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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452章 官对官

    对各处的案子,邳州知州衙门上上下下都缩头了,这样大规模的火并厮杀,他们根本管不了,主管办案的典史,刑房书办小吏,捕快差役,各个沉默,他们可是经验丰富得很,知道这样的大事最好旁观,如果贸然伸手,搞不好火烧到自家身上。

    相关的风声也一层层的传到了知州那边,大家心照不宣的把各处的报案压了下来,实际上,响马杆子被灭杀根本没人理会,街面上的很多凶案也无声无息的了结掉。

    这些事肯定不会善了,扬州冯家必然要有动作,可冯家现在还没动作,大家就不急着掺合了。

    正月二十三这天,十几支队伍从徐州进入邳州,这些队伍最少百人,最多二百人,每一队看似单独行动,实际上彼此距离不远,每队里都有装满货物的大车,在车上插着旗杆,旗杆上挂着一面四方的旗帜,黑红相间,里面粗体的“赵”字。

    不少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这旗帜的意义,因为邳州城内不少商铺已经挂上了这面小旗帜,赵字营的认旗!

    只不过大伙看着这些队伍的成员都觉得奇怪,虽说衣服还算齐整,气色尚好,但总让人感觉不太对,看着都像流民一类的,赵字营朝邳州放这么多流民作甚,而且赵进不是和流民势不两立吗?不是都杀干净了吗?

    队伍里也有些精壮汉子,拿着各式兵器,一看就不是良民百姓,除此之外,还有百余骑奔驰在各队之间,看着像是护卫引导。

    这样的队伍,看着古怪异常,可一有人询问,每一队都回答去邳州隅头镇那边做生意,路引文书什么的都是齐全,而且都说自己出门,前面后面和自己没关系。

    事实上也没什么人多问,连驻守在邳州的官兵都一路放行,其他人多什么话。

    这些队伍就这么到了隅头镇,在隅头镇那里,早就准备了更多的大车,大车上装着粮食和其他物资。

    和物资汇合之后,十几支队伍在走出隅头镇范围之后,合成了大队,然后绕过骆马湖进入草窝子地带,前次赵进用过的向导这次又有了活计,他们带着大队进入草窝子二十几里,沿着沭水前进,在沭阳和骆马湖之间的位置停下,开始扎营整备。

    这个位置严格来说算不上荒滩,靠近骆马湖和靠近沭阳那边都有人家居住,还有当地士绅豪强的庄园,但从法理上来讲,此处就该抛荒,留下苇草供盐场煮盐,所以是无主之地。

    两千选出的精壮流民,其中有五百对流民青壮夫妇,这两千之外,还有徐州各路人马共三百五十人,他们想要跟着赵进在淮安府做事发财,每年就要有两个月驻守在这边。

    而且这些人马还有个任务,将那些荒草滩中冒险贩运私盐的人收拢过来,让他们以这个寨子作为基地中转。

    隅头镇孙家商行彻底表明了立场,在铺面门前立起一根旗杆,上面没有挂着“孙”字,而是挂着赵字营的认旗。

    赵字营能动用的各路人马,最精干的一批人都被调到了这边,护着孙家商行,隅头镇和清江浦这样的大市镇自成体系,冯家和赵进这边都有顾忌,不敢肆无忌惮的乱来,可暗地里的手段总要提防。

    相对来说,邳州城和睢宁县城内就没那么多说法了,冯家相关的几个店铺都直接被人买下,价钱还算公道,市价的八折,不愿意卖半夜就有人放火。

    一个正月下来,实际上就是正月十六到月底,冯家就失去了四分之一个淮安府,而且走陆路过徐州的私盐贩运彻底被断绝。

    邳州各路人马死伤惨重的消息,从一开始就没有隐瞒,冯家得到消息也很快,不过这些江湖人物的死伤压根不在冯家眼中,甚至报都懒得去报,而去往徐州的那支运盐队伍压根就没有消息传回来,大家还都以为顺利西行。

    等到那些店铺被强买,冯家人终于觉得不对劲了,消息开始急速的向着扬州传递,但他们没有想到赵进做了什么,几千人马在草窝子开始扎根的消息,甚至还没有人知道。

    “混账,无法无天的狂徒,居然敢对冯家下手。”冯家府邸的内宅,冯少贤脸色铁青,一边咒骂,一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冯家上下都清楚,在商议机要事情的时候,这屋子里只能有老太爷、老爷和管家冯大爷,其他人没有招呼,都不能入内。

    “老爷,这赵进是个祸害,看来要提早动手了!”边上的冯大也绷着脸说道。

    老太爷冯金发这次没有丝毫老态显露,脸上也有怒色,沉声说道:“倒是小瞧了这蛮子的嚣张,真是大害,那咱们也不用留手了,官面上私下的手段都用上去。”

    冯家几人义愤填膺,冯家对别人先动手,那是理所应当,而别人对冯家动手,那就是坏了规矩。

    “儿子先去黎大津他们几个那边安排,然后下帖子去抚台那边,无非就是砸银子,不怕不给他好看。”冯少贤停住脚步,恶狠狠的答应说道。

    冯金发点点头,阴测测的说道:“那些布置也别停,多管齐下,咱们冯家好久没有动手,这一次就要做个给其他人看看。”

    还没等冯少贤答应,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说道:“老太爷,老爷,李先生有急事要求见。”

    这李先生是冯家的师爷,原来是扬州知府的幕僚,因为精明强干,很早就被请到了冯家来。

    “让李先生进来,既然是要紧事,大家都听听。”冯金发说道。

    没过多久,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进了屋子,进来后施礼问候,冯家几个人都注意到这位李先生眉头紧锁。

    “老太爷,老爷,抚台那边的人送来了急信。”

    冯家这样的势力,自然要在各处官府内广为交结,安插自己的耳目,一听抚台那边有急信,想来是和自家相关,凤阳巡抚那边和自家相关的急信,让人实在是不敢怠慢。

    “。。京城那边来了封信,出身徐州的王友山官复原职,重入都察院做御史了。。”

    “这算什么急事。。”冯少贤念叨一句,然后猛地反应过来,徐州赵进的官场靠山就是这王友山,王友山官复原职,自然等于是赵进的势力猛涨。

    反应过来之后,冯少贤恶狠狠的说道:“京官御史能怎么样?咱们家认得的大佬有多少人,不必理会。”

    那李先生咳嗽了声,又是继续说了下去:“据说王友山三年后有望大理寺丞。”

    冯家和官场上打交道不少,可这种细微处却不太清楚,那李先生连忙解释。

    都察院御史是清流中人,接下来升官到何处也有固定的说法,按察副使或者按察佥事,一般就是去地方上做个道员,光禄寺少卿清闲养老,太仆寺少卿银子不少,但能做到大理寺丞这个位置,那就是前途无量了。

    大理寺总理天下刑名之事,不过刑部和地方官府分权不少,大理寺事务并不太多,里面的很多位置都是清望之位。

    这大理寺丞就是个一个过度的职位,不过熟悉官场的人都明白其中的道道,翰林出身的坐上,入阁的事情十分定了五分,非翰林、进士出身的御史坐上,那将来一个侍郎或者尚书、副都御使是跑不了的,最差也会外放一个巡抚。

    虽说并不是每个这个位置的人都能到达内阁大学士、尚书、侍郎、各级都御使和巡抚这一类的高位,可他们比其他人的可能性要多了许多。

    在官场上,这种可能性就足可以让人做出表态,何况一个起复的京官御史,三年后居然有望这么清要显贵的位置,身后肯定有大佬来支持,身边同党肯定声势不小。

    对待这么一位前途无量,四十多岁的进士京官,任谁也要表示出善意来,何况这位还是徐州人,对江北淮北各处熟悉的很,如果得罪了,在京城里被参上一本,那真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老太爷,老爷,这么一来,巡抚那边恐怕是借不上力了,而且抚台还会关照方方面面,让他们谨慎对待徐州。”李先生说出了自己的分析。

    “爹,和咱们家关系近的那几位大佬呢!”听了这些,冯少贤有点气急败坏。

    “老爷,这个不妥,那王友山在京察之际回京,而且迅速起复就职,可见他那一党已经得势,这王友山几年前辞官的人情到了得利的时候,真要挑起事端,成不成难说,搞不好还会牵连那几位大人,老爷要小心啊!”李先生急忙提醒说道。

    冯少贤脸色愈发阴沉,刚刚坐下又是站起,还没等他说话,冯金发沉声开口说道:“李先生,咱们用官场上的手段奈何不了徐州那边,可徐州那边同样没办法欺负过来是吧?”

    “没错,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真要压过来,就是坏了规矩。”李先生点头说道。

    冯金发“哦”了一声,居然好像就这么放松了,靠在榻上闭起眼睛,看着像睡着了一样,那边管家冯大跟随久了,明白自己老爷的意思,连忙挥手让李先生退了出去。

第453章 京师交际

    屋中又剩下三人,就这么安静了一会,冯少贤急火火的又要站起来,就在这时,冯金发眯着眼睛说道:“急什么,没这些酸子帮忙,难道就做不得事情了吗?”

    冯少贤站住,冯大也凝神细听,冯金发就在那里说道:“酸子们做事规矩多,怕前怕后,有好处又要扒一层皮下去,还不如那些舞刀弄枪的简单,既然折腾不了官司,那就用别的手段。”

    屋中另外两人都是神情凛然,冯金发开口说道:“冯大你去狼山那帮跑一次,陆副将那里没这么多麻烦事,少贤,你现在就去把黎大津、牛金宝他们几个人都聚起来,既然要动手,就要把那边连根拔起!”

    老人中气并不是太足,可言语中透出的杀气让两个人都打了个寒战,冯少贤从小长在富贵乡中,不过他隐约知道些事情,自家在祖父这一辈败落,靠着自己父亲和管家两个人拼出了眼下偌大的局面,这过程中死人不少..

    万历四十五年年初,南直隶潜流暗涌。而在大明的中枢之地,燕山脚下已成为大明帝都二百年余的京城,在四边看似静寂的皑皑白雪之下,同样是激荡不安,整个朝廷被阴云笼罩。

    正月的寒风顺着军都山的口子刮过来,呜咽咆嚎,带着雪花,纷纷扬扬落在永定河上。这条河的河面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冰,过往行人紧裹着衣服,走在河面的冰上,松软的雪被踩实,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日月照之何不及此,惟有北风怒号天上来。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李太白诗言此,未见之人觉得夸张。但是真站在从燕山刮过来的寒风里,鹅毛大雪落在身上,不管穿多厚实,那风,那雪都直透入骨,冷的让人喘不上气。

    正值年节,街面上的行人却不多,新年的几场风雪,把顺天府包裹起来,银装素裹,不见妖娆,却显得冷清了许多。

    朝阳门内不远处的一片齐整宅院,虽然院子都不大,而且周围官仓私库不少,街道都被占去一半,到处摆着货物,拥挤异常。

    可这片地方,没有些富贵背景也住不下,住在这边,往往是孤身上任或者家人不多的京官,且已都察院的御史为主,此处被叫做“清言坊”,所谓清流言官居住的街坊是也。

    北房三间,分两暗一明。正房与东西厢房的门都关着,屋子都是卧砖到顶,起脊的瓦房。院子里砖石铺成的十字甬路,被厚厚的白雪盖着。

    影壁上描刻的蝙蝠和寿字在风雪与黯淡的天光下有些阴惨惨的,象征着福寿双全的图案在这样的时节里却看不出来喜庆劲儿,合着大门被北风吹动,发出的吱呀声音,更让人觉得从心里面冷。

    在这天气景象下,即便身穿新衣,即便时不时鞭炮响起,孩童们欢笑尖叫,大人们心中却没什么高兴劲儿,特别是官场中人。

    门前不远处停着一座青呢小轿,轿子边几个穿着齐整棉袍的轿夫等待,而王友山则站在门前笑着送客,所对客人一身绯红袍子,倒为这压抑冷清的街道增添了几分喜气,客人长得温雅,四十多岁年纪,只是面白无须。

    久在京师的土著若看到,立刻就能辨认出,这绯袍客人是个老公,也就是阉人宦官,而且还是个品级不低的角色,太监穿红袍,次一等的绯红外袍,这都是有规矩的。

    都察院陕西道御史王友山当年就住在这里,先前离京时,为了缅怀亡妻留下了宅子没有卖,这次回来直接住了进去,去时七品,回来时依旧是七品,从品级看远不如徐州知州,那还是从五品。

    大明京官最贵,七品京官不惧二品布政,这个不是夸张,而是实情,所以身为京官,特别是进士出身的那一等最高贵的京官,各个讲究个涵养气度,温和矜持。

    可现在这样的风度都是烟消云散,每个人或兴奋或狂躁,甚至颓然丧气,因为京察马上就要来了,而且大家差不多猜到了结果。

    自从大明官场按照地域结党的风气兴起,每次京察都是党同伐异的大战,那一派当政,另一派的人就会在京察中被刷下去很多,空出位置给当政的那边。

    今年这一次,连市井小民都知道各派要干什么,那就是“罢黜东林”,齐、楚、浙三派终于是取得了全面的优势,所有东林相关都要被赶走。

    说来可笑,东林是出身南直隶地方的官员结党,可主体是江南苏州、常州、松江三府出身的官员以及地方上的士子,其余南直隶各处出身的或在边缘或被排斥。

    王友山徐州人士,因为和宦官的交情,直接被东林归入了齐党,结果一来二去,王友山和齐党官员的交情变得深厚,慢慢的也成为齐党一员。

    说起来好像是个笑话,可就因为这个身份,王友山几年前致仕回乡,又在去年年底风风光光的回到京师,都是因为这个。

    起复的手续很好做,朝廷也不会在这上面危难,唯一要想的就是怎么回到都察院。

    一名知道自己肯定被罢黜的御史提前和这边做了交易,他的弟弟会得到照顾,而且不会被当成敌对的派系,得到了这个承诺之后,又做了些保证,然后辞官,王友山顺理成章的回到了都察院。

    当年得了王友山人情的人如今都是风生水起,王友山看起来也是前途无量了。

    不过有一点让人觉得奇怪,这等前途无量,那大理寺丞位置板上钉钉的人物,居然不知道保全名声,反倒和那些内官来往密切。

    好在如今京城这边东林党人心惶惶无心他顾,不然肯定会上疏说着王友山是“阉党”了,当然,现在东林党不敢给自己树敌太多,现在已经自顾不暇,如果再把宫里那些大佬得罪了,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

    即便如此,同党中人,同窗好友都善意的提醒王友山,说你这边前途无量,不要给自己平添污点。

    身为京师清流,升迁过程中变数太多,比如这“阉党”名目,天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拿出来做把柄,甚至还是同党中人。

    王友山对这些提醒都一一谢过,行事却没有丝毫收敛,也有传言说本派的大佬曾经提醒过,王友山却笑着说道,内官不可近,却不可不近,若有恶名,王某自当。

    内监外朝,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各派政争不休,除了那些内阁六部都察院的大佬之外,大太监们也伸手其中,可一旦和宦官联系密切,却又成了污点,这其中分寸把握的实在不容易。

    不过眼下还没到那等刀光剑影的地步,王友山所做对大家也有好处,该劝的劝过,其余的就由他去了。

    “王大人留步,不需再送了,若这番情景被旁人看到,京师里又要多出些鸹噪,对王大人可是不利的很那!”

    “哪有主人不送贵客的道理,王某不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公公也不要太在意的好。”王友山笑着说道。

    “干爹临死的时候,身边就咱家一个人伺候,从前那些奉承的人里,也就王大人你写信问候,这人啊,还要在患难时候看出真心,平时做不得准的。”如果不是面白无须,这吴公公看起来和文官士人看着没什么区别。

    王友山笑着说道:“王某能有今天,是因为孙公公的大恩,怎么敢忘,从前事不说也罢,吴公公,你我同出一门,以后要要多多往来才是,我这边离皇城也不远,若有闲过来小酌几杯,徐州可是有好酒的。”

    吴公公笑着点头说道:“一定,一定,徐州那烧酒在京师可是贵得很,一直喝不痛快。”

    双方好像是亲朋故旧,聊了几句后才告辞,送别时候,河叔一直低眉顺眼的站在旁边,等随着王友山进了院子,才忍不住说道:“老爷,和这些内官走得太近,将来会有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无非是再回徐州而已。”王友山笑着说道,表情很是淡然。

    河叔顿了顿又说道:“老爷,就算为了少爷他们着想,也该在这京师留下来,少爷他们那边又不是一年,老爷在这里越长久,能帮的也就越多。”

    说到这里,王友山的神情变得严肃不少,沉声说道:“小靖他们做事还是急了,这次得罪了冯家,不知道会牵扯到多少事情,若是一起发作,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也顾不得以后那么多。”

    “老爷,您不是派人送急信给凤阳巡抚那边了吗?知道老爷的前程,他们不敢乱动的。”

    “他们知道分寸,可凤阳府那个余公公已经回京了,据说和厂卫关系密切,我这边不去做,那就会有大麻烦!”王友山慎重说道。

    那位离开王家的吴公公坐在轿子上,拐出王家门前的街道,长随立刻跟了上来,就在轿边询问说道:“公公回宫还是回宅子?”

第454章 探子

    有权势的宦官在宫外都有府邸仆役,而且还是常例规矩。

    “回宫,这些官儿斗的厉害,事情全丢给这边,里面忙得很。”吴公公在轿内回答说道。

    长随吆喝了声,轿夫答应,长随又凑在轿子边问道:“公公,那王御史到底是什么打算,怎么看着和京里这些官不一路啊!”

    轿子里面沉默了会,传来了轻笑声,吴公公调侃说道:“为得什么,还不是为他儿子那块,他王家在徐州好大局面,连凤阳老余都吃瘪了,现在那老余正紧着在东厂闹呢!”

    “余公公不是那位大珰的?公公,这件事要管吗?那王御史可提都没提!”

    “管,当然要管,干爹临死时候的冷清咱家还记得,也就那封信让他老人家露了笑脸,而且他刚才敢说这个同出一门,就冲这句话,咱家也要帮这个忙。”吴公公缓声说道。

    “文书房这边打个招呼,其他衙门还是给面子的。”吴公公笑着结束了对谈。

    司礼监为内廷二十四衙门之首,而文书房是司礼监最机要的部门,能入文书房的宦官,等于是入翰林院的进士,贵重无比,将来有很大的希望做太监,这样的人出面招呼,内监各处自然要给个面子。

    那位长随没有出声,只是小步跟着跑,他心里却明白,自家这位公公虽说入了文书房当差,却在外朝没什么放心的朋友,司礼监文书房那等中枢要地,如果没有外朝相熟的人,肯定要有麻烦,这王友山的主动贴近,正是急需,双方迅速走近了。

    实情如此,却不能这么说出来,明面上看着好像是王友山欠了好大人情,自家这位吴公公什么都好,就是在宫里一直太顺了,太好面子。

    徐州武人已经开始成群结队的涌入淮安府,淮安府那边有人忍气吞声,有人却不肯让出自己的局面,少不得火并一番。

    在邳州睢宁一带的土豪们看来,自家本乡本土,又可以勾结官府,手里能动员的丁壮众多,怎么会对付不了这伙失心疯的徐州蛮子。

    但事情却不像他们所想,首先官府都是看银子的,徐州这伙人冲过来之前,总会先托人和官府上下打好招呼,承诺先前的常例份子会提一成到两成,这一来官府就会袖手旁观,再者你一家一户对付了过来的几十人上百人,接下来会有几百骑冲过来,这些凶神恶煞武艺精熟,而且不需要种地生产的马队,谁家也对付不了,很快就被打垮扫平。

    相对于纷乱处处的邳州,徐州则安静异常,也只有和邳州毗邻的地方经常会有些战斗,因为运送私盐的队伍都是有去无回,所以淮安府那边根本不知道这边的情况,尽管徐州人在邳州和睢宁一带打的天翻地覆,可和私盐相关的队伍还以为自家安然无忧。

    至于淮安府境内的徐州力量,目前还在忙着抢地盘和清扫敌人,顾不上官道上的队伍,只不过徐州境内对这个盯着的很紧,过来一车就是一车的银子。

    徐州安静和淮安府那边的纷乱也有关系,徐州好勇斗狠的武夫汉子都去了淮安府,本地当然没那么多风波。

    就连一切的策源地何家庄都一切如常,赵字营的兵丁照旧轮转训练,进进出出的也只有马队还有些结盟的江湖汉子。

    外面看着安宁,可内部的紧张只有相关的人知道,这些日子马厩差不多是最辛苦的,董冰峰没有带赵字营的马队出发,而留在何家庄的马队坐骑一律按照临战的状态喂养,马料里加粮食,夜间喂夜料,让马匹有足够的膘。

    若只是赵字营马队的二百多匹马还好,除此之外,各处可供骑乘的马匹也搜罗过来不少,加起来近五百匹,赵字营不光给马主银子,而且还负担草料,这段时间,酿酒花费的粮食都没喂马消耗的多。

    赵字营内所有会骑马的兵丁,不管是不是在马队都要登记在册,不过赵字营老兵队出身的大多能骑马,现在的亲卫队四个连会骑马的也不少,算起来很多。

    “对官场来说,他看的不是什么人给他缴纳银子好处,他只看银子好处,冯家在官场上的确靠山不少,但我们打垮了他,该给上面的好处一分不少,甚至还要加价,那么不会有人来找我们的麻烦,就算有,也是势单力薄,继续收拾了就是。”赵进在屋中侃侃而谈,每日训练调拨,午饭之后算是短暂休息了。

    除了领着马队堵截盐车的董冰峰,还有正在轮值的吉香之外,其他人都在屋中休息,赵进笑着继续说道:“等到那一步,就要麻烦王叔出面了,有王叔这样德高望重的人出面,大家也有台阶好下,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王叔既然打了招呼,那么冯家和咱们就只能刀兵相见,真刀真枪,咱们兄弟怕谁?”

    大家都被赵进这番话讲的兴致高涨,王兆靖也不住的点头,如惠瞥了眼笑着说道:“王大人这封信快马传递却是及时的很,咱们在淮安府动手大打,各方势力卷进来肯定是千头万绪,繁复异常,可王大人这封信一到,立刻变得简单了,所有人都在等咱们和冯家的胜负。”

    赵进和王兆靖相视一笑,他们当然明白如惠解释的意思,刚才赵进话里似乎在贬低王友山书信的作用,如惠这是替赵进解释,不过在腊月间商定对淮安府的攻略,大家官场背景的因素就在考虑之中。

    这边正在聊着,外面脚步声响,有人外面通报说道:“老爷,抓了四个探子。”

    赵进停了话语,调侃着说道:“总算了,如果不是没这些探子,我还以为冯家只会傻傻的挨打!”

    大家齐声哄笑,不过却跟着站了起来,对这样的事情,不能有丝毫的松懈。

    何家庄的集市没有什么改变,甚至因为铺面摊位的搭建,变得比万历四十四年更加兴旺繁荣,徐州卫在这里盘下来几间店面,经常在这边进汉井名酒的客商还看出此处的商机,在这里开店卖货,每次运货过来,运酒出去,可就是赚双份的银钱。

    除了这些扎下来做生意的大商人,四里八乡的摊贩也在赶过来,这里人气足,生意也好,那天运气好,说不准就能赶上赵字营的采买,价钱给的足实,一下子就能卖光。

    人流货物每日里进进出出,看着满是兴旺发达的样子,肯定会有人想着混在人群中进出不会被注意,却没想到此处是个外松内紧的局面,城内城外的老江湖被调过来不少,能给进爷做事,不光脸上有光,实惠也是不少,大家都是尽心用力的做。

    “进爷,这个小子挑着担子过来装个货郎,这真是脑子坏了,货郎怎么会来这样的大镇子,都是去小村子里才有生意做。”

    “这个人装成个普通行商的样子,可背着东西不去集市上走,只是朝着营地那边游逛。”

    “这两个装成叫花子,他们也是糊涂,不知道叫花子不敢来这边。”

    外面巡查的人一一说明原因,四个被五花大绑的人都是垂头丧气,本以为赵进就是一乡间土豪,何家庄这边再怎么戒备森严也是个聚居的乡镇,却没想到这里只有团练的营地和集市,根本无机可趁,而且自以为可以混在人群中就近观察,没曾想直接就被揪了出来。

    刘勇回头看了赵进一眼,上前开口说道:“有同伙就说出来,能换一条活路。”

    几个十几岁年纪的年轻人,又是这么随意说话,不是徐州本地久闻威名的,很难有什么敬畏之心。

    跪在地上的其中一人,是那个货郎打扮的,直接朝着赵进面前吐了口吐沫,恶狠狠的说道:“识相的就放了咱们,不然..”

    话没说完,刘勇抽出匕首刺入他胸膛,抽出后踹翻在地,转头又问其他三个人说道:“没话说吗?”

    “这位爷,小的就是来贵地求口饭吃,不知道什么同伙。”另一个乞丐打扮的结巴说道。

    刘勇摇摇头,直接做了个手势,这乞丐身后的汉子直接伸手扭断了他的脖子,转眼间地上已经躺倒了两个。

    冯家和赵进斗,且不说双方都是土豪之流,冯家的实力更是远远强过赵进,赵进这伙年轻人肯定会有所顾忌,而且这些探子也能算得上来使,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总不会下手太绝。

    谁能想到,抓过来才问了两句话,就宰了两个,这杀心未免太重了些。

    “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个行商打扮的结结巴巴的说道。

    “这几个人放一个箱子里,弄到黄河边丢下去,别忘了里面放几块石头。”刘勇在一个人衣服上擦拭了下匕首,摆摆手说道。

    汉子们吆喝听令,直接把人拽走,到了这个时候,那两个探子终于崩溃了,在那里扭动身体拼命挣扎,哭喊着交待了,外面还有三个人,有一个居然还是婆娘。

第455章 攘外必先安内

    没什么废话,直接带人过去抓人,只是如惠看的有些眼皮跳,凑近了低声问赵进说道:“若是都不说,难道都杀了?”

    “当然不留。”赵进回答的理所当然。

    冯家派来的探子来源无非两种,一种是被雇佣,一种是冯家自家的手下,这两种都有共同点,都是为了钱财。

    对这种没什么坚定信念的探子,就是要用狠辣手段震慑他们,让他们害怕,为了被雇来打探的那几个钱送命,肯定都觉得不值。

    开始下重手,把冯家的探子吓怕了,最起码这边能清静一段时日。

    如惠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深究,在赵字营这么久,对杀戮已经有些见怪不怪,开始时候如惠还生怕赵进兄弟几个嗜血好杀,不过这担心很快就是消散,因为赵进他们不是为杀而杀。

    “东主,冯家到现在还没怎么大动,总让人心里没底,属下已经让官面上的朋友们去打听消息,可他们那边最多也只能知道些明面上的,冯家真正怎么做,他们也不能知道,内卫队这边?”如惠面有忧色的问道。

    赵进摇摇头,刘勇手下的内卫队人数本就不多,根本撒不下去,只能重点看住几个地方,比如说何家庄、徐州城、隅头镇,像是邳州这样的地方,都要用尤振荣这些本地江湖角色去做了。

    如惠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虽说咱们占了先手,可冯家家大业大,肯定还有不少手段,不摸清搞不好会有祸害。”

    “曹先生,官面上的手段已经兑子了,现在冯家不管要做什么,只能真刀真枪的和咱们打,要打他们也只能选两处动手,一个何家庄,一个是骆马湖,或者打赵字营,或者打咱们新建的流民寨。”王兆靖在边上说道。

    陈昇抱着长刀闷声说道:“来徐州来何家庄,他们肯定输!”

    王兆靖和陈昇说完,如惠愣了愣,随即摇头失笑着说道:“还真就是这么简单,倒是属下想多了。”

    “..毕竟不是两国交兵..”如惠感慨了句,赵进和冯家火并,只是豪强之间的战争,官府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可只要闹得过了,官府必定过问。

    有这一层限制在,大家就不能肆无忌惮的动手了,两家的战斗就好像是被圈在框子内,或者站在水面薄冰上。

    冯家做不到流民大军那种,肆无忌惮的行进扎营,呼喝流血攻城,他要有所顾忌,官场上冯家已经被限制住,他要动手的地方也可以估计出来了,无非要打赵进的基业,目前也就是两处,何家庄和新建的流民寨。

    反过来,赵进要打冯家,可以下手的地方非常多,淮安府冯家有大量的产业,冯家还有不少私盐要从徐州经过。

    想通这一点之后,如惠感觉颇为怪异,明明是冯家占据优势,而且是远远超过赵字营的优势,这么想过,突然间觉得冯家也没那么可怕了。

    “管他有多少法子,咱们做咱们的,他要不管,咱们照做,他要来打,那就只能在咱们选定的战场来打。”赵进沉声说道。

    说完之后,赵进拍了拍王兆靖肩膀说道:“本来是要速战,免得冯家用他方方面面的关系纠缠,既然王叔出手,咱们就可以慢慢来了。”

    大家都是笑出声来,如惠在那里琢磨了下,又是说道:“这次能对邳州那边了如指掌,全靠了郑会主那边,能不能用他们去扬州那边探察一番。”

    如惠做事周全,即便知道双方没那么悬殊,还是要把该做的都做到,听到这个,赵进收了脸上的笑容,肃声说道:“难,淮安府南边就很难伸手了,扬州府那边更是另外一回事。”

    正说话间,刘勇已经带人抓探子回来,这几个探子直接就被带到专门的处所拷问,刘勇没跟着去,反倒快步走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还真是巧,说到闻香教那边,那边就有麻烦了。”赵进嘿然说道。

    其实赵进在徐州能做到消息灵通,靠着还在搭建的内卫队是没办法做到的,如惠搞好了各处衙门的关系,这些人的通风报信加上那些臣服豪强的交流,这才做到灵通。

    除此之外,闻香教徐州会主郑全出力很大,借着赵进的支持,郑全把徐州境内各处不服从自己的香主头目一个个清除,然后安插上自己信任或者说赵进信任的人。

    反正和总坛那边已经闹翻,郑全在如惠的建议下将各处奉上的朝贡财物,返给各处香主三成,然后又把这些财物的两成用于扶危助困,这下子把这块的人心都给抓住了。

    下面的香众得了好处,香主们有了实惠,大家都怕郑全不在位置上,再把这些好处实惠吐出去,所以衷心拥护。

    闻香教的香众三教九流,多是贫苦百姓,他们在城内乡野各处,耳闻目睹,很难有风吹草动瞒过他们,这才是真正的消息灵通,靠着这一块网络,赵进才“耳聪目明”。

    甚至最近淮安府邳州发生的事情,郑全这边也有功劳,闻香教徐州部分被赵进控制住之后,其他各处的闻香教分舵香堂自然要和郑全这边划清界限,邳州也是如此。

    可邳州这边和其他处又有不同,孙家商行贩卖汉井名酒,套取漕运克扣下来的漕粮,这生意让双方都赚的盆满钵满,运河上的运兵漕丁,有相当多的人是闻香教的信徒,大量售卖汉井名酒的商行,自然和赵进关系密切,按说双方在徐州城下尸山血海势不两立,可在这邳州隅头镇上,关系却越来越好,什么都是假的,只有银子才是真的。

    这边闻香教靠着赵进发财,自然善意满满,连带着对郑全这个徐州会主也敬重非常,让赵进的耳目扩张到了这边。正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赵进清算冯家在邳州的力量,让那些响马杆子,土豪武夫,无处可藏。

    不过,这一切也仅仅局限在邳州而已,其他各处的闻香教众的没得好什么好处,受总舵约束,和徐州这边互相敌视。

    随着赵字营对徐州的掌控越来越严密,越来越多的士绅豪强倒向赵进,赵进对徐州闻香教的掌控也越来越全面。

    “..那赵进乃是一条妖龙,八百年前被弥勒佛祖压在万斤重的紫金钵下,二十年前黄眉僧敬香时候打翻了紫金钵,放出了这条妖龙,这妖龙在徐州境内兴风作浪,大伙想想,自从听到这名字,多少人没了性命..”

    徐州城内的一处宅院内,几十名百姓聚在院落中,听上首一个汉子讲述。

    “..现在这妖龙天怒人怨,早晚会被佛祖和老母收了去,大伙早些跟随,就早得一份功德..”

    正说得口沫横飞,紧闭的院门却被“碰碰”拍响,那汉子浑身一激灵,这讲经传法的处所最为隐秘,外面还有放哨的,怎么还有人过来拍门。

    “光天化日关门干什么,快把门打开!”外面传来了粗声吆喝。

    还没等讲经说法的那汉子反应,听讲的几名百姓已经跑过去开门,那汉子大惊失色,也顾不得训斥,转头朝着另一边跑去,大凡闻香教说法烧香,总是会事先观察好后路,一旦有风吹草动,立刻就朝着后路跑。

    可这个汉子刚跑出几步就停住,他发现听讲的十几名百姓挡在了出口的地方。

    “你们这么做,是想被雷劈火烧,代代不能翻身吗?”这汉子气得破口大骂,那十几名百姓很是畏缩低头,却没有一个人闪开。

    院门已经被打开,五名差役拿着木棍铁尺直接冲了进来,大喝说道:“邪教妖人还不束手就擒!”

    任谁也不想束手就擒,可这汉子是讲经说法,嘴皮子上的功夫,仓促间打不过跑不了,被一棒子砸在肩膀,直接敲翻在地上,几个差人上前捆了个结实拖了出去。

    差人们一走,立刻就有人关上院门,刚才还在百姓中的一人吆喝说道:“明日还在这里,每人两斤粮食,不要的可以换成铜钱,都是上好永乐通宝。”

    刚才木呆呆听讲的百姓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世福报,真空家乡,那里比得上这粮食和铜钱,不是本地香主,报上去一个就有好处,不报的全家抓到牢里,掉层皮都未必能出来。

    不过大家也纳闷,大伙信教这么多年,各有香主统领,也都是本地熟门熟路的乡亲,怎么外面还派这么多人过来。

    双方毕竟是敌人,因为烧酒漕粮生意热络起来的只是部分区域,闻香教的大宗势力还是想向徐州渗透,因为汉井名酒,因为赵字营,因为徐州积存的大批流民,这边对闻香教来说也是大有价值,他们不肯放弃。

    眼下江湖上都知道赵字营和冯家起了冲突,这在旁人眼中看来,肯定内部动荡,有很多空子可以钻。

    但等来到这边发现不对,想要走已经走不了了,人被带到大牢里,和冯家的探子一个待遇,能供出同伴还有活路,不然的话就只会“暴毙”狱中。

第456章 不对劲

    和冯家为敌,淮安府的攻略,还有闻香教的搅动,在旁人看来,处处纷乱,肯定无法兼顾,实际上却没那么麻烦,闻香教城内城外,差不多就是赵进和伙伴们的长辈料理,说难听些,他们都是地头蛇,本地各处都要卖个面子,加上赵字营的实力,做事方便得很。

    闻香教不断派人过来渗透,派过来的人被一一清除,然后借这个机会,赵字营对徐州闻香教的掌控反而加强了。

    私盐从淮安府进入凤阳府,最近便的通道就是睢宁县边上的官道,这就是为什么睢宁县相对偏僻,冯家却要把家生子赖家放在这边,一方面照应自家的盐队,另一方面截住别处的私盐队伍。

    赖家的庄子被徐州人打下来之后,按照事先约定,在这里放置了一百五十多个人看着,他们的任务很简单,截住扣留在这里过路的冯家盐队,其他在这里过路的缴纳买路钱。

    坐地收钱,这可比在徐州土里刨食,或者打生打死要舒服太多。

    正月二月的盐价高,冯家自然有大车盐队过来,原本这边都是畅通无阻,可这次直接在官道上被拦住了。

    和去往徐州的那支盐队比起来,冯家这支队伍的管事就精明许多,一看被围住了立刻求饶讨好,还说什么这次截住了只是一次的买卖,若是只收常例,那就是长久好处了。

    徐州这伙人都是穷怕了,被这管事巧舌如簧的一说,立刻觉得有道理,就算扣下盐车,自己也卖不出什么高价,要是细水长流,每次过境都收一笔,几个月一年的收益远远要比这个丰厚。

    赵进发动徐州武人攻略淮安府,目前是为了保证对草窝子转移流民,顺利建起流民寨子,所以徐州、邳州、隅头镇这一线布置了不少直属的力量,而睢宁县赖家这样的地方,则是给了其他人,仅仅在这里面安置了几个眼线,都是亲近赵字营的江湖人。

    这几个江湖人自然倡议按照进爷的安排行事,可他们的声音很快就被众人的贪财心思淹没了。

    放了冯家盐队过去,直接就有百余两银子进账,大伙又老实不客气的扣下一车盐,在附近换来了酒肉,甚至还有土娼自己凑过来,大伙把这个叫做“二月过年”。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押送这个盐队的那位冯家管事,一过了这片区域,立刻换乘快马,绕过赖家庄园,朝着扬州疾奔而去。

    百余两银子花不了几天,大伙倒是没有什么存钱的心思,反正细水长流,后面还有大笔进账,何必亏待了自己。

    也就是二月初八这天,远远看着官道上大队人马过来,盘踞赖家徐州武人们都兴奋异常,以为大生意来了。

    直到这“大生意”的队伍开始冲锋,徐州武人们才发现是敌人,马队过百,步卒将近三百,气势汹汹的压了过来。

    放纵几日,手软脚软,那还有什么开打的劲头,一个胆小的先跑,其余人都是一哄而散。

    若依托庄子死战,有院墙和房屋作为遮蔽,还能有一阵厮杀,可这么一跑那就完了,冯家那边自然不会慈悲留手,马队直接追了上来,丢下几十条人命之后,徐州来的人总算跑了出来。

    很多地方一旦打下来,就不会派大队人马留守,只是留下分银子拿好处的,这些人狼狈逃回,邳州城这边一时也拿不出足够的力量反击,只能安置部分人,派人去双沟和房村集那边报信求救。

    睢宁县赖家那边的消息很快传回,说是冯家人在庄外点起大火,焚烧过程中臭气熏天。

    开始大家还有点糊涂,然后邳州官场得到了上峰的口信,“务求公正”“不可妄生事端”。

    官场中人说话听话都有技巧,绝不会只从表面意思上理解,按照通例,如果没有“不可妄生事端”这句话,那就是要偏袒冯家了,可两句话一起说,那就是要官府两不相帮。

    这个消息一出来,大家立刻反应过来,冯家焚烧的是尸体,一切烧成灰烬,官府也无从追究,只要没有糊涂人告状,面子上就是天下太平。

    赵进他们搬来了京城的助力,抵消了冯家的官场势力,可这么多年的经营,处处都有人情面子,虽然不能帮忙,但都能做到两不相帮。

    两不相帮对冯家就足够了,冯家对自己有这个自信,不仅他们自己有自信,连淮安府邳州这边的人也都这么想。

    在徐州众人狼狈退到邳州城的时候,郭老六的手下们坐不住了,本来照例收钱吃香喝辣,谁能想到徐州人就这么过来分走三成,凭什么。

    现在这伙徐州蛮子在赖家那边吃了大亏,城内看着也没放多少人,不如趁机反水,还能卖冯家一个大人情,就在手底下人跃跃欲试的时候,郭老六则是力排众议把大家压了下来。

    所谓江湖不过利益相关,有银子的时候认你是大哥,好处少了大家就要琢磨琢磨了,赵字营许的卖酒以及相关好处还没到手,郭老六这么一压,大伙都焦躁了。

    “脑子塞住了?从头到尾,你们看到赵字营自己的人出来了吗?不都是徐州那伙江湖角色晃荡?”郭老六这句话一说,大家都不出声了。

    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徐州江湖人如狼似虎的杀入,而大家闻名已久的赵字营却一直压着没有动,什么灭这个庄子灭那个庄子,什么杀尽十万流贼,传说这么强悍的力量还没动..

    想通这个,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也有几个不甘心的,主动去找冯家的,然后暴毙街头,也不知道是赵进这边做的,还是郭老六这边做的,城内一下子老实下来。

    很多人表面不敢说什么,暗地里却骂郭老六脑子糊涂,眼见着冯家就要打回来了,你脑子坏掉还帮着徐州蛮子,你到底拿了多少好处?

    二月十一这天,邳州城外传来消息,说是近四百骑马带刀的汉子朝着睢宁那边去了,看来是去找回赖家庄惨败的场子。

    让人胆寒的是,赵字营依旧没有动,这下子,邳州的牛鬼蛇神彻底安静了,不说冯家和赵字营,这伙徐州人未免太能折腾了,怎么动动手又有四百骑弄出来。

    “地盘丢了,好处也就没了,谁打下来就是谁的!”

    这句话就是赵进定的规矩,赵进的确答应给杀入邳州的徐州武夫们撑腰,如果冯家大队来袭,赵进也会动用自己的力量。

    不过赖家这边的徐州武夫们先是不按照规矩来,没有扣下冯家的盐队,还放任对方离开,而且在敌人大队来袭的时候,没有固守待援。

    赖家的庄子好歹也有院墙壕沟,百余人缩在里面据守,冯家不拿出几倍的力量死打,根本拿不下来,只要他们坚持住,徐州的支援就到了,可这些人放纵过度,把打下来的局面全部抛弃。

    那么一切推倒重来,先前占住赖家地盘分下来的好处红利一概不算,重新打下来再说。

    那伙倒霉的逃兵自然窝囊丧气,可其他人却兴奋的嗷嗷直叫,自从淮安府攻略开始,赵进划定的范围就是,双沟镇、邳州和隅头镇以及睢宁县这么一块地方,在范围之内赵字营会管,在范围之外,则是自生自灭。

    冯家的势力和种种传说大家都清楚的很,赵字营不管,大伙即便过去也是送死,再勇悍的武夫也不愿意白白送命,所以大家都在范围内活动。

    范围内好处不少,可大家分掉之后也不怎么多,隅头镇这等最肥美的地盘又自成体系,去了只能按照规矩吃几口浮食,多的也拿不到,相对来说,赖家这等盐路关卡就成了好地盘。

    淮安府的淮盐进入凤阳府最主要的通路就是赖家边上的官道,卡住那边,在盐贩子盐枭身上肯定能收到大量的好处,坐地收钱,还有比这个好的?

    不说别的,徐州卫那重建的巡盐队现在已经发财了,冯家相关的盐队已经截住两队,其余来这边的盐队都主动缴纳份子钱,差事肥得很,据说现在连一州四县的马快,周参将下面的家丁骑兵,都琢磨着来这巡盐队做几天,实在发财。

    而且前面那伙糊涂蛋倒霉,是因为他们不按照进爷的规矩来,咱们过去了按照规矩来,就算出事,进爷也要管。

    大家都不怕死,以前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斗都要死人,为了筋头巴脑的几文钱也要见血,现在这么多银子好处在前面,拼了也就拼了。

    就在这股劲头的支撑下,徐州各处拼凑出来的几百骑迅速集结,然后朝着赖家那边扑了过去。

    让人错愕的是,几天前的那一幕现在又重演了,看着大队人马扑过来,赖家庄里面几十人亡命而逃,这几十人里只有十几个骑马的。

    打下这赖家庄子当真不费吹灰之力,抓到几个俘虏,没拷问就知道,说打下这赖家庄之后,主力就离开了,朝着东边运河方向而去,可能顺河南下回到扬州府。

    众人都觉得奇怪,从突袭来看,冯家有些手段,可没留什么人守在这里,难道觉得徐州人不会打回来吗?这未免太幼稚了些..

第457章 黎大津和李和

    二月中的时候,南直隶江北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有依稀春意,路边地头也能看到些绿色。

    运河这边则是清江浦向南可以畅通无阻,清江浦向北一直到隅头镇这边,只有部分河段能够通行。

    可即便有部分河段能通行,大队人马行进也方便了很多,辎重粮食之类的物资都可以放在船上,不过对于冯家来说不需要这么麻烦,冯家只要派出信使,在行进的路线上和各处打好招呼,那么大队人马的给养住宿,自然有人给筹办解决。

    扬州府和淮安府,冯家经营的太久了,徐州人刚来一个多月,只能先保证自己站稳,没那么多探子派出去,对冯家的动向很不清楚,何况冯家这次的大队人马分成小队行进,和赵进向草窝子迁徙流民一样,分成百余人一队,而且不少还是乘船行进。

    就这么绕过了骆马湖,来到距离流民寨半天路程的地方,冯家的相关商行早就在这边做好了准备,一队队的人在营地里汇合休整。

    来到这营地的人不光是沿河北上的,还有部分从北边和东边过来。

    和寻常商队不同,甚至和那些经常宿营的响马杆子也不同,这个营地收拾的颇有章法,帐篷在何处,道路在什么位置,那里该有哨位,补给和装备该用多少力量来护卫,以及周围如何布置,都严整异常,这边都是沿河北上的。

    但这样的严整仅仅是部分,也有不小的地方看着不那么没规矩,乱糟糟的不像样子,甚至在营地外面还临时清出来一片地方,那边也有人驻扎,不过看起来就更乱了,即便是七成整齐,也被那三成的混乱弄得一团糟,这里则是北边和东边都有。

    十几名精壮汉子拱卫一名大汉出了营地,这里已经是草窝子的边缘,一马平川,但基本看不到什么人家,全是乌泱泱的荒草地,在这样的情形下,登高望远就很要紧,能看到很广大的一片区域。

    整齐的营地里那些汉子举止都颇有章法,行动间很有规矩,这却让其他人看不太惯,觉得矫情做戏。

    舞刀弄枪的汉子看不顺眼就直接表现出来,在路上就有人冷嘲热讽,在营地汇合,也有人挑衅不停,不过各处很快就安静了,看不惯归看不惯,说到底还要在刀枪上见真章,一闹起来,齐整营地的那帮汉子就证明自家的本事不光在扎营上,嘲讽和挑衅的人都丢下了十几条人命,立刻没有人敢说什么了。

    有几队和冯家熟的,却看出来这伙近千人的汉子不是冯家的私兵护卫,冯家来的几百人居然是听这伙汉子的号令,这让大伙立刻知道了厉害,谁也不敢乱出声了,这些汉子立刻成了核心。

    至于被拱卫的那个大汉,身高体壮不说,一口刀,一杆矛,一看就是下了多少年功夫的好手,身上煞气也重,不知道冯家什么时候养的。

    那大汉爬上了临时搭建的望台,在上面向四周看了看,盯着东北的方向看了好久。

    “那寨子居然起了土墙,有些麻烦,这边四处荒草滩,破地方两边都下这么大本钱,脑子是不是不好使?”那大汉满脸不耐烦的说道。

    下面围着的十几个精壮汉子一阵哄笑,一人凑过去扶了把,嘴里说道:“总爷,他们有钱人愿意花钱,咱们兄弟才有外快..”

    话没说完,就被那大汉瞪眼打断:“脑子混了吗!说了八百遍,要叫老爷,被别人知道咱们出来,连将主都有大麻烦!”

    被他训斥那人嘿嘿笑了声,也没有太多畏惧神情,只是笑着说道:“老爷说得对,万一露馅了,将爷拿的银子也就少了。”

    众人又是哄笑,有人满不在乎的说道:“老爷,露馅又怎么样,到时候咱们和冯家那边把他们都洗了!”

    “这帮杂碎就算报信又有谁信?”

    “老爷不用操那么多心,不就是个流民寨子吗!一拨过去就推平了!”

    听到这话,那位“老爷”眼睛又是瞪起,转头怒骂说道:“糊涂,一拨就推平了,怎么多要银子?难得有这样的差事,你们就不想多赚点!”

    场面安静了下,随即众人都哄笑出声,先前奉承那个更是说道:“总爷..不..老爷妙算,等扫了这边,咱们再去徐州,那什么好酒喝个痛快。”

    “去徐州那就是麻烦,这边已经是老周的地盘,折腾大了,将主那边过不去。”话说到这里,却听到马蹄声响起。

    一听到这个动静,正在这边轻松谈笑的十几个汉子立刻抄起了兵器,动作快的已经翻身上马,不过很快又是放松下来。

    远处五骑朝着这边跑过来,到跟前,为首一名大汉翻身下马,其余四人都是跟在他身后。

    见到这骑马的大汉,先前到这里的十几个人却收了随便的神态,欠身招呼说道:“黎爷!”

    “弟兄们辛苦,这次忙完,不会亏待大伙儿!”黎大津肃声说道,然后笑着对边上那位“总爷”点点头。

    那“总爷”满脸羡慕的看着黎大津,笑着说道:“大黎,你这歩算是走对了,给冯家做事可比咱们在营里当差滋润,银子娘们都是不缺啊!”

    黎大津上前给那“总爷”一拳,笑骂说道:“这些东西你在营里干得还少了,少跟我哭穷。”

    一帮人都是笑,那“总爷”挨了下也不生气,只是说道:“那伙苦哈哈流民立的寨子真没什么油水,最多也就是弄了人去卖,我听说里面女人孩子都不多。”

    “不用愁这个,那些人口冯家要了,到时候给你们个好价钱,顺便再把这草窝子洗一洗,抓出来的都算你们的好处。”黎大津笑着说道。

    听着这个,大家眼睛都亮起来,态度什么的又是亲热不少,黎大津豪爽的摆摆手说道:“明天就要动手,今天大伙先好好歇着,早就预备了足够的烧酒,晚上乐呵乐呵。”

    那边轰然答应了,各个上马就要走,那“总爷”刚要跟上去,却被黎大津一把拉住,此时黎大津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低声说道:“那围子墙高人多,不好打,要死不少人!”

    “不过是些流民聚起来的窝子,就算那什么赵进给了兵器又能如何,在咱们兄弟刀下还不是猪狗一样,大黎,你胆子小了!”那“总爷”满不在乎的说道。

    说完这句,“总爷”挤了挤眼睛,笑着说道:“难打更好,到时候多弄些银子下来,咱们兄弟分!”

    “死多了你怎么回去交待?”

    “死了又怎么样,将主那边还能多吃几个空额,他乐不得。”这边笑嘻嘻的回答。

    黎大津摇摇头,阴着脸说道:“别到时候舍不得死人,等下就把你这边的夜不收都撒出去,我这边也把弓马好派在一起,不能让人出去报信。”

    总爷脸上依旧带着戏谑的笑容,调侃说道:“从前军中还说大黎小李,说你大胆,说我小心,怎么今个不一样了。”

    “李和,那赵进厉害的很,你不要大意!”

    “怕个鸟,他赵进一个毛孩子,你怕成这个样子?”那“总爷”李和质问一句,随即满不在乎的说道:“大黎,你糊涂了吗?这边距离徐州多远,他赵进手里多少四条腿的,等他赶过来,咱们早就把这边扫荡干净了,还担心什么援军。”

    这话说得黎大津愣住,随即自失的摇摇头,干笑了声说道:“你说的没错,我这是有点魔怔了,我这怎么了,居然有些慌神。”

    “你这是太平日子过久了,总跟这些江湖人打混,连带着当年那股凶煞气散个干净,咱们刀口上舔血,没凶煞怎么行。”李和闷声说了两句。

    黎大津木然点点头,李和上去拍了下,嘿嘿笑着说道:“大黎,今晚咱们闹几杯,不过该干的也不能不干,咱们这就回去,把那些夜不收和绿林里的狼豺虎豹都撒出来!”

    两个人骑马回返营地,黎大津带着的几个冯家护卫远远吊在后面,小声议论不停。

    “咱们黎爷这胆子太小了点,这次都动了官兵,怎么还怕三怕四的!”

    “我也觉得丢人,咱们冯家最能打的,三山五岳的朋友,这么多人都来了,居然还小心成这个样子。”

    “没错,远远把马就停了,弯腰过去,就差在地上爬了..”

    “那位李和李千总可是狼山副将亲信,带着的队伍虽说不是亲卫家丁,可也是最得力的营头了,有这么个营头,加上咱们冯家的人,别说一个土围子,就算这江北地面也没什么打不下来的城池!”

    在前面的黎大津和李和自然听不到后面的闲聊,他们两个人谈笑风生,说说这几年扬州的事情,说说当年狼山军镇中的典故,心情都是好了不少。

    等回到营地之后,黎大津找了辆大车站到上面,吩咐了几句,手底下人立刻去四处招呼。

    别看那些江湖汉子看着李和这等官兵千总不顺眼,但在黎大津面前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那边招呼,这边急忙的聚了过来,不多时,这大车周围就聚满了头目,看着人来的差不多了,黎大津直接伸手把李和叫了上来。

第458章 流民寨外

    “各位把手里骑马好,弓马强的都派出去,把这流贼寨子周围放哨的扫清,让他们送不出消息去,然后锁住,让他们缩在里面,至于那寨子里不用动,等咱们明天动手”黎大津扬声说道。

    虽说大家都对冯家护卫头目黎大津很是敬畏,可对他这么慎重还是觉得小题大做。

    “黎爷,就那伙草窝里的兔子,无非是明天怎么抓,犯得着这么落力吗?”有胆大的在下面吆喝了句。

    黎大津也没有说出自己的理由,只是抬起手说道:“一颗脑袋一两,五颗脑袋十两,见到脑袋给现银!”

    一听这个,下面顿时激动起来,却没人问这是不是真的,谁不知道冯家有钱,闹哄片刻,大家都是转身跑向自己的营地,抓紧把人派出去,这可是发财的大好机会,至于那流民寨子能有什么好手,无非是待宰的猪羊,砧板上的一块肉。

    也有人在下面拽了个词“黎爷这是猛虎搏兔!”

    吆喝连声,营地里外纷乱成一片,许多人上马吆喝着向流民寨子那边跑去。

    至于官兵那边早就得了号令,三十几个精壮汉子背弓上马,向着营地外跑去,他们也没急着行动,只是散开跟在后面。

    “刀兵上的事情,总归小心些好。“黎大津对身边的李和说了句。

    李和还没答话,却看到那边帐篷里出来一名年轻人,李和冷笑了声说道:“你们冯家大珰来了,老子懒得理会,你自己招呼吧!”

    这边李和刚走,那名穿着棉袍短靴的年轻人已经走了过来,直接很不客气的说道:“老黎,冯家的银子也是辛苦赚来的,你这么乱花倒是不心疼。”

    “保少爷,能用银子换人头,这生意合算,总比死人给抚恤强!”黎大津不冷不热的回答说道。

    这冯保是冯家旁支的子弟,自幼习武,也是护卫统领之一,只不过名字和当年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相同,所以被人笑称“大珰”,冯保和黎大津地位差不多,资历和本事却不如黎大津,下面的护卫武人也只是听黎大津的多,这冯保不服气的很。

    黎大津也拿这冯保没什么办法,毕竟对方是冯家人,而且他也知道,这冯保是冯家掺下的沙子,这么大的力量。怎么放心让他一个外姓人大权独揽。

    若在往日,黎大津会解释几句,现在各路人马都被调动,正是一切启动的时候,这冯保就让他心烦意乱。

    “觉得我做得不对,你去太爷和老爷那边说,在这里我来做主,你少说废话!”黎大津声音很冷。

    冯保登时大怒,可对上黎大津的眼神,却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只是伸手指着黎大津说道:“好,你等着,等回到扬州!”

    黎大津根本就没有理会,转身看向东北方向,刚才涌出的马队骑兵已经走远了。

    流民寨子周围已经垒起了一人多高的土墙,墙外还有深沟,相比与外面颇为规整的土墙壕沟,里面住处什么的就很简陋了,不过是简单的窝棚而已,好在各项区域划分的很周全,厕所、仓库各种规制都有。

    魏木根是个十六岁的年轻人,他也是从山东那边过来的流民,魏木根的运气也不能用好坏来评价,要是好,他不至于家破人亡,一路来到徐州,要说不好,不会没有饿死,不会在徐州城下没有被杀。

    一路饥饿前行,城下尸山血海,经历过这些之后,一天能吃两顿饭,晚上能睡个安生觉,有这几样,魏木根就觉得很满足了。

    他被选中来到草窝荒滩的时候还很害怕,以为徐州那些凶神想把他们丢出去,可现在他又不想走了,这边的日子比徐州居然还要好些,每天能吃饱高粱饭,偶尔还有咸鱼之类的下饭,这就和过年一样。

    不过在这边也累,一到了立寨的地方,全体人员立刻开始挖沟垒墙,虽说已经开春,可土地还没有完全化开,那些拉车用的牛马在这个时候就派上了用场,居然套上重犁挖土。

    而且垒墙的土坯还要简单处理,里面掺杂草杆尽可能夯实,也只能做到尽可能了,因为在这荒草滩上,想要打土坯也没有条件。

    可即便这样,几千流民各个累的要命,每天从天亮忙到天黑,一躺下就呼呼大睡,总算完成了这份工作,大家还没有歇过来,就又有各项指派的工作。

    周围的荒草都已经被割干净了,大家已经开始围垦翻地,准备等到合适的时候开荒种田。

    大部分人力投入到这一块,而跟随而来的几百徐州武人则是严加戒备,里里外外都不敢有一点放松,每天里面巡逻,外面放哨,甚至还要抽调流民里的精悍角色,每人发下一根烤过的削尖竹竿,也跟着巡逻警备。

    这几百武人三三轮班,去接送押运外面送进来的物资,有部分盯着流民们做活,不让他们有丝毫的松懈,其余的人则是巡逻各处。

    来到这边的流民已经不像是刚被俘虏时候的畏惧,不少人都打着小心思,有人看到这边四处荒凉,就觉得可以逃跑,夜里趁着松懈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向着骆马湖的方向狂奔。

    对这个情况,徐州武人们早就有预备,第一晚抓回来的人每人十五鞭子,打得疼又不耽误干活,第二天的人则是直接砍了头丢在外面,第三天再也没有人敢跑了。

    魏木根从一开始就不想跑,他觉得在这里挺好,魏木根对山东老家更没什么念想,吃不饱饭,死人那么多,诓骗自己来到这边的又是同乡,在这里好歹还有饭吃,规矩严归严,却不用担心被骗,每天只要照着规矩做就好。

    大家来到草窝子,对着茫茫荒草滩都很新鲜好奇,同时又对押送他们过来的几百江湖汉子心存畏惧。

    被裹挟着南下这一路,加上围攻徐州城前后,队伍里那些江湖武人凶神恶煞,把流民当成牲口一样对待,打骂糟践都是常事,说杀就杀也不稀奇,看着赵进又派了类似的人来,大家都害怕的要命。

    没曾想这伙人很有规矩,虽然谈不上和气,可欺凌的事情没有了,一切都按照规矩做事。

    自从被赵字营抓到后,魏木根开始知道了规矩,在徐州的庄子里就有这样那样的规矩,一切都要按照规矩来,犯规的或者挨打,甚至被处死。

    在被选中来草窝子立寨之后,魏木根和同伴们又被教了种种规矩,说是按照规矩行事就能活命,不按照规矩做就得死。

    魏木根因为比其他人伶俐,身子骨也壮健些,就被选做了流民里的护卫,平时拿着一根削尖烤过的竹竿到处放哨站岗。

    对这个活计,魏木根不觉得怎么好,每日里该干的重活一样不少,干完活之后,别人休息睡觉,自己还要拿着竿子出来走动。

    他觉得辛苦,可跟他一起放哨值守的那些江湖人却都说不错,还讲这样有机会做个团练,甚至有可能入赵字营本队,那就前途无量了。

    一路上到现在,魏木根听得多了,也是似懂非懂,比如这些江湖人都在埋怨,自家主事的人眼皮子浅,若是痛快些,让大家都归赵字营管,现在肯定好处多多。可如今一伙二十岁上下的爬到头上来了。

    那些二十岁上下的魏木根也知道,共百余人,魏木根也看不出好坏,唯一的感觉就是整齐,行动做事都很有规矩,言语态度里,江湖人对他们都很敬畏。

    “也不过是个混编,又不是本队,牛气个什么。”魏木根曾听人这么评价说道,怎么听都是酸气十足。

    一天天听下来,魏木根对这劳什子“混编”的年轻人越来越羡慕,想着自己也能加入。

    在他想来,放哨就是站在那里四下看,有动静就吆喝,可规矩却也不同,有时候他是站在高处张望,有时候是猫腰窝在草丛里,有时候居然还要在地上挖个洞,上面盖上草,每隔一段时辰就露头出来看看,这让他弄不懂,不过习惯了老老实实照做。

    今天他就是藏在地上那个洞里,不时的冒头,这差事魏木根很不喜欢,在里面又冷又潮,指派的那个江湖汉子还特意提醒过,说要在里面时不时的活动,不然小心被冻死。

    黑乎乎的倒是不闷气,周围还算安静,昨日挖土一天的魏木根疲惫泛了上来,即便湿冷,可也眼皮打架撑不住瞌睡了。

    不知道为什么,外面这荒草滩总让魏木根想起自己的山东老家,连年旱灾蝗灾,整村整村的死绝逃荒,百里没有人烟,这么下去,估计也会变成这种荒草滩的摸样。

    刚开始迷糊,魏木根用力掐自己的腿,放哨的时候睡着,可是要被抽鞭子的,但实在太累,掐着掐着,魏木根还是睡着了。

    头顶上“嘭”的一声闷响,魏木根猛地被惊醒了,他刚梦到几个月前家乡的地狱景象。

第459章 鼓声响起

    难道被管事的查到偷懒瞌睡?魏木根立刻苦了脸,等下要挨鞭子,搞不好还要饿肚子。

    可接下来却没动静,头顶上竹枝枯草的盖子本来透光,现在也黑乎乎的一片,有什么湿热的液体向下滴,难道下雨了,这时候要下也只会下雪,已经清醒的魏木根随即闻到了血腥气,这是血!

    从山东到徐州,魏木根已经很熟悉这个气味了,他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头顶上有人趴着,那人还在滴血,搞不好已经死了!

    “一个脑袋到手!”

    “别抢,这是老子砍的!”

    “这帮人还真有法子,应该是个老成角色布置的..”

    “多亏咱们走着摸过来,不然都让他们跑了!”

    外面叫骂和吆喝声也清楚的传到这个坑里,外面那些嗓音都很陌生,可那语气魏木根很熟悉,诓骗威逼他们来到徐州的那伙****就是这样。

    远远的能听到寨子里锣声急响,有人在大喊大吼,那边应该戒备了起来,魏木根突然想到,在寨子周围有好大一片范围没有荒草,贼人在那里肯定会被发现,寨子里会关门戒备。

    那些规矩倒也好用,魏木根居然想到了这个,随即浑身发抖起来,自己要是出去,会不会被抓住杀死,或者再像山东到徐州那样一路走来,那还不如去死。

    “真有贼人过来,如果你能提前发现,就会去报信,如果你不能发现,那就藏着别动,等能跑的时候就跑。”

    想起当时那些规矩,魏木根整个人蜷缩在那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他今天连削尖的竹竿都比平常短半截,出去肯定就是送死。

    零零散散的脚步声一过,轰隆隆的马蹄声响起,魏木根感觉挖出的这土坑都在颤动,他一动不敢动。

    能听到大队人马在兜圈子,有人在叫骂,还有人在惨叫,有人招呼说道:“大伙离寨子远点,黎爷说了,等明日大队来了再打,咱们锁住这边就行,明日打破了,再把那几个射箭的千刀万剐!”

    寨子里有几名江湖人射术很强,开始几天经常给大伙打些猎物过来加菜,魏木根心里觉得很解气。

    可骑马的人太多了,有几次就在土坑的边上掠过,每次都让魏木根出一身冷汗,身上的粗布袍子都快被湿透了,到了后来,魏木根也顾不得害怕,手紧紧攥住那根半截竹枪,心想不管谁进来都和他们拼了!

    一直到天黑下来,魏木根也没有被发现,他不敢继续呆在坑里了,晚上一冷下来,很容易被冻伤冻死。

    周围依旧有马蹄声,只不过稀稀落落了很多。

    魏木根小心翼翼的从土坑里爬出来,他整个人完全贴着地面,不敢稍微抬起一点,他这个土坑在草滩里,四周还没有被打草。

    寨子那边的方向有火光,借着这依稀的光芒,魏木根看着躺在土坑上的尸体,尸体的头已经被砍掉,魏木根从这人的穿着打扮上认出是谁了。

    是徐州的一位江湖人,年纪偏大,性子也和气,魏木根曾经被指点过,知道了怎么握住竹枪,怎么刺出去才能杀人,魏木根当时不觉得怎么感激,可现在看到这尸体,眼泪禁不住流淌不停。

    魏木根将这江湖人腰间的短刀摘下,他就是因为这个才认出了对方,丢掉竹枪,拿着短刀,抬头看看天,魏木根小时候听村里的猎户讲过,可以看着天上的星星来判断方向。

    逃去那里?回山东?魏木根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一想起刚才那具无头尸体,想起这些天在寨子里的辛苦..

    好不容易有了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不能被你们这帮混账给毁了,魏木根打定了主意,他用牙咬住短刀,一步步向外爬去。

    流民寨里的一干人都觉得天没黑多久,很快就见到了天光,可能这一晚上紧张惊惧,谁也没顾得上休息,不知不觉一夜过去。

    就是昨日下午,突然间外面的明暗哨兵一个个被杀死,在一人发出惨叫之后,寨墙上敲响了铜锣,按照事先的安排,整个寨子都动员了起来,流民青壮分为几队,大部分都拿着竹枪戒备,还有人烧水做饭,还有人护卫好了仓库和池塘,有一条小溪穿过了寨子,但要提前储好足够的水。

    “守好了这个寨子,进爷不会亏待大伙,就算咱们有个三长两短,家里也会有安排,谁要是不安心,进爷的手段大伙也都明白!”寨墙上一个年轻人在那里大吼说道。

    流民们看着都奇怪,这么多凶神恶煞的汉子,怎么一个后生当头领。

    站在寨墙掩体处的张虎斌眉头紧锁,他看到那些徐州江湖人,那些混编团练,各个神色还算坚定,即便是流民脸上有惊惧,却还没有到崩溃的状态。

    赵字营设立流民新寨,必然要安排一个放心的自己人在这边看着,身为营尉连正的张虎斌向来被评价为有勇有谋,这次就派了过来。

    因为种种考虑,张虎斌没有带手下连队,而是各连一共抽调了十二名精干队正跟随,他们这些赵字营的头目,对各处混编的团练有指挥权,掌握了团练,那些江湖人自然也要听命。

    不过平时张虎斌没有暴露身份,只是按部就班的照做,出发前,从流民到江湖人,大家都接受了训练,各项规矩都是定好,来了照做就可以。

    但眼下这个局面,不出来主持已经不行了。

    在寨子外面游荡着一百多骑,看着都是弓马娴熟的人物,昨天不仅仅杀了外面的哨兵,寨子里几次派出求救的人,都被他们堵住杀死。

    这几十骑还是小事,更麻烦的是,在寨墙上登高望远,已经看到远处大队人马朝着这边前进,唯一的法子只能守了。

    “..外面这么多人,怎么守啊..”

    有人在下面小声嘀咕,流民和江湖人,甚至混编团练那里都有些骚动,寨墙不高,上下不停的搬运走动,外面的实情瞒不住人。

    “咱们这里能用的足有两千多人,咱们不出去打,一定可以守住!”张虎斌大声说道。

    在赵字营还分老兵队和新兵队的时候,赵进和伙伴们经常在家丁面前高谈阔论,实际上是把兵法和训练相关讲述给家丁们。张虎斌这等好学上进的,一直听得很仔细。

    “就这么大个地方,他们十个人冲进来,咱们十个人甚至二十个人迎上去,咱们不吃亏,他们就算有一万人,一次也只能这么多人进来,在这寨子里外,咱们始终算人多,人多打人少,你还怕个什么!”张虎斌一边回忆,一边大声吼道。

    寨子是个四边形,敌我就在这四条边上对战,真正能上阵厮杀的人数就是能堆在这四个边上的,人再多也只能等在后面,在这样的情况下,数量的优势在一段时间内根本体现不出来。

    下面的人听得似懂非懂,不过看着这个年轻人这么有信心,大家也都跟着稳了不少。

    张虎斌说完之后,混编团练和江湖人就开始让流民们上寨墙,他们则是夹杂其中,张虎斌和手底下的十几个骨干吩咐清楚,每个人各自负责一块,相比于其他人的忐忑和担心,这些赵字营本队的年轻头目居然很兴奋,觉得立功出头的机会来了。

    “找几个骑术好的,等下有机会就立刻放出去,关键要去报信!”张虎斌拽住一个亲信的人,低声说道,他看事情比较全面,可没有同伴们那么乐观。

    冯家的大队人马在天一亮就开始出发,相比于流民寨里的紧张戒备,冯家各处都很轻松。

    昨天那次突袭,流民寨放在外面的哨位死伤惨重,这让大家觉得实在不值一提,自己这方这么多人,强手这么多,真拉开了动手,不花什么力气就能推平了。

    “得亏是这个时候来,晚来一个月,大车就没办法走了,弄不弄就沉到泥里去。”黎大津看着同行的大车,感慨的说道。

    那位李千总李和就在黎大津边上,他们两个人身份最高,其他人都在一边,而那个冯保则又是一堆人簇拥着,彼此距离很远。

    李千总前后看看,笑着说道:“这阵仗比将主平贼也小不了多少,你们冯家费这么大力气来争这个荒凉地方,这是银子多了没处花吗?直接杀到徐州去多好?”

    “冯家把这块当成命根子,生怕别人占下了,你别看这块荒凉,只要收拾好了,立刻就是良田,又是挨着漕上,又是挨着海边,要是把这块地方都占下来,那是多大的家业,足足半个府的庄子,放在别处,这差不多一个府的地盘了。”黎大津开口解释说道。

    李和摇摇头,咧嘴笑着说道:“还真是好算计,比咱们将主都阔气。”

    “两码事,根子还在盐上,这玩意能做一辈子,子孙多少代吃用不尽。”黎大津回答了几句。

    说说走走,太阳升起的时候,就到了流民寨子的前面,一看到这寨子的规制,李和的眉头就皱起,闷声说道:“大黎,他们这个寨子多久了?”

第460章 填壕烧水

    “应该不过一个月!”

    “不到一个月居然弄出这样的规制来?”千总李和先是诧异的说了句,随即脸上神色转为慎重,闷声又说道:“恐怕一口吞不下来,要啃了!”

    黎大津点点头,笑着说道:“昨天已经把他们里外掐死了,想要求援都来不及,而且就算援兵来了,咱们已经把这里彻底扫平,先让弟兄们安顿,要慢慢来。”

    李和点头,他和黎大津分别转身,大声招呼着安顿,冯家这一大队,有的整齐,有的混乱,各自开始停下,大车上的牲口被卸下来,各种物资也被搬下。

    这边距离寨墙不远,寨墙上的掩体很简陋,里面的人战战兢兢的看着,还有人傻乎乎露头,结果被外围游荡的骑手赶过来,一箭从墙上射死,摔在了下面的深沟里。

    “..三百一十二..”张虎斌在那里点着敌人马队的数目,越数脸色越是难看,足足三百五十几骑,步卒居然过了两千三,寨子里的人算上流民也才也还没这么多,更不必说流民不少人没什么把式,而外面这些看着都是舞刀弄枪的老手。

    “连正,会射箭的一共十六人,都喊过来了!”张虎斌身后有人轻声说道。

    张虎斌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些,然后转过身下了寨墙,十几名汉子已经聚在那里,大家脸色都不好看。

    江湖人中,大凡能会射箭的,比起寻常舞刀弄枪的莽夫总要强些,心性沉稳不必说,冷静扎实也是有的,不然射不中目标猎物,弓手们脸色虽然不好看,可在这寨子里已经算最镇定的一批了。

    张虎斌拱拱手,干脆利索的说道:“各位,等下射箭不用快射,只盯着对方的头目和弓手,其他的都交给别人。”

    大家交换了下眼神,一人闷声说道:“张头领的吩咐大伙都懂,可看外面这个架势,咱们能守住吗?”

    “能有援军来吗?”

    “进爷可一直在徐州没动,是不是把咱们丢这边了!”

    一人起头,大家七嘴八舌的说起来。

    “能守住,能有援军来,进爷不会不管大家!”张虎斌没有丝毫的迟疑,干脆利索的给了回复。

    眼下这局面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大家难免心浮气躁,可张虎斌却这么坚定有信心,他这么一说,大家也不知道怎么问下去,一时间都是点点头,张虎斌压低声音说道:“咱们徐州人来淮安府抢食,那是水火不容的,被抓了也没个好下场,或者不死,可这不死没准比死还难受!”

    “张头领放心就是,咱们敢来,就是敢把这条命押上!”说到这里,也有人草莽气质发作,粗着嗓子大声回答。

    “外面动了,外面动了!”寨墙上有人吆喝说道,张虎斌也顾不得和众人多讲,只是挥挥手,自己转身先上了寨墙。

    看到刚刚停顿好的敌人大队开始向前了,张虎斌看到敌人的动向,脸色更不好看,对方居然还有盾牌,而且还有这么多面。

    绿林山寨,响马杆子,大家动手都是凭着勇悍,一窝蜂的冲上群,这盾牌又是碍事又不方便用,所以基本见不到。

    而团练乡勇这种有些训练的,队伍里盾牌就不少了,刀牌手甚至还要多拿份钱,因为不是武艺精熟还用不了,朝廷兵马用这个最多,盾牌遮蔽,分进合击,都有一定的军法。

    看着盾牌这么多,说明对方的训练不会太差,组织也有章法,接下来这战斗恐怕更难打了。

    “开水!准备用开水!”张虎斌吆喝说道。

    流民新寨和其他处的灾民比起来,有一样东西不缺,那就是铁器,农具和铁锅徐家出产大宗,这边需要立刻就能取得,连正常的很多村寨,都没有这么充足的铁器,一声吆喝,寨子里立刻开始生火烧水。

    盾牌遮蔽着推送大车的人,在大车后面,甚至还有弓箭手跟随,大车上则堆了不少泥土。

    “嗖”的一声,有人忍不住开弓射箭,箭支钉在盾牌上,这让大车稍微慢了些,然后继续前进。

    “不要射箭,现在射箭没用!”张虎斌吼着说道。

    十几辆大车靠近了寨子边上的壕沟,寨内的开水也已经运上了墙头,有流民心急,端起木盆就要泼洒,一站起身,大车后面的敌人弓手顿时找了机会,一箭射出,那流民惨叫了声,站立不稳,拿着木盆直接摔出了寨墙。

    这流民临死前盆里开水泼洒出来,身边几个人都被烫的惨叫,让寨墙上乱成一团,而在敌人那边则是哄然叫好,似乎在为这射术喝彩。

    “听我号令,不听我号令,老子先一刀宰了你们!”张虎斌也有些气急败坏了,若是赵字营的本队在这里,甚至只有那些混编的团练,都不会这么乱糟糟的。

    好在流民在来到草窝子之前也经过训练,也知道规矩听令,张虎斌喊完,下面一干人都在怒骂约束,总算没有人乱来了。

    大车上的土倾倒在沟里,然后缓缓退却,这个方向上的几名弓手都张开了弓又松弦,因为射不中对方,盾牌遮蔽的很严丝合缝。

    那壕沟当时挖的很宽,严格按照规矩做,可隔着这条沟,再隔着大车,滚水很难泼到人。

    那些大车退回去,又在那边装上了土,这次那边还有了经验,又有不少人拎着土筐和装土的器具在后面远远的跟着。

    这次又让大车把土倒进了沟中,退出去没多远,那些跟着的人就把土倒在车上,又是重新向前。

    张虎斌咬牙切齿的盯着,手随时准备举起,却始终没有举起,弓手们最初紧绷的状态也放松下来,实在是找不到射箭的机会。

    在寨内,有人骑马来回奔驰,寨墙四边的情况不断的报过来,尽管其他三面敌人只是放着游骑监视,可张虎斌不敢有丝毫的放松。

    “这小子年纪不大,做事这么老成。”

    “赵字营出来的不会差,这样的人进爷手下还有不少!”

    有江湖人看到了张虎斌的做法,各个觉得慎密周全,连带着他们的心气也足了些。

    “进爷将来还有大前途,咱们这次要能过去,搞不好以后有好处!”

    “先过去这次再说吧,你倒先想好处了!”

    在冯家大队人马那边,除了戒备的本队之外,其余的人都拿着工具挖土,大伙舞刀弄枪,厮杀见血还好,结果现在出苦力挖土干活,不少人怨气十足,可也只能动手。

    这位因为好吃懒做才落草当了响马,没曾想今日里还要干活挖土,一边埋怨一边动手,进度慢的很。

    被打过草的哪些地方还好,荒草滩里就能看到不少尸体,这都是昨日的战果,尸体都被割掉了脑袋,有几处地上有坑,里面的人也掉了脑袋,尸体就那么歪在坑内。

    “你们运气不错,死后还有埋的。”这人调侃了几句,他干活偷懒,却有心思翻检这些尸体,看看有没有剩下的财物。

    等挖到一处,一个人翻到在坑边,坑上面盖着的草盖子也在一边,坑里面却没有人。

    “难道那时候坑里的人跑出来了?”这位琢磨了下,也没有深想,只是躬身开始搜检摸索,看看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黎大津和李和一直呆在阵列前面,刚才不在一起的冯保也跟着过来,三个人都在盯着前面。

    “这沟还挖的真宽,这寨子的规制很不错,居然还有马面,那赵进还真为这伙流民操心。”李和在那里说道。

    黎大津点点头说道:“徐州那边军户不少,赵进手底下应该有这样的人,自然按照兵法行事。”

    冯保距离边上的黎大津和李和有点远,听到这话却插嘴说道:“二位,我看这沟填的也差不多了,这就让大伙上去,把这个寨子拿下来吧!”

    李和瞥了眼没理会,黎大津收去表情说道:“主攻这一面,必须要把壕沟和地面齐平,不然冲过去在墙外受了阻碍,就会被上面猛打,到时候死伤就重了。”

    听到这话,冯保嗤笑一声,大大咧咧的拿着鞭子指向流民新寨,满不在乎的说道:“老黎你胆子太小了,从头到尾,那寨子里才一个人露头,才射出一箭,都已经被咱们吓傻了,等咱们大队过去,没准直接下的开门投降。”

    李和转头盯了过来,冯保觉得不太对,连忙又解释说道:“就算会死人,哪有打仗不死人的,冯家又不是不给抚恤..”

    “再说一句废话,老子赶着你走在最前面,你家抚恤一定不少!”李和冷声说道。

    在黎大津面前这冯保可以耍脾气摆脸色,在李和面前冯保却老实的很,只是恶狠狠的瞪了黎大津一眼,这才转过了头。

    “咬人的狗不叫。”黎大津说了句,也不知道是感慨还是什么。

    李和突然在马上直起身,手搭凉棚望了望,疑惑的说道:“里面怎么冒烟,难道在烧东西?”

    在这荒草滩里,唯一可用的燃料就是荒草干草,这种燃料烧起来烟气很大,那么多口锅在烧水

第461章 开了寨子大伙随意!

    烟尘滚滚,只是在外面看却看不到水蒸气冒出来,而且里面的这些铁锅正在不断的添水,因为里面的水早就翻滚起来。

    眼看着快要正午,流民新寨朝南这一面都被填平了,各处挖土的也都被集合起来。

    黎大津收了刚才的谨慎和冷静,反倒换出一副热心豪气的模样,站到一辆大车上喊道:“我家太爷,我家老爷已经许了赏格,先进这个寨子的功臣,白银一千两,以后盐货盐路上,我家也会多多照应。”

    下面轰然一声,白银千两,加上盐货盐路上冯家的照应,这可是一注大财,但再看看冯家那兵强马壮的样子,还有自家什么事,看看就得了。

    “我还有个消息,这寨子里有五百女人,漂亮不漂亮不知道,可都是二十多岁年纪。”

    里面还有女人?大家脸上的神情又有变化,黎大津继续吆喝着说道:“兄弟也和太爷老爷那边请了便宜行事,这些女人只要不弄死,头两天随咱们处置!”

    下面响起一阵哄笑,每个人的神情都很邪,大家谁不明白黎大津的意思,可兴奋过后,又和前面银子什么的一样,好处再多,也轮不到咱们来吃。

    黎大津又把声音提高了不少,大声说道:“大伙给冯家面子,来这里帮忙助阵,冯家绝不会亏待大家,老黎我这里说句话,我给大伙把沟填平了,大伙先上,开寨子抢女人,大家都先来,冯家的兵马给大伙断后,绝不抢这好事。”

    下面骚动一片,大家又有些兴奋了,黎大津继续说道:“这寨子里面的人都缩在墙后不敢动,一冲就能拿下来了,老黎求大伙一件事,等进了寨子,东西随便拿,人能不杀还是不杀,拿来人还能和冯家换银子,大家在意点!”

    一听这个,下面轰然答应,先进去,拿赏银、玩女人、抢钱财,这是大好事,这黎大津都已经劝大伙少杀人了,可见进这寨子有多么容易,不少按捺不住的已经乱喊乱叫起来。

    “开寨子要用什么器械,大伙尽管来拿,俺们冯家压阵,弓手就在大伙身后,替大家遮蔽着!”黎大津笑着说道。

    大车上带来了不少东西,梯子、木排之类,下面轰然答应,涌过去分拣抢夺,黎大津哈哈笑着,不时打趣几句,大伙心情看着都不错,有弓手在后面压着,那把握又大了不少,这冯家的确厚道!

    那边有几个冯家的头目围着冯保抱怨,冯保脸色也很难看,等各处聚过来的人都到前面准备,冯保在几个人的簇拥下找上了黎大津,恶狠狠的说道:“你个胳膊肘向外拐的杀才,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留给自家,让自家的弟兄们心寒吗?”

    黎大津扫视一眼,跟在冯保身后的几个头目都下意识低头,黎大津猛地抓住了冯保的前襟,直接拽了过来,咬牙说道:“你脑子被什么堵住了,老子是让别人先去试探送死,你要想死,带着你那几个傻子手下去前面,别在我面前添乱,滚开!”

    说完之后,手向前一送,冯保被他直接丢在了地上,其他几个头目都后退了歩,黎大津指着他们怒骂说道:“再挑唆着乱来,我就剁了你们,你们还真以为姓冯就是冯家人,谁知道你们爹和爷爷姓什么,滚!”

    一干人连忙扶起冯保,急忙散了,各路响马杆子绿林盗伙已经涌到了前面,黎大津又是上了大车,在那里看着寨子方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李和骑马来到他跟前,冷笑着说道:“你这还不如在军中,起码不用受这些杂碎的气。”

    “在军中一样受气,冯家这里,最起码能给老婆孩子一个温饱,将来或许还能博个前程,不用这么刀头舔血的过日子。”黎大津叹了口气说道。

    就算是响马盗贼这类的乌合之众,也知道进攻前要整队列队,刚才黎大津一番话把他们挑拨的心浮气躁,谁前谁后颇有些争执,既然寨子马上就要被拿下来了,谁在前面谁得的便宜就大,至于死人,死几个就死几个,一伙几十上百的,总不至于都那么多倒霉,头目们自然会躲在后面。

    不知道谁吆喝了声,几百人开始向前行动,将近二百步的距离,大家唯恐落后,各个越跑越快,整个队伍不管不顾的向前卷了过去,弓手们却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有那响马盗伙的弓手想要快步跟上,可看着大队都如此,也跟着慢下脚步,反正能射箭和骑马的,在分赃的时候都要多分一份两份的好处。

    在一百五十步的时候就开始跑,跑的时候劲头足,可几十步一过,就觉得腿重气粗,百余步的时候,劲头就已经弱了不少,可冲都冲起来了,后面的开始动作慢,现在拼命要拥挤到前面去,前面的不敢慢下来,就这么乱哄哄的涌了过去。

    “不要射箭!”墙头张虎斌声嘶力竭的喊道,眼前这几百号人是最好的靶子,已经有弓手按捺不住站起,但张虎斌一边大喊,一边让手下去吆喝,弓手们都纳闷为什么,蹲下来之后纷纷觉得先前高看了这年轻连正。

    寨墙的掩体狭窄,没办法放置锅灶烧水,开水就这么一桶桶的被拎上来,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眼看着就要到跟前了!

    “倒!”张虎斌吆喝一声,起身把一桶开水泼了出去,人人跟上。

    他时机把握的不错,冲过来的敌人刚刚踏上被填平的壕沟,开水直接泼下!

    凄厉的惨叫声登时响起,有人头脸立刻通红一片半熟了,在那里发狂的捂着挣扎,而且天气还不算暖和,大家穿得厚实,开水渗到衣服里去,一时间还脱不下,当真是痛苦万分。

    前面人倒下,后面一时刹不住,就那么前仆后继的上来,开水早就预备周全,木桶木盆直接倾倒下去,惨叫连声,热气生疼,几十个人被烫伤烫死之后,大队脚步总算刹住了。

    寨墙上响起一阵欢呼声,从开始填壕沟的时候大家就压着,到现在总算出了口气。

    “都趴下,都趴下!”张虎斌又是吆喝说道。

    听着寨子里的欢呼,看着惨叫抽搐的同伴,外面那些草莽响马气得七窍生烟,有人大声吆喝着说道:“让射箭的压住墙头,咱们冲进去!”

    后面近百名弓手这才慢悠悠的靠近过来,排列成队,算定了距离之后一起张弓搭箭。

    这么多弓手齐射,寨墙上众人脸色都变了,张虎斌吆喝着让箭射方向的人躲避,搭盖窝棚时候的草把都被利用了起来,弄成遮挡箭雨的草盾。

    寨子内还没有散开,外面破空呼啸声音已经响起,箭雨泼洒而下,寨墙上的人都有木排和遮挡,角度位置又是合适,只有两三个人受伤,但寨子里面来不及闪躲的人就倒霉了。

    那草把和竹竿扎成的草排盾防护毕竟有限,角度不对,直接就被箭支贯穿,连带后面的人也是被射中,好在提前已经散开了不少,即便这样,凄厉的惨叫声也是处处响起。

    徐州武人们已经有些慌了,不少人紧张回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寨子里的流民倒不那么混乱,有人将伤者抬走,停在寨子里的大车下都藏满了人。

    张虎斌转头看看,又是专心看向外面,他心里满是对赵进的敬佩,事事要有预案,在来这边之前,流民已经演练了好多次,就在云山寺的庄子里平地搭建个木寨子,模仿遭遇贼人攻击怎么对付,虽说流民们依旧惊慌,可他们知道怎么做,这样就不会乱上加乱。

    听到寨子里的惨叫和纷乱,被滚水痛击,士气大跌的响马盗匪们立刻跟着兴奋起来。

    弓手们又是张弓搭箭,他们不少人是军中练出来的,箭射的很远,第一箭射出,大家纷纷重新准备射出第二箭,吆喝一声,箭雨又是抛射而出。

    寨墙上众人这次都已经有了足够的遮蔽,只把身子紧贴寨墙,头都不敢抬,张虎斌身边的人更是说道:“张头领,这么下去咱们不用打就垮了!”

    “屁话,要是光射箭倒更好了,咱们躲藏的周全些,还有多余的箭支用!”张虎斌直接骂了回去。

    寨子里面窝棚是有说法的,挖的时候就有考虑,躲进去不用担心外面箭射,真要这么没完没了的防箭,还能给寨子里面本就不多的箭支储备加以补充。

    但张虎斌也知道这是痴心妄想,到最后肯定是要真刀真枪的交兵,不过在这之前,起码还要射出三轮箭来。

    不光张虎斌这么想,外面弓手也这么想,第二轮箭雨射出,又是张弓搭箭,这次还没等发射,从本队那边有人跑过来,在马上直接吆喝说道:“已经压住了寨墙,让弟兄们冲吧,把里面杀伤太多,岂不是没钱赚又没了乐子!”

    听到这话,弓手们都是松弦下箭,刚才弓箭漫射压制,让受挫的那伙强人盗匪心气又是高起,本队出来喊话那人声音不小,前面也听得清楚,不知道谁吆喝了一声:“打进去,大伙把身上的气全出了!”

第462章 以银市勇

    “打进去!!!”一想到可以进去为所欲为,每个人眼睛都红了,嗷嗷乱叫,又开始冲去。

    寨墙一人多高,踏板和梯子搭上,又是一番争先恐后,寨墙到现在还没人冒头,寻常绿林火并哪能有近百弓手的齐射,而且还是拿着军弓仰射,就算墙头有开水,现在也是凉了,杀上去!

    冲在最前面的都是悍勇之辈,拿着刀斧踩着梯子踏板上去,眼看就要翻过墙头,眼看就可以放肆快活了,墙头突然站起了一排人,手里拿着削尖的竹竿,看上面的痕迹应该还烤过,朝登墙的人就刺了过来。

    每一个梯子踏板都有三根竹枪招呼,谁都能看得出,拿着竹枪的人脸色惊恐,身体都在颤抖,可一根竹枪小孩拳头粗细,长约十尺,先登的这些好汉为了方便都是拿着刀斧,最长的也不过是朴刀,那才五尺六尺的长短,根本够不着别人。

    有人动作不慢,身手也好,怒喝一声,手中钢刀直接把竹枪砍断了半截,接着左右晃动磕打,又是挡开了其他两条,才向前一步,被砍断半截的那根竹枪又是刺了过来,砍断了依旧是个斜面,依旧能刺杀。

    这位身手好不说,还穿着皮袄,竹枪刺来,及时侧身一闪,竹枪把他皮袄带了个口子,身体在踏板上一踉跄,还没等稳住,那两根被他磕开的竹枪又是刺了过来。

    对方没什么章法,无非是看准踏板上的人乱戳乱刺而已,可这次躲不开了,刀碰开了一杆,另一根却刺到了大腿上,也没有太过深入,无非两寸有余,这人再也站立不住,直接摔了下去。

    摔也摔不死,无非一人多高,下面还有不少烫死烫伤的同伴身体垫着,可大腿上那个口子却是个两寸神,几根手指塞不满的窟窿,鲜血直接喷了出来。

    他还格挡了两下,不少人直接就是被竹枪刺了个对穿,直接栽了下去,看到前面这幅情景,后面的人那还敢继续上,直接跳了下去向后跑,什么踏板梯子上一个人也不剩了。

    还有那扶着踏板梯子的人没来得及跑,被寨墙上的人拿着竹枪乱戳,这边居高临下,那边防备不及,有的人直接闪开跑掉,也有倒霉的被直接戳穿了脖子。

    这次死伤没有被开水浇下那么惨重,可彻底把这伙强人盗匪的心气打了下去,这次寨子里可是真刀真枪的防御,原来对方不是被打的不敢冒头,而是缩在那里等着发力。

    还有人冲着弓手们大骂:“老子前面拼命,为什么不把那些杂碎射杀了!!!”

    弓手们只是冷冷看着,被鼓动上前的这些人此时才回过点味来,可看着那边始终没动的大队人马,也只能灰溜溜的绕开向回走。

    叫骂一阵后这伙草莽盗伙也都安静了,虽说没有反应,可走人意向已经很明确,犯不上给人当炮灰,只不过他们也明白,眼下这局面,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弓手们齐齐向后撤去,让几位头领心寒的是,自家的弓手也跟着弓手大队向回走,脸皮薄的陪个苦笑,脸皮厚的直接转头,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帮人越走越慢,就等着有人出来倡议什么,正在这时候,大队有百余骑朝着这边过来。

    “难不成要赶咱们回去!”有人惊恐的说道。

    “他娘的,这些大户就是靠不住,拿咱们当狗使唤,这次倒霉了!”

    “拼了,跟他们拼了!!!”

    “你打得过,冯家那些私兵不讲,那伙人你猜不出什么来的,天知道那一家.”

    那边百余骑已经到了跟前,这伙人都被吓得后退了几步,他们倒是不在乎身后几十步远的寨子,他们觉得那伙人也只能守寨。

    看着前面森森然的马队,这伙强人盗匪已经想跑了,还有人琢磨着跪地求饶,虽说有几百人,可大家不是一伙,又是新败,步卒对马队怎么打得过,十有**要被驱赶着当炮灰了。

    可眼下这局面,大伙想骂都不敢,马队停下,当先几名骑士却把手里的包袱朝着地上一丢,吓得这伙刚才还气势汹汹的强人向后猛缩。

    包袱没有系紧,摔在地上直接摊开,刚退了一步的众人却都是向前看过去,那包袱里都装的是银子。

    大伙的无本生意抢的都是财货,现银见到的不多,可现在面前白花花的都是银锭,怎么说也有几百近千两。

    “各位辛苦,谁家死伤就多拿些,死伤多的一定是冲在前面的,黎爷那边说了,冯家不亏待出力做事的,请大伙放心!”

    跟着过来为了什么,打生打死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白花花的银子,现在这冯家给了!

    看到这银子后,怨气都是烟消云散,总算各家的头目都还在,喽啰们没有直接上手枪,几个头目兴高采烈的出列,各自分了银子。

    “各位头领回原来的位置等候号令,黎爷说了,刀尖舔血卖命换钱,那是天经地义,各位只要敢冲,那就有银子!”

    几句话说下来,气氛重新高涨,原来那些猜忌也烟消云散,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了马队骑手的轻蔑眼神,白花花的银子在这边,其他算个什么,有大方的直接拿出部分银子分了出去,小气的则是拎着银子不言语。

    可下面本来要散掉的士气却聚起来了,即便没拿到银子的也有了指望,最起码知道能有银子拿,而且还比平常要多,一干人跟着各自头领,又是回到了本来的位置。

    “咱们营里开拔打仗每个人也才一两银子,没了性命,家里拿到的抚恤不过三两,你们冯家还真大方,随随便便小一千两就丢出去了。”在本队前面观战的李和笑着说道。

    黎大津干笑了两声说道:“官家打仗还有个王法军法,我这边想让人卖命就得砸银子进去,冯家不在乎这个!”

    “如今咱们营里想要让人拼命,也得拿银子砸下去了,不然谁也不会出力。”李和嘿嘿笑着说道。

    黎大津脸上收了笑容,肃然说道:“这寨子不好打,应该还有后手没有用出来,昨天过来的时候,说寨子里上墙守御的都是拿着铁家伙,看起来身手都还不错,可今天只见到开水和竹枪。”

    “刚才有个弓手还冒头了,事后却一直没动,寨子里面十几张弓应该有的。”千总李和也闷声说道。

    说完这句,李和呸了一声骂道:“这他娘的就是个小城,不见血出人命恐怕拿不下来。”

    “那也要打,这寨子是赵进的钉子,拔了它,就可以把赵进赶出去,不拔了它,冯家就没有办法放开手脚。”黎大津冷冷说道。

    李和搓了搓下巴上的胡须,闷声说道:“要不咱们围着,断了他水,粮食不够的话,自己就完了。”

    “怎么围?昨天没有断水,里面有老手当家,肯定攒够了水,粮食他也不缺,隅头镇那边一大车一大车的运,早就塞满了。”

    “赵进这毛贼到底要干什么,想要过家家唱戏?多少银子经得住这么糟害!”李和愤愤不平的骂道。

    黎大津没有接茬,只是闷声说道:“你是舍不得硬啃死人是吧?”

    李和咧咧嘴,也不否认,盯着前面寨子说道:“这个营头也是将主着紧的,死多了,没办法回去交代。”

    “一个人五两,这是你的,将主那边冯家不会亏待,该有什么花销,冯家都担着!”黎大津斩钉截铁的说道。

    “事后抚恤烧埋,还要打点明白,搞不好还要招募丁壮,这要多少银子,你能做的了这个主吗?”

    “能!花银子的事情对冯家都不是事情!”黎大津肯定无比的说道。

    说完这句,黎大津笑着又是说道,这次声音放低了不少:“给那些好汉的,只要他们死光了,这些也都是你的。”

    李和眼睛一亮,随即双手一拍说道:“那就做了!”

    黎大津笑笑,指着寨子的正面说道:“寨子里几千青壮,他们窝在那里不出来,咱们除了硬打,也没什么办法,我的法子很简单,那边壕沟不是填平了吗?推车运土过去,架起个斜坡,然后咱们堆人进去,那些好汉不去管,咱们俩手下的人不会比里面人差!”

    一人多高的寨墙,寨墙前面的壕沟已经被填平,继续运土堆积,弄出个斜坡来并不费力,但接下来就是白刃搏杀,这边派人硬攻,双方在斜坡上血战,输赢似乎没有悬念,但代价一定不会少,这的确是最稳妥的法子。

    李和脸色还是沉着,突然开口问道:“咱们的粮食能撑几天?”

    “手里的吃三天可以,不够隅头镇那边很快就能调来,这个不用发愁,可咱们要速战速决不是因为粮食,而是怕引来援军,即便咱们要打援军,也要拔下这个寨子再等,不然反倒被他们弄个里外夹击,那就险了!”黎大津开口说道。

    ******

第463章 渐渐的下风

    李和抬头看看天,已经日过正午,他朝着地上又吐了口唾沫,硬声说道:“我来调派试试,还不信了,一个流贼杂碎聚起来的寨子,还要用战阵上的手段去打,那个太不划算,就算不赚这份银子我也要试试。”

    说完这句,李和又恶狠狠的念叨着说道:“要是战阵上,老子早就把火炮调过来了,一炮过去,立刻开了这流贼的寨子!”

    黎大津笑着摇摇头,这次没有说话。

    寨子里的流民青壮现在多少稳定了些,刚才寨墙上的战斗,让他们知道那看似简单的竹枪刺杀很有效果,即便敌人手里拿着铁兵器,又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也不是毫无还手之力,刚才的战斗,除了一个人不小心跌下寨墙,被外面人砍死,其余的都没有受伤,战果却不少,士气颇为高昂。

    那些对张虎斌有疑虑的江湖人现在也服气了,刚才都以为到了自己上去拼杀的时候,没想到却被张虎斌叫住,除了混编团练一直服从之外,其他人都有些躁动,心想该上不上,寨子一破都完蛋。

    没想到张虎斌用流民一样挡住了攻击,这让大家心思安定了不少,原本以为这宅子只有自己这两三百人能战,现在看到流民们也有战力,顿时觉得自家这方的力量变强,守住的把握大了很多。

    众人轻松,在寨墙上的张虎斌却没有一点轻松,宅子围子的攻守他听过不少人讲述,有豪强的团练乡勇说怎么守,也有杆子里的人物说怎么攻,僧兵围何家大院,跟队去就徐州,张虎斌也曾经历,算是有实践的经验,可他心里依旧没有底,因为经验太浅。

    正紧张的时候,看着敌人纷纷上马,上马之后的马队没有直冲过来,反而转向另外一边。

    “小庄,你领着人盯着这马队,要是他们在别处攻过来,你立刻调人守备,不要露头,让他们靠近了寨墙再动手!”张虎斌回身吼道,那小庄是赵字营本队的一名队正,听到招呼,大声答应了一句,喊人快步沿着寨墙内侧跑起来。

    “大伙散开躲起来,手里备下水盆,敌人要放火了!”张虎斌忽然又大喊说道。

    能看到敌人队伍那边忙碌一会,看到烟雾升腾,不多时却有人一箭的距离左右摆了火盆和火堆,然后弓箭手出列,做着张弓搭箭的准备。

    “张头领,咱们射回去,咱们站的高,肯定比他们远!”一名江湖汉子颇为急切的说道。

    张虎斌摇摇头,看着对方还要再说,他开口解释说道:“咱们就算射的远,可弓手远远不如他们,拼不起,一个换一个咱们也是亏的。”

    那汉子想了想,却转了话题说道:“张头领,进爷会不会来救咱们,怎么还不见动静?”

    “当然会来救,你在徐州骑快马不停到这里还要两天多,进爷那有可能来这么快。”张虎斌实话实说,那汉子悻悻然的用拳头砸了下寨墙,恨声说道:“看来这次要拼了!”

    “要拼,不拼的话,什么都没了!”张虎斌闷声说道。

    张虎斌在寨墙掩体的缝隙里又向外看了看,转身说道:“告诉能射箭的各位,不要站起开弓,敌人只要靠近了,就射一箭回去,没有八成的把握不要张弓!”

    射火箭没那么容易,弓手们在箭镞部分帮上布条,蘸上些油脂,然后排列成队,在军将的号令下在火盆火堆里点燃,再张弓搭箭,齐齐发射出去。

    第一轮箭射下,一小半落在空地上,其余的都是射中了寨墙附近的窝棚和掩体,毕竟敌人弓手还要和寨墙保持一段距离。

    寨墙里面的人早就各自隐蔽好,而且手边都备好了装满水的木盆和木桶,第一轮箭雨射下,他们急忙的出来扑火,一盆水下去,箭镞上那一点火马上就被浇灭,做完这些,立刻又是回去隐蔽。

    听着里面毫无动静,外面的弓队又是改了法子,先是将箭支上缠好布条沾上引火物,然后点火发射,每一轮没什么间隔。

    这一次寨子里出现了伤亡,第一轮箭雨撒过,大伙下意识的出来救火,可第二轮箭雨紧跟着到了,然后就是第三轮,有些人躲避不及,被箭支射到,惨叫声声,不过这火箭引火的效果却很一般,天气已经略微转暖,土地也在开化,荒滩湿地的潮气很重,窝棚上的草把本就不容易点燃,三支箭的间隔也没那么多,一点小火很快又是被扑灭。

    而且弓手和寨墙保持距离,能射到的范围也就是寨墙和寨墙内的一小部分,杀伤有限的很。

    “贼人要在这边过来,第六组第七组预备着!”在另一侧的寨墙那边传来大喊,那些兜出去的马队开来要下马动手了。

    流民也有编组分队,赵进将流民收容起来之后,就开始给他们简单的军事训练,来到寨子里这一批流民,就是训练最好的一批,他们被分为二十组,每组百人,随时听候指挥。

    那边是火箭波及不到的地方,听到招呼,各个窝棚里立刻有流民青壮涌出,各个拿着削尖的竹竿竹枪,来到寨墙边上,外面已经能看到这如林的竹枪。

    “回去预备着,贼人又上马了!”大声吆喝传到张虎斌耳中,他知道这是敌人在试探和寻找机会。

    那边弓手队列没有继续发射火箭,只是在那里给箭支上缠绕布条,制作火箭,在敌人本队里又有人跑过来传令,弓手队伍开始向前,抬着火盆拿着各种器具,看来要更凑近开弓了。

    走到十步的时候,最前面几个弓手刚停下脚步,箭支破空的呼啸就在寨子的方向响起。

    惨叫连声,三人中箭,直接扑到在地上,弓手居然先愣了下,随即转头向回跑,从开始到现在,寨子里用开水,用竹枪,弓箭就射了一箭而且没什么注意,让他们对寨子里的弓箭并不在意了,谁能想到这时突然发射,而且还不是一张弓。

    错愕之后,火盆什么的直接丢下,大伙转身就跑,寨墙方向又有几箭射出来,两个人被射中后背扑倒在地上,其他人远远的不敢靠近了。

    “总爷,寨子其他几面盯的紧,没有空子钻!”刚才出列的那马队又是兜了回来,一名大汉在马上禀报说道。

    李和脸色更加难看,刚才寨子里突然用弓箭反击,弓手们溃逃退后,他脸色就已经很不好看,这禀报更是雪上加霜。

    “你们刚才一下马,里面是什么应对?”黎大津沉声问道。

    这骑马的大汉对黎大津颇为敬重,连忙回答说道:“属下..”

    “早就管不着你,直接说就行。”黎大津摆摆手笑着说道。

    “..我们一下马,寨子里就有吆喝,然后能看到不少人拿着竹枪过来,处处都是如此,一直找不到下手的地方..”那大汉回答。

    黎大津缓缓点头,李和脸色几乎是黑的,在那里咬牙说道:“让弟兄们先吃饭,早睡,等天黑再动手,这帮流贼肯定都是夜瞎子,咱们趁夜摸一次!”

    禀报的那大汉听令,黎大津没有继续说话,只是抬头看了看天色,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天一黑,冯家的大队开始准备过夜,有人收集柴禾,有人过去打猎,有人扎营安顿,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几十人没有下马,围着寨子监视,防备寨子派人出去报信。

    寨墙还在严加戒备,寨子内部也是忙碌不停,把射进来的箭支收集起来,在寨墙周围的窝棚拆掉,寨子的大门已经用土堵住,现在这里还要加固,所有能收集水的容器都被利用起来,装满了水。

    张虎斌把十几个赵字营本队出来的都叫到一起,只留一个人压着场面,他们凑在一堆低声议论。

    “谁骑马好些?”张虎斌先问了这一句。

    “骑是能骑,可骑不好。”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回答。

    赵字营的老兵队都能骑马,可要说骑术怎么样却谈不上,张虎斌自然明白这个道理,闷声说道:“谁骑的最好?”

    大家彼此看看,都指向一个人,张虎斌点点头,转头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说道:“明天估计就要大打了,你瞅准时机骑马先走。”

    被选中那人先是一愣,立刻急了,瞪眼低吼说道:“凭什么我走,我也不是孬种。”

    “谁说你是孬种,现在要给老爷那边报信,昨天外面的贼人把哨兵什么的都洗了,咱们不能让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张虎斌严厉说道。

    那人闷闷的点头,张虎斌环视一圈说道:“贼人比我们多,看着是些打老了仗的,这次恐怕要有大麻烦,估计要拼了!“

    大家脸色都不太好看,不过也觉得张虎斌说得是真的,张虎斌左右看看,干笑了声说道:“几位老爷在高家庄那边遇袭,八爷就是那个时候死的,当时老弟兄们也就剩我一个,那次运气好,这次看着未必了。”

    说完这个,张虎斌觉得气氛不太对,笑着又问道:“你们怕不怕死?”

第464章 方寸间的攻防

    经历过这么多次战斗,赵字营上下并不讳谈死亡,听到这个,大家倒还镇定。

    “那倒不怕,现在自己吃饱,能帮衬家里点,真要死了,家里靠着抚恤就能有好日子过,那样倒是值得,再说了,咱们已经是营士级别,张连正你是营尉,咱们的抚恤更丰厚。”一个队正说道。

    大家都是点头,说到这个,神情反倒轻松下来,赵字营对家人照顾的很不错,能让人后顾无忧,也就能豁出去拼命了。

    “。。那些混编团练靠得住,要用他们压住那些江湖人,然后一起压住流民。。”

    “也不用猜忌太多,这些江湖人的根基都在徐州,敢乱来谁也跑不了。”

    心思镇定,考虑的事情也就全面许多,一边有人说道:“其实也是有点可惜,我娘还说给我说了个媳妇,琢磨着这次差事出完就回去成亲。。”

    大家脸上露出笑容,没曾想一说这个,张虎斌脸色却严肃起来,厉声说道:“此话不能再提,我听老爷讲过,战前说战后要成亲成家是大不吉,你们也都记住了!”

    “这是个什么道理?”

    “我也不知道什么道理,不过老爷说的,难道还有什么错吗?”张虎斌反问说道。

    “老爷”就是说赵进,陈昇等人都要带个数字排序,听张虎斌这么说,大家都是点头,赵进的话当然不会有什么错。

    不光是寨子里面商议,冯家营地那边也在议事,那几伙响马杆子,绿林盗匪的头目都被叫到了黎大津的帐篷里,冯保几次想要进去都被挡在外面。

    也不知道里面商议些什么,只是那几个头目出来的时候神色在变幻,回去之后却把各自的手下都召集起来。

    夜深之后,寨子里和冯家这边都安静下来,看似都进入梦乡,不过很快就有急促的锣声响起,寨子里的篝火被一堆堆点燃,也有人把火把朝着寨墙外面丢去,灯火通明之下,能看到趁夜摸过来的一队人。

    见到流民寨子这里早有防备,这队人悻悻的退了下去,过了半个时辰不到,同样的事情又是重演。

    几次之后,连冯家营地这边都有人骂了脏话,白天折腾一天不睡,晚上又闹出这么大动静,没精神怎么去拼命,主持这件事的李和脸色更加难看,最后还是偃旗息鼓,也吩咐手下人去睡觉。

    差不多到了下半夜,夜色最深的时候,在寨子外面突然有人叫嚷起来,这次却是游荡在寨子外面那些骑手发现了东西,寨子里把大门后填起的土挖空,准备开门出去,但被发现之后,又只能重新堵死。

    寨子里面也是试探了几次,但都没有成功的出去,也是安静了下来,双方就这么一直到了天亮。

    里外都有炊烟升起,这次都没有什么异动和试探,大家都知道要开打了。

    黎大津和李和一大早就分别派出了自己的手下,他们没有列阵,反倒用各种工具开始挖土,一堆堆泥土被挖出来待用。

    装载物资的大车全部被腾空,除了盾牌之外,又用携带来的各项物资改造成一张张遮蔽用的东西。

    响马杆子、绿林盗匪那边则是另外一幅景象,每个头目都把手下聚过来,每个人先发到手里二两银子,也难为冯家这样的巨富大豪,出来一次,不仅银子带足了,居然连银剪子也有,不然还真不好分每个人二两。

    一贯小气的头目们这次都大方了,那二两银子份量只多不少,这让大伙的精神都提振许多。

    “今天就到了拼命的时候,冯家几位都说了,一颗脑袋一两银子,这价码不变,进去以后随咱们折腾,这个也不变,冯家那边还许诺,只要冲进寨子,进去一个就有五两银子!”

    响马杆子和绿林盗匪大部分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除了头目和骨干之外,其他人也不是天天快活,只有做了大生意才有好处分润,眼下这一下子就是二两银子,又有五两银子的赏格,又有这样那样的好处许诺,大家顿时眼红气粗,劲头都被鼓动起来。

    “会先把寨墙前面搭起斜坡,到时候咱们大伙冲进去就是功劳!”

    “这伙孬种没胆,还得咱们上去干!”

    情绪很快就被调动起来,不过也不是人人脑子发热,有人开口问道:“这不是让咱们去送死吗?”

    回答也很简单:“出去做买卖,拿刀子去火并,那时候你就死不了了?这时候命就金贵?”

    “你看看那伙人,你觉得咱们现在不去打就能走吗?还不如去拼一拼,进去了就是一笔小财,还能好好快活快活!”

    问的人未必就聪明,或许其他人早就想通了这个,反正就一条路可走,那还不如去赌一次,成了就能赚钱快活。

    在这些响马杆子绿林盗匪聚众发银子的时候,黎大津和李和的人已经把他们的退路全部围死,现在已经由不得他们选择什么了。

    一辆辆卸掉牲口的大车被推出来,和昨天填壕的时候一样,拿着盾牌和各种防护器具的兵丁护着大车,又开始向着寨墙下面移动。

    所有骑马的人也被集合起来,围着寨子游荡,一边寻找突袭的机会,一边牵制寨子里的力量。

    弓手们开始护着大车向前,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让寨墙上没有人敢露头或者敢站起身射箭,确保每一车的土倒在寨墙下面。

    就这么缓缓过去,眼看着就要到挨着寨墙了,还没等倒土,一根竹枪突然立了起来,几根弓箭直接射了过来,没曾想竹竿高高举起,人没有站起,竹竿挑着一捆干草,干草已经点燃。

    竹竿向外倒下,直接把干草甩在了大车上,干草上似乎有油脂之类的,一沾上,大车也跟着烧起来,拿着盾牌木排的人也被波及,盾牌木排也跟着燃烧,急忙扑打就立刻熄灭。

    可寨墙上一根根竹竿竖起,上面都挑着燃烧的草把,直接就那么向外歪倒,已经接近的大车来不及躲避,都被这草把砸中,开始还能扑打,有的却来不及了,有两辆大车就那么烧起来,拿着盾牌遮蔽的人匆忙闪避。

    每辆大车都被盾牌什么的遮蔽成个乌龟形式,就算射箭都找不到空子,可一烧起来立刻乱了,那些匆忙走避的人猝不及防,寨墙上的冷箭纷纷射下,又有几个人倒地。

    在本队那边,李和看着这一幕,满脸冷笑,带着些讥刺的说道:“大黎,你这法子也不好用,这寨子里面的人鬼点子还真不少。”

    黎大津对这讥讽没什么反应,只是淡然说道:“这才死几个人,慢慢来,下次再有火把丢下来,直接挑开就是,等把斜坡填出来,咱们就赢了。”

    李和哼哼两声,却转了个话题骂道:“这些混账,平时出工不出力,这时候到奋勇向前了!”

    “军饷七折八扣,一年下来不知道到手几文,他们怎么会有干劲,这次银子给足了,自然愿意卖命!”黎大津笑着说道。

    他现在看起来很轻松,心情也不坏,和黎大津说得一样,竹竿挑着燃烧草把,开始让大车手忙脚乱,但有了准备就不那么麻烦,草把丢过来,任由落下,落下后直接拨开,或者就那么在土堆上不去管,至于落在盾牌和木排上,直接甩落就好。

    就那么看着寨墙下的土堆一点点高起来,寨墙上的人都是心急如焚,有人想要站起来反击,可只要一露头,立刻就有弓箭射过来,把人死死压在上面动不了。

    “张头领,咱们不要管这个寨墙了,放他们进来,和他们打个痛快,他们就未必能赢!”有江湖人受不了这缓慢的节奏,运土的大车来去一趟就要花费不少时间,寨子里的人又奈何不得大车,眼睁睁的看着寨墙下的土堆越来越高,看着这个局面,反正敌人也要把寨墙前面垫成斜坡,早晚都要短兵相接。

    江湖汉子讲究个干脆利索,眼下这局面,寨子被敌人盯得很紧,逃是无路可逃,自家亲友家人都在徐州,投降也没什么好下场,与其这么一点点等死煎熬,不如来个痛快的,真刀真枪打一次,没准还能赢。

    张虎斌在寨墙掩体后半蹲着,听到这句话只是说道:“现在和他们拼,那就是和他们的生力军打,让他们慢慢填土,最起码推车填土的这些人会很累,这些人等下就上不了战场,少几个总比多几个要好对付。”

    这道理一讲,那耐不住的江湖人立刻不出声了,过了会才闷声说道:“进爷古怪,你们也古怪,这些弯弯绕绕的,你们怎么想得到?”

    张虎斌没有理会这个,只是回头大吼道:“把靠近这边的窝棚都拆掉,快!”

    太阳慢慢高起,寨墙前面已经堆满了土,开始需要丁壮将土向上倾倒,死伤出现,墙头的竹枪不断的刺下来,也有冷箭施射,不过在后面的冯家弓手盯得很紧,稍有不对,立刻齐射过去。

第465章 退一步站一步先

    连推着大车的冯家自己人都被有被波及到,可正是这不分敌我的箭射,让寨墙后的人更不敢露头了。

    “从前在军中你就这个样子,什么事都要按照规矩来,这一板一眼的你累不累?”李和念叨着说道,眼睛却盯着寨墙两侧,不时的有骑手过来示意,每看到一次都让他脸上浮现出失望神色。

    黎大津则是盯着填土那边,沉声说道:“规矩就是规矩,既然大伙都这么做,那就是有他的道理,能赢就好,你不要想着钻空子了,他这个寨子的设置很麻烦,有墙有沟,他在上面很容易就能守得住,骑马的必须要下马爬墙,这就是去送死。”

    这次李和没有出声,黎大津打马向前走了几步,喃喃说道:“寨子里面的人还真沉得住气,本想着填到一半就该出来打了!”

    寨墙下慢慢被土堆满,寨墙一人多高,工程并不太大,只是黎大津没有催着快填,大家就完全为先,尽可能防护完整,然后再谈其他,自然速度快不起来,等寨墙上开始丢下燃烧的草把,就更慢了。

    不过慢慢累积,斜坡还是出来了,踩在土堆的上面,一步就可以跨进寨墙里面。

    “这是给咱们兄弟送银子啊!”有人粗着嗓子说道,等待许久的响马盗匪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看着寨墙外面的斜坡成型,他们的紧张也慢慢消散,眼前这般情景,冲过去可不是送死,无非是平常厮杀而已。

    大家刀尖上舔血,真刀真枪厮杀不怕,何况前面还有银子悬赏,这一步而过的墙头,已经不是阻碍了。

    黎大津转身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去往响马盗匪那一堆人中喊话,一辆大车也推到了前面,大车上堆着散碎银锭,在日光照射下闪闪发光,有人在那里大喊:“悬赏就放在这边,兄弟们若是有本事就冲上去拿!”

    这更刺激的盗匪响马们乱叫乱嚷,各个兴奋到了极点,冯家这边做的丝毫不含糊,弓手在那里摆着,随时准备掩护,盾牌兵器也尽可能的腾出来供应,几家商量下来,打头最悍勇的几个都拿了盾牌护身,大家各个把握十足的样子。

    外面喧闹成这样,流民寨子里始终安静异常,只是每次游荡的马队想要靠近,立刻就能看到里面如林的竹枪竖起来。

    寨子里的安静让很多人觉得不舒服,但没有一个人说出来,都有意无意的忽视不见,也有人根本没有注意到。

    冯保骑马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直接来到黎大津面前,黎大津和李和都站在大车上,看着远处的寨子,冯保根本不管此时正在的忙碌,停马就怒声质问说道:“姓黎的,老太爷和老爷已经开了那么高的赏格,你却把这好处让给外人,你到底是什么心思!”

    黎大津眉头皱起,冯家团练护卫的也来了六个头目,这几个人都是姓冯的,无非是旁支远亲,平时就听这冯保的话,抱团聚众,觉得冯家的团练私兵就该是冯家人来管。

    看着黎大津没有立刻反应,冯保几个人更加来劲,一个人抬手指着黎大津说道:“外姓的就是靠不住,冯家的人还是要冯家来管!”

    他们这边声音不小,各处都是看过来,连带着前面准备冲寨的那伙盗匪响马也回头看过来。

    “到底.”冯保第二句话才说了一半,那边黎大津已经拿起了腰刀,狠狠的抽了下去。

    刀虽然没有出鞘,可几斤的份量依旧不是闹着玩的,重重拍在冯保的脸上,直接把人从马上打了下去,撑了下也没爬起来,半边脸已经彻底肿起,满嘴是血,连吐了几颗牙。

    跟着冯保吆喝的六个头目都是被吓得向后一缩,黎大津满脸都是厌恶,冷声说道:“好赖不知,老子是为了你们活命!都给我滚回去,再不听令,在这里收拾了你们!”

    那六个头目不敢多说一句,立刻打马就走,冯保的两个亲信远远看着也不敢靠近,黎大津盯着地上的冯保看了一会,开始时候冯保捂着脸,双眼全是怨愤,可被这么一看,立刻低下头,吓得浑身发抖。

    黎大津摆摆手,冯保的亲信立刻过来把人搀走,等冯保一走,黎大津向前挥臂,吆喝声响起,弓手们又是排列准备。

    看着一切开始,黎大津突然叹了口气,边上李和沉默了会说道:“你他娘的也太窝囊了,反正今天开战,等下找个机会料理了他们,只说战死。”

    “算了,这是他们冯家的队伍,除了这冯保,还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我,做了招祸。”黎大津闷声回答。

    “你图什么?”

    “让孩子别走这条路了,能考个功名,要不做个富户。。”

    弓手头目大声呼喊,弓手们排列几排,开始朝着寨子里射箭,寨子里依旧安静没有反应,三轮齐射一过,弓手们向着四下散开。

    “冲啊,先上重赏啊!”有人大吼了句,步战的响马盗匪都是怒吼,十几个手持盾牌的人跑在前面,大家呐喊着跟在后面。

    先冲的这一队,除了前面拿着盾牌的,后面单手持兵器的,另一只手都拎着个包袱,包袱里装着土。

    这次冲锋的速度不快,前面十几面盾牌一直连着,后面几乎就是小步碎歩,大家都担心昨天突然的开水和箭射。

    最前排已经踏上了斜坡,寨墙上没有反应,没有人出来泼洒滚水,也没有人射箭,更没有人举着竹枪。

    不光寨子内安静,连冯家本队这边也没了嘈杂,大家都在聚精会神的看着这边,只有围着寨子游荡寻找机会的马队蹄声依旧响起。

    “快上!快上!”后面有人大吼了起来,就这么几步距离,快些冲过去,难道等寨子里的人再次上墙防御吗?

    一句惊醒梦中人,一直压住速度的队伍猛地开始狂奔,最前排的迈步,后面的推挤,突然间的嘈杂和紧张,谁也没有注意到寨子里突然响起的急促脚步声。

    即便有人听到,也会以为这是寨子里的人要上墙防卫,听到后会更加焦急的催促前面快冲。

    寨墙原来是这个各式,分为两级,外面看着是个连绵的土堆,里面却是分成两级,寨子里的人可以踩在那个两尺多高的第一级对外防御。

    居然没有人,寨子里的人果然被箭压住了,冲在最前面的人惊喜想到,不过他没机会在这个墙头停太久,后面还有大批的人涌上来,前排拿着盾牌的人,顺势跳了下去,落地就前冲。

    “列队,按照你们在何家庄学的!”张虎斌声嘶力竭的大喊,在他面前六步的距离,凶神恶煞的歹徒盗匪正不住的从墙头跳下,挥舞着武器冲上来。

    所有的混编团练排成了横三十,竖五的大横队,在他们两侧则是江湖武夫和最精干的流民男丁,流民男丁则是拿着十尺竹枪!

    混编团练的横队面前就是不断跳下前冲的敌人,他们的队列还要比那斜坡稍微长一些,完全遮蔽住。

    “前刺!前刺!”张虎斌和手下的队正们都在大喊。

    那些混编团练也有战斗的经验,不少人也跟着赵进去过徐州城下,但那时是赵字营冲锋在前,现在他们在第一线面对敌人了,大部分人都很紧张,连不少流民都在刚才参与了守御,而他们却一直当做准备队。

    很多人紧张的听不到号令,他们能做的就是把手中长矛刺出去,向前刺出去,因为发令的人这么做了。

    最先碰上的是手持盾牌的响马盗匪,矛尖碰到盾牌上,有的划开,有的扎中没有穿透带歪了,拿着盾牌的贼人们迅速的侧身前冲,长矛和长矛之间有缝隙,冲到长矛兵的跟前就可以杀伤。

    只是这队列一共五排,靠盾牌挡住了第一排,侧身刚前冲几步,第二排第三排放平的长矛正在等着,一直打磨保养不停的矛尖轻松贯入棉袍皮袄,然后抽出,鲜血喷涌,惨叫倒地。

    后面跟着冲过来的人运气还不如前面拿盾的同伴,因为他们手里没有防护,第一排的长矛也已经前刺了。

    斜坡到寨墙墙头,只有站在墙头的人才能看清楚里面的情景,斜坡上的人看不见,后面的人也看不见,可他们刚看到的时候,就被后面的人拥挤下来,跳下借着惯性向前几步,已经对上了长矛阵列,然后周而复始。

    矛尖上见血之后,也就谈不上什么紧张了,无非是不断的刺过去,不断的杀伤杀死敌人。

    有的贼人身手不错,反应也快,在墙头就发现不对,落地时候顺势躺倒打滚,想要翻滚到跟前砍腿,可后面几排的长矛直接扎了下来,还有的人谨慎,落地就贴住了寨墙,向着两边就走,两边那些江湖人早就等不及了,那些流民青壮也知道该怎么做,把手里的竹枪不断前戳就成。

    前冲的势头根本止不住,连带着这横队都摇摇晃晃,可但却没有被打散,反倒是尸体和重伤在他们身前横七竖八的堆积。

第466章 遇箭则溃

    矛杆被尸体带歪,长矛在临死的挣扎中被砍断,第一排和第二排的混编团练开始遇到这个问题,有的人被贼人丢出的兵器砍伤,这些人后退,后面的人补上来。

    这次营地里有充足的武器,可以随时补充上来,寨墙此时就好像堤坝,贼人盗匪好像洪水,洪水没过堤坝,想要淹没寨子,可漫了进来之后,却遇到了第二道堤坝,所有的洪水都被牢牢的挡在外面。

    对于攻寨的人来说,有个很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后面的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又争先恐后的求重赏,人人都不肯落后,也就是说,这势头根本没办法停,站在墙头那一瞬,不管看见了什么,都会被后面冲上来的人拥挤下去,一下去则要面对如墙的长矛。

    里面惨叫连连,让后面冲的人以为己方在大获全胜,更加兴高采烈,在这几伙盗匪强人心里,吃亏只不过是因为没有短兵相接,一旦动起手来,寨子里面这些人怎么会是对手。

    差不多一半的人冲过去之后,速度总算慢了下来,因为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喊:“寨子里有埋伏!”“寨子里有大麻烦!”

    喊这个话的人马上就被后面拥挤下去,可越来越多的人慢下脚步,势头开始变缓,总算意识到这寨子里是个龙潭虎穴。

    不过斜坡彻底被填完整了,每个人冲上去的时候,都会把手里拎着的土包丢下去,斜坡的地面越来越平整。

    “进去就是送死,快跑!”有人大喊,一干人闹哄哄的向后跑,几十步外的弓手队列还没有闪开,有人吆喝着让他们让开。

    突然间,利箭破空的呼啸响起,跑得最起劲的几个人直接中箭倒地,大家急忙刹住了脚步。

    “自己人,自己人!”盗匪响马中有人气急败坏的大喊,喊完这句,又是一轮急射,十几个人倒在了地上,众人这才知道不对了。

    一直没怎么动的冯家大队向前行进了好多歩,已经把所有的退路堵住,让这些响马盗匪们更心惊胆寒的是,他们发现自己头领什么的正在对面,有人面露惭愧不忍,有的则是满脸死里逃生的神情。

    几名骑手跑了过来,在马上大喊道:“回去,冲进去你们还有一条活路,不然格杀勿论!”

    有人大骂,有人大哭,可弓手们又是毫不留情的射箭,那些虎视眈眈的大队也向前靠近过来。

    继续留在这边,下场必死,也只有回头去冲,没准还有一条活路,这些贼匪本就是亡命之徒,这取舍做的也是容易,嘴里破口大骂,指天画地的诅咒,可各个转身,向着斜坡那边又是冲过去。

    有人想要取巧,半路就转向,向着两边跑,弓手毫不留情的射箭过来,即便避开了箭射,也跑不过骑兵的,马上就被追上砍杀。

    慢跑一步,后面立刻就有箭射,大家越跑越快,居然比上一次的攻击还要快速,争先恐后的上了斜坡,翻墙入内。

    厮杀声、呐喊声、惨叫声又是响起,他们根本不可能突破里面的阵列,那一层成的都是长矛和竹枪。

    只是这一次,顾不上外面的弓手了..

    看着闹哄哄的强人队伍已经有七成过了寨墙,弓手们立刻快步向前,在距离寨墙三十步左右的地方张弓搭箭,仰射过去。

    利啸声声,第一轮箭雨过后,能听到里面响起了凄厉的惨叫,还有人在喊:“不要误伤了自家人..”

    只是这大喊马上被第二轮箭雨压住,随即又是第三轮。

    几乎就在这个射箭的同时,冯家大队里也有几声短促的惨叫响起,那几个把手下卖掉换银子的头目都是死于非命,他们身上的钱财都被搜检出来放在一堆。

    “老李,你领着人打正面,一炷香之后,我领着冯家的人从左边杀进去,这寨子墙下的布置应该被打垮了,你不用费太大的力气。”黎大津已经上马,对同样在马上的李和说道。

    李和点点头,有些惭愧的说道:“还是你这法子好,看着麻烦,可最后却省事的很,天黑之前,这寨子肯定拿下来了!”

    黎大津又是嘱咐了句:“不要怕死人,只要一直推进去,就能打垮了他们!”

    在箭支破空的呼啸声中,号令呼喊响起,李和属下队伍一队队出列,开始向前移动,冯家这边的人也开始整队。

    第一轮箭雨射下的时候,张虎斌从内到外都是冰凉一片,完了,这次彻底完了!

    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再坚持两天,无论如何也等不到徐州的援军了,尽管那援军只是有可能来到。

    箭支抛射而下,混编团练立刻有几十个死伤,队列直接垮掉了,而身后和两侧拿着竹枪的流民直接是溃散逃跑,面对面的战斗,借着竹枪的长度还有几分信心,可面对弓箭,什么都垮了,两侧的江湖人也在溃退闪躲,就算不要命,也不能白死在弓箭下。

    张虎斌运气好,因为他站在队列最边缘,勉强在箭射范围之外,呼喊几声,看着没办法维持队伍,他也只能跟着退。

    第二轮箭射又是来到,然后就是第三轮,外面的弓手在不断向前移动,寨子内各色人等有人不住的中箭倒地,或挣扎,或惨嚎,局面已经彻底跨了,

    杀进寨子的那些响马盗匪终于喘了口气,现在不用面对那必死的长矛阵列,可以冲上去动手了,他们呐喊着纠结成队,开始朝着前面追击,只是外面的箭雨丝毫不顾忌他们,没有死在长矛之下,死在外面箭射的一样不少。

    即便追上了,那些拿着长矛的年轻人三五一队,互相配合着用长矛刺杀,动作很简单,好像只会这一样,但就这么一个动作,一样杀伤惊人,还是吃亏,可总能有几分主动,即便在流民那边也捡不到便宜,流民手持竹枪,只是不管不顾的向外戳刺,你终究靠不到前面,反而很容易被刺杀。

    但决定胜负的并不是这些贼人盗匪,箭雨也在向寨内移动,每一轮箭射过后,寨子里的抵抗就混乱崩溃,眼看这就支撑不住了。

    “张头领,现在走还来得及,贼人要开打,肯定有顾不到的地方!”有江湖人大喊道。

    张虎斌的肩膀被一支箭划过,棉袍开了个口子,他咬牙看着前方,这时候箭雨已经停了,在墙头上已经能看到敌人的队列,尽管不如赵字营这么整齐,可也能看出来精强,丝毫不乱,马上就要进来。

    面对这样的敌人,手里如果有整齐的队伍还能对抗,可现在混编团练被打垮了,整个寨子里乱成一锅粥,流民们也只能自保,张虎斌在寨墙上观察过对方一直没有动用的大队,知道对方不是寻常的团练私兵,看着颇有压迫感,面对这样的队伍,必败无疑了。

    “你们走你们的,赵字营的人不走!”张虎斌干脆利索的给了回答,大吼着说道。

    提议的江湖人一愣,却也没有说什么,江湖人在箭射中死伤的不多,不过他们却没有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已经各自成队,开始琢磨逃跑的法子了。

    “..想活命的,拿着你们的竹枪过来!”张虎斌声嘶力竭的喊道。

    在寨子里的流民都已经编组成队,也有简单的训练,他们也可以一战,张虎斌在那里喊,没有受伤的队正也跟着喊,聚集在他们身边的混编团练也在大喊,开始有流民朝着他们靠近。

    有流民朝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毕竟敌人只在前面猛打,现在翻墙出去或许能跑,刚到那边就被守在那里的江湖汉子怒骂回来“外面有马队守着,你们出去就是送菜。

    也有的流民迟疑了下,还是朝着张虎斌那边走去,从山东一路过来的景象大家都记得很清楚,押送他们的江湖人根本不把他们当人,只做牲口看待,随意污辱,随意杀戮,眼下这伙徐州武夫规矩虽然严,却给他们吃饭安身,还在这时护着他们,该选哪边,很容易做出决定。

    流民当然在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他们也知道大难临头,有人吆喝,他们直接听从指派,不光是男丁,连那些青壮妇女也都凑了过来,她们更知道大祸临头,这寨子真要被开了,女人的下场比男人凄惨万倍。

    “列队,列队!”张虎斌大喊,经过赵字营训练的人都在大喊,不管是赵字营本队,还是混编团练,他们都知道一件事,战死重伤,赵字营绝对不会亏待,家人也会得到好的照顾,可逃兵却必死无疑,即便自己活命,家里人也没什么好下场。

    外面的箭射已经停止,混乱的寨子里人心稍定,聚起来的人越来越多,按照从前的演练,流民丁壮男女开始列队,那些冲进来的响马盗匪又是被逼在了下风,只要靠近,立刻就死在阵列之前。

    列队的流民们脸色煞白,有人在哭,有人身子在剧烈的颤抖,不过却只是拿着手里的竹枪向前戳刺,不然那些凶神恶煞的贼人就杀过来了,更多人边这么动作边抬头看天,若这个时候还有弓箭射进来,那就立刻跑。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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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平凡一生,没想到在明末有了新的开始 他要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凭手中矛,平万里河山,这就是大明武夫大明武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武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武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