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七章 跟着进爷!
说起来让人有些哭笑不得,在徐州地面上,最得大明好处的蔡举人和邹秀才却是最配合赵进的,他们手里的私兵团练交出来的最多,家中子弟送过来的也是最多,而且都不是旁支远房,尽管他们也有所保留,却比那些隐瞒大半的土豪强出太多了,或许读书人,特别是有功名的士人见识多,比这些土豪要看得明白。
在这样的局面下,赵进自然要多树立起几个榜样,这姜木头如此通晓事理,主动请赵字营进入自己的地盘,肯定不能亏待了他。
太阳很偏西的时候,大队人马到达了房村集,好在姜木头的手下已经提前过去报信,不然这么几百骑涌过来,肯定会闹出大乱子。
来到房村集,看着这繁华的市镇,每个人都松了口气,也感觉到疲惫涌起,自从救人急退之后,总算可以好好歇息下了。
那些从草窝子救下的女人们也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安全,死里逃生,或在嚎啕大哭,或在低声啜泣,孩子们莫名其妙,也跟着哭起来,人喊马嘶,一时间乱成一团。
“让你们房村集的婆娘们出来,把这些女人和孩子先收拢回去。”赵进开口说了句。
姜木头做事也利索,马上就派人过去安排,不过他的几个亲信心腹脸上都有难色,不时的彼此交换眼神,姜木头明白手下们在想什么,不住的用严厉眼神示意。
为难的原因很简单,赵进带着手下以及妇幼一百多人,而董冰峰从徐州卫和沿途拉过来的援兵足有四百多人,而且这些人都是骑马的,六百多人,过七百多的马匹,这一顿一夜的人吃马嚼,全要姜家来招待,可是一笔巨大的花销,姜家虽说有些家底,可这么一顿也吃不消,更不要说,这么大量的饭食和草料一时间也凑不齐。
姜木头很快就盘算明白,可肉疼归肉疼,身为一方人物,这场面上的事情一定要绷住,何况这还是招待进爷,该花的银子一定要花,日后肯定不亏。
还没等姜木头去想办法,他就被叫到了赵进这边,几个包袱放在赵进脚边,刘勇笑着把包袱一一解开,里面都是银锭和金叶子,一路急退,粗重行李都丢了,金银却都被带着。
“这差不多是一千两,拿去用吧”赵进笑着说道。
姜木头一怔,随即变了脸色,连连摆手说道:“进爷这不是瞧不起小的吗?哪有家里来了客人还让客人出钱的道理,传出去小的就没脸呆在徐州了”
“少扯那么多废话,这人马跑了大半天,都饿得够呛,一切都要快,你自家操办,恐怕还要借人借粮,等你操办好,大家前胸贴后背了,有了现银,一切就快,自家人不客气,越快越好”赵进笑着抢白。
看着那姜木头还要争论,赵进不耐烦的笑道:“等你借钱操办了这么多人马的饭食草料,然后我走时悄悄留下银子,这么做就成了皆大欢喜,又是江湖美谈,咱们自家人不要那些虚的,快去吧”
听到赵进的话,姜木头愕然,随即哑然失笑,摇摇头也不说话,抱拳和赵进作揖,招呼着手下一起拿了银子去操办。
“这位小爷不太懂江湖规矩,事情要传出去,别人会笑话咱们的”拎着银子走远,姜木头身边有人小声说道。
“什么叫规矩,进爷想怎么办就是规矩,不占咱们便宜,说拿一千两就拿了出来,这样的大方,这样的手面,咱们还说什么,别得了便宜卖乖,好好操办,别想着在这银子里捞好处,有多少花多少”姜木头颇为郑重的说道。
“大哥你放心就是,不过话说回来,一千两银子在咱们这边怎么能花光啊”姜木头的手下纷纷哄笑,难处一去,大家的情绪都高涨许多。
赵进没急着进去,就在房村集外面就地休整,看着姜木头他们的背影,赵进笑着说道:“想跟着咱们,就按照咱们的规矩来。”
银子足够,操办这么大数量的人吃马嚼也变得很简单,姜木头本身在房村集就有人面,加上白花花的现银,一切都容易快捷,整个房村集很快都被动员起来。
没几天就要过年了,各家各户都存着不少年货,姜木头加价收购,大家都不吃亏。
各处前来支援的马队,家近急着回去的赵进这边直接发给现银,不急着回去的晚上一起乐呵乐呵,能和进爷喝酒套近乎的机会可不多,大家都不愿意回去,住处什么的也简单,房村集各家各户得了好处,借宿也心甘情愿。
天黑下来的时候,房村集已经弥漫着鱼肉香气,年货荤腥不少,这次直接拿来给大家当犒劳了。
虽说处境基本安全,可大家还是不敢怠慢,轮值放哨一切都不能缺少。
姜木头这边还存着几坛汉井名酒,加上其他家存的土烧,本来想要一起拿出来,但却被赵进拒绝。
“喝酒误事,等一切定下来,再和各位喝个痛快”赵进说得很实在。
即便没有酒,晚上聚会的气氛一样很热烈,赵进特意叮嘱了,把条件尽可能放宽,让尽量多的援军来赴宴。
过来援救赵进的这些人敢舞刀弄枪,还有一匹马骑,日子比寻常百姓肯定好过不少,但能放开来吃肉也不容易,看到姜木头准备的大鱼大肉,各个兴奋异常。
“各位吃饭前,赵某有几句话要说”赵进吆喝着喊道。
他喊话之后,从近到远次第安静下来,赵进也不客气,直接跳上了桌面大声喊道:“各位今天仗义援救,赵某感激不尽,日后定有厚报”
说完后,赵进抱拳在桌子上对宴席上的诸人作揖为礼,大家慌不迭的起身还礼,各个脸上有兴奋神色,进爷说话可从来算数,日后有厚报那一定不会含糊了,能让进爷这样的人物欠大伙一个人情,那可是祖上积德。
本以为说完这句就该开饭,大伙不少盯着鱼肉直流口水,没曾想赵进在桌面上直起身,又是大声说道:“各位老少乡亲,咱们徐州从古至今出过多少英雄豪杰,就算现在,咱们徐州人比其他地方不知道要强出多少,论武艺,论豪杰,谁能比得上咱们徐州人”
话音未落,下面的人都是大声叫好,听人夸自己家乡,又是赵进这样的大人物夸,谁不觉得脸上有光。
“在座的各位,手里有武艺,能骑烈马,一听乡亲有事就仗义前来,这样的好汉,其他州府哪里见得到?哪里有这么多?”赵进又是大声说道。
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听着赵进最后两句问话,不知道谁起头,各个大喊起来:“别处那里有,凤阳府都是软蛋,淮安府都是贩子,就咱们徐州都是好汉”
气氛热烈起来,赵进抬起手臂又是大喊说道:“各位乡亲,咱们徐州这么多好汉,凭什么就要守着穷乡僻壤过日子,整天担心黄河发水,整天操心劳力,凤阳府、淮安府那么多好地方,那帮软蛋贩子凭什么霸着,好东西就该让咱们有本事的人拿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对”
“进爷说得对”
下面众人几乎是吼了出来,运河改道之后,徐州迅速的凋敝,邻近的淮安府邳州却兴盛繁荣,这种此消彼长自然让人心里不平衡,现在赵进喊出这番话,将每个人的心头火都挑弄起来。
“各位乡亲,各位好汉,你们若是信得过赵某,就跟着赵某一起去淮安府、去凤阳府,把那边的好买卖好地盘都拿了下来,那些好东西就该咱们来管着,跟着赵某去,赵某绝对不会亏待了大家”赵进挥舞着双臂喊道。
众人都是乱叫,到最后变成了齐声大喊:“跟着进爷,跟着进爷”
“有胆量的,不甘心的,就去何家庄找我,我给大家安排,我给大家一个交待”赵进大声喊道,算是为这讲话做了结尾。
宴席这边气氛热烈无比,连房村集不相于的人都过来探头探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现在宴席上的大伙只恨没有酒,每个人都在兴奋的交头接耳,赵进刚才给他们指出了一条金光大道。
喊完之后,赵进才从桌子上下来落座,有人急忙上去擦拭,又有人端上菜来,相比于下面的大鱼大肉,这边的菜肴精致一些。
“进爷,小的这边能不能跟着去?”大家才坐下,下首的姜木头就急忙问道,脸上满是火热的期盼。
“能,想去就能去,亏待不了你们”赵进回答的很肯定,姜木头笑着谢过,这才开始吃饭。
“我听说你从前是做木匠活计的,怎么现在做上这一行了?”赵进笑着问道。
他和这姜木头毕竟第一次接触,了解底细也是拉近关系的手段。
姜木头的故事倒不复杂,他家祖传的木匠手艺,也是有个小康的日子,但一直被房村集的一个地痞头目欺负勒索,平民百姓遇到这样的事情都是忍气吞声,直到这地痞头目想要霸占姜木头的妹妹,有一天直接闯进了姜木头的家里
那天姜木头不在家,等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妹妹上吊了,姜木头拿着斧头和凿子找上了门。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八章 回徐州
能在房村集欺男霸女的地痞来历也不寻常,他家里也是房村集的土豪,跟私盐生意沾边,手里也有十几个能打的汉子,但谁也没有想到,平素里忍气吞声的老实木匠敢自己上门,而且还这么能打。
那一晚,姜木头劈了十个人,然后把那地痞全家都用凿子捅死,最后放了一把火,他自己只是受了轻伤。
别处遇到这样的案子都会报官,在这边则是被遮掩起来,那土豪平时就不得人心,把姜家逼到这样的地步也有很多人看不过去,结果姜木匠被保了下来,又有许多年轻人上门投靠。
一来二去的就有了今日的身份和实力,也因为当年那件事,姜木头做人做事很有分寸,手下也管得紧,房村集上下都觉得这个人不错。
二三十年过去,当年说这个或许满目血泪,现在则平静许多,姜木头说完之后把话题转开,颇有些兴奋地说道:“进爷,邳州那边金山银海,大伙早就想过去捞一笔了,就缺个带头的大哥,进爷这次出头,整个徐州肯定响应”
经过一夜的休整之后,赵进踏上了归程,临行前不仅姜木头送出三十里,那些过来援救的卫所诸人以及各处乡兵团练,都不急着回家过年了,人人到赵进那边照个面,打个招呼。
卫所这帮人和赵进同路,更是前前后后的奉承,几个百户和副千户直接和赵进以及董冰峰套近乎拉关系,大家亲热得很,吃过中午饭的时候才安静下来
“若是赶路,深夜能到徐州城下,稳妥起见,咱们还是在萧县下院那边休整。”赵进说道。
“昨夜有人过来窥伺,看咱们守的森严才不敢靠前”董冰峰一早就和赵进说了情况。
进了徐州境内并不代表着安全,徐州和淮安府的边境仅仅是一条虚拟的线,彼此间一马平川,只有些丘陵土包,马队可以依仗速度奔袭突击。
但离开房村集白日赶路,接下来就不用担心太多,这已经是赵字营切实控制的地盘。
“咱们要和冯家动手吗?”大家骑马安静走着,陈晃突然开口问道。
“如果他们肯把淮安府的地盘让出来,不动手也可以”赵进笑着说道,大家跟着一阵哄笑。
说完这句,赵进肃然又说道:“只不过赵字营自己于这件事会很辛苦,要把咱们徐州的好汉都拉上。”
吉香点点头说道:“大伙都会动心的,我爹也常说,咱们徐州安心做事的人太少。”
大胆力绝,人喜剽掠,小不适意,则有飞扬跋扈之心,非止为暴而已。汉高祖、项羽、刘裕、朱全忠皆在徐州数百里间,其人以此自负,雄杰之气积以成俗
徐州土地贫瘠,民风尚武,先前有运河之利,大家还愿意安心做活求生,现在民生凋敝,出力耕种未必能求得温饱,谁还能安心本份,大家都想着靠一身本事,靠手中刀剑博出更好的生活。
特别是邳州从前远不如徐州,此时因为承接了徐州的运河之利兴旺发达,淮安府更是靠着淮盐一直兴盛,富在远方还罢了,邻居如此,谁能受得了,从前没什么行动,那是因为淮安府和邳州也有自己的力量,徐州这边的云山寺和闻香教都自有局面,不去争夺,大家势单力孤,自然讨不到好。
可现在有赵进这样的强豪出面,大家自然没有了担心,只是想着搭上这条顺风船。
过来支援的马队不仅仅是房村集的,徐州东边能被拉来的人都被董冰峰动员,这些人会在这段时间内把赵进晚上说得那番话散布出去,然后会越传越广,整个徐州都会跟着轰动。
“那伙土豪总想守着自己的局面,现在看他们怎么守,想要发财,想要去扩张地盘,就要跟咱们一条心,不然就一边呆着去”赵进笑着说道。
晚上到了萧县下院那边,招待的就轻松很多,僧院本就有客栈留宿的职能,加上萧县下院本身就是个大庄园,手里粮草物资充裕,招待赵进他们一百多人马很简单,女人们则被安置在外面的别院,也很方便。
这里距离徐州城不过两个时辰多些,呆在这里安全无忧,大家都放松下来,连值夜的人手也减半。
下院主持一于僧人自然知道赵进的份量,忙不迭的殷勤奉承,赵进客气对待,奉上酒宴之后就打发了他们。
虽说在僧院之中,可酒席上荤素俱全,丝毫没什么忌讳,赵进他们照例是不和酒的,狼吞虎咽的吃完,等明日进城后就能有充分的休息了。
吃完后还没招呼僧人来收拾,外面的家丁就通传,说丁军求见,自草窝子一路赶回来,丁军就在照顾那些同村的妇幼,战斗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出了操我子之后,道路什么的他也是糊涂,就好像是个累赘一样的跟着大家,本来打算回到何家庄后再行安置,看起来这丁军应该等不及了。
一进门,丁军就跪下磕头,在丁家围初见时候那种桀骜已经不见,也就几天工夫,这丁军居然有了白发,加上脸色憔悴,整个人好像老了十几岁二十几岁。
“求几位老爷收留丁家围这些可怜人,小的们都是苦命人,不会白吃白喝,什么活都能做,孩子们也能帮忙,只求老爷给个容身之地”恳求完之后又是磕头。
“本来就要收留,这个你不用担心。”赵进温和的说道。
“求进爷,求几位老爷为丁家围这些冤魂报仇”丁军的语气一下子激烈起来。
赵进身子前倾,声音严厉了些:“我会为你们主持公道,不过一切都要在我的号令下行事,你如果乱来,不要说仇报不成,你自己也没了,还是去照顾你的乡亲,有什么需要的和下院的人说”
这一路走过来,丁军已经看了赵金的地位和手段,听到这话忍不住打个寒战,连忙站起来告退。
丁军一出去,伺候这边的僧人就要进来,赵进他们直接把人打发了出去。
“人怎么安置?你们各处都不说缺人吗?”赵进开口问道。
“这伙人能用的也就是丁军一个”董冰峰有些危难的说道。
那边吉香看了看赵进,迟疑着开口说道:“赵叔赵婶那边伺候人太少,可以选些女人过去,孩子们也可以。”
没等赵进这边说话,陈晃缓缓摇头说道:“不成,那边出来的不懂规矩,心里戾气太重,不方便。”
吉香立刻不言语了,刘勇沉吟了下说道:“不如安排这些女人跟着吉叔那边做事,现在经手赵字营伙食的人都是外面雇来的,这些女人倒是更让人放心,有地方安置,又容易管。”
众人都无异议,吉香这边也点头,吉香父亲总领赵字营的后勤,厨子帮工以及方方面面也有三百多号人,可这些人大部分都是临时雇佣,有徐州城内跟过来的,有联村联保九出雇佣的,这些人于活也不能说不好,但万全来想总归不放心,有被人买通做手脚的隐患,所以刘勇的内卫队在那边布置了不少人手
现在丁家围这些无依无靠的女人安排过去,只要管得好,自然比外面雇佣的可靠许多。
“女人要远离军营,不要让他们和赵字营的家丁近距离接触,送饭分发还要让男人来做。”赵进沉声说了句。
家丁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如果和这些年轻女人接触,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事,闹出乱子,影响军心,但这些关节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除了赵进之外还没有成亲,所以根本想不到。
想了想,大家也觉得赵进的说法有道理,安顿了女人,接下来就是孩子了,这次没什么人出声,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到最后又是刘勇开口:“大哥,这些孩子都交给小弟吧?”
“小勇,你那边那么忙,哪有什么心力照顾孩子,给村子里的人去养吧”董冰峰连忙开口提醒说道。
刘勇的内卫队是各处最忙的一个,招募、训练和种种机密事,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如果再弄一帮孩子过去,那肯定是手忙脚乱。
不过赵进却没有出声,刘勇于笑了声说道:“照顾是一回事,我是想内卫队和伙食那边一样,都是些外人和江湖人,这些人有本事,可心思太活,用起来不怎么放心,不如把这些孩子从小练起来”
刘勇说这番话底气也不是很足,越说声音越小,大家也都是沉默,到最后齐齐的看向赵进,赵进缓缓点头。
“丁军放到亲卫队里,大香你盯着他”赵进突然转了个话题,吉香连忙答应。
“明日进城,小勇你就立刻安排人去查,看看到底什么人跟着那冯家来找咱们的麻烦,冰峰,你去把齐二奎找过来,以后冯家不要想在徐州走盐了。”赵进连续下了命令。
第二天出发的时候,处处鞭炮齐鸣,赵进派人一打听才意识到这天是小年,这些日子奔波厮杀,连日子没注意到。
第一卷 第四百三十九章 方知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都该守在家里过年,路上街上应该变得冷清,可赵进他们这一队人行走在官道上,却不住的有人骑马赶过来,还有人守在官道边上,大家都是恭恭敬敬给赵进见礼问候,呈上年货礼物,然后报上自家的名号。
他们这么谦卑的原因很简单,在赵进这边留个名字,日后赵进想要去周边,带上大家一起发财。
“消息传的还真是快”吉香笑着说道。
进入徐州城的时候,守城兵丁倒是很诧异,看赵进的模样分明是走远路回来,可大家一直觉得赵进就是在何家庄那边呆着。
来到城内一切就好安置了,妇女孩童跟着去了货场那边,在那里有人送来棉衣,还会请来郎中,给他们看病吃药,这一路奔波,很多人都有点伤病。
跟随出发的家丁们要在货场休整,护卫的任务由城内的赵字营力量接过,赵进几个人则是各自回家,徐珍珍还在城内住着。
刚到家门前,有个在那闲逛的汉子连忙跑过来,两边的家丁都没有阻拦,因为大家认得这位,这是王家的下人。
“进少爷,我家公子已经吩咐,说您一回来就要报信过去,小的这就去了”这下人于脆利索的打了个招呼,已经上马疾奔而去。
赵进皱眉看了看身边的家丁,身边这人这些天一直在城内轮值,连忙躬身回答说道:“老爷,三爷在五天前就派人守着了,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
既然家丁们都不知道,想必很要紧,赵进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进了院子,如今这院子可比从前热闹了些,除了孟家兄妹和赵三夫妇之外还有徐珍珍自己派过来的人,见到赵进来了,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到处报喜通报。
徐珍珍照例在边上的小宅院处理家务,先赶过来的是母亲何翠花,何翠花虽然不知道赵进在淮安府生里死里打了个滚回来,可儿媳妇被送过来住了几天,也知道那边有事,看到平安回来,总归心里高兴,满脸笑容的说道:“就该这样,一家人团团圆圆的过年。“
赵进却看出些不对,问候之后问道:“我爹呢,衙门早该过年了吧?”
“早就封门了,可你爹非要过去当班,当差这么多年,临到年纪大倒勤快了”何翠花颇为不满的回答说道。
官府衙门腊月二十这天封门,一直到正月十三这天才开始处理公务,封门之后,除去当值的吏目差役,其他人都各自回家,赵振堂伤势刚好,又是副总捕头,自然有下面人帮着操办,在家里也有人通报消息,何必自己过去,这就有些奇怪了。
说话间徐珍珍已经进房,在门前先对何翠花行礼,然后又是温声对赵进说话。
言语关心,礼数周到,赵进却能感觉到徐珍珍的感情没什么波动,久别重逢之类的欣喜是没有的,也没什么关怀之意,只不过一个妻子该做什么,徐珍珍就做什么。
赵进微笑着回应,还问候几句,赵进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对,双方本就是为了结婚而结婚,目前这个状态,也适合他的需要。
在家没坐多久,赵振堂板着脸回来了,虽说严父慈母,可自从赵进自立之后,父子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每次回家赵振堂都是喜笑颜开,难得看到这么严肃的时候。
算计下时间,应该是自己一到家,父亲赵振堂就从衙门向回赶,赵进想到了刚才守在外面的王家下人,似乎都很急着和自己见面。
难道自己离开徐州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大事?但如果真要是大事,自己不可能不知道,早就该有快马信使通知到了。
“小进跟我出来,有个地方要过去看看。”赵振堂连坐下都没坐下,直接开口说道。
赵进诧异,徐珍珍也忍不住转头,不过随即走向何翠花,柔声说道:“婆婆,家里的年货都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这边赵家父子出了屋子,本以为会在院子里说话,没想到赵振堂脚步不停直直接出了院子,出去后也不让家丁跟得太近。
“……你出去那几天,来了两个番子”
屋中婆媳很和睦的谈着年货事情,在徐珍珍嫁过来之前,何翠花还担心过儿媳妇出身大户,规矩习惯的肯定不少,来到自家这样的差役门第肯定会很麻烦,儿媳孝顺伺候的事情指望不上了,没曾想徐珍珍家务外务样样精通,而且性子温婉柔顺,婆媳两个相处的很融洽,当然,婆媳共处的时间也没太多。
两个人和睦谈话,却都知道心思不在这里,父子两个这般郑重其事,不知道为了什么。
“娘,我要先回何家庄,你不用担心,等除夕你们就去何家庄,咱们一起过。”赵进进来笑着说了句,看着何翠花脸上露出担心神色,连忙画蛇添足的解释了句。
“先忙你正事去,距离过年还有几天,议论这个于什么”赵振堂沉着脸催促。
看到他们这个样子,何翠花把本来要说的叮嘱咽了回去,徐珍珍只是安静站起柔声说道:“夫君小心些。”
赵进点点头,转头出了屋子,才迈步差点撞到一个人,也是着急,不然不会看到。
“你昏头了,还不跟少爷赔罪”孟志奇气急败坏的在一边喊道,她妹妹孟子琪捧着个盒子吓得小脸煞白。
“没事,没事。”赵进摸了下女孩的头顶,快步走了出去。
一出门,家丁们就聚拢过来,赵进开口说道:“备马,去找陈旱、吉香、董冰峰和刘勇,我在城西门等他们,出差事的人取消休整,也去城门汇合,去吧”
说完这句,家丁们向着四处狂奔而出,也有人给赵进牵来坐骑,这边上马朝着城门那边而去。
“少爷的家丁好威风啊”孟志奇正趴在门缝里偷看,那些家丁们的利索做派和纪律作风都让他羡慕不已。
而他妹妹孟子琪则在后面满脸担心,边回头边小声说道:“哥哥,还有活没于完呢,少夫人带来的那些丫鬟又要瞧不起咱们了。”
“怕什么,咱们伺候老爷夫人这么久,比他们要高一格的。”孟志奇满不在乎的说道。
不断的训练和行动让赵进和身边的人越来越有效率,命令传达下去,赵进在城门那边没有等待太久,一于伙伴们都已经赶到。
“什么事?”每个伙伴都这么问,刚刚休整没多久的家丁们脸上也有疑惑和担心,大家以为无事等待过年了,却又被这么被急火火的叫过来。
赵进沉吟了下,开口说道:“回到何家庄再说。”
众人没有多问,跟着赵进齐齐驱马出发,这架势倒是让城门那边的士兵和闲人们猜测万端,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赵进这边刚走一个时辰不到,太阳刚过正午,有四骑自东来,疾奔入城,在这腊月天气里,人满头大汗,马身上也是湿漉漉的,显见跑了很久。州城西门的官兵一看对方不是官差打扮,也不是徐州内外什么有名人物,立刻就要去拦。
为首那人也不含糊,在马上就丢出一小锭银子,吆喝着说道:“有急事要见太尊的王朋友,各位行个方便。”
知州童怀祖在徐州灰溜溜的,没什么人当回事,而王师爷的地位一直维持,甚至还因为和赵进合作愉快水涨船高,一报出这个名号,又有实实在在的白银好处,大家立刻让了路。
“前面进爷急忙出城,这边急忙进城,难不成是一件事?”
“你糊涂了?这伙人是邳州的口音,怎么可能一件事”
守城兵丁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那边赵进刚从家里离开,赵振堂和何翠花还没来得及感伤,立刻就是宾客盈门,把孟家兄妹、赵三夫妇连同徐珍珍带来的下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来得这些人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即便是有个士绅身份的,往往也和舞刀弄枪的勾当相关,此外就是城内的各路朋友了,各个都是粗豪之辈。
虽说凶神恶煞的看着可怕,但态度却都恭顺的很,对他们来说,赵进是高高在上的龙头,就连赵振堂他们也得罪不起,这位从前砍人头的刽子手如今在城内城外说话可是有份量。
赵家夫妇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只是说赵进去了何家庄,大家也就知趣散了,可快天黑的时候,知州衙门的王师爷又急火火的跑了过来,这可就不能怠慢,请进来奉茶,王师爷只是说,有个老友要见赵进,只怕赵进不见,请赵振堂出面说说,这人情压下来,赵振堂又问清了对方来路,也就拍着胸脯应承了。
深夜的何家庄戒备森严,赵进一队人骑马赶到这边的时候,当值的士兵很惊讶,即便赵字营自己的家丁,也不知道赵进已经外出几天。
何家庄的夜间在灯火照明上很舍得投入,要道上都有灯笼和火堆,值夜兵丁的任务之一就是定期巡视维持这些照明,赵进他们证明身份之后,就快马长驱直入。
第一卷 第四百四十章 若无赵字营
“营校随我走,其他人回营休息。”赵进下令,那边王兆靖和雷财已经迎了出来,眼尖的人都能注意到,这二位看到灯火下的赵进,都有松口气的感觉
赵进下马,家丁过来将马牵走,在这过程中赵进沉默,只是上去拍了拍王兆靖的肩膀,又把雷财狠狠搂了下,这样的行为让大家更加诧异。
不对劲的地方不止这些,按说如惠和周学智也该出来迎接,可此时却不见他们两个,有人刚才问了问,才知道如惠和周学智都在城内。
“进去说,都进去”等只剩下他们兄弟几个时候,赵进朗声说道。
听到这话,王兆靖一愣,只是低头凑近了沉声说道:“方便吗?”
“都是自家兄弟,这个事情当然要一起听。”赵进低声说道。
事情折腾到这时,陈晃他们几个愈发的疑惑,听着招呼,都快步跟了上来
吩咐家丁距离院子二十步远,临关门前赵进还特意看了眼,这些细节让大伙愈发好奇。
“大哥,要和兄弟们说吗?”王兆靖迟疑着问道。
王兆靖这话一出口,陈旱、吉香、董冰峰和刘勇都是看过来,陈旱眼里的不满已经掩饰不住,吉香眉头皱起,董冰峰左看右看,刘勇脸色有些阴。
脚步声响,雷财动作迅速的打开了门,石满强满脸高兴的走了进来,一进门就说道:“大哥你们刚回来?”
即便是憨厚如石满强也感觉到屋子里气氛不对,说完这句,满脸懵懂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说,既然是兄弟,有什么不能说的。”赵进加重语气肃然说道。
王兆靖还想再争辩几句,可看看屋中诸人的神情都颇为不善,忍不住摇头苦笑了声,开口讲述起来。
没说两句,屋中诸人都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撼神情,王兆靖介绍的很简短,话音未落,刘勇急忙说道:“尸体怎么收拾的,单独烧会被人留意到。”
“有一匹死马,一起烧的,亲眼看着成灰。”雷财回答说道。
“衣服和身上的散碎呢?”刘勇不管不顾的继续问道。
雷财瞥了眼身边几个人,不紧不慢的回答说道:“三哥和小弟亲自点检,焚烧的时候也是一样不少。”
“有什么人看到他们来去”
刘勇没有理会王兆靖和雷财的反应,又是连续问了些问题,细枝末节无一不包,刘勇做机密事久了,考虑的事情比旁人要周全很多。
王兆靖和雷财脸上没有不满或焦躁,因为他们注意到赵进也在凝神细听,其他人也都听得很仔细,只有石满强脸上浮现怒火。
等问答完毕,刘勇轻吐了口气,石满强却怒声问道:“营里有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们当我是什么?”
连“三哥”都不称呼,石满强的确怒了,那边王兆靖刚要解释,赵进一摆手制止了双方,略抬高些声音说道:“兆靖和雷子做得没错,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这句,赵进沉吟片刻,环视屋中说道:“杀人杀得多了,你们也不把杀人当回事,别想着什么告诉不告诉,好好想想,咱们杀的是什么人?”
“是番子,是锦衣卫,是官”赵进又是强调了两句。
屋中安静了,第一次杀人是为了救木淑兰,几个人冲到拐子的老窝,一次次下来,一直到和流民大军以及豪强私兵血战,每个人手上都沾着不少人命,但这些死伤却和官府没什么关系。
每次杀人,或者隐秘,或者有名目,在明面上怎么也能说得过去,但杀锦衣卫这个就完全不同了。
仔细想来,锦衣卫和普通官差不同,他是“上面”派来,他是官家爪牙,而且不是那些没身份的白役快手,就是实实在在有身份的朝廷鹰犬。
其实并不仅仅如此,屋中诸人经历的多了,眼界也广,能想到的东西更多,有几个方向能想到,但大家不愿意去想,甚至不敢去想,比如“杀官造反”
杀害朝廷官差,还是天下闻名,人人色变的锦衣卫番子,这就等于是冒犯朝廷的权威,等于是谋反。
心思快的能想到这里,心思慢的也能想到,屋子里诸人的神情变幻,都开始有些不安。
王兆靖和雷财亲手做了事情,此时神色最为坦然,安静的坐在一边,王兆靖甚至还在看着屋中诸人的反应。
赵进神色慎重,他慎重的并不是两个锦衣卫番子被杀,这件事本身没什么,如果换他来处置,也会做同样的决断,赵进再想这件事的后续,尽管官府会拖沓含糊,可早晚有一天会发觉这两个人没有回来,会继续派人过来,会继续查下去,到那时怎么应对?
吉香听到这个话题后身体一震,然后低下了头,旁人也看不清他的神情,只是过了会才抬起头,只是盯着别人看。
石满强脸上有些惶恐,有些迷惘,好像意识到这件事很严重,又好像判断不清楚轻重。
最紧张的莫过于董冰峰,他听到这消息之后脸色就变了,双手在那里互相搓着,左顾右盼,想从其他人那边得到答案。
陈晃只是愣了下,然后沉默不语,脸上淡然无波,刘勇先是震惊,但随即就和往常没什么区别了,时不时的看向赵进,好像等待赵进拿个主意。
“杀都杀了,还想那么多于什么”出声的是陈晃,他语气里带着些不耐烦。
没等旁人说话,一向沉默寡言的董冰峰却急忙说道:“这可是番子,是锦衣卫,真要追查起来,咱们还有咱们全家,全会被拿了”
语气很是惶急,吉香脸色一变立刻看向赵进,石满强挠挠头,也跟着看过去,陈晃眉头皱起,脸色都变得烦躁异常,刚要开口,却被赵进使了个眼神。
赵进清清嗓子说道:“事已至此”
听到赵进的第一句话,王兆靖突然开口打断说道:“大哥,容小弟先说几句。”
王兆靖书香门第,一贯讲究礼数,对赵进又颇为尊重,今日这种打断让每个人都觉得很奇怪。
“各位兄弟,我想问问各位,若没有赵字营,你们现在如何,将来又如何,大伙都说说,大哥你先来说。”王兆靖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赵进眉头皱皱,看到王兆靖的眼神后还是沉声答道:“若没有赵字营,今日我应该在衙门做刽子手,或许死在流民围城之中。”
陈旱瞥了王兆靖一眼,也是开口说道:“我应该在衙门里做捕快,那总捕头总班头的位置也能争一争,二宏应该会去管那个炭场”
“我应该是去给谁做亲兵家丁。”董冰峰开口说道,他不是家中长子,千户的位置自然没他什么事,他有一身武艺,又有父辈的关系,去各路军将手下谋个位置不愁,如果运气好还能被放出来独当一面。
吉香和石满强对视一眼,一个人说出两个人的话了:“我跟着上街吆喝当贩子,石头在家打铁。”
“没有大哥,没有赵字营,我现在应该死在街上了。”刘勇平静的说道。
市井混混,江湖上的三教九流,混出个模样还好,刘勇这种没根基的孤苦人,十有**被当成了炮灰,死了都没什么人收殓。
雷财脸上露出笑容,声音却很闷:“我没资格说什么没赵字营,没有大哥和勇哥,我就该饿死了。”
他进入赵字营的时候情况很凄惨,大家都是看到,当日也就比街边的饿殍强上一线,如今雷爷在徐州也是响当当一号人物了。
人人都说完,最后王兆靖笑着说道:“兄弟这边若无赵字营,此时就该跟着去京师历练官场,今年或许先考一科,若得中就在官场仕途上前行,若不中就三年后再考,那是再没有金榜题名的福分,就帮着家父做些事情,或者回徐州来做个太平士绅,富贵一生。”
尽管什么解释道理都没说,彼此说过这番话,大家的神色却都平和了许多,若没有赵字营,大家是什么样的人物,最好也就是个狐假虎威的差役,或者衣食不愁的军将亲信,可现在名震徐州,手下几千精壮,每年金山银海的过手
更不必说这人是王兆靖杀的,兄弟几个,只有王兆靖没有赵字营后前程不会有什么影响,甚至更加富贵远大,连这种都不在乎,其他人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
“那两个番子是余太监派过来的,虽说是为了报私怨,可看到咱们赵字营这么丰厚的产业怎么会不心动?宦官不能繁衍子孙,心思都在银钱上,到时候他会把咱们赵字营的一切彻底拿去,他们的目的就是把咱们下狱论死,然后谋夺所有产业,这样的人怎么能不杀”王兆靖肃然说道。
陈晃点点头,罕见的赞同了一次:“杀得好”
那边吉香和石满强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吉香更是恨声说道:“该杀”
只是董冰峰脸上惶恐神色还没有完全消退,跟着说道:“大哥,三哥,锦衣卫又不止是这两个番子,既然和太监扯上,那东厂呢,万一,万一”
第441章 邳州客来
“再来再杀,只要做的隐秘,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只要是无头公案,他们就没有办法动手。”王兆靖说道。
董冰峰难得这般较真,盯着王兆靖说道:“三哥,朝廷做事哪里会讲什么规矩,谁还和咱们讲什么证据,真要抓派人下来就抓,几个番子咱们不怕,万一动了官军呢?”
陈昇眼神变得森冷,扭头看向董冰峰,王兆靖在这时候却笑了,摆摆手说道:“要拿早就拿了,何必这么麻烦,冰峰你说的没错,之所以要大费周章的派人暗访,就是因为没办法明着来。”
赵进立刻想到了答案,其他几人脸上还有迷惘神色,王兆靖自己笑着说了出来:“因为我家,因为家父,各位以为番子们拿人真的不顾青红皂白吗?真拿了得罪不起的,前脚抓人,后脚自己就被下狱,掉层皮都是轻的,他们拿的多是官场中人,对这里面的道道自然要清楚明白,办案之前,谁家有人做官都会查的清楚,越是大户越要查的周全。”
王兆靖抱拳示意,开口说道:“兄弟说这些不是跟各位显摆,家父已经回京为官,重入都察院已经板上钉钉,无非是现在有什么位置,将来有什么位置,对这样的清流京官,谁都要慎重异常,只要家父还在京师位置上,番子们就不敢明着来,只要一切事情不掀到明面上,咱们就有办法应对。”
这次大家都听懂了,各个点头,王友山回到京城最差也是重新在都察院做御史,他这个御史和普通的年轻御史不同,首先有丰富的人脉和累积下来的人情,他这一党的官员自然要彼此帮扶,而且王友山几年前主动辞官致仕,让出了位置,这就是好大人情,身为榜样重回官场,肯定要重点扶持,不然会让后来人心凉,再者王友山和内监有关系,尽管那位关系最好的公公已经故去,可内监衙门和官场一样,也是门生故吏关系密布,自然还会对王友山有所照顾。
外有同党帮扶,内有宦官人情,锦衣卫也不敢妄动,真要惹怒了什么,方方面面压下来,当真吃不了兜着走了,天知道下面谁会被抛出去当替死鬼,所以行事小心异常。
不能明着来,要暗自行事,那赵字营就不怕了,血洗何家庄,攻打云山寺,突袭孔家庄,连同这次淮安府和徐州之间的长途奔跑,都是暗地里的事情,城外杀得尸山血海,只要没人报官,那就等于没有发生。
“请各位兄弟放心,兄弟已经写信快马送到京师,家父也会帮忙,咱们内外合力,不用担心什么锦衣卫番子,咱们自己不出事,那就出不了事。”王兆靖郑重说道。
屋子里安静下来,董冰峰脸上的忧色也消去,在那里沉默思索,大家都是若有所思,突然有笑声打破了安静,却是陈昇在那里笑,边笑边指着赵进说道:“他倒是把你的话全说完了。”
平时这等话都该是赵进来说,大家反应过来,都跟着一起哄笑,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更加轻松。
赵进心里松了口气,有些事做得说不得,在目前还只能维持这种似是而非的模糊状态,这次灭口锦衣卫会让大家考虑的事情更深一层,虽说大家各有想法,到最后还是定心了。
“急忙回来,就是让大家知道这件事,既然现在说透了也想明白了,我想问问兄弟们,你们准备怎么办?”赵进朗声说道。
大家虽然年轻,可也有自己的念头和立场,赵进不想逼迫和诱导,那么做就没有办法生死与共了。
赵进问出这个问题,屋子里没有保持太久的沉默,陈昇站起身来无所谓的说道:“难道有什么分别吗,还和从前一样!”
王兆靖、刘勇还有雷财都跟着点头,吉香笑着说道:“还是跟着大哥,大哥说怎么办就是怎么办!”
石满强闷闷点头,闷声说道:“下次别瞒着我,我心里不舒服。”
“小弟担心也是担心诸位兄弟和赵字营,以后自然还是跟着大哥一起!”董冰峰站起来郑重说道。
赵进脸上露出笑容,双手拍了拍说道:“那就早点睡,万事明日商议。”
大家都松了口气的样子,还有人禁不住打哈欠,当真是连日奔波,到自家地盘,也该休息了。
一干人鱼贯而出,王兆靖和雷财留在了后面,赵进笑着说道:“雷子长进太多,以后还要给你更多的差事,可不要嫌累!”
“请大哥放心。”雷财明白赵进这话的意思,激动的满脸涨红,兴奋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又是说道:“你们留守,我也不叫你休息,你去找小勇,把各处的暗哨重新布置,几处路口要格外留意。”
雷财连忙答应,只留下王兆靖在这边,等那边门关上,赵进好奇的问道:“你舍得?这些关节你怎么想通的?”
杀人和杀官又有不同,这可能牵扯到王兆靖的仕途前程,对于他个人来讲,在赵字营中的所得,可一名举人,而且是中进士很有希望的举人,在大明仕途上的所得,比较起来,轻重很容易权衡,以往王兆靖的选择大家都能猜到,可这次做的却让赵进诧异。
尽管没把话说明白,“舍得”和“想通关节”王兆靖自然能听懂意思,他只是苦笑着回答说道:“要说权衡什么的不是没有,只不过灭口之后还想那么多作甚?”
赵进愣住,随即哈哈大笑,王兆靖开始苦笑,后来也跟着笑起来,笑完之后,赵进指着王兆靖摇摇头,双方又是笑,表情都是极欢畅的样子。
“以后仰仗王叔的地方不会少,你写信和你父亲说明,咱们这边也有银钱和力量,需要我们做什么都尽管开口,现在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笑声停歇,赵进肃然说道。
王兆靖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原来说这句话或许还有些客套,或许还要靠着彼此的权衡和计算,还要靠关系人情,但现在大家的确是个共同体了,两条锦衣卫的人命,把大家牢牢的绑在了一起。
“大哥劳累这么久,早些休息,明日再议。”王兆靖笑着抱拳告辞。
这边王兆靖临出门前,赵进在背后突然说了句:“我突然觉得这次杀番子不是什么坏事了。”
“大哥,没这件事也是一样的,小弟早就想通了。”王兆靖转身微笑说道。
按说杀了两名锦衣卫是大事,刚听到的时候颇为震动,可晚上入睡却睡的很踏实,这一夜无梦。
赵进清晨不是自己醒来,而是被起床的鼓声和号角吵醒,这比他自己惯常的早起已经晚了大半个时辰,一路疲惫这也是难免。
“老爷,外面有客求见,说是邳州成家的人。”刚穿上衣服,就听到外面有人通报。
邳州成家?赵进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在双沟镇围攻自己的人之一,只不过这家人听到自己名头后,立刻带队撤走,怎么过来了?
还没等赵进做决定,外面又说道:“知州衙门的王师爷陪着过来了。”
王师爷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赵进迟疑了下就请客人去大车店那边,那边待客倒是方便。
穿戴整齐出门,又把已经醒来的伙伴们喊上一起过去,看看天色,赵进有些诧异,此时城门还没开,王师爷难道走了一晚夜路吗?
在大车店的单间里见面,那王师爷还真是一夜没睡的样子,满脸憔悴,双眼全是血丝,一见面就苦笑着说道:“赵公子,成家和在下是姨表亲,这成强器说起来还是在下的表弟,他这人一根筋,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天也是被人骗了,才傻乎乎的带人过来,不过他这成强器以往也听过赵公子的名头,还好及时收手,也请赵公子大人有大量,饶过他这一会,日后只听赵公子号令。”
一进门这王师爷就喋喋不休,一个彪形大汉就那么灰头土脸的跪在一边,话都不敢说一句,等说完之后,这大汉砰砰的磕头不停,嘴里只说“请进爷饶命”。
“既然是王先生的面子,这位成兄弟当时又及时收手,这件事就不计较了。”赵进干脆利索的回答。
听到这句话,王师爷松了口气,脸上依旧有苦笑,却抱拳为礼说道:“多谢赵公子开恩,容在下先去睡一会,昨日下午成强器到了城内,死活让我赶过来求赵公子,夜里走了一路,实在顶不住了。”
“赵公子大人大量饶过了你,你别觉得这就完事了,留在这里等赵公子吩咐,看看能不能补上你先前的错处。”临走前这王师爷不留情面的说了几句。
到底是衙门里的精明人物,把这些关节拎的很清楚,知道该说什么,赵进露出笑容,跟聪明人做事就是省力。
成强器是个粗豪汉子,一看就知道武艺不弱,满脸担惊受怕的模样,他是邳州土豪,因为和王师爷的亲戚关系,所以对赵进的可怕了解的很清楚。
第442章 后宅
那一晚冯家到处调人,还以为是巴结冯家的好机会,能洗了商队之类的,多少也有好处分,结果一去就听到赵进爆出名号,那些杆子响马还罢了,他成家在邳州有家有人,走都走不了,怎么敢得罪这样的强豪,当机立断就是缩头离开。
第二天听说冯家调动了大队人马准备彻底灭杀的时候,成强器还松了口气,觉得真要能杀人灭口,在双沟镇那边弄干净手尾,也就不用担心后患了,甚至自家还能去徐州跟着分一杯羹,有个知州师爷的关系,总归比旁人多不少优势。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他心惊胆战了,赵进安然脱身,而且在边境处随便就纠集了几百马队对抗。
赵进回到徐州那就是虎入南山,谁也没办法奈何,按照成强器从前听过的种种传闻,这位小爷绝不会善罢甘休,那些杆子响马可以亡命天涯,而成家离开邳州这片地方就什么也不是了。
过来赔罪,越早越好,成强器很快打定了主意,当即快马朝着徐州赶过来,在城内急忙见了王师爷,王师爷一听来龙去脉,当即就不想管了,成强器又是磕头哭求,又是拿出了二百两现银,更许下了不少好处,这才说动了王师爷。
原本要今日才在城内出发,可吓破胆子的成强器哪敢耽误,千求万求王师爷连夜出发,这才这么早到了这边。
“邳州地面上你熟悉吗?”赵进笑着问了句。
“小人熟,小人很熟!”成强器连忙回答说道。
赵进重新出现在何家庄的训练场中,一切都是正常起来,赵进和不准备回徐州城过年,只是派人去了城内,接一家人过来,其他人他也是这么安排,何家庄的大车店已经档次不低,几个独院足可以让大家住的很舒服。
已经是腊月二十六,徐家的家务也到了惯常的暂停时段,管事们各自辞别,回到黄河北岸的境山过年,留在徐珍珍身边的就只剩下几个丫鬟了还有外围的护卫们。
徐珍珍的这些护卫和徐家人并不是一个规矩,他们拿的报酬比徐家管事要高,但却没有和自家相聚的机会,只能在允许的时候才可以去报个平安。彼此见见面,过年的时候也要呆在这边。
刘勇很容易就把这些规矩打听明白,尽管没办法安插进内卫队的人,却特意安排了一队人专门盯着,毕竟赵家边上有不属于赵字营的力量风险太大。
得到赵进的传信之后,何翠花就急着要去往何家庄,她一直想看看自家儿子的住处和地盘,看看赵进过得好不好,但徐珍珍那里还有些事务要收尾,只得再等一天,赵振堂也趁这个间隙去安排城内的事务。
对自家这个儿媳妇,何翠花也无可奈何,要说孝顺,人却不在这边,整日里忙碌各项事务,好像个大商号的掌柜一样,要说不孝,儿媳妇礼数周全,派来人把这边伺候的很熨帖,总归让人感觉别扭,好在何翠花想得很开,自己儿子也强不到哪里去,就这么认了吧!
徐珍珍的闺房里只有梅香一个人伺候,徐珍珍在一个本子上写出数目,梅香根据数目核对一下,然后换另外的本子。
“京师二叔那边年礼再补三千两,用三表弟十周岁的名义送过去。”一个个本子合上,徐珍珍揉下了眉心,柔声说道。
说完这句,徐珍珍提笔写了张便笺,那边梅香打开个上锁的铁盒,里面放着各式花押,翻检出一个递给徐珍珍,在那便笺上盖了。
梅香小心吹干后,又从屋边拿出一个铁盒,将便笺放入锁好,快步走了出去,回来后说道:“明日消息就能到本宅。”
徐珍珍只是揉着眉心点头,梅香犹豫了下又是说道:“小姐,以往要京城那边照应本家,现在有了姑爷,何必还花那么多银子过去?”
“徐州是徐州,京城是京城,攀上这么一个本家不容易,不能让这条线断了。”徐珍珍的语气里有了点疲惫。
梅香点点头,走到徐珍珍身后轻轻敲打,动作颇为熟练,又是说道:“小姐,姑爷经常把小姐撇下,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在外面?”
徐珍珍揉着眉心的手顿时停下,神情上也带了几分冷厉,语气却依旧平静淡然:“你跟了我这么久,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怎么还不知死活的卖弄这些小心思?”
轻声反问,若不细听根本听不出来,对梅香却好像耳边响起惊雷,脸色顿时白了,立刻后退两步,浑身颤抖的跪在地上,话不成调的说道:“婢子错了,婢子一时糊涂。”
梅香不敢解释,她知道自家小姐是怎样的人,解释没有丝毫的用处,而且自家小姐的确说得对。
“我跟你说过,会给你一个安排,不会亏待了你,我说过那就算数,你不要动那些小心思,以后这话我不会再说,你自己心里记下吧!”徐珍珍没有转身。
跪在地上的梅香满脸都是冷汗,听到这个才松了口气,连忙磕头答应,徐珍珍这才从椅子上站起,走向一边的竹榻,火夹墙把屋子烘的很热,在竹塌上徐珍珍随手翻了翻账本,看了下依旧跪着的梅香,轻叹说道:“你对我和徐家还是忠心的,可你做的一些事不仅没好处,反而会带来麻烦。”
“婢子错了,请小姐点明,婢子以后绝不再犯。”梅香知道徐珍珍做事的习惯,当即干脆承认。
徐珍珍眼睛微闭,缓声说道:“你觉得咱们徐家高门大户,整日里对孟家兄妹挑三拣四,你觉得是立规矩争先后,可这些被我公婆看到会怎么想,被外面那些家丁看到后会怎么想,你以为我嫁过来,是他赵家高攀吗?”
听到这个,梅香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在那里低声说道:“小姐什么样的人物,明明就是他赵家高攀。”
徐珍珍笑了笑,坐在那里只是摇头,看着自家小姐脸色缓和,梅香又在那里说道:“这边上上下下都知道姑爷从前那个人,婢子也是替小姐你担心,万一..”
看到上面徐珍珍睁开眼睛,梅香脸色发白,立刻不敢再说,徐珍珍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淡然说道:“有些事你太痴心妄想了,木家那个姑娘会不会回来不好说,可即便没有她,下一个位置也轮不到你。”
梅香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不过立刻挤着笑容说道:“婢子不敢有这个奢望,只是觉得有了小姐,姑爷还会再找吗?”
徐珍珍又是闭上眼睛,看起来疲惫之极,声音也变得低了下来:“会找的,只要对他的事有助益,他都会娶的。”
临近年关,穷人愁苦万端,富人喜气洋洋,临清州这样的繁华地方则是处处张灯结彩,一派节日景象。
城内不必说,城外各个豪族巨富的庄园也都是这般气氛,虽说距离年三十还有几天,可鞭炮已经响的很频繁,有条件的人家都是穿上了新衣。
临清州城池位于运河东岸,城池自然就以西边为贵,在城西靠近运河的一处大宅外,排满了车马,挨个辨识的话,临清州甚至东昌府的富贵人家都来了,车马上都装着各色礼物。
这些富贵人家的下人车夫,平时在外面都是盛气凌人的态度,在这里却恭敬的很,连说话都不敢大声。
谁不知道这里是“圣姑”的驻地,谁不知道这位“圣姑”有**力,更难得的是一副慈悲心肠,这些日子下来,整个东昌府不知道多少人受了“圣姑”的慈悲,多少人在家里供奉着牌位,日日烧香。
“圣姑”的底细大家也能猜得到,不然漕运上那帮大爷不会这么给面子,可这又有什么,京师那些******信这个的也不少。
方方面面都敬奉着,连带官府里面也有了人脉,有些费了好大力气办不下来的事情,找“圣姑”出面打个招呼,一切就顺顺利利了。
里面倒是没什么玄虚,户部分司、知府衙门、知州衙门、守备、都司什么的,文武官员不方便去和圣姑打交道,可内宅女眷却虔诚得很,特别是有些事情“圣姑”能帮着打听到,有些病症“圣姑”帮着治好了,这更让三姑六婆们五体投地,走通了这个关系,枕头风一吹十分好用。
不说别处,临清州的买卖商家开始主动向“圣姑”捐纳,府城聊城、高唐州、几处县城,甚至连城外那些土豪庄子也开始有所捐纳。
赚到这份银子,自然占了别家饭碗,原本还彼此容忍的各方势力都扯破了脸,但很快就被打的落花流水,论起拿刀敢拼命的,“圣姑”手底下人不少,各个武技精良,论起官面上的关系,临清州李巡检的面子到了省城济南也有人认的,谁还能抵挡得过。
等到了年关时候,白道黑道都知道谁在东昌府说话管用了,也有些人要来个鱼死网破,但得到隐隐约约的消息,兖州府闻香教总舵对东昌府这个圣姑颇为支持。
第443章 过年了
知道这个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谁都知道闻香教总舵那边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行事手段又是怎么样的狠辣。
“婆婆的腿不能着风寒,但也不能不下地走,虔心有大用,照做也是虔诚一种的。”
“好,回去就按圣姑吩咐的做,我娘那腿是老毛病,以往吃斋念佛,整天跪在那里没个好,拿了圣姑的灵药,按照圣姑的法子调养,现在每天能走几个时辰,全家上下都高兴的紧。”
这是今日里接待的最后一位信徒了,一名颇为气派的中年人笑着告辞。
如今圣姑每日见的信徒是有定数,即便是有身份的贵人也要提前几天下帖子预约才能见到。
这位中年人一走,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立刻重新布置屋子,座椅被摆到两侧,蒲团香炉什么的也都撤下,挂在圣姑面前的竹帘也被拉起,又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送上茶水。
把这些事情都做完,小姑娘们退下,孩子们垂手站在两旁,木吾真和木吾家也走了上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
“二伯,四叔,你们坐。”坐在蒲团法座上的木淑兰笑着招呼说道。
木吾真和木吾家都点点头坐到两边,而那名三十多岁的汉子则停下不动,大礼拜下,恭敬说道:“属下黄涛见过圣女。”
开始礼数还算足,做完这个就大大咧咧的站起,满不在乎的扫视屋中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圣女喊属下过来做什么?”
木吾真眉头皱了下,木吾家的脸色也不好看,这黄涛是朝城县的土霸,以前和闻香教没什么关系,后来看木家做的风生水起,索性全家信了闻香教,靠着本地的势力直接当了个香主。
这样的人物入教是为了好处,虔诚是谈不上的,时常还要和临清”总坛“这边讨价还价,想要在东昌府打开局面维持住,就必须要用这样的人物,木吾真和木吾家也只能捏鼻子忍着。
“黄香主,这次过年,你送过来的供奉可有点少啊,足足比定额差了七成要多。”木淑兰笑着说道。
她穿一身淡青色宫装长裙,这打扮也算是圣女的扮相,淡青色老气了些,可穿在木淑兰身上却显得娇俏可爱,她的淡妆也很相宜,这屋子尽管偏暗,看着木淑兰却好像把周围照亮了不少。
黄涛直勾勾的盯着木淑兰,眼神很有些肆无忌惮,慢了拍才满不在乎的说道:“还望圣女包涵,下面的香众日子苦,咱也是考虑佛祖的慈悲体恤,这才让大伙少交些,圣女在上,若是逼得紧了,下面闹起来。。”
言语间居然有了威胁,木吾真眉头皱紧,而木吾家脸色也很难看,他知道这黄涛身手很不错,真要动手恐怕是麻烦。
身为圣女的木淑兰并不是幌子,自己叔伯知道的她也很清楚,但小姑娘脸上依旧带着笑,调侃说道:“黄香主这么慈悲,那怎么还在朝城逼死了三家人?说缴不上供奉的全家死绝?还把一家的女儿收到自己房里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问题问出,黄涛整个人脸色就变了,后退一步,满脸都是惊骇神色,不顾礼数的抬手指着木淑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惶急之下,他没注意到边上坐着的木家两个长辈,脸上同样是惊讶和疑问。
惊慌一过,黄涛却拉下脸来,粗声说道:“圣女打听的这么细,下面办事的还怎么能用心做,东昌府能有现在这局面还不是大伙一起出力,这么算计,那就不要办了!”
这是丝毫不怕的态度,木吾真的手摸到了刀柄上,木吾家的脸色更加难看,平时自己还以为木家已经站稳了,没曾想和那徐鸿儒说得一样,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反正这边呆不下去可以去投徐鸿儒,他那边不是许了你更高的位置吗?”木淑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好像在述说女儿家的小事。
黄涛脸色变了,一翻手就把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木淑兰,东昌府的木家也是闻香教,在兖州府郓城县的徐鸿儒也是闻香教,可大家都知道双方势不两立,是生死仇敌,黄涛知道自己勾结徐鸿儒那边的后果,可他觉得自己做得隐秘,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没曾想却被这年纪不大的“圣女”说破。
他拿出刀,木家兄弟两个也站了起来,懂得武技的人都能看出黄涛不好对付,他的姿势很严谨。
“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女’了。。”黄涛恶狠狠的说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还没等木家兄弟反应,坐在上首的木淑兰笑着打了个手势,黄涛感觉到身侧有人扑过来,下意识的挥刀,才刚动作,就觉得另一侧腿上一疼,忍不住惨叫一声,动作跟着慢了,这一慢,另一侧的人也扑到,身后也有人冲上来!
站在两侧的少年都是扑上,每个人手中拿着半尺长短的铁锥,朝着黄涛的身上刺入。
面对身高比自己矮许多的敌人,仓促间根本没办法应对发力,黄涛甚至没想到这些看着稚气瘦弱的少年会动手,他只来得及打飞了一个人,那时候他已经被六把铁锥刺中,身上棉袍开始被血染红。
少年们奋不顾身的扑上,一下下的刺入黄涛的身体,黄涛开始还在挣扎,然后求饶,然后趴在地上不动。
连木吾真和木吾家都没想到这个变化,两个人下意识的抽出武器戒备,看清楚是自己人动手后,他们的武器也没有放下,看着那些少年动手,两个人只觉得寒气直冒。
黄涛的脖颈处已经快被扎烂了,木淑兰也从蒲团法座上下来,她没去理会尸体,反倒跑向那个被打飞的少年跟前,那少年只是被打飞吃痛,却没有受什么伤,当时黄涛全身都被攻击,已经没有办法下杀招了。
“圣姑姐姐,我没事,你别被血脏了衣服!”对木淑兰的问候,这少年感激涕零,其他少年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小兰,黄涛虽然该杀,可你这一动手,朝城县那边谁来主持?”木吾真忍不住问道。
木淑兰没理会二伯的问话,安排少年们抬着那个受伤的人离开后,才回头笑着说道:“小良身边的有个人就是朝城那边的,做事也不错,就让他去做香主了。”
“你。。”木吾家忍不住开口,可和木淑兰的目光一碰,猛地想起刚才少年们刺杀黄涛的场景,话就说不下去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木淑兰笑着离开,木家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木家现在只是有东昌府的局面,一共十几个州县,每一处的香主都是要紧位置,都要木家几个人和心腹们商议决定,可现在直接死了一个,位置也被木淑兰占去。
那李家的独子就和这些少年一样,就是木淑兰的跟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身边的人肯定会听木淑兰的话。
木吾家越想越气,临清州这边是个花花世界,银子用的太多,他已经琢磨用香主位置换些银子,这个黄涛也给了他好处,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他能从自己哥哥的表情中看出不满,本来计划的是用圣女做幌子,真正主事的是她们兄弟两个,可现在却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二哥。。”木吾家咬牙要说话。
那边木吾真却从座位上站起,只是说了一句:“小兰也是木家人。”
说完之后扭头离开这屋子,少年们拿着工具进来打扫尸体,木吾家呆坐在那里没有出声,表情却变幻不停,看来真要考虑徐鸿儒的提议,可想起刚才黄涛被钢锥刺杀的情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何家庄的除夕极为热闹,这一天的赵字营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每一位士兵都发下了新的衣服,伙房也是杀猪宰羊,给大家准备丰盛的年饭。
最后一个买酒的客商在腊月二十八那天离开,然后整个客栈就成了赵进和伙伴们家人停驻的地方,反正独院不少,大家也是方便。
不过也就是赵进、吉香两家的家人在这边,其余几个都是有兄弟姐妹,不是独子,家里知道孩子有正事要忙,加上前几天也回家看过,这团聚虽说很重要,却不是必须,另外就是孤身一人的,那就不必说别的了。
王兆靖当时料理那两个番子的时候,特意把如惠和周学智打发到了城内,周学智家小都在徐州城中,如惠在城内又有宅院,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少,而且临近年关,事情不多,或许他们两个也感觉到了什么,一直不急着回来。
赵进领着伙伴们走遍了每一处营房,家丁们自得其乐的弄了些节目,有唱戏的,有耍把式的,还有变戏法的,也有讲故事,这晚上倒也不寂寞,又在城内采买了不少鞭炮烟花,只不过放炮的时候要远远的放,不然点燃了积存的高粱和粮食就麻烦了,煎鱼炖肉煮饺子,伙食上也很下本,家丁们各个吃的高兴。知道这个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谁都知道闻香教总舵那边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行事手段又是怎么样的狠辣。
“婆婆的腿不能着风寒,但也不能不下地走,虔心有大用,照做也是虔诚一种的。”
“好,回去就按圣姑吩咐的做,我娘那腿是老毛病,以往吃斋念佛,整天跪在那里没个好,拿了圣姑的灵药,按照圣姑的法子调养,现在每天能走几个时辰,全家上下都高兴的紧。”
这是今日里接待的最后一位信徒了,一名颇为气派的中年人笑着告辞。
如今圣姑每日见的信徒是有定数,即便是有身份的贵人也要提前几天下帖子预约才能见到。
这位中年人一走,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立刻重新布置屋子,座椅被摆到两侧,蒲团香炉什么的也都撤下,挂在圣姑面前的竹帘也被拉起,又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送上茶水。
把这些事情都做完,小姑娘们退下,孩子们垂手站在两旁,木吾真和木吾家也走了上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
“二伯,四叔,你们坐。”坐在蒲团法座上的木淑兰笑着招呼说道。
木吾真和木吾家都点点头坐到两边,而那名三十多岁的汉子则停下不动,大礼拜下,恭敬说道:“属下黄涛见过圣女。”
开始礼数还算足,做完这个就大大咧咧的站起,满不在乎的扫视屋中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圣女喊属下过来做什么?”
木吾真眉头皱了下,木吾家的脸色也不好看,这黄涛是朝城县的土霸,以前和闻香教没什么关系,后来看木家做的风生水起,索性全家信了闻香教,靠着本地的势力直接当了个香主。
这样的人物入教是为了好处,虔诚是谈不上的,时常还要和临清”总坛“这边讨价还价,想要在东昌府打开局面维持住,就必须要用这样的人物,木吾真和木吾家也只能捏鼻子忍着。
“黄香主,这次过年,你送过来的供奉可有点少啊,足足比定额差了七成要多。”木淑兰笑着说道。
她穿一身淡青色宫装长裙,这打扮也算是圣女的扮相,淡青色老气了些,可穿在木淑兰身上却显得娇俏可爱,她的淡妆也很相宜,这屋子尽管偏暗,看着木淑兰却好像把周围照亮了不少。
黄涛直勾勾的盯着木淑兰,眼神很有些肆无忌惮,慢了拍才满不在乎的说道:“还望圣女包涵,下面的香众日子苦,咱也是考虑佛祖的慈悲体恤,这才让大伙少交些,圣女在上,若是逼得紧了,下面闹起来。。”
言语间居然有了威胁,木吾真眉头皱紧,而木吾家脸色也很难看,他知道这黄涛身手很不错,真要动手恐怕是麻烦。
身为圣女的木淑兰并不是幌子,自己叔伯知道的她也很清楚,但小姑娘脸上依旧带着笑,调侃说道:“黄香主这么慈悲,那怎么还在朝城逼死了三家人?说缴不上供奉的全家死绝?还把一家的女儿收到自己房里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问题问出,黄涛整个人脸色就变了,后退一步,满脸都是惊骇神色,不顾礼数的抬手指着木淑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惶急之下,他没注意到边上坐着的木家两个长辈,脸上同样是惊讶和疑问。
惊慌一过,黄涛却拉下脸来,粗声说道:“圣女打听的这么细,下面办事的还怎么能用心做,东昌府能有现在这局面还不是大伙一起出力,这么算计,那就不要办了!”
这是丝毫不怕的态度,木吾真的手摸到了刀柄上,木吾家的脸色更加难看,平时自己还以为木家已经站稳了,没曾想和那徐鸿儒说得一样,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反正这边呆不下去可以去投徐鸿儒,他那边不是许了你更高的位置吗?”木淑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好像在述说女儿家的小事。
黄涛脸色变了,一翻手就把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木淑兰,东昌府的木家也是闻香教,在兖州府郓城县的徐鸿儒也是闻香教,可大家都知道双方势不两立,是生死仇敌,黄涛知道自己勾结徐鸿儒那边的后果,可他觉得自己做得隐秘,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没曾想却被这年纪不大的“圣女”说破。
他拿出刀,木家兄弟两个也站了起来,懂得武技的人都能看出黄涛不好对付,他的姿势很严谨。
“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女’了。。”黄涛恶狠狠的说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还没等木家兄弟反应,坐在上首的木淑兰笑着打了个手势,黄涛感觉到身侧有人扑过来,下意识的挥刀,才刚动作,就觉得另一侧腿上一疼,忍不住惨叫一声,动作跟着慢了,这一慢,另一侧的人也扑到,身后也有人冲上来!
站在两侧的少年都是扑上,每个人手中拿着半尺长短的铁锥,朝着黄涛的身上刺入。
面对身高比自己矮许多的敌人,仓促间根本没办法应对发力,黄涛甚至没想到这些看着稚气瘦弱的少年会动手,他只来得及打飞了一个人,那时候他已经被六把铁锥刺中,身上棉袍开始被血染红。
少年们奋不顾身的扑上,一下下的刺入黄涛的身体,黄涛开始还在挣扎,然后求饶,然后趴在地上不动。
连木吾真和木吾家都没想到这个变化,两个人下意识的抽出武器戒备,看清楚是自己人动手后,他们的武器也没有放下,看着那些少年动手,两个人只觉得寒气直冒。
黄涛的脖颈处已经快被扎烂了,木淑兰也从蒲团法座上下来,她没去理会尸体,反倒跑向那个被打飞的少年跟前,那少年只是被打飞吃痛,却没有受什么伤,当时黄涛全身都被攻击,已经没有办法下杀招了。
“圣姑姐姐,我没事,你别被血脏了衣服!”对木淑兰的问候,这少年感激涕零,其他少年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小兰,黄涛虽然该杀,可你这一动手,朝城县那边谁来主持?”木吾真忍不住问道。
木淑兰没理会二伯的问话,安排少年们抬着那个受伤的人离开后,才回头笑着说道:“小良身边的有个人就是朝城那边的,做事也不错,就让他去做香主了。”
“你。。”木吾家忍不住开口,可和木淑兰的目光一碰,猛地想起刚才少年们刺杀黄涛的场景,话就说不下去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木淑兰笑着离开,木家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木家现在只是有东昌府的局面,一共十几个州县,每一处的香主都是要紧位置,都要木家几个人和心腹们商议决定,可现在直接死了一个,位置也被木淑兰占去。
那李家的独子就和这些少年一样,就是木淑兰的跟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身边的人肯定会听木淑兰的话。
木吾家越想越气,临清州这边是个花花世界,银子用的太多,他已经琢磨用香主位置换些银子,这个黄涛也给了他好处,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他能从自己哥哥的表情中看出不满,本来计划的是用圣女做幌子,真正主事的是她们兄弟两个,可现在却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二哥。。”木吾家咬牙要说话。
那边木吾真却从座位上站起,只是说了一句:“小兰也是木家人。”
说完之后扭头离开这屋子,少年们拿着工具进来打扫尸体,木吾家呆坐在那里没有出声,表情却变幻不停,看来真要考虑徐鸿儒的提议,可想起刚才黄涛被钢锥刺杀的情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何家庄的除夕极为热闹,这一天的赵字营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每一位士兵都发下了新的衣服,伙房也是杀猪宰羊,给大家准备丰盛的年饭。
最后一个买酒的客商在腊月二十八那天离开,然后整个客栈就成了赵进和伙伴们家人停驻的地方,反正独院不少,大家也是方便。
不过也就是赵进、吉香两家的家人在这边,其余几个都是有兄弟姐妹,不是独子,家里知道孩子有正事要忙,加上前几天也回家看过,这团聚虽说很重要,却不是必须,另外就是孤身一人的,那就不必说别的了。
王兆靖当时料理那两个番子的时候,特意把如惠和周学智打发到了城内,周学智家小都在徐州城中,如惠在城内又有宅院,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少,而且临近年关,事情不多,或许他们两个也感觉到了什么,一直不急着回来。
赵进领着伙伴们走遍了每一处营房,家丁们自得其乐的弄了些节目,有唱戏的,有耍把式的,还有变戏法的,也有讲故事,这晚上倒也不寂寞,又在城内采买了不少鞭炮烟花,只不过放炮的时候要远远的放,不然点燃了积存的高粱和粮食就麻烦了,煎鱼炖肉煮饺子,伙食上也很下本,家丁们各个吃的高兴。知道这个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了,谁都知道闻香教总舵那边是个怎么样的庞然大物,行事手段又是怎么样的狠辣。
“婆婆的腿不能着风寒,但也不能不下地走,虔心有大用,照做也是虔诚一种的。”
“好,回去就按圣姑吩咐的做,我娘那腿是老毛病,以往吃斋念佛,整天跪在那里没个好,拿了圣姑的灵药,按照圣姑的法子调养,现在每天能走几个时辰,全家上下都高兴的紧。”
这是今日里接待的最后一位信徒了,一名颇为气派的中年人笑着告辞。
如今圣姑每日见的信徒是有定数,即便是有身份的贵人也要提前几天下帖子预约才能见到。
这位中年人一走,一群十一二岁的孩子们立刻重新布置屋子,座椅被摆到两侧,蒲团香炉什么的也都撤下,挂在圣姑面前的竹帘也被拉起,又有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送上茶水。
把这些事情都做完,小姑娘们退下,孩子们垂手站在两旁,木吾真和木吾家也走了上来,他们后面还跟着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
“二伯,四叔,你们坐。”坐在蒲团法座上的木淑兰笑着招呼说道。
木吾真和木吾家都点点头坐到两边,而那名三十多岁的汉子则停下不动,大礼拜下,恭敬说道:“属下黄涛见过圣女。”
开始礼数还算足,做完这个就大大咧咧的站起,满不在乎的扫视屋中说道:“眼看就要过年了,圣女喊属下过来做什么?”
木吾真眉头皱了下,木吾家的脸色也不好看,这黄涛是朝城县的土霸,以前和闻香教没什么关系,后来看木家做的风生水起,索性全家信了闻香教,靠着本地的势力直接当了个香主。
这样的人物入教是为了好处,虔诚是谈不上的,时常还要和临清”总坛“这边讨价还价,想要在东昌府打开局面维持住,就必须要用这样的人物,木吾真和木吾家也只能捏鼻子忍着。
“黄香主,这次过年,你送过来的供奉可有点少啊,足足比定额差了七成要多。”木淑兰笑着说道。
她穿一身淡青色宫装长裙,这打扮也算是圣女的扮相,淡青色老气了些,可穿在木淑兰身上却显得娇俏可爱,她的淡妆也很相宜,这屋子尽管偏暗,看着木淑兰却好像把周围照亮了不少。
黄涛直勾勾的盯着木淑兰,眼神很有些肆无忌惮,慢了拍才满不在乎的说道:“还望圣女包涵,下面的香众日子苦,咱也是考虑佛祖的慈悲体恤,这才让大伙少交些,圣女在上,若是逼得紧了,下面闹起来。。”
言语间居然有了威胁,木吾真眉头皱紧,而木吾家脸色也很难看,他知道这黄涛身手很不错,真要动手恐怕是麻烦。
身为圣女的木淑兰并不是幌子,自己叔伯知道的她也很清楚,但小姑娘脸上依旧带着笑,调侃说道:“黄香主这么慈悲,那怎么还在朝城逼死了三家人?说缴不上供奉的全家死绝?还把一家的女儿收到自己房里了?”
轻描淡写的三个问题问出,黄涛整个人脸色就变了,后退一步,满脸都是惊骇神色,不顾礼数的抬手指着木淑兰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惶急之下,他没注意到边上坐着的木家两个长辈,脸上同样是惊讶和疑问。
惊慌一过,黄涛却拉下脸来,粗声说道:“圣女打听的这么细,下面办事的还怎么能用心做,东昌府能有现在这局面还不是大伙一起出力,这么算计,那就不要办了!”
这是丝毫不怕的态度,木吾真的手摸到了刀柄上,木吾家的脸色更加难看,平时自己还以为木家已经站稳了,没曾想和那徐鸿儒说得一样,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反正这边呆不下去可以去投徐鸿儒,他那边不是许了你更高的位置吗?”木淑兰脸上依旧带着笑容,好像在述说女儿家的小事。
黄涛脸色变了,一翻手就把腰间的短刀抽了出来,恶狠狠的盯着木淑兰,东昌府的木家也是闻香教,在兖州府郓城县的徐鸿儒也是闻香教,可大家都知道双方势不两立,是生死仇敌,黄涛知道自己勾结徐鸿儒那边的后果,可他觉得自己做得隐秘,根本不可能有人知道,没曾想却被这年纪不大的“圣女”说破。
他拿出刀,木家兄弟两个也站了起来,懂得武技的人都能看出黄涛不好对付,他的姿势很严谨。
“大家都是为了发财,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圣女’了。。”黄涛恶狠狠的说着,一步步向后退去。
还没等木家兄弟反应,坐在上首的木淑兰笑着打了个手势,黄涛感觉到身侧有人扑过来,下意识的挥刀,才刚动作,就觉得另一侧腿上一疼,忍不住惨叫一声,动作跟着慢了,这一慢,另一侧的人也扑到,身后也有人冲上来!
站在两侧的少年都是扑上,每个人手中拿着半尺长短的铁锥,朝着黄涛的身上刺入。
面对身高比自己矮许多的敌人,仓促间根本没办法应对发力,黄涛甚至没想到这些看着稚气瘦弱的少年会动手,他只来得及打飞了一个人,那时候他已经被六把铁锥刺中,身上棉袍开始被血染红。
少年们奋不顾身的扑上,一下下的刺入黄涛的身体,黄涛开始还在挣扎,然后求饶,然后趴在地上不动。
连木吾真和木吾家都没想到这个变化,两个人下意识的抽出武器戒备,看清楚是自己人动手后,他们的武器也没有放下,看着那些少年动手,两个人只觉得寒气直冒。
黄涛的脖颈处已经快被扎烂了,木淑兰也从蒲团法座上下来,她没去理会尸体,反倒跑向那个被打飞的少年跟前,那少年只是被打飞吃痛,却没有受什么伤,当时黄涛全身都被攻击,已经没有办法下杀招了。
“圣姑姐姐,我没事,你别被血脏了衣服!”对木淑兰的问候,这少年感激涕零,其他少年也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小兰,黄涛虽然该杀,可你这一动手,朝城县那边谁来主持?”木吾真忍不住问道。
木淑兰没理会二伯的问话,安排少年们抬着那个受伤的人离开后,才回头笑着说道:“小良身边的有个人就是朝城那边的,做事也不错,就让他去做香主了。”
“你。。”木吾家忍不住开口,可和木淑兰的目光一碰,猛地想起刚才少年们刺杀黄涛的场景,话就说不下去了。
场面一时间有些尴尬,木淑兰笑着离开,木家兄弟两个对视一眼,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木家现在只是有东昌府的局面,一共十几个州县,每一处的香主都是要紧位置,都要木家几个人和心腹们商议决定,可现在直接死了一个,位置也被木淑兰占去。
那李家的独子就和这些少年一样,就是木淑兰的跟班,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身边的人肯定会听木淑兰的话。
木吾家越想越气,临清州这边是个花花世界,银子用的太多,他已经琢磨用香主位置换些银子,这个黄涛也给了他好处,没想到就这么没了,他能从自己哥哥的表情中看出不满,本来计划的是用圣女做幌子,真正主事的是她们兄弟两个,可现在却越来越控制不住了。
“二哥。。”木吾家咬牙要说话。
那边木吾真却从座位上站起,只是说了一句:“小兰也是木家人。”
说完之后扭头离开这屋子,少年们拿着工具进来打扫尸体,木吾家呆坐在那里没有出声,表情却变幻不停,看来真要考虑徐鸿儒的提议,可想起刚才黄涛被钢锥刺杀的情景,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
何家庄的除夕极为热闹,这一天的赵字营充满了节日的气氛,每一位士兵都发下了新的衣服,伙房也是杀猪宰羊,给大家准备丰盛的年饭。
最后一个买酒的客商在腊月二十八那天离开,然后整个客栈就成了赵进和伙伴们家人停驻的地方,反正独院不少,大家也是方便。
不过也就是赵进、吉香两家的家人在这边,其余几个都是有兄弟姐妹,不是独子,家里知道孩子有正事要忙,加上前几天也回家看过,这团聚虽说很重要,却不是必须,另外就是孤身一人的,那就不必说别的了。
王兆靖当时料理那两个番子的时候,特意把如惠和周学智打发到了城内,周学智家小都在徐州城中,如惠在城内又有宅院,寻欢作乐的地方不少,而且临近年关,事情不多,或许他们两个也感觉到了什么,一直不急着回来。
赵进领着伙伴们走遍了每一处营房,家丁们自得其乐的弄了些节目,有唱戏的,有耍把式的,还有变戏法的,也有讲故事,这晚上倒也不寂寞,又在城内采买了不少鞭炮烟花,只不过放炮的时候要远远的放,不然点燃了积存的高粱和粮食就麻烦了,煎鱼炖肉煮饺子,伙食上也很下本,家丁们各个吃的高兴。
第444章 春节大会
其他几人还好,赵进一个人在除夕这天比往日多吃了几顿饭,要陪着家丁们吃,也要陪着家里人吃,守岁的时候又要来到营房。
等到夜半鞭炮烟花大响的时候,赵进已经装了一肚子的饺子,和兴奋的家丁们一起欢呼。
万历四十四年过去,万历四十五年到了..
“一年吗?怎么好像过了十年!”赵进笑着对伙伴们说道,大家也都是微笑。
没人觉得赵进在说笑话,在年前的时候大家还对将来充满憧憬,可这一年下来,刀兵血火一样样经历,看惯了生死离合,每个人都比实际年龄成熟了许多许多。
进入新年,赵进被伙伴们赶回了家中,说这大过节的,大哥操劳这么多,也该全家过年。
尽管已经是凌晨时分,可赵进的父母还有妻子都在家中等待,一家人又是吃了顿饺子,这才睡下。
熬了大半夜,外面欢声笑语,烟花爆竹不断,徐珍珍的丫鬟们也找了个方便地方看了很久,徐珍珍则是陪着公婆二人一直等着赵进,夫妻两个都忙到现在,等躺下后一时反而睡不着了。
虽说都是年轻人,但这时候也没什么别的兴致,只是闲聊起来,两人成亲后,没什么闲聊的机会。
“以后出入要小心,让你的护卫盯紧些,别让贼人钻了空子。”赵进叮嘱了一句。
“妾身知道了,夫君也要小心。”徐珍珍顿了顿才这么回答,她当然能懂赵进这话代表的意义。
赵进看着床顶说道:“不管是徐州城内还是这何家庄,都不用担心什么,但就怕万一。”
那边徐珍珍沉默了会,柔声问道:“夫君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赵进笑了两声说道:“既然定了,那就要快。”
除夕夜人人都要守岁过年,第二天大家都不会起来太早,何家庄各方面的安排也是依据这个来走,让人没想到的是,万历四十五年正月初一的早上,太阳一出,就有人投拜帖,要给进爷和老太爷、老夫人拜年,而且这样的客人还不是一位。
算计下时间,这些拜年的客人只怕天不亮就要赶路,有几位住得远的,搞不好除旧迎新的时候就要出发了,正是冷时候,居然就这么赶夜路来。
“路上全是客人,都朝咱们这边来的。”赵字营的轮班哨位还是如常,夜里游荡巡逻的骑兵回来交班,满脸惊讶的准备这个消息。
客人这么早来,主人自然没有继续睡的道理,还没怎么休息过来的赵字营开始苏醒过来。
说是给赵老太爷拜年,谁都知道正主是赵进,军营事关机密不放人进,直接在大车店的大堂那边摆开桌椅,接纳宾朋。
来得越早,越证明自己的诚意,徐州上下都知道这个道理,以往黄河北岸的丰县和沛县豪强和赵进来往不多,结果正午不过,那边也有人赶过来了。
每个人问候新年,送上礼物,先前来的人拜年问候,做完这些规矩礼数不走,后面的也是如此,人越聚越多,客栈里面伺候的人已经不太够用,没办法只能在赵字营亲卫队调来一个连,徐家的下人也过来几个,这才折腾过来。
吉香的父亲已经顾不得全家团聚,开始派人去联保几处调集厨师人手什么的,这么多客人看着都要留在这边吃午饭了,看一个个的热络架势,晚饭也有可能,这还让不让人过年了。
然后每个人都询问一件事,进爷什么时候领着大伙打出去。
赵进坐在大堂正中,徐州各路人马按照身份地位高低,由内向外或坐或站,大多都是武勇之辈,不过蔡举人和邹秀才,还有几个读书出身的士绅也到了,来得不比其他人晚多少。
“..咱们徐州的汉子苦太久了,咱们手里有刀,武艺精熟,也敢拼敢打,凭什么比别处过得苦..”有人粗声大气的说道。
不知道谁起这个头,大家纷纷应和,更有人满脸不平的说道:“咱们徐州什么地方,自古就是出精兵强将的福地,寻常乡间汉子去了别处都被当成武勇英豪,咱们徐州一个人打他们几个,可这些年混的惨啊,邳州那边仗着有几个臭钱,让咱们去打头阵,流血卖命拿个辛苦钱,他们自己金山银海的进账,世上哪有这样的混账事!”
大家看过去,发现是房村集的姜木头,大伙都知道这位巴结上了赵进,算是“千骑救主”这件事里得好处最大的,姜木头也早早的过来拜年,算计时辰,只怕除夕这天都是在路上。
关系归关系,这些话说得是大实话,众人一片附和的声音,姜木头看到赵进微微点头,更是心神大定,又抬高声音说道:“咱们卖命流血,别人赚了大头,凭什么!那淮盐过境徐州,那是金山银海的大利,可咱们吃得到什么!”
“没错,老姜说得对,这么多盐,咱们徐州也只能倒腾下自己零卖,其他的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淮安府的那些人眼睛朝到天上去,理会都不理会。”边上齐二奎跳了出来,大声附和。
姜木头一只脚踩到了凳子上,大声吼道:“从前云山寺光顾着自己发财,他们一帮和尚从不把当成徐州人,咱们非但没有跟着得到好处,还处处被坑。”
说到这里,姜木头注意到几个人诧异的看向他,然后两名三十多岁的文士走入,不少人都过去打招呼,看着身份不低,姜木头停顿了下就继续说道:“有进爷这样的大英雄带头,那就是咱们运气来了,有进爷领着,大家还怕什么,敢拼命,敢出血,难道还担心进爷亏待了大伙吗?”
“怎么会!进爷仁义无双!”下面有人大喊应和说道。
大伙这么早赶过来拜年,还不是为了前些天传开的消息,进爷要领着大伙打出徐州,去别处强占好地盘,窝在徐州这么个穷山恶水的地方,整日里和人相斗还没有好处,更不要说现在赵进崛起,大家都要低声下气的跟着,连乱来都不敢。
在本地被憋屈的够呛,自家又不会酿酒,好地差不多都在赵进手里,私盐上的路数也就是那几位霸着,其他人分润不到,只能在地里刨食,或者出去赚点刀尖上的辛苦钱,实在难受。
所以赵进在房村集那边倡议,立刻人人动心,别人说同样的话,或许被认为是故作大言,或者被认为靠不住,但这话是赵进说出口,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赵进说话算数这是徐州公认,赵字营势力勇悍超群,这个也是徐州公认,这样的人发话,那就大有可为。
听到这些事情的徐州群豪都是满心火热,连年都不愿意在家过了,急忙忙赶过来凑趣,一来才知道自己决定没错,这么多人比自己来的更早。
先前那人说话和姜木头这番话把大家的心气都给煽动了起来,那边说完,看着赵进依旧端坐,又有人站起来扬声叙述,内容都是差不多,无非是徐州拿刀的日子苦,要进爷领着出去。
之所以刚才有人看向姜木头,是因为如惠进了屋子,这时候已经快要中午,看来这如惠也是城门刚开就朝着这边赶,脸上被懂的通红。
“东主,这一路可平安?”如惠笑着问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又对另一边的周学智打了个招呼,随口说道:“怎么不在城里多呆几天?”
“何家庄还有机密事?属下这就回去?”如惠似笑非笑的问道,周学智边上咳嗽了声,脸色有些尴尬。
不用怎么玲珑剔透心肠,也能听懂如惠话语里的不满,身为谋主总管一样的角色,这十几天几乎被隔离在外,怎么也不会有好气。
在身边的王兆靖和陈昇也能听到,两个人只做没听见,赵进淡然说道:“有些事不知道更好。”
说完这句,赵进从座位上站起来,他一站起,里里外外立刻安静下来,旁人说的声音再大,结果如何都要看赵进怎么表态。
“大伙说了半天周围,还不如把话挑明了,徐州边上就有一块大肥肉,那就是淮安府,邳州隅头镇走运河,南货北货过境,海州那边产淮盐,私盐就是白花花的银子,咱们能把淮安府吃下来,那大伙就吃用不尽了。”赵进吆喝着说道。
他说话时整个大堂里寂静一片,只能听到邻近村庄的鞭炮声,大伙真是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漏听了赵进所说的每一个字。
一段话说完,大家都是哄笑,凤阳府之类的的确不好下手,大灾小灾不断的地方,百姓年年逃荒,今年又有吞没土地,假报流民的混账事,去了又有什么油水,和当地豪强或者凤阳那些大佬碰上,更是吃不了兜着走。
相比起来,整个淮安府好像处处流淌着银子,清江浦那等天下间都数得着的繁华处不提,单单是靠着徐州的邳州范围,那隅头镇也是富得流油,私盐盐路不少也是从邳州过境徐州,这两项就不知道有多少好处,大家眼馋得很。
第445章 诱之以利
“.。。可隅头镇那些豪富银子多,雇了民团保镖,草窝子里那些亡命杆子也被他们指使,淮安府盐路上的都是大伙,背后就是扬州那帮大佬,几百人的大伙,刀枪齐全,连官府都不敢招惹,咱们如果不抱团去碰,恐怕也要吃大亏..”
徐州地面的豪强,一下子动员千名丁壮的能有十几户,可这些人只能用来守御,或者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打打顺风仗,这个不远往往也就是一两个时辰的路程,再远就没可能了。
想要去别处抢食,这些能动员千余人的豪强也就能派出几十人而已,这点人到了淮安府地面根本不够看,淮安府那边本地豪强也有大把的人手,又是在家门口动手,自然有优势。
此外淮安府和徐州有一处不同,一来是有草窝贼,这伙人都是响马杆子,另一方面则是有押运私盐的队伍,这两伙人或有重叠,但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能够机动的,至于亡命勇悍之类的就不必提了。
说白了,淮安府这边除了豪强自有的私兵团练之外,还能动员大规模的机动力量,草窝贼和盐枭武装比起一般官兵来都强出不少,在这样的局面下,淮安府不向徐州伸手已经不错了。
当然,徐州现在唯一有油水的东西就是赵进的酒坊,可赵进是个大虫,谁也不会失心疯把主意打到这边来。
把这些事考虑明白,徐州这边即使眼馋淮安府的富庶,也没什么过去折腾的心气胆量,可赵进出头就完全不同了,在徐州武夫的眼中,赵进和赵字营是无敌的。
“..赵某知道大伙等着我出头,赵某也知道出头了就是打前阵打硬仗,不过既然赵某先说出这事,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不过各位,想要跟着赵某一起去发财,有些规矩也是要守的.。。”
赵进侃侃而谈,蔡举人和邹秀才以及几个老成些的人物听得频频点头,这赵进年纪不大,做事却很有条理,听他说就知道所做的事情必然能成。
不过在场的众人大多是粗人,对这样的细致说法不感兴趣,如果不是赵进正在讲述,恐怕早就有人不耐烦了。
可即便这样,也有人觉得多余,一名靠近的汉子直接站起来粗声说道:“进爷为小的们着想,小的们都知道,进爷说怎么干就怎么干,俺这一百多斤份量和手上这口刀就交给进爷您处置了!”
赵进瞥了一眼,他认得这人,这人是杨继盛,当年率众援救徐州城,这位带着家里丁壮加入,颇为仗义热心,事后赵字营也没有亏待他,得了不少好处,现在已经算是赵字营的铁杆,赵进还知道这杨继盛的朴刀很不错,据说当年拜过名师学艺。
杨继盛这么一说,安静的场面又是被打破,人人吆喝着站起,只说请进爷吩咐,该怎么做就是怎么做。
“那就说说规矩,想要跟着赵某去外处发财,就必须要听赵某的指派命令,按人头入股,你带几个人就算是几股,但这些人要按照赵某的命令来做,大伙弄明白,不是你领着这一队要听赵某命令,而是你的每个人要听,赵某要根据事情打散了重新分配,事后按照你的股分红算钱..”
说完这句,赵进没急着说下去,喧闹热心的场面重新安静下来了,再粗豪的汉子也能明白,赵进这是要侵蚀他们的实力,给的选择也很简单,想要发财,就把手里的实力交出来。
虽说赵进没有把话说得那么**裸,但大家都心里有数,给出去的东西想要拿回来就难了。
就那么安静了会,人群中突然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声音响起:“进爷,您老手里几千号人,咱们手里最多拿出来百多号,这也没多少股啊!”
话说出来,人群中又是一阵嘈杂,大伙都知道赵进手底下几千号人各个能拉出去,这要分红配股,赵进自己占去**成,这生意似乎意思不大了。
赵进笑了笑,抬高声音说道:“赵字营不管出多少人,只占四成,绝不多占一分。”
嘈杂中大家没有听清楚,安静逐渐蔓延开来,随即又是嗡嗡嗡的声音,每个人都在询问前面那个,赵进是不是说了分四成。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每个人脸上的权衡和担忧都是烟消云散了,值得干!
在赵进身后的如惠站起来,凑在赵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赵进点点头,等场面安静下来,赵进开口说道:“咱们这次过去,可是走的江湖路数,不管大伙本来什么身份,功名体面的可都不能在意了,咱们过去可是江湖人抢地盘,真要大摇大摆过去火并,那就成了造反,官府就该管了!”
在座众人都是士绅土豪,对这个自然明白,城外打生打死,只要没人报官不到明面上去,那就等于没发生,同理也是如此,江湖械斗那就用江湖上的手段解决,官府也只是当成江湖来对待,如果你徐州人大张旗鼓的来淮安府抢钱抢地盘,那就成造反了。
赵进这番话一说,蔡举人和邹秀才都在点头,连连称赞说道:“这么做稳妥,这么做稳妥。”
得到了赵进明确答复的众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了,到这个时候,大家反倒急着回家过年,礼物交卸,套几句近乎,问清楚规矩,各个急忙散去,这个除夕夜大家可都在赶路或者计划。
赵进所说的也很简单,把能派出的人带过来,自备武器,立下文书字据,点验之后再商议怎么做,绝不瞒着大伙,一切都商量着来,这让众人更放心不少。
从腊月间赵进率队出发去草窝子,初一这天晚上,赵字营自己才算吃了顿年饭,赵进和伙伴几个,加上如惠和周学智。
酒席气氛很不错,大家都知道有些事过去就过去,盯着不放对谁都不好。
“学生有些话想对三爷说,不知当讲不当讲。”酒席上如惠开了这个口,听到这个大家脸色都不太对,难不成这如惠要提灭口番子那件事?
王兆靖笑着点头说道:“曹先生客气了,自己人直说就是。”
“三爷,现在望山先生已经回京任职,属下明白东家和各位老爷一切靠着自己,不想麻烦家人,可如今这些事情也需要官面上的遮掩,咱们已经和冯家对上,接下来又要去往淮安府,那边不仅仅是江湖草莽的好勇斗狠,十有**要牵扯到官场上的勾当,真要是上面压下来,咱们也没办法用刀枪火并应对,还是要以官对官。”
原来是说这个,大家陷入沉思,如惠说得很有道理。
“原本属下也没什么太多法子,无非是借着老太爷和二爷父亲那边的关系,加上属下从前各处的交情,把银子撒出去,让他们必要时候关照,有机会通风报信,当然,这也全靠咱们赵字营的威名震慑,不过这些在徐州好用,出了这片地界就不行了,但方方面面的纠缠肯定离不开官面上,这就要三爷父亲出面了。”
如惠说得很详细恳切,之所以说得这么多,是因为他觉得王兆靖不会轻易答应,他要说服对方。
赵字营率领徐州武人去淮安府,说得再怎么大义,本质上也就是江湖草莽行径,见不得光,让王家这样的清贵名流出面帮衬,实在不太合规矩,何况从前几次事情都说明,王兆靖考虑自己非常多。
对这样的考虑,赵进和伙伴们或许不理解,如惠觉得很正常,任谁有个举人的功名,又有一个进士京官正当红的老爹在,都不会和赵字营这样古怪凶残的力量牵扯太深。
“曹先生说得对,先前我已经去了封信,今晚再写一封,将事情说得更细致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王兆靖回答的干脆利索。
如惠明显是愣了下,不过他反应的也快,立刻举杯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担心什么了。”
第二天,王家的两名家人带着五匹马上路,他们也拿足了盘缠,而且还许诺送过去有赏钱,虽然是正月过年,可大家也愿意跑这一趟差事。
大家忙碌了一年,都要在正月里找补回来,照例是初一到十六只是玩乐不做活,个别的整个正月都在寻欢作乐。
可赵进这边不同,他在初一就开始忙起来,按说夫妻新婚,初三这天应该回境山娘家那边看看,徐珍珍却派人送了封信过去,说目前一切还在忙,若实在想要相见,就先去徐州城内的别业。
任谁都能想到,徐家家主徐本荣看到这封信的表情,可徐家大小姐我行我素的日子久了,大家早就习惯。
草窝子丁家围的丁武一干妇幼被送到了赵字营这边,对他们这些家破人亡的人来说,自然谈不上什么春节,妇人被安置到村子不远处新起的宅院那边,男孩子则被刘勇放在了林家围,那边有几个宅院实际上是内卫队名下,可以住人,也可以训练。
第446章 扬州
丁武被叫到了赵进这边,他所知一切草窝子的事情,都要细细说明。
“..原来草窝子里村寨不少,这里不用缴纳赋税,盐碱地虽然多,可能种地方更多..”
“..草窝十八寨被灭掉之后,草窝子里剩下的都是贼窝了..”
“..冯家抓人去海边做盐,女人和孩子送到扬州和清江浦卖掉..”
“..。丁家围每年种田贩卖,赚的五成甚至更多都要给冯家的人,可就算这样.。。”
“..冯家在沭阳城东边靠海的地方,已经建了几个大庄子,听说是在里面存盐和安置人手的..”
从他的话里能得出很多信息,冯家不愿意流民在荒草滩里修建村寨,不过这些事情也是防不胜防,这片地域很广大,然后山东、河南和凤阳府又连年闹灾,总是有人跑进去。
另外,冯家也需要大批不在明面上的人力,他们家除了在“官方私盐”上大赚之外,还要在真正的私盐上掺一笔,而且从丁军的话里猜测,搞不好比任何一家盐枭做的都大。
丁军说着说着就哽咽起来“往年大家再紧巴也要去外面买几挂鞭炮,拆了大家拿着放..”
说起来也是巧,他说到这个,外面不知道那里的鞭炮噼里啪啦的响起来,告诉大家,现在正月过年。
正月初一到十五是最热闹的时候,连徐州这样的凋敝地方都热闹非凡,更不用说扬州城了,如今说起这里,大家都用四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富甲天下”。
海州产淮盐,集散却在扬州,天下有三分之二多的地方食用淮盐,每年一船船白花花的盐货出去,一船船白花花的银子进来,盐商和官府打交道,往往都是世袭,一代代赚到的银子积累下来,都是泼天般的财富。
盐税是大明赋税的根本之一,可越收越少,按照规矩每年七八百万的额度,七折八扣的只交上去一百多万银子,朝廷派人下来整饬一次就能多收一点,然后又是恢复原状。
官盐私盐上赚得的银子,克扣下来的盐税,自然不能让盐商们都吃下去,内廷各衙门,外朝内阁和户部,地方上的盐运司到巡检,再到方方面面的文武官员,人人都有分润。
这么多银子撒出去换回来自然是方便和人情,天长日久下来,构建了庞大而又细密的关系网,方方面面无所不包。
除了官面上,江湖上甚至教门中也是如此,大家都想在盐上发财,陆上的绿林草莽不必说,水上的漕运那就是教门天下,他们想要吃盐上的钱财,自然要和盐商们彼此帮衬,这关系也是越来越紧密。
到了万历年间,大伙都做得熟了,经历的也多了,很多盐商自己蓄养团练护卫,或者和江湖草莽勾结紧密,这都不是新鲜事,刀把子毕竟是自己的才放心。
不过这些东西,明面上你是看不到的,外人过来,只能看到鳞次栉比的店铺和商行,看到街上如织的行人商旅,看到运河枢纽之地的万商云集。
正月初的时候,就算扬州也看不到什么****绿意,城东官道直通运河码头,东门不远处又有水门,连接南北水关,高桥码头和十二码头也在这边。
此时正是最热闹的时节,别处正月,家里关门热闹,街面上冷清,而扬州不同,城内城外都是一副喧嚷繁华,出城访友,入城探亲,轻便车马,新衣慢行,当真满眼太平。
官道不远处则是保扬湖,便是后世的瘦西湖了,此时名字虽没有那么风雅,可已经是扬州富贵人家的游乐之所,徐州那边连黄河都已经封冻,而扬州这湖面上仅仅在阴处有几块薄冰而已,入眼的只是停靠在十二码头上的画舫,丹青描绘,金银贴饰,雕梁画栋浮于水上,从其中不时传来轻吟浅唱,丝竹乐音,更有欢声笑语传出,让人遐思不停。
黎大津走在官道上,他现在已经不是披甲武夫的模样,穿着一身黑底红边的袍子,头上戴着方帽,腰间挎着一柄长刀,十足的衙门班头打扮。
黎大津走在路上,不时的有人过来打招呼,大家都是客气恭敬,这位黎爷可不是那种没身份帮闲的白役,而是吃着衙门粮饷的副总班头,据说府衙里各位老爷对他也客气的很。
在富贵地方当官,有好处也有难处,好处自然是银子多,一任一辈子就足了,难处就是处处没办法做主,压根没什么当官的威风,街面上轿子碰了什么人,没准就是谁家的下人奴仆,要不然就是那位大佬的亲戚,你还得主动赔罪赔银子,当然这比苏杭松江一带好了不少,那边街面上随便一个人,搞不好就牵扯到六部内阁那位大佬身上。
除了做官耍不得威风,衙门里的事情也没办法做主,因为官员科举出身,几年一任,好不容易做熟了也要离任调职,全靠下面的吏目差役做事,而扬州府衙,江都县衙的吏目差役,全都是各家豪门的奴仆私人,安插进来替他们把持着,免得不方便。
黎大津就是冯家安插在府衙里的人,不过冯家在府衙县衙里的人太多,倒也不差这一个,时间久了,大家也发现,这位黎爷根本不管衙门里的事务,这边消息灵通,很快就知道为什么了,之所以给个副总班头的位置,就是为了行事方便,冯家外宅那些舞刀弄枪的厮杀汉,全靠这位黎大津管着,扬州水上陆上的江湖人物,也要卖他面子。
这是什么人物,说白了不过冯家一个护院,可差不多管着扬州黑白两道,隐约龙头一样的身份了。
更有传闻说这黎大津的威风,随随便便近千人马都能拉的起来,可最少是个千总守备的位置。
虽说大家敬畏,黎大津在扬州这边行事却很收敛,他知道冯家势大,可其他几家也不含糊,冯家的威风在于把手伸到了淮安府那边去,其他几家虽然没这么多动作,可钱财势力比冯家也就差一点而已,背后更是有通天的背景,万一冒犯得罪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今天是正月初四,路上各种售卖新鲜玩意的摊贩,大人们领着孩子,穿着心意走来走去,处处欢声笑语,黎大津走在人群中,眼神不时扫动,几个看着长相平常的人物都陪笑着低头,黎大津皱眉摇头,那几个人物点头哈腰的离开。
黎大津知道这几位都是小偷,趁着年节过来捞一笔,他这个副总班头虽然挂名,可该做的事情却要做些,这是黎大津做事的习惯,不管实职虚名,有了差事就要认真做。
当年在狼山副总兵麾下做事,看不得同伴坏规矩,结果恶了众人,要不是父辈和各处关系不浅,很可能就被人背后捅了刀子,因为这个才被送到冯家这边来。
谁也没想到在冯家做起来了,当年黎大津不过是个总旗,管这几十个人,现如今在冯家做事,在军中却已经有了个千总的职位,实打实的,只要去了就能上任,冯家对待手底下人从来不小气。
黎大津缓步前行,冯家在城内也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宅院,可扬州城内大佬的规矩,都是在城外有园子,年节的时候都是住在那边。
谁家没有上百几百的仆役,又要养个戏班子什么的,城内那么多人,那么多宅院,怎么也做不宽敞,呆着很不爽利,城外就方便很多了。
黎大津走出城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繁华依旧,欢声笑语,他却忍不住想到草窝子里的景象,和扬州比,用天上地下来比,都显得近了。
这么多年清下来,草窝子里越来越荒,只留着给冯家做基业,黎大津从那边回来没多久,一想到逃掉的赵进,他就感觉很不舒服。
扬州富豪的宅院,讲究临水,还讲究距离城池不远,冯家的府邸园子两点都符合,占地广大那就更不必说了。
盐商豪富毕竟是商人,一到年节就要去各处送礼拜访,可冯家却不同,门前排满么问候送礼的车马。
冯家老太爷冯金发今年六十三岁,他最大的成就不是把已经败落到底的家业恢复,并且膨胀了几倍,而是当年资助的读书人有人在朝中地方做了大官,一位是吏部的侍郎,一位是河南的巡抚,除此之外,还七拐八拐的和内廷某公公攀上了亲戚,并且把这些关系越维持越亲厚。
每年冯家的确大笔银子送到各处,可因为这些照拂看顾,每年赚到的更多,地方上对他越发的敬畏。
冯家如今的家主冯少贤路数和他父亲差不多,不过他读书不成,却和江北的几位镇将关系亲厚,而且靠着当年吃喝嫖赌的和南京城内不少勋贵成了朋友,有了这份照顾,家业自然也是兴旺发达。
黎大津自然不用从正门走,他走得侧门,门前看守的仆役和他很熟悉,笑着打了个招呼放他进去。
第447章 明里要谨慎
走了两进院子,前面又有一道院墙,将整个冯家府邸分为内外两个部分,走到一处小门前,也有个门房守着,相比于外面那个门房,这个就没什么客气了,黎大津很谦卑客气的说了身份,那门房带答不理的瞥了眼,磨磨蹭蹭的向里面走去。
等的时间很长,一个身穿绸面棉袍的年轻人走了出来,满脸不耐烦的神情,一见面就斥责说道:“有什么事十五之后不能说吗?耽误了太爷和老爷的兴致,你担待的起吗?”
在扬州城内,别人敬黎大津是个龙头,在这宅院里,黎大津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面前这年轻人模样俊俏,姓杨,是老爷冯少贤第六房姨太的弟弟,也在冯家有个管事的衔头,杨管事在冯家也是排不上号的,内宅的管事比外院的管家都管用,保不齐在老爷太太那里说句话,在冯家的前程就全没了。
黎大津连忙陪笑着躬身说道:“事情紧急,老太爷和老爷那边没准等着消息,还要劳烦杨管事通报一声。”
若是当年或许一巴掌就打过去了,可现在不同,自己老婆孩子全靠冯家才活得富庶滋润,现在孩子已经入私塾读书,冯老爷给了承诺,说只要他好好做事,孩子有个功名很简单,秀才、举人都不成问题。
旁人给出这承诺,大家只说痴心妄想,可冯家说出这话来,黎大津却不得不当真,他可是知道冯家到底有怎样通天的手段,打打杀杀的年纪也已经过去,该给老婆孩子想想。
赔笑说了半天好话,又塞了一锭银子过去,这杨管事才满不情愿的回身去通报。
又等了一个时辰,杨管事才把黎大津领了进去,这次多少客气了些,因为老太爷和老爷都要见他。
见黎大津的屋子是内宅的一处书房,冯家这样的豪富传家,已经养出了些雅致味道,看不出怎么金碧辉煌,可如果懂行的人在这边,看到每一处细节都要咋舌,处处不凡。
随着老太爷冯金发和老爷冯少贤一起见黎大津,还有一名老者,尽管这老者管事打扮站在一边,可黎大津却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在问答过程中,这老者也时不时的插嘴询问,黎大津恭恭敬敬的回答。
他知道这老者是冯家的大管家,虽然下人身份,活的却和主子一样,也有自己的园子和庄子,他也有自己的管家,大伙只叫冯大爷,都忘了他的名字就是冯大。
冯金发须发花白,脸上皱纹不多,看着养尊处优多年,至于冯少贤则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微胖中年,眼圈略有些黑,显见酒色上耗费不少,但眼中颇有神光,看着很精明,那冯大额头上有道疤,这其实颇为奇怪,豪门大户讲究个脸面,这管家要替主人迎来送往,长得怎么也要端正,脸上有疤的会让人以为是盗匪一流,一般不会用的,但冯家这位管家就这么做了几十年,身份甚至比冯家旁支都要尊贵,大家也只能当做这冯家念旧了。
黎大津的事情回来有人询问记录,并且禀报上去,这次只不过询问些细节,老太爷冯金发靠在软榻上好像已经睡着了,老爷冯少贤和官家冯大问得很仔细。
“这次你辛苦了,淮安府那些人也是给我们冯家做事,抚恤什么的由你来办,列个单子给账房,再支三百两做这次的辛苦。”话说到最后,冯少贤沉声说道。
经办抚恤,这里面油水丰厚,三百两的辛苦钱也不能说少,冯家的出手大方黎大津早就见识过,但这次他希望知道有什么对策,他是冯家的护卫头目之一,再去淮安府甚至徐州差不多也是他负责,有什么谋划他想尽早知道。
不过冯家这三个地位最高的人都没有说话,黎大津也不敢多问,行礼告退了下去。
这边黎大津一走,就有丫鬟为冯大送上了木椅,冯大对冯家父子道了声谢,就直接坐了下去。
“老爷,少爷,这黎大津出身大将亲卫,性子沉稳,身手也了得,应该多给些好处结纳,何必老是放在外院,内庄给个位置,更能死心塌地。”
冯大说完这个,冯少贤干笑了声,却把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身为主家,面对管家的建议居然不方便反驳。
好像进入假寐状态的冯老太爷这时候睁开眼睛,闷声开口说道:“这些舞刀弄枪的粗汉性子野,给他们几分脸色他们就要骑上来,压着他们位置,银子给足了就好。”
“老爷考虑的周到。”冯大说了一句不再继续。
冯老太爷要做起来,冯大连忙起身过去搀扶,又在边上添茶倒水,他也是五十多岁年纪,行动上却还算利索。
“咱们大明这文贵武贱还是有道理的,这些粗汉哪里知道什么规矩,不过在军饷上七折八扣的却不对,让人出力,不喂饱了怎么行。”喝了口茶之后,冯老太爷精神好了不少。
“爹,那徐州的混小子太不知道规矩了,自以为有些刀枪就可以为所欲为,居然对咱们家动手,要好好给他个教训,明天孩儿就派人去泰州那边,让抚台下令,拿了这个什么赵进,诛他三族!”冯少贤说得咬牙切齿。
凤阳巡抚按照道理应该在凤阳中都,但巡抚辖地的重心就在淮扬一带,所以巡抚官署驻地很早就放在泰州了。
扬州泰州距离不远,以冯家的势力,凤阳巡抚想必也会给这个面子,这巡抚是总领南直隶江北,管着漕运的封疆大吏,收拾在徐州的赵进实在是小菜一碟。
冯少贤刚刚说完,就听到冯金发冷哼了一声,冯少贤脸色一变,知道自己这说法有问题。
“遇事就要用官,你以为就这么好用吗?”冯金发缓声说道。
冯少贤干笑着说道:“爹,徐州那边咱们用不上力,也只能让抚台出面了,小小的一个土棍,不用那么麻烦。”
“不麻烦?巡抚一方大员,你用他是白用吗?”冯金发淡然说道。
冯少贤顿时愣住,劳动这种封疆大吏做事,银子岂能少花了,不过冯家金山银海,能用银子做得都不当成什么大事。
冯金发继续慢悠悠的说道:“那抚台想要在徐州做什么事,还是要找徐州知州的,那知州如果对那个什么赵进有办法,赵进敢对咱家猖狂到这个地步吗?”
冯少贤愣住,随即面色尴尬的点头,冯家在南直隶官面上背景深厚,交游广阔,区区一个徐州知州自然得罪不起,如果这知州能治得了赵进,这赵进就不可能敢对冯家下手。
但官场上的事情讲究个规矩上下,不能越权,用巡抚收拾赵进,巡抚也只能通过徐州知州动手,可地方官对豪强能有什么威慑,看看扬州知府对冯家的态度就能明白了。
至于让巡抚全力对付,那花费的银子和搭上的人情可就不仅仅是现在预算能够的了,如果就是按照规矩来,即便巡抚也是隔着一层,根本用不上力。
冯少贤干笑两声,冯金发摇摇头,伸手在边上的木柜里抽出一份薄册子,大概翻弄翻弄,然后向前一递,冯少贤慌忙起身接过。
“你的精神别老放在内宅这些姑娘小子身上,多看看各处报上来的东西,你就没看到他赵进背后站着个御史?”
“爹,那不过是个致仕在家的御史,芝麻大的官,在意他作甚?”冯少贤满不在乎的说道。
“混账,你非但不好好读书,还瞧不起读书人,什么叫芝麻大的官?那王友山是进士,还入了都察院做御史,当年是内外勾兑自己让出来的位置,里外都欠他人情,连艾巡按那边都和他书信往来,这样的人物,在两京不知道有多少故旧同窗,你觉得这样的人物,巡抚那边会轻易动手吗?”冯金发沉声说道。
一开口说话,大家就能发现,冯金发的中气很足,并没有他表现的纳闷老态龙钟。
听到艾巡按这个名字,冯少贤也不出声了,这艾巡按也是都察院的御史,派驻扬州专门纠察盐务,所谓“巡盐御史”,这样的人物等于是盐商们的本管,一听赵进的后台和这样的人物关系不浅,动用官方力量的打算肯定有麻烦。
冯金发摇摇头,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亏得你还派人去恭贺赵进成亲,难道你就没有顺便打听打听,那王友山已经回京了,他现在是他那一党的红人,马上要被重用的。”
“爹,江北这些土棍们的事情,都是几个管事料理,孩儿哪里顾得上..”
“你整日里顾着什么水磨腔的小戏班子,当然顾不上,真要斗起来,就算咱们家能占了上风,也要费一番力气,官面上对咱们稍有不利,陶家、刘家肯定会背后动手,到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有大麻烦!”冯金发略微抬高了些声音,冯少贤的神色愈发尴尬。
冯大看了看冯少贤,站起来闷声说道:“老爷,既然官面上要谨慎,那咱们用江湖上的手段?小的回去准备下,黎大津和几个头目也让他们动起来。”
第448章 卖
这话其实就是打岔,为了让冯少贤不用尴尬,冯金发苦笑了声,摇头说道:“你们啊,这么多年太平日子过糊涂了,哦,一想着为敌就要动官府,一想着用江湖上的手段就要用大队人马,做事要是这么容易,我和阿大当年就不用放火烧别家的盐船,就不用和别人家的狗子拼命了。”
说到这里,冯大和冯少贤都有点糊涂了,官面上的手段有忌惮,自家的大队人马不让用,到底要怎么做。
冯金发摇摇头,收了笑容说道:“何必费那么大力气,把那赵进杀了,不就一了百了吗?”
冯少贤一愣,忍不住用手拍了下脑门,干笑着说道:“真是灯下黑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
整个春节正月的喜庆气氛,在上元前后三天达到顶峰,元宵灯节,狂欢三日,天下间只要不是太贫苦的地方,总会照此举办,官民同庆。
过了元宵节,衙门开衙,商铺开业,百姓们也要忙碌春耕生计,一切都恢复正常。
邳州境内好多大户都没过好这个年,腊月间被冯家调动起来追击赵进,结果让赵进安然回返,凡是参与的都没办法安心。
别处或许对赵进不熟悉,邳州和徐州紧邻,关于赵进的事情早就传扬好久,怎么可能不清楚,一想自己得罪了这样的凶神,当真是吃不香睡不好。
可要说过去赔罪求饶,大家也没有行动,在邳州这么多年,大伙听到的都是冯家的势力和威风,赵进虽说名声响亮,细算起来也就一年而已,比较起来,大家更怕得罪冯家,对赵进担心的成份更多些。
而且土豪就是在本地嚣张,一离本土就什么都不是了,那赵进威名赫赫,可在邳州一带还不是亡命奔逃,大家小心些,谅他也不敢过来。
冯家那位黎爷早早的就许诺,说是将来领着大伙打到徐州,宰了赵进,分了他家的家产,徐州穷苦地方,算计起来也就是那酒坊值钱,骆马湖畔隅头镇的烧酒生意,谁都能看得到红火,能把酒坊拿下来,那可是大大的财源。
又考虑到冯家的威风,又念着酒坊的厚利,大家小心提防之余,各个心头也都火热,等着跟冯家发财。
赵进退走的时候在邳州城外得了孙家商行的帮助,赵进一走,大伙就想把孙甲商行分掉,在邳州做生意的外来户,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帮外人,而且还是和冯家为敌的。
就在大伙摩拳擦掌想要动手的时候,那孙家商行却请到了邳州的官兵护卫,而且衙门里的差役还经常过去转悠,态度也是客客气气的,一打听才知道,这商行背后的靠山不仅仅是赵进,居然还有个京官御史,亮出片子来,知州和守备千总那些官员都巴结的很。
牵扯到这一层,大家立刻不敢乱动,只得是在家小心戒备,然后盼着什么时候去徐州动手。
本地土著和外来户总归是互相看不顺眼,不过也就几个里外,靠近睢宁县的赖家就是一个。
熟悉门路的人都知道,赖家兄弟是冯家的家生子,安排在这边把着淮盐进凤阳的门户,虽说是个庄头,却做着巡检和盐枭的活计,生发的很。
来了没几年,已经弄下好大一所庄园,手里百十个壮汉,骑马的也有三十多,横行一地。
“冯家一个奴才,来咱们这边也是大户。”大家又是酸溜溜,又是羡慕的议论。
赖家庄子不算大,他家蓄养的丁壮都是为了走盐查盐用的,种田的反而少,正月时节,盐枭盐贩也要过年,赖家这边也是清闲。
因为同是冯家的下人,黎大津临走时还特意提醒了下这赖家要小心,结果赖家在过年时候也没有大张旗鼓的庆祝,低调到了正月十六这天。
憋了大半个月,实在是受不了了,正月十七这天,赖家杀猪宰羊,又买了十几坛好酒,准备好好闹腾一番。
“自己吓自己,连个年都没过好,那赵进威风也是在徐州威风,咱们冯家可是整个江北的大物,我看那赵进没准比咱们还要害怕,吓得不敢出门!”赖家老大粗声说道。
屋子里摆了两桌,赖家亲兄弟两个,堂兄弟四个,还有一伙头目都聚在那里喝酒吃肉,外面各处也多酒肉满席。
赖二喝了一大口吆喝说道:“喝了徐州那烧酒,咱们这边的就觉得味道不对,等跟着黎爷一起打到徐州那边,分了那酒坊,这好酒咱们天天喝!”
下面哄然叫好,汉井名酒那种醇烈人人喜欢,边上有人迷迷瞪瞪的说道:“听徐州那边的人讲,这赵进可了不得,一个人杀上百人,领着上千人杀了十万流贼.。。”
边上赖家的堂兄弟把碗重重一顿,大着舌头说道:“扯淡,大伙都是学武艺的,一个打三个还有..”
话还没说完,猛听到院子里一阵嘈杂喧闹,甚至还有惨叫,有喝多了的人忍不住骂道:“喝几斤猫尿就要动手,是不是又打出血来了!”
“大爷,徐州人杀过来了!”有人在外面惨叫,这次大家都清醒了过来。
几乎是同时,门被直接踹开,几个蒙面大汉拿着刀斧长矛呐喊着冲进,坐在首席的赖大已经喝了不少,瞪大了眼睛。
他已经能看到院子里涌入了大批陌生汉子,这些人各个穷凶极恶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光天化日的就有强人敢来动手,难道不知道赖家是冯家派过来的。
好在打杀这几年,酒醉后也知道怎么做,吆喝一声,猛地把面前的桌子掀翻,挡住正冲进来这几人,连滚带爬的朝着后门跑去,赖大耳边已经听到了弟弟惨叫,身上被不知道那个堂兄弟的鲜血迸溅到,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手脚并用的拼命跑。
那伙人喊杀着冲进来,后院应该还没来得及,柴房那边有个小门,正好能翻出去。
人在危急时刻往往能激发潜力,这赖大居然甩脱了后面的追杀,从柴房小门出了庄子。
一出庄子,刚松了口气,赖大就呆立在那里,十余名大汉正在闲聊,面前倒着几具尸体,看来不止一个人想从柴房这边跑出来。
“这人就是赖大!”听到有人说了句,一名大汉翻手抄起一杆朴刀朝赖大走过来。
看到这场面,赖大觉得自己再也跑不动了,持刀大汉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嘶声喊道:“我是冯家..”
“进爷问你好!”那大汉笑了一声,挥着朴刀就是砍下。
赖家庄在正月十七这天突然遭了火灾,这庄子周围没有什么住户,大火烧起来也没有人管,过了几天才被发现,庄子里的尸体都被烧的不成样子。
相比于瞧不起赵进的赖家兄弟,邳州的皮大嘴对赵进的手段可是清楚得很,自从赵进回到徐州后,皮大嘴已经换了三个地方居住,连带着身边的手下都跑散了不少。
赖家兄弟和成家这种是有产业的土豪,自己有庄子,本地有关系或者外边有靠山,而皮大嘴是绿林草莽里讨饭吃的,平时就领着手底下人做没本钱的生意,或者拿钱给人卖命,现在得罪了赵进,冯家又没有伸手的意思,一时间居然无处可去。
皮大嘴这个年也没有过好,冯家许诺的事情一直没有答应,整日里担惊受怕的要命,手底下人也开始逃掉,本钱也越来越少了。
正当这皮大嘴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成家那边找到了他,请他过去休整,成家派来的人说得很明白,现在成家也担心赵进那边的威胁,大家合并一处,实力也能强些,自保更有把握,等冯家要对赵进动手,合并一处也能占个大股,赚的也比别人多些。
正在彷徨无计的皮大嘴自然愿意去,而且连偷偷跑掉的手下因为这个都回来了好几个。
成家果然说话算话,皮大嘴带着手里四十多人马到了,这边立刻从庄子上空出一个大宅院来,人有酒肉,马匹有草料,招待的大家十分满意,只是成家的头领成强器说是去邳州城那边有事,不能出来招待。
人在屋檐下就要低头,皮大嘴也明白这个道理,以后少不得要叫成强器“成爷”或者“成大哥”了,对这个也没什么话讲。
因为冒了一次险,好好一个年都没有过好,在成家庄算是安顿了,酒肉在前,皮大嘴也多喝了几杯,也不知道成家那里弄到这么多酒,每个人居然都能喝够,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皮大嘴已经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耐不住睡意。
安心觉没有睡多久,皮大嘴就被一盆凉水浇醒了,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被捆的结结实实,还是在那个院子里,四周火把通明,皮大嘴还看到自己的手下也都被捆了起来。
说是去邳州城内做事的成强器正在院子里,成家的丁壮和一干陌生汉子冷冷的看着他们。
“成强器你个杂碎,天打五雷劈了..”到这个时候皮大嘴也知道发生什么,在那里破口大骂。
第449章 查禁私盐
话说了一半就被人堵住了嘴巴,成强器拿出一把大刀,成家一干人都拿出兵器,陌生汉子们反倒不动手。
“皮大嘴,兄弟对不住了,进爷那边问你好!”成强器说了两句,挥刀就是砍下。
对皮大嘴这边动手都是成家自己人来做,赵进派来的人只做监视,成强器知道这是为什么,投名状要有的。
正月二十,除了个别贪图享受的富贵人家,各处已经恢复了正常,处处都为生计忙碌起来。
冷清了几十天的官道上也渐渐热闹,行商做生意,回家的回城做工,种种种种。
在这个时候,照例从淮安府方向有大商队进入,上百人的队伍,护卫着三十几辆大车,车上盖着苫布,满满的都是货物,这护卫队伍里都是精壮汉子,拿着的也都是朴刀雁翎刀这样的精铁兵器,个别人还背着弓箭。
若有人询问,这些汉子就会说自己运送的是布匹和杂货,实际上也没什么不长眼的人去问,谁不知道这是从淮安府那边过来的私盐。
二月黄河开化,三月才能通航,漕运稍早一点,在这段时间内,水路是不能通行的,大宗的盐货就要走陆路,而且因为水路不通,这几个月的盐货价钱要比平时高不少,陆路走货大有油水。
贩运私盐是重罪,贩运两三斤私盐就是掉脑袋的罪过,但这种一下子三十几辆大车,合击几万斤盐的大数目,绝对没有人敢管的。
敢这么贩盐的,背后都是官员和士绅,护送的都是江湖豪杰,沿路方方面面都是勾结好的,那些分销的窝主也都是土豪,这关关节节,那一个也得罪不起,谁也不会不长眼来管,再说了,做了这么多年,常例都已经成了规矩,在这上面拿到的好处已经不能算是外快,都和饷银差不多,又有好处,又得罪不起,何苦理会,只做看不见就是。
这大车队沿着官道行进,路过沿路村镇的时候,往往会卸下一部分,由村镇里的土豪负责分销。
整个体系完善下来已经过百年了,大家都知道怎么做,其实从前用不到这么多护卫,可年景不好,徐州、河南、山东地面上的杆子响马太多,这盐货又是容易出手的,为保安全,还是用人来护卫。
百十个舞刀弄枪的精壮汉子,加上车夫还有几十个,这样的队伍行走在地面上,没什么不长眼的敢来招惹,加上淮安府左近,谁不知道这大宗私盐背后是谁,你抢了一辆车,什么草窝贼之类的就和你没完,搞不好还有官兵过来,谁能得罪的起。
因为这种种原因,护卫大车队的汉子们也神色轻松,这个差事他们跑了好多次,没什么人敢乱动,就算徐州本地的土豪也心存敬畏。
从淮安府邳州进徐州,第一站是双沟,第二站是房村集,这两处都要卸下盐货来,然后沿着官道向西走。
过双沟的时候已经不太对劲了,原本对他们热情客气的双沟镇上下变得很冷淡,而到了房村集,房村集的人干脆不理会,不让他们进去。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幺蛾子,不吃盐淡死你们,车队的管事头目也懒得理会,直接带队上路,他当然知道赵进和冯家的矛盾,可盐队关系到方方面面,他不信赵进敢动手。
但这队伍刚离开房村集上了官道,就看到官道上有人摆上拒马,不让走了,再回头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官道那一头也没有任何行人。
这时候行人商旅正多,怎么可能冷冷清清,一定有古怪,管事也是老江湖了,立刻吆喝着戒备。
也没什么诡异阴森的埋伏,一切颇为光明正大,不远处尘土扬天,马蹄轰鸣,二百余骑从四面八方出现,直接把车队围了起来。
马背上都是精悍的汉子,也是刀枪齐备,弓箭还不少,护卫运盐车队的一干人立刻不敢乱动了,骑兵对步卒,而且还人多势众,怎么也没可能打的过。
“各位,有话好说,这可是冯家的买卖,没看到车上这双马旗吗?”管事吆喝说道。
冯家双马旗,在南直隶江北州府是个字号,就算去了江南地界,或者山东、河南地方都有人认得。
以往即便遇到点难处,一打出这面旗帜,立刻也就方便顺利,甚至还要赔礼道歉之类的,在这管事心想,这徐州虽说有赵进撑腰变得无法无天,可这双马旗的面子总要给的。
头车车辕上插着一根杆子,杆子上帮着面三角旗,旗帜上双马对立,看着威风的很。
围着车队的一干骑兵脸色不动,一人吆喝声驱马上前,车队四周的护卫们慌忙闪开,还没到厮杀火并的时候。
那人驱马到了马车跟前,手起刀落,直接把那杆子斩断,双马旗掉在地上,被马踩踏了几下,立刻不像个样子。
象征着冯家的双马旗被砍了?这伙徐州人这么大的胆子,车队的众人都呆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骑马出来这人动作连贯,先斩断旗杆,然后掠过马车,反手又是一刀,直接砍开苫布,连带里面的盐包也是砍开,白花花的盐巴洒了出来。
“什么双马二驴的,在这地面上不管用,这么多盐,有盐引吗?”那骑马的汉子吆喝说道。
盐引?这个词一出口,车队从管事到车夫,连带着护卫们,各个瞪大了眼睛,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莫说是他们惊愕,就连围上来这二百多骑里,都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脸色都古怪的很。
冲出来那汉子回头瞪了一眼,转头绷着脸又问道:“没有盐引和文书,这么多私盐是多大罪过,你们知道吗?”
管事的脸都已经扭曲了,他当然知道买卖盐货要有盐引和凭证,可除了大老爷和盐官们彼此计算的时候用到,谁理会这个东西,私盐这么走了几百年,莫说现在,连前朝蒙元都这么走,谁会开口要什么盐引?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冯家走盐还要什么盐引,这管事怒气冲头,忍不住就要吆喝,可话没出口,就看到这些马队汉子手里的兵器,枪尖前指,长刀出鞘,这是随时准备动手杀人的意思。
“各位好汉爷,小的们一直走这条路,也不知道改了规矩,能不能请好汉爷说明白些?”管事陪笑着说道。
马上那汉子冷哼一声,手里雁翎刀转了转,大声吆喝说道:“爷爷们是徐州卫巡盐队,例行查缉私盐,你们这些贼人运送私盐,还不束手就擒!”
巡盐队?管事打了个磕绊,好在他经常走徐州,一些典故也是知道,徐州卫有巡盐、巡河、巡盗三队,等于是卫所下的三个巡检司,专门应对,运河、私盐还有治安。
但巡盐这队只怕百多年前就没了,方方面面,谁也不愿意这查私盐的碍眼,何况几个千户所自己就是窝主分销私盐,自然不愿意折腾,至于巡河、巡盗什么的,也不过是个名目罢了,早就不复存在,要不是这管事和徐州卫出身的人喝过酒,根本就不知道这一茬。
什么时候又冒出来的巡盐队,徐州卫这是疯了吗?管事脑子里乱成一团,可不管做的怎么光明正大,有一点他否认不了,自家的确贩的是私盐,如果真闹到官府,真的秉公处理,那就真是死罪。
他在这边胡思乱想,押车护卫们却有了行动,赵进和冯家的冲突他们知道,也知道自己现在押运的是私盐,这二百多骑气势汹汹的围着,又有了现成的由头,接下来肯定没什么好下场。
看这个砍旗嚣张的汉子是个头领模样,距离大家又近,如果能制住了作为人质,或许就有转机。
大家都是老江湖了,那里看不出这个场面凶险,现在还能聊着,稍有不对就是血溅五步。
几个人互相商量了,就故作无意的向那个汉子靠近过去,等到了跟前,一人猛地飞扑而起,只要抓住对方一条胳膊向下一拽,人就失去平衡摔下来,立刻就能控制住了。
只是这人刚刚跳起,一直和管事对谈的那个汉子却立刻有了反应,手中雁翎刀一摆,翻手挥下,正中扑上来那人,直接劈开了脖颈,鲜血飞溅摔在地上
有人惊叫,有人怒吼,靠近那几人已经顾不上什么活口,准备要死的,只是他们刚动作,围着他们的马队就射出箭来,嗖嗖利啸,几个人直接被射杀。
这一动,整个队伍都乱了,那些护卫各个抽出兵器,还有的人张弓搭箭,但围着他们的人动手同样不慢,十几张弓准头颇为了得,大车护卫里带弓箭的先被射杀,砍旗那人身边也被洗了一遍,其余的挺着长矛直接上前。
骑马冲击,这些步战的护卫怎么是对手,直接被戳死在车前,短兵相接之下,护送盐车的护卫一下子就死了三分之一,车夫们早就吓得下车,有人直接就在车上磕头哭求。
“不想死的都别乱动,丢了家什跪下!”有人喊了一嗓子。
第450章 邳州城内的大哥
这次没有任何的反抗,护卫们顺从的丢下了兵器,刚才突然动手,让他们知道了这伙“徐州卫巡盐”队伍的杀心,如果没有人喊,搞不好这次真要被杀个干净。
那管事脸都白了,冯家的旗号居然不管用了,这徐州还真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自家老爷一个帖子下到衙门里,你们这些混账全要吃不了兜着走,想归想,还是顺从的跪在了地上,一句话不敢多说。
砍旗的汉子把刀在车上擦去血迹,得意洋洋的骑马回到了大队之中,有不少人下马绑人抓人,藏在车底的车夫也被喊出来赶车,跪在那里的管事战战兢兢的打量,发现这伙人都是三四十岁的汉子,精壮精悍。
这二百多骑大多数人脸上有意气风发的神色,那汉子回到队伍里,笑着说道:“痛快,痛快,咱们徐州卫也有这么威风的时候。”
他这话一出口,边上立刻有几个人大声应和,显见是说到心里去了,这汉子又对边上的一个年轻人说道:“冰峰,你这射术可是从前好太多了,果然要上阵厮杀才有用,整日憋着,就是叔叔我这个样子了。”
边上穿着皮袍的年轻人正是董冰峰,他身边十几个年轻人都是赵字营马队里的。
“三叔,你刚才也太不小心了,万一有个好歹,那就大麻烦了!”董冰峰满脸无奈的说道。
“你年纪不大,就跟个老头一样,怕个鸟,这伙土鸡瓦狗的把式,怎么和咱们军中出来的比,还想着突袭动手,真是笑话,要是摆开来,不出一炷香就洗干净他们!”被董冰峰称作三叔的人大大咧咧说道。
董冰峰也只能苦笑着点头,随即正色说道:“三叔,盐要给房村集那边分二成,其他各处发卖,要比市价低三成,这些千万别忘了,我大哥那边叮嘱过的。”
“你大哥?你亲大哥不是在家学着种地吗?”那三叔调侃一句,然后点头说道:“你放心就是,你那个大哥规矩大,从你爹那边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我再问问,你那个大哥真的不分一份?”
董冰峰摇头说道:“三叔你们把盐彻底堵住了,抓到的都是你们的,以后这上面的规费也有你们一份,至于我们这边,这些还是不要,都是小事。”
“真不知道你们这个年纪,怎么就做下这么大的局面,省得了,你去忙你的,这边就交给我们吧!”董冰峰的三叔打马远去,吆喝着一帮人忙碌,有六辆大车掉头,应该是去往房村集。
队伍里已经几十骑欢呼,打马跟了上去,他们是房村集的派出来的人手。
董冰峰隐约能听到有人议论“老赵真有福气,老董的福气也不差”这之类的议论。
重建徐州卫巡盐队的提议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和赵字营关系密切的几位指挥立刻答应,能在盐路上分一杯羹,每个人都热切无比。
实际上也谈不上重建,这编制一直都有,只不过荒废了而已,偌大个卫所,总有几百个武技精强的角色,有的是家传,有的是在外面打过仗,这伙人自然不愿意种地或者放佃,能骑马作战,还能捞取好处,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合心意了。
赵进一说这个,消息散步,立刻百十号人过来报名,他们这个年纪去赵字营已经不合适,可舞刀弄枪的本事在,上阵厮杀的心还有,何况这是平地捞食,比经营田地好太多了。
这几十车盐分销下去,尽管要一个个村镇跑下来,还要比市价低两成,可这是白捡的好处,这些盐,这些大车和牛马,甚至连缴获的那些兵器,这都可以卖钱,虽说大家分润,可每个人得到的,抵得上半年一年的辛劳,太值得了。
每个人都兴高采烈,想着回徐州卫的时候一定要说说,让那些观望风色的老哥们也出来一块干。
脑子好的还能想到这件事的妙处,尽管光天化日明火执仗的动手,甚至还血溅官道,可事后追究起来,谁也说不出毛病,徐州卫查禁私盐那是定规,以前不动手,是因为方方面面的压力,各处都要好处,自然见不得徐州卫多事,现在有赵进这尊神在,他开了口,谁敢说个不字。
重建巡盐队之后,徐州几个巡检本来颇为不满,等听到是赵进的意思之后,各个缩了回去,暗地里都过来联系,说自家愿意提供消息,但要在这查禁私盐的事情上分一点。
至于官员这块,徐州一州四县的衙门,冯家这边又不给什么好处,他们在盐上吃的是本地窝主分销劈出来的好处,这一份根本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分守徐州参将周宝禄拿的倒是大份,不过赵进许了他更多的,比如说这一次出来动手,就有参将营中的亲卫和骑兵,抢了东西直接发卖,总比卖了之后再得好处要丰厚,这账目大家都知道怎么算。
熟悉门道的更明白,相比于盐上的好处,这周参将父子仰仗赵进的东西不少,每年卖酒就赚了太多。
赵进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在双沟镇外一听到这个名号,马彪就知道事情不好,但冯家同样是得罪不起的,马彪同样明白,所以那天夜里他好不惜力的带着手下猛攻,等退走之后,立刻让大伙回家过年,看风色再说聚起来,他自己带着细软躲进了城内相好家里。
马彪这“独角蛇”的绰号不是白叫的,他做的盐路生意,却不听冯家调配,就这样还能有自己的小局面,可不是一般的精明。
在城内一直呆到正月十八,邳州地面上一直很安静,也没什么消息传来,马彪总算没那么提心吊胆了,看来这赵进也是畏惧冯家的势力,放下这个心,马彪就开始琢磨下一步的事情,既然赵进不敢报复,那肯定就会被冯家压着打,自己也算出力有功的,能不能跟着去赚些便宜,能不能朝上面爬爬。
马彪越想越兴奋,让相好出去打酒买菜,他准备痛饮一顿之后就出去召集兄弟们。
没过多久,相好就在外面叫门,马彪穿上鞋就去开门,他兴奋的哼着小调,距离院门还有几步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家里就自己和相好两个人,相好一个人出去的,这门应该虚掩。
正纳闷的时候,院门被推开了,一个阴着脸的黑瘦汉子走了进来,而马彪的相好满脸惨白,身后有一个汉子跟着,看着背后像是被什么利器顶住了。
不好!马彪转身就朝着屋内跑去,刀放在堂屋,靠绑在小腿上的插子根本打不过两个人。
才一转身,就觉得小腿剧痛,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由自主的栽倒,倒下后马彪挣扎着向屋子里爬,手还没摸到门槛,就被踩住了后背。
“饶..”求饶的话喊了一半,一把匕首从后脑贯入。
聂黑将插在马彪腿上和后脑的两把匕首拔出,能听到身后“咔嚓”一声响,马彪相好的脖子已经呈奇怪的角度扭曲,惊恐的表情凝在那里。
两个人没有收拾尸体,只是探头看了看外面,马彪之所以藏在他相好这边,就是因为这里僻静无人,此时外面没什么人路过,聂黑和同伴快步走了出去,他们甚至连院门都没关,因为这尸体就是要别人看到的。
邳州城内一处饭铺,正月里没什么生意,只有孤零零一桌人,但门前守着伙计,有客人进来就会回答此处被包下了。
这家饭铺味道不错,价钱不低,来吃的多少有点身份,一来听说这边被包下,难免有点不服气的心思,朝里面一看,立刻扭头就走。
街面上人头熟的能认出桌边的那个汉子,此人是州衙的马快郭老六,真正的身份是这邳州城内的江湖大哥,身后站着的是他的两个兄弟,只不过他对面坐着的那个中年人看起来眼生。
“尤老哥,兄弟我有这番局面也是一刀一斧拼出来的,好处也不是一家拿,你过来就说要三成,还让我们听你号令,这未免太霸道了吧?”郭老六脸色阴沉无比,可他不敢妄动,面前这位尤振荣是徐州州城江湖市井的头领,郭老六也听过这名号。
市井中人靠的就是自家的地盘,一离开本土就什么也不是了,可这位徐州的头领居然直接找上门来,还说什么邳州市面上的好处要拿三成,有什么消息都要提前知会,这分明就是让邳州磕头听命。
如果真是厮杀过,展示过实力,郭老六也不是不懂大势的人,但就这么凭空上门开口,实在是太目中无人了。
“郭老弟,事情太急,那些烦琐事情也懒得做,拿出三成来,事事上报,以后这邳州城内外还是你来管着,快给个回信吧!”尤振荣有点急躁的说道。
这种肆无忌惮的话语让郭老六身后两个汉子大怒,一个人猛地一拍腰间刀柄,怒喝说道:“你们..”
他这边刚喊出来,郭老六急忙站起来,转身挥手说道:“都是江湖兄弟,不要伤了和气!”
第451章 狂风暴雨之下
边说边拼命的使眼色,已经准备动手的那个汉子很是诧异,心想自家地盘上怎么老大还这么小心,可向来胆色过人的郭老大做出这种样子,已经说明不对了。
郭老六阴着脸又是坐下,迟疑了下开口说道:“进爷的虎威咱们这边也听说过,不过进爷威风也是在徐州威风,到不了我们邳州来,咱们从前也听说过彼此名号,算是有几分交情,何必逼得这么紧呢?”
尤振荣回头瞥了眼,在他身后只站着一个小个子,年纪也不大,尤振荣转过身笑着说道:“的确有些紧。”
郭老六神色一松,心里却在琢磨,这尤振荣做事疯疯癫癫的,真觉得邳州没人吗?
“明天正午之前给我答复,不然就当你不答应了。”尤振荣跟着说了句,这让郭老六几个人脸色又是大变,那边说完就是站起,直接向外面走去,住在何处也不必说了,郭老六肯定能查到。
尤振荣和那个小个子一走,拍刀柄的那个汉子就要跟出去,还没出门就被郭老六叫住:“不要安排人跟着,不然得罪人就得罪深了!”
“六哥,徐州蛮子欺负到头上来了,咱们不能忍啊!”一人咬着牙说道。
郭老六狠狠一拍桌子,怒声说道:“不能忍你能怎么办,徐州那老虎杀过来,咱们谁能挡得住?”
“六哥,冯家和他们都撕破脸了,徐州那伙蛮子再猛,早晚也得被灭了,咱们在乎他干什么。”
郭老六神色变幻,到最后长叹一口气,颓然坐下,无奈的说道:“巴结冯家,那边家大业大瞧不上咱们,现在徐州那边又欺压过来,怎么就这么难..”
话音未落,外面急火火跑进一个人来,在门口就大声嚷嚷说道:“六哥,有人在河边看到皮大嘴那伙人的尸身,都已经被狼啃的不像样子了。”
郭老六一愣,随口念叨说道:“也该有这个下场,这小子做事什么都不怕,心太贪。”
说完之后,郭老六一摆手说道:“去赌场那边看看。”
“徐州那些人怎么办?”
“不理会,我就不信了,咱们兄弟流血拼命打下来的场面凭什么他说句话就让出去,等等看,等冯家一动手,他就该缩了!”郭老六抬高声音说道,听着像是自己给自己打气。
郭老六一帮人走在街面上,不少人都热情的上来招呼,偶有几个面生的擦身而过,他们也不在意,自从运河改道过来,邳州城内外进进出出的客商就变多了,谁能一个个认过来。
拐过前面的路口,就看到一名差役打扮的汉子快跑过来,看到郭老六连忙靠近,应该就是来找他。
“六哥,赖家那庄子着火了,里面的人都没跑出来,衙门里几位大爷准备把这事压下去,那边牵扯到的无头案太多,不好深究,你看.。。”
郭老六也有个衙门差役的身份,对这些案子盯得很紧,这里面往往牵扯到江湖绿林的动向。
赖家是什么人,郭老六当然清楚,皱眉说道:“赖家行事也太胆大了些,盐路上的事情插手,过路的客商也要动..”
念叨了几句之后,郭老六的脸色突然一白,好像要找人确认,又好像自言自语说道:“皮大嘴和赖家是不是都跟着追过赵进?”
“成家也跟去追过..”有人跟着说道。
郭老六脸色更白,转身低声说道:“不是有人看到成强器连夜去了徐州吗?”
“难道!”跟着郭老六的人也不傻,马上反应过来。
郭老六已经吼了出来:“快去查老尤,不,尤振荣,不,尤老大住在什么地方,快去!”
想要知道尤振荣住在那里不难,郭老六很快就打听出来,徐州来的人住在城外,这倒也是小心谨慎,城内太容易被人设计。
郭老六一路向城外疾走,一路上零零碎碎的又有消息传过来,无非是某人身死某人暴毙,到现在郭老六也明白了,搞不好对方就是这两天动手,算着消息过来,然后找他开价。
消息过来,不光郭老六想明白了,连跟他的几位手下都弄清发生了什么,方才饭铺的凶蛮模样立刻烟消云散,只是边跑边埋怨:“徐州这些人做事也太不讲规矩了,居然这么霸道。”
人命关天,死了这么多人之后,郭老六也明白该怎么做。
让郭老六一干人心里稍微舒服点的是,尤振荣的态度不错,没有因为郭老六被震慑后的改变而盛气凌人,大家温和的把一些事情商定。
尤振荣还这么表示,这三成徐州人不白拿,该出力就要出力,郭老六城内城外几个场子,赌坊****加上商铺仓库之类的,徐州这边会派人帮着看守。
郭老六还想客气,尤振荣笑着说已经有几十人过来了,安排吃住就好。
听到这话的郭老六又是一身冷汗,敢情那边已经调了几十人过来,郭老六即便在邳州算个龙头,可要调集百人去火并开打,也要花费几日时间,如果徐州这边几十人突然发难,自己根本打不过。
把这些都说完之后,尤振荣身边那个一直没开口的小个子说话了,若是平常时候,郭老六肯定要训斥对方不守规矩,可现在也没那个心气开口。
“..有件事郭老哥要快些做,抓紧在城门左近的地方置办一处宅院,这里当做库房用,以后邳州城内和城外十里的汉井名酒就由郭老哥代销,盐货什么的也由郭老哥这边帮帮忙..”
那小个子简单说了几句,听到这些,郭老六眼睛瞪大,他几名手下脸上的晦气也一扫而空,但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看向尤振荣,莫名一个年轻小个子说得话,能当真吗?
看到尤振荣点头确认,郭老六和手下们顿时兴奋起来,隅头镇那边有大宗汉井名酒卖,但邳州城内反倒很少,这酒不愁卖,价钱又高,只要能进货代销,好处肯定不少,至于盐货帮忙,等于让他分润盐上的生意。
在淮安府地方,什么都是假的,盐才是最来钱的生意,可上上下下早就有了分肥的体系,他一个混混头目根本沾不上手,能拿到的那一点还是因为他在衙门当差的缘故。
要说对盐上钱财不动心那是不可能的,可郭老六也知道分寸利害,淮安府盐政、巡检、盐商一直到府、州、县各级衙门,早就为这利润丰厚的淮盐构建了一张大网,谁伸手谁就要粉身碎骨,郭老六的几个前任和衙门里的同僚都因为这个死的很惨。
郭老六一直很有分寸,偶尔手下想要去打主意也被他严厉约束,因为他不想重蹈覆辙,可现在,郭老六意识到机会来了,以赵进的霸道和强势,以及今天感觉到的杀气,足可以打破这个体系,最起码自己可以赌一次。
想到这个,郭老六才想起从前的一些传闻,进爷说话算数,进爷从不亏待自己人。
说定归说定,还有好多的后续要做,一干人回城的时候也不是太心甘情愿,觉得大难临头时候唯恐答应的晚了,一旦答应了又觉得自己可以得到更多,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到了晚上,更多的消息传过来,比如说“独角蛇”死在相好的院子里,比如说邳州城外许多地方都在火并,正月还没过完,谁也没想到徐州人会突然动手,而且一下子投入这么多力量。
淮北普通人家冬天都是靠着火盆,郭老六这样的大户则是火夹墙,屋子里暖烘烘的,可郭老六只觉得浑身发冷,心想多亏自己答应了,不然就和这些“好汉”一个下场。
怎么事先没有一点征兆,郭老六想不明白,腊月时候冯家追杀赵进,两方在双沟镇恶战,然后各自退去,按照郭老六的判断,接下来应该大家动关系,找靠山,划出道来谈谈。
双方都是大势力,一旦撕破脸动手就是伤筋动骨,都不会轻举妄动,怎么这赵进说开杀就开杀,算计着邳州境内死人的数目,尸山血海都算得上了,只能说年轻人沉不住气。
就在郭老六答应条件的第三天,淮安府邳州范围内人人俯首,都是噤若寒蝉,已经有十几家势力被彻底除名,很多响马杆子之流,本就没有官府庇佑,直接被杀了个干净,几家庄子也被彻底灭掉,有的反应很快,急忙托人去徐州求饶,总算险而又险的保住一条性命、
但这些人死罪饶过,活罪却难免,一些根深蒂固的土豪突然说要“搬家”,全家搬到徐州那边居住,这边的田地产业交给“朋友”打理。
短短几天时间,邳州上下好像经历了一场狂风骤雨,所有人都俯首低头不敢出声,当初跟着追击赵进,很多参与的人还当成炫耀的资本,正月里不断拿来吹嘘。
可现在,没参与的那些人都是暗自庆幸,多亏没赶上,不然这次都被扫掉了。
莫说城外各处村庄,就连邳州城内死人都不少,街头巷尾的突然就有人命案子,死的都是些平日横着走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