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不如土鸡瓦狗
另一边的牛二整个人向前扑出,这牛二却是看准了陈昇和他身后李五的配合,他扑出来,正好是在陈昇发动,但身体挡住李五这片刻,而李五上前的时候,却正好被牛二这一下牵制住,根本没办法帮忙。
陈昇错开一步,却没有后退,反倒硬生生向前撞上去,牛三此时却别不开了,没办法发力用劲,旁人遇到刺击,只能躲开后退,可陈昇只需要用遮蔽最严密的胸铠迎上去,反正这刀没办法刺开。
牛三就势向后翻滚,陈昇猛地向前一踢,这一脚踢不到,却让牛三的动作一乱,陈昇这边手腕一提一放,手中长刀又是斩下,这次牛三躲不过了,第一刀正中肩膀,尽管没有砍实,可也是皮肉倒翻,鲜血涌出,整个人的动作都跟着一慢,那牛三倒是有股狠辣的劲头,受伤之后非但不逃,反倒嘶吼一声,伸手抓住了刀刃,就那么死死拽住。
边上的牛二大吼一声,手中直刀横摆,朝着陈昇面甲的缝隙刺过来,身后的李五迈步绕不过来,只来得及用朴刀戳翻了牛三,那边牛二已经到陈昇跟前了。
人还没到跟前,陈昇手已经松开了刀兵,低头合身冲上,能听到对方直刀劈在背甲上的大响,下一刻牛二的动作停下,整个人抽搐着倒在了地上,陈昇抽出短刀刺入他的小腹狠狠搅动,牛二整个人立刻脱力了。
大院里的杀声没有激烈多久,牛家这些人在猝不及防之下被人杀入,又是乱兵短刃对结队结阵的长矛,根本没什么抵抗之力,当陈昇大步前冲,如入无人之境砍瓜切菜的时候,牛家这伙更是谈不上士气了,牛二牛三两个头领一死,立刻就是彻底崩溃,有人直接跪在了地上,有人则是扭头就跑。
蛤蜊港是个荒郊野地,要跑往那里跑,昨夜酒色狂欢,正是手软脚软的当口,那里跑得过养精蓄锐一心表现流民青壮们,很多人想要投降都不能,一跪地就被长矛戳成了筛子。
至于蛤蜊港其他各处,别说什么救援了,各个战战兢兢的猫在家里,反应快的早就出门向外跑,越远越好,不知道从何处来的杀神连牛家都敢动手,其他人怎么会是对手。
一具具尸体被拖回来,牛家大院这边越来越安静,没有什么人在抵抗,其实牛二牛三这块是崩溃最早的,牛二牛三一倒在地上,陈昇背后的家丁们就一拥而上,一个活口不留。
“..咱们无冤无仇..”牛二倒在地上的时候,很有些不瞑目的样子,一直在那里念叨这句话。
陈昇只是简单的手起刀落,开口说道:“报应来了。”
牛家三百五十余人,格杀二百七十六,俘虏七十一,还有几个不知所踪,但牛二和牛三已经被斩首,其他人也就无关紧要。
“谁是钟斌?”激战之后,陈昇略显疲惫,这倒不是体力不支,而是多日准备谋划,一朝爆发,紧张之后的松弛感让人很疲乏,不过陈昇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持刀站在那里,众人看到这威风凛凛的陈二爷,心思也就安定了。
陈昇只是让人把俘虏带过来,随意询问几句,牛家兄弟口口声声所说的钟斌到底是谁。
所谓成百上千条船,手底下上万部众的大佬,牛家兄弟这边只是传得玄乎,而这位钟斌钟大龙头则是实实在在的大佬,福建广东加上南洋各处,谁也不敢不服。
尽管口口声声报出这钟斌的名号,可估摸着钟斌不知道有牛家兄弟这一路,只不过是牛家费力攀扯上的,钟斌的船队里有部分走的是浙江去往倭国这一条线,顺便在海路上做做没本钱的生意,牛家兄弟曾救过两艘在暗沙上搁浅的船,就这么有了交情,销赃出货让关系密切了不少,顺便也求来了钟家的旗子。
有这面旗,牛家兄弟就可以对外说自己是钟斌的手下,不要小瞧这个名目,海上人都要给些方便,沿海一线各处私港,听到钟斌的名字,都要赔个笑脸,在南直隶的洋面上,更可以用这个狐假虎威,而且清江浦那边豪商见多识广,这钟斌的名字也是管用的,大家多少要给个面子。
不过这么大的名头威势,对赵字营却是无用的,赵进要人头,那么陈昇只管着带人杀进来,该不留的一个不留。
牛家大院这边有足够的积储,沿着荒草滩一路南下,又在海边滩涂附近隐藏几日,辛苦到现在,总算可以补充一下,陈昇只安排人把那些装着货物的大车以及牛马看好,其余的就随意了。
流民新寨的这些人在家丁们的监督下,一个个屋子的搜索,然后就地生火做饭,这次荤腥十足,别的没有,鱼干虾干什么的不少。
至于牛家大院附近的住户,早就跑了个干净,几百条人命横在那里,当真血流成河,尽管这伙人没有涉及其他的意思,可老虎吃饱了不代表不杀人,躲远些好。
赵字营有严令,就是不许私吞战利品,不管是家丁团练还是不在编制内的流民青壮,不过这次缴获的食物和布匹以及用具,会交给流民青壮们带回住处,那边现在勉强不至于冻饿,可物资还是缺乏的很。
各个屋子搜出来的东西分门别类的堆积在院子上,东西不多,因为牛家上下的老巢放在庙湾镇,那边有真正的宅院,东西虽然不多,可流民青壮们依旧很兴奋,毕竟是他们第一次胜利,也是第一次的缴获。
陈昇的盔甲没有解下,只是弄了块湿布将铠甲上的血迹擦干净,坐在一辆大车上看着下面人忙碌,李五则是站在陈昇的边上吆喝,站得高看得远,有什么小动作很难瞒过他。
“你说得不错,家丁们第一次杀人见血又是又是吐,他们笑嘻嘻的不当回事,这倒是不错。”陈昇看着大院说道。
流民们从家乡流亡到徐州,一路上不知道见识了多少死亡和尸体,然后不少人还在徐州城下打生打死,流民新寨最初的那批人又和冯家的大队人马火并过,这一次次下来,说是初战,实际上已经经验丰富,
“二爷,这伙人年纪和咱们差不多,不少都比咱们年纪大,用不太上了。”李五站在那里随口说道。
陈昇一愣,眯起眼睛抬头看向李五,淡然问道:“怎么讲?”
“咱们赵字营眼下快有四千家丁了,算上能用的团练什么的,守住眼下的局面已经足够,实际上已经多了,再要那么多干什么,进爷和几位爷都年轻,小的们也年轻,等咱们这波老了,这帮流民也老了,顶不上..把怀里那钗子放下,抓到一边去打五棍!”李五心不在焉的解释了两句,却看到一人私藏战利品,站在大车上就咆哮起来。
陈昇自嘲的一笑,刚才李五随意几句让他想深了,以为李五能猜到赵进的念头,那些念头,陈昇自己都是判断的很模糊。
中午时分,淮安府山阳县衙的总捕头孟超带着几十名差人来到,这些差人都是最近这一两个月募集的,从前的那些孟超指使不动,跟他也不是一条心,而且会给外人通风报信,至于新来的这些差人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说徐州官话,这蛤蜊港是安东县所辖,可安东县衙一个人也没有出现。
不过孟总捕头所带的人手足够了,因为除了这些差人之外,还有义勇团练二百余,也都是一口徐州官话。
现场用刑拷问,要说这用刑上的文章,江湖手段还真比不得衙门里的能耐,最善于拷问的就是几个在衙门里呆过又出来的人,也没有费什么力气,牛家活下来的一干人就什么都说了,面对面血腥厮杀不怕死是一回事,能不能挺过严刑拷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按手印画押的口供出来了,物证更是不难,牛家大院里面堆积的货物没有几样是来路干净的,根本说不清来历,拣选出一大车来当做物证,这就算人证物证齐全的铁案了,至于牛二、牛三以及下面亲信的脑袋也都一并带上,牛胜杰那案子发了之后,不知道多少血案要等着牛家人去担。
名义上是总捕头孟超办案,实际上赵进亲率马队过来压阵,他并不担心陈昇打不下牛家这边,可这次剿灭牛家的事情结束后,赵字营在清江浦就不会有什么大动作了,为求稳妥,就要做个万全。
“大昇,这次辛苦不辛苦?”孟超在那边忙碌,赵进去到陈昇那边询问。
“也还好,就是身上被虫子咬了几个包,痒得很,这么冷天,哪来的虫子。”陈昇淡然回答道。
赵进笑了笑说道:“你这一路湿气重,没准是起了疹子,流民寨出来的这些人怎么样?”
说到这个,陈昇神色严肃了些许:“这次我带来的几百人不能再放回去了,已经见识了外面,也知道自己练出来的本事,再回去憋着,恐怕要折腾出乱子来。”
******
谢谢大家,月底了,月票投给老白吧,不然到下月就浪费了
第618章 清江浦也姓赵了
赵进点头,沉声回答说道:“早就有这个打算,这次把物资送回去之后,就安排到丰县和沛县那边,放到那边后,你要安排好轮换,咱们不要嫌麻烦,不要让这帮人在一处呆太久,让他们始终在换,等到用的时候再编进来。”
陈昇缓缓点头,顿了下又说道:“今天李五说了些话,尽管他含糊过去,不过应该猜到你的念头了,李五算不上最聪明的,咱们下面这帮老弟兄,搞不好都猜到了你想什么了。”
听到这个,赵进愣了下,然后笑着反问说道:“我什么念头,我都糊涂了?”
“就算猜到谁又会说出来,你以为大伙都是傻子吗?”陈昇依旧很淡然,两个人难得打起了机锋。
赵进看着正在点检“赃物”的公差们,这一车赃物,估计在府衙和县衙会被分掉三分之二还要多,“差人”们嘻嘻哈哈的,孟超神色很严肃,就这么张望了会,边上的陈昇也不催促,只是跟着一起看。
“大伙还年轻,又是天下太平的,急什么呢?”赵进轻声说道。
陈昇沉默,赵进看着远方悠然说道:“徐州、邳州、归德府、宿州、清江浦,咱们兄弟抓到的地盘已经有这么多了,这几块地方还没有连成一气,还没有完全拿在手里,想别的干什么呢?”
“随你,随你,你领着,我跟着,今日这事只是说给你听罢了,你自己要有个准备。”陈昇说得很无所谓。
赵进笑了笑,又是说道:“他们只能死心塌地跟我们走了,能猜到些也好,也是有个准备。”
牛家大院的东西很快整理完毕,陈昇带着补充完毕的家丁和流民顺着原路返回,赵进则是和孟超押送着人证物证回返。
“赃物”一辆大车,战利品缴获十几辆大车,这一路上自然走不快,天黑时候才到羊寨乡那边,赵进他们也不遮掩自己的行迹,新任总捕头孟超更是张扬的很,直接和乡民保正之类的大谈特谈。
牛家这一路海盗也是鼎鼎大名,没想到就这么完了,有人不信,赵字营的威名仅仅局限于清江浦一带,外面根本就不认了,光凭着官差能拿下牛家那些海上亡命,这更是天方夜谭,只当是个吹牛笑话。
不过这羊寨乡和蛤蜊港也就是半天的路程,彼此往来不少,乡里不少人认得牛二牛三的模样,看到那人头首级之后,由不得他们不信了,然后还有近三百颗人头和几十名俘虏,这里面熟面孔也不少。
牛家就这么被灭了?官差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本事?难道是什么大佬龙头出手?羊寨乡的人依旧不信是官差动手,不过该传递出的消息也要传递出去,当晚羊寨乡就有人骑马步行,急匆匆去各处相关的报信。
第二天一早,羊寨乡给赵进和孟超这队人马准备了丰盛的早饭,连带牲口们的草料也操持的很不错,毕恭毕敬的送出了羊寨乡。
距离安东县还有二十里的时候,安东县衙刑房书办和一干捕快已经等在那边了,孟超来的时候,也曾知会安东县衙,抓捕县境内的海盗,如果有本县的捕快支援,那就更名正言顺,可这帮人根本不理会,谁也不会给这个新任,而且大家都以为做不久的总捕头面子,甚至不少人还等着看他笑话。
等大把的人头带回来,安东县衙这边才意识到不对,再不出面忙活,得罪了这位手段狠辣的总捕头,搞不好还会被牵连到这案子里面。
在半路上接到,还没等奉承解释,就看到跟在孟超的几十名“马快”,还有支援的二百多骑“义勇团练”,那人马如龙的精强模样,鞍辔齐全,兵甲精良,这可不是一个捕快能调动的力量,有这样的身家,在淮安府南边已经可以横行了。
当时安东县衙捕头的膝盖就软了,直接跪在了地上,那刑房书办弯腰低头,就和接待上官一样的殷勤态度。
事情做完,孟超已经不用理会这些人了,只是大模大样的扬长而去。
等这支队伍到达清江浦地面上之后,也没急着进城,而是在清江浦主要的街道上走了一圈,然后再回衙门复命。
淮安府山阳县班头孟某,忠心用事,率本县捕快数十,义勇民壮二百余,潜行急进,大破海上巨寇牛二牛三一伙,斩首二百余,抓捕重犯百余,并查获本地销赃窝点两处,诛杀贼人百余,立有大功!
到了现在,什么后患隐忧都是烟消云散,再也不用担心牛家的报复,牛二,牛三的脑袋都实实在在摆在那里,清江浦这边颇有几个犯了案子的亡命都去投奔牛家那边,这次不是在俘虏里,就是在人头里。
前面后面加起来,多少重犯授首,这功劳运作得当,足可以让知府和知县以及大小官员升官发财,而且不用担心后患了。
衙门里的人做事也很痛快,本来好酒好肉伺候着的刘班头,在安东县的消息传到之后,就立刻带上了镣铐,关到了重犯聚集的牢房,等人头俘虏到了清江浦,刘班头就干脆利索的”暴毙”狱中,大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刘班头的家抄了。
抄家所得划出六成给赵字营做犒劳,三成给孟超分润,一成大伙辛苦,然后自孟超做总捕头那一刻起到现在,所有的常例和分润都送到了孟超家中。
收录重犯性命,押送人头的一应苦差事,被府衙和县衙的捕快全部接了下来,而且赌咒发誓,绝不会在其中做什么手脚。
不把刘班头灭口,天知道孟小哥会查出什么来,不送钱表忠心,那伙徐州人会借这个机会把大家全洗了,老实点吧,清江浦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以后这边就是赵进一个人说得算,板上钉钉,不会有任何反复了。
其实到现在,这个总捕头是不是被架空,已经不重要了,孟超手里有人可以使唤,也不缺银钱,想做什么都是随意。
孟总捕头没让赵进和清江浦百姓们失望,果然是满腔正气,清江浦地面上治安大好,各路小贼被一扫而空,地痞混混也都改恶从善,真正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
为这个,清江浦的豪商们特意做了一块金匾,这块匾额两尺见方,上面请名家题字,内容倒是老套,依旧是“护卫一方”,但送匾额的时候敲锣打鼓,声势做的极大,城内和清江浦的主要街道都走了一圈,送匾额的人里,够份量的商人都亲自前来,地方士绅能来的也都来了,还有官府几个文吏差役头目,也都参加,他们这些人都是走在前面的,清江浦本地大小商人,各个势力的头目,佛寺道观的方丈主持之流也都来到,就这么声势浩大的,把这块金匾额送到了云山武馆这边。。
保境安民,肃清地方的事情的确是总捕头孟超做的,可大家都知道没有赵进,孟超什么也做不成,牛胜杰这等大害,牛二牛三这等海盗,如果不是赵字营出手,凭着官府做就是个笑话。
而且这件事做完,也证明了一点,那就是赵字营对清江浦,赵进对清江浦的掌控,已经没什么人可撼动,大家心服口服。
不仅因为徐州人的强横武力,还因为清江浦上上下下都发自内心的相信,赵进和赵字营的存在,的确能护住清江浦的平安和繁华,他们能主持公道,能挡住盗贼祸害,而且还能领着大家一起发财。
这块金匾与其说是褒奖,倒不如说是一颗大印,证明赵字营在清江浦权力的大印。
当日有人曾说“徐州变赵州”,这次送匾之后,府衙和县衙的文吏聚会,也有人感慨说道:“如今清江浦姓赵了。”
清江大市还在营造之中,不过有些部分已经使用了,在赵进倡议下,清江浦商会出钱出人每日在运河码头上敲锣吆喝,告诉来往客商清江大市那边货物多,价格公道,可以从容比较挑选,在那里买卖更方便。
事实的确如此,更多的买家和卖家汇聚在一处,非但没有彼此压价坑害,反而给了对方更多挑选的空间和余地,生意火爆的很,的确卖不出高价,可做成更多笔生意,赚的净利大大增加,甚至还可以彼此调货支援,不会有什么临时不凑手生意做不成的尴尬事。
本地人如此惊喜,外面来的客商也是兴奋无比,不论南来北往的,看到这清江大市,就好像看到一座金山,里面各色货物可供挑选,也可以来贩卖各种货物,在这里几乎不用担心买不到卖不出。
而且还有云山行这等公道的商家,收取不多的费用就可以代卖,不用担心货款结算不了等难处。
和别处又有不同的是,别处要担心骗子设局,担心地痞混混勒索,担心身上的钱财被贼人盯上,在这里什么都不用怕,大市里干干净净,只有做生意和闲逛的。
******
感谢“暮鸣,用户笑得很苍白,元亨利贞、夜影”四位新老朋友的打赏,感谢大家踊跃的月票,双倍期间,请大家继续投,更新恢复了,第二更正在写
第619章 这是个开始
最开始来这边的商人倒没这个感受,但凡有什么人群聚集的热闹地方,总有三教九流的朋友过来发财,有盯着荷包的小贼,有诱骗孩童的拐子,有碰瓷耍横的地痞,还有琢磨着设局坑害的,虽然赵字营凶名在外,可还是有不少不长眼,或者说来碰运气的。
所以一开业那几天,当真腥风血雨,不少人被当街拿住,直接打断手脚,然后夜里清江浦这片还有被抄家的,全家消失无踪,听说去邳州那边的寨子还债了。
把本地和外地的商人惊吓的要命,但随即知道这凶残不是针对他们,本地三教九流同样惊吓的要命,马上知道这清江大市是个碰不得的地方,杀鸡儆猴,连猴也杀过之后,这大市立刻安全了起来。
惊愕万分的人还有如惠和周学智,他们从没想到这清江大市居然这么生发,营造的时候还是入不敷出,可马上大笔进项就入手了。
当本地的商人看到这清江大市的好处之后,很多人提前交了三年的租金,个别胆大的交了五年,而且提前缴纳租金的商人不光是已经在里面开始做生意的,还包括店面仓库没有完备,没有入驻其中的。
大家看到清江大市的红火之后,唯恐自家的店铺摊位被转给别人,大家又知道赵字营说话算话,所以先提前把银子给过去,做好了文书,以这帮徐州人一诺千金的做派,那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大笔的租金入账,一下子把局面扭转过来,徐州那边朝清江浦这里送了没几个月银子,清江浦已经要送回去了。
但送银子回徐州这个行为很快就被赵进制止,还上徐州的支援就足够了,不要让清江浦本地这些人以为赵字营不想呆太久。
秋意愈发浓重,清江浦运河上的船只终于变少了些,再过不到一个月,北直隶和山东的运河会次第的封冻,到那时清江浦就该到了清闲的时候。
从蛤蜊港那边回来后,赵进在清江浦也没有呆太久,九月快要结束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踏上了归程,徐州那边有大事要做,具体说是什么大事,就是赵进女儿赵凤要过百岁了。
这件大事不光对赵进自己,也不光是伙伴们和赵字营相关系统,连清江浦的方方面面都关注起来。
想要搞好关系,弄清楚对方家人的生日和重要日子,在年节和这类时候要多加问候,这是拉近关系的不二良方,现在赵进在清江浦是个什么地位大家都心里有数,眼看着有个巴结讨好的机会,还不早点凑上去。
清江浦各处也都急忙动作起来,准备礼品自然容易,可想跟上马队去往徐州,并且能参加这次“百岁”宴会却要麻烦些。
不过这次赵进没有不近人情,凡是有这个意思的,都有专门的人笑脸款待,指明路途,说明去那边住在那里。
这说明赵公子也有和大家亲近的念头,这时候要不赶快凑过去,那就白做这么多年生意了,清江浦上下下闹成一团,能去的喜气洋洋,不能去的托人送礼,这才九月,居然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就在这闹哄喜庆的时候,有消息来到了清江浦,是京师那边的变动。
辽东经略杨镐仍在集结兵马,既然清河堡城已经没办法救援,那么就要和建州女真打一场大战,将这伙不知死活的鞑子赶回老家去。
杨大人为了立威,那尚方宝剑斩了两名清河堡的逃将,首级在沈阳城示众,算是威慑众将,为即将开始的大战鼓劲。
总督仓场户部尚书张问达上奏,仓储空虚,京师周围最重要的京仓积储不够两年的支用,而同等重要的通州仓不够半年,京师重地,出现这等局面就是大险。
户科给事中官应震上奏,太仓积储在天子登基初年算得上充盈,自征播州杨应龙、征东抗倭、征宁夏哱拜三大征,耗费银多达一千二百余万两,开始有些支用不足,这几年又因皇太后李氏逝世、福王赴封地、瑞、惠、桂三王婚礼等共费银至七十余万两。太仓每年所入不过三百七十余万两,正额原以供边饷,现在天下各项花费都在这里支出,加以灾伤减免救济,进项不足,国库空虚无比,可现在又要动用大军,却无钱支应,这也是大难。
说仓库粮食的还好,说太仓国库的,等于直指万历天子在张居正当政的时候还好,接下来这些年远远不如,若是万历十年到二十年之间,敢这么说,早就下诏狱活活打死,抄家灭门都是轻的,到现在,万历皇帝根本不理会这等言官清流,随你说去。
现在九边军饷和花费全要在户部的国库里面出,户部为难叫的震天响,甚至打起向工部和太仆寺借钱的主意,两家各借五十万两,堂堂户部,居然要向别处拆借,当真是荒唐笑话,更有趣的是,工部和太仆寺不借,后来,万历皇帝出头,这两家才各出二十万两,勉强应急..
户部、户科各级官员纷纷出面上奏,所说的事情都是一件,户部无银,可现在辽东兵事要紧,没有饷银花费,大军根本不可能开拔,更谈不上和女真接战,就地哗变都有可能,到那时局面就更没办法收拾了。
这几年不仅大笔银子花出去,而且各地收不上银子来,灾荒频发,督抚往往会以救灾拖延克扣,这对空虚的户部国库来说更是雪上加霜。
对这个,户部拿出的第一个主意是俊秀监生花钱捐官,第二个主意是裁撤衙门里没有身份的差人帮役,留下的工钱也要减半,这两项主意说出来让人笑掉大牙,可却都在救灾和征朝鲜的时候实行过,算是有常例可循,总算没有办法的办法,提出来之后,万历直接照准实行。
接下来户部为了救急,又让南京户部出粮出银,南京也有大仓,多少可以弥补些,不过南京户部直接给顶了回去,别看南京六部是冷衙门,官员也不满编,可品级上和京师户部是平的,硬顶起来,京师户部也是无可奈何,到最后又是万历皇帝出来和稀泥,南京户部那边只出一年的钱粮支应边镇。
又有人提议重开海路,供应辽镇的钱粮自登州出海,自登州望铁山西北口至羊头凹,历中岛、长行岛抵北信口,又历兔儿岛至深井,至盖州,剥运一百二十里,至娘娘宫登陆,至广宁一百八十里,至辽阳一百六十里,每石所费不过银一两,而走陆运过山海关入辽镇,一石花费超过五两,等于节省几倍的花销。
对于户部中人以及参与运粮的各方势力,甚至包括辽镇的军将们,都不愿意用这种省钱快捷的法子,花费的少了,能捞到的好处也就少了。
可眼下这个局面,辽东局面不稳,山海关到广宁,广宁到海州再到沈阳、辽阳一线都是麻烦,不仅有建州女真的威胁,还有蒙古部落的骚扰,甚至本地兵丁和那些客军也都是大麻烦,粮草过境,直接私吞都是有的。
好处少,总归是有的,比鸡飞蛋打要好,这海运的建议提出来之后,再也没有人说什么海路风险,粮船容易倾覆,大家都说便利,万历皇帝也就准了,山东这边的日子比从前总归好过了些,不管怎么说,粮食军资过境,总归能剩下些..
不过即便做了这么多,不管是皇帝还是内阁,还是户部的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些治标不治本,这些年国库亏欠的是个大窟窿,不是什么东拼西凑点银子能补上的,眼下辽东眼见又是个新的花钱大窟窿,要想出生钱的法子。
银子不够,就从民家刮,这法子自古以来都是好用的很,嘉靖年间,为平定倭患,南直隶、浙江、福建加征“提编”,合计四十余万两,有这个先例在,万历皇帝和内阁六部商议之后,决定加征辽饷,第一次加派就是百万两以上的数目,等于是天下间纳税农户的负担骤增四成,而有功名免税的依旧不用缴纳。
这加征辽饷一出,朝廷上下都是松了口气,加征三年,什么缺口都轻易补上了,地方上和民间辛苦些,忍耐几年也会过去,小小女真,难道三年还平定不了吗?还有人更加乐观,觉得杨镐督师出关,平定建州女真指日可待,到时候大家再把这个加征辽饷停了就是。
对这个加征,清江浦上上下下没什么反应,加征的是田赋,是种地那些苦哈哈泥腿子们的事情,和做生意的何干,有明一代,这商税从来不怎么在意,商人们从不把缴纳税赋放在身上,没有身家背景的,或许被官府巧立名目敲诈勒索,可生意做大了,谁背后没个靠山,在乎这个作甚。
“..当日张江陵一条鞭法,以为于国于民两便,粮赋徭役折银一体缴纳..时至如今,粮赋徭役不得少,折银不得少一文,只恐这加征亦如此..”
*******
胡说主编找过来,语重心长的说:老白,更新是持续不断的,你断一天以后就懒了,要勤奋啊--说得真好
别的不说了,双倍月票,大家把手里的投出来吧,留着就浪费了
第620章 赵凤的百岁
和商人们的轻松不同,王友山的书信上对这个加征很是担心,有识之士都能看出隐忧。
当年张居正行一条鞭法,清丈天下田亩,说是与民方便,将田赋和徭役都折成现银缴纳,征收上少了可以动手脚的环节,国库收到的银子也大幅增加。
只不过这个一条鞭法却没考虑民间缺少通货,不管是银子还是铜钱,都是稀少无比,把田地收成折算成银子,这就要被士绅狠狠盘剥,所谓“钱贵粮贱”的说法,就是源自于此,大量的百姓破产卖地。
等张居正身死,他的一切政策都被翻过来,一条鞭法自然也不例外,不过百姓们身上的负担没有减轻半点,田赋和徭役折抵的现银依旧在收取,然后粮食和劳役重新摊派在百姓身上,等于负担加倍,这让百姓农户的负担雪上加霜。
王友山的担心就在此处,大凡赋税额度,加上去容易,减下去可就难了,加征辽饷,上上下下都以为灭了建州女真边患之后,就可以取消,可以大明的习惯,哪有那么容易。
这次王友山的书信并不比官方的消息早多少,赵进回到徐州之后,徐州一州四县的吏目和差役们也得到了消息。
裁撤差役、工钱减半这个说法根本没人理会,大家本来就没有工钱,靠着自己本事发财,各处衙门真正关心的是加征辽饷。
朝廷户部说要按照今年的收成翻个四成上去,那么下面一层层加派,到最后翻个八成甚至一倍都算有良心了,加收这么多,大家油水也会多很多。
估摸着消息一下来,全天下经手税赋的人都在摩拳擦掌了,不过别处归别处,在徐州地面上大家知道规矩,进爷不发话谁也别想动手,不然那就是自己找死,别说什么半夜被蒙头,只怕光天化日全家人就活不得了。
徐州一州四县的户房书办都带着礼物上门,反正赵进的千金过百岁,总要登门送礼喝杯酒的,借此说说此事,不光是徐州这边的人动了,归德府和邳州那边的也都在路上,只要赵进点头同意,大家就要准备明年动手了,天知道会加征几年,大伙会在这几年里把几辈子的家底都挣下。
“不行,朝廷说要加征,我说不行。”赵进干脆利索的给了答复。
州县的户书们其实也不意外,这加征太祸害地方了,赵进出身徐州,自然不愿意自己乡土被这么糟践,大伙也早有预料,这次来道贺为主,万一赵进答应了,那就是天上掉下一注大财,若是不答应,那也就算了,难不成还有办法扭过去?
“咱们不比那些当官的,他们不是本乡本土的,被派下来当这个官,刮一笔捞足了就走,自然不会在乎乡亲,可咱们不能不能在乎,咱们就要靠着下面的乡亲们过日子,这加征看着好处多,却是个绝户的手段,让下面的卖儿卖地破家,钱都归那些大户了,以后还怎么做事,想要用人想要钱都要和豪强们打一次?我这边如此,你们难道不是?”赵进还是给了解释。
这道理赵进能说出来,那些已经成精的户房吏目们自然也清楚,话说得这么明白,知道这件事再没有什么可能了。
“进爷,咱们大伙自然和进爷是一条心的,可咱们是下面不入流做事的,上官大老爷压下来也是麻烦,小的们一家子就靠这个差事养着,到时候还要仰仗进爷遮掩啊!”知道事情做不成,这些文吏立刻想好了退路。
“大家给赵某脸面,赵某也不会让大伙难做,赵字营在的地方不加征,谁要加征,让他来找我,若是不知好歹,我去找他们。”赵进干脆利索的给了保证。
如今徐州、邳州、宿州、归德府等地方,到处都有徐州团练驻扎,这任何一处,赵字营可以在五日之内赶到,如果只是马队行动,两日内可到,赵字营的力量不管对官差还是官军都有绝对的优势。
官府下乡收粮,百姓农户辛苦一年才得些收成,怎么会心甘情愿交出来,那些没功名的地主富农,手里还有人手家什,更是不会甘心,官府这赋税能收上来,靠的是捕快差人们的刀斧锁链,靠的是包揽粮赋的大豪。
可这些在赵进面前都不值一提,什么豪强土棍在赵字营面前都是蝼蚁,有人要说徐州参将那边,大家又不是瞎子,周参将如今见到赵振堂都平辈论交的,更不要说赵振堂和董吉科现在都有个守备衔头了,连官军都抓着两股,他说不交,那就是不交了,银子要紧,性命更要紧。
得知赵进态度之后,过来送礼的几位文吏脸上都有笑容,可有两个年轻城府不够的已经露出了失望神色,而州衙户房刘书办则是人老成精,非但脸上神色一直不变,听到这个沉吟了下还开口说道:“进爷这是对徐州乡亲们的大恩啊,这般天大的恩德可不能掩着盖着,一定要让大伙知道,要是没有进爷,大家要遭多大的罪,进爷恩德啊!”
在户房做了这么久,刘户书对税赋这一门早就精通,这加征辽饷摊到地方上,自己能捞多少不说,百姓会被糟践成什么样子他能想得出,赵进要担下这桩事,而且不惜得罪官府,那肯定要有所得。
赵字营的根基在徐州,赵字营的家丁大部分都是徐州人,而且大多是平民百姓出身,为了维护这个局面,也不愿意加征祸害过来。
在徐州这里,不管是实地还是人心赵进都已经牢牢把控,不过人情这种事,总是不嫌多的。
挡住加征辽饷,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只是赵进提前和大伙吩咐了,大家也就不敢再有什么举动,可这么一来,知道消息的只有各处官吏,百姓们消息闭塞,根本就不可能知道,自然也就不会感恩。
所以刘书办要把这些事情说出去,先吓吓下面的百姓,然后再说出赵进的举措,把心提起来再放下去,这样百姓肯定感恩戴德,肯定更加心向赵进。
听到刘书办的话,赵进脸上露出了真诚的笑容,点头说道:“刘叔考虑的妥当,小侄也不是凉薄的人,也不会亏待了大伙,请大伙放心就是。”
称呼都变化了,说明赵进对这个法子很是满意,其余几名文吏脸上带笑,心里却在后悔不迭,这么简单一件事怎么就让老刘占了先,还是在公门中的历练修行不够啊!
赵凤过百岁的气派赶得上知州知府过整十的大寿了,没人觉得不应该,以进爷如今的身份地位,这么做就是理所当然,甚至连知州童怀祖都捏着鼻子随了一份礼,听衙门里的人说,知州夫人劝了好久。
收礼的事情由如惠亲自盯着,各级人物各有规格,清江浦和扬州这边的豪商,礼物价值超过五十两的,多出来的退回去,徐州这边的人物,最多也只收三十两,有那小门小户竭尽全力操办的,照价付钱。
这次宴会赵进一是想自家人庆祝,二是和方方面面联系,又不是想借着这个发财。
很多备下重礼的人这次都有点忐忑,看到大家都是如此才放下心来,赵家的热情也让大家的担心烟消云散。
宴席上有好酒,菜肴上就比清江浦和扬州两处差不少了,不过也有一桩特色,那就是草原风味的烤全羊,这时节正是羊最肥的时候,在空场上摆下铁架烘烤,舍得重本下香料,香气四溢,众人尝了后都交口称赞。
没几个月的小孩子到了人多的场合,反应大多两种,或者哇哇大哭,或者呼呼大睡,赵凤却不在这两种之列,她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参加宴会的人。
“这孩子长得壮实,百岁就和别人家周岁似的。”
“啧啧,这精气神,看着就不一样。”
“进爷的千金,种不一样,龙..咳咳..虎女!”
下面小声议论不停,什么都有,反倒是赵进的伙伴们都只是纯粹的好奇,盯着这位侄女看。
“等咱们有了孩子,怎么也比小凤要小,估计成亲之后天天要被小凤收拾。”吉香嘿嘿笑着说道,大家也都哄笑。
赵进的长女该嫁给谁,这个说起来太早,不过从赵进的伙伴们到徐州以及其他各处,都是心里有数,十有**要和伙伴们之中的某人结亲,这也是拉近彼此关系,巩固局面的必要手段。
尽管得知生个女儿之后,何翠花不太高兴,可在这时候,最紧张的就是她,唯恐自己孙女有什么磕碰,紧紧盯着保姆,不住的吩咐叮嘱。
这个场合下,徐珍珍也出面了,别人不理会,赵进这些伙伴还是要见的,一见到徐珍珍出来,赵进的伙伴们都郑重起来,连一向不叫大哥的陈昇都施礼问候,称呼为“大嫂”。
徐珍珍抱着赵凤给赵进的伙伴们看看,所谓“通家之好”就是如此了。
在抱过来看的时候,何翠花很是担心,说赵进和伙伴们身上血气杀气太重,别惊吓了孩子
***********
感谢“用户吴六狼、云飞、雨是无根水、暮鸣、元亨利贞、用户1287208672、甜蜜的甘蔗”几位新老朋友的打赏,特别感谢“暮鸣”老友,现在是本书掌门了,郑重感谢大家的月票和订阅,双倍月票期间,请大家继续
第621章 出去看看如何
赵振堂却皱眉训了两句“血气杀气重,还能比小进身上重,这孩子见她爹的时候,什么时候哭过”,训完之后,何翠花不出声了,只在那里抹眼泪,大伙都知道,何翠花不是为了这训斥流泪。
和赵振堂说得差不多,赵凤被抱过来的时候,非但没有害怕,反而笑嘻嘻的,最英俊和善的王兆靖倒是没让女孩注意,反倒是在陈昇跟前的时候,不知道为何,赵凤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抓住陈昇的胖脸,笑个不停,小手不停的揉捏。
大家开始时愕然,随即哄堂大笑,陈昇年纪和大家差不多,却比伙伴们沉稳厚重许多,带兵杀人,更是养出了威压威势,很多家丁对赵进是敬畏,但在陈昇面前却一句话都不敢说,连伙伴们都畏惧三分,要说会把小孩子吓哭,大家都觉得陈昇最有可能,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反应。
陈昇也是愕然,就那么被小手揉搓了几下,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家又是笑,这些年难得看到陈昇笑的这么欢快。
“这孩子和我投缘啊!”等赵凤被抱下去,陈昇自嘲了一句。
对赵凤和陈昇的亲近,大家都乐见其成,赵进和几个伙伴,陈昇是无人质疑的第二号人物,双方关系走得越近,对大家的将来就越好。
热热闹闹一天,赵字营自己人当然高兴,其余各方,除了为加征辽饷而来的几位文吏有点失望,别人也都高兴得很,他们都能感觉到赵字营以及相关的蒸蒸日上,跟着走,肯定会越来越好。
闹腾完了,父母妻女都很疲惫,早早的回去休息,收拾布置和送客的勾当自然有云山行和孙家商行的管事们操心,赵进则是回到了自家的书房中,打开最近积攒的邸报以及书信之类的浏览,看了几本就烦躁的放下,最近的一切都是围着加征辽饷,针对建州女真的反倒少了,好像只要把银子搜刮到手,杨镐大军马上就可以旗开得胜一般。
“大哥可在?”外面有人招呼了声,却是王兆靖的声音。
伙伴们也知道赵进这天疲惫,没人过来打搅,王兆靖在外面送客招呼,现在应该是告一段落了。
“进来就是。”赵进和王兆靖之间很随便,王兆靖进来之后,赵进搬了椅子给他。
王兆靖坐下之后,随手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下后说道:“大哥,明年二月京师大考,小弟准备去试试。”
二月京师大考,说得就是春闱会试了,举人进京赶考,若能考中,进行形式上的殿试,然后就会成为进士,成为这大明最顶点的一批人,最清贵清要的位置,最显赫肥美的差事,都只有进士才能担任,最强的会成为内阁首辅,最差的也会有个知县的差事,而且还是很不错的知县位置。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寒窗刻苦,就是要一步步靠上去,中秀才之后是举人,然后就是进士,千千万万人争几百个位置,可以说进士是读书人最终的梦想所在,王兆靖这等号称神童的,在科举上又一直很顺利,想去试试也很正常。
赵进刚想勉励几句,王兆靖自己先开口说道:“小弟知道大哥没有多想,也知道兄弟们嘴上说,心里不会见外,可小弟还是要说,这次去就是见识一番,无论中或不中,见识过也就够了,小弟肯定要回来的。”
说这番话的时候,王兆靖很有些紧张忐忑,赵进哭笑不得的摆摆手说道:“到底是大昇他们想得多,还是你想得多,这京师去就去,你就算考中了不回来,赵字营这局面里也有你一份,自家兄弟说这么多没用的做什么呢?”
赵进的不耐烦却让王兆靖松了口气,他脸上也有了笑容,只不过却是苦笑,自顾自的说道:“小弟悠游各处,大哥和兄弟们打生打死,这怎么也说不过去。”
“还会有什么打生打死,现在局面已经彻底稳住,最起码在这一年之内不会有什么大打了。”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坐正了些,继续说道:“既然局面稳住,小弟却有个妙想天开的主意,大哥参详下?”
这次苦笑的人换成了赵进,赵进指着王兆靖说道:“这才是你今天来的正题吧,读书人弯弯绕绕的就是多,有什么你直说不就好了。”
王兆靖嘿嘿笑了两声,却没接这个话,自顾自的说道:“二月大考,小弟在十一月底就要启程了,大哥想不想和小弟一起进京看看。”
赵进一愣,王兆靖继续说道:“行万里路胜过读万卷书,大哥胸怀大志,但也不能总局限在南直江北这小小地方,也该去天下中枢看看。”
看到赵进没什么打断的意思,王兆靖脸上有了笑容,又是说道:“二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他老人家一定把这些见识都说给大哥了,可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小弟听大哥说起外面,很有些似是而非的地方,还是要亲自去走走看看才作准,这对大哥,对咱们赵字营的将来都是大有好处的。”
之所以似是而非,是因为赵进说出的那些是从前的印象,和这个时候自然有很大的差异,不过王兆靖说得很有道理,自己一直局限在徐州和附近地方,对外界的印象都是靠着从前的记忆和道听途说,去看看也是好的。
“大哥,你现在的身份已经有些敏感了,出入必须要防护严密,而士子赶考,各方面都有方便,这次大哥和小弟一起去京师那边看看,也有个遮掩,而且咱们赵字营的局面越来越大,小弟这次去京师了却心愿,以后忙开了,那还有什么工夫,大哥这边也是如此,各处都已经安定,局面正在稳下来,不需要大哥操心太多,出去看看正好。”王兆靖继续劝道。
赵进缓缓点头,只是说道:“三日内我给你答复,你自己准备着。”
王兆靖笑着站起,又是开口说道:“大哥,这一加征,少不得要出乱子,加上建州女真那边,大哥怎么看?”
“杨镐统帅的大军还没有和建州女真打过,我能怎么看?”赵进反问。
“家父信上说,最迟不会超过明年四月,不然辽镇开春,道路泥泞异常,那就要再向后拖了,等分出胜负,大哥怎么打算?”王兆靖追问了一句。
“慢慢来,不管他们怎么,我们慢慢来。”赵进笑着说道。
王兆靖笑着抱拳施礼,告辞出门。
“等二叔那边有了孩子,若是个男孩两家就结个亲,不然先定个娃娃亲?”一向精明强干的徐珍珍在这时候也是个纯粹的母亲,赵进回到房中,就开始絮叨起来。
“大昇还没成亲,你操这个心是不是太早,咱们家的闺女难道还愁嫁?”赵进哭笑不得的反问。
徐珍珍抱着孩子哄了哄,有些不满的说道:“说是这么说,可咱们家小凤能嫁给谁,嫁给外人你放心吗?”
到这时候,徐珍珍又变回了精明强干,赵进摇摇头,索性扯开了话题,把王兆靖今晚的提议讲了讲,徐珍珍没怎么考虑就觉得可以。
“夫君也该出去看看,咱们徐州这点地方太小了,夫君这个年纪就已经有了徐州,难道就一辈子守着这块地方吗?出去看看,开下眼界也是好的,而且也就是这个时候有闲,夫君各项局面刚稳,等彻底稳下来,那就又要忙碌。”夫妻之间所说的,又比伙伴们说得要深一些,赵进点头。
说起来也巧,牛马商人王自洋错过了这次赵凤的百岁,而且还在开完百岁宴之后的第二天赶回的徐州,听了伙计说这个消息,当真是捶胸顿足,连忙备着重礼直奔赵家,说是重礼,实际上就是这次在草原上的收获。
赵进笑着宽慰几句,这件事也就揭过不提了,除了异域风情的珠宝之类,和从前一样,王自洋带来了牛马和人口,其中来自草原上的人丁有四十人,十名女童,三十名男童,都是十二三岁年纪,更有趣的是,这些孩童看着都没怎么受苦,女童明显学过怎么伺候人,男童则是弓马娴熟。
人市上除了女人之外,就是孩童价钱最贵,这些蒙古孩童都是经过训练的,价钱肯定更加高昂,问过才知道,依附于土默特部的豪商所出,土默特部是草原上最大的蒙古势力之一,东征西讨,吞并弱小,那些被吞并部落的头人贵人的子女就会被汇集到这位豪商手中,专门卖给大明这边,且不说这伶俐有本事,外族这重身份也是高价的原因之一。
如今的王自洋,靠着汉井名酒已经成了边镇和草原上的风云人物,边镇的边将,草原上的济农、诺延这等贵人都和王自洋称兄道弟,笑脸相待。
随着产量的扩大,王自洋每年带过去的烧酒越来越多,对于苦寒的草原来说,这醇烈的好酒就是恩物,越多越好,可以用真金白银骏马美女来换,但王自洋一支商队也就能供应那么多,而且王自洋现在生意也做得精了,始终不把量放大,算是奇货可居的意思。
*******
谢谢大家,月底的月票都给大明武夫吧,不然这个月过去就浪费了
第622章 清江浦的密会
王自洋敢这么做,就是因为赵进对他的支持,他从徐州贩酒过来,山西和河南的商人们又怎么不知道,多少人去徐州打听勾搭,一概被赵字营拒之门外,除了云山行自己河南本地的零售,其余大宗只有王自洋专营,有这个支持,王自洋自然从容。
从前以王自洋的身份地位,是没资格和那位豪商搭上线的,那位豪商据说背后就是土默特汗的王子或者是汗王本人,可现在贵人们都想在冬日里喝上几口汉井名酒,想必汗王那边也是如此,这位豪商就主动的送上大礼,要求以后送过去的汉井名酒里,他要包下一定的数量。
这几十名孩童奴隶价值高昂,但却是那位豪商送来的,这让王自洋大有脸面,其他人看在眼中,王自洋以后也是多了不少的方便。
王自洋知道这一切都来自谁,所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巴结赵进的机会,这孩童的百岁宴这么好的机会却被错过,难怪他捶胸顿足。
这四十名孩童赵进收下了,十名女童交给徐珍珍管着,男童则是放进学丁队,这些孩童和往日都没什么联系,练出来肯定忠心。
百岁宴一过,赵进身边的伙伴们立刻四散各处,现在每个人有每个人负责的一片,像从前那般天天聚在一起也不可能了。
短时间内赵进不会再去清江浦,他在徐州将连正队正集中起来训练,训练的科目和从前稍有不同,这次练的是长戟。
学丁队和团练们配合着,将徐州边境外的庄子扫了六个,闻香教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甚至主动撤掉了几个庄子,双方又是重新归于默契之中。
按照郑全的说法,现在闻香教应该会各处准备,等到那加征辽饷一实施,各处百姓遭殃受难,就是闻香教招募教徒煽动是非的大好时机了。
*************
天气渐渐变冷,运河也没那么繁忙了,大家都想着松口气,清江浦这边尤其如此,徐州赵字营在年初进入,几次腥风血雨,大家都是心惊肉跳,到现在人心也都安定下来,承认了赵进对地面上的掌控,也看到了赵进掌控之后的好处,河面上这么冷清,清江大市却热闹非常,不知多少人在这里生发。
大市周围的饭庄酒楼赌坊青楼,生意也红火的很,这些聚在一起之后,不仅大市上的商人客人愿意光顾,连清江浦的富贵人士也愿意过来,大家都想凑这个热闹的。
这些销金之地分出高下也很简单,谁距离运河近,谁能凭河临风,谁就高档一些。
“清江楼”和临江阁差不多,都是专供豪商们聚会闲谈的处所,也是这片区域里最好的地方,而且这清江楼只是茶楼,这边清茶一杯的价钱已经抵得上小饭馆的酒席,所以客人不多,可这正是“清江楼”所需的,要得就是这个清净。
这茶楼里的小厮伙计都是眉眼通挑的精明人,态度不卑不亢,绝不会凑上去讨好,总是保持距离,让人觉得放心。
“我家老爷和吕员外约好了”在茶楼门前,一名中年文士沉声说道,他身后站着一位大汉,四五十岁年纪,穿着富贵。
门前知客一听这个名字,笑着躬身伸手相请,说吕老爷早就等待多时了,这知客也是见多识广,眼睛毒的很,看一眼就能判断出对方的身份,他心里奇怪的很,这说话的文士按说是个师爷清客之类的,可看这个言谈气度,却像是习惯吩咐别人的,很像衙门里的老爷,而后面那大汉穿着富贵,却带着点肃杀气,应该是练过武见过血的,说是海主和绿林龙头,那气派又太正了,倒是和山阳守备很像。
一边在前面引路,一边胡思乱想不停,那位等在房中的吕老爷看着也像是个做官的出身,可又有一种街面打混的痞气,这真是古怪了。
知客微微摇头,今天这一天,从早上到现在,就有些莫名的精壮汉子进进出出,银钱小账给的倒是足实,就是太古怪了,而且这伙人口音也不是清江浦的,看着也都面生,不知道是那边过来的,本来还猜测是徐州赵字营那帮大佬,但细看不像,年纪都大,不像赵字营那伙都是年轻小伙。
清江楼二楼都是一间间的雅间,这时候还没什么人,能看到一间门外站着个四十出头的汉子,知客把人引到那边,那汉子抱拳拱手,对来的两个人颇为客气,只是说道:“我家老爷等候多时了。”
人让进去之后,门外那汉子肃声叮嘱说道:“这雅座周围几间,我们都包下来了,不要再安排别的客人,没我招呼,也不要送茶上来,明白吗?”
知客笑着答应,也知道这几位是要密谈,清江楼这样的场面也见得多了,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他也不愿意凑过来,先后过来的这几位还算客气和气,可身上总有些让人不舒服的感觉,离远点好。
那中年文士开了门,看了眼,侧身让身后的大汉走进,他也跟进去关上了门。
在屋中早就坐着一个中年汉子,想来就是知客所说的“吕老爷”了,见到来客进门,他笑着站起说道:“早闻陆将军大名,今日初见,有礼了!”
和中年文士一起过来的那名大汉冷哼了声,拱手回应,不咸不淡的说道:“当不得马大人的礼,陆某忠心为国,倒是没想到会被番子盯上,还直接把陆某从狼山叫过来见面,心里怕得很啊!”
桌上摆着茶水点心,那中年文士上前动手沏茶布置,那马大人和陆将军各自落座,马大人笑着说道:“这位想必就是施先生了,也是久仰啊!”
“不敢当,不敢当。”沏茶的文士客气两句,做完之后站到那陆将军的身后。
陆将军伸手在桌面上一拍,闷声说道:“马大人,咱们各自都有差事要忙,说那么多闲话无用,本将倒霉,把柄被马大人抓住了,既然来谈,就请马大人开个价吧,按规矩来,咱们一切好说,若是有什么别的,想必马大人也知道,老夫这副将位置可不是靠军功拼出来的!”
“不是靠军功拼出来”,那就肯定靠着背景,南直隶只有一位副将,那就是狼山副将,其实已经等于其他省的总兵大将了,能把人抬举到这个位置,必然是外朝内廷最顶尖的大佬。
陆副将说得这么不客气,那位马大人却和气的很,笑着说道:“在下怎么不知道王公公,那可是要当内相的大珰,在京师锦衣亲军办差的时候,没缘分见一面,真是遗憾。”
说到这里,马大人话锋一转,笑着说道:“估摸陆将军想歪了,我马冲昊想要捞金,派人江南各处走一走,怎么也得有个几千上万的银子进账,陆将军你这边也不过这个数目,事后还不知道招惹南北多少大佬仇家,我靠着的已经不成了,还这么干,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陆副将的眉头皱起,回头看了眼施坪敖,施坪敖脸上也有迷惑神情,没等他们交流完,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敲了下桌子,笑着说道:“陆将军不用想那么多,在下如果不说千总李和那个营头,陆将军肯来这里吗?”
听到这话,狼山副将陆全友又是冷哼了声,当日南京锦衣卫突然送一封密信给他,说得就是自家千把兵丁为冯家出头,然后在草窝子里面大败亏输的事情,然后邀请陆副将来清江浦某处商谈。
把柄抓在别人手里,又约出来谈,还是锦衣卫的指挥佥事,由不得陆全友不来,不过他也做了不少布置,比如说这周围布置着亲卫,锦衣卫想要动手,那大家撕破脸火并,而且南京和京师两处都有安排,真要打起官司来,陆家在京师和南京也是有根脚的,郑贵妃那一系已经败下去了,你马冲昊一个发配过来的破落户还想折腾什么?
不过陆全友也准备了一大笔银子,锦衣卫番子们之所以没有公开发难,无非是为了求财,能花钱买个平安,那就没必要火并或者撕破脸了。
可来了这边之后,陆副将却发现和自己想的不太一样,这马冲昊丝毫没有传扬中的那么霸道跋扈,反倒客气的很,自己这边话头这么硬,对方丝毫没有冲撞回来的意思,反倒软着奉迎。
抿了口茶水,陆全友没有出声,沉默了会之后,放缓语气问道:“马大人,有话请讲,既然来了,大家也不要弄什么玄虚。”
马冲昊一笑,瞥了眼站在陆副将身后的施坪敖,陆全友明白这个意思,只是沉声说道:“我自家人,接下来也要施先生参赞的。”
施坪敖只是默不作声,马冲昊点点头,却从座位上站起,他有些跛脚,行动间却灵活的很,他没有走向陆全友,而是走向窗子,天气寒冷,茶楼的窗户都是紧闭着。
看到马冲昊的这个动作,陆全友一推桌子,椅子向后滑动,随即手放在了腰间,天知道对方开窗做什么,真要有什么古怪,少不得要动手,陆副将没什么军功,可也是将门世官子弟,从小弓马刀枪都练过,现在也没丢下。
********
本月最后一天,月票不投就浪费了,感谢“再见某人,书友1287208672,元亨利贞、暮鸣,123*,用户浪迹天涯”几位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别人十一放假,我忙得不停
第623章 怎么会忘记
不过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就是开了窗,当然,以屋中的情形,马冲昊做这件事本身就古怪的很。
窗子开了,冷风灌入,施坪敖看到外面的景色,觉得有点古怪,按说最好的位置都是临河临江的,以马冲昊和陆全友这等身份,自然会讲究这等事,可这位置明显是次一等的,入眼是店铺街道,喧闹声都传进来了。
“陆大人你知道这个地方吗?这就是清江大市,现在这大市一间店面,年租至少百两,而且有价无市,这一处大市每年光租金就有三万不止,眼见着还要涨起来,你知道这大市周围的饭庄酒楼赌坊青楼每天能赚多少吗?这清江浦的富贵人家,运河上南来北往的客商,都把银子洒进来,这一年又是几万两?”马冲昊指指点点,说得颇为豪气。
那狼山副将陆全友的眼睛也眯起来,清江浦果然是个聚宝盆,这两处一年的进项只怕不会少于二十万两,而且还是坐地收钱,陆副将自然想在清江浦生发,他在这边也有自己的铺面,却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生意,也不知是谁家的,听着就让人眼馋,可莫名其妙的说这个作甚。
“陆大人,你知道不知道,在徐州也有这么一块地方,河南、山东两省、还有凤阳府淮安府的客商都汇聚在那里,虽说没这边的金山银海,可也是个招财进宝的宝地,这又是多少两银子的进项。”
“马大人,这个..”看这马冲昊自顾自说得兴起,陆全友愈发的糊涂,忍不住出声打断,他身后的施坪敖又是皱眉,却若有所思。
马冲昊根本没有理会陆全友,只在那里说道:“大人一定喝过那汉井名酒,这酒天南海北的卖,听说都被贩运到塞外口外了,一斤酒就是一两银啊,盐上的生意就更不用在下来说,陆兄想必知道里面的勾当,知道到底能有多少银钱出来,这些还不算完,还有良田万顷,啧啧,这是多少银钱。”
陆副将皱眉回头,施坪敖上前几步,还没等他说话,就听到马冲昊总结一般的说道:“如果这些生意产业的主人意图谋反,未发动之前被你我拿获了,这又是多大的功劳,到时候加官进爵不说,抄家的分润就可以十代富贵不愁啊,陆兄,你想要吗?”
镇压反逆,这是第一等的军功,而刚才描述的清江浦和徐州,又是烧酒又是私盐,方方面面说了这么多,真是泼天一般的钱财,本来听得糊涂,一听询问自己想要不想要,登时一震,下意识的说道:“怎么会不想要!”
说完之后,陆副将也反应了过来,盯着马冲昊冷冷说道:“马大人,说了这么多,你说的都是那赵进的产业吧?”
“正是!”
听到这肯定的答复,陆副将冷笑一声,直接站了起来,讥刺的说道:“马大人,胃口大了小心噎着,那是个大虫,虎皮是好东西,可你也要看多少人被老虎吃了,本将吃过大亏,胆子小,就不陪马大人喝茶了,李和那营头的事情,我这边有一份心意,马大人若赏脸就收下。”
陆全友转身要走,马冲昊却关上了窗,没什么火气的说道:“陆兄,小弟这边在徐州也折了十几个人,只不过外面不知道而已,陆兄当小弟不知道赵进是个大虫吗?小弟清楚的很,小弟这般自陈短处,陆兄就不能耐心听下去吗?”
这边已经把称呼说得很亲切,又说了自家的短处,陆全友听到这个,脚步的确慢了下,看看门边的施坪敖,施坪敖低声说了句“且听无妨”,陆副将又是冷哼了一声,转身沉声说道:“马大人,你我年纪都不小了,天底下好处多了,咱们能吃眼前的就不错,也是荣华富贵,何苦啃硬骨头,崩牙还好说,何苦要噎死呢?”
“陆兄,赵进手里徒众几千,都是虎狼之士,这个不必我说,而且这赵进背后有一帮奸猾胥吏出谋划策,当真滑不留手,他杀人灭门的事情不知道做了多少,可却没办法用王法拿住他,官面上也奈何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他横行无忌。”
这些事陆全友当然知道,回应也只是冷哼,马冲昊却不在意,只在那里继续说道:“这赵进不留把柄,王法拿不住,固然是他狡猾,可也有一点,说明这赵进心有顾忌,也怕真被坐实了谋反谋逆的大罪过,到时候官军大集会剿,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他下面那些徒党更是如此,杀人放火做也就做了,可要是造反呢?小小徐州一地,怎么和整个大明抗衡,一说这造反谋逆,先前死心塌地的徒党,只怕立刻烟消云散。”
“怎么讲?”陆副将听出了些门道,连带着施坪敖都向前走了几步。
“赵进做这么多,就是不想让人说他造反,不想落下谋逆的罪过,暗地里杀官他敢,明面上他不敢,只要一这么做,那什么赵字营立刻就会崩散,乡野恶徒,一起发财还好,造反谁有这个胆子?”
想想赵进的行径,俘虏了狼山的兵马,还要讨价还价把人送回来,虽说勒索了一笔赎金,狼山自家的确不敢声张,细想起来,那赵进也在控制事态,陆副将缓缓点头,这马冲昊看得的确透彻,这么一讲,赵进也不是个无法无天的大虫,还有法子对付。
“陆兄,若有精骑千余,直入徐州腹地,赵进就算有齐天之能,也不可能无声无息的吃下这一股,到时这千余精骑护送官差宣扬这赵进谋逆大罪,宣扬从犯不论,他的死党徒众还敢顽抗吗?”
陆全友搓着下巴沉思起来,施坪敖咳嗽了声,看到陆副将点头,他这里才开口说道:“马大人高见,千余精骑,足可以横行南直各处,就算灭杀那赵字营也不难,以这个威慑让那赵进不敢暗地妄动,然后当众宣布他的谋反大罪,看到这千余精骑,赵家徒众已经心寒,再听到这谋逆大罪,想想后果,必然星散无踪,到时不需大动刀兵,就可以拿了那赵进大贼,这法子当真高妙。”
听到自家智囊的说法,再一想这前因后果,陆全友的脸色也缓和下来,看着马冲昊也多了些笑意,开口说道:“马兄弟,你这个法子不错,可千余精骑怎么凑得出来,老哥手里拿得出手的还不到五百,这个..”
既然法子可行,那么就要讨论细节了,到这个时候再想想马冲昊一开始描述的金山银海,由不得不心动,实在太诱人了。
南京锦衣卫指挥佥事马冲昊笑了笑,边说边竖起手指数道:“陆兄这一股,小弟这一股,徐州周参将那一股,南京再凑出一股来,凤阳或许有一股,千余精锐很容易凑出来了。”
周参将那边不必说,南京锦衣卫自己手里也有能拿得出的马队,而南京那些开国靖难传下来的老底子勋贵,还要轮流担着南京守备这要紧差事,手里家兵家将的都有些,魏国公徐家号称八百家将,更是了得,至于凤阳地方,那就是中都镇守太监的人马了。
“这么多人?”狼山副将陆全友的眉头皱起,南直隶地面上这些力量他自然清楚,马冲昊这么一说,他已经知道谁家了。
看到陆全友的神情,马冲昊笑了笑,悠然说道:“泼天一般的富贵,陆兄以为咱们兄弟能自己吞了?人多一点,事前事后也方便一点,咱们兄弟虽说算是不错,可在这南直隶地面上,比咱们大的还多,那么大的富贵,能分一注已经几辈子吃用不尽了。”
陆副将缓缓点头,赵进相关的东西太多了,全吞下来就是招祸,能分到就已经很了不得。
“陆兄,得亏是在南直地方,若在京师那边,这赵进早就被大佬们吞的骨头不剩,哪里还会轮得到咱们兄弟,这是运气啊!”
狼山副将陆全友嘿嘿笑了几声,在那里沉吟片刻,和身后的施坪敖耳语交谈,马冲昊说得口干舌燥,这时也不急了,坐在那里喝茶等待。
“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不急,要慢慢查,仔细查,把一桩桩事坐实了,到时候直捣黄龙,把罪过当众说出,让他躲无可躲,连他的徒党都觉得没有狡辩顶撞余地,一击必杀!”马冲昊的声音转冷,一字一句的说道。
陆全友缓缓摇头,抿了口茶水说道:“马大人,你来南直隶还真是屈才了,只有京师那等地方,才会让你大展宏图啊!”
听到这话,马冲昊长吐一口气,只是笑着回答:“个人本领是小道,归根结底还要看大势,那赵进凶顽,可大势是大明的,所以必定败亡,小弟本领有一点,可郑家的势头已经过了..”
********
南京城内处处都是宝地,只要勤心勤力,就算挑个挑子都能做出个一家温饱,这应天府江南一处,士绅百姓都喜欢在城内经营生发。
--------
九月最后一天了,又是双倍月票,大伙该投都投吧,不然过了今晚就浪费了,这时候我该在火车上,也不知道能写多少..
第624章 南京的酒铺
不过城内有几处是不好过去的,皇城宫城那边破败久了,看着阴森森的不说,守城的宦官和兵丁规矩还大,另一处就是宝钞胡同那边,这里三条街外就是南京十八楼所在,天下第一大城最繁华的地方,可宝钞胡同以及周围两条街,从来都是冷清干净。
原因也简单,这里是南京锦衣卫官署所在,进进出出的都是番子大爷,这帮人其实也不是整天横行霸道,买东西也未必不给银子,可赶上哪天心情不好,看着个摊子在路边,上去一脚踹翻,或者心不在焉的随手拿点东西,你怎么说理,应天府怎么敢管?且不说官司没处打,哭都没处哭去..
番子们也习惯了这个,真要买东西吃酒找乐子,都是换了身衣服再去,不然玩的不尽兴,有时候你穿着一身飞鱼服走过去,还没问价钱,那小贩已经带着货跑了,不然就是跪在地上磕头,满街人敢怒不敢言的看着,那滋味也不好受。
当然,争风吃醋和聚众斗殴的勾当做完,总要把腰牌掏出来,不过说句实话,在南京这等地方也未必好用,锦衣卫某千户的副千户喝多了和一个年轻人在秦淮河边上争女人,纠集了几十个番子拿着刀过去,结果被对方带着百十骑围在街心,好一顿痛打。
到第二天,那千户还要带着副千户登门磕头赔礼,这也没办法,锦衣卫虽然牛气,可和魏国公家的七公子放对,那还不够看的很。
这都是闲话,十月间,在宝钞胡同外一条街上开了家酒庄,里面卖些时鲜小菜,吃饼吃面也能做,不过最大的营生是卖酒,零卖论碗论斤,整卖论坛,有绍兴那边过来的上好黄酒,也有徐州过来的汉井烧酒。
在锦衣卫门口开店,少不得要打个招呼,应天府推官过来了一次,大家就知道这家店有根底,不是那种眼瞎的莽撞糊涂人,再顺手查查,才知道开店的这家人东家不是白身,哥哥是某年的进士,在江西做官,弟弟是前几年的年轻举人,在家经营沙船,好大家业,这也是意料之中,不然也没面子请负责南京刑名的推官出头。
这么年轻就已经是举人,又有进士出身做官的哥哥,还在洋面上有生意,一项项摆出来,番子们就知道这家人还是不碰的好,别人来这附近开店,或许觉得地价便宜?这里的确比外面便宜一半以上,没人租售的地方,不便宜也不行。
开始时候这么想,过了些日子就觉得这酒庄选在这边是生意经了,不说那黄酒,这醇烈的徐州烧酒就是不一样,这东西南京城内本就不多,这里却不断货,喝几口爽身解乏,而且大家虽然富贵惯了,到底是舞刀弄枪的武夫,喝这醇烈烧酒就是对胃口。
当差下值,来这酒庄喝几碗,晕乎乎的闲聊,惬意的很,连带其他几个千户的人,有事没事都过来转一圈。
“你这酒怎么来的?”坐在座位上一个小旗晕乎乎的问道,这小旗看着五十多岁年纪了,很是潦倒。
一名矮个子的年轻伙计陪笑着就要解释,那小旗自问自答的说道:“我们都堂正在盯着徐州,你们就来这边卖徐州烧酒,一定是探子,一定要拿问。”
屋子里一阵哄笑,其他几张桌子上的番子们边喝边看热闹,那小旗端起酒碗和对面的人碰了下,喝了口又是说道:“一查就知道了,你们东家去徐州卖布,赚了一笔,又贩酒过来,又赚一笔,而这南京城里,能喝得起这酒,又愿意喝这个的,也就是咱们这边了,是不是?”
“老张,你喝多了就念叨这个啊,这都说几遍了!”边上有人起哄,大家又是笑。
“徐国公家和几位大珰标营那边你们敢卖吗?那些苦哈哈的卫军有钱买吗?应天府和兵马司那群怂包喝得惯吗?还不是咱们锦衣亲军的人喜欢,你们那个东家啊,年纪不大,眼睛却毒,将来肯定发达。”这张小旗含含糊糊的说道,醉意盎然。
伙计连忙又送过去一壶,这张小旗眉开眼笑的接过,边上颇有几个锦衣卫撇嘴不屑,在那里探头低声议论:“为了白喝这一壶酒,天天说这么几句话奉承。”
“你听说没有,马瘸子这几天不在南京。”
“小声点,在这里这么叫,传出去就死定了。”
“..说是去江北见什么人..你们别看我,去伺候的人听到的,他和马六说..”
伙计们笑容满面的端着酒菜穿行桌椅之间,各个位置有什么需要他们立刻就能满足,这份殷勤也是锦衣卫番子们喜欢这里的理由。
没什么人注意到,满面笑容的伙计一直在很仔细的倾听,不时有人急忙回转柜台和后厨,然后又转回来。
“..有人说那马冲昊可能去了江北,不知道是不是奔徐州去了,今天城门关闭之前,这封急信一定要送出去..”在伙计们的住处里,一名大汉和一名矮个子年轻人坐在小桌两边,身边几个年轻人听命。
坐在桌边的矮个子写字很差,也就是勉强能看,他写完之后仔细看了一遍,将信放进信封内,用火漆封上,交给边上一个年轻人。
等屋子里站着的人都出去,那位大汉摇摇头,闷声感叹说道:“得亏进爷手里有这些忠心胆大的,居然来刺探番子,搁在一年前,想都不敢想啊!”
“黎老哥,我们这些人年轻,只懂得守规矩做事,真要遇到什么事,还得老哥你来拿主意。”
“雷爷说这话岂不是臊我吗?徐州邳州的爷们听到你的名字,没几个脸色不变的,我一个降人算得了什么?”
“没人怕我,只不过敬畏大哥而已,黎老哥,小弟知道你从前有自己的局面,现在跟着出差事可能不甘心,不过老哥你要看将来,小雷我当年猪狗不如一样的破烂货色,跟了大哥之后也像是个人样子了,老哥一身本领,为大哥好好做事,不会比冯家差的..”
“雷爷,老黎我在你这个年纪,可没你这么沉稳,不过接下来的话也不用讲了,老黎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也不想着以后了,别别,雷爷可别起杀心,老黎我自己没什么念想,可还想着自己两个儿子出息呢,而且还打算让他们在进爷手底下出息。”
雷财和黎大津两人交谈,刚才变得森冷的表情此时是哭笑不得,黎大津脸上则是一副混不吝的笑容,笑嘻嘻的盯着雷财,两人对视一会,黎大津收了脸上的表情,在那里叹了口气说道:“雷爷,要说没心思是假的,可咱们内卫队的规矩,只有你们这些人才算老营吧,老黎这一路算是外庄办差,天上地下隔着呢,说一千道一万,没运气提早跟了进爷做家丁,这辈子也就是这么回事,只能为孩子打算了!”
************
赵字营内卫队虽然很有一批精干的江湖人,加上刘勇和雷财经营起的班底,在赵字营掌控区域内部以及边缘地方很有用,他们先用雷霆手段压服当地江湖绿林,然后吸纳其中值得招募的人手,再用好处拉拢值得拉拢的,很快就能形成一个网络,当地风吹草动都可以通过这个网络传回来,一些不用大队人马出动的事情,内卫队也可以轻易办妥。
看着很难,其实也简单,背后靠着赵字营这样的大物,又有大笔银子可以花用,自然事事方便。
只是这些事都只能在赵字营控制地盘和附近才能做,南京这种完全陌生的地方就难了,把江北做的那套搬到江南来,还是南京城这种官吏、兵卒、豪奴家丁遍地的大城,稍不小心就会被抓到官府去问罪,甚至连本地的江湖都会下黑手。
艰难种种,可刘勇和雷财对在南京落点放人极为着急,尽管赵进说稳妥为先,可他们负责侦缉内卫,却没办法稳妥下来,锦衣卫番子或明或暗的都已经过来了,怎么能够不急。
说要在各处开设商行酒庄,可一个徐州来的店铺莫名出现在南京,老老实实做生意倒罢了,稍有不对的地方引起注意,立刻就会有灭顶之灾。
不过在灭掉牛家之后,事情有了转机,牛家老少被诛杀,清江浦叫好一片,无人不知,在清江浦有分号的余家布庄找上门来,这布庄就是余家专门为了和赵字营接近开的,对徐州人在清江浦的行动敏感的很。
牛家所在的蛤蜊港虽然不大,可毕竟是个能停泊海船的港口,赵字营灭掉牛家一伙之后,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图谋,可余家对这里却看重的很,沙船船队南下北上,有这么一处港口停泊休整,就和地主有一处庄园一样。
而且距离这蛤蜊港不远,就是黄河出海口,余家的沙船船队可以进入黄河,然后到达清江浦,或者在蛤蜊港卸货,然后走陆路换乘黄河水路,或者直接陆路运输,不管怎么走,都比逆流走长江,然后沿运河北上到清江浦方便很多。
************
感谢“书友29202512、暮鸣、元亨利贞”几位新老朋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月票和订阅,双倍月票期间,请大家多多支持,人在外地,忙
第625章 循序渐进的发展
对于余家来说,有了个小小的海港,又可以直接进入清江浦进行交易,好处当真是太多。
余二公子派了管家过来,而且提前有过吩咐,若是赵字营不愿意把蛤蜊港租给他们,余二公子会亲自赶过来,提出更优厚的条件。
但让余家没想到的是,赵字营答应的很爽快,松江余家原本想着租用,可赵字营直接就送过来了,条件也很简单,让余家帮忙在南京开一处店铺。
虽说余家父子因为这漕运改海得罪了很多人,可毕竟是江南大族,官宦门第,方方面面都扯得上关系,不管怎么讲,这家里一个三十出头的进士,一个刚过二十的举人,怎么看也是前途无量,谁也不会把事情做绝,甚至还要维持着人情往来。
有余家这富贵高门帮忙,在靠近锦衣卫官署的地方开个酒庄,就稳妥许多了,余家也出人经营,也会出面疏通关系,应天府的推官主张南京刑名,虽说品级不高,也是地面上的大人物,不是靠余家长兄的同年关系,就算送银子巴结也找不到门路。
真正有趣的是,这家酒庄很赚钱,锦衣卫官署附近就缺这么个闲谈浅酌的地方,大家也不觉得这是巧合,余家二公子是神童,做生意有点石成金的手段,这个不少人都知道,那位推官其他官面士林中的人物都或多或少提了几句。
因为重视,雷财亲自带着人前来,这次没有用多少江湖人,除了几个经验丰富的之外,其余都是赵字营自己的嫡系出身,学丁队的学丁,还有流民新寨里选拔出的年轻人,关键是忠心可靠。
这侦缉刺探的法子很简单,倒没有去打入锦衣卫内部,或者贿赂交结,就是每日里在酒馆里听,开始时候,来这边喝酒的番子只是谈些风花雪月,等酒庄背后的余家渐渐浮现,应天府的那位推官上门,大家慢慢的放开了,谈话内容开始涉及到公务相关。
有时候整整一天都没有一句有用的话,但大多数时候,总有那么一句两句管用的,店里的“伙计们”记下,然后传递到雷财那边,雷财判断有用无用,记录下来之后,发急信去往徐州。
目前能做的就是这些,实际上也只能做到这些,雷财事先得了赵进的吩咐,关键是要在这边扎根下来,不把自己暴露出去,一切都可以慢慢来。
这等“守株待兔”的做法也并非一无是处,自从迁都京师之后,南京锦衣卫这边已经清闲了快有二百年,这马冲昊一来,上上下下都跟着折腾,骂声一片,也有几句赞许,但不管怎么说,大伙谈论的都是这位喜欢被人叫做“都堂”的指挥佥事,相应的消息自然也跟着多起来。
酒庄开了半个月之后就知道,这位指挥佥事有事没事就过江去江北地面,有时候是扬州府,有时候在清江浦,有没有走得更远,这就没人知道了。
雷财在这里不会呆太久,一切理顺之后就要回徐州那边,以后一年能过来一次就不错,黎大津倒是会定期在这边几个月。
这黎大津虽说态度惫懒,做起事来却一点也不含糊,酒庄内外护卫都由他来安排,这刺探偷听的勾当,也都是黎大津在指点,打混多年的老江湖经验丰富,往往雷财他们觉得足够周密,却被黎大津挑出破绽,雷财也没什么羞怒,很是诚恳的接受改进,倒是让这边的事情越来越周密。
因为这家酒庄的存在,尽管余二公子没有出面,余家和赵字营的关系却变得亲近不少,不仅余家也在清江大市内有了铺面,他从蛤蜊港一路进清江浦,赵字营也给了种种方便,最起码车行的大车会全力配合。
实际上,这段时间余家的各项事宜都是下面的管家和管事们出面,见不到二公子的人影,细问下来,蛤蜊港一拿下,余二公子就启程北上,不管他自己愿意考不愿意考,总得为了家人去赶考一次。
************
不管是徐州还是清江浦的各色人等,都已经习惯了见不到赵进,虽说赵字营掌控清江浦地面还不到一年,可这里是天下漕运枢纽,财货汇集之地,那清江大市金山银海就不必提了,在清江浦开设酒行之后,销量很快就接近徐州本地,如果不是那边还有个漕粮换酒维持着,很快就要被这边超过了。
实际上,漕上势力的大本营也在清江浦这边,烧酒运来这边,很多买家也都是漕上的人,已经有人提议,是不是在这边交割粮食,免得隅头镇那边麻烦。
清江浦给赵字营带来这么大的利益,迅速的就有了不次于徐州的地位,赵进少不得要两头奔跑。
因为有这个需要,从徐州到清江浦之间,除了运河水路之外,一条专供赵进他们使用的驿路也在形成,孙家商行和云山商行每隔一段距离就开设客栈,专门为了赵字营往来的信使和马队提供轮换坐骑和食宿,顺带也接待其他有需要的客商。
看着赵进这么跑,很多富贵人等都觉得不值,赵进听到这些评价也觉得很古怪,比如说:“这般毛躁,肯定成不了大事”,比如说“不知道享受,没有静气,能这么快做大了,也会这么快败落下去!”,比如说“不多娶几房,不多生几个孩子,偌大家业早晚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甚至这话还有人换个说法来劝赵进,让人啼笑皆非,赵进自然不会理这些昏话,他现在局面分为几处,如果不亲自出现,只是靠着规矩和信得过的人来管,早晚要出问题,快马传信都要几天的地方,一个谣言就能坏大事。
徐州和清江浦要多跑,宿州和归德府等若是徐州境内,看的时候就兼顾了,可还有一处不能不去的,那就是隅头镇骆马湖东边的流民新寨,那边赵进囤积着大量的人丁,到现在那边的庄子已经可以自给,甚至还有粮食供应外面。
腊月间,大家都在准备过年,徐州那边有人欢喜有人愁,紧跟赵进的非但没有被吃干抹净,反倒得了丰厚的好处,清江浦那边偌大局面,随便漏下点都是吃用不尽,而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背地里搞小动作的,这次都吃了大亏,连这个年都过得愁云惨淡。
吃亏的这些都是自认倒霉,赵进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他们不但没去走,反而暗地里做文章,一点理也不占,现在徐州这个局面,他们也不敢多说乱说,没钱罢了,小心连命都没了。
让这些吃亏的人真正咬牙切齿的翻倒不是赵进,而是徐州卫那边,大家一块动小心思,凭什么徐州卫这帮军汉事后无事,人有时候看不得一样的人更好,特别是本来要一起惨下去的同伴。
底下的小心思赵进没有理会,他带着徐州卫六百年轻男丁去往流民新寨那边,这些都是所谓军户余丁,没有打打杀杀的本事,也没有读书科举的能耐,年纪也有点大,这几百人都是跟着赵进过去垦荒。
在徐州卫里,他们给人做长工佃户,日子过得辛苦,一年都没有几天吃饱的时候,去那边虽说一样辛苦,但最起码可以吃饱,而且赵字营给他们的条件很优厚,耕种满十年,他们垦荒出来的田地就可归个人所有,每年缴纳三成收成,永世不变,而且还可以通过服其他劳役差事什么的抵消。
以赵进言出必诺的名声,大家自然会相信,也看到了赵字营的家大业大,不会克扣大家这么点好处。
这次六百男丁如果能在流民新寨那边扎下根,后续还要有不少跟着过去,除了徐州卫的余丁,徐州左卫和邳州卫手里没地没产的辛苦人也有大把。
这些人过去耕种,第一年的种子农具和食宿,都由赵字营这边安排供应,流民新寨各处都有了足够的积储和劳力,做到这些的确很简单。
之所以这么做,是要在流民新寨里安插进去非流民的人丁,那荒草滩和四处接近隔绝,草窝贼又被清除一空,那边只是纯粹的流民驻屯,几万人的规模赶得上一个小县,时间长了,很容易自成一体,特别是赵字营始终对他们进行军事训练,这一股力量始终有不受控制的危险。
为了防备这个,张虎斌手里几个连队,还有差不多相同人数的江湖人供调派,但张虎斌在这边本身也有自立的可能,必须要加以控制。
放进来属于徐州本地的住户,也算是一种平衡,说得难听些,这也是在掺沙子。
已经两年多过去,骆马湖东岸的荒草滩涂早就模样大变,原本来时,入眼茫茫无际的荒凉景象,夏日草木葱葱,冬日白雪皑皑。
可现在来到,能看到一条条平整的道路,整齐排列的房屋,还有一片片开垦好的田地,看起来和各处的田庄没有区别。
**********
月初,双倍月票,大家手里有月票,投给大明武夫吧!谢谢
第626章 来荒草滩见师爷
刚把流民迁到这边来的时候,流民青壮男丁为主,吃都是从隅头镇那边运输过来的漕粮,住只能挖地盖草的窝棚,整日里拿着竹枪兵器,战战兢兢的防备,还有人水土不服,在这恶劣环境里得病,只能硬顶着熬,熬不过来的都没办法留下全尸,为了防止疫病传播,防止尸体污染水土,会直接焚烧。
现在就不同了,最差的房子也是土坯草房,砖瓦房的比例已经不少,在几个庄园之间能看到浓烟滚滚,那是砖窑在烧制砖瓦。
每多少户人家形成一个寨子,大体就是村落的规模,外面挖沟筑墙,寨子里有仓库,有暗渠,有水井,比徐州一些荒僻的村子都要齐整。
这样的小寨子,在敌人来袭的时候,就是抵抗的堡垒,同时还有一个作用,他将流民们分割成许多小块,不至于都住在一起自成一体。
最大的寨子,也是砖瓦建筑最多的地方,周围的壕沟最深,土墙也垒砌的最高,这里就是赵字营何家庄营盘的缩小模样。
张虎斌的家丁连队和徐州团练都在这边驻扎,抽调各处流民青壮训练也是在这边,一旦有事,这个位置去各个村寨都是最近的,驻守在流民新寨的徐州团练都是从宿州那边抽调,绝不会和当地的勾结在一起。
在村寨外围的地方还有集市,这么多人在骆马湖附近区域垦荒居住,开始时或许别人不知道,时间长了,消息总是传开,虽说流民手里没有银钱,可有种植出的粮食,允许他们留下一小部分收成,可以交换,有商机自然就有商人来。
不过在骆马湖附近粮价便宜的很,如果流民们用收成去换,实在是吃亏的很,赵字营专门拨付了一笔银子,市价买进杂货,然后用徐州粮价做比率,将杂货置换收成,等于又把粮食收上一部分。
最兴盛的交易是盐,海州那边几家盐场,因为大部分的土地不允许垦荒,只能作为荒草地,到时打草煮盐,粮价一直高居不下,而流民这边也需要吃盐,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因为这个盐市,甚至一些小盐枭和盐贩子都过来买盐运走。
这边的兴旺,甚至还吸引了些不长眼的牛鬼蛇神,也有外来闻香教的信徒传教,可在流民新寨这种封闭的环境下,根本没他们的容身之处,再更靠东边,更艰苦的荒草滩上,这些人都被关押着做苦力,永无脱身之日。
赵进和护卫们来到这边的时候,除了这些之外,还看到了别的不同,来往于田间和村落的流民们脸上有了笑容,也有了好奇。
“两年前来这边,流民们脸上只有木然,对他们来说,在那边死都是一样,来这边也没什么区别,一年前来这边,流民们脸上开始有畏惧,他们知道自己是什么状况,稍不听命,我们就会杀了他们,现在他们觉得日子可以这么长久下去了,安定温饱,知道对我们感恩,在这里过得高兴,还知道自己有上进的路子。”赵进在马上侃侃而谈。
这次跟着来的只有王兆靖,他笑着在马上点头。
两侧的流民住户见到赵进等人都敬畏的闪避到一边,和从前低头不敢抬起不同,现在已经有人羡慕的看着赵进这一队,可能是在想着能不能成为其中一员。
距离的远,自然听不到赵进接下来的话语。
“但也不能让他们安定的太过,不能让他们觉得住在这里是理所当然,一旦如此,他们就会讨价还价,就不愿意为我们征战效力。”
“这等心术,大哥是从何处学来?难道是大嫂那边的心得?”王兆靖笑着问了句。
赵进咳嗽了声,王兆靖也没有追问,只是笑着说道:“眼下看着却有些难,咱们这边毕竟是大明腹地,外面再怎么不稳和纷乱,要到这边也会很晚,而且这荒滩所在自成一体,外面大乱,这边也能稳住,想要让他们始终有感恩之心不容易。”
“那就让他们动起来,不停的轮换,我们可不是为了慈悲养人。”赵进笑着回答。
远处能看到烟尘滚滚,又有两骑跑在前面,距离二十步的时候急忙翻身下马,快走跑来跪下禀报:“张连正就在后面,迎接来迟,请进爷恕罪。”
赵进从徐州出发没有告诉任何人,离开何家庄一直到过邳州境,大家都不知道他是去清江浦还是去流民寨,变向也是在晚上,就是不让任何人抓到这个规律。
等来到流民寨的区域,再派人去通知张虎斌,这弄得张虎斌很是紧张,生怕自己这边有什么错处被发现。
不过等到了跟前,发现赵进和王兆靖的态度都很温和,这才放下心来,只是陪笑着说道:“海州那边的来客等的不耐烦了,老爷和三爷再不来,他后天就要跑回去过年。”
海州是淮盐生产的枢纽之地,淮盐又是大明赋税收入的命根子,这边尽管是临海的偏僻地方,在州县中的地位却很高,巡盐御史,也就是南直隶江北地的巡按在海州专设官署,其他盐政盐务相关的官员也会经常过来,加上盐业带来的滚滚财源,海州的任何差事都比别处高一等甚至更多,海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鼻孔朝天的。
以海州为中心,北到赣榆,南到黄河出海口这一线的沿海,处处皆是盐场,有的是官家的,有的则是扬州大佬们的私产,公私也分不太清。
这些盐场无论公私,都是煮海为盐,和卫所里面的军户一样,盐场里也养着灶户,世代煮盐,形同奴隶。
淮盐供养天下,每年巨量的淮盐在这些盐场中流出,煮出这淮盐的燃料就是荒草滩上的荒草,干草燃烧,火力稳定易于控制,这么多年一直在用。
不过在这几年却有了麻烦,盐场增多,官家的盐场还好,私人的盐场越来越多,对草的需求量越来越大,等流民寨建成,荒草彻底不够用了,流民用荒草来做燃料,然后用来搭建窝棚床铺,苫盖房屋,随着迁入的流民越来越多,对荒草的用量也越来越大。
尽管居住的区域还是在骆马湖附近,可打草的区域越来越大,因为把荒草割除,然后修土坝围湿地,放水之后就可以垦荒种田,这样的荒滩垦田,第一年收成很低,第二年才能有些起色,可这个对于流民来说也是田地,收成再少也是好处,大家早就被饿怕了,有一点是一点,田地大一点总是好的。
结果这么一来,海州盐场能打到的草就更少了,他们每年耗用也是巨量,不然也不会专门留出三分之一个淮安府的面积荒着。
如果是旁人这么做,不用官方出手,各个盐场早就凑出一支人马过去开打,在这荒草滩里死个人不算什么,可现在谁敢动手,海州这边知道关于徐州的消息比清江浦都要早。
扬州冯家,那是活生生被人洗了满门,冯家的私兵和狼山那边的官军都被赵字营打的全军覆没,这样的狠辣势力,怎么敢得罪。
私下里不敢,官方更是不敢,不能煮盐可以晒盐,不能用干草可以用别的,只要能有盐拿出来,何苦去和徐州那伙无法无天的蛮子争竞,官家的事情,只要能维持就好了,何况那些私家盐场和赵字营勾结的很是紧密,不少私盐都放在流民寨那边出货囤货,里面利益牵扯方方面面,海州不少人的常例好处都和这个有关系,说得再直白些,海州不少官员自己的盐场都和赵字营有这样那样的关系。
赵字营几次大打,基本上把大股私盐相关的武力灭掉,想要安稳出盐卖盐,就只能仰仗赵字营的武力护卫和庇护,至于徐州盐市已经是集散枢纽,大家更不能得罪赵进这边。
既然不能硬来,又得罪不得,那只能好言恳求了,海州盐务上和王兆靖家关联不少,尽管这些年冷淡了,可毕竟是个联络的渠道,加上这伙做盐务的都有通天手段,七拐八绕的重新联系上了。
过来的这位是海州知州的师爷,别看没有品级,可官署和下面勾连,各项公私事务的安排,全靠这位师爷经手运作,论起实权地位来,在海州也能排到前面几位去,他出面算是官员和下面官私盐场主事者共同推举的。
赵进这次来的目的,也是要见这位师爷。
这次见面倒不是为了谈什么,而是给对方一个面子,也给对方一个判断,这桩事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荒滩要变成良田,秸秆我这边要烧火沤肥,不能给你们..“
“..不用草,难道不能用木柴?你说这边没什么柴草,那可以用煤,徐州产煤,走水路那边给你们送过来,更是方便..”
“..价钱好说,你们可以直接用盐来换煤..”
干草燃料的缺口,都可以用煤补上,然后可以用盐来换煤,少不得许了这位经办的师爷一些好处。
*********
感谢“甜蜜的甘蔗,元亨利贞”两位老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
第627章 北上的旅途
不管愿意不愿意,事情也只能这么办了,来谈都是战战兢兢,赵进干脆利索拒绝大家也没有法子,现在好歹给了一个办法,这办法也不是不能用,而且经手经办的人都有好处,这就足够了。
赵进在这边呆了两天,回程的时候多了几十名流民年轻人跟随,这些人都是本地流民里表现最出色的,这些精英会安排在徐州和清江浦各处做事,每一个地方驻屯的流民,其中精英都会被迅速抽调出去,进入赵字营的体系内做事,不会让他在原地发展。
荒草换煤,用盐来支付煤价,说起来很简单,操作起来也很简单,说是烧干草容易控制火力,用煤炭不好控制,那也不过多试几次而已,用盐支付煤钱,盐在别处或许值钱,可在海州一线,这个等若黄土,随处可得。
真正的麻烦实在运输和分销上,大批的煤在徐州可以顺黄河而下,在骆马湖这边上岸再走陆运。
不过这些细节赵进懒得理会,自然会有徐珍珍手下的掌柜管事过去谈,境山产煤产铁,仅仅自家冶炼钢铁根本用不完,正好找个销路,至于何家庄这边,附近也有两个小煤矿,但自用都有些不够,外销是不要想了。
回到家之后,赵进把徐家的煤卖出去了,这消息很快传遍四里八乡,徐州很多人都在谈笑,说是赵徐两家联姻结亲的时候,都以为赵家要沾徐家的好处,眼下看,徐家能做的这般大,全靠这个好女婿了。
自从赵字营打通四方之后,徐家的铁器已经可以通畅的销往四方,不受地方关卡的盘剥,现在又给煤找到了销路,让徐家的确变得兴旺不少。
万历四十六年除夕,万历四十七年春节,徐州没有往日里那么喜气洋洋,反倒有些沉闷,朝廷毕竟在辽东那边大败,正在调集天下兵马,然后加征的消息已经传遍四方,徐州的民间已经变得很紧张压抑。
州衙刘书办的法子的确有效,只有让大家先害怕和恐惧,然后才能让他们知道感恩,如果不是,那一切就太理所当然了。
让赵进和伙伴们感觉到有趣的是,士绅和百姓们并没有觉得赵字营该管这件事,该把这个顶掉,他们觉得朝廷法度,天子旨意,这个和赵进是两码事,对赵字营该服的义务和责任该做,朝廷的这个也是一样。
“..在徐州咱们最大,所以要服从咱们,在天下间大明最大,所以也要服从..”
也没有人为赵进和赵字营的成就震惊,腊月下半何家庄的门庭若市甚至没有什么人议论,在大家想来,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赵保正,赵天王,有那么大的本事,本就该有这样的排场。
大家羡慕之余也说别的,说你看进爷局面这么大,可做得也是辛苦,大年初二就要出门了,身边十几骑,也不知道去河南、山东,还是宿州、邳州又或者清江浦,事情那么多,怎么忙的完。
说赵进这边是夸,说起王兆靖那边都很古怪,说一个读书种子,整日里做些武夫的勾当,本该靠状元的命,却混成个破靴党,手上沾血有人命就那么好,沾点墨水求功名不是金光大道吗?
都说进京赶考,这可是读书人一辈子的大事,早去半年,甚至早去一年的都有,这位王家公子倒好,初四才骑马出发,还带着六个赵字营的护卫,你这是去赶考,还是去和别人争斗的,让人看不懂。
一切都很正常,该出去忙碌的出去忙碌,该去赶考的赶考,没人放在心上,即便有人去了,去了宿州不在,那肯定在其他几处,若是孔家庄、归德府、邳州、清江浦这几处都不在,那也可能在赶回来的路上,没道理处处不在,更不会有人处处都去看看。
所以没人知道王兆靖和赵进在沛县那边汇合后,已经踏上了前往京师的路。
正月里不管穷富都要过年,连绿林山寨和响马盗匪也要过年,这一路上肯定是冷冷清清,不过万事不好说太绝对,山东地面上的响马流民加上江湖绿林中牛鬼蛇神,说不准正月里也要出来做活的。
从徐州到京师,一路上走的陆路其实就是运河两岸,尽管这个时节运河上已经被冻严实了,可运河两岸是山东最好最富的地方,一切都还算完备,其他各处,现在也没有从灾荒中恢复过来。
赵进和王兆靖加上护卫的骑兵一共二十六人,四十匹马坐骑和驮马都足够,携带的物资也是齐全,更不要提金银和兵器之类了,除了正月出行本身有些古怪之外,其他都看着很不错,,外人一看,这是豪门公子出行,气派非凡。
在这个时节,很多客栈也都是停业,往往是繁华市镇和州县城池内才有停驻的地方,对这个也有准备,赵字营在野外宿营经验丰富。
其实他们这一队人真正要考虑的并不是绿林盗匪,除了赵进和王兆靖之外,其余二十几人都是精选出来的,弓马娴熟,武技强悍,加上装备的精良,真要遇到突袭,寻常的乌合之众,他们二十几个人直接就能洗了,真要有大股的强敌,打不过也能跑的掉,真正麻烦的事情是官方。
快三十骑,都是年轻人,又是这等气派,很容易被官差盘查,一旦查到携带的兵器,即便你说是带着防身,对方也有了讹诈的理由,如果被他们看到金银财物,趁乱勾结人袭击抢掠都有可能。
说到底,对于外地客商,官差做事总是肆无忌惮一些,就算有功名身份,都不会让他们忌惮,把人一埋或者捆上石头朝着水里一丢,天知道人在那里。
但王兆靖的父亲王友山替他们考虑的很周到,居然带了山东巡抚李长庚的师爷以及山东布政使司右参政的名帖,有这两张帖子,只要闹到官府大堂上,总归要给些面子,以山东各处的官差本领,想要暗地里害了赵进这一行人根本不可能。
王友山讨要帖子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诧异,这进京赶考的举子每一科都是数千,大家就是这么来了,即便身上有名帖也是来到京师拉关系用的,徐州到京师这段路程也没什么不安全的,何必这么小题大做,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笑谈一番也就给了。
大家当然想不到,王友山之所以做这么细致,不是为了自家儿子,而是为了和自家儿子同行的赵进。
现在的赵进干系太大,这等远行一定要做到万全才好。
其实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事,自鱼台县入山东境内,然后直奔济宁州,从济宁州再去东平州,这就是一路沿着运河北上的线路,而这段兖州府境内的路程,让赵进他们最为小心,因为这一片是闻香教最核心的区域,闻香教总舵郓城县到达这一段的任何一处,快马不过两天路程。
赵进他们警惕非常,甚至不会在城内和沿途村寨过夜,只是花重金补充粮食草料,然后宿营野外,生怕被闻香教徒暗算,不过一路无事,可见不管什么神佛老母,在正月里也是要过年的。
“..这和咱们南直隶不同,南直隶沿着运河走,一进入邳州境内再这么一路向南,不说江南地方,从邳州到扬州这一线,沿途处处繁华,人烟密布,可这山东,那济宁州只怕不次于清江浦,这其他各处冷清荒芜,好似鬼蜮..”
这是王兆靖的感慨,当年乘船南下,年纪小,一切都是懵懂,现在却有心去留意民生了。
只有运河节点的济宁州繁华富庶,甚至比超过了漕运节点城市应有的,而其他处则看起来和当日没有开发的荒草滩一样,垮塌的院墙和房屋,枯草丛中处处可见白骨,当真是地狱景象。
大家也很容易议论出原因,旱灾蝗灾的时候,流民蜂起,处处大乱,士绅地主,富贵人等,一部分没来得及脱身,家破人亡不提,还有些人则是提早搬家躲避,身上有银钱,处处都是乐土,这兖州府最好的地方,或者说整个山东最好的地方,也就是这济宁州了。
富贵人等聚集向济宁州,让繁华的更加繁华,凋敝的地方更加凋敝,也就是顺理成章的情形了。
在过安民山区域的时候遇到了些麻烦,这边距离梁山集不远,倒是水浒里所说的地方,在这边地形相对复杂,还真有人年也不过出来打劫,只不过这些人在赵进他们面前不值一提,直接催马冲了过去,立刻溃散奔逃,不过赵进和王兆靖没有就冲散不管,放马追杀,砍了七八个人才回来。
对付这样的贼人,如果不彻底杀怕了肯定会有后续的麻烦,不如直接就用雷霆手段震慑,免得纠缠。
等进入东昌府境内的时候,沿途风貌又是一变,和兖州府交界三十里内看着没什么不同,走出这段距离一切都变得整齐了很多,倒不是说东昌府境内就怎么繁华富庶,而是这边看起来正常了些,像是从没有遭灾过的地方。
*******
感谢“元亨利贞”老友的打赏,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现在坐在自己的电脑前,接下来应该可以稳了吧,求月票!
第628章 擦肩而过
旱灾蝗灾都被这边侥幸避过,东昌府城聊城本就是运河节点,临清州更是北地繁华巨城,而且这东昌府还是山东六府里最小的一个,方方面面算计起来,能有这番模样也没什么稀奇了。
在东昌府城聊城那边,还有看起来正常的民生,也有营业的客栈,赵进一行人在那里休整一天,用很公道的价钱把该补充的补充了下,然后继续北上赶路。
时间其实很紧,路上怎么也得半个月,可你正月初三出发,京师二月就要开考,就算只想着过去见识见识,也得提前赶到做一番准备才行。
离开聊城之后,大家精神放松了很多,有些年轻的家丁白日里就在马上打盹,但赵进和王兆靖也没有去约束,紧张了将近十天,松弛几天也应该,接下来一路上未必万全,可比济宁州这段路多少要好些。
本来打算在魏家湾从容歇息一晚,可刚刚安顿下来,就发现魏家湾这个镇子上有几伙人心怀不轨,但加强戒备之后,对方就偃旗息鼓了,即便这样,第二天天刚亮,赵进这一队还是刀出鞘弓上弦,快马离开,直奔临清州而去。
果然是大意不得,赵进和王兆靖合计了下,决定到通州之前,这一队白天在市镇补充物资,晚上野地宿营,这么选择村寨市镇停留,即便没什么人怀有恶意,也太容易落下痕迹,这次务求万全,一路上舒服与否是次要的,关键是没有风险。
从魏家湾出发,去往临清州这段路,赵进这一队走得急了些,太阳偏西的时候就已经来到了临清城外。
运河河面冻得结实,但总归不能让马匹走在冰上,临清城在运河东岸,赵进他们选的是西岸走,徐州那边就已经是天寒地冻,此时又是向北方行进,人在马上寒风刺骨,坐骑都被毛毡覆盖,人也带着遮脸的毡帽。
路上可以纵马奔驰,可靠近城池地方就不能跑的太快,不然太引人注目,这样也对坐骑是一种休息,走到这边,赵进一干人索性牵马步行,边走边掰开怀里的硬面饽饽喂马,让坐骑吃点硬料,补充消耗的体力。
临清城外和清江浦的运河两岸区别不大,也是繁华热闹,一看就是从未遭过天灾兵祸的地方,赵进他们不经意间放慢脚步,看看这和南直隶很不同的富贵景象。
正走着,却听到河对岸的方向锣鼓喧天,间或有阵阵丝竹,然后人声鼎沸,很多人在那里大声念诵着同一句话。
这样的动静让赵进他们下意识的紧张戒备,手都放在了武器上,立刻准备上马,不过接下来就意识到这些动静喧嚷并不是针对他们,能看到运河这边的百姓平民,都直接踩着冰面过河,朝对岸跑去。
远处看着声音发出的方向,前面有人身穿彩衣,举着各色旗幡,还有人捧香环绕,有人鸣锣开道,就这么沿着街道向前,那些跑过去的百姓不少在街边跪下磕头。
从南到北,赵进和伙伴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好奇之余忍不住停下脚步张望。
“这不和咱们那边灯节游街差不多嘛?”一名年轻家丁忍不住说道。
话一出口,王兆靖转头狠狠瞪了一眼,那家丁立刻低头,赵进倒是干脆利索,直接拽住一个跑过的人问道:“这位乡亲,那边是在做什么,这么热闹?”
被拽住那人三十多岁年纪,倒是个本地平常住户的样子,一被拽住显得很不耐烦,可赵进毡帽蒙着脸,威猛大汉模样,加上久居人上那种气势,顿时把人震住,不敢有什么焦躁,在那里乖乖说道:“老爷是外来的吧,今天圣姑赐福,乡亲们都赶着过去,受些福缘,这一年都要顺风顺水的。”
等注意到赵进身后那些随从骑手,大队马匹,这位住户下意识的把称呼变成了“老爷”,赵进一愣,开口重复说道:“圣姑?”
“老爷不知道吧,这弥勒降世之前,先派圣姑播撒福缘,我们临清前些年闹灾闹疫病,都靠着这圣姑救治才能维持下来,老爷一起过去吧,花钱烧香,就有福缘上身。”这住户反倒劝起赵进来了。
听到“弥勒降世”“烧香”这几个说法,赵进和王兆靖都是恍然大悟,王兆靖低声说了句“郑全”,赵进点点头,在这样的场合,肯定不能说什么闻香教,免得招惹麻烦。
“圣姑来了,圣姑来了,老爷行行好,让小的过去,不然就挤不上了。”那住户终于有点急躁了。
河对岸的齐声颂扬声音更大,很多人都是拜下,能看到一架八人抬的肩辇,上面有木亭,木亭四周挂着轻纱,里面似乎有身着彩衣的女子端坐,肩辇四周都有年轻护卫,更外围还有提着花篮的女子,两侧的百姓都和这些女子缴纳银钱,得到一炷香后,手捧跪下,更是虔诚。
赵进松开了手,那住户连忙就要跑过去,王兆靖摸出一小串铜钱丢了过去,那住户千恩万谢的接了,脚步不停的快跑过去,还在冰面上摔了个跟头,惹得赵进这一队人忍不住笑。
“上马走了,咱们这队人扎眼,谁能想到闻香教在这边这么大的势力,快走出去安全。”赵进招呼了大家一声。
众人齐声答应,各个翻身上马,赵进抖动缰绳向前走去,一开始也不能走得太急太快,不然又是太扎眼了。
“大哥,郑全倒是讲过,闻香教喜欢找些孤苦年轻女子扮作圣女,取得是仙女下凡的典故,捧出一个来,配上几个讲经说法的能手,很快就能拿下州县地方,大笔的供奉收起来,只是没想到临清州这等富庶之地居然也有,还做到了这样的煊赫,也不知道他们能刮出多少银子来。”王兆靖打马走在赵进身边,随口闲聊说道。
赵进的马队此时走的虽然不快,可前后都已经散开,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赵进也没什么紧张的,只是闷声说道:“山东是闻香教的根本,他们根子扎在东三府,从西三府那边不住的吸纳信徒,不断的积蓄力量。”
“历朝历代这种教门到最后都会造反,看闻香教这做派更是朝着这条路上走,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发动了。”王兆靖感慨了句。
赵进笑了笑,毡帽上都已经挂霜,他闷声说道:“估摸着还要来咱们徐州,到时候少不得要再碰碰。”
说完这句,赵进挥挥手,示意队伍稍微加快,他转头又看了眼已经远去的队伍,那高于人上的肩辇很是显眼,赵进对新鲜的事务总是很好奇,此时心中还有些遗憾,觉得没有好好细看。
但好奇归好奇,要紧轻重还分得清楚,转头看了几眼,他这一队人骑马沿着运河岸边远去了。
**********
木淑兰端坐在肩辇之上,在这么寒冷的天气里,亭子四周只有轻纱遮蔽,为了保持圣姑的形象,穿着的衣服也不能太厚实臃肿,所以相对轻薄,不过木淑兰也不觉得怎么冷,因为她座位四周摆着一圈白铜的炭炉,出发前都在里面装好了一定比例的炭火,只要按照计划走完这一路,从出门到进屋,都不会感觉到冷。
甚至木淑兰还要让轻纱有些缝隙,不然实在是热气烘人,开始出游的时候,木淑兰很紧张,做的次数多了,木淑兰已经很从容,她知道时刻脸上保持着温和的笑容,知道在什么时候端坐,什么时候掀开纱帘,将生药铺子配好的清神药丸撒下去些,甚至叫停队伍,收容孤苦。
这些事做的太频繁,不觉得稀罕神异,要把握好节奏,下面那些虔诚的香众才会如痴如狂,才会花钱去买香买符。
每年这个时候,会在上元灯节之前巡游一次,这一路上收获的不仅是信徒们的虔诚人心,卖香卖符的收入可以赶上平时一个月,而且因为有这次巡游,临清州内外甚至加上聊城和高唐州的富贵人家,都会花钱捐助贡献,有的人是前程,有的人则为了争风斗气,比个高下,这份钱就更是不得了。
但木淑兰也很清楚,这些银子的大头都被二伯四叔分了,自己只能拿些小的,加上李巡检家的贴补,养手底下这些男孩女孩勉强够用。
木淑兰看了看护卫在肩辇四周的少年们,脸上禁不住泛起笑意,银钱花得虽多,可完全值得,救人一条性命不说,自己总算有了可靠的人,在这临清州,越是木家一族的,越是不能信任。
当初就不该跟着二伯走,咬咬牙哭着要留在徐州,以小进哥哥的禀性,一定会做主让她留下来,可现在,现在一切都晚了。
坐在肩辇里的女孩深深呼吸,这还是赵进当时教给她的,说用这个法子可以平复心情,还真是有用,自己有了这些少年少女作为心腹,可也必须要掌握一个分寸,现在看得越来越严,这些少年少女不能离开她居住的地方,只能一起行动,想要出临清城或者去得更远,木家人会下杀手。
想到那两个派出去的少年,木淑兰就觉得心痛,尽管这两个少年甘愿为自己去死,而且被拷打之后只说是自己想回家,没有牵扯过来,可木淑兰还是放不下,那个替她打听消息的香主已经不敢出现了..
颂拜声和锣鼓声中,木淑兰很快回过了神,眼前这个局面必须要维持住,不然会有更大的麻烦。
隐约间听到马蹄声响,坐在肩辇里的木淑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运河对岸正有马队离开,马上的骑手包裹的严实,连头脸都蒙在毡帽里,或许是外地来的客商,木淑兰瞥了眼之后就回过神来。
巡游一天,回到住处的时候怎么也得天黑了,那还有什么心思顾得上别的,木淑兰定定神,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反正一年也就这么几次,坐定之后,木淑兰又是回头看了眼,马队已经走远了,这个时节临清州出现这样的队伍,的确不怎么常见,为首那人身材高大,寻常人家不会有这样的身量..
******
感谢“书友1432522505,元亨利贞”两位朋友的打赏,请大家把月票投起来,多多订阅,老白多谢了
第629章 京师寻常地
在赵进想来,山东这边连年灾荒,又有闻香教活动猖獗,地面一定不太平,所以过山东这边一定要谨慎小心,一定要快,但进入北直隶地面就可以放松些了,因为这里是天下中枢,是京师外延,大家肯定不敢含糊。
但没想到的是,进入北直隶地面河间府之后,发现这边比前面路上最残破的地方好些,可也好不到那里去,村寨市镇中明显是盗匪探子或者做局的不比山东那边少。
不过别人也不敢乱碰赵进这支队伍,这二十几个人各个精强,马匹也健壮,且不提那刀剑弓箭这类的东西,稍微有点眼色的就能看出来,赵进他们手里沾着的人命不少,和这样的马队对上,好处是一回事,自家性命又是一回事。
说是外地客商是鱼肉,料理干净了没有苦主,可同样的,外地客商也不用太在乎规矩,放开手脚动手大杀,事后可以一走了之,老江湖都明白这个道理,赵进他们一路上也就这么有惊无险的北上过去。
更有趣的是,这一路上没有受到官差的骚扰,赵进还特意询问过为什么,结果说是赵进他们这一行人举止森然有度,不是大佬们的家臣家将,就是大衙门里的亲卫亲兵之流,这样的人谁也不敢得罪。
就这么来到了通州地界,通州距离京师不过五十里,到达通州的时候是中午时分,若是快马加鞭,就可以在京师城外的大客栈内休息了,第二天进城更是方便。
但王友山信上特意叮嘱过,说他们一定要在通州停驻一晚,然后再进京师,长辈说得这么郑重,那肯定要听从的。
让人没想到的是,距离通州二十里的时候,看到了王友山身边的亲随河叔,赵进和王兆靖都是下马行礼问候,说是主仆,可却有长辈和晚辈的关系。
“得亏我有个心眼,在这里等着你们,要是你们进了通州还不惹出大麻烦来。”一看到赵进这些人,河叔就忍不住满脸苦笑。
通州等若是京师的副城,江南和东部各处来到京师,总是要在通州停驻一晚,这里也是漕运的末端,大批漕船运来的货物都会在这里下船,用车马运送到京城去。
京师里藏龙卧虎,多少皇亲国戚,多少内廷大珰,外朝大佬,稍不小心就要粉身碎骨,真正懂行的会在通州这边安置亲属,这里毕竟自在,规矩也少。
财货云集,富贵云集,这等地方当然是一等一的重地,同样的,想要进入京师的不法之徒想必也会在这通州停驻,甚至把老窝放置在这里。
因为这些原因,东厂、锦衣卫、刑部和顺天府,在这通州都有各式的眼线和密探,据说还有些大佬私人豢养的探子,甚至还有些人的来历都说不清,可东厂都不敢管的。
这伙人一边办自己的差事,一边则是寻找自己发财的机会,外地人进京,不知道规矩,犯了忌讳的不知道有多少,看着那好欺负的,直接扣上个罪名讹诈一笔,如果不肯出钱,那么亮明身份直接拿进大牢里面,到那时候就更是麻烦了。
赵进这伙人一看就不寻常,且不说这马队,那行李包袱,真正眼力毒辣的,一眼就能看出来里面装着什么,刀剑弓箭是凶器,金银来路不明,而且在那些老差人老江湖眼里,赵进这伙人一看就是杀过人的,这林林总总的原因凑在一起,那就成了讹诈的最好对象。
你二十几个人再精锐又能如何,皇城四大营,京营十二团营,东厂、锦衣卫、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多少兵丁衙役,还怕拿不住你吗?
能讹出银子来是一回事,讹不出来那可以弄一桩功劳,怎么都不亏..
“你们这么大摇大摆的进去,自以为做的隐秘,一进去就成了别人砧板上的肉了,到时候别说脱皮,掉肉都有可能。”河叔解释的倒是很详细。
赵进和王兆靖面面相觑,不得不说,河叔讲的很有道理,自家自以为考虑的周密了,却没想到京师和别处不同,稍不注意就会有这样那样的祸事。
估计王友山和河叔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提前做个安排,提前拦住后续的麻烦自然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河叔在通州城外已经包了个宅院,这次带来的大批人马先安置在这边,赵进和王兆靖再带着四名随从,带着行李钱财进入京师。
王兆靖有举人身份,赵进可以说是他的亲随,其他四人说是奴仆,士子带剑游学,这本就是规矩,下人骑马带刀护卫也不稀罕,豪门做派京城人士看得不要太多,这个规模根本不算什么。
至于其他的人马则呆在包下的宅院里,等到考完之后,大家再一起回返。
“只是要委屈大哥了,不过咱们进城出城遇到盘查的时候假扮就可以,其他时候不需要这样。”王兆靖笑着对赵进说道,实际上是在征求赵进的意见。
“方便就好,这次来完全为先。”赵进干脆利索的回答。
在河叔的叮嘱下,王兆靖特意换上了长衫,尽管这样骑马不太方便,可却更能表现出举子士人的身份,过关卡什么的也就更加方便。
把这些都做好,河叔领着王兆靖和赵进,以及随从四人在通州找了家不错的客栈住下,剩下的人也可以在住处好好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河叔带着赵进他们出发,在午饭之前就赶到城门那边。
“这守城的兵卒穿得也很破烂,倒是那几个税丁光鲜些。”进城之前,王兆靖低声和赵进说道。
从徐州出发一路到京师,沿途也见到官军兵丁,这些人给人的印象就是穷苦,穿着破烂衣服,拿着的兵器带着锈痕,脸上有菜色,腰背不能挺直的都很多,赵进和王兆靖都是习惯了赵字营家丁的挺拔和自信,看惯了自家的虎狼之士,再看这些官军兵丁的穷苦畏缩,这对比格外的强烈。
本以为地方上穷苦,到了京师这大明中枢天子脚下会有不同,没想到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在通州到京师这一路上,官道上可以看到成队的官军,问到河叔才知道是京营兵丁,他们是给宦官和勋贵的庄子上去干活,从农活到杂事,无一不包。
这倒和徐州一样,在徐州地方上,需要大股劳力,要找两处,一个是周参将,一个是徐州卫,他们都有兵丁作为劳力,只要管饭就可以使用。
没曾想京师也是这般,大家都觉得京营近二十万兵丁不打仗作战,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各家做活,而且用了还是官家支付粮饷,连饭都不用管,这可真是无本生财的好事。
甚至不少京营兵丁,平时根本不在营中,而是在那些勋贵太监的府内庄园内,直接就被当成奴仆下人一样的使唤。
“..大明天下都是一般模样..”王兆靖感慨说道。
进城之后,也没有让人觉得京师有什么煌然气象,入冬后下过几场雪,脏污的地方不少被厚实的雪盖住,看起来还好,可扫过雪的地方就能看出垃圾遍地,加上烧柴烧煤,连雪上都有黑灰,偶一起风,立刻尘土扬天,让赵进他们这些从南直隶过来的很不舒服。
穷苦人居住的地方也不比别处好多少,一样的破烂,不少乞丐叫花子聚集在城内,一看到有外人进城,立刻蜂拥围上来,嘴里说着哀求或者吉祥贺喜的话语,还有人趁机想要偷摸行李。
也就是赵进等人骑在马上,那气势看着不像良善之辈,乞丐们才没有苦苦纠缠。
过了这片区域,等到了王友山居住的地方,两边街道什么的就齐整很多了,这片区域的宅院都是京官们居住。
赵进注意到一件事,其他各家门前都听着车马仆役,只有一家门前很冷清,再看看王兆靖脸上的忧色,就能大概猜到是那一家了。
上元节已经过了,各个衙门都已经开衙办公,不过王友山却没有去都察院,而是在家等待儿子和赵进。
“小时还不觉得如何,现在看,实在是太局促了,不过在京师就是这样,城内没什么大宅子,就算内阁首辅的宅院也不过三进五进。”王兆靖的心情调整很快,走进院子之后,还笑着跟赵进解释。
院子两进,王友山身为父辈,按说应该在屋内等候,可他已经迎了出来,王兆靖和赵进看到,都连忙摘掉帽子,恭敬的行礼问候,那边父子相见,明显有些激动,王友山很是关心的打量端详,眼圈都有些发红。
不过读书人的门第讲究个礼数和有规矩,即便是父子之情也不能流露的太过,王友山很快笑着对赵进说道:“这才多久不见,小进的气度又沉稳了不少,看来成家立业果然是相连的。”
彼此问候几句,一起进了屋子,尽管门前冷清,可在王友山身上却看不出什么在意的,很是坦然自若。
“出来看看是好的,不过你现在干系方方面面,快去快回,考完就快些回徐州,不要耽误了事情。”大家是自家人,王友山说话也很直接。
********
双倍月票没几天了,大家搜刮下底子,不然过了这几天就没双倍效果喽
第630章 家事国事天下事
赵进点头答应,王友山苦笑着转向王兆靖,丝毫不避讳一旁的赵进,直截了当的说道:“你这一两年想必没怎么读书,咱们家门前的样子你也看到了,这次大考你不要有什么指望了,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有什么指望了。”
王兆靖脸上失望之色一闪,随即却露出轻松的神情,这神情变化太过明显,看着好像肩上卸下重担一样,每个人都看到了,王兆靖笑着说道:“这样也好,等考完了之后,孩儿就和大哥一起回徐州,在路上也有个彼此照应。”
“长大了,长大了。”对王兆靖的回答,王友山愣了愣,笑着感慨两句。
感慨归感慨,随即换了话题,开口问道:“你们总在徐州那方寸之地也不好,这次出来就当是涨涨见识,这一路上想必看到不少,觉得怎样?”
没等赵进回答,王兆靖先抢着开口了:“父亲,这一路上过山东兖州府和东昌府,在北直隶过河间府到顺天府,走过的地方不能说多,不过孩儿觉得,这一路都远远不如咱们徐州,大哥手下各处那种规矩,那种蒸蒸日上,这些地方见不到,徐州和大哥经营其他各处有一股蓬勃之气,而这些地方只看到凋敝,就连这京师也是如此,偌大京师,厂卫差役有多少人,可蟊贼乞丐各路人等遍地,这些在徐州已经看不到了。”
一路上走来,王兆靖倒是憋了许多话,这次有话头说开,索性滔滔不绝的讲了下去:“沿途所见兵丁都和乞丐一般,本以为京师地方能好些,没想到也是破衣烂衫,还被人驱使着忙碌劳役,那有什么训练可言,连兵器都是锈迹斑斑,这样的羸弱士卒,怎么可能打胜仗,孩儿说句,只怕那年徐州城下的流贼,对上这些兵丁也要有几分胜算。”
王友山听得很仔细,等王兆靖说完他忍不住一笑,摇头说道:“这出来一次,没让你们谨慎,倒是勾起了不少心思,也不是坏事,在家闭门造车是睁眼瞎子,将来有什么结果也是个不明不白,出来看了,自己心里有了主意,这样就好。”
话里的意思,赵进和王兆靖都能听懂,不过这层隐约的意思谁也不会说透,王友山好像也有很多的问题,他又是开口问道:“杨镐已经到了辽阳,兵部那边都说是建州女真正在攻打叶赫,官军准备趁这个机会出兵,各路云集,差不多有十二万大军,粮草差不多也是备齐,不日杨镐即将誓师出兵,小进,你觉得这次胜负如何?”
自从去年抚顺陷落,清河堡陷落,朝廷命令各路援军汇集,到现在已经过了差不多半年,各路兵马总算在辽东集合,也到了开战的时刻。
建州女真差不多有六万到八万兵,这个数目已经算上了蒙古附庸和大明的降军,不过大家都知道建州女真金军比较精锐,大明这边的将领比较平庸,方方面面比较起来,胜负不怎么好说。
不过京师这边很有把握,这次粮草充足,上下用命,又是人多势众,再也不会犯什么轻敌的错误,步步推进,肯定会把建州女真灭杀,最起码也会有一场大胜。
这些分析和讲述,王友山不知道听了多少,要知道兵部虽然也有清流,可也有不少是老军务,他们的话还是有理有据,此时说出来,倒有点考校赵进的意思。
“必败无疑。”赵进回答的干脆利索。
王友山眉头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长辈询问这等大事,晚辈怎么也要沉思片刻才能回答,赵进如此直接,未免有些骄狂了。
“叔父,徐州参将麾下近万余兵马,却在小侄两千团练面前不敢妄动,为何如此,还不是他那万余兵马,能有千余能用的已经不错,真正称得上精强的,无非是城中那几百亲卫,下面守备千总的算起来,恐怕凑不出八百来,叔父也知道,参将周宝禄做事还算用心,也不是太凉薄克扣的人,而且这些年跟着小侄赚了不少,就不要提南直隶富庶这一桩,这样的条件,这样的境地,他才有八百能战之兵。”赵进侃侃而谈。
王友山刚要说话,赵进却不停下,又是继续说道:“周参将那万余兵马汇集起来,能冲能打的就是这八百,就这八百多的精锐,他还不能集中一处使用,他手下那四百亲卫是私产,可守备、千总、把总手里的何尝不是,至于其他那几千过万的,顺风的时候会跟着抢掠,一旦败仗,他们会先逃,甚至会把局面搞的大乱,这些兵丁不能当兵,只能做丁。”
有些话赵进原来不会说这么明白,不过,他觉得有必要让王家父子更明确的认清这个形势。
和兵部那些老军务接触的久了,王友山对兵事越来越懂,赵进开口后,他这边就不在出声,叹了口气凝神细听。
“万余兵丁能打的不过八百,还要混成几股,那么杨镐在辽阳汇集的大军又是什么样子?只怕那边几位做得还不如周参将,就算完全一样,十万兵马能有一万家丁亲卫这般的精锐吗?这一万精锐还是分成大大小小几十股上百股,力不能使到一处,甚至也不会用到一处,这般情形,杨镐改得了吗?”
“..不好说..只怕是改不了的..”对赵进的问题,王友山吐了口气,中途改口才给了回答。
赵进点点头,不再多说,这些话其实藏在心里也好,而且说出来并不值得骄傲,无非是先有结论再进行推导,可实在是忍不住不说,自从抚顺陷落之后,赵进所见所闻所想都是这些,越想越觉得一股郁郁之气缭绕心间,而且没有个倾诉的地方,今天开了话头,正好说个痛快。
王友山沉默下来,王兆靖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赵进,微笑着坐出一副倾听的姿态。
“你光说官军如何,只讲武将们的错处,为何不提那建州女真,一味说自家弱,别家强,这也不是公允之举。”王友山突然开口说道。
“天长日久,才会有弊病丛生,我大明太祖开国,成祖靖难,那时何等的精兵强将,可距今已有二百年了,建州女真才多少年,还没这么多的积弊。”赵进回答。
这话说出,王友山愣住,就这么安静半响,才失笑出声,在那里自顾自的摇头,屋子里的气氛也变得和缓许多,不复方才的郑重。
“方才你这口舌,就算拿去党争都不怯场,真是了得,姑且当你说的有理。”王友山调侃了句,然后神色变得有些悠远,淡然说道:“大败一次也好,浑浑噩噩快有几十年了,打痛了或许能励精图治,有所改观。”
王家这边虽然简陋,但也是大户人家的设置,谈完之后,就安排下人伺候赵进和王兆靖洗漱,换上衣服,不过让赵进有点奇怪的是,行李还是放在前院,不仅他奇怪,连王兆靖都觉得奇怪。
“既然是来看,就不要住在家里,早些吃晚饭,然后去山西会馆那边,在这宅院呆着能看到什么,能见到什么人?”王友山说得很是干脆。
长辈考虑的很周到,这倒正合赵进的心意,王兆靖有些糊涂,禁不住问道:“父亲,去咱们南直隶自己的会馆不行吗?为何要去山西那边?”
“你们这个时候来,那还有地方住,早就住满了,山西会馆今年则是空了一半,住在那边方便些,南直隶你们也算熟了,和外省人打打交道也好。”王友山有通盘的考虑。
说到这里,赵进和王兆靖都是想到了一件事,他们定期细读邸报,对天下事都有了解,山西今年有一次大地震,全省死伤惨重,在这样的天灾面前,什么士人百姓的身份也不管用,想必举子也有死伤。
晚饭吃得很早,不是家里厨房准备,而是在附近的饭馆叫的菜,很丰盛也很随意。
“..宫里有消息传出来,陛下身子越来越差,几次咳血吐血,有人说撑不过五年,还有人说撑不过三年,一朝天子一朝臣,当今不在,局面就要翻转过来,东林那一派隐隐又有得势的意思,为父这一党开始走下坡路了,从前的承诺做不得数,现在没什么人情往来了..”王友山在子侄面前丝毫没有避讳,事事都说得很直接。
从党争开始之后,从乡试到会试,各方伸手越来越深,一名举人,一名进士,只要能把自己的人安排进去,那么乡野间和官场中自己的同党就多一个,靠着自己的才能不是不能考中,可王兆靖这种两年没怎么沾学业的,那就不必提了。
“..你是我儿子,就算你这两年苦读,也一样中不了..”王友山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喝得多了。
身为某一党众人的子弟,如果中了,那岂不是给这一党增添人手,如果能拦那是一定要拦的,特别是王友山这一派已经完全失势。
“早些去吧,在这里好好看看,和外面人打打交道,觉得看得够了,心里有主意了就回去吧!”这一晚王友山喝得略多,太阳还没落山就赶人出门。
******
感谢“123*”老友的打赏,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月票,双倍月票期间,大家把月票投给大明武夫吧
第631章 无趣的京师日子
赵进和王兆靖相视苦笑,他们自然不会以为这是冷落,只得吩咐下人搀扶王友山早些去休息,他们叫齐了那四名护卫,在河叔的引导下朝着那山西会馆走去。
到底是天子脚下,除了那些破烂肮脏的景象之外,也有巍峨肃穆的气派,也有富丽堂皇的场面。
沿途不知那一家高官勋贵经过,赵进和王兆靖闪避路旁,这一队从上到下都是齐整光鲜,连那护卫都是穿轻甲,披锦袍,佩刀刀鞘闪烁光芒。
“大哥,若是三年前两年前甚至一年前,家父刚才那番话说出,小弟肯定要消沉许久,不过今日听来却是如释重负,这京师也不是那么好,回到徐州岂不是更佳。”王兆靖注意力不在街上,随口笑着说道。
赵进点点头回答说道:“你父亲回到徐州,能帮上咱们大忙。”
等到了山西会馆那边就已经是天黑,京师夜里都是宵禁,虽说达官贵人不在此列,可寻常人冒犯了也是麻烦。
王友山这一派失势归失势,可人情请托,安排人住下这样的小事倒简单的很,山西会馆的总管看到某员外郎的名帖之后,立刻很是热情殷勤,把赵进和王兆靖一行人领了进去。
和一路上见到的其他各处比起来,山西会馆格局更大,也显得崭新不少,只不过会馆里面相对冷清。
距离大考还有十余天不到,会馆已经住了不少举子,但也没有预想中的处处读书声,反而有些高声谈笑,明显是酒宴相聚。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还有十几天大考,临时发愤也来不及了,何况有些人知道自己考不上,作为举人在家乡活得也很滋润,之所以过来,出游逍遥再加上和本省举子攀扯关系,过得快活些也岂不是更好。
那总管做得很周到,按说王兆靖这么晚才来,还住在外省会馆里面,这架势看着也不正经去考的,安排在人多喧闹的地方也可以,没准还更合公子哥的脾气,不过这会馆的总管还是把王兆靖安排到了相对安静的区域,没有丝毫的怠慢。
住下之后,这一夜倒是无事,第二天就有会馆内举子登门拜访,等听到王兆靖的口音,稍加询问,客气几句也就过去了,根本没什么人过来打搅。
本来想说赵进是王兆靖的仆役,可他的举止做派实在不像,对外只说是好友一起来京师游玩,反正山西会馆这里没人理会这边,不是同省的,交结根本没有意义。
赵进和王兆靖在会馆里呆得很无聊,至于京师风景,一天两天走马观花也就看得差不多了,真正的重地也不能靠得太近,只是偌大京师,四大营和京营那么多兵马,一圈圈走下来,也看到精强的官军将兵,只不过数量实在太少,能看到的大多数还是破衣烂衫穷汉甚至叫花子模样的。
王兆靖始终没有开自己的书箱,他毕竟在这个京师住过十几年,又当游客,又当向导,到处走走转转,两个人甚至还骑马出城去了一次通州,让身边护卫做了一次轮换。
晚上的时候,两人就在屋子里高谈阔论,白天看到什么,喝茶的时候听到什么,就拿下来讲一讲,京师到底是京师,两个人如果在徐州地方,别人知道的事情他们也知道,而在京城,从百姓到差役,从官吏和宦官,大家什么都说,真的假的,上到天子私密,下到边镇军情,无所不包。
很多话没有丝毫的价值,但很多话即便是假话,综合起来也能听出东西,赵字营的明面上和暗地里的打探侦缉的那套系统,赵进和王兆靖都参与很深,也掌握了一套搜集情报法子,很多话当事人自己只不过说说,他们却能听出东西来。
比如说很多人也不看好杨镐这一路大军,但却不是从什么战力分析,而是觉得杨镐大败,那么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扳倒朝中当政这一党,把自己那些人换上去。
这一类的言语林林总总很是不少,外朝也有,内廷也有,还有宫闱秘事,什么郑家越来越不行了,跟着的当年风光,接下来就要倒霉了。
这种话刚听还有兴趣,听了几天下来,当真让人觉得气闷欲呕。
“京师实在是无趣,这等样子,这些言语,不看不听也罢了,这大考考不考其实也无所谓。”王兆靖这等涵养气度,都有些稳不住了。
不过这话说一说而已,准备那么多,走了那么远,还是冒了很大的风险来这边,中途而废实在说不过去。
好在两个人也有应对的法子,转悠一圈回来,议论一番,把该记的记下来,有时候回家陪王友山吃饭聊天,其余的时间就是在会馆的院子里对练,这里人多眼杂,也不好真的长矛利剑对打,索性和小时候一样,长棍对短棍,只做长矛长剑。
自从两个人开始对练,来这边的山西举子就更少,连带着的其他山西行商士绅什么的都绝迹了。
文贵武贱这个不必说,大家佩剑那是装饰,真要拿出来打打杀杀那就是粗鄙落了下乘,一个南直隶出身的年轻举人居然这么不在乎,实在有失斯文体统,而且别处演武那都是精彩纷呈,这二位倒好,一根长棍,一根短棍,就那么彼此刺来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武,或许纯粹的瞎比划。
真正厮杀场上的技巧,的确没什么花哨好看的,彼此都是以刺击来发动,尽可能的直接快速,只不过这些比划放在别人眼中,就成了枯燥无趣的把戏。
但赵进和王兆靖不在意别人的眼光,按照王兆靖的说法“若是旁人觉得应该如此,我倒是心里起疑”,每日里这么对练几次,活动开身体,身心都舒畅了不少。
眼见着就是正月二十五了,会馆里的谈笑宴饮也是停下,会试毕竟是大事,不管考中考不中都得慎重对待,没心思考的也要替那些有心思的考虑。
赵进和王兆靖每日里都很有规律,在京城各处走走看看,看得不是风景,而是各官署衙门所在,皇城宫城所在,以及城内的几处军营,琢磨这些设置的道理,看看有没有什么借鉴的地方,定期去喝茶吃饭,茶楼酒庄,总有很多有用无用的流言蜚语可以听,回到会馆后,照旧对练,护卫们定期轮换进出,也没有人怀疑盯梢。
徐州来的这些人尽管没有说什么,可每个人都盼着早回去。
“这都二十五了,在徐州一路向南走,越走越能试出来暖和,能感觉出春意来到,可在这边,还是天寒地冻的,就和冬天没什么区别。”已经下午,到了二人对练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放松,闲谈几句。
赵进抖了抖手中的长棍,笑着说道:“可在咱们徐州那边,冬天不如在这里舒服,这里屋子里穿着单衫也可以,在咱们徐州,冬天在屋子里也要裹得厚实些。”
“现在有钱人家也都学着大哥那样,家里有火墙火炕或者打个地龙,不用冬日弄个火盆炭炉之类的,还容易因为毒气死人。”王兆靖笑着回答。
徐州有些习惯改变都是因为赵进,都说赵进不贪图享受,不过生活中的很多细节却很注意,比如说形状古怪的细毛刷沾着细盐刷牙,很多人开始笑话,后来照做之后发现口气变得好很多,也就流传开来。
赵进手中长杆和王兆靖的短棍一碰,双方后退两步,然后开始对练,别看兵器上有长短,赵进并没有占太多的优势,王兆靖格挡一下之后就可以快步贴近,往往赵进要横打拨挡,这时,王兆靖短棍模拟的长剑就很方便了。
“大哥,咱们赵字营最重长矛,但这刀剑也不能偏废,战斗中,刀剑也有用得着的地方。”王兆靖手中短棍点到赵进的胸口,双方动作停下,这就算分出胜负,再次拉开距离,进行下一轮的较量。
赵进平端长杆,开口说道:“私斗中刀剑的确不差,但战阵上不行,今后家丁们可以带剑佩刀,但还是长矛为主,刀剑为辅,你现在赚了便宜,可家丁列队,前后端起来,你怎么靠前?”
两人就是把对练中的心得结合到赵字营上去,赵进手中长杆一抖一抽,顺势收回刺出,这次王兆靖格挡无用,直接被刺中胸口,这一轮分别胜负,赵进后退一步站定,开口说道:“而且咱们各团临阵,要配上弓手,拿刀带剑的短兵支应拨打都顾不得,还想靠前,如果咱们以后用了火器,那就更难了。”
“大哥,咱们现在也能凑出近三百开弓的家丁,这已经相当有力,何必求什么火器,那个战阵上要误事的,清河堡城头还说有巨炮,可打死了几个鞑子,还不是被人一天攻下?”
“咱们攒这些弓手太难了,王自洋招募来的那些蒙古人,还有临近州县的猎户,以及徐州三卫里练过弓马的子弟。。”
******
双倍月票还有不到三天,各位手里有月票的投出来吧,章节次序有问题,内容没错的,不过大家看到的时候应该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