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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2章 松江余家

    沙船载重运粮远大于漕船,耗时远少于运河漕运,如果能改漕运为海运,那么运输成本和沿途耗费肯定会大大减少,松江府百姓的负担也就会大大减少,造福民生,善莫大焉。

    只是一条运河从南到北,从地方到中枢,从漕丁运兵到户部尚书、内阁大佬,不知道多少人在这上面分肥,运粮八百万石,耗费却近三千万石,还有那修缮运河的花销,这里面当真是泼天一般的金银,区区一府的民生又怎么能阻碍得了。

    松江府本地大佬也在这漕运里面有自己的好处,利益牵扯,更不会去做什么漕运改海的麻烦事,话说回来,徐阶侵占良田过万顷,死后不敢葬在本乡本土,唯恐被人挖坟,董其昌府邸被百姓涌入抄家焚毁,这等人又怎么会做这等利国利民的麻烦事..

    世上有人万种,除了那等利欲熏心之辈,也有为国为民考虑的仗义豪杰,松江府上海县余家就是这等人物。

    余家早年经营棉田织场,自黄道婆从海南带回黎民的纺织技术之后,松江棉布便甲于天下,余家就是靠着这个经营致富,或许为了产布运销,余家在隆庆年开始蓄养沙船,专跑松江到天津的所谓北洋航线,松江棉布和江南特产运到天津,换回北方各色货物,一来一去就是巨利。

    万历二十年前后的时候,余家就已经成了当地巨富,和江南很多人家一样,经营归经营,子弟们还是读书进学,光宗耀祖。

    能有这样的生意头脑和敏锐眼光,读书进学也不会太差,隆庆年余家就已经有了秀才和举人,要知道松江府一地读书人多如牛毛,考秀才都会因为几千学子拥挤踩踏死人,能有个秀才功名甚至得中举人,十分的不容易。

    万历十五年的时候,余家有了进士,而且留在京师做官,从主事做到了户部某司的郎中。

    按说这等精明人物读书种子,在官场上也该玲珑剔透,长袖善舞,却没想到这位余郎中最热衷的便是漕运改海。

    这提法不知道触犯了多少人,刚提出来的时候,大家还以为是笑谈,或者是清流故作大言博名声,等大伙发现这位余朗官是认真的,立刻就容不得他了。

    没什么大张旗鼓的罗织罪名,侍郎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余郎中所辖账目上的一个小错处,然后就“勃然大怒”,同气连枝的同僚没有一个人出头,余郎中就这么被罢官回乡了。

    回乡的余郎官并不气馁,在松江府自己尝试,海运和漕运比,有巨大无比的优势,只要用心经营,自然是金山银海的收益,余郎中在家不断的花钱疏通关系,委托相熟的官员上疏,试图将漕运改为海运,减轻松江和整个江南的负担。

    但他的一切建议都是石沉大海,千里运河,近百万人牵扯其中,分润几千万石也就是几千万两的银子,如此巨大的利益,谁愿意去改变,又有谁敢触碰,余郎中不断的努力,不断的失败,终于急火攻心,病死家中。

    余郎中两个儿子,大儿子憨厚好学,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都走的很顺,却因为父亲的缘故,没有留京,直接放到江西去做了个知县,在外官的路上一步步苦熬,二儿子余致远则是聪慧风流,在松江府被誉为神童,十九岁便在南直隶中举,前途无量。

    除了这科举进学上的能耐之外,这位余二公子也是风流场上的骁将,十几岁年纪,便是青楼佳客,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传说曾写过一本百花榜,品评江南美人,青楼楚馆,画舫行院,美人娇娘,一上榜便身价百倍。

    他父亲是精明能干,科举官场上都是了不得人物,却栽在了漕运改海上,这位余二公子风流倜傥,人生仕途怎么看也是一帆风顺,更是家财万贯,情场得意,却也是执念在这漕运改海上。

    他兄长去江西做官,余致远则在本地主持家业,当年他父亲已经算得上点石成金,可在他手上两年,船只数量居然翻了六成,连山东供应辽东的军资生意,和辽镇特产的运销都抓到不少,自然是财源滚滚。

    万历四十五年,二十一岁的余致远做了这么几件事,先是花重金走通了京师的门路,请几位清流和内廷某位大珰答应谏言上疏,内外疏通,然后在京师和南京找寻了几位名声不错的勋贵名士,致仕官员,请他们在明年过来做个见证,然后自行买卖粮草,决定在万历四十六年的时候用家中船队运送和松江府粮赋同等额度的粮食去往天津。

    这个道理也很明白懂,如果海运更快,损耗更小,那么漕运改海说起来就更是理直气壮,最起码可以争上一争。

    江南重赋,虽说豪门世家不受这个负担,可也有不少人深受其害,即便拖延拖欠也少不得挨上一刀的,这等人家对余二公子的倡议最为赞同,很多人愿意出钱出力,这些人家背后往往也有些官员士子在,眼看着这声浪就越来越大,渐渐就要成了气候。

    万历四十五年腊月初九,天地森寒,可江南的森寒和江北不同,处处仍见绿意,只是比平时多了几分萧索。

    临近天黑,黄昏时分,松江府上海县每个人都顾不得天寒,大家走出屋门,或驻足院中,或向着东北边走去。

    “余二不是去码头了吗?”反倒是县城内的各处青楼里的女子能猜到去向。

    二公子余致远风流闻名,却从不在留宿外处,而且每隔一天都要去一次码头,看看那边停泊的自家船队才安心。

    此时上海县城的东北边红光映天,那边正是码头所在,这边少有晚霞映天,黄昏时分这样的红光,只有可能是火光。

    永乐二年,松江府清淤,引吴淞江入刘家河,疏浚黄浦江,两江合流入海,水流充沛,泥沙不再淤积,成为良港,松江商人可以乘船逆流而上,去往南直隶、江西和湖广沿江驻地,贩卖货物,贸易特产,又可以出海北上去往冀鲁辽镇,南下福建广东,出远洋去高丽和倭国,所谓“襟江连海”,天生枢纽要点,贸易中枢,这就是松江重赋却富庶依旧的原因之一。

    通州(此处是说南通州,就是现在的南通)和崇明岛造出沙船,大船停泊上海港口,余家的船队自然也是停泊在此。

    在港口中,余家的船队正在熊熊燃烧,大火带起的呼呼风声,船板破裂的啪啪声,还有江水涛声诡异的组合在一起,不时有桅杆断折砸入水中,激起水花爆开。

    江面和天空都已经被大火映红,本来才是黄昏,可火光炽烈,让人有入夜的错觉,对比的四下皆是黑暗。

    余家的船队太大,所以在港口中独占一处,距离其他船只较远,看着这边如此大火,大家纷纷扬帆,尽可能的避远些。

    相比于水面上的混乱和喧闹,码头上却安静的很,余致远站在距离岸边不远的地方,他玉冠束发,身披纯紫貂裘,漠无表情的看着江面大火。

    因为距离不远,风吹火烧的热气烘人,虽说天寒,可码头上众人却被烘的浑身是汗,四名汉子护卫在余致远身边,自从余郎中被罢官回乡之后,就请来武师看家护院,这余二公子每日出入都有这些人护卫,因为这个还被人讥笑,说堂堂世家门第,却弄这些粗笨武夫整日里做纨绔恶少的做派。

    这四名护卫的注意力不在大火上,他们一直看着距离十几步远的二百余名青壮,尽管冬日,这些人穿着也是不多,都是水手的打扮,他们神色灰败站在那边,不时的看看水面,又看看站在那里的余致远。

    突然间有人向前动了一步,他们这一动,那四名护卫立刻把手放在了刀柄上,冷冷的看了过去,其中一名护卫更是离余家二公子近了些,这是早就定好的办法,一旦有事,三人顶住,另一人拽着余致远就跑,别看余致远贵公子模样,身手远比一般的富贵出身灵便敏捷。

    动的那个人却是水手中的一人,他满脸愧疚神色,就那么双膝跪地,有这人带头,二百余名水手纷纷跪在了地上。

    几名护卫松了口气,余二公子却没有理会,只是安静的看着江面,大火烧了有一阵,船壳破裂,舱室开始进水,一艘艘沙船开始沉没,火势也变得小了些。

    貂裘玉冠,俊俏郎君,被火光霞光一映,看着好似画中人一般,跪在前面的水手,还有身侧的护卫都在等着这余致远说话,可这位公子就那么无喜无悲的站在那里,平静的盯着沉没的船队。

    看得久了,水手和护卫们都觉得发冷,码头上被大火烘的暖和,这寒意却不是身上,而是心里。

    火光又弱了些,知道起火之后,上海县内赶来不少人,以余家在当地的财势名声,相熟的人当然不少,若放在平常,早就过来攀谈讨好,现在大家都远远的站着,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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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3章 熊熊燃烧的江面

    护卫之外是余家的十几名下人,他们脸上或有愤怒,或有悲戚,或者冷冷的看着水手们,也没有一个人出声。

    余致远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只不过这笑意没有让人神色轻松,反倒让所有看到的人心里一颤,只看到这位余二公子抬手指着江面说道:“烧得这么快,应该是用了不少油脂,何苦来,弄几捆干草堆上去,在这时节又有什么烧不着的,破费了啊!”

    看着他说话,边上跪着靠前的一个水手汉子,重重香头磕在地上,带着哭腔说道:“二爷,小的们对不起二爷啊!”

    他这么一说,后面的水手齐齐磕头,有些人直接哭出声来,余致远笑着转过头,扫视跪地的一干人,脸上笑意居然浓厚了些许。

    只是余致远还没开口,一名四十多岁的管家打扮的中年人满脸怒色的咆哮起来:“你们这些混账,我家少爷待你们怎么样,这江面洋面哪里有他这样的东家,你们就没有一点良心,就眼睁睁的看着这船被烧,你们..”

    “华叔,这也怪不得他们,太湖那边的豪杰过来,连官府都要低头,大伙不过赚份工钱,怎么抗得过。”余致远制止了管家的咆哮。

    余致远转头看看已经黯淡不少的江面,很是无谓的挥挥手,洒脱的说道:“烧了也好,总算知道这事不能做,眼看着就要过年了,你们把腊月的工钱支了,在家好好过个年,来年还有用得着你们时候。”

    这个支取腊月工钱的话语,很快从前到后的传开,水手们脸上的惭愧内疚神色更重,最前面那个人嘶哑着嗓子说道:“二爷,小的们没脸啊,小的们就该和这船一起沉了啊!”

    余家的亲随下人脸上皆有愤怒不解的神色,可二公子说话做事,他们已经习惯了服从,摆资格质疑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别说这个,你们都有家有口的,你们要死了,家里就没着落了,散了吧,散了吧,明天再来这边一次,把水里的东西清清,免得碍着别人。”余致远此时的态度真心云淡风轻,看不出来被烧的是他自家大船。

    话都说到这般地步,水手们在那里感恩戴德,嚎哭惭愧一会,也都是各自起身散了,还有些人本来跪在后排,此时特意上前磕个头,然后才低头离开。

    “二公子,城门此时已经关了,城外的庄子已经收拾洒扫,今晚就歇在那里?”管家尽职尽责的问道。

    余致远紧紧貂裘,点了点头,管家挥挥手,远处有人把马车赶了起来,余致远迈步说道:“走几步也好。”

    护卫们围在余致远身侧,几名亲信下人跟在旁边,就这么安静的朝着庄子走去。

    江面上仍然有火,可已经黯淡不少,天也黑了下来,余家的下人们打起了灯笼,已经走出了码头的范围,只有余家这支队伍走在路上,余致远突然开口说道:“明日一早就在牙行放出消息,以后咱们家的船只做棉布生意,米麦一概不接,再给约定的,请来的那些人加倍程仪重礼,说这次劳动大伙了,然后找找咱们家的关系,若是能跟太湖盗联系上,也送一笔银子过去,谢他们不伤人命,以后或许还有来往,大家不要伤了和气。”

    管家一一应了,脸上却有如释重负的表情,老爷搞漕运改海就被处处作梗,二少爷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一门心思做这个。

    “华叔,这等费力不讨好的事情,我不会做了,这次他们找的太湖盗,只是烧船没有杀人,我若再是执迷不悟,没准就要找海主倭寇,没准就要洗咱们满门了,我不会做了!”余致远微笑着说道。

    管家华叔连连点头,用手擦拭眼角,眼圈已经红了,只在那里说:“这样好,这样好,咱们这么富贵的人家,何必去得罪那么多人,二公子你这么聪明,就该和老爷一样,进京考个进士做大官。”

    说到这里,余致远又是沉默下来,向前走了一段,却是径自上了马车,就这么来到了自家在城外的庄园。

    江南的豪门别业,还是在松江府上海县这一等一的地方,规制比起北方很多大户人家的正宅都要富丽堂皇,这里也有二十几个下人操持着,主家一来,住下方便的很。

    在码头边和回来路上看着淡然,但从马车下来的时候,脸上多了些疲惫神色,余致远也没急着去歇息,就坐在客厅中的太师椅上,抬头向天发呆,几名护卫或坐或站围在周围。

    没过多久,管家安排完事务回来,刚走到余致远身边,还没等禀报,就听到余致远说道:“拿着工钱做活吃饭,犯不着为了这个饭碗拼命,反正松江府这活计这么好找,没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是不是?”

    稍一琢磨就能明白,余二公子感慨的是有人要放火烧船,那些船工水手没有丝毫抵抗就乖乖就范,但他说这个道理也没有差错,管家刚要附和两句,余致远又开口说道:“可那里面有二十几个人都是遭难被我收留的,没有我,他们早就死在水里喂鱼了,有这样的救命恩德,为什么不给咱们拼命呢?”

    管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刚要说句话安危,余致远继续喃喃说道,也不知是对人说还是自言自语:“若是这漕运改海的事情做成,松江府每人要少交多少粮食,日子会好过多少,整个江南又会少交多少,这样的好事,为什么没有人帮咱们,反倒是看笑话呢?”

    余致远声音越来越低,眼睛却越来越亮:“太湖群盗来咱们这边,要绕多大一个圈子,在江面上靠过来,要走多少时辰,这一路上多少人见到,多少人知道,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过来知会咱们一声?”

    管家刚要开口,余致远却抬高了些声音说道:“我知道不少人在这上得好处,我知道漕运改海会伤到不少人,可这件事做成了,得到好处的人会更多,这江南千千万万的百姓都会受益,这样的大善事为什么不愿意做,这是利国利民啊!”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管家只是那里叹了口气,缓声说道:“老奴也曾在老爷身边服侍,又跟了二公子这么久,算是伺候了两代人,斗胆说句犯上的话,老爷和二公子比旁人聪明百倍,却是痴心人啊!”

    说到这里,管家就不在多说,余致远愣了会,然后自失的一笑,自嘲的说道:“也倒不算痴心,咱们家田地不多,只能在棉纺和贸易上下功夫,若能借着大义将漕运改海的事情做成,咱们有船有布,立刻就能暴富,成为江南第一也不是妄想..我的确想要赚钱,只是我也为了大义,我也是为了百姓们不受漕粮加耗的苦楚,为什么却有这样的下场!”

    声音陡然拔高,语气激烈起来,好像一口气没有提上,在那里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余致远掏出手帕捂住嘴抹了下,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盛,看到他这个样子,管家愈发的害怕,急忙说道:“二少爷,事情过去也就过去,财去人安乐,可千万别为这个事情伤了身子啊!”

    “请湖盗来烧我的船,若是不从,估计咱们家也会被血洗了,我知趣退了,还要呈请,天底下哪有这等事,理在我这边,大义在我这边,甚至民心也在我这边,世上哪有这等道理..”余致远越说声音越低。

    没等管家说话,余致远自己从太师椅上站起,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困了,先去休息,那些事华叔别忘了去安排。”

    那边管家连忙答应下来,余致远自己走向卧房,卧房中灯火已经点好,进了屋子,余致远展开捂嘴的手帕对灯一看,上面血红:“气急怒极果然会吐血。”余致远念叨了一句,把手帕揉成一团,丢到了纸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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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里赵字营有几件固定要做的事,第一是给京师的王友山送一份年礼,这个在十一月准备,腊月初就要出发,由内卫队和亲卫队各出几十人护送,由专跑京师和徐州这条路的商人们带路,这份年礼包含着南直隶的各色特产,现银足有八千两。

    王友山回到京师之后,虽说成了官场上的红人,可清流言官的前景无限,实权实惠却有限,和同僚上司之间的沟通往来,都是要大笔的银子花出去,当年在徐州时候,每年还有大笔定例进账,现如今起复了,这笔定例自然也是取消。

    为了给王友山撑这个场面,让他多方往来,赵进每年提供一大笔钱,这八千两银子不过是个基数,如果有需要,这边随时会给予支援。

    让赵进高兴的是,王家父子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干脆利索的答应了下来。

    这本就是个互惠互利的事情,在官场上没什么根基的赵字营,需要王友山的照拂,而王友山也要赵字营的支撑,大家本为一体,相辅相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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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

第544章 要过年了

    第二件事则是对内的,借助徐州一州四县的吏目差役,以及赵字营自己构建的网络,赵字营对除内卫队之外的家丁家属情况有个相对清晰的掌控,有的家庭过得不错,可也有苦熬的,还有遭遇到病灾的,对后面两种,赵字营每逢年节都会加以慰问,会安排家丁放假回家探望,会专门拨付物资给予援助,让他们安心再赵字营做事。

    这桩事极为繁琐,董冰峰和吉香以及石满强对这个事都很反感,陈昇和王兆靖也没什么愿意的,只不过知道事情要做,但赵进对这个却下了很大工夫,他自己就要去几十户人家探望,辛苦得很,刘勇倒是愿意做,带着内卫队的人挨家探望。

    絮烦归絮烦,但做完这些之后,临近过年稍显焦躁的赵字营心气就平稳不少,大家又是恢复到正常的状态。

    第三件事则是各处庄园寨子的收成分配,流民们辛苦了一年,渐渐安定下来,威逼利诱之下,总算想要把南直隶当做家了,对于这自家的人力资源,就不能盘剥的太狠,少不得要给些恩义好处,比如说发下肉食咸鱼之类的过个好年,甚至鞭炮红纸之类的也要准备一些,让他们感觉到些年节的气氛。

    但这样的待遇是给那些勤恳做事的流民庄园和寨子,如果这一年某处流民聚集的地方乱子多,逃亡的人多,显然就没什么好处,甚至还要将寨子打散,重新分配。

    一年两年下来,各处流民聚居的地方,还有赵字营原来土地上的那些佃户中,涌现出来一些有本事有能力能管住人的出色人物,这样的人也要进行重新调配,不能让他们留在原地养成势力,要进行轮换。

    这件事同样繁琐无比,好在赵字营有一个看着儿戏拙劣的安排,那就是在各处流民聚集点,以及各处田庄中,用粮食、布匹之类的小恩小惠诱使里面的流民或者佃户等人告发和密报,依靠这个,赵字营对各处的聚集点有了一个切实的掌握,不至于一无所知或者临时调查。

    繁琐归繁琐,进行奖惩轮换之后,流民们的心气也稳定下来,他们现在也不能被叫做流民了,已经算是赵进的庄客佃户。

    这三件大事做完,并不是说就可以准备过年,年底自家的账目做完,还要给徐州各路人马分红,大家拿刀骑马在外面打生打死,年底了总不能亏待了大伙,好在这一年下来,徐州这边当真是积攒了大笔的银子,外面也有各种的好处,拿出来轻松的很。

    本来徐珍珍想要回一次境山,算是回娘家看看,可怀着孩子不方便行动,若是小门小户的媳妇,回去也就回去了,黄河上结着厚冰,两岸又都是平地,乘车坐轿平稳方便,可徐珍珍是赵进的老婆,怀着的是赵进的第一个子嗣,现在赵字营这么大的局面,这件事就得慎重对待了。

    连王兆靖都主动相劝,让赵进以万全为先,好在黄河那边的徐家家主徐本德性子也好,索性带着儿子徐厚生以及家里的仆役之类,直接来到徐州州城这边,反正在此处也有宅院,在这边徐珍珍回去,就算是回娘家了。

    在两人成亲之前,徐家很多人都以为赵字营这等草莽武夫的团伙,会趴在徐家身上吸血,却没想到赵字营给徐家带来了不少声音。

    比如说淮安府东侧海岸,也就是海州一系的地方,那边是淮盐产地,对铁锅的需要量很大,因为铁锅煮盐,海水和食盐对铁锅的腐蚀相当厉害,铁锅更换的也很频繁,所以徐家的铁锅对这边一直有大宗销售。

    可最近的路途草窝子原来被冯家把持,又有草窝贼袭扰,徐家的铁锅只能低价卖给和冯家以及盐场有关系的商行货栈,这些商行货栈赚个大头,徐家也就是做到微利,现在商路打通,中间环节全部去除,徐家的利润直接翻了几倍,这就是赵字营带来的好处。

    而且赵字营也并没有白用徐家的资源,尽管调拨了铁匠和铁料,却都是照价付钱,没有一丝的含糊,也有人想不明白,说反正都是肉烂在自家锅里,分得那么清楚作甚。

    说是一家,实际上还是两家,一旦做免费无利的事情,人就不愿意尽心尽力,大明官办兵器作坊做出的东西就是例子。

    赵进把一切分得很清楚,事情也是井井有条,但徐珍珍对此的态度却颇为微妙,她嫁过来的时候把话说得很满,可心里还是有几分戒惧,见了赵进的行事作风之后,更怕对方把徐家连皮带骨头的吞了,但赵进没这个意图,而且还分得明白,徐珍珍却又有些不满,不过如今肚子里的孩子要紧,别的事情就顾不太上了。

    虽说腊月的徐州天寒地冻,盐市和其他集市也都是停了,可何家庄周围始终有人忙碌不停,小石头村,田家庄、林家围子之类的地方都在大兴土木,很多房屋宅院都被高价买下,但买下之后没有直接居住,反而把所有东西都拆除推平,在这里划定范围,在集市附近的仓库里储存材料,等开春后就开始兴建,这都是各处商行货栈的分号,或者是体面有钱人物的宅院,原来村舍民宅自然不符合他们要求,重新翻盖也不花多少银子,索性求个方便舒坦。

    贩酒暴富的牛马商人王自洋终于想通了一件事,自家发财的根本不在草原上,也不是边镇关口那些军将,而是在徐州,离开徐州的烧酒,哪有这样的身家。

    而且赵进去归德府打平本地江湖的事情也给他很大震撼,现在赵字营的马匹还有部分骑手都是王自洋提供,当时觉得这不过是人情往来,后来发现或许不止于此,如果自己攀附的足够紧,那么将来的收益或许不止现在这些。

    王自洋把去草原上贩酒和收购牛马的生意交给心腹亲信去做,打通边将关节的事情自己也不去做了,专心在徐州这边收酒备货,准备在这里长留,为了这个,甚至还专门找来了善于伺候牛马牲口的二十几名马夫,这个对赵字营来说是很大的帮助。

    对于这位牛马商人的定居,赵字营自然欢迎的很,专门把林家围附近的一片区域划给了王自洋,让他自建骡马大市,而且还承诺赵字营名下各庄园田寨的粮秣优先评价供应,这些对待让王自洋觉得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对于南京方向,赵字营没有一点放松,南京来徐州的几条道路上都布置了人手盯梢,稍有风吹草动就要回报,尽管对方也可以去往别处然后绕来徐州,可该做的防备总是要做。

    内卫队或明或暗派到南京去的人都没有打听出什么,因为在那里大家地方不熟,官差官兵和贵家蓄养的丁壮太多,一不小心暴露就跑不出来,可过分的小心翼翼代表着什么也查不出来。

    真正的进展是由王兆靖和孙甲达成的,王兆靖写信给自家在南京的长辈,因为王友山的关系,这些亲朋对王兆靖很愿意帮忙,至于孙甲那边则是在南京城有不少生意上的伙伴,在南京地方面上做生意,肯定要和锦衣卫番子打这样那样的交道,消息自然也是不少。

    “..大哥,南京锦衣卫原本就是几位千户主事,最近却派了一个指挥佥事过去,此人名叫马冲昊,按照那边的说法,这马冲昊是郑贵妃一系的人物,眼见着储君议定,郑家也开始失势,可能这马冲昊在京师中也立不住脚,所以来南京这边..”

    “..南京上下都说这马冲昊阴鸷精明,平时不动,若动就让人倾家荡产,连个反转的机会都无,他看着没那么贪财,可一旦出手,就会把人抽骨扒皮..”

    “..据说这马冲昊刚到南京的时候,几个千户不把他放在眼里,可随即就被收拾的服服帖帖,连怨气都不敢明处发泄,前些日子却有消息传出来,说几个千户暗地里都高兴的很,因为那马冲昊吃了个瘪..”

    王兆靖综述着自己和孙甲那边打听来的消息,伙伴们坐在下首,都是凝神细听,等王兆靖那边说完,众人的神情都肃然慎重。

    “先前那两个番子不好说,但后面这一波肯定是这个马冲昊策动,或者是他自己的主意,或者是他身后人的意思。”赵进总结说道。

    大家都是点头赞同,南京那几个锦衣卫千户一直在,如果要动手不会等到今天,而且越早动手越容易,没道理赵字营膨胀成这个地步才过来打主意。

    “无冤无仇的,咱们徐州离南京又远,这人怎么就打上了我们的主意。”石满强闷声问道。

    吉香冷笑了声说道:“还能为什么,为银子呗,咱们这酒坊这盐市,还有这横跨府州的大田庄,那一样不是大肥肉,咱们这帮又是不起眼的土棍,肯定有人琢磨着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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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冬日临清

    说得正来劲,却发现赵进注意过来,连忙停住,赵进没有说他什么,却点点头接下去说道:“没错,外人看来,咱们钱多的不合适,却没有护住的身份和手段,被人盯上也没什么奇怪的。”

    “怎么办?”陈昇简短问道。

    “不管那些番子怎么办,咱们只做咱们自己的,番子过来是在暗处,不是每次都会被咱们发现,咱们也没可能盯的那么紧,但在徐州这块地方,处处是咱们的亲信耳目,要是靠近到何家庄这边,那更没可能隐藏,在我们的地盘,没人能在暗处,没人能背着咱们做事,明明白白的,咱们可以从容应对,最后无非是撕破脸见刀兵,你们怕吗?”赵进说了一通,突然问出一句。

    不过这句话也在各种场合问过,大家的回答早就一致,也就是王兆靖笑了笑说道:“真到动手的时候,也没什么怕了。”

    赵进笑着挥挥手说道:“撕破脸大打出手是个底线,我们不想做到这步,他们就想吗?咱们赵字营若是在南直隶动起来,会是个什么局面,大家想过没有,他们担得起这样的罪过吗?”

    众人都是笑了,笑容里带着自豪,带着对赵字营的自信。

    “大哥,闻香教在咱们何家庄内作出这些记号,现在还没查出来历,郑全也过来看了,也说不出个什么,他那里我也派人盯着,没说过假话。”刘勇说起了别的事。

    闻香教居然在这个庄内隐蔽的活动过,这件事当真不小,赵字营外松内紧的查了一阵,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

    “继续查,然后尽快把联庄联保和保甲搞起来,让这伙杂碎无处藏身!”赵进言语里带着些怒气。

    大明本身有保甲制度,不过和大部分的规矩一样,早就名存实亡,现在赵进却想把这个恢复起来,实行保甲户口之后,村镇市集,每一户人家都在体系之中,更妙的是,赵进身上还有个保正的名号,做这个理所当然。

    说完这个,赵进却转向如惠和周学智说道:“兆靖后年要进京赶考,明年要多看书做学问,保甲联保的事情,二位先生多费心。”

    如惠和周学智连忙答应,王兆靖也是连忙说道:“小弟两不耽误,也不能让二位先生太操劳了。”

    边上陈昇嗤笑了一声,冷然说道:“要留就安心留下来,要走就早点走,别两不耽误,到最后两边什么都没有落到。”

    赵进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其他几人或者转移视线或者低头,倒是王兆靖笑嘻嘻的说道:“当然是要留下来,不过科场上这么多次考过来了,最后一关不去闯闯总归不甘心,是个缺憾,所以去还是要去的。”

    以往说起这个,陈昇的态度就不会很好,王兆靖应对的也是激动,不过现在陈昇只不过是讥刺,王兆靖应对的也颇为圆滑,插科打诨几句,也就过去了。

    这边正说着,外面有人通报,说是勇爷属下有事,刘勇站起出去,这个大家也是见怪不怪,刘勇这边牵扯机密事,不能当众禀报的。

    没过多久刘勇就回来了,本来内卫队的事务大家都是装作不见,反正是刘勇和雷财直接向赵进负责,可刘勇出去一趟,回来之后脸色却难看成这个样子,说看不见也不可能,而且刘勇自从和大家一起做事,年纪虽然小,却是最深沉的一个,能让他脸色难看到这个地步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出什么事了?说给大家听听。”赵进沉声说道,他也知道刘勇的心性,既然做出这个脸色来,想来不避讳大家的,又是很要紧的。

    刘勇清清嗓子,开口说道:“刚才咱们的人和郑全的人回报,说是城内各处也发现了闻香教的暗记,酒坊、货场、大哥、二哥、三哥的住处那边都有,看着应该是一个月半个月前留的,按照他们教门里的人讲,这印记是指路的,提醒后来人说来过。”

    赵字营在徐州城下平十万流贼,流贼中许多闻香教的骨干精锐被遗弃在徐州,然后被赵字营招揽到内卫队里,经过运作,又有不少人和别处招募的江湖汉子加入了徐州的闻香教,闻香教徐州分会会主郑全本就因为机缘巧合才成为会主,并不是那么精明强干,所以闻香教徐州分会看似独立于赵字营之外,实际上却在掌控之中。

    那天在何家庄内发现闻香教两路留下的暗记之后,刘勇和雷财这边如临大敌,立刻安排城内也去查,偌大个徐州城,自然不可能处处留意,但一些要紧地方却要重新仔细检查,以前从来不会注意到的暗处这次要细看。

    这一查吓了一跳,赵家、陈家和王家的外围,货场和酒坊的外围,居然都有暗记留存,而且还不是最近,也就是说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前,有闻香教或者其他教门的探子围着赵字营的要紧核心区域走过一圈,尽管没有进去,就是沿着边缘,可这代表着什么,或者将来要做什么,总让人心惊胆战。

    听刘勇说完,屋子里安静一会,周学智脸上有些变色,其他人倒还好,王兆靖沉吟着说道:“这倒是有些古怪,不管明的暗的,闻香教来咱们这边就是死路一条,他想干什么?”

    赵进顿了下开口问道:“城内这些暗记是几路,还和何家庄内是两路不同的吗?”

    “是一路,就是那路看着不太像闻香教的。”刘勇脸上很有些焦躁,真刀真枪的还好,这种莫名其妙的最让人心烦。

    赵进看了看伙伴们,没人能提出什么,这事情的确让人摸不清头脑,总觉得对方要干什么,可又不知道对方到底在图谋什么。

    “城内加强护卫,如果觉得不放心的就先住到何家庄这边,反正也要过年,耽误不了什么生意正事。”赵进低声骂了句,也只能做出中规中矩的处置。

    大家的心情都变得很差,就是因为这闻香教莫名其妙的异动,不过也是纳闷,这几次大打小打,难道这闻香教还不知道厉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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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州这一年勉强算得上风调雨顺,百姓们准备年货和过年的心思都很正常,而山东临清州这边,这一年下来可以说是惊心动魄,听着山东其他各处凄惨传闻,看着每天数不清的流民灾民涌入,只觉得自家活在人间地狱之中。

    到了年底,或者是朝廷发下的那点赈济起了作用,或者是该死的人死的差不多,可以缓口气,山东勉强安静了下来,纷纷扬扬几场大雪,又让懂行的人说来年的年景不差,这总算给人一丝希望。

    惊心动魄的一年,尽管临清州一直兴旺不变,可身在灾荒之中,士绅百姓总是提心吊胆,生怕什么时候被波及到,现在总算能松口气了,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这个年自然要格外隆重的庆祝下。

    汉井名酒的价钱本就不低,可在腊月的临清州还是凭空涨了个三成,喝酒求醉,汉井名酒可是最佳的选择,有钱竭力挥霍,没钱的也要营办,凭空有了些狂欢的气氛。

    除了这些,无论穷富贵贱,大家都去做一件事,那就是拜圣姑祈福,民间一直有说法,临清州能太太平平的维持到现在,就是靠着圣姑保佑,不然那么多流民灾民涌入,为什么一直安然无恙。

    传言归传言,圣姑的确做了很多事,在年中流民灾民涌入的时候,临清州的城门都不敢开了,官兵团练如临大敌,知州准备求援,还是圣姑劝大户们出人出粮在城外开设粥棚,又劝城内豪强富贵多卖奴仆,多雇佣工,这在平时是拆散骨肉的人贩子行径,可在这个时节就是活人的大慈悲。

    因为做了这么多事,流民一直在被疏散,才没有不断聚集起来闹成大祸,相比之下,临清州几个香火鼎盛的寺庙道观,在流民涌入的时候一直是紧闭山门,连官府发文让他们赈济都不愿意。

    而且流民涌入,圣姑不怕脏累,整日奔波,告诉流民向南可活,让这些绝望的百姓们沿着运河向南,这也是为临清州积攒的大福大德,更不要说,圣姑自建善堂收容的那些孩童少年,大伙捐了香火都用在这个上面,真是慈悲活神仙。

    有大神通的圣姑就在临清,大伙还不赶紧过去烧香祭拜,这天下多灾多难,得了圣姑保佑,没准就可以逢凶化吉。

    不过圣姑香会祈福的时间不定,能不能赶上要看福缘,圣姑在救治百姓,疏散灾民上不辞辛苦,在这些事情上却不怎么勤勉。

    临清州很多大户高门,为了能赶上圣姑的祈福香会,特意安排下人仆役在这个庄子外面守着,如今这里已经被叫做圣姑殿了,一有消息就抓紧回去禀报,在圣姑居住的这个庄子周围,甚至还有专为香客们预备的客栈和饭铺,可见此处的人气兴旺。

    到了腊月,该饿死的早就饿死了,该走的也早就走了,该有去处的也被人收留,几场大雪一下,银装素裹,连路倒饿殍都被掩埋在雪下,天地间干干净净。

第546章 赵进不过是守户犬

    圣姑殿所在的庄子大门紧闭,外面也很冷清,早晨过来张望的各家下人已经得了消息,说今日圣姑清修,不会见人。

    “小兰,乐员外诚心要上香,他给咱们供奉那么多,不过是想要在年前见见你,你还是答应了吧?”

    “四叔,你收了这老乐多少好处,这老乐外面放话,要让家里第十一房小妾学我的打扮,为了这边的局面,我忍了也就算了,怎么,四叔你还要帮着外人糟践侄女吗?”

    木淑兰的四叔木吾家正站在客厅的门外,两个十四岁的男孩神色不善的看着他,听到木淑兰的回答,木吾家脸色变得铁青,他张张嘴,却瞥到守门两个孩子手都放进怀里,走廊两边隐约能听到放轻的脚步声,他长吐了一口气,自从自己的侄女收容了百十个少年男女在身边之后,就不怎么听话了。

    “好,好,你说不见就不见,我也想说一句,既然你还知道是我的侄女,就该明白别把这个圣姑身份太当回事了!”木吾家咬着牙说完这句话,扭头就走,走在长廊中,看到两侧有些矮小瘦削的身影闪动,禁不住加快了脚步。

    客厅中很暖,几名少女垂手站在房屋四角,长大了不少的木淑兰正坐在椅子上,笑着说道:“这次辛苦你了,坐下就好。”

    在木淑兰面前站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身还算过得去的棉袍,脸色黝黑,皱纹密布,看着就是个辛苦行走各地,求利糊口的商贩,这中年男子在木淑兰面前很是恭谨局促,连眼皮都不敢抬,垂手低头的站着。

    “在圣姑面前,哪里有小的坐下的道理,小的这次在徐州走过之后,又去了河南和北直隶,来这边复命晚了些,还望圣姑恕罪,小的所看之处都已经留了暗记,供后来验证。”

    木淑兰笑吟吟的点头,轻声说道:“我信得过你,你说去了,那就肯定去了,快说说,那边怎么样了?”

    “回圣姑的话,徐州城内没什么变动,一切还和从前一样,如今徐州地面上最兴盛的就是何家庄了..圣姑不知道?那边出西门..”

    这中年男子详细的介绍如今徐州的情况,木淑兰听得很用心,把大概的风貌说完,这人又说起徐州的人物:“..以往徐州人物多,这个英雄,那个豪杰,现在却只说一个人了,那就是赵进..”

    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屋中诸人都很正常,临清州招募的这些人不知道赵进是谁,而木淑兰自己脸上的笑意也没什么变化,还是听的那样聚精会神。

    “..那赵进在去年成亲,听说孩子在明年六七月就要出生了..”

    听到这个,木淑兰的笑容不变,可细看的话却会发现有些僵硬了,就保持这个表情一直听完了对方的讲述。

    木淑兰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温声说道:“虽说现在是腊月,不过你不要呆在临清了,如果让别人知道你去过徐州,又来找我说过,恐怕你会有些不方便,等你出门之后,会有人给你银子,且记得,这件事莫要和外人讲,你自己要小心。”

    那汉子躬身施礼,恭敬的说道:“圣姑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说完这些,一名站在屋角的少女上前,领着那中年汉子出门离开,方才听对方讲述徐州的细节,木淑兰听得专心致志,身子姿势都没有变,现在正好松弛下,朝着椅背上靠得更舒服下,木淑兰用手揉搓了几下眼睛,然后就那么捂住了。

    开始时边上伺候的少女没有注意,等过了会才看出不对,慌忙过来,发觉伺候的人过来,木淑兰放下手,粗看不出什么异样,可眼圈微微发红,眼里依稀有水迹,这可骗不了人。

    没等人询问,木淑兰强笑着说道:“你们点的这香有些刺鼻,眼泪都被逼出来了。”

    虽说伺候木淑兰的少女都是她收容的孤儿,可眼下这个场面也能看懂原因,一名亲厚些的禁不住说道:“圣姑若是想回去就回去,谁还能拦着不成。”

    木淑兰收了笑容,淡淡的说道:“我若要回徐州,二伯和四叔就不是我的二伯和四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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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主,咱们派去徐州的五个人又是没了音信,恐怕凶多吉少了!”闻香教传法尊者沈智战战兢兢的禀报,说完之后,还偷眼看教主徐鸿儒的脸色。

    徐鸿儒披散着头发,身穿羽衣端坐在那里,双目眯起,也不知道是在假寐还是思索。

    沈智看了眼站在边上的夏仲进和侯五,还有阴着脸站在一旁的徐鸿举,大家的神情都不怎么好看。

    “断断续续的,咱们朝徐州派去快有一百人了吧?”徐鸿儒突然开口问道。

    沈智连忙躬身回答说道:“回教主,传香使者九十五人,忠心教众一千二百有余..”

    话没说完,徐鸿儒一哼,沈智立刻住口不言,徐鸿儒淡然说道:“忠心教众要多少有多少,可这传香使者却是本教的种子,有一人在,就可变化出百人千人,养出一个传香使者,要花费多少心力?”

    语气淡然,可站着这几位跟徐鸿儒好久了,自然能听出话语中蕴含的怒意,几个人愈发的躬身低头。

    “口口声声说,那赵进是本教的大害,要尽快除掉,可你们除了不断的填进人手之外,还做了什么?”

    “教主,不是属下们没有作为,而是那叛徒郑全可恶,还有些叛过去的也是助纣为虐,派过去的人即便是做出十二万分的小心也会被发现。”甚至解释了两句之后,冲身边的几个人猛使眼色。

    侯五咳嗽了声,也是躬身说道:“教主,现如今赵进那贼子势大,徐州附近的绿林豪强都不敢帮着咱们,甚至几次派人过去联络,反被他们帮了送过去..”

    “可你们却还在隅头镇那边和赵进大作生意,送去北直隶的烧酒,有三分之一都是你们自己名下?”徐鸿儒语气依旧淡然,

    不过这句话话音未落,大家的脸色就都变了,各个惶恐无比的低头,连一直是愤怒的徐鸿举也是满脸涨红。

    徐鸿儒睁开了眼睛,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看看那些惶恐的属下,在哪里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开口说道:“咱们是要做大事的,不能放不下恩怨,那些传香使者若是放在山东,在今年这样的局面下,一个人能拉起多少人,一个人能带起多大的局面,去徐州那不就是送死吗?”

    “大..教主,那小贼赵进横在徐州地方,对咱们的大事是大害,他手里现在几千上万的人,咱们若是做大事,他就是横在路上的石头,没有他咱们就能一路去往南直隶,有了他咱们就难动!”徐鸿举有些焦急的说道。

    徐鸿儒冷冷的看了徐鸿举一眼说道:“怎么拿去这块石头,派传香使者过去弄小动作吗?你上次领了几万流民过去都没有成事,现在这零敲碎打的,是嫌本教种子太多吗?”

    “可..可也不能就让他在那里横着,眼看着这赵进一天天做大!”在屋中诸人,也只有徐鸿举敢这么说话,其他人若如此,那就是大不敬了。

    听到这话,徐鸿儒却冷笑了一声,颇为不屑的说道:“你们吃了一次苦头,丢了一次脸,就琢磨着想要找回来,却没想到本教的大局,现在山东局面这么好,但我们该拿的东西还没有拿下来,除了东昌府的木家,还有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和本教抢夺信众,你们不去顾着这些,却盯着徐州?”

    那边徐鸿举刚要再说,徐鸿儒淡淡瞥了一眼,徐鸿举立刻沉默,徐鸿儒继续说道:“你们说那徐州是块大石,不除心里不快,可又觉得千难万难,当日里几万人都没有拿下,现在就只能用暗地里的手段,本座看来你们就是钻了牛角尖,四万人拿不下,十万人如何,百万人如何?”

    徐鸿儒的声音高了些,屋中几人的都是凛然不语,脸上却有醒悟和恍然,反应最快的沈智更是连忙低头说道:“教主圣明,那赵进就算有三头六臂,在十万百万之众面前也不值一提。”

    以闻香教的鼓动和引导,数万十万数十万的灾民都会跟着滚滚而动,这人潮就好比海潮,汹涌而去,拦在面前的一切都要粉身碎骨,想到这一点,大家莫名就有了信心。

    “一个传香使者去徐州,那就是一个人,可这一个人放在山东,那就是百人千人万人,你们何必急于这一时。”徐鸿儒继续说道,这次众人都是心悦诚服了。

    还没等众人开口奉承,徐鸿儒叹了口气,轻轻拍着的茶几说道:“看起来明年年景会好,这对本教颇为不利啊,大家专心经营山东这番局面,徐州那边派人盯着就是,你们总说那赵进如何了得,本座看来,不过是个贪财好利的守户犬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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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7章 登门求事

    自从在何家庄和徐州城内发现闻香教以及不太清楚来历的暗记之后,赵字营就开始紧张起来,方方面面都跟着连轴转。

    不过护卫严密的程度终究有限,何翠花这样整日里不出门的还罢了,赵振堂每日里要去衙门当值,明暗护卫环绕跟随都太过扎眼,陈武那边也是如此,两位长辈都不想让自己在同僚面前太过异样。

    而且这老辈人对很多事情不太在乎,这让刘勇很是费心,好在此时已经进入腊月,没什么事情的官衙早早的就封门放假,其余各处也是如此,赵进和陈昇索性让家里长辈搬到何家庄这附近来。

    何家庄改做集市以来,很长一段时间住宿很不方便,摊贩商人什么的都要去联庄联保的几处休息,经过这一年多的兴修整备,一切都完善了很多,赵家这种不必说,陈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过来也有足够大的地方居住。

    对搬来何家庄居住,赵振堂和陈武都不怎么愿意,按照他们的想法,孩子那么多事情要忙,城内也有一摊子要看守,何必过去折腾,倒是何翠花很乐意,能见见儿子,还能照顾下儿媳妇。

    因为忙年而导致的冷清,在腊月中旬之后就改变了,首先是徐州一州四县的人物,然后是归德府和邳州的人物,扬州那边相应的也要派人过来。

    所谓年节来往,就是要给那些有关联的大人物送礼问候,显得自家谦卑有礼,那么这徐州以及周围各处,水上路上,盐上粮上,方方面面的都要仰仗赵进吃饭,平时想要讨好奉承都没个机会,这腊月正是时候。

    赵家宅邸前门庭若市已经不稀罕了,大家见怪不怪,还有些自作聪明的想要给陈家和王家也送重礼过去,一概被毫不客气的拒绝,直接被挡了回来。

    陈宏尽管少来何家庄,不怎么离开徐州城,可他现在却管着赵字营的总账,年底过来正好是结算清理。

    这次年底,赵进拿出了不少银子和物资,用来慰问和补贴赵字营的家丁以及流民,但对于自己伙伴们,赵进这次却没有和从前一样,以往赵进为了证明大家所作的一切都是有价值的,不管什么留存积累,拿出大笔现银分红,而这次却只是轻描淡写的打了个招呼就过去。

    不过现在赵字营的首领们也不需要分红了,每个人拿着自己的凭证随时可以支取两千两以下的现银,额度再大就需要经过赵进,然后每个人所作的事务都有公账支付,平时也没什么花费,伙伴们中,也只有吉香支取过三百两,然后过了不久又悄悄还上,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但没有人提起。

    对于这等宾客盈门,真正忙碌的反而是如惠和周学智,不是每个人登门拜访送上重礼,就能让赵进出面接待的,大多数都是如惠和周学智出面。

    能不能见到赵进,也是按照亲疏远近的,徐州卫很多人,没有太多的银钱,也没什么生意来往,可通过赵家的长辈和董家的长辈找过来,赵进就要出面接待,不然就是不近人情了。

    “见过进爷。”说话的人四十岁出头的样子,穿着一身半新不旧六品武将的官袍,上面还有几个补丁,很是拘谨的大礼拜下。

    赵进和伙伴们都在堂中,赵字营的核心圈子众人,如惠和周学智还在外面接待客人,雷财则是忙着内卫,其他人都来到了堂中,之所以这么重视,是因为这次的人是董冰峰的父亲董吉科带来的。

    董吉科出面把人带过来,也说明对这件事的重视,大家自然要出面接待。

    大明文贵武贱,卫所世官军将更是无人瞧得起,很多人都忘了卫所百户也是正六品的武官,外人忘记了瞧不起,但卫所里面的正式场合还是要穿着官服出来的。

    赵振堂就是徐州卫的百户,看眼前这个人的身份和年纪,看着像是赵进的叔伯辈,可行大礼的是年长辈高的,赵进只是站起来客气的虚扶一下。

    “小进也是咱们卫所出身,老赵那百户身份肯定要留给他的,大家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董吉科笑嘻嘻的说道,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见面之前,董吉科就已经说过这人的身份,是徐州卫的一个姓汪的百户,这人没什么出奇特殊的地方,就是个老实巴交替上面办差,管着下面军户种地的小武官,更准确的说,就是个小庄头。

    这种人物,在卫所里或许有几个人敬重,离开徐州卫就什么都不是,也难怪论辈分身份什么的都大过赵进,还是要恭恭敬敬的施礼,而且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

    汪百户早就被日子磨得毫无锐气,在他身上看不出丝毫武官军将的特征,赵进他们甚至能判断出来,这位汪百户不懂任何武艺。

    这个百户不是一个人来的,赵进和伙伴们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跟着汪百户来的那个人,三十多岁的黄面汉子,和汪百户长得很像,应该是兄弟的关系,看着有些虚弱,好像才伤愈病愈的模样,汪百户行大礼,这黄面汉子也行大礼,很是有些感慨神色,这些都是细枝末节,赵进他们注意到的是,这个黄面汉子身有武技,应该不算差。

    有了董吉科那句话,汪百户畏缩的开口说道:“在下来这边,是想求进爷一件事,进爷是咱们徐州地面上主事的人,咱们徐州人那个..”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地,汪百户说了一半就打了磕绊,一磕绊就更加紧张,直接说不下去了,董吉科微微皱眉,赵进和伙伴们大部分还好,吉香却有些不耐烦,汪百户脸色涨红,结果越紧张越说不出。

    汪百户这边紧张,他身后的那黄面汉子伸手拽了下,自顾自的作揖说道:“进爷和各位老爷,小的汪大刚,这是我的兄长,这次来拜见进爷,就是想请进爷给咱们徐州人主持公道,进爷若是愿意出手相助,小的和兄弟们就是做牛做马粉身碎骨也愿意。”

    说到后来,黄面汉子直接跪在了地上,又是重重磕头,这个动作却牵动了伤口,让他脸颊一抽,董冰峰却看出来了,开口问道:“你左肋有伤?”

    “小的和大车帮的人火并,被矛刃擦了下,已经不碍事了。”汪大刚朗声回答。

    礼数也说不上周全,不过比起唯唯诺诺、窘迫紧张的汪百户来说,却强出太多,董冰峰转头低声对赵进说道:“我看他动作还有虎口上的茧子,好像练过棍法,他那伤也是枪矛对棍容易受的伤。”

    董冰峰从前练过棍术,对某些细节很是敏感,赵进点点头,开口问道:“汪二哥细说说,谁在外面欺负咱们徐州人了。”

    汪大刚精神一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干脆利索的进入正题,可随即心中又有疑虑,这赵进一干人好大名头,这何家庄附近好大局面,可这些人未免太年轻了,他们是不是被人当幌子推出来的,这样的承诺到底好用不好用?

    他这边一迟疑,前面的汪百户急忙回头,难得带了些急躁,吭声说道:“老二,进爷问你,你还不快说。”

    汪大刚知道自己这个哥哥的作风,胆小怕事,也就是跟自家人发发脾气,可让他怕成这个样子的也是少见,卫所体制和地方上不同,这世官百户身份虽说低微,对上司唯唯诺诺,可真正敬畏的却不多,因为只要没犯太大的错处王法,这身份就会一直保留着,世代传下去。

    但从自己哥哥的催促神情中,汪大刚却看到了真正的畏惧,这让汪大刚心里一动。连忙恭谨的上前禀报。

    赵进虽说是卫所出身,但一直在城内居住,家里营生也和卫所关系不多,所以对卫所的细节并不怎么了解,听这汪大刚讲述的时候,还要董吉科在身边解说。

    说起来这汪家的局面和赵家差不多,汪大石和汪大刚兄弟两个,哥哥作为顶门长男继承了百户的位置,弟弟就要出去闯荡。

    徐州卫百户的位置没有油水还辛苦,养活一家人已经是勉强,多个成人就会活的很艰难,然后出身百户家庭,比其他地位更低更艰难的人家强些,百户家的子弟往往不甘心做长工佃户务农,都会出去闯荡。

    赵家的赵振兴如此,这汪家的汪大刚也是这样,汪大刚没有赵振兴那样的武艺和见识,自然也就不会闯荡那么远,只是去了清江浦那边,开始混江湖,吃了几个亏之后,开始做了赶大车这一行。

    相对于其他徐州和徐州附近过来的人,汪大刚有武艺,有见识,做人仗义公道,很快就有不少人听他的,汪大刚也是个有心思的,赶大车的车夫们最起码有车有牲口,也算是有产业,而且清江浦这里是个金山,只要有自己的小局面,就能赚到天大的好处。

    当然,汪大刚和赵进说的时候是说为了给大家主持公道,别被山东和河南的大车帮欺负,私心尽管大家能猜出来,可说不能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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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8章 子弟不归家

    但做起来却没那么容易,清江浦繁华了这么久,各项营生早就划分好了势力范围,这车马一项就被河南和山东两大帮垄断,这些帮派行会的背后,更有豪门官绅的影子若隐若现。

    汪大刚这伙人没有团结之前过得很苦,团结起来之后,打退了两次河南帮的滋扰,然后拿下了几家布庄的运货生意,大家的日子比从前好过了些,然后就遭到了更大的打压。

    “清江浦这边一切都是有规矩的”,从漕上到岸上,从上到下,从官员士绅到江湖草莽,清江浦早就形成了一个体系,每一股势力,每一个人都在其中有自己的位置,拿到自己应得的好处,这体系已经几十年没有变化。

    而汪大刚这伙人想要打破这个体系,或者不愿意呆在底层,想要更向上一级,这就被这个体系的方方面面不能容忍了。

    二三百精壮汉子在任何地方的江湖上都算不差的力量,可在清江浦这边,这些人实在算不得什么了,河南和山东的大车帮能动员起来的人就远远多于这个数目,更不要提对方还用了官差。

    汪大刚藏匿养伤那段时间,也听到知道了一些消息,知道要自己的敌人并不仅仅是大车帮,这次动手更大意义上是给其他不安分的一个教训,让他们知道厉害,清江浦这个分肥的体系,先来的自然好处多,后进的当然不满,汪大刚这伙散户车夫仅仅是其中一例而已,被当成杀鸡儆猴的鸡了。

    “..进爷,江湖上争斗,打败了认怂这也应该,小的也没什么可讲可求的,可那山东、河南的大车帮做得实在是太过,那是近二百条人命啊,争斗时候被杀那些,事后被火烧死的老弱,进爷,那里面大半是咱们的徐州人,惨啊,小的自己这些算不得什么,可他们死得冤枉,求进爷主持公道,求进爷给他们个公道!”汪大刚越说越激动,眼圈发红,声音里带了哭腔,磕头碰碰作响。

    “我给你们主持公道!”赵进朗声说道。

    听到这话的汪大刚愕然抬头,本以为要哭求苦求,对方要斟酌再三还未必能答应,毕竟这主持公道,就是要派人过去,要打要出钱要有死伤,这等大事,任谁也要郑重考虑,他过来恳求,本就是听了些零散传闻,回来后得了自己兄长的确认,这才鼓足勇气过来,但也没有太大指望,谁能想到这么痛快的答应了。

    再看看坐在上首那几个年轻面孔,汪大刚又觉得不怎么靠谱,答应的这么轻易,是不是代表着不会去办?年轻人一时热血上头答应了,事后被主事的长辈知道,权衡利害之后肯定会被制止。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愣神,连坐在那边的董吉科都看不下去,当即咳嗽了声说道:“既然小进答应了你们,那就不会有差,回家安心等着吧!”

    汪百户连忙是施礼谢过,拽着将信将疑失了分寸的汪大刚离开了正堂,他们兄弟两个一离开,赵进皱眉问道:“董叔,这两年咱们徐州人已经打出了一片局面,像这等有武艺有本事的怎么还活得这么惨?”

    听到他的问话,董吉科先是苦笑,随即长叹了一声,摇头感慨说道:“咱们卫所军户哭啊!”

    看着好像富家翁一般的董吉科这般感慨,赵进只觉得古怪异常,但他也知道董吉科的感慨是发自真心,董吉科身为徐州卫千户,对卫所里的事情自然清楚的很,这么多年的所见所闻,自然感慨良多。

    事情的根子有两个,徐州土地贫瘠,卫所军户的身份资格和屯田,只有长男才能继承。

    土地贫瘠,就养活不了那么多人,又有巨户豪强占据大量的田地,更是加剧了人多地少的局面。

    每一卫五个千户,一共五千多兵丁,每个兵丁有固定量的田地,这个数值都是钉死的,可这个数目是太祖朱元璋开国定鼎时候定下的,当年的兵丁成家,开枝散叶,生下子嗣,子嗣们成家,一代代传下去,人越来越多,开始时候,田地还算充裕,一份变成两份也一样养活人,可田地有限,人却越来越多,自然就不够分了,更不要提,指挥使和千户们还要侵吞侵占。

    如今距离大明开国已经有二百年,卫所的田地已经是紧张无比,就算你想留在卫所里做个佃户长工,都未必能有田地耕种。

    因为这个,卫所军户也形成了自己的习惯,指挥使和千户之流不必说,赵振堂这种自寻出路的也不必说,副千户以下的军户,家业只由长男继承,女子嫁人倒还好,其余子嗣男丁,一概自寻出路,到了一定年纪家里不养,如果在家里不走,吃穿用度照比长工佃户还要低一等,所以卫所军户家中,长男以外的男丁都去学一门手艺,次子三子之类往往选择学武,而长男虽然继承了卫所军户的身份,却未必懂得武艺,可能只知道耕种和经营田产。

    这也是徐州地面上尚武风气的由来,没办法从田地中刨食求生,就只能在刀口厮杀中求个生活,卫所再怎么退化,他也是武家的传承,有习武的传统,徐州卫的余丁们大多走了这条路。

    有人像赵振兴一样远走各处,想要在沙场上博取功名富贵,有人则是混迹江湖绿林,厮杀拼命求个快活,也有人去看家护院,还有人就是去外边做活,靠着力气胆色比别人过得好些,汪大刚这种算是比较多的,他们有武艺在身,在外面就少被人欺负,即便不做那些刀头舔血的营生,做活卖力也比别人好不少。

    “他们不知道回来吗?咱们徐州现在正需要这些有本事的人..”赵进疑惑问道。

    现在徐州的局面大好,相比于外面那些形形色色过来投奔的人,徐州本地,特别是徐州卫里的武人才是知根知底最值得信任的,徐州卫里赵家、董家本来就有关系,那里面的武人又和本地的豪强大户没什么利益牵扯,是最合适的人选,只要过来,赵进肯定会给个出路,现在重建的巡盐、巡河还有巡盗这三个队,里面都是徐州卫出身的武人,各个快活。

    对赵进的疑惑,董吉科只是苦笑,回答的也是很简单:“回来干什么,家里那点东西多一张嘴就吃垮了,运河在咱们这边改道之后,混江湖都混不下去了,只能走,能在外面找条生路找个活计,怎么不比回来强。”

    董吉科这番话让屋中的气氛很沉重,不过,董吉科接下来的笑容不是苦笑了,反而戏谑的说道:“谁也想不到这两年的变化,更想不到你们能在徐州做出这样的局面,即便听到也不会在意,别人的事情是别人的,谁敢丢了手头的营生活计回来,万一是假的呢,那岂不是两头落空?”

    这话倒也没错,消息本就不畅,当年流民围困徐州那么大的事情,扬州城差不多半个月后才得到详细的消息,而且知道消息是一回事,真假又是另外一回事。

    七八个不过二十岁的年轻人,领着一帮同样年轻的,居然就这么能征善战,扫平群豪,说起来当故事评话罢了,若说是真的,让人怎么相信?

    董吉科把汪家兄弟带过来引见了,事情也就了结,临近年关,卫所里也是忙碌无比,特别是徐州卫上下和赵字营系统结合的紧密,生意相关都兴旺得很,指挥和千户这些卫所高层各个操心繁忙,一刻也不得闲。

    卫所的防护比州城要好不少,那边武夫也多,董冰峰让董吉科搬到何家庄这边来,董吉科也没理会,无奈下,这边只得派人去卫所那边护着。

    送走了董吉科,汪家兄弟也跟着回卫所,在赵进和伙伴们想来,兄弟奔波在外,临到过年回去看看也是应有之义,家里老人想必也会高兴,没想到董吉科私下这么说:“卫所军户除了顶门户的那个,其他的都不让回来过年,多一张嘴是耗费,万一争些什么,那也是乱子,本来汪大刚要住在何家庄等消息的,这还是小进你愿意见他们,这才能回去住几天,要不然岂不是面子上过不去?”

    听到这个,赵进和伙伴们一时无言,卫所军户的日子居然艰难到这个地步,他们尽管多有接触,却没有深入了解过。

    人一走,伙伴们没有散去,大家都是聚在书房,那次牛马商人王自洋在河南归德府遇袭,这让赵进和伙伴们很兴奋,借此打开了归德府的局面,但那个兴奋不过是一闪而过,说白了,归德府紧邻徐州,本就是水到渠成的趋势,顺手做了而已,可这次完全不同。

    “大哥,清江浦那边是南直隶江北第一等要紧的地方,各方势力纠缠混杂,而且清江浦和咱们现在动手拿下的几个地方不同,那边有漕运、漕粮的大利,一旦动,必然断了别人财路,到时候必然面临凶狠反扑,大哥要慎重!”王兆靖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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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9章 又要过年了

    尽管定下后年也就是万历四十七年进京赶考,可王兆靖一直没怎么看四书五经,也没有去参加什么文会,反倒是弄了许多兵书之类的来看,从孙子兵法到纪效新书,洋洋洒洒,五花八门,按照蔡举人他们的说法,王家的小子不求上进,看无用闲书自暴自弃。

    王兆靖不务正业的事情还不止这一项,凡是外地有客商来,王兆靖总喜欢拽上刘勇或者雷财,邀请这客商喝茶,喝茶的时候谈天说地无所不提,事后也会在本子上记录下来些什么,现在积攒了好大一个架子。

    杂书闲书看得多了,四方行商旅人聊得多了,见识和从前也不一样了,按照伙伴们的评价,王兆靖此时气质倒是和如惠越来越像了。

    屋中伙伴们的神情都很肃穆,听王兆靖说完,赵进点点头说道:“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清江浦那边金山银海,方方面面又是盘根错节,那汪大刚想要弄些拉脚的活计,都被杀了那么多,咱们如果想要伸手进去,肯定会有人和我们不死不休!”

    “管还是不管?”陈昇简短问道。

    “管,当然要管,这就是大义名份,我们是为乡亲出头主持公道,苦主还求到我的门上,要是不去理会,那岂不是辜负我义薄云天赵保正的名号!”赵进说得好像玩笑,可神情却是森然。

    赵进说完这句停顿了下,扫视伙伴们说道:“兄弟们,这就是我们打破僵局的好机会,拿下清江浦,把清江浦变得和徐州一样,咱们就可以更上一层楼,不,可以上几层,到那时候,我们和今日完全不同,我们可以图谋更多更大,所以这一次,咱们要全力以赴,大家明白吗?”

    众人肃然点头,赵进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放缓些说道:“先前我们抱怨无事,谨慎不敢做事,想着要守几年的定居,担心赵字营的锐气被消磨下去,现在事情找上门了,先前那些可以甩开一边,咱们要放开手脚了!”

    大家脸上也都露出笑意,即便是陈昇的表情也有些畅快,大家都是年轻人,赵字营又是在迅猛上升的势头,固守原地不动,谁也不会觉得好受。

    “小勇,你把汪大刚那边盯住看紧,咱们有所动作之前,他可不要有什么闪失,暗地里对清江浦的打探摸底也要开始,小勇你来主持,郑全那边,尤振荣那边,能用的都可以用上,明面上的联系也要动起来,这个兆靖你来主持,曹先生那边,隅头镇孙叔那边,还有在咱们盐市和集市上的各路商人,甚至官面上的那些人物,都要动起来。”赵进沉声布置起来。

    每个人脸上笑意都被振奋神情取代,终于要向外扩张了,赵进又转向董冰峰郑重说道:“冰峰你要抓紧回一次徐州卫,用你父亲的关系,然后把葛指挥、周指挥他们都用起来,把咱们徐州卫在外面打拼的余丁统计出来,在什么地方,做什么,姓甚名谁,都要知道,带着账房文书的过去,一定不要遗漏。”

    董冰峰凝神细听,唯恐落下了一个字,说完这个,赵进停顿了下,刚转向满脸期盼的吉香和石满强,却又转向董冰峰说道:“既然要做就做全了,现在徐州卫又有多少余丁还没出去,如果能拿个数目出来,也一并统计,徐州左卫和邳州卫这两处在外和在内余丁的数目明细,如果可以拿到也一并拿来,如果那几个指挥愿意帮忙,银子什么的都好说。”

    “大哥,我们做什么!”吉香忍不住问道,石满强脸上也是这样的神情。

    赵进拍了拍董冰峰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紧张,然后才转头看向吉香他们笑着说道:“我们要做什么,一是好好过年,二是好好练家丁,至于大香你不用着急,这次清江浦的事情,你好好看家就行!”

    一说这个,吉香顿时苦了脸,石满强则是满脸喜悦,屋子里的人都忍不住哄笑,赵进也笑着摆摆手说道:“现在就要把放在各处庄子的连队抽回来了,镇守各处的力量,就用徐州本地的武人和异地轮换的流民青壮,咱们要把连队先整肃起来,然后再谈其他。”

    吉香和石满强听到后,立刻立正领命,他们当然分得清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命令。

    “时候不早了,各自去本管的地方巡视,然后回家陪陪父母,做什么都要年后开始。”赵进为今日的事情做了结语。

    “这个年过瘾!”吉香兴奋的攥紧拳头念叨了句,听到这话,石满强狠狠的撞了下他,伙伴们又是哄笑,气氛热烈。

    和往常的顺序规矩一样,陈昇还是走在最后一个,临出门前,陈昇开口说道:“大香和石头的兴致这么高,也不要让他们失望,这次我留在徐州看家。”

    赵进看着陈昇摇摇头,微笑着说道:“大昇,若不是咱们俩一起长大,你脸上胡须又不多,看你的心性做派,谁都会以为你已经三四十岁了。”

    陈昇眉头一皱,即便在赵进面前他也没什么掩饰,赵进又是摇头,陈昇不拘言笑,性格庄重肃穆,小时候那个整日里拿着木棍找人比武的胖子,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让人怎么也想不到。

    “这次咱们兄弟都要去,连曹先生也要去,这边就留给家里长辈和周先生看着!”赵进说得郑重。

    陈昇眼睛一眯,肃然说道:“连根本也不要了吗?没了这里,我们什么都不是!”

    “现在谁能拿走徐州?不管谁趁虚而入,咱们回头就能灭杀了。”赵进先说一句,看到陈昇还要反驳,赵进继续说道:“清江浦是天下数得着的繁华地方,朝廷地方,官场江湖,不知道多少人紧盯着这边,如果咱们直接带着赵字营三千家丁过去大打出手,那直接就是谋反,朝廷立刻会带领大兵会剿,而且,各处庄子寨子,难道就不要家丁看着了吗?”

    “你不是说?”

    “我是说咱们兄弟都要过去,而没说家丁们都要过去,赵字营的大队人马是势,势可以压人逼人,却不能成事,怎么能借势成事,还要我们自己去做,现在的清江浦倒是可以比成当年的徐州,少不得咱们兄弟要真刀真枪的上阵了!”赵进被自己说得豪气大发。

    陈昇点点头,脸上肃然少了几分,这才说道:“这样倒是稳妥。”

    “徐州是咱们起家的地方,但向大了说,这徐淮之地都是我们的根本,如果拿不下清江浦,没有一个安定富庶的腹地后方,呆在徐州又能如何?”

    “前些日子你说吉香,现在你倒是把他那些话说出来了,我还记得你说过的,要扎下去做,但不要去说。”陈昇缓声说道。

    赵进苦笑着点头,所谓诤友应该就是陈昇这样了,相处的时候未必舒服,可赵进知道,这是最信得过,靠得住的好友兄弟。

    第二天,何家庄这边就有快马四出,去往有赵字营连队驻扎的地方,临时进行调整和轮换,徐家和石家合伙的铁匠工场也开始检修兵器甲胄,混编团练巡逻的频次,还有暗哨江湖人出现也变得密集。

    没什么人在意赵字营的这个举动,大家也不觉得这是异常,因为赵字营的一切行动都不是一成不变,经常突然会有变化,开始时候旁观者紧张,当事人慌乱,都以为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可一次次经历过才发现,赵字营的日常行为就是如此。

    有人暗地嗤笑,说年轻人办事不稳重,养家丁是要厮杀拼命的,一举一动都要肃然,结果却弄成这样的儿戏,甚至连赵振堂、陈武和董吉科也专门来说过这个事情,说不要乱来。

    可赵进一直坚持自己的做法,和伙伴以及长辈们倒是没什么隐瞒的,要让赵字营的家丁习惯这种突然,要让周围注意到赵字营的人们习惯这种突然,这样,赵字营本队就不会因为突然的敌袭和出动发生混乱,感觉到措手不及,而且周围那些观察的人甚至是暗探,也很难从赵字营的日常举动判断出赵字营要做什么。

    这个理由一说,大家都很信服,王兆靖更是再给父亲王友山的信中提到“赵兄不读兵书却知兵法,可见宿慧之说并非无因,又或天纵奇才”,所谓宿慧是佛家语,指的是前世带来的智慧,用在此处当然只是个比喻,王兆靖估计没有想到这个词和赵进之间的联系。

    因为经常会有无预兆无规律的调动和安排,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却没想到一些事在紧锣密鼓的开动。

    腊月二十一这天,在家呆了两日的汪大刚被父母撵出了家门,本以为要露宿街头,却被早就盯着他的内卫队家丁领回何家庄。

    汪家老人说的很明白,你哥哥已经为你做了不少,家里不欠你什么了,就不要留在这边耗费粮食,这份家产和你没有一点关系,在卫所军户家庭里,这么做没人觉得不近人情,很是理所当然。

    不过汪大刚出门的时候,他爹还是偷偷的给他塞了几百文铜钱,铜钱油光锃亮,一看就知道老人积攒了很久,经常摩挲清点,可能也就这点积蓄了,汪大刚拿着这些铜钱哭了一路。

第550章 奇怪的客人

    这些消息都是内卫队的家丁禀报上来,赵进没有急着见对方,只是吩咐安置食宿,并且让郎中看看伤势有无痊愈,以后这汪大刚要做的事情不少,万一因为旧伤发作之类的事情耽误,那就麻烦了。

    一切的准备都在紧锣密鼓之中,与此同时,各方来客依旧纷至沓来,何家庄愈发的热闹。

    上门的宾客当然都拿着礼物,徐州本地的还好说,无非是一些吃食,从点心到猪羊鸡鸭,徐州本地像样的人家还讲究个送几坛酒,可赵字营这边就产出好酒,拿这个上门实在意思不大,至于外地的那就不同了,盐商和盐枭们送上的礼物那真可以说是争奇斗艳,南北珍异应有尽有。

    虽然盐商盐枭大多来自江南,却有个共性,每份礼物里面都有辽参、鹿茸、貂皮之类的关外特产。

    貂皮不必说,现在徐珍珍正在怀孕,人参、鹿茸这等大补之物也是需要,送过来是一份心意,再者,这些关外特产的价钱一天比一天高,送出来也是体面。

    价高量少的原因也很简单,尽管辽镇和女真还有贸易,可贸易的量越来越少,关外的很多特产现在只能通过朝鲜才能拿到。

    除此之外,无非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加上江南各色特产,依旧是琳琅满目,不过这次没有人送什么扬州瘦马了。

    礼物被收到后堂,由徐珍珍的下人分门别类登记在册,然后按照各家情况分配给伙伴们,连正队正、各处的掌柜管事,如果表现优秀,这礼物也会有他们一份。

    徐家的丫鬟仆妇都很喜欢登记整理礼物的活计,又觉得送出去心疼,可这么长时间下来,也知道姑爷是什么样子的人,私下里议论几句,该做的还是要做。

    腊月二十三那天是小年,上门送礼问候拜见的宾客在这天开始变少,这也是礼数,小年一过,就算正式开始过年,再来就是打搅了。

    不过还是有客,毕竟从四面八方赶过来,时间不能掐的那么准,虽说是打搅,可也不能不去,大家都去你不去的话,这可就把人得罪了。

    “上品倭刀长短各八柄,镶宝西洋短火铳八把,苏绣..”这礼单被如惠单独拿出来念诵,因为实在是奇怪。

    苏绣、云锦、火腿之类的倒是年节走动相送的礼物,可那倭刀和火铳却古怪。

    “大过年哪有送刀兵上门的,实在是不吉利,而且这送礼的人和咱们没打过什么交道,可帖子上的署名是松江府上海县余家。”如惠又是说道。

    来徐州拜见赵进的客人中,大部分见不到赵进,都是由如惠出面接待,可来的人,无非是徐州和临近地面上的豪强士绅,盐市和集市上靠着赵进吃饭,或者有生意往来的商人,再就是在赵进控制的地面上做生意做事的,希望赵进这边行个方便的,而这松江府上海县余家则不在任何一种的范围内。

    “属下去问过扬州盐业的人,也问过熟悉漕运上的,他们都不知道这松江余家,派人去看了看余家派来送礼的人,一看就知道是江南世家的出身,有讲究有规矩,他们带了不少布匹过来,说是想在咱们这边贩卖,但这个搞不好是幌子,这样的人上门肯定有所求,求什么属下却是搞不懂了。”

    在禀报赵进之前,如惠自然要把该了解的都了解到,赵字营和江南富豪在各方面都没什么牵扯,也没有利益上的冲突,若是想要来代理汉井名酒的生意,那也不该送倭刀和西洋镶宝短火铳。

    倭刀这个在大明不稀罕,倭寇祸乱东南,唯一有点好名声的就是这倭刀,什么精工打造、锋利无匹之类,当然,这个名头是建立在大明东南武备松弛,钢铁兵器大多锈蚀破烂的前提下,不过到了后来,大家也知道倭国上品刀剑的确不错,所以在正常贸易里也开始输入。

    随着西洋传教士和商人们和大明发生联系,来自欧陆的各种产品和货物也开始进入大明,火器自然也是其中一种,这镶宝短火铳与其说是火器倒不如说是工艺品,这种东西在欧陆也只是贵族富商室内的陈设,或者是浪荡者的玩物。

    在大明少见的造型,在关键部位镶嵌着各色宝石,木构件上雕刻着异国美感的纹路,而且被擦拭的闪亮,这样的东西摆在多宝格上,自然会吸引客人们的目光,和这类差不多的西洋物品还有那些镶宝刀剑盾牌之类。

    不过这东西毕竟是兵器,兵器主凶,放在室内不太吉利,此类镶宝兵器只有些喜好新奇的年轻人才接触。

    对方知道赵进和伙伴们是年轻武人,所以搜罗了这样的礼物送上,也算是用心良苦。

    如惠说到这里脸上却带了笑容:“这余家派了个管家过来,不过属下安排人去客栈那边调查,发现这管家称呼一个年轻人做少爷,加派几个人手过去,这件事基本不会有差,这余家的少爷应该是跟了过来,却假扮成仆役没有露面。”

    屋子里的人听到这个后都是错愕,王兆靖开口说道:“难道是谁家公子为了好玩?或者听到什么过来见识见识?”

    这么想也不奇怪,那倭刀还好,能送出镶宝短火铳的人肯定是爱好新奇之辈,又是江南富家的公子哥,从江南那等人间天堂来徐州这荒僻之地折腾图个什么,搞不好就是听了关于赵字营的传闻后过来看个新鲜,然后再化装成年轻仆役跟在管家身边,这又是另外一层的乐趣。

    莫说是在江南,连徐州这边有钱人家的年轻人都喜欢到何家庄这边来,这里不但热闹繁华,还有别处没有的很多新鲜事物。

    对于大家的推测,如惠摇头否认说道:“不像是过来玩瞧新鲜的,按照客栈那边的回报,他们这一队就没什么笑脸,那位公子每天也是沉着脸,这人在盐市和集市上只是一掠而过,反倒对家丁和相关的武装很感兴趣,每次巡视他都看得认真,还几次来这营盘周围逛,跟店里的伙计和集市上的人聊天攀谈,也都说的咱们赵字营的兵事。”

    大家都是好奇起来,当然,如果不是这家客人太过古怪,如惠也不会调集力量盯的这么紧,方方面面的消息知道的这么多,这肯定是用上了内卫队的探子。

    “让我们替他杀人?”又有人提出了这个猜测。

    伙伴们议论纷纷,赵进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面,他坐在那边陷入了沉思,屋中其他人彼此看看,也是安静下来。

    这一安静,反倒是惊动了赵进,赵进看看众人,直接了当的说道:“赵字营的耳目还是不够,我们能随时清楚了解的只有徐州和我们派人的地方,其他各处,就只能靠和熟人打听才能这知道,那么多要紧事,怎么能让别人来打听。”

    那边刘勇满脸惭愧的站起,还没等解释,赵进就挥手制止说道:“这不是你的错处,内卫队用做探子的那些人只有放在本地看着才放心,撒出去肯定约束不住,而且这打听消息的事情又不是一定要在暗处,比如说这松江余家,我们难道需要暗地查访吗?连明面上的消息都一无所知。”

    听着赵进讲述,大家也都严肃起来,赵进继续说道:“能光明正大的在各处设点打听消息,店铺商行最为合适,他们本来就和各色人等打交道,咱们赵字营能拿出来的就是酒和特产,可以让孙家那边去要紧的地方开设分号,附带着帮咱们打听消息。”

    众人点头,王兆靖、如惠和刘勇三人彼此交换了下眼神,都是陷入沉思,这个事情真要做起来,他们三人肯定要深层次的参与。

    “..提供给孙甲的货物可以打个折扣,折扣这块的钱财就用作打听消息的报酬..”

    “..在几个交通便利的地方设点,一处就可以涵盖几处..”

    “..咱们自己的人未必要去做掌柜管事,在店里做个伙计就可以..”

    “..不是非要派家丁过去,甚至未必要江湖人,和咱们赵字营关系亲厚的,愿意给咱们赵字营做事的,放心的..”

    赵进提出倡议之后,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补充,很快就是成型可行了,赵进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这是年后的事情,既然客人上门,咱们也不要冷落了,把这个余家请上来吧!”

    如惠答应后就要下去办,才起身就被赵进叫住,赵进有些热切的说道:“记得把那镶宝的短火铳一并拿过来。”

    众人哄笑,赵进对火器的兴趣和热情,大家都清楚的很。

    按说这礼品都是当面呈上,不过连主家都未必能见面,这层规矩也讲究不得了。

    所以倭刀和那短火铳先到了赵进这边,送礼的人颇为用心,十六把长短倭刀和八柄短火铳都是放在架子上。

    天色已经有些晚,赵进安排人点燃灯火,赵进和伙伴们中,陈昇、吉香两个用刀,王兆靖用剑也和这个有相通的地方,他们三个都去看那倭刀,陈昇抽出一把随手挥了下,就放回去摇头说道:“太轻,战阵上没办法破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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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1章 聪明人的糊涂

    吉香对长刀兴趣不大,反倒很喜欢那个短刀,插在腰带上,尝试着近距离拔刀动作。

    “倭人把这个叫做剑,倭国虽小,这上面倒也有独到的地方。”王兆靖纯以观赏的态度来看了。

    而赵进那边则是全神贯注的研究短火铳,境山徐家能造鸟铳、三眼铳和快枪,不过这几种大明传统的火器始终不合赵进的意,他觉得鸟铳规制不对,三眼铳和快枪威力小的和烟花差不多,这个时代有更好的火器,那为什么不用,而且赵字营不管是自身的战斗装备,还是周围的敌人方面,都暂时没有用火器的必要,就这么一直计划等待下来了。

    这镶宝短火铳一尺左右长度,倒是让赵进有些熟悉感,记忆里某些礼品店也摆着这种东西,当然那些货色只是徒有形状,没有任何的实用价值。

    不提上面那些真真假假的宝石和彩色玻璃,药池、鸟嘴钳、扳机、铳管之类的都很齐备,扣动时候,各个部分动作也很顺畅,不过没有通条,没有火绳,没有黑火药,这也就是个普通的工艺品。

    这个时代欧洲的滑膛枪和火绳枪结构很简单,其实就是这个短火铳的放大加长版本,可能还要多个发射开火的支架木叉,既然这个余家能搞到短火铳,那么能不能搞到那些制式的火铳装备呢?

    赵进他们所在的庄园距离何家庄并不太远,礼物被运到这边没多久,人也被喊了进来,余家那一队就被喊过来两个人,一个是那管家,另一个就是那假扮仆役的少爷。

    那公子哥二十左右年纪,神态倒是镇定的很,只不过走入堂屋后看到赵进和伙伴们都这么年轻,忍不住诧异了下,那管家很紧张,能看出来很担心自家少爷的安危,总想着走在前面遮蔽下。

    赵进单手举起火铳瞄了下,然后放下摇摇头,虽然是短铳,可重量不轻,赵进对自己的臂力很有自信,可这么平举还是有点吃力,觉得坚持不了太久,看来这东西也就是个近距离快速施放的用法。

    那公子哥一直是故作恭谨的弯腰低头,实际上却不住的偷瞄屋中几个人,开始他还以为坐在正中的赵进是因为新奇好玩才不住的摆弄,等他发现赵进对这个东西很熟悉之后,才有些惊讶。

    赵进放下火铳,开口说道:“咱们以往素不相识,彼此没有恩怨人情,这份礼物太重,实在是古怪,你们可有什么要求吗?”

    没等对面两人说话,赵进又是说道:“我叫赵进,管家老伯我知道,不知在身后的你家公子怎么称呼?”

    管家华叔浑身一震,脸上露出骇然神色,还没等他反应,他身后的余致远自失的一笑,迈步上前施礼说道:“学生余致远,见过赵保正,见过诸位,小小伎俩,倒是让各位见笑了。”

    尽管被人揭破隐藏的身份,可却没什么进退失措,很是坦然自若,这份态度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感觉不错。

    “原来是余公子,若是平白无故,想必不会从松江来到徐州,更不会送上这么一份投人所好的重礼,虽说咱们初次相识,可松江距离徐州太远,眼下又临近过年,有什么来意就请明说吧!”赵进开门见山。

    一看到余致远和管家的真人,赵进就知道对方不是为了玩乐新鲜看光景来到徐州,而是有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不然不会有这样的凝重的神情态度。

    “赵员外果然豪爽,那..”余致远倒是能拿得上台面,连忙作揖说道,称呼上又是近了一点。

    赵进缓缓点头,他和伙伴们虽然说年轻,可经历百战杀伐,身上的煞气都是很重,这等世家公子养尊处优没有经历过什么,初次见面却这么镇定,心性沉稳很是了得。

    不过余致远的客气话说了一半就被打断,坐在一边的王兆靖皱着眉头说道:“这位兄台是不是去年曾在南京参加乡试,看着很是眼熟?”

    余致远这时候倒是愣了下,转过去承认说道:“在下的确是那一科得中的。”

    听到这个回答,王兆靖脸上露出笑容,却是抱拳施礼说道:“在下也是那一科中举,想不到还是同年,多有怠慢了。”

    同窗同年,文人士子的关系网就是这么构建起来,若在官场上,王兆靖和余致远同为南直隶人士,又都是同年中举,已经可以被划为一党了。

    余致远脸上浮现笑容,神情也不像刚才那么紧张,在他想来,有这么一层关系在,自己这事情就好办了许多,大家彼此攀下交情那就肯定亲近,而且有个读书人在,想必这赵字营是讲道理的。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王兆靖说完那句话之后没有继续说什么,对赵进点点头,自己却坐下了,根本没什么攀交情的意思。

    余致远也是反应快的,马上哑然失笑,对方这人问询,估计是在南京考场内外的确见过自己,拿话试探一下,毕竟一个举人在当地根底明晰,不用担心什么。

    到这时候,余致远突然想到,难不成问话那位就是赵进的那位兄弟,清流之子,少年举人?当时打听到只觉得匪夷所思,这等前途无量的士子怎么会和一个江湖大豪厮混,现在看居然是真的?

    对答几句话,思绪电转,外人看来,余致远只是微笑了下,就转向赵进说道:“赵员外,在下有一件事相求,赵员外若能办到,在下必然重重酬谢,这件事若做成,对赵员外的好处不止是在下的酬谢,可以说是丰厚大利!”

    “请讲。”赵进没有表露态度,只是示意对方说清楚。

    “..请赵员外为在下主持公道!”听到余致远这句话,赵进忍不住笑了,屋中几人也都是忍俊不堪,这些日子这话听了可不止一次..

    余家想要漕运改海运,一方面有利于乡亲百姓,一方面利己利国,如果做成这件事,大明固然益处多多,余家想来也会富可敌国。

    可漕运上多少人得利,又怎么会容许地方上的一个富豪阻碍,余致远一步步快要启动的时候,太湖盗出动,光天化日之下烧了余家停在上海港的沙船,并且警告再琢磨漕运相关的事情,后续就是杀人灭族了。

    余致远虽然也很执着,却比他那个一根筋走到黑的父亲灵活很多,看到这个局面后,立刻停了所有的谋划,余致远想的很深,之所以太湖盗没有留手做绝,无非是因为他还有兄长是进士,而且在外地做官,有这一层考虑,就必须要收敛些,不然,以太湖盗的凶横,恐怕早就是用人头来警告了,根本不会赶人下船后再放火。

    想通这一层是一回事,能不能忍下这口气是另外一回事。

    “..若在下是图谋私利,坑害国家和百姓,那这些事只当做是报应,在下也认了,可在下明明是一片公心..”

    余致远越说越是咬牙切齿,他那个老管家听得不住叹气,余致远也是在江南江北各处打听,虽然松江府余家和赵字营没什么勾连关系,可余家相熟的人里,有人却知道赵进的事迹。

    听到之后大概一梳理,余致远就能判断出赵字营和漕运上的牵扯并不那么深,然后又知道了赵进那么多的传奇事迹,就觉得最起码可以试试。

    尽管从听说到决定不过几天的时间,可也说不上是病急乱投医,毕竟南直隶这片地方,有足够实力又和漕运上没有关系的太不容易了。

    “赵员外若能帮我做成这漕运改海,余某愿出一半家财,这一半差不多十五万两,这漕运改海的大利,余某也愿意让给赵员外一半,这个大利,一年千万两都是少说!”余致远说得斩钉截铁,说完却瞥了眼王兆靖和如惠。

    说出这个数目来,屋子里所有人都震动了下,即便是赵字营日进斗金,金山银海的发财,可“十五万两”和“一千万两都少说”这两个数目也太惊人了,接下来赵进神色淡然,王兆靖和如惠满脸惊愕,他们三个倒是知道这两个数目恐怕不需,其他人则是镇定的很快,陈昇低头做养神状,刘勇则是皱着眉头盯过去,只有吉香满脸好奇,眼神还颇为炽热,石满强在营盘镇守,倒是避免被震惊了。

    扫视屋中众人神色,余致远又是说道:“就算不成,赵字营做这件事的所有花销全由余家担负,并照这个数目翻一倍上去作为酬答。”

    屋中诸人又是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次惊讶的还是王兆靖和曹如惠,他们平日里经手赵字营的账目耗费,他们知道余致远所说的这件事有多难,所以能推测出赵字营如果参与花费能多少,对方不仅愿意承担,甚至还要加码一倍作为耗费,这手面未免太惊人,或者说太不合实际了。

    “给余公子加个座位。”赵进笑着招呼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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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忙的一塌糊涂

第552章 操切和徐徐图之

    外面有家丁答应了,没多久就有人给余致远搬过来椅子,边上放置茶几,摆上茶水和点心,余致远没那么亢奋了,但对方给自己设座,似乎并没有拒绝。

    而且自己说这么惊世骇俗的一件事,对方明显听得懂,在听得懂的前提下,居然还让他继续,这事情应该有门,余致远还有顾虑,心想对方一直没怎么表态,是不是没想到这件事的难度?

    椅子送来,余致远点点头坐下,却突然想到,自己是举人身份,按说赵进这等保正应该恭敬行礼,最起码也要客气几分,可自己却在此处站着说了半天,没人觉得不对,就连自己都一样,不过又是想到那王兆靖身份不比自己差,同样坐在下首,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少。

    等余致远坐下,赵进悠然说道:“余公子这份心思真是让人叹服,余公子这么推心置腹,赵某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赵字营和漕运上的关系可是好的很,可以这么说,没有漕运就没有赵字营的今天。”

    赵进的酒坊是暴利,这暴利的一部分就来源于漕运系统的漕粮换酒,而且赵字营的流民系统,也靠着漕运上那些沉积下来的“损耗”漕粮养活,至于盐市和集市上的各色货物,也都是和漕运有关系,最起码也是运输上相关。

    看着余致远脸色一僵,赵进笑着继续说道:“而且这漕运是天下命脉,若有人贸然去动,定然会招致天下震动,然后是天下之敌,赵字营不过是乡下一支团练,难道你要让我们去被天下兵马围剿吗?”

    屋中众人神色颇为微妙,因为这番话赵进和他们曾经讲过,但那种情形是一个意思,在这时说,又是另外一个意思了。

    赵进脸上依旧微笑:“余公子想找赵字营去做这样的事情,又许下了那等不切实际的重利,是觉得我等愚蠢糊涂,还是觉得武人容易诓骗?”

    余致远身后的老管家脸色一下子惨白,余致远神色倒是镇定,居然笑了下,然后沉默不语,吉香看着他的眼神颇为不善,其他人的眼神也是转冷,余致远沉默了会,又是开口说道:“倒是在下操切了..”

    说完这个又是沉默,然后摇摇头说道:“赵员外或许不知道,在下前些日子在码头上看火,我余家的沙船就那么被大火焚烧,家父和在下的心血就这么被烧成灰烬,每想到这个,在下就心如刀割,他们想要我不做,我偏要做到底,凭什么我家为民做事,却有这样的下场,既然他们这么狠绝,那我就要针锋相对!”

    诚恳的说完这些,余致远才苦笑着拱手,解释说道:“在下怒极心急,气得昏了头,所以才急躁了些,倒是让赵保正误会了,还请见谅。”

    话是这般说,不过赵进的客气,王兆靖的认同年,让这余致远难免有些不切实际的念头,看着赵进和屋中诸人年轻归年轻,打扮的都很朴素寒伧,几个人看着更有些木讷,余致远人在江南最繁华的松江府呆久了,难免心中会有些轻视,更不必说,这个时代通行文贵武贱,世家士子,又是中举的精英文人,面对着这些年轻的武人“莽夫”,想要耍些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余致远先前说那些话的时候,一直仔细观察王兆靖和如惠的表情,在他想来,只要这二人没有反驳,自己就可以试试,这二人想不通,那其他人也想不通。

    对余致远来说,这场面隐约有些尴尬,好像撒谎被揭穿了一般,不过这少年神童,二十岁出头就开始做漕运改海大事的的人物也不一般,脸丝毫不见红,只是歉疚的苦笑,说自己心急说错了话。

    这份镇定倒是让赵进和伙伴们对他高看了些,余致远就像方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满脸悲痛义愤神色,站起来躬身恳求说道:“赵保正,太湖水贼白日行凶,烧了我余家二十一条沙船,还威胁我余家满门性命,这样罔顾王法的凶徒横行,在下夜间不能安眠,还请赵保正替在下主持公道,若能铲除这些湖盗水贼,在下愿意报效万两,就算不能铲除,一切花销都由在下承担。”

    “这倒是退而求其次,这个比漕运改海要小很多,可太湖水贼一直是这南直隶绿林中最大的一股,乘船纵横湖上,赵字营是陆上的团练,若是想要对太湖水贼动手,这大股人马穿州过府怎么办?渡江怎么办?到了太湖边上又怎么办?真当赵字营有三头六臂了吗?”赵进笑着问道。

    太湖水域广大,南直隶三府和浙江三府环绕周围,蒙元时曾专设水军万户管辖,在太湖周边沿岸尚有王法,而在湖中则是个无法无天之地,原因很简单,官府没有足够的水师力量,湖面太过辽阔广大,根本没办法管。

    有渔民百姓生活在船上,有绿林水寨在岛屿绿洲上的扎营,这些人都是王法管不到的,更有传说,当年张士诚的余部一直在太湖水域繁衍生息,图谋再起,也有人说是陈友谅余部的..。

    因为没有王法,在别处州府做下了泼天的案子,只要能跑到太湖边上了船,那就安然无事了,这么几百年下来,亡命凶徒云集此处,彼此厮杀吞并,形成了一股股势力,这些悍匪大盗,官府奈何不得,往往聚众出来做了案子之后就逃回湖中躲避,更是难以追究缉拿。

    这样的队伍,虽然要在沿岸市镇补充吃穿日用,可根基却在湖上,太湖太大,根本不可能完全封锁,这就更纵容了太湖水盗们的肆无忌惮。

    赵字营从上到下这么多人,很多人连船都没坐过,少数人坐船过黄河去北岸,也就是仅有的经验,这样的队伍去和太湖水盗们战斗,对方不需要接战,直接躲进湖中就是万事大吉,赵字营连等都等不久。

    团练私兵和乡土息息相关,赵字营的队伍在徐州横行无忌,在邻近区域也是很张扬,可这样一支兵马从徐州到淮安府到扬州府,然后渡江去太湖,这就太不可思议了,估计一出邳州区域就会被认为是谋反,还没到江边就会被各路官军围剿,必然是寸步难行。

    至于这几千人的粮草补给怎么办,还有其他种种要考虑的,总不能空口白牙,赵字营就从徐州到太湖了,而且马到成功。

    赵进反问出这一句之后,屋中诸人都是摇摇头,原本前倾注意的神情也放松下来,向后靠在了椅背上。

    漕运改海,十五万两,一千万两,一半家产,太湖群盗,这些听着让人精神振奋的词语,细想下来之后,各个都是虚妄,各个都不可行,而且这余致远义愤填膺的,心思却令人提防,不过屋子里众人年纪虽小,都早熟的很,除了吉香面露愤怒之外,其他人都是神情淡然,屋子里就这么安静下来。

    余致远也挺直了些,环视屋中诸人,自顾自的摇摇头,脸上的笑容终于变成了苦笑,只是坐在那里自嘲说道:“倒是让赵保正和诸位见笑了,烧船和威胁就在十几天前,闭上眼睛就像刚刚发生,这几天在何家庄这边呆着,所见所闻都让在下心绪难宁,觉得来对地方了,结果却犯了操切的大忌,把本该徐徐图之的事情办的这么急促。”

    赵进脸上浮现笑容,陈昇也抬头微笑着看了眼,王兆靖和刘勇交换了眼神,也都是带笑,吉香脸上的敌意也不是那么重了。

    刚才屋中略显尴尬凝重的气氛此时倒是轻松不少,人肯自嘲,总归会让人戒心少些。

    “操切了,操切了!”余致远边说边是站起,对赵进作揖,又对众人为礼,温和的笑着说道:“让各位见笑,不提什么刀兵公道,徐州这盐市和各处集市倒是别开生面,余某家中经营的棉布颇为合适,以后还要多打交道。”

    赵进也是笑着回礼,余家在见面的时候自称是棉布商人,而且也的确带了松江的布匹,松江棉布行销天下,以往都是布商通过运河运销而来,中间加价倒手,价钱不低,如果能由产地的布商直接到这边买卖,那价钱肯定便宜很多,肯定能吸引四方客商,对赵字营也大有益处。

    “既然来到,就不要白来,去集市上好好看看,像余公子这样的身家体量,还是有个店面仓库的好,看好什么地方就过来说,我们能能照顾的一定照顾。”赵进笑着说道,边上如惠抱拳点头,大家都好像没有说过先前那番话,在这里谈起生意来了。

    客气几句,余致远就是告辞:“临近除夕,家中还有许多麻烦要料理,就不在这里打搅了,等年后再过来拜访。”

    “你这就是徐徐图之了吧?”赵进笑着问道,这余致远做事操切了些,而且心思不太对,可年纪相近,除了操切之外又有磊落痛快的一面,倒是让人印象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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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元亨利贞,书友19095220,寂寞行者,甜蜜的甘蔗”四位书友的打赏,甜蜜的甘蔗书友已经是本书宗师了,感谢你的慷慨,也谢谢投月票,订阅本书的各位书友,另外,最近更新的几章错别字多了,忙的飞起,有些事不仔细了,抱歉

第553章 看似无意却动心

    刚才这余致远自嘲,赵进顺着这话头调侃了句,余致远一愣,随即失笑,边笑边摇头,神情中带着些萧索,不管怎么讲,这事情是没成的,而且让人心中有了芥蒂,以后徐徐图之恐怕也是麻烦。

    他这边还没转身的时候,赵进又是笑着说道:“倭刀和火铳我很喜欢,只不过我和兄弟们不喜欢虚文花头,这镶宝的短火铳没什么意思,这西洋火铳下次带几柄长的大的过来,新旧都可以,若是花钱多了,我这边花钱买也是可以的。”

    余致远眼睛一亮,他说还要再来,是从一个生意人的立场出发,徐州的确有商机,余家有棉布,有沙船船队运销货物,和何家庄这边的大集市正好相辅相成,只要用心经营就不愁不发财,但对能不能继续见到赵进和他身边的一干人,余致远没有抱希望,这次见面自己算是做砸了,对方已经印象大坏,想要进一步深入已经不可能。

    现在余致远心里已经后悔不迭,原本只是想找人去报复泄愤,可来到何家庄之后,所见所闻有的让他感觉到新鲜,有的则是让他感觉到震撼,那偶露峥嵘的巡逻连队,时常经过的马队,都展现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肃杀和严谨,这让余致远想得更多了些。

    可就是因为控制不住情绪,又有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矜持和俯视,结果在场面上一塌糊涂,尽管大家表面上和气,可余致远知道自己的脸已经丢没了,不要想沾到赵字营武力的一点光。

    可最后赵进这段话却让余致远重新燃起了希望,这是他来到徐州后做对的唯一一件事,他考虑到赵字营这边都是武人,倭刀和火铳都是投其所好,当时还想着是不是少送火器,却没想到这短火铳似乎是选对了。

    “好说,好说,在下家中和佛郎机人打过交道,这方面容易得很,就算松江府一时寻不到,也可以去福建和广东找,一定让赵保正满意。”余致远忙不迭的说道,他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之后,赵进的笑容又亲切了些。

    是如惠把人送出的门,在门外余致远却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寸许见方的羊脂白玉,笑嘻嘻的递给如惠,却被如惠婉拒,只是客气的提醒了句:“既然我家老爷都说了,劳烦余公子用心找寻,定会有回报的。”

    赵字营众人都知道赵进对火器那种莫名的热诚,这次赵进研究那短火铳的态度,又让人想起当日黄河边上的看到徐家鸟铳时候的模样,如惠少不得要点这余致远几句。

    “多谢曹总管的指点,在下一定用心。”余致远笑着说道,心里却在琢磨,这位赵保正对西洋火器这么感兴趣,除了火铳之外,要不要弄门火炮过来,但这个太过敏感..

    余致远和管家一起离开,赵进和伙伴们却没有散开各忙各事,这余公子所说的事情和见面后的表现都很有趣,这余公子走后,大家都有兴致议论几句。

    “如果是家中船队在眼前被烧,又是威胁要杀尽满门,平日里再怎么精明镇定的,恐怕都按捺不住,一旦是气急,说话做事就失了方寸。”刘勇开口说道。

    赵进点点头,笑着说道:“归根到底是年轻了,年轻气盛以为自己比别人聪明,然后家中的乱子让自家失了方寸,所以才弄出这样的笑话事,以为咱们赵字营是什么,几句话就要过江打生打死?”

    “大哥,那余公子还要比咱们大几岁吧?”王兆靖调侃说道。

    “一个富家公子怎么和咱们兄弟比,咱们经历过多少大风大浪,经历过多少生死搏杀,他比不了。”赵进说的很淡定。

    大家都很认同赵进说得这些话,陈昇只是简短问道:“这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屋子里安静下来,都是看向赵进,余致远所说的两件事太大,可以大家对赵进的了解,他并没有完全拒绝余致远所说的事情,以赵进这种城府和谋划,那就必然另有安排,大家一起这么多年,彼此做事的风格很熟悉。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先摸清他的底细,咱们说的那开店查探的事情,倒是可以用在这人身上,查明底细之后再说其他。”

    伙伴们点头,大家已经明白各自要去做什么了,这同样是一种默契,赵进站起来走了几步,沉声说道:“咱们已经应承了汪大刚的事情,咱们去清江浦,当然不只是为了他主持公道,那清江浦是天下漕运的枢纽,而这余致远所说的漕运改海,和这清江浦的方方面面想必牵扯很多,这大局上是暗合的。”

    赵进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提高:“漕运改海,消灭太湖水盗,现在我们做不到,并不代表以后我们做不到,既然相关,那就该做准备了。”

    如惠已经回到堂中,听到赵进这番话后笑着说道:“老爷有雄心大志,却又有这等对大势的把握,这真是了不起,也是强过其他人的地方。”

    “奉承话少讲,明里暗里,都抓紧安排人跟上那余致远,好好打听清楚了。”赵进笑着下了命令。

    所谓明里查探,就是王兆靖和如惠这边,暗地里,自然是刘勇的内卫队了。

    年前来客,一个是汪大刚,一个是余致远,这二人的到来让赵字营做出相应的调整和反应,至于其他人,那就是迎来送往的客套了,

    汪大刚被安排到学丁队那边,那边牵扯到的机要事情比较少,在学丁队学习接触,可以尽快的适应赵字营的规制和做事方式,然后,赵进这边需要的时候,也可以就近过去回答询问,让赵进他们更清楚的了解清江浦。

    按照跟在汪大刚身边的人回报,说是汪大刚在学丁队开始很焦躁,觉得自己是来陪着孩子们玩,可呆了几天之后,就沉下心去学东西了,看得出是个很求上进的人。

    这上进的评价,也可以说成是野心勃勃,这倒也恰当,汪大刚出面组织散户车夫,说明他还是有所图,不甘于温饱谋生。

    汪大刚留在这边,各路派往清江浦的耳目探子也都出发,他们这边就谈不上什么过年了,虽然不能留在徐州过年,可大家的心情都很振奋,在赵字营的这个体系里,大家不担心有功不赏,而担心没有立功的机会。

    先前赵字营已经有守成的态势,大家都不太甘心安于现状,但也没什么改变的办法,可现在大家都振奋起来了,赵字营要对江北最富庶繁华,或者说天下间最富庶繁华的地方之一下手,在这样的地方,事情纠缠肯定不少,功劳肯定更多。

    不过派出去的人,都是赵字营最信用的那一批人,内卫队里有家丁身份的就算是自己人,这部分一下子被抽调出七成,让刘勇和雷财一时间无人可用,而明面上就没那么多说法,不过是云山行和孙家的货栈要去那边开设分号了。

    腊月二十九那天,赵进和伙伴们聚了聚,大年三十那天,大家也没有回家过年,而是在赵字营的各处营头巡视,董冰峰和吉香还兵分两路,一人去了宿州和徐州交界处的庄子,一人去了孔家庄那边,那里都有赵字营的连队驻扎,石满强则是去了几处流民庄园,大家倒是有个共识,让赵进留在家里过年。

    “小时候多好,整天里问东问西的,这还没到二十,就这么没话说。”赵家一家团聚过年,看着赵进的样子,何翠花难免埋怨几句,这埋怨被赵振堂听到了肯定会训斥,说是孩子再做正事,你一个妇道人家多什么嘴,这么多年下来,何翠花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这次是和徐珍珍埋怨。

    赵家和徐家都不缺钱,婆媳之间也不会因为家务争执,所以也没那么多口舌矛盾,还能私下里聊几句。

    对于赵进的沉默,徐珍珍的态度是另外一种:“夫君若是喜欢这个,何不喊徐家的匠人过来研究仿造?”

    赵进闲暇时候总是拿着那短火铳翻来覆去的看,他对火器的痴迷徐珍珍也有所了解,以徐家手里的煤铁制造和工匠数量,打造几支火铳实在很简单,开始徐珍珍还以为赵进不愿意滥用人力,后来才发现不是,赵进仅仅停留在研究和爱好上。

    不过该说的总要说,而且徐珍珍也能看得出来,赵进对这只镶嵌宝石,形状有些古怪的短火铳格外重视。

    “不急,本以为要自己摸索,却没想到有人送来了模板,只不过还不够,我要看到完全正确的规制后才要动手。”赵进是这么回答,徐珍珍听得糊涂,不过动用工匠打造兵器这类的事情不值得考虑,问过一句后也就不理了。

    对赵进钻研短火铳这件事上,并不仅仅是母亲和妻子发表意见,父亲赵振堂看到后,也是颇为不悦。

    “弄这些花头作甚,你二叔难道没和你说过,官军里拿着火器的都是孬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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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4章 万历四十六年的正月

    “弄这些花头作甚,你二叔难道没和你说过,官军里拿着火器的都是孬种,真正精强的都是敢上去真刀真枪厮杀的,你下面那什么团练不是练得不错,怎么又要折腾火器了,别自己败坏自己。”赵振堂是卫所出身,又有赵振兴的经验,对火器却没什么好印象。

    听到这话,赵进也只能苦笑着回答说道:“戚大帅的兵马一样用火器,不也练得不错,再说了,火炮也是火器..”

    父为子纲,天理伦常,这个时代的家长父辈就是天,子女的生死可以说都由他们决定,但赵家这边是个例外,按说赵振堂卫所军户出身,后来又做了捕快和刽子手,性子粗暴直率也是难免,可自从赵进观刑被吓昏濒死,醒来脱胎换骨之后,赵振堂就没怎么管教过,事事都由赵进自己做主,当然,以赵进的心性,就算管教,他也未必事事听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振堂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开明父亲。

    不过别的事情开明,赵进做出那么多的大事赵振堂都能支持,可这火器上的话题却不行了,听到赵进的解释之后,赵振堂的眉头皱起,脸色变得严厉,大有不说清楚不能算完的样子。

    “爹你放心就是,孩儿明白这其中的道理,绝不会荒废了刀枪的训练。”赵进连忙笑着解释。

    外面饭菜的香气已经传入,除夕这天的午饭格外丰盛,赵振堂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意思,冷哼一声说道:“我看你什么都顺,忘了自己姓什么了,火器,那东西看着好用,实际上还不如根棍子,那鸟铳倒是能打死人,可要有准头就要凑近了瞄,但一炸膛就要瞎眼睛,那次城外官军放鸟铳,十根炸了六根,谁还敢凑近了瞄,就这样的东西能有什么用,十步之外没准头,十步之内别人举着刀就上来了,你那长枪法子多好,就该好好练,别总想着别的。”

    “爹教训的对,我一定记得!”赵进连忙回答,父亲赵振堂这番话没什么错。

    官军所用火器都是官坊打造,那些匠户说白了就是奴户,不拿钱服苦役,怎么会有心思好好做,加上管事官员的克扣,火器都是粗制滥造,莫说规制,连材料都是糊弄,这样的东西如何能用,炸膛司空见惯,射程、准头、杀伤之类的那就更不必提了,比较起来,当然是刀枪更实在有用,所以军将们的亲卫家丁,讲究的是弓箭射术精良,火器上却没什么要求。

    父亲赵振堂的认识当然有局限,不过赵进也不准备争论了,答应下来就好。

    吃过午饭之后,赵进没有和旁人一样留在家里过年,而是出门去营盘巡视,晚饭都不一定回来吃,让母亲何翠花很不高兴。

    说来也巧,负责守卫赵家全家的连正是赵完,当时赵家何家一共四个亲戚在赵字营做事,赵完、赵松都是连正,先前何翠花还没有看见,等看到了叫赵完进来一起吃饭,不要在外面挨冻,却被客气而又坚定的拒绝。

    “婶娘,营里有规矩的,侄儿在当差也走不开。”

    看到从前很听话的赵完也这么拒绝,何翠花才终于明白了些事情,有点失落的回去忙碌,又被赵振堂埋怨了好几句。

    所有在何家庄和营盘驻扎的连队,赵进和伙伴们都去走了一次,在每个连队说几句话,跟大家吃口年夜饭,让上上下下都是心里暖和。

    只是陈武看到这一幕之后,私下里对家里人说道:“做事认真没错,可这么大年纪就活的这么辛苦,也太无趣了些。”

    除夕夜鞭炮齐鸣,除了赵字营自己燃放,还有盐市和集市上那些店铺商行的燃放,这一年都发了财得了好处,为了明年有个好兆头,多放鞭炮招招财神,让自家添些喜气。

    鞭炮轰鸣,烟花漫天,热闹归热闹,好看归好看,赵字营几个连队却忙碌的不可开交,他们忙着救助火情、铺面火灾。

    午夜的热闹过后,四处渐渐安静,除了个别好玩的要整夜守岁,很多人都开始休息,毕竟大年初一还要走亲访友,最起码也要去赵进那边拜个年,就算见不了面,外面提个帖子打个招呼也算尽到礼数。

    新的一年来到,现在是万历四十六年了。

    不出众人以外,赵家门庭若市,很多人知道自己没资格进这个宅院,但都客客气气的问候递贴留名。

    赵振堂和赵进父子二人则是笑脸迎客,这过年喜庆日子,绷着太不合适。

    下午来到的人就见不到赵进了,因为赵进去了打造兵器,修缮装备的匠坊,董冰峰和刘勇则是去往马队那边,当晚就要赶往徐州卫,马队里的骑手还有王自洋带来的鞑子骑手,通晓牲口习性,能赶大车的都被挑选出来,去徐州卫要办的也是这桩事。

    这次需要车夫不少,连王自洋的几名亲信也被选中,他们倒是没什么不情愿,王自洋的人给赵进做事又不是一次两次。

    制造拉脚载重的大车需要专门的手艺,从做车轮到打制车厢,把这一套都掌握了,即便是在徐州这样的凋敝穷苦地方也能过上中上等的生活,何家庄开市之后,车马云集此处,那些知道制造大车和修理大车的工匠也都跟了过来。

    眼下没什么生意,这些造车修车的师傅本来回家过年了,结果初一下午又被叫回了何家庄,好在工钱给的十足,就算不过这个年也值了。

    很多车队商队年前来到赵字营,因为回程太长来不及赶回去过年就留在了这边,他们手里有很多的大车,这次也直接被买走,赵字营出的价钱优厚,大家没什么不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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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江浦最好的地段就是运河两岸,靠近河边的地方可以说是寸土寸金,以运河和停泊码头为中心依次向外扩,距离运河越远的地方越便宜。

    漕运上的大仓、户部分司衙门,达官贵人、富商巨贾的园林府邸,各家商行货栈的店面和仓库,林立各处的茶馆、酒楼和行院,这些自然都位于最好的地段,而大车停驻的地方就是清江浦的边缘地带了,只有拉货拉脚的时候才会到运河沿线去。

    在清江浦的车马运输也有一套规矩,商家船家会和靠近运河的牙行去谈,谈定后,牙行这边再去清江浦边缘雇佣大车,等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形成之后,连这层手续也省掉了,大车帮的账房管事直接就在牙行等着,牙行有了生意知会一声,大车帮就会安排的妥当。

    大车帮的帮主和管事们早就富贵了,也在清江浦的中心区域置办产业,可寸土寸金之处却没有足够大的空场停靠大车喂养牲口,没有提供车夫食宿的便宜处所,大车和车夫们都是在清江浦的边远之地呆着,有了活计才去运河边以及提货的地方。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样的话估计也就是烧香磕头的时候说说,大车帮帮主、护法这一等花天酒地,下面香主把头之类的喝酒吃肉,至于最下面的帮众也就是能吃饱糊口,维持日子过下去而已。

    虽说吃饱糊口,每一趟活计被人抽筋扒皮的克扣,但和那些散户车夫比较,身为帮众的他们还算不错了,就是这种比较上的优越让他们安于现状,自觉替大车帮做事。

    所以尽管大车帮的上层们一年到头也来不了这边几次,却对清江浦边缘区域的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就是因为帮众们通风报信的勤快,什么都瞒不住。

    过年过年,有钱人过完正月算过完年,穷人家初一就得出来找饭辙,大车帮帮众比寻常穷户还要强点,但正月十五前后也得忙碌着了,把大车修缮好,现在运河向北虽然不便通航,可向南已经有船过来了,囤积货物等待开春,一切都要开始忙起来。

    北市薛大姐已经两个月没开门做生意,倒是还住在这里,进出时左邻右舍也看得到,那些卖弄风骚的衣服都不穿了,脸上也没什么脂粉,和良家妇女一个装扮,晚上也有客人来敲门,也不见她开门。

    好在这大过年的,大伙都呆在家里过年,出来寻花问柳的没几个,但正月十五一过,出来浪荡的就多起来。

    从前这薛大姐生意不行,也不知道撞了什么邪,居然连续三晚都有人拍门,当然都给挡了回去,正月十七这天,两个混混白日登门了。

    门板拍的震天响,那薛大姐却不给开门,只是在门口说道:“家里没男人,不方便进外人,有什么话外面说吧!”

    “他娘的,装什么正经良家。”一个干瘦的混混朝着地上吐了口吐沫,另一个混混身材也胖不到那里去,却在那里嬉皮笑脸的说道:“不方便进,咱们兄弟就不进去了,只是要来问问,薛大姐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这年可都过完了。”

    “我不做生意了,以后就在这边本份过日子。”薛大姐颤着声音说道,谁都能听出这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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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5章 我回来了

    一听这个,问话那混混的笑脸也收了,在外面扯着嗓子喊道:“你个漏风的破鞋装什么正经女人,要不是爷爷平日里替你遮风挡雨的,你早就被街上的叫花子轮死了,这份恩德,你就该好好做活偿还,你装什么良家!”

    “那有什么恩德..老娘作践自己的那份辛苦钱,还要被你们抽去四成,有来讹钱闹事的,你们设么时候出过头,还不是老娘自己拿钱出来..”薛大姐的声音也是越来越高。

    这一路地痞混混,专门敲诈没依靠的半掩门暗娼,拿来钱自己挥霍,根本不帮着做什么事,可在清江浦边缘开业的女人们又怎么会有什么依靠,也只能忍气吞声的挨着,今天算是撕破脸了。

    听到薛大姐说出这样的话,另一个混混立刻破口大骂:“臭婊子的,给你三分颜色就要开染坊了,识相的自己把门打开,不识相的等下开了门给你好看!”

    “四邻街坊,伸伸手吧!”

    话讲到这样的地步就是彻底撕破脸了,薛大姐带着哭腔向四处求助,可回答她的只有零星几处关门声响。

    外面的两个混混都是得意狞笑,一人更是说道:“从前你姘上了那汪大刚,咱们给你点面子,现在那货早就跑得没影了,你还以为你是谁..”

    另一个朝着掌心吐了口口水,已经在看翻墙的地方,薛大姐这宅院还算齐整,可也就是个一人多高的土坯墙,什么也挡不住。

    还没等这两位动作,就听到后面有人开口说道:“这是我家,你们要干什么?”

    看着这二位过来,街面上本来没什么人了,也想不到还有人过来看这个热闹,两个混混愕然回头,一个还出口骂道:“想当绿毛王八吗?”

    这句话话音刚落,一个大巴掌已经到了跟前,躲都来不及了,重重一个耳光扇在脸上,那竹竿一样的混混根本抵挡不住,直接被打倒在地上,另一个人张大了嘴,刚喊出一个字来:“汪..”,就被一脚踹倒小腹,蜷缩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那两个混混连喊疼都没机会,打他们那人跟上去又是两脚,这次疼得五官扭曲,喊都喊都不出声。

    “大刚,再动手就打死了!”

    “这两个杂碎打死了都是活该!”

    听到外面两句话,听到第二句话的时候,在里面战战兢兢的薛大姐猛地打开了门,外面正站着汪大刚!

    薛大姐喜极而泣,提着裙子跑了出去,一把抱住微笑着的汪大刚,才抱住又急忙松开,急火火的说道:“大车帮除了悬红找你,你怎么还敢回来,快走!”

    汪大刚一时也有些感动,清清嗓子说道:“这次来就不走了,咱们不怕什么大车帮!”

    听汪大刚说得肯定,薛大姐眼泪止不住的向下流,感觉自己熬到头,总算等来了良人,泪眼模糊间却看到在汪大刚身后有两个汉子,穿着平常,很是精干的样子,只是看起来不像是从前那些赶车的车夫。

    这边重逢感慨感动,却没人理会地上那两个混混,这等街面上的地痞别的能耐没有,看风色的本事却不差,看出来对面三个人,这个场子怎么也找不回去了,折腾得很了,命丢在这边有可能。

    趁着那边久别重逢,他们俩手脚并用的向外爬去,让他们感觉到幸运的是,那三个人看似精明,却好像没发现他们的动作。

    就这么一直爬到了街口,距离足够安全,又没有别的人手,两个人连忙爬了起来,远远的大骂说道:“汪大刚你个蛮子,还有胆子回来,等老子跟大车帮告上一状,拿了悬红的银子,再要了你的命,到时候把这个臭婊..”

    骂的很是难听,看着这边三个人有追过来的意思,这才慌忙拔腿就跑。

    薛大姐也不是弱女子,江湖市井中的事情多少知道点,看到这一幕后,有些担心的说道:“大刚哥,就这么放他们走?”

    “让他们走,不怕他们报信,就怕大车帮不知道我的消息!”汪大刚说得颇为坚定。

    清江浦地面不少,人口几十万,可各个圈子自成一体,消息流传的并不慢,汪大刚居然回来了,这消息下午出现,很快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当初山东和河南两个大车帮和散户车夫火并,闹出过百条人命,几十近百户家破人亡,很是不少人知道,也就跟着听过这汪大刚的名字,今天这事情传开,颇为轰动。

    这么大摇大摆的在街面上出现,那就是不给大车帮的脸面,不灭杀了这货,以后再有人效仿怎么办,在得知一名香主报上去的消息之后,大车帮立刻把人手派了出来,还给方方面面的人打了招呼,让他们看到后及时传递回消息。

    不过汪大刚就出现了这么一次,带着薛大姐不见踪影了,大车帮上面几个大头目把办事的人怒骂了一顿,这件事也就放过去,南直隶这么大地方,大车帮只能在清江浦的边缘猖狂,别处不好用,人要跑了,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正月二十一这天,在距离山东大车帮大车停放空场一条街外的地方,有一家店铺开张了,这开张弄得声势很大,鞭炮得有几万响,敲锣打鼓从上午就没停,还请了上好的戏班子唱戏,不光是附近的闲人住户看热闹,连赶大车的车夫也过去不少,毕竟现在还没出正月,活计并不是那么多。

    不过热闹到下午,戏台上戏班子下了,却有一个大家这几天都在找的人上了戏台,汪大刚身穿一身红袍,器宇轩昂的大声说道:“云山车行今日开业了,以后还要请各位兄弟姐妹多多关照。”

    戏台下面鸦雀无声,大车帮的车夫们真有几个认识汪大刚的,你传我,我传你,台下就算不认识的也都知道了,上面正发话找他,双方可是有几百条人命的恩怨纠葛,这汪大刚居然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了?

    “我汪大刚也是赶车的出身,知道大家的苦处,兄弟们好不容易在外面有个活计,牙行拿去两成,上面拿去四成,咱们自己手里这四成还要去巴结把头,不然到手就没多少活了,咱们大伙家里有老小要养,还要喂着牲口,这还能剩下什么,赶了一年车还要背债落下饥荒,咱们辛辛苦苦干活,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凭什么啊!”汪大刚声音洪亮,气势十足。

    这边唱戏放鞭,热闹的很,先来的都是临近的住户,车夫们来得晚,站在外圈,可到这个时候,看热闹的住户们散开了,而那些车夫们则是凑了上去,汪大刚这些话句句说在他们心里。

    正月里还在这边等活,想来日子也就一般,汪大刚的这番话当真引起共鸣,几个人眼圈都红了,车夫们没一个人走不说,还热切的等着下文,这车行要干什么,大家也能猜到些了。

    “我汪大刚在这里开车行,自然要给兄弟们着想,先和牙行那边谈,怎么也得让他们把抽成减到一成或者一成五,至于兄弟这个车行,只要两成,多了一文钱也不要,而且咱们可以直接去码头上接活,到时候,兄弟也只是要两成,多了一文不要,兄弟这番话有一句假的,就天打五雷轰,就断子绝孙!”汪大刚最后这段话几乎是吼出来的。

    下面顿时轰然,掰着手指头也能算清这笔账,在这个大车行做事,一趟活能比在自己的大车帮里多赚一倍,甚至还要多。

    不过轰然一下之后,大家也没怎么热切的凑上去,大家接活又不是单纯靠着价钱,从前有人想要私自接活,为这个降了价钱,结果事后牲口被杀,大车也被烧了,人只能上吊寻了短见,那还是自家帮众,这汪大刚和两个大车帮仇深似海,天知道接下来会怎么着,没准这就是一时风光,明天就鸡飞蛋打了,可这汪大刚许的条件真是诱人..

    汪大刚在台上说完之后,嗓子都有些哑了,看着下面的车夫没什么反应,心里禁不住有些失望,不过事先也有人和他讲过,眼前这个局面也算是在预料之中。

    热闹闹哄之后,戏班子照旧上台唱戏,大家能闻到酒肉的香气传出来,估计晚上这云山车行要摆流水席了,啧啧,他汪大刚和大伙一样,都是个穷赶车的,怎么就混得这般出息。

    开始这云山车行的动静,好多人都看到了,也没人朝着车行上想,就觉得占的地面当真不小,不知道要用来做什么,没想到是车行。

    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大车行的车夫们围着看了,尽管戏台周围挂着灯笼,没什么看不清的,可大家都不在这边了,也就是临近的住户还在看,但也离的远远,不敢靠前。

    汪大刚说完不到半个时辰,在云山车行这边就开始有些不三不四的人出现了,围着云山行探头探脑,有那住户想要看戏,却被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凑过去,威吓几句,动手动脚,也就不敢呆在那里,连台上的戏班子都被吓得唱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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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6章 谈笑间

    空场上闹哄一阵,这帮不三不四的货色开始朝着云山车行的宅院凑过去,不让人看戏,已经是扫了面子,看着车行也没人过来管,这伙不三不四的人更是来了劲头,嘻嘻哈哈的走了过去。

    这是几个原来的货场宅院连在一起,周围垒着矮石墙,大门是新修的,看着颇为气派,门前有四个人看着。

    不三不四的这伙一共二十几个人,彼此使个眼色,就来到了大门跟前,云山车行守门的那四个人一看他们,神情顿时有些畏缩。

    “哟,这不是老面瓜吗,又找到营生了?”有人调笑说道,显然是从这四人里认出熟人了,一个被他喊到的中年人缩了缩身子,连头都不敢抬了,这个中年人不敢抬头,其他人也好不到那里去,都在那里害怕低头。

    这种畏惧模样让围在门前这伙人愈发的兴奋,一人调笑说道:“二哥交游广阔,居然还认识徐州凤阳地方的蛮子!”

    “谁认识这样的孬货,那汪大刚和咱们龙头开打的时候,和老面瓜就没敢跟着去,事后还想送礼入咱们大帮,这孬货还想过来,张护法派人过去烧了他车,让他滚回北边去,这没脸的货居然还敢回来,居然还有脸求着汪大刚收留。”

    “这汪大刚手里都是这样的孬种货色,居然还有胆子回来,真是昏了头!”

    “没准是为了那个粉头,一个北边来的蛮子没见过什么好货色,半掩门的土货就迷了心。”

    “要是让他去河边走走,看到船上的姑娘,还不得被迷的掉河里啊!”

    众人肆无忌惮的取笑哄笑,被他们调笑的几个看门人愤愤的抬头看,一对上那些肆无忌惮的混混,却又急忙低头,他们实在是没勇气。

    “看什么看,爷脸上有什么好看的,你给我说清楚了!”一个混混立刻是不依不饶的叫唤起来,他们过来就是来挑衅的,找到了由头之后揪住不放,两家龙头都是要赶绝汪大刚的,怎么会让他开业开的这么顺利。

    被他们这么一叫,那四个人慌不迭的站起,朝着后面退去,这些流里流气凶神恶煞的人,他们怎么得罪的起。

    “别跑!”对方的退让正合这些混混的意思,起头挑衅那人更是快走一步,伸手就要去抓,后面一帮人跟着向内涌去,进去闹一番那就更好了,如果趁这个机会直接弄翻这个什么云山车行,那就是大功一件了。

    院子倒是宽敞的很,不过混混们的脚步才踏进一步就是停下,因为追在最前面的那个被一根杆棒直接戳翻在地,其他人过来闹事,身上可能带着短刀匕首,不过别的东西是没有的,看着对方拿器械,还是长家伙,大家就忍不住收了脚步。

    拿着长棍的人正是汪大刚,死死的盯着门口那些混混,当时他们这帮散户车夫火并中吃了大亏,事后各家住处被人放火这个血债,只怕也和这些混混有干系。

    他在那里恶狠狠的盯着,惹事的混混们也在朝着院子里面看,院子里很宽敞,有三辆大车停在不远处,大车的模样有点古怪,现在谁也顾不得看这个,只是注意到那大车上坐了七八个汉子,正看向这边,好像在瞧热闹。

    一看这个架势,混混们就不敢朝着里面走了,一个车行随时也有几十壮汉的,而且不说别人,这汪大刚也是好身手,真打起来,自己这边占不到便宜,弄不好还要吃亏。

    不过街面上的打拼的混混地痞,好勇斗狠是一面,见风使先是一面,耍赖打滚也是一面。

    被杆棒打倒那混混一愣神,捂着胳膊就痛叫起来,满地打滚不停的乱喊“胳膊被打断了,胳膊被打断了!”

    这种事大家都做得熟了,看着那混混在院子里打滚喊疼,外面那伙混混一起跟着叫嚷起来:“打断了胳膊,这可是让人残疾的重伤,是大案,要报官!”

    混混地痞们满嘴喊的都是“人残疾了”“见官”,躺在地上那混混更是满地打滚不停,嚎的好似杀猪。

    本来杀气森森的汪大刚这时候却有些迟疑了,这云山车行刚刚开业,就把官差闹过来,是不是会招惹麻烦,进爷再怎么强横,毕竟只是个保正,还只是徐州的保正,这清江浦在南直隶地面上都是自成一体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

    他这一迟疑的神情,却落在混混们的眼里,加上从头到尾就没有人过来帮忙,一直是这个汪大刚应对,以多对少,混混们的气焰顿时高涨起来,有人直接迈过门槛,揪住这受伤见官的事情不放。

    坐在不远处大车上的几名汉子,这边发生什么也看得清楚,喊了什么也听的清楚,看到汪大刚这幅样子,一名汉子笑着摇摇头,说了两句之后跳下车朝这边走来。

    看着有人过来,混混们都是暂时停住,这汉子身材高壮,满脸胡须,看着三四十岁年纪,有些颓废不得志之气,混混们眼睛毒,能看出这不是什么要紧人物,心都放下了。

    “李爷。。”汪大刚叫了句。

    那汉子摇摇头,笑着说道:“我当不得这爷字,年纪比你大点,有心叫我李哥就成。”

    就这么两句,混混们却又鼓噪起来,地上那人更是扯着嗓子嚎,这声音尖利的很,连外面戏台上的声音都盖过了。

    “看你刚才那下,断不了他胳膊啊!”

    “李爷好眼力,那一棍戳的是胸口。”简单问答,汪大刚慌不迭的解释,心想难不成怪我惹事了。

    被称作“李爷”的那汉子笑了笑说道:“我就说,不该断臂!”

    嘴里说着话,抬脚踩住了那个混混,这一脚下去,那混混顿时不能动了,在那里鼓噪的混混们都是一愣,这李爷弯腰直接抓住这混混一条手臂,向上一抬一别。

    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条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然后不受控制的落地。

    混混们的鼓噪声戛然而止,然后更加凄厉的惨嚎响起,躺在地上那混混鬼哭狼嚎的喊了出来。

    这次的声音比方才大多了,引动周围住户的狗跟着乱叫起来,被扭断手臂的那混混在地上死命挣扎,可那李爷就是一只脚踩着,这混混怎么也挣不开。

    连汪大刚都满脸惊讶的神色,那李爷动作却没停,却是弯腰捞起了这混混的另外一条手臂,单手一提一拧,又是“咔嚓”一声,第二条手臂也断了,而且是用一种更痛的方式断掉的。

    躺在地上的混混又是一声尖叫,只是完全变了腔调,脸色已经是惨白无比,还没有喊完,人直接疼的昏了过去。

    堵在门前的混混们鸦雀无声,那李爷抬眼看了一眼,门前那些人都是慌不迭的向后退,李爷站直了身子,对汪大刚笑着说道:“跟这些人动手,就得心狠手辣,听别人说你拿着棍棒去和别人拼,当时我差点笑出来,不见血不出人命,谁会收手。”

    话音未落,李爷抬脚狠狠踩了下去,又是“咔嚓”一声,地上昏过去那个混混尖叫一声,居然又是疼醒过来,一条腿被踩断了。

    汪大刚这时候脸上却没什么惊讶内疚,反倒在这里若有所思的样子,门前的混混们脸色煞白,街头好勇斗狠,甚至是动铁器见血,大家都未必眨眼在乎,可眼前这汉子谈笑间断人手脚,这股冷血狠辣的劲头却把大家全吓住了,看着同伴疼得死去活来,这帮混混居然没有一个人敢动手,生怕自己步同伴后尘。

    “咔嚓”一声,另一条腿也断了,地上那混混嘶喊的声音都有些嘶哑了,五官扭曲的不像样子。

    “要做就把事情做完。”那李爷拍拍手,笑嘻嘻的说道,丝毫看不出刚才断了一个混混的四肢。

    到这个时候,方才喊着断了胳膊要见官,堵在门前气势汹汹的混混们都是哑口无言,脚步不住的向后撤,只要有人带头,恐怕就是扭头跑散了。

    “把人带走,不然今天还要留下几个。”那李爷冷声说道。

    见识了他刚才的狠辣手段,又看看另一边大车上的几个汉子,看着都是虎视眈眈的模样,想要逃走的混混们居然迈不动步子,到最后推挤着出几个人来,直接把人抬了出去,那个混混经不住这样的牵扯,又是痛昏了过去。

    这个混混还真应了刚才他同伴的吆喝,人的确废掉了。

    “天不早了,晚上肯定还不能安生,轻闲不得,先忙去了。”那李爷点点头,自顾自的去了。

    混混们早就散了个干净,可汪大刚这一露头,谁都知道接下来不可能安静,还有得事情要做。

    汪大刚慌不迭的点头,还没等说出感谢,却看到那四个守门的人各个脸色惨白,浑身在那里发抖,那个被叫做老面瓜的更是颤着声音说道:“大刚,这人也太凶了,看着要吃人一样。。”

    “是不是觉得那断了手脚的人可怜?”汪大刚叹了口气说道,他知道这李爷名叫李和,甚至还能猜出来这李和搞不好在军中呆过,但刚才那场面实在太慑人心魄,这断手断脚比杀了那个人都惨,有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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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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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