到司文轩摆手的时候,他躬身告退了出去。

    鲁王府右长史司文轩在偏房中想了很久,出来时候也没有回自己的签押房办差,而是安排人去见王府内承奉熊早熊公公,约了晚上一起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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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0章 潞王府来人

    藩王各项减天子一等,他们身边也是有宦官伺候的,这些人由京师的内廷派出,他们在王府内的地位,却又比王府文武属官要高不少了,因为这些宦官都和京师内廷的大佬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熊早熊公公比司文轩年纪要小,三十多岁年纪,胖乎乎的一个人,平时显得很和气,笑起来看不到眼睛,和寺庙里的佛爷一般,和王府上上下下的关系都是不错。

    “见过熊公公,一切都还好?”在府内地位高崇的司文轩却不敢对熊早怠慢,原来两个老承奉公公怎么死的,王爷的一个妃子怎么暴毙,他可是猜到了些缘由。

    “司长史好,这次来见咱家,莫非是那注大财要到手了吗?”熊早笑嘻嘻的说道。

    在这王府里,大家所仗恃的都是藩王的尊贵和权势,司长史想要用鲁王的名义去狐假虎威,去压服地方官府,就要借助这个内承奉的力,从前司文轩自己就能做到,现在却不行了,既然借一份力,自然好处也得分润。

    长史司文轩做事向来很稳妥,他知道钱是赚不完的,也知道有些大财一个人吞不下,所以自从熊早插手进来,他就干脆利索的分润,倒是和熊早把关系搞好了,王府的宦官出外也不方便的。

    听到熊早的打趣,司文轩苦笑了声说道:“这次来见熊公公,就是说那桩事的,打听消息的各路人都回来了,打听到的事情吓了我一条,怎么不声不响的在咱们兖州府南边就有了这么一条大虫!”

    屋中没有外人,司文轩做了仆役的活计,帮着熊早斟茶倒酒,一边殷勤伺候着,一边将知道的各桩事说给对方听。

    当说到赵字营的财势产业的时候,熊早听得双眼发亮,开始时脸上还有些不能置信的惊疑,到最后就只剩下贪婪和垂涎,等听到赵字营的威风事迹的时候,熊早的表情才严肃了起来,到最后还带了几分恨恨。

    “..实在是麻烦。”这是司文轩的结语。

    熊早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扣上个谋反的罪名不就得了,那边离咱们山东近,咱们总是能近水楼台的。”

    谋反是诛九族的大罪,谁被牵扯到就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几十上百甚至更多条性命就要没了,可这熊早却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听到这个,长史司文轩却禁不住摇头苦笑:“熊公公,那赵进手里过万青壮,手上沾血也不少,南京那边的几千马队也被他吓退过,这谋反的罪名管不了什么用,官府敢拿他,拿得住他吗?”

    “过万青壮算个什么,大军一到肯定灰飞烟灭,南京那边真要去了几千马队,又怎么会散了,肯定有内情。”熊早的声音有些尖利,明显不耐烦了。

    “熊公公,真要大打的话,徐州那边可就打烂了,而且官兵什么德性咱们又不是不知道,他们过一遍,地面上还能剩下什么?”司文轩耐心的说道。

    熊早眼睛一瞪,随即又是泄气,焦躁的说道:“咱家两个侄子都跟着来山东了,他们吃了这么多年的苦,就等着咱家帮着置办产业,可谁能想到山东这么穷苦,难得有几处好地方却早就被王府和孔家分了,这么下去,咱家可对不起我那个早死的哥哥啊!”

    “熊公公,不光你着急,司某也想为后人留下些东西,可眼下山东这局面,实在是没处腾挪,好不容易看到一块肥肉,却是长刺带骨头的。”司文轩跟着感慨了句。

    两个人齐声一叹,司文轩给自己倒满茶水,摇头说道:“这赵进突然就冒出来了,我就琢磨着,难不成沈万三的聚宝盆被他家挖到了,也就几年的工夫,居然生发到这个地步。”

    “算不得什么,咱家在京师不知道看到了多少,宫内宫外那些大珰大佬的亲戚,就算原本在街上要饭的花子,也能一朝富可敌国,刚才咱家还忘了问,这赵进背后不是两京的那位大人物吧?”熊早嗤笑着说道。

    司文轩摇摇头沉声说道:“没什么大人物,赵进的爹是县城守备,他的结义兄弟王兆靖的爹是都察院的御史,这个是最大的一个,再就还有一个守备,剩下的都是捕头商户这种,一个清贵御史,在徐州那等荒僻地方,也算是顶尖人物了,搞不好就是他撑起来的。”

    到这个时候,两人已经就是闲谈了,可说赵进这些人的背景靠山,却让司文轩想起了些什么:“..清贵御史,徐州的,应该不是东林中人,也没有人会护着,赵进这边就是靠着这清贵御史才有今天,如果.。。”

    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司文轩突然懊丧的把茶碗放在桌子上,闷声说道:“司某没办法了,都被派到王府这等冷灶来,京师那边又怎么会理。”

    熊早搓着光秃秃的下巴沉默了会,脸上却露出微笑,端起茶碗抿了口说道:“咱家结义兄弟的干爹今年已经进了司礼监,他现在也混上了差事,红火的紧,若是银子用足了,还是能办事的。”

    司文轩懊丧的神情一扫而空,紧紧盯着熊早说道:“熊公公,你说京城那边的关系可好用,若真能用上,咱们怎么也能在徐州啃下块肉来,弄好了,全吃下来也不是不能。”

    “怎么不好用,魏忠贤魏公公的名号在京师可是响当当的!”

    ***************

    四月中的时候,赵进已经回到了徐州,赵龙已经学会了几个简单的词,咿咿呀呀的逗得全家开心,而赵凤则是学会了嫉妒,看到大家都关心弟弟而冷落了自己,总是会发脾气或者哇哇大哭。

    没孙子的时候盼孙子,结果看到孙女这样何翠花又是心疼的要命,徐珍珍也是差不多的样子,按照赵进观察,似乎自己母亲和妻子更喜欢赵凤多一点,甚至连木淑兰都是这样。

    三月初,杭州大火,足足烧了一天一夜,六千多户人家被焚毁,死了上百人,这灾祸可以称得上是骇人听闻了。

    不过知道这个消息的渠道才是真正有趣的,并不是商户传来的消息,而是木淑兰这边告诉的。

    闻香教教众香众潜伏四方,消息传递都是用飞签方式,信使疾走不停,未必比朝廷的几百里加急慢了。

    “..徐鸿儒在东昌府安排了探子,但闻香教都是系出同源,妾身也可以安排人混进徐鸿儒的手下,其实,本就有那么几个人被安排过去,这些日子试着用了用,发现还是能使唤的..”

    这就是木淑兰的成果,在公事上赵进一向直接的很,他听后只是询问:“会不会是徐鸿儒那边欲擒故纵。”

    “会,但妾身并不是用这几个探子打听那边的消息,只是知道飞签传信,这个不是假的。”木淑兰也回答的很直接。

    消息有多种,大部分都没什么意义,但提前比别人知道就有优势所在,木淑兰很明白这个。

    “杭州大火,只怕会被各路教门大肆宣扬,说是末日将至了,让大家求神拜佛入教得平安。”

    木淑兰说这个的时候很兴奋,赵进知道木淑兰兴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消息本身,而是她也能做事了,而且找到了自己擅长的。

    “你太好强了,在我身边不用这么累的。”赵进有些怜惜,木淑兰的回应只是嘻嘻一笑:“进哥,小时候你说过的,人这一辈子不能停,一停就什么都没有了。”

    不过杭州大火的消息对赵进来说并不重要,他正在等另外的消息,三月二十的时候,从京师王友山那边传来急信,说安静了许久的辽东又有动作,建州女真大军已经向沈阳而去,沈阳那边连续告急,不知道结果如何。

    辽东有两座大城,一为沈阳,一为辽阳,两座大城互为犄角彼此防护,只不过以现在明军的战力,互为犄角防护是谈不上的,只怕是一城危难,另一个也麻烦了。

    就在这密切关注辽东消息的当口,河南卫辉潞王府的人来到了徐州,这次的声势颇为不小,王府来了十余人,由一名仪卫舍人率领,卫辉府也有十余名捕快差役来到,带队的居然是一名推官,这推官可是掌握刑名罪案的文官。

    说起来也巧,赵进回到徐州后的第二天,河南卫辉潞王府的人也是来到。

    *************

    卫辉府的推官是七品,已经是正途的文官了,来到徐州后,少不得这边也要派出品级相等的接待,知州也要见面的,接待的很是客气。

    上次周管事一行人连官署大门都进不去,这卫辉推官却是由徐州推官亲自接进去的。

    “这案子涉及谋反,还请贵处立刻捉拿严办,潞王妃天天哭求哀告,王爷也是恼怒异常,临来前也有交待,说如果徐州拖延推搪,少不得要上奏天子了。”卫辉府的推官气势很足,茶水还没端上来就肃声说道。

    徐州这边的推官姓夏,已经五十多岁,做完这一任就要致仕告老的,他做了多少年的刑名,又是常在徐州,自然明白其中的关节。

    听到对方这么说话,夏推官只是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年轻差役,然后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张大人知道主犯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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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1章 从容相对

    “主犯是赵进身边的保镖,那赵进也有庇护的罪责,这次要一并拿问!”卫辉张推官说得铿锵有力。

    夏推官“哦”了声,拿起茶碗撇去浮沫,喝了口却不说话了,他这做派却让潞王府跟来的那个仪卫舍人大怒,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喝说道:“老货,我家王爷的事情你还敢这般惫懒,我家王爷可是当今天子的叔父,只要上奏过去,你这身官袍就要被扒了,你们徐州上上下下都是从贼,到时候想死都没那么痛快。”

    他这一发作,卫辉府跟来的吏目差役还好说,而潞王府的一干人则是纷纷大骂,言语里都是威胁。

    夏推官慢条斯理的把茶碗放在桌子上,摇头说道:“官府也是有体统的地方,你们这般嘈杂,弄得和集市一般,真是没规矩。”

    “你说什么,老子快马回卫辉也不出十天,等老子回去,再来的可就是京里的厂卫了,到时候你可别后悔。”看到对方不吃自己这套,王府的那仪卫舍人禁不住破口大骂。

    “你们运气好,知道先来到知州衙门,没直接去何家庄。”那夏推官慢悠悠的感慨了句,转头看向那年轻差役说道:“十一郎,老夫也管不了这边了,还是你来料理吧!”

    “有劳夏叔,改日陈家伯父请您云山楼饮酒。”赵十一郎微笑着说道。

    夏推官摇摇头,从座位上站起,一步三摇的就这么离开了客厅,这旁若无人的做派却让那卫辉府和潞王府的一干人摸不到头脑,他们虽然嚣张了些,气势逼人了一点,可这也是官场上的行径,无非是逼对方照做,连这威胁都是中规中矩的,这徐州推官一点不怕,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把潞王府看做什么,我要见你家知州,快去..”那仪卫舍人拍着桌子大骂,而那张推官也阴着脸。

    可这边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那年轻差役掏出一个哨子猛地吹起来,声音尖利刺耳,什么咆哮大骂都给压下去了。

    “你疯了吗?”这徐州官衙处处透着诡异,这让河南来的人实在是摸不到头脑。

    “刚才夏大人说得话你们都听见了吗?你们运气不错,直接来了衙门这边。”赵十一郎冷冷说道。

    还没等继续叫骂如何,就听到了密集的脚步声,门猛地被推开,一名剽悍的年轻差役直接冲了进来。

    怎么这么没规矩,河南来人刚要喝骂,却看到一个个拿着刀斧的差役走进屋来,恶狠狠的盯着自己。

    看着利刃闪烁的寒光,看到那些差役杀气腾腾的模样,河南卫辉官府和王府来人都有些腿软。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你们是假冒的,假冒官府,假冒藩王属官,这是大罪,都拿了,打几十板子,丢进牢里慢慢拷问!”赵十一郎扬声说道。

    “你..你..”那张推官气得浑身发抖,说话都说不连续,那仪卫舍人到底是武官出身,身形虽然肥胖,动作却不慢,伸手拿出了自己的腰牌,扯着嗓子说道:“我是潞王府护卫,你们谁敢诬陷!”

    在这个当口,河南来人也都是怒喝着站起,纷纷表明自己来自官府和王府的身份,心想这个胆大包天的徐州捕快就算想要混淆黑白,也得看下面的差役会不会一起犯浑。

    “我说你们是假的,你们就是假的,动手!反抗者格杀勿论!”赵十一郎出声喝道。

    冲进屋中的差役齐声呼喝答应,河南来人顿时傻眼了,眼前发生的场面根本是情理之外的,可看着对方要来抓人,这边也不可能束手待毙,有人也要拿兵器。

    屋子虽然宽大,可进来这么多人,人多并没有太多的优势,而且河南王府和官府来人都觉得对方未必敢真动手。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众人的目光立刻看了过去,发现一位王府护卫小臂被劈断在地上,鲜血狂喷,在那里大声惨叫,在他对面的那位徐州捕快脸色冷峻,丝毫没有退缩迟疑的样子。

    看到这一幕之后,河南卫辉知府衙门和潞王府来人心里再也没有一丝的侥幸,尽管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大的胆子,可还是乖乖的把兵器什么的交出来。

    每当一人交出兵器,立刻两个人上来,把衣服直接扒了个精光,身上所有东西都不剩下,人则是推到外面去。

    到了外面,也有人等这边,二话不说,先按在地上打板子,几十板子打下来,身上不见血,人还在杀猪一样的喊疼,可自己却没办法站起来了,又有人给他们带来一套旧衣服穿上,直接架到了大牢里面。

    开始时候还有人在高喊,我是卫辉府的某某,我是潞王府的某某,后来大家发现了一个规律,喊的声音越大,打下来的板子越狠,直接打昏了的都不止一个,后来出了喊疼求饶的动静,再也没有别的声音了。

    “别饿死,也别吃饱了,就关在里面养着吧!”赵十一和牢头吩咐说道。

    牢头笑着答应了,领着狱卒自去忙碌,什么卫辉府,什么王府的叫喊他也听个清楚,可人在徐州就该听赵家的话,他可不理会什么外面的王爷。

    那边牢子一走,又有一名差役兴奋的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十一哥,这伙人身上的金银不少,起码能折算个几百两。”

    “银钱留三分之一下来,进爷说赏给大伙的,衣服和其他零碎,全都一把火烧了,你去盯着,谁要偷拿,就拿命来抵,明白吗?”赵十一郎平静的说话,本来颇为兴奋的那位打了个寒战,连连点头。

    现在徐州城内最冷清的地方就是这知州衙门,身上真有差事的吏目和差役都要去城内的云山行忙碌了,百姓有什么冤屈也都是去那边解决,谁还理会这个空头官府,所以这边的惨叫吵闹也没几个人听到。

    别人懒得理会发生了什么,可徐州知州童怀祖却很关心,虽然他被架空了好久,但这点事还是能知道清楚。

    得知潞王府和卫辉府的人都被关进了大牢之后,童怀祖家门紧闭,只是闷在屋子里,尽管这个时节已经很温暖,可童知州却脸色苍白,浑身上下不住的颤抖。

    童知州的夫人进来探望,没等发问,童怀祖自己就带着哭腔说道:“夫人,是我拖累了你,只怕你我等不到离任那一天了,这赵进已经要反了,他一反,必然不会留咱们全家性命,就算他不反,他的徒党做下这么多事来,上面若是追究,也是粉身碎骨的罪过啊!”

    “夫君何必担心,谁人说赵进反了,难道他杀官了吗?难道他称王称帝了吗?”童怀祖的夫人倒是明白的很。

    “可是上面..”

    “夫君从未下过什么命令,一切都是被奸邪裹挟,再说了,今日里这桩事有谁和夫君禀报过,有谁让夫君用印了吗?”童夫人的思路很清晰。

    她这几句话说出,童怀祖的脸色才好看了不少,童夫人也觉得有些头疼,这样的情景隔三差五就要有一次,自己的丈夫已经成了惊弓之鸟。

    “相公,那赵进要造反早就反了,要杀咱们夫妇也早就动手了,现在上上下下对咱们还算恭敬,还有一笔不错的常例拿着,如果要害咱们,又怎么会这么做?”童夫人忍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出来。

    ************

    “城内城外都已经派人查过,去往河南那边的道路也安排人盯着,河南来人应该全都留在徐州了,他们来时候太大意了,根本没有准备什么后续的手段。”

    刘勇在清江浦,雷财在临清州,目前主持这边的人是聂黑。

    “王自洋在卫辉府那边颇有几个关系,小的已经安排人跟着过去,几天后潞王府那边就有人盯着了。”

    听着聂黑的禀报,赵进点头之后开口说道:“那边怎么也得一个月后才能反应过来,再来人还是这么办理。”

    “这么折腾,那边早晚还是要动官军。”陈昇闷声说道。

    “可晚总比早好,现在无非是蚊子乱叫而已,来一只就拍死一只。”赵进笑着说道。

    说完这句,赵进问如惠说道:“山东鲁王府那边可有什么消息?咱们赵字营也算是不凡,一得罪就把两个一字藩王都得罪了。”

    大家都是哄笑,如惠笑着说道:“鲁王府那边没什么消息了,按照严黑脸和齐二奎报回来的消息,那边的王府田庄都乖乖听话,按照咱们的吩咐来,有一处孔家庄园本来还要折腾,看到王府都这么听话,自家也老实了。”

    听到这个,屋中几人脸上都有轻松神情,赵进却皱眉摇摇头说道:“古怪。”

    “大哥,那番人主仆可是吓哭了孩子,要不是咱们内卫队的人跟着,这番人险些被团练宰了,那模样看着跟鬼一般。”王兆靖笑嘻嘻的说道。

    大家又都是笑,赵进笑着说道:“没见过而已,日子久了看习惯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这路易有些本事,对我们有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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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2章 新来辽事

    路易主仆二人来到徐州后就被带着到处看,特别是制造火器的工场,通译是寸步不离,除了即时翻译之外,还要把路易主仆的私密交谈多听一点。

    这位对火铳的确是懂得,他和那老仆知道的很多,至于曾经吹嘘过的铸炮这个就值得怀疑了。

    不过路易和他的仆役似乎对军事也有些了解,每天夜深时候,赵字营的文书会到通译那边,让他尽可能的回忆起每一句话,然后这记录会转到赵进手中。

    路易和他仆役曾经聊过,说赵字营的队列和战术和欧洲很相似,但少了火器的防护,和当年某处的什么军队更接近。

    这个谈话让赵进很感兴趣,尽管通译不懂太细致的词,可赵进能从这只鳞片爪中看出对方的确真懂军事,而且他说那个当年某处,十有**就是瑞士的长戟步兵。

    但赵进还不急着和对方交流,他听说这路易正在积极的学习汉语,现在最疲惫的就是那个通译,又要教授这路易汉语,又要当通译,还要成为耳目眼线。

    “这个路某也是急着表现的,他已经给了火铳的图纸,现在工匠们正按照这个打造,不过这个小弟也看到了,火铳握柄长了些,铳管短了些,粗了些,其余也没什么稀奇的,比起鸟铳来还要笨重不少,大哥,你一直想要的就是这种吗?”吉香开口说道。

    “对,就是这种。”赵进笑着说道,每次听大家称呼路易他都觉得有趣,大家都以为路易姓“路”或者“陆”,但赵进也不想去纠正什么,这又没有什么一定之规。

    “大哥你说过这个抵肩开火更稳,这个倒是没差,可这种火器讲究个及远,那铳管变短边粗,岂不是打不远了?”大家都知道赵进在谈论火器的时候心情不错,吉香倒是愿意多聊几句。

    “铳管细长打的更远,你怎么知道的?”赵进笑着反问说道。

    吉香刚要说话,却又停住,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说道:“还真是奇怪,小弟一直这么觉得,却没什么实证。”

    “等我要的那种造出来,比较看看,你们就懂了。”

    闲聊几句,屋中众人都是准备站起告辞,现在早晚议事,大家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也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屋中众人对视一眼,王兆靖沉声说道:“会不会是消息来了?”

    “老爷,京城急信。”外面通报声证明了王兆靖的猜想。

    屋中诸人的神情都是变得严肃,算计日子,该是辽东那边的战果出来了,王兆靖快步出去接了信笺,直接在外面就是拆开,边走边看,走到门前停下来叹了口气,在这边也没什么需要讳言的人。

    “大哥,辽东大败,沈阳、辽阳被建州女真攻下,辽东经略袁应泰殉国了。”

    沈阳和辽阳是关外最大的两座城池,也是整个辽东的核心和要塞,这两处被女真攻下,辽东已经全然不保。

    尽管屋中诸人和大明越来越疏离,可连同赵进在内,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每个人都觉得心情沉重无比,胸口好像喘不过气一样,很不舒服。

    “家丁们的训练不要懈怠,谁要是懒了就开出去,兆靖,我说你写,给各处家丁团和大队写信,我要挨个地方去检查,谁也不能放松!”赵进突然抬高了声音说道,说得煞气森森。

    *************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沈阳城。

    这座城池已经被团团围住了,到处都可以看到建州女真金军的军帐,整个沈阳城,好像是棋盘上的一片白棋孤子似的,已经被一片黑棋所笼罩。

    不管是城外的金**队,还是城内的大明军队,都已经列阵以对,如临大敌,一簇簇兵器在早春的阳光下闪烁着寒光,到处都弥漫着肃杀之气。

    显然,一场大战已经蓄势待发。

    本来,大明的辽东经略袁应泰曾准备要布置明军三路出师,试图收复之前失陷给女真的清河、抚顺几座城池,但是不料这些军事准备才刚刚开始,金国大汗努尔哈赤就抢先出兵,然后一路进击,最后率领重兵围住了沈阳。

    虽然努尔哈赤的突然进攻出乎了沈阳城中明军将士们的预料,但是很快他们也只能无奈地接受了现实,然后转而在沈阳布防。

    经过了多年的修缮和临时的抢修,现在的沈阳城无论从任何一个标准来说,都十分坚固。

    沈阳城外有着宽阔的壕沟,在城下明军还伐木为栅,城头还有红衣大炮助阵。

    正因为看出了沈阳城现在守卫森严,所以努尔哈赤攻打到了沈阳郊外之后,不敢马上逼进城下,而选择在城外数里安营扎寨,以便认真部署攻打沈阳的方略。

    就在建州女真金军大营的深处,一个骑着马的人,正拿着缴获而来的望远镜,仔细观察着明军的部署。

    这个人看上去十分健壮,高大强壮的身材在他用力驾御一匹马的时候尤其显得突出,柔软的马背好象被他的身躯压折了。他那褐色的刚毅的脸上毫无表情,却带着和这支军队一样的肃杀之气。他的前额又宽又高,眼睛炯炯有神,不间断地注视着面前行军的部队,宽大红润的双颊透着棕黄色,显示出异常充沛的精力,虽然已经年届六旬,但是他却仍旧虎虎生威,和他的士兵们相比毫无逊色。

    他就是后金的大汗努尔哈赤。

    自从起兵之后,他大大小小已经历经了无数战役,至今尚未尝过败绩,尤其是前年的萨尔浒之战,他带着数万八旗兵丁,大破明军十几万大军,更将他的声名推上了最顶峰。

    而这次,他要带着建州女真金军主动出击,要打垮大明在关外的最后两座重镇——沈阳,以及辽阳。

    如果能够实现这个目标,建州女真将在辽东彻底站稳,并且可以向西进取,图谋更多更多。

    一想到这里,他看向沈阳城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变得更加炽烈了。

    为了探听沈阳城的虚实,获得更多情报,努尔哈赤派出了数十名斥候骑兵沿着城外,隔着壕沟进行侦察。

    这样根本不是侦察,更像是示威,守备沈阳的明军当然不会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挑衅视若无睹。

    “儿郎们,跟我上!”

    大明的总兵尤世功大喝了一声,然后率领自己的亲信家丁前去追击这些斥候骑兵,经过了一阵短促带上激烈的马上交战,他们斩首四级,而后轻松回返。

    看到他们手中拿着的留着辫子的首级,守军们发出了一阵剧烈的喝彩,原本凝重的气氛也瞬间变得轻松了不少。但是即使喝彩声如此响亮,萦绕在明军将士们心头的阴霾却还没有完全消散——因为,萨尔浒实在败得太惨了,以至于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或多或少地萦绕着一些对建州女真金军的恐惧。

    “今日暂且收兵,明日再战!”看到了初次接敌的情况之后,努尔哈赤下达了命令。

    到了第二天,已经休整好了的建州女真金军走出了营地,向沈阳城缓缓地压了过来。如潮水般的军阵,以近乎于整齐的步调向城池踏了过来,给人以一种无法形容的压力。

    明军总兵贺世贤正骑着战马,静静地看着面前越来越近的建州女真金军,他一言不发,身后的亲兵和部下们也都没有说话。

    直到建州女真金军即将靠近城下,已经可以看到最前排女真士兵的狰狞相貌之后,他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早春所残留的冷气,让他的胸中一片透凉。接着,他拔出了战刀。

    “冲啊!”

    随着贺总兵的一声令下,他的亲兵部下千余人也跟着他出城,迎战女真大军,亲兵家丁当头为先锋,步卒为后队侧翼,看着同样气势威猛,军阵宏大,并不次于对面的建州女真军阵。

    就在这沈阳城下,两股军队相对而行,犹如两道怒洪一般,滚滚向前涌动着,势不可挡的两道洪流,很快就撞击到了一起。

    留着辫子的女真兵、盘着发髻的明军拿着各自的兵器,毫不留情地厮杀到了一起,两边士兵的面孔都因为长时间的厮杀而变得有些扭曲,呼喝声和兵刃相互撞击或者刺入人体的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成为了一种似乎永不停歇的鼓噪,让这些士兵热血沸腾,更加疯狂地向着敌人杀去。

    混乱的厮杀并没有持续多久,女真士兵似乎是感到有些吃力了,缓缓地向后撤,慢慢集结,显然是想要退出战场,但是已经杀得兴起了的明军岂会让他们轻松逃跑?

    “快追!”总兵贺世贤大吼了一声,然后一马当先,向着女真人的阵列冲去。

    而建州女真金军也在这同一时刻转身而逃。

    “追啊!”“杀奴啊!”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响彻了整个战场,明军士兵纷纷跟着贺世贤冲了过去。

    女真人显然是慌了手脚,一路上越跑越快,有些人还丢弃掉了碍事的盔甲和兵器,看到敌人如此狼狈,明军也发出了一阵阵的欢呼,他们都感觉久违的胜利此时似乎已经唾手可得了,只要追击,追击,就能将建奴们残杀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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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3章 沈阳之后是辽阳

    然而,就在此时,建州女真金军后方的阵列突然起了骚动,他们不是要后撤,反而有几支骑兵从两翼包抄了过来,这些骑兵快速地从两翼向中央冲击而去,而且一直在往追击过来的明军的后方冲去。

    “不好,不好!”总兵贺世贤现在才发现有些不对劲,连忙大声呼喝,想要收拢自己的士卒,“快撤,快撤!”

    他这么一喊,身边的亲卫家将家兵都跟着呼喊呼喝,紧随主将的旗手也开始摇动旗号,在城头观战的人也开始大声的呐喊。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出击的明军已经深深切入到了建州女真金军的阵中,军阵也因为追击铺的泰开,军兵各队却无法轻易收拢起来,而就在此时,刚才还在“狼狈逃窜”的建州女真金军也突然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往明军这边杀了过来,建州女真金军的各路部众将明军围在当中。

    “中埋伏了!”一瞬间,几乎所有还保持着清醒的明军士兵,脑中都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如同冷水一般,浇熄了他们之前燃起的火焰,勇气战功赏钱什么的念头都是烟消云散,每个人的立刻反应过来要干什么,快跑!

    在沈阳城头上的明军当然发现了势头不对,另一位总兵官尤世功连忙引兵来援,已经陷入到了重围中的明军为了求生的希望,也疯狂地向沈阳城的方向重新杀了回去。

    在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位总兵官的带领下,两支明军算是逼退了中间的女真骑兵,勉强地汇合到了一起,但是此时他们却发现,建州女真金军已经倾巢而出,对着他们涌了过来。

    数万人马一起嘶吼,一起往前冲锋,声音简直直冲云霄,仿佛整个大地都在震颤。

    “快撤回去!”两位总兵几乎在同时下达了命令。

    汇合起来的明军一起向沈阳城冲了过去,可先前以为就要大胜,没命的奔跑追击,根本没有给自己留力,刚才紧张惊惶,疲惫更是发起来,身体已经跟不上了,前面骑马的倒是还能跑,可后面的却跑不动,何况建州女真金军还一直纠缠,这更让大队没办法跑快,莫说是贺总兵的营头,连出来援救的那一队也被拖住了。

    激烈的厮杀又重新展开,不过这一次明军却要面对众寡悬殊的局面,只能集结起几个小小的军阵来抵抗女真大军的洪流,他们且战且退,想要凭借血战退回到沈阳城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士兵阵亡,明军的抵抗能力越来越衰弱,但是他们离沈阳城门越来越近了,一定要快些回去,不然城内那些人很可能把城门关上,把大伙都丢在城外不管!

    越来越近,城门还在开着,就当残存下来的人重新燃起了对生的希望时,新的绝望又狠狠地打击到了他们身上。

    城头上突然发出了激烈的厮杀声,然后燃起了大量火焰。

    怎么回事?

    “不好,有人叛变了!”在片刻的惊愕之后,总兵尤世功反应了过来。“是降兵!一定是那些降兵!忘恩负义的狗鞑子!”

    然而,这时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就在他们眼前,城头上的厮杀越来越激烈,而城门的吊桥却已经被叛兵截断了,也断却了明军回城的归路。

    眼见已经无法在撤回沈阳城,尤世功重新转过身来,看着追击过来的建州女真大军,他的双目已经红了,此时他已经浑身是血,沾染的不知是敌人,同袍,又或是自家受伤流下。

    “跟老子一起拼了吧!”他大喝了一声,总兵尤世功身边残存的家将家丁都没什么迟疑,齐齐跟着呼喝一声,拨马一同冲向了建州军阵,然后在箭雨和长矛攒刺下倒了下去。

    战斗进行到此时,明军显然已经大势已去。城外几个营头些许抵抗,犹如投入到了水流的石子一样,激起了一些小浪花,但是很快就被滚滚碾来的洪流给吞没了。

    外有强敌,内有叛兵,双重的打击之下,出击到城外的明军士兵很快就全军覆没了,除了贺世贤和尤世功两位总兵之外,还有一大批明军官兵死于于阵前。

    对明军的打击,还远远没有就此结束。

    在努尔哈赤催逼进攻的鼓号之下,建州女真金军击溃了城外明军之后没有做任何停歇,而是径直地朝沈阳城杀了过去,很快他们就来到了城墙边上,然后开始向城投攀爬了起来。而作为内应的叛兵,此时也得到了城外大胜的鼓舞,越杀越勇控制了一大段城墙,也让建州女真金军的攻城变得越发容易,而连番的失利也让明军的士气大矬,越来越多的明军士兵不再与敌军厮杀,而是转身就向城内逃去。

    沈阳城已经被攻破了。

    很快,一大批女真士兵就涌入到了沈阳城中,准备摧毁明军最后的抵抗。蜂拥而入的女真士兵们,残杀着面前的一切活人,不管是明军官兵还是城内平民老幼。他们要从杀戮中得到快乐,要从杀戮中抢掠到自己的财富,哭喊声和喊杀声迅速淹没了整个城池..

    ************

    在沈阳东城门的城楼上,努尔哈赤看着远处城内的处处烽烟和杀戮,冷然不语,狂笑和惨叫痛哭他都能隐约听到。

    一切都十分顺利,拿下这座大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经过抚顺和清河堡一次次攻城拔寨的胜利,努尔哈赤并不觉得如何的兴奋。

    既然已攻下了这座城,那么让手下的士卒们先放肆在杀人放火当中,享受一下胜利的余韵,他的军队需要发泄这种杀人的**,也只能靠杀戮和抢掠来维持,不快活快活,如何对得起大家的出生入死?之前攻破一个个汉人城池之后,他也都是这么做,而且满意的看到因为这样的奖赏,部下们的士气越来越高。

    然而,这次却微微有些不同。

    这次,他并不只是想要抢掠,而是想要永久占有这座大城。

    没错,谁说建州女真只能窝在白山黑水的苦寒之地当中?谁说他的大金国不能同样在大城当中称国建都?谁愿意在赫图阿拉那个木寨子里带着,现在的大金,已经到了可以和大明分庭抗礼的时候。

    让这城内自高自大不识好歹的汉民们知道个教训就好,但不能杀掠的太狠,还要留着他们去种地放牧,去经商做活,甚至去上阵厮杀,这座城池也要保留,现在这是自己和儿子们的,不能糟践了。

    在静静地倾听着城内的厮杀声,等待了好一会儿之后,他招过来了传令的亲卫。

    “快去给各处传令,让他们约束一下自己的部队,不要把沈阳城都给烧了!”

    亲兵连忙领命而去,然后,努尔哈赤重新看向城楼下的沈阳城,多大的一座城啊!

    他当年第一次来到沈阳这座城池的时候,还只是个懵懂幼童,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小小部族族长的儿子,努尔哈赤还清楚记得,自己父亲自称是指挥使,但这里一个小小的把总都可以耻笑轻蔑的对待。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他已经成为了大金国的大汗,统御着数万精兵和千里国土,现在就连这座壮丽的大城也即将属于他。即使是一贯沉稳冷静,此时的努尔哈赤的心里闪过了一丝激动,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成就感。

    我,爱新觉罗·努尔哈赤,也能有今天!

    就在努尔哈赤还在沉浸于这种遐想当中的时候,一位亲兵正从城楼下快速走了上来。

    “什么事?”等他登上了城楼之后,努尔哈赤轻声问。

    亲兵连忙跪伏在地,恭敬地回答大汗的问话。

    “启禀大汗,据大贝勒奏报,明军川浙总兵陈策率川兵渡浑河,意图增援沈阳,后被我军所祖,明军全军覆没,陈策与童仲揆等皆战死。”

    连援军都已经被歼灭了吗?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他之前在浑河附近也设下了伏兵,没想到真的击垮了明军的援兵。

    欣喜在片刻之后又重新被平静所取代了。

    还没有走到终点,辽阳还没攻下来。

    “知道了,下去吧。”即使又得到了一次难得的大胜,大汗也还是镇定如恒。

    接下来,就该是辽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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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距离沈阳陷落之后的几天,在沈阳城通往辽阳的大路上,有一支大军正在行军。

    这支军队的队形十分严整,步兵和骑兵各自集结,行军井然有序,透着一股纪律严明的军队的肃杀之气。放眼望去,数以千计的头盔的尖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刺得人眼睛发疼。辽东早春依旧是苦寒,冷风吹过军阵,拂动袍服帽兜,好似疾风掠过森林,树梢起伏,荡起万顷波涛。道路上到处都还有厚厚的积雪,但是这些行军的士兵们丝毫都没有在乎这些积雪,大踏步从道路上行进着,好像仅凭着心中燃烧的熊熊烈火就能将所有积雪都融化掉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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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4章 辽阳城下

    这些默默无声、久经征战的部队,由于盔甲、武器和佩带各不相同,再加上打着不同颜色的旗帜,看上去五光十色,但又不失严整。这支军队,好像要把前方的一切障碍都碾压一空似的,留着辫子的士兵们好似在效法道路四周的松林一样,面无表情,坚定地看着前方。

    在这支交织着金黄、银白、赤红、靛蓝色旗帜的部队后面,有一群不知疲倦的骑兵,在各个军阵中穿行而过,好象在天空中不停飞舞的信鸽一般,在部队之间游来晃去,传递各种各样的命令,维持整个军队的行进。

    除了这些行军的动静以外,整支军队都寂静无声。春风吹拂军将帽上的长缨,越发衬托出士兵们凝神屏息的神情,只有无意中武器碰击而发出的金铁声,和马蹄拍击地面所发出的轰隆声,这些轻轻的声响犹如预告暴风雨的雷鸣,宣告了一个新兴国家的蓬勃生气,以及誓要摧毁一切障碍的决心。

    不过也有些细微的不同,大部分的兵马是沉默的,可也有少部分很是喧哗,八旗各队看过去,脸上都有不屑和轻蔑,而喧哗的那队却不自知,满脸都是快意和嚣张。

    这是在历次战斗里投降归附的明军,或许连他们自己都奇怪,当年和建州女真金军为敌的时候,一触即溃,根本不敢对抗,可现在投靠过去,居然如此骁勇善战,敢于冲锋,也敢顶着弓箭木石攻城,至于周围八旗兵丁的鄙视,这些降军并没有放在心上,投降本就该这个待遇。

    “这帮下贱货,打仗攻城见不到本事,在沈阳城里烧杀快活比谁都欢实。”有八旗牛录额真等不屑的议论。

    在这支大军的后方,紧紧地跟随着一小队骑兵,这支骑兵并不是普通的行军状态,而是始终围绕在一个骑着高头大马,身穿金黄色盔甲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守护着他。并且,不定时有一些骑兵在他周边来来回回,向他报告军队的情况,同时去传递他的任何一个命令。

    每一支靠近这个人的部队,都忍不住将目光投射到这个看上去威风凛凛的男人身上,一种难以名状的热情在等候的人群中升涨,连脚步都好像快了几分。

    因为那是他们的大汗,带领他们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的天命之人,这个人明明已经是个老人,可看起来却像是个精力充沛的中年,从内到外都有一股火焰燃烧!

    就是这个人,自从起兵起来战无不胜,将一个个部族征服,然后统御到自己的麾下,进行了下一轮的征服。经过十几年的征战,再也没有一个女真部族敢于抗拒他的光辉,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脚下,成为他继续征战的仆从爪牙。

    这种光辉,在不久之前走到了让人不敢相信的顶峰,就在大汗的带领下,他们以无所畏惧的气概,辗转出击,击败了几倍于己的大明军队,最后在萨尔浒的决战当中让大明军队全军覆没,貌似不可一世的大明在他的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简直犹如摧枯拉朽一般。

    除了他之外,没有谁能完成这样的伟业!

    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之后,努尔哈赤简直已经被手下兵士们奉若神明,他们已经丢掉了最初的恐惧和迟疑,坚信只要跟在这个人身后,就不可能会再度失败,而这正是大汗所需要的士气。

    在众人的仰望和注视当中,大汗努尔哈赤镇定自若地下了一个个命令,维持着军队整齐的行军,向大明在辽东最后一个大城滚滚碾去。

    在偶然的间隙当中,他的思绪却没有停留在这看似没有尽头的行军当中,反而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飘到了很久之前。

    是的,他此时并不像自己表面上那样平静,反而有一种无法抑制的激动,全身的热血似乎都在沸腾,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一样。

    因为他刚刚夺取到了自己之前都不敢想象的巨大胜利,也通过这样一场胜利,夺到了一个名副其实的辽东霸主的地位。

    在打赢了萨尔浒之战后,沈阳已经被他的军队轻松拿下,现在剩下的只有辽阳了,这座关外最大的城池,就在这条路的尽头,而且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他夺取这样一场胜利。

    只要夺下辽阳,那么关外还有什么地方不能够任他驰骋纵横?

    当他得知尼堪外兰将他全家屠戮一空的时候,当他带着自己的弟弟仓惶逃回建州的时候,当他只以十三副铁甲就慨然起兵,对着貌似不可撼动的大明宣战的时候,又何曾想过会立下如此的功业!

    不,这还不是功业的终点,他觉得他征服的**并没有在这样的胜利当中消褪,反而燃烧得越来越炽烈了。

    杜松和刘铤号称天下名将,结果在交战当中一败再败,连性命都无法保全;袁应泰号称文武双全,是大明最高等级的文官,结果自己的军队面前一败涂地,现在只能龟缩在辽阳城当中,等着被自己一鼓而下。

    他知道,经历了如此惨败之后,大明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继续调遣更多的将领、更多的文官来和自己的对垒。

    但是他丝毫无惧。

    前所未有的胜利不仅给了士兵们信心,也让努尔哈赤本人也变得无比自信起来。

    这个天下,还有谁能够和我抗衡!

    胜之后的志得意满,还有满腔的豪情,让这位女真人的大汗不禁仰天大笑了起来。

    旁边的骑兵们不知道自己的大汗到底在笑什么,不过却感受到了大汗笑声中的豪气,他们只是静静地跟从在大汗的旁边,不发一言。

    就在努尔哈赤仰天大笑的时候,几个骑着马的人从一列打着红色旗帜的军阵当中脱了出来,向大汗所在的地方驰来。

    如此不寻常的情况,当然吸引到了努尔哈赤的视线,他禁不住朝那边看了过去,然后发现那群人领头的竟然是自己的二儿子、也就是正红旗的旗主代善。

    “代善,有什么事!”在那几骑即将来到自己的面前时,努尔哈赤直接喝问。

    不同于努尔哈赤的随意,代善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之前,立即翻身下马,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上,然后才大声回答。

    “代善有事要启禀父汗!”

    “起来说话!”努尔哈赤勒马向前慢慢前行。

    因为努尔哈赤的大儿子褚英在数年前就已经被努尔哈赤自己囚死的缘故,代善如今已经是努尔哈赤最大的儿子,也是他麾下一名重要的将领,于公于私努尔哈赤都会在表面上给他一定的尊重。

    得到了努尔哈赤的命令之后,代善不敢怠慢,连忙又骑到马上,和努尔哈赤一起慢慢跟着大部队前进。

    “说吧,什么事。”

    “启禀父汗,依目前的行军速度来看,两三日内我们就能来到辽阳城下..”代善小心地看着努尔哈赤,确认对方没有生气的迹象之后,小心翼翼地问了一下,“所以代善想要先问问,父汗对接下来的部署有什么安排呢?等下也好我等去做个准备,不至于到了城下才仓促部署..。”

    代善的表情十分恭敬,甚至可以说是在平静中透着一点点恐惧,一点都不像后金国统兵上万的大将。他不得不这样小心,因为他心里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失去了对自己的绝对信任——父亲猜忌自己,容不得自己分薄一点权威。

    就在去年,也就是天命五年,努尔哈赤以代善听从后妻的教唆虐待了自己的两个儿子为理由,让这两个儿子——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并公开宣布废掉代善的太子之位。

    在逼迫代善杀掉了自己的后妻,并且要他与诸弟发誓,今后如再怀恨众贝勒、大臣,甘愿受天地处罚之后,大汗这才原谅了他,因为他的威信已经被重重挫伤,再也没有办法同大汗争光了。

    从想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已经被重重挫伤了的代善就再也不敢在自己的父亲表现出任何的不顺从了,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害怕大汗在某一天像对待大汗的亲弟弟舒尔哈齐和大儿子褚英那样,把他也关起来,然后囚死。

    为了躲避这种噩梦,自从经历过这种挫折之后代善任何事都以大汗的命令为最优先,绝对不敢再表现出任何的不恭顺。他已经失去了原本的勃勃雄心,只想着守住自己手中的既得利益,只要不触动自己手中的正红旗,他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可以接受。

    他如此恭顺的态度,让努尔哈赤从心底里都感到了满意。

    看着远方的太阳,努尔哈赤悠然眯了眯眼睛。

    “你手下的人现在士气如何?”

    “大家士气高涨,恨不得早点赶到辽阳城下,然后把这座大城拿下来!把明人的财帛子女都夺过来!”代善连忙讨好地回答,“只要有战无不胜的父汗带领,我们害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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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5章 他和他的儿子们

    “那好,辽阳是一座坚城,我之前还有些发愁呢,既然你们的士气那么高涨,到时候就让你的人先去攻打吧,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的期待。”大汗望着远方,头也不回地说。

    这句话瞬间就让代善的脸都白了,一瞬间他对刚才的豪言满心都是后悔。

    这是他最害怕的情况了——辽阳是一座大城,建州女真金军又缺乏攻城的器械,如果担负主攻任务的话,伤亡肯定会很高。之前攻打沈阳一役,可以说是努尔哈赤等人自从起兵以来打得最为艰难的一战,甚至还要甚于之前的萨尔浒之战,辽阳是一座比沈阳还要大得多的大城,如果真要去负责主攻的话,到底要付出多少血本啊?这是他根本无法承受的代价!

    在后金国当中,贝勒的地位靠的不是什么血统,而是手下的实力,如果正红旗的实力受损,他代善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容身!

    但是即使心中充满了后悔和恐惧,他也不敢在努尔哈赤面前表现出任何一点不满,他所能做的最大程度的挽救,只是小声颤抖着回答,“父汗有命,代善在所不辞,只是最近手下的部队连番征战,将士都有些疲惫,军械也有些不足,父汗能否..”

    “刚刚不是说手下的人士气激昂吗?”代善的话很快就被大汗打断了。

    平静的话中所蕴含的丝丝冷意,让代善一瞬间全身都僵住了,他只感觉寒风一直在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啃噬着他的血管,侵蚀着他的骨髓..但是,和之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他仍旧低下了头。

    “父汗如果已经决定了,代善在所不辞,现在就去准备,绝不会有任何懈怠。”

    代善如此的恭顺表现,让努尔哈赤的心中充满了一种莫名的快感。

    即使年轻了这么多岁,儿子终究只是儿子而已,想要敲打的话,随随便便就能够敲打。

    既然已经敲打够了,那就可以放开了。

    “你别着急,既然你们的人都还没有准备好,那我另有安排。”

    这句话好像夏日的骄阳一样,让代善一瞬间从冰冻中恢复了过来,他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经冷汗淋漓。

    父亲的可怕,父亲对他的打压,在这个人心中已经成为了一个无法磨灭的阴影,再也无法逾越。

    努尔哈赤没有在看自己的二儿子,而是随手从旁边招了一个随从。

    “去把皇太极给我叫过来。”

    随从马上领命而去,而代善因为没有得到努尔哈赤可以离开的命令,只能够继续跟在努尔哈赤的身旁,不敢再发一言。

    随从快马加鞭,以超越寻常行军许多的速度向前方的军阵追了过去,很快就跑到了一片白色旗帜的海洋当中。

    很快,一小队骑士又从白旗当中冲了出来,快步往努尔哈赤这边赶了过来。

    在来到努尔哈赤跟前的时候,这些骑士纷纷从马上跳了下来跪下行礼。

    其中有一个人,因为身形有些胖的缘故,动作有些滞涩,甚至看上去有些可笑,但是他的身形依旧十分灵敏,跪得十分流畅自然。

    “皇太极拜见父汗!”

    努尔哈赤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地摆了摆手,让皇太极等着起来,跟在自己的后面。

    因为大汗是要商议大事的缘故,所以随从们都不敢近前,只有努尔哈赤、代善和皇太极三个人骑着马慢慢地向前行进。

    居中的努尔哈赤一直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向前行进着,旁边的两个儿子当然也不敢说话,同样一言不发地跟着,连眼神的交汇都没有。

    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阵列,努尔哈赤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真没想到还有今天啊!”

    两个儿子都没有回话,等着大汗的下文。

    “你们都知道,我当时决心干下一份大事业的时候,到底是何等窘迫?历经了几十年的艰辛,终于才有了这样的根基,才有了这样的功业!”努尔哈赤继续说了下去,“要创业太过艰难,要败家却太容易了!”

    皇太极和代善对视了一眼,不明白大汗为何要如此表现。

    这时,努尔哈赤也看了看两边,将他那慑人的视线扫视了两个儿子。

    “所以你们要听大汗的话,不要自相倾轧,不要让这难得的基业给突然败坏了,明白了吗!”

    “父汗教训的是,大家就是要拧成一股绳才能合处使劲。”代善连忙回答。

    “父汗,儿子一直都谨遵大汗的教诲,绝不会对各位兄弟不敬。”皇太极也立即回答。

    虽然说着这么漂亮的场面话,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而是细细揣摩大汗的用意,猜测大汗的心思。

    因为,一直以来,努尔哈赤对自己的儿子们互相倾轧互相斗争都是默许甚至鼓励的,因为这能更加巩固自己的权威。如果儿子们真的不斗,大汗才会担心吧。

    “你们知道就好。”大汗点了点头,然后将自己的目光放到了左边的正白旗旗主皇太极身上。

    因为身形较胖的缘故,皇太极的脸庞很大,额头也很宽,半睁半闭的眼睛再配上不高的鼻梁,简直像是关内某个坐在家中庄园里享福的乐天知命的员外一样。在满脸的微笑的衬托下,他看上去十分温和,甚至有些憨厚——但是他的父亲和兄弟都知道,这个人在需要的时候可以变得有多么残忍。

    “皇太极,最近你的人怎么样?”

    “回父汗的话,最近我们的人都在之前的战斗当中得到了一大笔财产,现在各个都士气饱满得很,都想快点打下辽阳城,再来一下大的!”皇太极也给出了一个讨好的回答。

    等下就有得你受了,旁边的代善在心里冷冷一笑。

    “哦..”努尔哈赤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然后再问,“过不了两天我们就该到辽阳城下了,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安排才好呢?”

    这句问话里所蕴含的不祥之兆,甚至让皇太极脸上那似乎永恒不变的笑容都僵了一僵,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这是父汗才能安排的事情,我只需要服从听令就好了,只要大汗有令让我攻城,我绝对二话不说!”

    “你的正白旗现在实力还是不够。”大汗将视线移到了正前方,“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的意见的。刚刚代善找了我,和我商量了一下,在他的建议下,我觉得最好这次是让阿敏来负责主攻,你在旁边督战,偶尔打打下手,你看如何?”

    皇太极微微低下了头,然后若有若无的视线飘到了代善身上。

    我什么时候做出了这样的建议?代善也微微皱了皱眉,但是什么都没有说。

    虽然表面上装作十分平静,但是代善已经发现了努尔哈赤这个安排的用意——他明着是想要削弱阿敏,暗地里却还想要再让皇太极也吃一点苦头,虽然不知道理由,但是大汗现在就是想要这么干。

    虽然看出来了,但是他依旧恭恭敬敬地呆在父亲的身旁,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异常来。因为只要不动他自己的东西,谁死谁活他都不在乎。

    “父汗有命,在所不辞!”

    皇太极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异常,直接笑着领命。

    看着皇太极满是微笑的面孔,努尔哈赤内心中突然有了一股微微的疑惑。

    皇太极到底是看不出自己的意思所以不知所谓呢?还是心里早就猜到了自己要如此安排,所以成竹在胸呢?

    从这张充满了恭顺和柔和的脸上,努尔哈赤没有看清楚任何迹象。

    有时候,他感觉自己都看不透这个儿子。

    儿子终归只是儿子,他翻不了天的,在最后,努尔哈赤心想。

    阿敏还有皇太极,最近都太过于得意了,必须打压一下,尤其是阿敏。

    因为虽然被封为贝勒,但是阿敏并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弟弟舒尔哈齐的次子。

    这个舒尔哈齐,正是因为威胁到了努尔哈赤的地位,才被他断然下令囚禁致死的。在汗位和权力面前,区区的兄弟之情,努尔哈赤当然懂得如何取舍。

    那么,阿敏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努尔哈赤有时候忍不住要去想这个问题。

    因为阿敏一直在自己面前表现得恭顺服帖,完全不敢有任何违背,所以对于父亲的死,阿敏到底是没有异志,还是不敢表现出异志,努尔哈赤不得而知。

    但是每当看到阿敏无意中的表情,看到那种狼一样的眼神时,他就不由得想起了多少年前在李成梁手下用事的自己,那是一种强自忍耐野心的眼神,那是一种心中在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他就忍不住在心里有些发瘆。

    不光是要打压侄子,就连儿子他现在也必须想办法限制了,最近几年他一直在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来打压几个已经手掌了大权的儿子,比如代善,比如莽古尔泰,比如今天的皇太极。

    因为他想要让自己的第十四个儿子、也就是和宠妃阿巴亥的二儿子多尔衮接替自己的汗位,他当然不能给多尔衮留下一个无法制御住哥哥们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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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6章 城内城外(新年快乐)

    虽然需要打压这些儿子,但是他有耐心,因为至少现在还用得上他们,他可以慢慢地给多尔衮创造机会,让他接掌更多的牛录和人口,最后让他名正言顺地继位..

    “儿子明白了,等下回去就安排,绝对不会辜负父汗的期待!”皇太极躬身答应了下来。

    父亲对阿敏的忌惮和防范,对自己暗存的削弱意图,皇太极全部看在了眼里,也记在了心头。他的心没有任何的动摇,而是永恒般的平静。

    因为他知道,他比父亲年轻三十三岁,他有的是时间来改变这一切,他可以等。

    在夜晚时分,已经扎好了营的镶蓝旗营地里,努尔哈赤大汗的传令兵来到了旗主阿敏的帐中,向他宣读了大汗白天做出的决定。

    当得知了大汗甚至商量都没有和自己商量,就已经决定了让自己担任主攻辽阳城的任务之后,镶蓝旗旗主阿敏愤怒得连全身都颤抖了起来,他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是他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一个命令,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使者,因为他知道自己丝毫没有反抗的余地。

    如果他胆敢反抗,他的被大汗装进一个箱子里活活闷死的父亲就将是前车之鉴,而且不会有任何人来帮助他或者为他说话,所以他只能俯首听令。

    现在,他所能做的,只是抓紧时间赶紧做好之后进攻辽阳城的部署,尽量少让自己损失一些实力而已。

    他睁大了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然后将自己的亲兵招呼了过来。

    “把济尔哈朗给我叫过来!”

    亲兵很快就将他的亲弟弟济尔哈朗叫过来了。

    济尔哈朗眉目与阿敏颇为相似,但是性格却大不相同。也许是已经被父亲的下场吓坏了的缘故,他没有什么过多的野心,一个劲儿地只想着奉承努尔哈赤,对自己现在的地位也心满意足,一点也不想奢望别人不肯给他的东西。

    阿敏看不起自己的这个弟弟,但是他又不得不依靠自己的弟弟。

    当他将努尔哈赤的决定告诉给了济尔哈朗之后,济尔哈朗先是闪过了一道痛苦的目光,但是很快就如同阿敏所预料的那样,转换成了听天由命的从顺。

    “这是大汗的命令,我们只能听从了。”

    “所以我将你叫了过来,看下之后我们该怎么办。”阿敏按捺住了自己心中的烦恶,尽量简短地对济尔哈朗说。

    “还能怎么办?我们到了辽阳之后,稍事休整一下就进攻吧,趁着汉人现在惊魂未定,给他们几下大的,只要汉人一吓破了胆,他们就会内乱,到时候我们再想办法冲进城去,只要没有城墙的掩护,汉人还算什么!”济尔哈朗很快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你这是蛮干!”阿敏直接打断了弟弟的话。“这样强冲,我们得死多少人?到时候还有谁看得起我们镶蓝旗?”

    “可这是大汗的命令啊..”济尔哈朗小声说。

    “大汗也没叫你自己去死,不用这么急!”不耐烦的阿敏大声呵斥。

    片刻之后,他也发现了自己失言了,连忙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放低了声音。

    “我不是说要违抗大汗的命令,只是说我们要想点法子来减少自己的损失,懂了吗!”阿敏不耐烦地回答。

    济尔哈朗没有答话,显然对刚才哥哥的那句呵斥还心有余悸。

    “你过来听我说,”阿敏把济尔哈朗叫了过来,凑到了自己的身旁,“根据我们的探子回报,袁应泰在沈阳陷落之后,已经撤回了奉集、威宁几个卫的军队,把他们调回来合力共守辽阳,所以那里的兵力现在很是不少。更何况,他们还引水注入了壕沟里,还在沿壕沟一线布置了大量部队环守,你说这样要是强冲,我们得流多少血?!”

    阿敏对明军在辽阳城的布防十分了解。

    这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因为早已经在大明军队和辽阳城里安插了大量细作的缘故,大明督师袁应泰在辽阳城中的部署和辽阳城的城防状况,建州女真金军的高层将领们几乎可以说是了若指掌。不光是这一战,在之前几乎和大明的每一次交战当中,建州女真金军都可以说相当了解明军内情,因此他们在和大明对垒时总是在一开始就占了极大的便宜,可以轻松做到针对性部署。

    在一次次失败之后,为了留下一条性命,愿意和建州女真金军合作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所以建州女真金军现在的情报收集工作越来越顺畅,几乎可以了解大明经略对防守辽阳城的所有安排。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听完了阿敏的解释之后,济尔哈朗也明白了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因而也从刚才的激动当中恢复了平静。

    阿敏没有回答,只是在慢慢思索。

    过了片刻之后,他拿定了主意。

    “这些壕沟太麻烦了,我们要是慢慢架桥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得想个法子把壕沟里的水抽掉。”

    “你是说要再挖沟把里面的水引开?”济尔哈朗心里了然了,不过片刻之后又有些疑惑,“可是这么干来得及吗?大汗可不一定会慢慢等着咱们啊,要是他催了怎么办?”

    “一定得来得及!”阿敏的脸上微微抽搐,透着一股狰狞,“去让汉人挖沟,赶紧挖!死多少人都没关系,反正汉人有的是!到了辽阳之后,你去周边去找,袁应泰没可能把周边所有汉人都迁到辽阳城里去。你要把能找着的汉人都给我抓过来,让他们死命挖沟!明白了吗!”

    “好的,明白了。”济尔哈朗连忙点头。

    “我就率军在你们后面督阵,明军的人不会看着我们就这么挖沟的,他们肯定要跑出来阻止,只要他们敢出来我就杀过去,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阿敏冷冷地说,“只要我们打下辽阳,从里面掠取财帛奴隶,就不怕没有壮大的机会!”

    只要能够壮大,那么到时候就算努尔哈赤,也没有办法随意支使我了!他在心里恶狠狠地补充了一句。

    千百年来,蒙古和女真部落的生存规则就是这样简单——弱肉强食,弱者从来只能遵服强者,忍受着对方的压榨和欺凌,从没有一丝亲情存在。

    经过了数日的行军之后,努尔哈赤率领的后金大军终于来到了辽阳城下。兵临城下的建州女真金军,静静地在城外安营扎寨,等待着将这座大城攻破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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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此时的辽阳城中,女真大军的到来已经引起了一阵恐慌。虽然人人事前都知道在拿下沈阳之后,辽阳城终究会成为抗击女真人的最前线,但是当这支女真人的大军当真来到眼前的时候,人们还是本能地要感受到那种恐惧。

    在辽阳城的城头,大明辽东经略袁应泰和巡按御史张铨一起登上了城头,观测对方的军阵。远处的建州女真金军,正在城外不停逡巡着,安营扎寨。大军虽然忙碌却井然有序,仿佛是随时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大明经略暗暗吸了一口气。

    面前的这支军队井然有序,进退自如,军法森严,不愧是能够把他的前任杨镐和他自己打得一败涂地、并把自己逼入了绝境的强军。

    虽然明知道自己和部下们打不过这支军队,但是他并没有再退却的打算了,因为他必须和辽阳城共存亡。

    在城下,是他们所统御的军队,是大明在辽东的最后一支能够抵抗女真人的武装力量。此时,他们正沿着壕沟部署着,满怀紧张地看着远处的军队。虽然他们都手执兵器,盔甲齐备,旁边还有闪耀着青光的红衣大炮助阵,但是他们竟然大气也不敢出,显然士气已经十分低落。

    “哎!只恨当年李引城一时疏忽,结果让老奴如此坐大!”看完了两边的军势之后,袁应泰旁边的巡按御史张铨突然长叹了一口气。

    李引城就是指李成梁,大明万历朝最为赫赫有名的将领之一,先后十次向朝廷奏报大捷,得到了朝廷的无数封赏。然而也就是是他,曾将努尔哈赤收为养子,更给了他坐大的机会,如果泉下有知的话,他到底该做如何想呢?

    袁应泰没有答话,而是偏过头来看向张铨。

    他现在面色苍白,眉头紧皱,就连手都在微微颤抖着,显然已经忧愤到了极点。

    “宇衡,休要如此作态。”看着对方如此表现,袁应泰忍不住责备了一句,“现在将士都在看着我等,如果我等不能镇定自若做个表率,反而惊慌失措,那将士不都泄气了?到时候还如何守城!”

    “事已至此,我等就算强颜镇定又有何用?”张铨苦笑着反问了一句,“大势已去,我等就算再怎么做,也只能略尽人事了。”

    “宇衡!”袁应泰忍不住呵斥了。

    “大来莫不是以为我怕了吗?”张铨仍旧在苦笑着,低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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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