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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特别白     大明武夫txt下载     大明武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七章 上门了

    付楚川放下茶碗,微笑着说道:“咱们这次来只是来谈,别的不做,听说那赵进也是个小心的,你们做的太着痕迹反倒不好。”

    边上几个汉子都笑嘻嘻的点头,一个人又开口说道:“付爷,你说这传闻到底是真是假,十几岁的人能于什么,怎么就能做出这么大的局面来。”

    “他们年纪小,可他们背后的大人不小,那些人又在官府又有功名,很多事不方便做,那赵进不过是打个幌子罢了。”付楚川悠然说道。

    听到这个说法,边上几人都连连点头,付楚川笑着拿起茶碗,轻松说道:“他们怎么折腾咱们不管,可现在九爷盯着这边了,那就要给个说法,我倒要看看这”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人惊叫,那声音正是在外面放哨的同伴,屋子里几个人都是身子一震,那付楚川直接把手中的茶碗丢掉,反手在边上抽出了一把三尺直刀,其他四人各自拿起兵器,朴刀就放在他们身后。

    “小刘,怎么了”屋中大喊询问。

    “有人”院子里的有人回答。

    只是回答说了一半被轰然大响打断,屋子里的人已经能听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喝骂、

    “付爷,咱们”话没说完,又被轰然大响打断,屋门被撞开,一扇门板吃不住力,被直接从门框上撞了下来,直接摔在地面上,吓得付楚川几个人向后一跳。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几个人已经从门前冲了进来,屋中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看着有人进来,怒喝一声,举刀就是劈下

    只是他快,对方更快,那刀刚举起yù劈,长矛矛尖已经点在了他咽喉上,寒气渗入皮肤,一个个小疙瘩泛起,他举刀的动作太猛,身子控制不住,喉结还是被矛尖碰破,一滴血渗出来,让这人魂胆俱丧,再也不敢动弹。

    当先两个人,这边被长矛逼住,那边的朴刀却是劈下去了,硬碰硬的和对方撞上,可那朴刀却被对方直接从手上劈飞,虎口都被震裂,痛叫抖手。

    想不到冲进来的人如此强悍,另外两个一时呆住,此刻却看出那付楚川的不同,他身子一猫,手中直刀横在胸前,弓身就冲了出来,人冲出,手中直刀急刺,室内毕竟狭窄,先冲进来的两人已经势尽,正有个短暂的停顿。

    可付楚川刚挥臂刺出,对面两人之间同样疾风响动,寒光一闪,付楚川惨叫一声,手中直刀落在地上,再看时,他左手捂在右腕上,手指缝却渗出血来

    “丢了刀”冲进来的人当然是赵进,另一侧则是陈晃,而王兆靖则是出剑刺中付楚川的手腕。

    听到赵进的话,剩下两位拿刀的人有些迟疑,随即接着灯火看到院子里两个同伴被人用长矛逼住,各sè武器在灯光下闪烁寒光,对方不仅占了先机,而且人数远远胜过。

    在这个场面下,谁都知道怎么抉择,那两人乖乖的丢下了手中朴刀,赵进手中长矛依旧抵着对方咽喉,口中说道:“搜身,然后绑起来”

    命令下达,刘勇招呼着几名家丁凑上前去,把付楚川几个人从头到脚搜了个于净,腰间靴子里的匕首短刀都掏了出来。

    “尊驾何人?”付楚川忍痛咬牙说道。

    “有本事摸上我家门,不知道我是什么人?”赵进冷笑着说道。

    付楚川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他虽然隐隐约约猜到,却没想到面前这年轻人真的就是赵进。

    说话间,屋子里的五个人都已经被五花大绑,外面那两个人也都被捆起带了进来,像付楚川这种讲究规矩的,却被捆个粽子一般的丢在地上,气的两眼冒火,赵进也不去理会,只是领着伙伴和手下搜检。

    独院不大,搜检没花太多时间,赵进很快又回到屋子里来,搜检一通,就能知道这几个人来徐州的大概目的,应该就是来谈的,因为没太多金银,所带的武器也都是路上防身用的家什。

    “想要找我说什么?”赵进大马金刀的坐在上首问道。

    付楚川怨毒的盯着赵进,半天才咬牙说道:“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赵公子你还讲不讲规矩。”

    这话出口,陈晃和王兆靖一于人都偏头看向赵进,自家兄弟这么多年,尽管没开口,赵进也明白他们心中所想,兄弟们恐怕真觉得理亏了。

    赵进笑了笑,伸手拿起靠在桌边的长矛,单手扬起,直接砸下

    呼啸一声,付楚川惨叫了声,左边肩膀已经塌了,刚才耳朵灵些的都似乎听到骨头碎裂的动静。

    那边付楚川面孔疼的扭曲不必说,他的几个随从都是满脸骇然,长矛九尺,配上一尺多的铁套矛尖份量不轻,更不要说这长度,单手握持很难控制,可赵进就这么拿起砸下,没有波及旁人。

    “一个庄子上的土豪,也好意思叫国,你光明正大的来找我,我光明正大的来找你,你拿我家做那些鬼祟文章,现在倒是理直气壮了?”赵进冷声反问

    一想这边把帖子送到赵进家中的事情,伙伴们也是明白过来,那付楚川则是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话快说,不然另一个肩膀也别想要了。”赵进又是抬起长矛。

    硬气归硬气,可看到赵进手里长矛扬起,付楚川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却因为绑住动弹不得,只得闷声说道:“我家九爷带话给赵公子,他和何员外是亲家,赵公子出手害了何家庄上下那么多xìng命,一定要给一个交代。”

    说完这句,付楚川盯着对面看过去,他想从这些年轻人脸上看到惊惶和恐惧,虽说没什么意义,但也算找回些场子。

    可那边坐着的一于人都是神情淡漠,最多也就是看了眼坐在那边的赵进,再没什么别的变化。

    “就这句话吗?”赵进的回答很简单。

    付楚川愕然,豫东、鲁西、淮北一带,凡是和江湖草莽沾边的人物,谁不知道孔九英,谁不要卖面子,威名赫赫已经快二十年了,赵进再怎么勇猛,也不过是个新起的角sè,怎么就能如此镇定。

    看着屋中寒光闪闪的兵器,肩膀和手腕上的剧痛,再看到赵进几人的淡然,付楚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想到自己还是太托大了。

    赵进在这半年内声名鹊起,徐州又是水陆交汇的交通枢纽,周围各处相关的人马都有了解,特别是正月间这几件大事做出来,更是震动四方,孔九英这等豪强,而且又有仇怨相关,当然了解的更加详细。

    可知道这些事之后,第一反应是不信,那有七八个年轻人杀光上百亡命大盗,然后连夜奔袭灭掉何家庄的道理,第二反应是轻视,这年头都讲究个老成,不到二十的岁数能于什么,还不是家里人出头。

    对这些少年的家里人,孔九英还真不在乎,徐州地面上他也就是忌惮一个云山寺,捕快之流根本不放在他眼里。

    就在这样的心思下,付楚川来到徐州,肆无忌惮的通过从前的关系打听到赵家的住处,让人送去了拜帖,按照他的想法,如果赵进他们明白这门道,先震慑一下,接下来就好谈了,如果不知道,连这个都不知道的雏儿,那就更是任人揉搓。

    只是付楚川所想的两个情况都没出现,现在他倒是弄明白了,这年轻人也是个老虎,年纪虽小却和自家九爷没什么区别,想到这里,付楚川打了个冷战,灯火下一看,坐在那里的赵进还真有些孔九英的意思。

    他这里心思电转,赵进还没逼问,付楚川自己的气焰已经消去了不少,急忙继续说道:“赵公子“

    这句“赵公子”出口,付楚川却停住不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sè。

    赵进手中长矛抖了下,矛尖在砖地上划出刺耳的响声,这声音让付楚川的眼角抽搐了下,为难迟疑的神sè更重。

    “有话快说,不然想说就没机会了”赵进冷声逼问道。

    付楚川身子震动两下,犹犹豫豫的开口说道:“那个还望赵公子不要见怪,在下来传的是我家九爷的话,九爷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家庄是何家产业,何员外一走,理应由我们九爷代管还有着赵公子酒坊里出的好酒,九爷每年要三千坛……”

    怪不得吞吞吐吐不敢说,这付楚川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没了言语,赵进和伙伴们都是大怒,赵进手腕一提,矛尖立刻指向付楚川。

    什么胆气镇定,现在都抛到了一边,付楚川脸sè大变,挣扎着想要躲,却被两个家丁上来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还有什么别的话吗?”赵进手中长矛不动,冷声问道。

    “没没什么了”付楚川脸上冷汗滚滚而下,声音都已经变得沙哑。

    屋子里安静下来,赵进单手平端着长矛,矛尖指着付楚川的咽喉,就在那里纹丝不动,这份臂力和腕力让人惊叹,可付楚川哪里还顾得上感叹这些,脸sè越来越白,浑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站在赵进身边的陈晃和王兆靖彼此交换眼神,都有向前相劝的意思,现在真要杀人并不合适。

第二百二十八章 去不去

    “你去和孔九英说,我兄弟的命很贵重,现在掉的这些脑袋还不够,把何伟远的家人送过来,我就不和孔九英计较了”赵进冷声说道。

    “你”付楚川不可思议的抬头,随即意识到现在的形势,又是颓然低头

    赵进收了长矛,看了看身边同伴,朗声说道:“我手里的一切都是和兄弟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别人想拿,也拿着刀枪来”

    众人都是点头,王兆靖则是左右看看,他突然发现自己跟不上伙伴们的节奏,这让王兆靖心里的失落又多了几分。

    “大哥,这几个人怎么办?”

    “丢到城门边上绑一夜,第二天让开城门的放他们走,什么样的杂碎,还敢说什么两国来使。”

    赵进这边吩咐,那边自有家丁架着付楚川几个人出去了。

    这边人被架出去,赵进却没有离开,坐在正堂里吩咐说道:“把这家通汇客栈的掌柜喊过来。”

    没多久,通汇客栈的掌柜陪笑着快步走来,看到被撞开的屋门和院门,这掌柜眼角抽搐,满脸心疼的神sè,但进屋之后,脸上只剩下满满笑意。

    “进爷”

    招呼刚说了一半就被赵进打断,赵进坐在那里说道:“我定了规矩,城内有外来的客人,都要报送到我那里,今天这几个人为什么没有?”

    听到这话,掌柜的脸sè一僵,随即于笑着解释,赵进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只是开口说道:“觉得平时迎来送往的都是贵客官家,觉得自己东家在城内很有办法是不是?”

    掌柜的已经看到地面上的血迹,再想想方才被捆出去的几个人,再也笑不出来,赵进继续说道:“这是第一次,所以停业五天,如果再有第二次,你这客栈就不用开了。”

    对通汇客栈的这样的地方,停业五天可是个不小的损失,那掌柜的想要解释,再看看地板上的血迹,看看赵进长矛反shè的寒光,还是闭上了嘴。

    掌柜的也能算清这笔账,正月里住客不算多,如果在平rì里这么折腾一次,那就损失大了。

    赵进他们领着人气势汹汹的冲进来,然后几个人被五花大绑的抓出去,且不说一路上惊动了多少,这通汇客栈附近本来就是热闹所在,到这时,门前已经围了不少闲人,不过,管闲事的却没有。

    付楚川他们被送到城门那边捆着,通汇客栈的客人也都住到了其他地方去,赵进他们兄弟几个却没有离开。

    客栈的大堂颇为空旷,家丁们在门外守着,赵进和伙伴们来到了这边。

    “冰峰不在,明rì再问他,刚才那付楚川说的话正好提醒了我,我想问问大家,愿意一起去何家庄那边吗?”赵进朗声说道。

    “去何家庄?”王兆靖低声问了句。

    赵进点点头,开口解释说道:“在城内,酒坊已经不可能扩建,何家庄那边本就有酒坊,扩建起来方便的很,而且在城内咱们的家丁太过惹眼,现在面子上还遮掩的过去,但真有人找茬说咱们心怀叵测,到时候也是麻烦,去了何家庄则处处方便,到了那边,那么大的产业,我一个人忙碌不过来,需要大家过去帮忙。”

    “去,咱们本来不就要去高家庄吗?何家庄也没分别。”刘勇先开口回答说道。

    赵进看了眼边上的王兆靖,继续说道:“大伙在一起这么久,都还是住在家里的,这次跟我出去,可就不能经常回来了,都回去和父母商量商量。”

    陈晃点点头,开口说道:“我回去问问我爹和我爷爷,他们应该不会拦着

    “大哥,我全家都该跟着过去?”吉香笑嘻嘻的说道,赵进也笑着点点头,吉家如今等于是货场和酒坊的后勤大总管,负责所有的吃穿住行,已经做得熟了,去何家庄那边也是正好。

    石满强迟疑了下,闷声说道:“我肯定会去,不过我家铺子在徐州,我爹不会过去的。”

    听到这个大家都忍不住笑,赵进摇头说道:“就是让你过去,又不是让你搬家。”

    石满强点点头,聪明点的都能看出石满强的心思,他这是和吉香在比,比谁对这个团体做的贡献多。

    “小弟乡试在即,要在城内温习学业,赵兄和诸位若是要我帮忙,知会一声就是了。”最后大家的目光集中在王兆靖身上,王公子明显有一个迟疑,但还是很流利的回答。

    赵进笑着点头,边上石满强兴冲冲的说道:“等王兆靖中了状元,咱们大伙也跟着沾沾光。”

    吉香在那里笑了两声,刘勇只是咧咧嘴,陈晃瞥了王兆靖一眼,却低头摩挲刀柄,反应各异,王兆靖却只当大家都在热情捧场,满脸笑容的说道:“等乡试结束,就再和兄弟们相聚一处。”

    “隔着也不是太远,读书闷了就过去走走,又不是再不见面。”赵进笑着说道。

    大家都应付差事的笑,赵进也不在意这个,他神情一整,肃声开口说道:“各位,出了徐州城可是有风险的,这条xìng命没准就交在外面了,你们要想清楚,也要和你们家里说清楚。”

    屋中安静了下,别人想要开口,陈晃却先咳嗽了声,大家立刻不再抢话,陈晃不耐烦的说道:“咱们兄弟经历的生死难道还少了?自己有什么不清楚,家里有什么不清楚,你不要没完没了的念叨了。”

    陈晃这般说,其他几人也都是嘿嘿笑着点头,王兆靖此时却有些不自然,左看右看没有出声。

    赵进没有说话,只是郑重的抱拳作揖,深深为礼。

    第二天董冰峰过来,他的答复和陈旱那边没什么区别,都是愿意前去。

    孔九英派来使者的事情没有在城内激起什么波澜,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这么一个人来过。

    万历四十四年的徐州正月没什么节rì的感觉,肃杀的气氛反倒是很重,就在这一天,云山寺在城内的明暗桩脚,各式眼线被一扫而空,赵进这边的手段简单粗暴,直接把人撵出城去,城里的家业直接就是没收,所谓的“破家之祸”就是如此。

    不过没有任何人表示异议,大家都觉得理所当然,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赵进不说,也有人替他想到了这个理由。

    时间很快就到了二月,二月初二这天,徐州城的闲汉们看到董冰峰和刘勇带着五十名家丁以及三辆大车出了西门,这些人都是全副武装,看到这场面后,一时间议论纷纷,还以为赵进这边又要和谁开打。

    第二天第三天才有消息传回来,这些人是去何家庄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赵进已经把那里夺过来变成自己的产业,闲置了这么久,也该派人过去管管了。

    如今赵进的家丁们已经不在城内训练了,他们每天都是大清早出门,在城外的马场那边进行骑术训

    天亮之后,马场那边就是尘土仰天,人喊马嘶,喧闹的好像是集市,那边也没办法封锁,城内城外不少人过去看热闹。

    骑术训练一开,城内城外的几个跌打郎中都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总是有人从马上摔下来或者因为别的受伤,好在穿的厚实,这些马匹又都是驯丨熟的,没有什么重伤。

    马术教头栾松很严格,家丁们都不敢不听他的话,栾松除了喝骂之外倒是没什么体罚,可家丁们看到赵进也被这位教头呼喝教训丨立刻都不敢懈怠,都是勤奋训练不停。

    城内飘香酒坊的产量恢复了正常,依旧是供不应求,而且在隅头镇的孙甲开始大量囤货了,据说漕运上已经有人过来下了定金。

    而何家庄那边,董冰峰和刘勇过去站稳后,立刻带去了熟手的掌柜和账房先生,把何家庄的产业上下清理一遍。

    何伟远被杀,何家覆灭,何家庄的酒坊、磨坊、各家店铺都是乱成一团,,尤其是赵进率队回城,这些生意等于是放羊的状态,东家都死了,各处掌柜伙计的那还有心思继续做事,有些胆大的卷着浮财跑了,胆小的也手脚不干净,不少货物都被拿走。

    不过乱归乱,损失并不太大,因为何家庄生意的掌柜和伙计们也都是徐州本地人,浑水摸鱼的确能赚到不少便宜,可这些便宜未必值得人背井离乡,而且赵进凶名远扬,大家也都不敢做的太过分,等董冰峰他们过来后,很多胆小的都把自己偷拿贪墨的东西交还。

    至于何家庄的酒坊,酒坊的工头和伙计们根本没什么可偷拿的,出多少酒,准备多少粮食,仓库里不管粮食还是酒水都没有多少存货,他们就算想要占便宜也没得占,他们这些人反倒有些担心,担心何伟远一死,酒坊倒掉,大家接下来的生计没有着落,等董冰峰他们回来,说要重开酒坊,何家庄酒坊的工匠帮工们立刻重新聚了回来,拿到赵进提前发下的一个月工钱之后,心思也都安定了,就等着正式开工。

第二百二十九章 动刀斩首

    而且这些工匠帮工对赵进这边三年不能出酒坊的规矩也没有反对,他们没白没黑的忙碌,也都好些年没离开何家庄了,管吃管住工钱又高,谁还在乎是不是憋闷,大不了把老婆孩子接过来就是。

    之所以这么顺利的接受了何家庄,也有另外一个原因,刚一出正月,南京那边就有官员和公文一同到达徐州,带来了京师中枢的旨意,邪教妖人斩立决

    大明规矩,即便旨意上是斩立决,往往也要到秋季行刑,这是所谓应和天时,秋rì肃杀,所以行刑斩首,chūnrì生发,应该避免杀伐,免得影响农事,可这一次旨意上很明确,杀无赦,斩立决。

    衙门里面什么消息都是瞒不住的,知州大人招待上官,饮宴之后,伺候的下人就把话传了出来。

    这次催促斩立决的原因是因为山东,山东去年大旱,各处变乱不断,但大体上还能弹压的住,从官府到百姓都以为过了年之后能缓缓气,可冬天基本没怎么下雪,这时候大家都明白了,搞不好今年还是大灾,而且还要超过去年。

    绝望的百姓们已经不敢留在家里,这样的年景,就算熬过chūn荒也会被饿死,还不如趁着有点存货的时候先动起来,去没有遭灾的地方要饭乞讨,那还有条活路。

    各个村子的饥民汇集,去各个大户人家求食求活,可大户人家要么在大灾之中家破人亡,要么就是结寨自保,决不让流民饥民占一点便宜,有的寨子土围被饥民冲破,土围寨子里的人被裹挟到流民之中,有的流民饥民在这些土围寨子面前碰的头破血流,只能寻找下一个目标。

    和往常的灾荒一样,受灾的百姓们开始朝着城池汇集,但县城、州城此时都是城门紧闭,绝不敢放人入城,灾民们开始在城池周围能得到一些有限的救济,可随着汇集的人越来越多,连发放救济的人都不敢出来了。

    灾荒还在发展,却没有到极致,绝大多数的饥民们在县城这边就停下脚步,希望城池里面能拿出些粮食,官府能提供救济。

    在这一天比一天绝望的rì子里,也和往常的灾荒一样,开始有人宣扬往生极乐,开始有人宣传地上佛国,真空家乡,有人挑唆煽动,有人阻止带领,灾民们开始朝着灾难变化了,小规模的sāo乱频频出现,如果不是城内的民壮jǐng醒,莱州府的一处县城就要被灾民攻破了,官府更是得到线报,说各处流民正在串联,背后似乎有人组织。

    即便以官府的迟钝,也能推断出来到底什么人组织,每逢灾年,这些教门总觉得是机会到来,野心小的发展信徒,野心大的就想着改朝换代了。

    正因为有这一层原因在,徐州城上报的何家庄邪教大案就格外被人重视,特别是何家庄还窝藏兵甲,这都是军国重器,一看就是为了谋反做准备的,徐州城是南北枢纽,兵家必争之地,如果此地落入邪教乱民手中,那么河南、山东和南直隶三地都要乱了。

    所以对这样的苗头,必须要用重典重刑,以儆效尤,要立刻斩首示众,震慑那些有异心的宵小之辈。

    徐州知州童怀祖这次是功过相抵,破获大案有大功,可任凭辖下妖人做大,这是大过,不过按照王师爷的说法,童知州这次是得了便宜,有风声传出,说童知州行事果决,扼杀了变乱的苗头,可堪大用。

    这么多人头落地,最忙的就是赵振堂了,和这件案子相关的,被赵进扣上相关罪名的,在大牢里足有近百号人,这就是近百个脑袋要砍下来。

    赵进如今威名赫赫,赵振堂自然也是水涨船高,大家也不敢催促什么,只是请赵捕头自己安排。

    父子两个商量之后,陈旱和吉香决定暂时充当刽子手去帮忙,陈旱是主动提出,但吉香却不太情愿,陈晃给吉香的建议很直接:你现在用刀太浮,难得有这么一个从容动刀的机会,正好可以⊥你沉下来。

    二月初闹市问斩,以往有这样的大场面,路人闲人早就里三层外三层的看热闹,还有人拿着烧饼馒头什么的送过去,去蘸人血治痨病,可这一次却安静的很,因为赵进早就打好了招呼,闲杂人等退避。

    斩首的时候,南京派来的监斩官对场面的冷清颇为诧异,而且刑台前那些肃立的年轻人让他很不舒服,这些年轻人怎么看也不像是良善百姓,倒像是劫法场的,可看到本地推官见怪不怪的样子,他也就不出声了。

    赵进把自己所有的家丁都拉过来观刑,大多数人还是没上过阵,没杀过人,那就先看看杀人见血,然后还把周学智也带了过来。

    本以为要花费些手脚,没曾想打过招呼之后,牢头直接用个瘐毙的犯人替换了周学智,直接把人送了出来,赵进从没想到,衙门里差役无法无天能到这个地步。

    刑台上一刀刀砍下去,一个个脑袋滚落,开始十几个首级落地,监斩官就由推官周大人陪着喝茶去了,没必要让上官在这里挨冻喝风。

    被斩首的人表现各异,有的大哭,有的瘫倒,有的大骂,有的拼命挣扎,可都躲不掉刑台上那一刀。

    下面的家丁们表现同样各异,有人硬挺着看,有人一开始就哇哇大吐,还有人微微闭上眼睛,这闭眼睛的随后就被鞭子抽到了身上,家丁们都要睁着眼看完全程。

    周学智在一开始就想闭上眼睛,可背心被人用匕首抵着,稍一闭眼就会被扎一下,刑台上被斩首的人很多都是他的熟人,就这么一个个的被砍掉脑袋,周学智身子抖的好似筛糠,脸上没有一丝血sè。

    尤其是被带到刑台上的死刑犯临死前到处乱看,有的就看到了下面的周学智,目光对视,凭什么他能活,居然还站在观刑的人里,这种对比让人直接疯狂,下面的周学智每次对视身子都会剧烈的颤抖一次,他想吐都吐不出来,他面前的土地已经被盖上几层土了,每层土下都是他的呕吐物,之所以这么讲究,因为他站在赵进身边。

    “看仔细点,你不能回头了,有什么异心的时候,就想想今天。”赵进从头到尾安静看完,看之前对周学智说了这番话。

    周学智很有用,靠着他能把何家庄那一切全部接收过来,而且何伟远和三山五岳的人物打交道周学智也经手不少,江湖方面的经验丰富,赵进也缺这么一个人,不过,这样的降人毕竟不可靠,要用些雷霆手段震慑。

    什么收买人心,什么仁义感怀,赵进的经验都不怎么丰富,索xìng直接用狠辣手段把人彻底吓住。

    好的刽子手和刀客,斩首只需要一刀,但这一刀需要的力气不小,连着砍掉七个脑袋之后,大家就要休息片刻,然后重新cāo刀上阵。

    赵振堂和陈晃差不多是一刀一个,于净利索,而吉香开始要两刀三刀才能达成效果,弄得自己浑身鲜血,只是熟练起来,也可以做到一刀斩首了,借着休息的间隙,赵进的家丁也开始轮换,毕竟各处站岗放哨不能停下。

    一天近百个人头落地,这场杀伐很快传遍了整个徐州,何家庄那边的人手再有什么异心,听到这个消息后也都心惊胆战的老实了,那血淋淋的例子实在是震撼人心。

    借着行刑的震慑,赵进顺风顺水的接收了何家庄,或许这次的杀伐太过震撼,徐州地面上都跟着安静了下来。

    要说赵进兄弟几人大战群盗,十人杀百人,然后突袭何家庄,这一系列的杀伐掉的脑袋比这次还要多,但震撼却比不上这一次,毕竟这法场问斩就是做给大家看的,本就有震慑人心的意味。

    云山寺没有任何的表示,高粱依旧源源不断的运过来,丰县、萧县、沛县、砀山还有临近邳州的各路豪强都主动和赵进示好,这样的年轻英杰,他们的确得罪不起。

    二月初十这天,在家丁的护送下,城内飘香酒坊的五位工匠带着全家去往何家庄,这五个人到了何家庄之后,何家庄的酒坊也要被封闭起来,因为应用飘香酒坊的酿酒流程之后,就必须要保密了。

    生意上的事情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产能扩张也指rì可待,赵进和伙伴们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学习骑马上,赵进身体强壮,动作灵活,练武和战斗养成了敏锐的反应,但即便是这样,在学骑马的过程中还是被摔了几次,身上青紫不少,他都如此,其他人更是不堪,唯一的例外是陈晃,他选的是一匹烈马,但这匹马在陈晃的驾驭下却很老实,一帮人都在偷笑,说长得胖大,把马压老实了。

    家丁们也摔打的很惨,有三个人摔断了手脚,这很有可能带来一辈子的残疾,不过赵进这边银钱支付的于脆利索,人在货场养伤养病,一切都有照应,大家也就没什么担心了。

第二百三十章 万众来投

    家丁们摔打归摔打,辛苦也更加辛苦,因为他们除了学习骑马之外,还要在城内和何家庄两处轮班值守,隔几天就要行进走上几十里路,的确不轻松。

    “大哥,人手不够用了。”几个伙伴都和赵进提过这件事。

    “那付楚川赶回去,还以为孔九英那边有什么举动,结果安静到现在,咱们不等了,招兵,,不,,招人!”赵进干脆利索的回答说道。

    将付楚川赶回去之后,赵进这边看似一切平静,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实际上却是外松内紧,严密防备。

    每天城内都有“商人”去何家庄,何家庄也有人来城内探亲访友,这些人都是刘勇手下的探子,他们也没有受过什么严密的训练,忠心的程度也差很多,就是拿钱办事,不过他们的任务也简单的很,就是去那边看看有没有事,如果有人围攻何家庄,赵进有把握两个时辰之内带人赶到。

    唯一凶险的时候就是晚上,如果那时有人围攻,守在何家庄的人只能固守待援,不过何家的庄园本就是砦堡的规制,在那边的人领着家丁住在其中,酒坊晚上不做酒,所有接触过酿酒工艺的工匠和帮工也都要住进去,到时候这些人也算帮手。

    可就在这种外松内紧的状态下,一直是平安无事,就连靠近泡河沿那边的江湖人物也说一切风平浪静,看不出孔九爷有什么动作。

    二月十六这天,徐州城的几十个叫手沿街敲锣喊话,这“叫手”也是一门营生,一般都是cāo办红白事的人兼任,这些人就是在办事之前行走各处,将事情通告四方,喜事让大家沾沾喜气,丧事散散霉气,有时官府有大事也请这些人帮忙,这“叫手”往往是几个头目,每名头目手下有十几个相熟的乞丐,一旦有活计,招呼着上街吆喝去了。

    “赵进赵大老爷招募家丁,年纪二十岁以下,身子壮实没毛病,家世清白有人保,能吃苦,不怕死,,”

    叫手们做熟了,吆喝事情都习惯编的顺口一些,不过他们也是纳闷,别人家要招人都是说自家好处,这位赵大爷倒好,先说吃苦不怕死,这不是告诉旁人这活计有死伤很辛苦,这么折腾谁还敢来,可随后就回过味来了,给赵进做事,吃好穿暖银子给的足,这样死的都值,那十几个死在高家庄附近的家丁,家里原本是穷户,现在都成中等人家了,家里人没了儿子,可得了好处。

    这一天全城轰动,往rì里叫手们要敲着锣来回走几圈才行,这次走了一圈之后就不用他们继续喊了,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还有些人急忙朝着城外赶,自家去不成,城外不还有亲戚朋友吗?

    二月初那场行刑之后,赵家有了些细微的变化,赵振堂的肩膀有些抬不起来,因为那一天挥刀的次数太多,而赵振堂毕竟年纪大了,体能和身体状态已经不是巅峰,这个也是正常。

    真正让赵进有些感慨的是,每次回家吃饭,桌子上总是摆着四五盘新作的菜,一个大荤,两个小荤菜,连干粮都是白面白米。

    赵家自然不缺钱,不过母亲何翠花也是过过苦rì子的,至今下人还只有赵三夫妇,饭菜上也是一个菜吃三顿,不吃完剩菜不做新的,突然间这么大手大脚让赵进很是奇怪,年已经过完了,怎么还吃的这么好。

    饭桌上好奇的闻起来,母亲何翠花也不耐烦,说老娘做什么你吃什么,废话太多,只不过赵进也注意到母亲何翠花的情绪并不高。

    二月十六这天晚上,饭桌上做了六个菜,还熬了鸡汤,母亲何翠花坐在那里明显哭过的样子,赵进大概猜到原因,却不知道怎么说,赵振堂回来之后看到何翠花的样子,眉头顿时皱起,烦躁的说道:“孩子这么大了,你cāo这个心干什么。”

    “,,他晚上睡觉不安生,没人掖被角,着凉了怎么办,.”母亲何翠花眼圈立刻红了,憋了半天才哽咽说道。

    “他这个xìng子和振兴一样,早晚要出去,你,,”赵振堂粗声说了两句,最后却长叹一声。

    赵进知道自己的猜测没错,父母为了自己要出城单独居住担心和伤心,他想要开口解释,突然在灯火下看到母亲何翠花鬓边的白发,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小进,家里你放心,爹手里也有一口刀呢,你在城外一定要小心。”赵振堂开口叮嘱,说到最后,声音也有些沙哑。

    “,,爹、娘,你们放心,,”赵进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是闷闷的回了这句。

    第二天早晨起来出门,赵进站在门前左右看了看,安排在家里这边的家丁守卫的很尽责,就算自己要出城去何家庄,城内这一摊也不可能丢下,门前这十名家丁的值守也不会撤走。

    家丁们过来行礼问好,赵进却看到路口那边有人影一闪,那边放哨的家丁没理会,赵进也就知道是什么人,忍不住摇头苦笑。

    王兆靖现在和大家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大家都知道他那边要“专心学业”,不过王兆靖却始终放不下这块,王家的下人现在也分两拨,一拨在赵家这边转悠,一拨在货场那边呆着,一旦有事就要急忙回报的。

    读书人心思多,王兆靖估计还在那里犹豫两难,不过一起经历过生死,兄弟就是兄弟,赵进倒没有多想什么,和陈升会合之后,直接去了货场。

    徐州市面冷清,正月里还好说,现如今又变成了老样子,赵进和陈升走在路上,路人真是不多,不过今天不一样,走出两条街去,路上同行的立刻开始变多了。

    开始时赵进和陈升很是戒备,还以为有什么古怪,到后来发现不是古怪,而是大家目的地一致,都是货场那边。

    虽说赵进和陈升在徐州城内大名鼎鼎,可毕竟徐州城内过方户人家,听到名头未必见过真人,看着他们两个手持兵器身材健壮,还有人低声议论:“看看他们这架势,这次肯定能当上这家丁,,”

    原来是应募家丁的年轻人,赵进和陈升对视一笑,继续赶路,等他们到了货场的外围,顿时被吓了一跳,这场面当真是人山人海,不要说货场周围,连货场外围的两条街道上都满满的是人。

    这些人年纪都不大,衣着神态各异,第一次第二次招募家丁,来的人穿着最多也就是个整齐,补丁是少不了的,破破烂烂的也是有,不过这次却看到了穿崭新棉袍的,看着气sè身材明显不是百姓人家,这样的人,零零碎碎也有几十个,甚至还有人骑马带着不错的兵器。

    “,,那不是马家老二吗?”陈升对赵进说道。

    顺着看过去,不远处一个很壮实的年轻汉子正在那边摆手示意,满脸都是笑容。

    这人赵进认得,是一位马捕头的儿子,说起来和赵进还是平辈,但辈分是一回事,双方的身份地位差的太远。

    看到这位,赵进还看到了其他的熟面孔,有衙门里的小吏和捕快们的子弟,还有几个似乎是卫所里出来,又有城外那些土豪家的孩子。

    这些年轻人都是合乎条件的,此外还有些看着不太合群扎眼的,这些人东一个西一个的,也有两三个聚在一起的,他们身边多少空落些,大家都和他们保持着距离,这些不合群的,一般都是带着兵器和马匹。

    前面看到的那些,虽然也是骑马带刀,可还能看出来是习武的良家子,而且这些不合群的不光年纪大,那模样做派就不地道,赵进如今也算见多识广,他能看出来,这些人物倒是和那些遭遇过的盗匪亡命差不多,十有仈jiǔ也是这个出身了。

    “咱们这里居然这么热门?”赵进摇头说道。

    陈升也在摇头,闷声回答说道:“咱们徐州好武好英雄,能有这样的场面也不奇怪!”

    “,,我昨晚上就带着铺盖来了,没曾想还是来晚了,,”恰好有人在身边念叨说道,赵进更是失笑。

    在外围走的很拥挤,那些早来的根本不愿意让路,好歹看到赵进和陈升身材高壮,又带着兵器,这才不情愿的让开,走进货场附近的区域反倒走的容易些,因为已经有人认出了他们两位,大家充满敬畏的向着两边让开。

    昨天去何家庄值守的是吉香,雷财跟过去料理一些杂事,石满强正在酒坊那边坐镇,现在货场这里就是刘勇和董冰峰,家丁的数目也不多,各处值守能留在这边常备的也就是几十人。

    “好家伙,外面差不多来了近千号,,”

    “只怕还不止,,”

    议论两句闲话后,刘勇皱着眉头说道:“大哥,很有些江湖上的人物也过来了,最起码有五个能确定身上背着案子的,不过这些人身手好,见过阵仗。”

第二百三十一章 好大的手笔

    赵进点点头,开口说道:“喊两个人护送二宏去衙门,让叶文书多请几位文书过来,然后去捕房那边找几个有眼力的叔伯,让他们过来看看人,不要什么渣滓都混进来,银子由我这边给过去。”

    正在边上记账的陈宏连忙把账本锁进柜子里,出门去安排事情了,他现在忙碌之极,扩建招人进出货物,账目越来越复杂,陈宏还不到十四岁,根本忙不过来,但有些账目只能自己人经手,倒是周学智可以慢慢用了。

    “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子弟也来了不少,卢千户和杨千户他们家的人我都看见了”董冰峰开口说了句。

    “卫所里来的,家里长子和独子的都不要,他们还有份家业要继承,不可能安心下来,除这个之外都可以。”赵进开口说道,大家都是点头。

    卫所军户世代传承,而且是长子继承,每个军户都有一份田地,虽说大多都是给军将们当佃户做工,可毕竟是一份产业,在这年景勉强也能安身立命,人有退路,自然不会拼命当先。

    而军户家的次子三子,就是所谓的军户余丁,家里的产业、军户的身份屯田都继承不上,只能自谋出路,为了温饱,搏富贵,当然死心塌地,寻常军户余丁大都这个心态,至于那些千户副千户的子弟,家境富裕,就算不能继承家业,温饱一生也没什么问题,不过这样的人往往不甘心,总想着搏一搏,董冰峰就是个例子。

    外面人声鼎沸,坐在屋子里都听得清清楚楚,赵进忍不住皱眉说道:“不管从前什么样,招过来还要严训丨”

    “还是那些没什么根底的清白子弟顶用。”陈晃缓声说道。

    院子里几十名家丁各自都在忙碌,可现在鸦雀无声,这就是训练的成果,而外面还是一团散沙。

    外面有人低声招呼,刘勇连忙起身出门,没多久又转了回来,沉声说道:“大哥,徐州城外各庄子都有子弟过来,云山寺两个下院也有人来,这些人不知道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搞不好都是眼线。”

    豪强们传承家业实际上和军户有些相似,只不过他们未必是传给长子,而是传给最有本事最能兴旺家业或者守成的那个孩子,他们一般很少分家,因为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家业势力,一分家就彻底散了,不能继承家业的孩子最多也就是拿一笔钱,或者是给家主做事赚辛苦钱。

    话虽这般说,可徐州地面上的各路豪强和赵进利益上都有交集和冲突,这些子弟天知道是为了闯出一番局面,还是给家里人当眼线。

    刘勇说完这个情况,赵进沉吟了片刻,开口说道:“合要求就要,但要把这些人单独放一队,这些子弟来了,眼线不眼线是一回事,他们也算是个人质,人在咱们手下,咱们和他们家里也算有个交情关系了。”

    这个说白了就是质子,经赵进点出这层,大家都是点头,这边刚要再说,听到外面有人高声说道:“进爷,小的们过来了。”

    却是那叶文书在招呼,赵进对刘勇叮嘱几句,连忙领着伙伴们出去迎接,叶文书一行有二十几人,六房文书打扮的有四个,还有两名捕快,其他人都是白身差役,那些差役还好说,文书和捕快们的神sè都有些古怪。

    不管他们谁见到赵进,都会恭敬的称呼一声“进爷”,可大家在一起这么喊出来,就感觉别扭了。

    “各位叔伯过来帮忙,赵进在这里多谢了,过来登记过目,也要是要有花费的,总不能花各位自己的银子,这些请各位收下,若不够尽管言语。”赵进客气的说道,身后陈宏和刘勇一起端上来两盘碎银。

    衙门里出来的人和银钱打交道都不少,这么一打眼就知道那木盘上差不多一百两左右,这位进爷的手面当真不小,大家盘算着自己能分多少,各个脸上都有了笑容。

    “这次来的人杂,良家百姓也有,江湖人物也有,只要不是通缉的大盗,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都可以过来参选,符合规矩标准就要。”赵进侃侃而谈。

    那两名捕快本来很有些不以为然,可看到银子之后,立刻变得认真起来,听到这话笑着说道:“若是有问题,我们就来问问赵公子。”

    他们和赵振堂平辈论交,这声“进爷”在外人面前还真叫不出口,他们的小心思大家都懂,也没人去说破,叶文书笑着问道:“不知道进爷这次要招募多少人?”

    “三百人”赵进笑着说道。

    这个数目一说出,院子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剩下外面的喧闹动静,大家一时间都被惊呆了,三百人,这赵进好大的手笔。

    赵进手里有多少人,徐州地面上消息稍灵通些的就能清楚,酒坊雇着百余号人,手里家丁二百,市井江湖上还有随时能用的过百人,何家庄抓在手里,又得多少几百号人,然后这还要雇上三百,等于是举手间就有五百拿着刀枪的人听令,这到底要于什么,徐州参将手里也就几千兵马,在城内也就千余兵马,细算算,赵进在城内也能动员差不多的力量,大家甚至都不敢多想。

    场面安静,神sè古怪,大家连木盘中的银子都没多少兴趣了,心想这小子要闯大祸,咱们还是躲远点好。

    那边叶文书想要开口,可这里外人太多,却不好张嘴,赵进笑着继续说道:“以后我就要在何家庄那边扎根了,那边庄子大,场面大,酒坊、集市什么的都要人手,城内这边也要顾着,人少不够啊”

    听到这句话,大家愣了愣,随即松了口气,要是去城外的话,那就没什么关系了,城内有几百人马很扎眼,可放在城外真算不上什么,徐州大族豪强很多,聚居结寨,练团自保互斗,能随时拉出百多号人都拿不上台面,真正有产业的大豪,可以轻易动员五百以上,甚至还能有几十名骑兵,相比于这些,赵进这几百人也不怎么起眼。

    而且赵进解释的理由很充分,庄园、酒坊、城内城外都要人手,别人家大业大自然用人也多,这也合情合理。

    松了口气之后,大家又反应过来,赵进要去何家庄了?这也不能算是小事,这么一尊神整天在徐州城内,官面上江湖道上谁不是战战兢兢,他这一走,大家多少能喘口气,不过多想想发现也不可能,何家庄距离徐州太近了,而且赵进在城内还要留人的

    把这些事都交待清楚,叶文书熟门熟路的带着众人出了院子,家丁们也都拿着兵器在货场上列队,外面的秩序太乱,需要他们来维持。

    看到招人开始,外面的喧闹陡然增大,大家都是向前拥挤而来,彼此推搡打骂,倒是那伙卫所子弟和来路不明的江湖人物,或者身强力壮,或者没人敢抢,都是排到了最前面,其次的则是有些身份背景的角sè,他们既然来报名,都是有一定的底气,身上也有点本事,也能凑到了前面,其次是好勇斗狠的,比不得前面几种,可也能争个靠前,最后面那些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了。

    前后几个圈子大概稳定下来,不过这圈子中的人还要分个先后,少不得要争竞下,只不过现在想要再闹却不行了,那里稍微混乱些,拿着长棍的家丁们就会靠过去,如果还不知好歹,长棍劈头盖脸的抽下,打了几次就都老实下来

    场面稍微安静,后面那些普通人家的子弟却不少面露失望神sè,有的人更是直接离开,满坑满谷来应募的年轻人,前面那些一看就是出挑,自家没什么机会,那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这一次,一共招募三百人”

    正在这时候,听到在货场那边有人大声吆喝说道。

    一直是喧闹不停的这一片地方突然安静下来,然后sāo动泛起,每个人都大吃一惊,很多人都在问身边的人,刚才这数目是不是听错了。

    “合规矩的,徐安商行这边都要”那边又传来高声的吆喝。

    这喊声之后,sāo动也停止了下来,大家脸上都有期待的神sè,各自安分的排队。

    里里外外看着上千人,但因为东一堆西一堆,大家站的散,细算也没那么多人,而且敢来这边报名应募的,都是有些自信的,总觉得自己别人强些,眼下这比例还不到三比一,自己凭什么选不上。

    赵进的家丁训练辛苦,看守酒坊有风险,护送货物还死伤惨重,这些大家都是知道,但仍然要来,就是觉得自家能于的更好,遇到这样的事情能避免,当然,大家也都看出,赵进的势头仍旧向上,崛起虽快,根基却扎的牢,只要能投靠进来,肯定能有好处。

    话说回来,大明天下这么多府县,也只是徐州会有这样的情况,民风尚武,喜好雄杰英豪之辈,如果放在别处,除了江湖上的那些混混泼皮和没有家业的光棍,谁也不会过来应募,年轻人会敬而远之,年纪大的会以为赵进是在招祸。

第二百三十二章 各色人等

    和从前一样,在门口的地方摆了几张桌子,衙门来的文书和捕快坐在那里,一边询问,一边记录,和从前不一样的是,赵进和一于伙伴就在文书和捕快身后呆着,要谁不要谁,他们才是最后的决定者。

    排在最前面的是两伙人,左边人稍多,三十多个,看起来都是家境不错的卫所子弟,有认识董冰峰的,还笑着打招呼,董冰峰只是点头,跟赵进不停的介绍,和先前判断的一样,基本上都是百户、千户家里的次子三子,有的还是妾生的庶子。

    骑马的九个,这九个人一看就是家境不错,其他的也就穿得整齐,有的人衣服上还有补丁,别看他们都是军将子弟,可rì子过的就是那么回事,要不然赵振堂身为也不会跑到徐州城内做捕快。

    董冰峰平时话不多,介绍起来也是言简意赅,可能和他的几个亲卫师傅有关,他对卫所里这些子弟很了解。

    “那几个骑马的其实一般,弓马刀枪都会一点,说不上好,只不过因为家里有钱”

    卫所现如今已经类似大庄园,可毕竟有武家的xìng质,又在徐州这样的地方,子弟尚武也正常,要放在其他地方,卫所里稍微有些条件的子弟讲究的是读书博取功名。

    “都是良家子弟,居然给人做家奴?”赵进低声说道。

    “他们可不这么想,给大哥做事签的是卖身为奴的契约,可不用改姓,又不打骂,他们都觉得进来会有出息。”边上吉香接口说道。

    说白了,赵进这里做的正规,大家进来不觉得做牛做马,反倒是觉得正规做事,而且卖身为奴也要分怎么看,有的人那是混不下去,可大家过来都是图更好的发展,高门豪奴可要比寻常富户强出太多了,这些人就算家境好,将来也是没有出路的,还不如过来试试。

    “庄刘也来了。”董冰峰看到了一个人,语气有些惊讶,随即低声提醒赵进看过去。

    在卫所子弟那伙年轻人中,一个人站在边缘相对疏离的位置上,和身边的人相比,他显得很健壮,这人穿着的衣服比较奇怪,富裕些身上难免有丝绸细布,穷苦的也就是平常土布,而这人身上穿着皮袄,看着像是狼皮,式样很粗陋,小腿上也有皮裹腿,手里拿着一把长柄铁叉,背着弓箭。

    皮袄皮裹腿,按说这也不差,不过式样粗陋,露在外面的衣服和裤子都是暗sè粗布,那是最便宜的货sè,他带着弓箭拿着兵器,可那弓箭看着也不是制式,铁叉更不要说了,江湖卖艺拿这个出来还行,武家子弟用这个就是笑话。

    卫所子弟各分圈子彼此谈笑,这人身边却是空着的,不管从那方面来看,他都是格格不入,他们这边距离赵进不远,也能看得很清楚,这人脸上也没什么不平愤然的神sè,就那么安静呆着。

    “这庄刘二十几了?”赵进随口问道,庄刘脸上黝黑,风霜之sè不轻,看着年纪不小。

    这次招募新丁,为了便于训练和控制,自然要招募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过二十就不考虑了。

    听到赵进说话,董冰峰愣了愣说道:“庄刘和我同岁,算起来比我还小。

    董冰峰比赵进他们要小一岁,庄刘看着却不像,董冰峰对这个人却着重介绍了几句。

    庄刘是另一个千户所里面的军户子弟,但爹妈在他九岁的时候感染疫病走了,他的伯父当时在管事千户的府上当差,顺势夺了他家的军户身份还有相应的产业,直接落在自己二儿子身上,假仁假义的收容了庄刘一年,然然后就不管了。

    这没着落的孩子卫所里也有不少,有的就那么冻饿病死,有的被卖到别处为奴,庄刘却要强的很,咬牙去给人做零工养活自己,瞅空去那些学武的地方旁听偷学。

    人若是要强,大家都愿意帮衬一下,有人接济,他旁听偷学的时候别人也不管他,就这么含糊着到了十三岁,庄刘的伯父看着势头不对,就开始有心为难,大家接济帮忙也是顺手,自然不愿意为这么无依无靠的孩子得罪人。

    不过这时候庄刘却已经学了点本事,在荒滩野地埋套打兔子卖钱,勉强养活自己,又大了一点之后就去山上打猎,谁也没想到这庄刘打猎很有天分,收获不少,rì子也因为这个好过了。

    经历了这么多,庄刘比同龄人也要早熟,而且xìng子刚强,容不得一点欺负,和卫所以及地方上发生了不少冲突,他当年虽然是偷学,学的却很刻苦,而且打猎练出了好身体,一直没有吃亏。

    “等他一个人用钢叉猎到豹子之后,就没什么人敢招惹他了,不过,郑千户点名要那张豹皮,庄刘没理会自己卖掉,在卫所里也快呆不下去了,大家都知道是他那个伯父撺掇”前面言简意赅,说这个庄刘却说了很多,可见对这个人的重视。

    “李师父和栾师父都说过这庄刘,说虽然不是正路子练出来的,但也不差,能用钢叉杀豹子,杀人也能杀得,庄刘打猎shè中的狐狸和兔子别人都见过,shè术也不差。”听着董冰峰介绍,赵进缓缓点头,这庄刘很合适招进来。

    在说话的这段时间,卫所那些子弟已经差不多办完了,居然有十几个不合适的,骑马那里面就有七个人,原因也很简单,找不到人担保。

    富裕的人家都希望子弟平安享福,而不是去舞刀弄枪的闯荡,更不要提卖身给人做家奴,想来赵进这边报名,家里人当然不会同意,亲戚朋友也不会作保,没这个条件,当然不会招募。

    这些人来报名也是图个好奇有趣,自诩弓马娴熟,就算有不合条件的地方,没准对方还会破格录取,弄出什么求贤若渴的戏码也有可能,没曾想于脆利索的被刷掉,看着坐在那边的赵进等人,想发脾气也不敢,只能悻悻离开。

    反倒是那些不怎么出挑的卫所子弟们各个报名成功,他们来这里就是求个出路,身家大事,自然做的周全,那庄刘也在其中,他那个伯父都有心对付他了,听说他要来赵进这边做家丁,忙不迭的写了文书作保,免得这个侄儿和他为难,甚至争夺当年那份家产。

    右边那些江湖响马模样的人不多,一共十几个,等卫所这帮人结束,他们闷不做声的过来应募报名。

    尽管看着来路不正,不过各个手续齐全,父母也同意,也有徐州城内城外的人作保,有三个二十五岁以上的直接就没有通过,这几个人脸上有失望神sè,还想说些什么。

    衙门里的文书和捕快们当然也看出他们来路不正,所以也不去吆喝阻止,只是回头看赵进,赵进扫视一眼直接开口说道:“去一边等着,最后再说。”

    语气淡然,却不容辩驳,那三人也知道轻重,低头牵马去了一边。

    十几个人很快过了一遍,却没有一个人被录用,但也没说不用,叶文书和几个衙门的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和那两名捕快朝着赵进走来。

    “进爷,这十五个人,小的们不敢做主,还要您拿个主意。”叶文书恭敬的问道。

    别看人前称呼“进爷”那两位捕快很别扭,此时就自然的很,赵进也不客气,点点头说道:“如果有什么背着大案的重犯,你们指出来,我这边直接拿了就是,不用想太多。”

    一名年纪大的捕快陪笑着说道:“进爷大公无私,不过他们这些草莽人物敢来报名,也要有一定的把握。”

    “这十几个都是本地的,保人也不是编造……”叶文书插嘴说道。

    另一名捕快继续说道:“只是这些人来历各不相同,小的和进爷一个个说说。”

    “那个仆大全是城外铺村的,四年前打伤了云山寺收租的和尚,家里房子被和尚扒了”这个是得罪了云山寺的和尚,不敢留在家里,只能落草。

    “郑家和杨举人家闹过,结果杨举人家的柴房被人半夜放火,查出来是郑木头做的,这是在衙门里有案底的,不过他家跑的快,全家提前搬走了”

    都有这样那样的事情,不是得罪了土豪,就是犯了王法,不过都算是有情可原,而且得罪的都是赵进的对立面,以现在赵进的势力,无需考虑这些事,足以庇护他们,但对于赵进来说,还有个值得不值得,所以捕快要询问一下。

    赵进刚点头,年长些的捕快凑近了低声说道:“陶贵和钱勇他们四个是拿钱卖命的打家,这四个就不知道为什么过来应募了,或许是不愿意这么浪荡想要找个正事”

    顺着指点看过去,发现这十几个江湖人有四个单独一堆,和其他人不太一样,这四个显得有些油滑。

    徐州这边私斗械斗不少,牵扯到利益或者打出真火来,少不得就要请人助拳,这打家就是专门吃这碗饭的,有本事不愿意被约束,图个zì yóu自在,不去落草或者给人护院,就去做这个。

    “会不会有别人安插的探子?”刘勇凑过来低声说道。

第二百三十三章 小心谨慎为上

    “除了那几个年纪大的,其他人全都录用。”赵进先扬声说道,叶文书和那两名捕快对视一眼,都转身过去忙碌,他们脸上神sè倒也明白,我们已经把事情说清楚了,真出了问题责任不在我们身上。

    那边去忙,赵进沉声解释说道:“探子眼线的事情我们即便担心也没办法,你看这些江湖草莽有问题,你怎么就觉得那些平常子弟就忠心耿耿?”

    听到赵进的反问,大家都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父母同意,有人担保,捕快们确认没什么案底,这样的人清白归清白,但一样可能是别人派过来的眼线和探子,根本没办法防备。

    “现在我们缺人,先把人招进来,严格训练,纪律约束,只要咱们自己不放松,也没有空子给别人钻。”赵进又是说道。

    赵进还有句话没有说,二十岁以下的年轻人经历不多,不会有什么心机,即便是探子眼线,也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去,不过这样的分析,由同样不到二十岁的自己说出来,就太别扭了。

    前面这些情况比较特殊的安排完毕,后面的就快了起来,赵进他们在现场盯着,又有家丁维持秩序,招募进行的很快。太过瘦弱,年纪太小,家中独子,父母不同意,没有担保,不符合要求的人当场就被淘汰。

    倒也没有什么择优录取,只要符合条件的就算是被选中,然后要求他们拿着签了的文书契约回去,让父母画押按上手印,在家准备好了之后过来,接下来从律法上他们就是赵进的家奴了,一切都要服从赵进的安排。

    到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共有四百五十人被录取,虽然比预定的人数要多,可赵进他们心里清楚,这四百多人回到家里,看着这卖身为奴的契约,想想赵进这边家丁出现过的死伤,很多人都会变卦退缩,到时候真正过来的未必有三百人。

    拿了契约的就直接回去,没拿的更没心思在这里停留,倒是陶贵和钱勇几个江湖人物还留在这边,看那模样,就是留着凑热闹的。

    天sè已经变暗,还有十几个人上来报名,这十几个排在最后的赵进没有一点兴趣,连排队拥挤都到不了前面,实在没有价值。

    那边陈宏已经把银子送到了叶文书手里,这次是叶文书牵头,银子也由他分,衙门里的人都是兴致勃勃,有几个人低声议论晚上去那里聚聚,维持秩序的家丁已经轮换几班,现在这一队已经分为两拨,分别去往赵家和酒坊那边值夜。

    “各位大爷,收下小的吧”正在准备散场,却听到一声尖利的叫喊,大家都是一愣,倒没人紧张失措,因为这是个孩童的声音。

    叶文书被吓了一跳,手里的毛笔险些掉落,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一个黑黑瘦瘦,穿着破烂的少年站在方桌前面,看着像是个乞丐模样。

    “去去去,你才多大年纪,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叶文书不耐烦的驱赶说道。

    “这小子刚才就朝着里面挤,被大伙赶出来了。”最后几个没选上的随口解释了句。

    赵进他们已经站起准备回去,对这个插曲也不在意,总有些异想天开的孩童想来凑这个热闹。

    “各位大爷,小的今年十三岁了,小的什么都能于,小的不要什么月钱,小的能吃饱就行,吃不饱也行,收下我吧”那小子继续大喊道。

    赵进摇摇头,开口说道:“给他拿点热乎于粮,弄口热汤。”

    徐州城内乞丐流民不少,如果要行善周济是个极大的工程,赵进也不是滥好人,不过眼下这种顺手帮忙也就帮了。

    现在货场这边已经不那么喧闹,赵进声音不大,听到的人不少,周围不少人都开口凑趣的说了句:“进爷慈悲。”

    没曾想这句话说出,桌子那边的黑瘦少年一猫腰,居然从桌子底冲了过来,叶文书和捕快们没来得及拦住,可刘勇和吉香手已经放在刀柄上,董冰峰后撤了步,赵进和陈晃则是没有动作,这小子根本没有威胁。

    这黑瘦少年跑到跟前直接跪下,碰碰碰连续磕头,赵进鼻子抽了下,因为这少年身上的气味很难闻,即便天sè昏暗,也能看到少年手上冻疮和溃烂的伤口,也不知道有没有穿鞋。

    “大爷,求大爷救救我妹妹,求大爷救救她”那黑瘦少年额头上几下子就磕出血来,还在那里不管不顾的叫喊乞求。

    怎么又有个妹妹?赵进一愣,随即开口问道:“既然求我救你妹妹,你一开始怎么不说。”

    那少年也愣了下,开口回答说道:“大爷不会白帮我,我要是给大爷当家丁做活,大爷”

    原来是少年人的纠结别扭,赵进哭笑不得,但事情到这个地步,他直接开口问道:“你妹妹在哪里?”

    跪在地上那少年根本没想到赵进这么于脆答应,呆了半天才嘶哑着说道:“就在拐角避风的地方,大爷,我妹妹快不行了。”

    “把人弄过来。”赵进下了命令,立刻有家丁跑了出去,地上这黑瘦少年可能是因为目的达成,整个人瞬时间放松,居然站不起来了。

    好在看热闹的闲人还没散,有人指点着家丁找到了这少年的妹妹。

    “那小子临近午饭的时候抱着妹妹来的,把妹妹放在墙角后就朝着人堆里挤,一直没挤进去,还被踹了出来”闲人们对来龙去脉很清楚。

    也不是大家心肠硬,而是徐州城内城外,乞丐饥民太多了,本地的,凤阳府的、淮安府的、山东河南的,街头巷尾到处都有,天一冷就冻死饿死不少,天天看着,心肠早就硬了。

    没多久人已经抱了回来,但从外表上也看不出是个女孩,又黑又小的一团,身上倒是裹着几件破衣服,这女孩蜷缩在那里,似乎已经没有意识,如果不是身体还在颤抖,恐怕会被误认为是尸体。

    看到妹妹被抱过来,地上那少年大哭出声,边哭边说道:“前天晚上她说自己浑身热,昨天晚上她说想爹娘,今天就说不出话来了,大爷,你们一定要救她”

    “你们爹娘呢?”

    “死在半路上了”

    “放到货场屋子里,请个郎中过来吧”赵进开口说道,家丁点点头,抱着那女孩进了屋子。

    “这天寒地冻的,救不活了”一个闲人边上说道,看着赵进眼神扫来,连忙惶恐的躬身赔笑,连声说道:“进爷大慈大悲。”

    “把这个孩子也领进去,给他好好收拾收拾,吃点热汤热饭。”赵进把那个少年也安顿下来,有家丁把这个少年拽起来带进去。

    叶文书一行人奉承两句之后就告辞离开,留守的家丁们把外面的桌子搬进去,闲人们各自散去,那边陶贵几个人也是离开,这边又是清静下来。

    “山东那边太惨了,听说河南那边也在遭灾,都是朝着咱们南直隶来,不少人就死在半路上”董冰峰声音很低沉,看了刚才那兄妹模样,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刘勇却摇摇头说道:“咱们徐州自己就够惨的了,正月里城南有几家”

    “官府不救济吗?”赵进打断了他们的议论,徐州城内的凄惨事他知道的也不少,可每次听起来依旧不舒服。

    这次开口的却是陈晃了,即便王兆靖在,对官府里这套东西的cāo作也不会有陈晃了解,毕竟王友山那是在朝堂之上,而陈家这边则是接地气的。

    “为什么要救济,这又不是灾年,胡乱救济岂不是给自己脸上抹黑。”陈晃的语气里难得带着情绪。

    赵进又是无言,这个道理他也能想得通,不过随即又想到一点,开口问道:“云山寺不赈济灾民吗?面子上的事情难道也不做?”

    这话问出,那边却有声嗤笑,顺着声音看过去,却是那三个二十五岁以上的江湖人物,一直在边上等安排的。

    这三个人倒也知道轻重,发笑那人连忙抱拳作揖,赔礼说道:“进爷莫怪,小的也是没规矩惯了。”

    “说说为什么笑?”赵进懒得计较这个。

    “进爷,云山寺每年都在灾民里拉人头,青壮被拽去当和尚长工,更不要说年轻女人和孩子”说起这个,这人脸上的表情颇为猥琐,却被身边的人碰了下,这才连忙闭嘴。

    边上那人跟着说道:“云山寺的青壮长工已经满了,现在只是要孩子和女人了,而且差的还不要,各处逃荒的灾民过来,他们要先挑的。”

    如果别人不说,这些城外发生的事赵进还真很难知道,听到这个,赵进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看了看等到现在的三个人,赵进索xìng转了话题说道:“你们三个为什么过来报名,看你们的样子,在外面也不是没出路,实话实说,不要撒谎。”

    “小的们那一伙得罪了冯家,几十个人死的死逃的逃,扬州府淮安府都呆不下去,又不愿意过江”

    淮安府的盐枭队伍,有几十个骑马的,二百多号人,这样的实力堪称雄厚,在江北三府一州也能打出一方局面的,结果得罪了扬州府最大的盐商冯家,不出一个月,直接就被打的溃散,只有他们三个跑了出来,逃亡半路上在一个荒废的齐姓城隍庙结拜,舍了本来的姓氏,都跟着姓齐,齐大,齐二,齐三简单名字。

    本以为跑到徐州这边能松松气,没曾想冯家财雄势大,居然还能找过来,他们三个也是急了,躲在徐州期间也听了不少赵进的事迹,这次招兵索xìng投靠过来,也是求个庇护。

    “你们我不会录用。”赵进于脆利索的回答说道。

    那三人脸上露出失望神sè,但也不怎么愤懑,因为这本就是情理之中的回

    “不过,我会雇佣你们做事。”赵进继续说道。

    这三个人都是一愣,赵进淡然说道:“有很多事让你们去做,我会给工钱的。”

    赵进的意思大家都懂,不过齐家兄弟过来投奔并不是为了工钱,骑马带刀去那里都有肉吃,何必给人辛苦做工?

    可他们也不敢拒绝赵进,敢过来投奔,自然知道赵进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三兄弟彼此交换眼神,齐大清清嗓子问道:“进爷,万一有人找小的们麻烦

    “你们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吗?”赵进用反问来回答。

    那三人又是错愕,排行第二的那人咬咬牙闷声说道:“不瞒进爷,小的们兄弟三个手上有人命,但那都是厮杀火并,丧尽天良的事情没做过”

    “如果你们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不容,如如果没做过,那么找你们的麻烦,就是和我赵进作对”赵进回答的于脆利索。

    话说到这里,齐家三兄弟慌不迭的跪下磕头,赵进已经答应庇护他们了。

    事情简单定下,最后这三个人直接安顿在货场外围住下。

    天彻底黑了下来,货场门前的灯笼也被点亮,赵进和伙伴们没急着回家,大家先去货场那边休息一会。

    才坐下没多久,王兆靖居然过来了。

    “功课做了一天,晚上听人说这里热闹,心痒痒的想过来看看。”王兆靖讲话很有技巧,他没有找什么理由,直接实话实说,让人感觉很自然。

    赵进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天sè已经晚了,大家吃了晚饭再回去。”

    这边吩咐下去,很快热气腾腾的于粮和菜肴就被送上来,因为中午忙碌,大家都是简单吃了几块于粮,看到热气腾腾的饭菜,各个胃口大开。

    “和兄弟们一起吃就是香。”王兆靖看似无意的说了句。

    吃到八分饱的时候,大家吃饭的速度才慢下来,这时刘勇才开口说道:“大哥,齐家那三个人我安排在独院去住,边上住着二十个家丁,夜里有人通宵值班。”

    那边赵进点头,吉香接口说道:“要说今天最可疑的就是两伙,一帮是陶贵和钱勇他们,一帮就是这齐家兄弟。”

    大家都在点头,董冰峰开口说道:“陶贵他们流里流气没有一点规矩,齐家三兄弟也显得古怪。”

    “陶贵、钱勇他们可能是浪荡久了没规矩,他们这么张扬放肆,就算当探子也会被人盯着,这齐家三个的确诡异了点,不过也好打听,找尤振荣和严黑脸去打听一下,那么大的盐枭队伍,又被冯家赶尽杀绝,江湖上不可能没有传闻,而且这三个人骑马带刀逃到这里,不可能是没名号的。”赵进开口说道。

    “盐枭?冯家?难不成说的是扬州冯家?”王兆靖突然插言说道。

    得到确认之后,王兆靖摇头感叹了两句:“在京师的时候就听家父讲过这家,说这家财雄势大,而且知道经营,乡试会试每一科都有他们冯家资助的士子,这些人考中得官,给这冯家好大助力,没想到这冯家手里还有刀枪”

    想要把生意做长久,而且还是食盐这等专营暴利的生意,就必然要在官场上有靠山和助力,冯家倒是打算的很长远。

    赵进吃完手里的于粮,又把碗里的肉汤喝于净,放下碗说道:“如果想要安插jiān细眼线,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些不起眼的徐州子弟,父母同意不难,找个保人也不难,可他们到底和那一方有勾结,我们就查不到了。”

    大家都是神sè慎重的点头,赵进又开口说道:“要说可疑,那个天黑前的小乞丐更可疑,城内城外这样的饥民多了,他怎么就带着妹妹过来报名,而且还知道做活换救治,胆子未免太大了点,咱们在他这个年纪能做到这一点吗?

    “能……大哥你领着咱们”边上董冰峰下意识的开口,猛然觉得不对,桌子上却是一阵哄笑。

    刘勇连忙站了起来,现在尽管大家没什么分工,可各处的内卫防护都是交到刘勇这边来做,听赵进这么一说,他也觉得不对劲。

    “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打了个招呼之后,刘勇连忙出门。

    刘勇出去没多久就回返,进屋的时候表情有些无奈,开口说道:“那孩子弄于净之后就睡着了,根本叫不醒,郎中已经看过他妹妹,说就是饿坏了,身子虚感染了风寒,只要今晚这药管用就能活下来。”

    赵进笑着说道:“那两个孩子又累又饿吃了很多苦,这个倒是真的,我只是提出一个想法,这孩子未必就是探子,但咱们以后摊子大了,一定要小心谨慎。”

    伙伴们都是一起点头,吃完饭之后,按照轮换吉香去往酒坊,刘勇则是准备带着人布置酒坊和货场的岗哨,董冰峰则是巡视货场家丁们的内务,他今晚是不回去的,因为第二天一早要带着人去何家庄那边轮换。

    陈晃照例要整理下自己的刀具,而且还要等着记账的陈宏过来,王兆靖则热心的去帮董冰峰的忙。

二百三十四章 孟家兄妹

    借这个机会,赵进走出院子,单独和刘勇低声说道:“明天你找十几个放心的人过来报名,安插到各处去,把这些新来的家丁盯紧了”

    刘勇连忙点头,赵进吩咐完这些才回到屋中,那边陈宏揉着眼睛已经来到,看着自己弟弟满脸疲惫神sè,陈晃闷声说道:“家里不缺你这赚的这份工钱,可你要累坏了,爷爷和爹娘的心疼坏了。”

    “二宏,咱们现在场面大了,你不能事事都要顾着,你不能总在管账,要学着管人,那周学智年纪比你大,可也要归你管的。”赵进在边上笑着说道。

    那边陈宏打了个哈欠,懵懂的点点头,陈宏在钱财账目上就jīng明的很,但做别的就显得不怎么在意。

    赵进、陈晃兄弟和王兆靖四个人一同回家,走出货场后,陈旱笑着开口说道:“你总算用严黑脸了,要是再拖一阵,严黑脸恐怕就要自寻了断了。”

    在那场伏击战之后,严黑脸就被圈禁起来,其实严黑脸也在这个货场中,只不过活动范围仅仅是个小宅院。

    当时要买那个高家庄,严黑脸可是颇为赞同,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身上的嫌疑可是不小,到了现在已经能证明和这个严黑脸没什么关系,自然可以放出来用了。

    赵进回到家中,发现父母两个人坐在饭桌前等着,父亲赵振堂和母亲何翠花的情绪都不高,看到他回来后,母亲何翠花连忙站起,说是要让赵三夫妇把饭菜热一热。

    “你什么时候去何家庄?”赵进拦住母亲,坐下后父亲赵振堂开门见山的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赵进也明白为什么父母情绪不高,但比起开始那些天已经好不少了,他回答说道:“等招募的那些人定下来,就要开始向着何家庄搬。

    说到这里,赵进沉吟了下补充道:“爹,这些事不要对外面讲,免得出问题。”

    “老子还能不知道这个”赵振堂不耐烦的说了句,随即晃晃头放缓语气叮嘱说道:“你在外面千万要小心,我再说一次,你不用担心家里,我能护的周全。”

    母亲何翠花抹了抹眼角,带着哭腔说道:“在徐州城内多好,有城墙,有官府”

    话说了一半,就被赵振堂打断,赵振堂抬高声音呵斥说道:“头发长见识短,你懂什么,他做到这个局面,再不出城,他就是官府的眼中钉”

    以往家里还是何翠花的声音大些,可这时候却也不出声了。

    赵振堂也是心里明白,自家儿子招募了这么多人,呆在城内已经不可能了,赵进沉吟片刻却转了话题说道:“爹,娘,赵家和何家有没有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丁,大些也可以,我想招募些过来做事。”

    听到这话,夫妻两个对视一眼,赵振堂缓缓点头说道:“你那么大的局面也该让自家人过去看着,那个赵松你还记得不记得,现在虚岁十四了,准备去贩牲口,能在你手底下,总比出去遭罪强,明天我出城一次,赵家不少人想投奔你,都被我拦下了,这次正好招揽过来。”

    “爹,一定要隐秘,咱们自家知道,但不要让别人知道他们是赵家人。”赵进提醒了句。

    赵振堂一愣,脸上露出恍然的神sè。

    母亲何翠花也被这个话题转开了注意力,想了想说道:“你舅舅那边有几个堂侄,当家的,你还记得何正吗?”

    “那个经常送东西过来的?”赵振堂点头说道。

    “就是他,小进他舅舅几次捎话过来,说这个何正想过来投奔,我都挡回去了,小进既然要用人,当家的你明天就一块去一次。”何翠花继续说道。

    赵进在那里有些汗颜,赵松他见过一面,这何正他一次没见过,这些年光顾着练武,在家的时间都少得很。

    还没等赵进说话,何翠花又开口说道:“小进,你也别觉得亲戚就一定靠得住,各自有各自的算盘,不然我和你爹也不会一直拦着他们。”

    那边赵振堂也连连点头,屋子里的气氛已经不那么沉闷,赵进笑着说道:“请爹娘放心,孩儿这边是有规矩的,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要按照孩儿的规矩来做。”

    家丁们有纪律和条例约束,违犯的就会被惩罚,只要不是太桀骜不驯的角sè,吃几个月苦头就会听令行事。

    说到这里,赵进却突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开口问道:“娘,外公家那个何家庄,和我要去那个何家庄不是一回事?”

    “乱讲话,小心嚼了你的舌头,咱们何家是从山东兖州那边搬过来的,和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何翠花没好气的回答说道。

    第二天一早,赵振堂就出城去了,赵进则早早的去了货场这边,虽说依旧有些冷,却能清楚的感觉到chūn天的暖意,这让人很舒服。

    进入货场范围的时候,赵进又吓了一跳,早早的就挤满了人,大部分是熟面孔,都是昨rì过来报名应募的青壮,他们身上背着简单的行李,手里拿着契约文书,满脸期盼和紧张,此外的生面孔也有不少,这些人都在打听“今天还招人不招人”。

    昨rì赵进还以为报名录取的那些人回家会有后悔的,看眼下这个局面,他知道自己可能想错了。

    “大哥,咱们这里也太热门了。”进了货场的院子,刘勇满脸喜意的说道

    赵进笑着点点头,他已经想明白了这个关节,从前那些报名的人之所以会后悔,是因为他们不知道赵进的能力,不知道将来的前途,但现在大家都看得明白,有死伤有风险,可一切不会克扣,还能学到本事规矩,死后也不担心,抚恤丰厚,这样的事情,大家当然不会有迟疑。

    在赵进过来之前,董冰峰已经领着三十名家丁出发了,他要和何家庄那边的石满强进行轮换。

    “大哥,郎中正在隔壁小屋看病,那妹妹已经醒了,按照郎中的话说,这就算挺过来了,吃几天药,然后慢慢调养就行,倒是那个哥哥,身上有几处溃烂,不治将来有麻烦,我让郎中一起下药。”刘勇继续说道。

    赵进点点头,和刘勇一起去了那个院子,按照刘勇的说法,昨天找人给那男孩子洗了个澡,把衣服都拿到空场上烧了,找了两个婆姨给那个妹妹擦拭于净,不这么处理,很容易传染疫病。

    还没进屋子,就听到那少年一阵阵惨叫,走进去一看,发现两个家丁按住那少年,郎中拿着一把短刀正在刮溃烂的伤口,边动手边说道:“你这是运气好,进爷慈悲给你治病治伤,不然等半个月,你这条腿就要烂掉”

    能看到边上水壶里的水正在沸腾,在一边的水盆里着两把短刀,还有一小坛烧酒,赵进点点头,昨晚临走前他叮嘱了几句,开水煮沸灭菌消毒,烧酒杀毒,这些细节做到,就可以避免很多感染。

    那伤口应该是最后一个了,郎中弄完之后,把刀子朝着水盆里一丢,拿起烧酒就倒了下去,那男孩又是大叫,然后那郎中从边上拿起另一个木盆里的于净白布给男孩的伤口扎上,那白布也是按照赵进的叮嘱煮沸后晾干的。

    做完这些,郎中拍拍手,这时大家才看到赵进和刘勇,都连忙起来行礼问候,连那个一直疼得乱叫的男孩也挣扎着要起来,赵进笑着摆摆手,对那郎中道了声辛苦。

    “进爷,您银子赏的足,小的不辛苦。”郎中五十多岁年纪,笑嘻嘻的奉承谢道。

    本就是客气招呼一句,那郎中说完后却没走,小心犹豫的又说道:“进爷,您这几个法子,小的越想越有道理,您看小的回去能不能用,不要这次诊费也行。”

    喝生水坏肚子,喝开水就不会,所谓消毒之类的事情,也有些相通的细微处,赵进叮嘱这几个建议,郎中开始时候觉得不以为然,却不敢不照做,但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如果是别人的法子,学了也就直接用了,可对赵进他却不敢这么做,万一发作起来,他担不起的,所以有这么一问。

    “诊费也拿着,这法子你也随便用。”赵进笑着回了句,那郎中千恩万谢的走了。

    郎中离开,家丁也出了屋子,只剩下那男孩在床上躺着,昨天看着又黑又脏,洗过收拾过之后看着又是不同。

    “你姓什么?”

    “老爷,小的姓孟,名叫孟志奇,小的妹妹叫孟子琪。”虚弱归虚弱,声音很清晰。

    赵进注意到这个孟志奇的牙很整齐,还有身上没有太多旧伤口,在这年头,注意保养牙齿漱口刷牙的只有中上等人家,寻常街面上的流浪儿浑身是伤,而不会没有旧伤,更不用说孟志奇这个名字就不是庄户百姓能起的,什么石头,狗儿之类的才常见。

    “你是哪里人?你认字吗?”

    “小的是青州府莒州人士,在家里学过……”

    故事很简单,青州府大旱,饥民蜂起,这孟志奇家里是个小地主,父亲有个秀才的功名,在这灾荒年景,小地主同样支撑不下去,孟家也要逃荒了,不过在逃荒之前,家里被饥民冲破,他母亲死在其中,父亲带着兄妹两个冲了出来。

    本来说家里在宿州那边还有亲戚,想要过去投亲,可沿路乞讨南下,快要出济宁府的时候,孟志奇的父亲病死,临死前嘱咐孟志奇带着妹妹向南走,因为他也大概知道,小孩子留在山东恐怕会被已经疯狂的饥民吃掉。

    两个孩子根本走不了多远,孟家兄妹运气不错,遇见了几个发慈悲的人,躲过了几次居心叵测的拐带陷害,居然来到了徐州,而且找到了一户空置的房子暂时容身,不过好运气也就到此为止,直到他妹妹重病,找不到人帮忙,病急乱投医来到了赵进这边。

    说着说着,这孟志奇的眼皮就开始打架,到现在他已经确定自己的安全,也能确认自己兄妹两个得救了,一放松下来睡意上涌。

    赵进和刘勇出了屋子之后,两人一时也都无话可说,他们总觉得徐州凋敝,却没想到邻省山东居然凄惨到这样的地步。

    “大哥,我这就安排人去查查,只要住在城内,陈二狗和杀猪李那边应该能查得出来。”刘勇低声说道。

    回到堂屋后,陈晃已经到了,听到这个情况,陈晃却有不同的想法,他开口说道:“如果查不出什么问题,这两个孩子你自己留下用,他们没什么牵挂,有没有根底,就算你放在家里伺候爹娘也是好的。”

    这个建议让赵进很动心,现在赵进收入丰厚,家底更不用说,可家里只有赵三夫妇伺候爹娘,倒不是说雇不起买不起下人,而是放心的太少,花力气去找也犯不上,现在这个孟家兄妹倒是很合适。

    外面的喧闹又开始涌进来,这个是在计划之外,赵进只能安排人去衙门里请叶文书他们过来。

    “石头,今天还要辛苦你一下,卫所出身的子弟,城内清白可靠的子弟,今天文书契约验证了之后,你直接带到何家庄去,征用那边的大车店和客栈,于粮什么的在城内带去。”赵进吩咐说道,石满强摆摆手,笑着说道“有什么累的,无非再跑一次,在那边可比城内舒服自在。”

    说完这个,赵进苦笑着说道:“这么多人汇集,官府肯定紧张的很,这未免太扎眼了,兄弟们都动起来,把外面的人分门别类,卫所的一帮,江湖人一帮”

    此时,赵进手边的家丁都不多,去何家庄轮换的那些要下午才能回来,少不得赵进和伙伴们都要亲身上阵,连陈宏都丢下账本出去帮忙。

    没过多久,知州衙门里的人赶过来了,不过来的不仅仅是叶文书,刑房李书办和总捕头陈武也跟着过来,李书办和陈武看到外面的人群之后都禁不住露出苦笑。

    “小进,知州大人那边说,如果明rì还有这么多人聚集这边,他就要上报巡抚大人。”陈武开门见山的说道,他身为长辈,说话很直接。

    和他相比,刑房李书办就要委婉些,李书办笑着说道:“童大人也有他的难处,山东大灾,邪教作乱,朝廷下了旨意,各地严查啸聚,赵公子你这边千把青壮聚在一起,要是有人捅上去,童大人官位不保啊”

    赵进回答的很客气,也很直接:“请二位叔伯放心,明rì绝不会有这么多人在城内。”

    听他这么一回答,李书办明显是松了口气的样子,陈武则是神sè淡然,双方立场不同,这样的表现也是正常,李书办眼珠转了转,又是笑着问道:“赵公子,昨rì听说你这边要去何家庄常驻了?这是别人乱传?”

    “确有其事,不是乱传。”赵进笑着回答,李书办一愣。

    “真的要走?赵公子在城内保一方太平,这”李书办于笑着想要客气,不过话说了一半停住,因为怎么说都不太合适。

    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李书办客气几句也就告辞,而总捕头陈武在外面扫了眼,点头说道:“真是好大的场面。”然后又冲出来的陈晃点点头,也是离开。

    等陈武和李书办离开后,叶文书和一于人才上前忙碌起来。

    昨rì报名的时候,卫所的,江湖人的,城内有些根底背景的,和其他报名的年轻人,都是分了前后,名册上也单独标记,现在拿到货场上直接点名。

    卫所子弟和城内有根底的子弟这两伙属于最让人放心的,他们家里有官面上的背景,等于是凭空多了一重担保。

    点完名之后,这些一共是七十六个,然后赵进又搭配上三十名本城新报名的子弟,让石满强带领着直接去何家庄。

    “去了那边,安顿好之后立刻开始训练,不要让他们有什么闲散的时间。”赵进的命令很明确。

    而所有骑马带刀的江湖人以及报名者看着不太地道的,这些人一共有二十七个,赵进都让他们呆在货场这边待命,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些江湖草莽还真的手续齐全,父母同意,给他们做保人的也都是城内城外的乡绅之辈。

    “能跟着进爷你做事,他们也算洗白了从前的罪过,别人不敢追究,如果进爷不要求他们有保人,恐怕来的人更多”叶文书看得很明白。

    原因不重要,赵进让自己的兄弟们都带好武器,让货场这边留守的五十名家丁也要做好战斗准备,如果这些江湖草莽想要异动,立刻就能镇压下去。

    昨天报名被录取的一共四百五十个,今天来了四百二十多人,去掉这一百三十多背景特殊的,其他这三百人留在城内也是麻烦。

    赵进喊来了鲁大和李五两个人,然后又选了十个人他最放心的家丁,每人带领二十个新丁,简单编队之后去城内采买货物。

第二百三十六章 走后如何

    赵进笑着摇摇头,不接他这句话,反而开口说道:“我现在早起和晚上练武练身体,你也是一样吧?”

    那边陈晃点头,赵进开口说道:“咱们千万不能懈怠了,厮杀火并,压着下面这些小子,靠得就是我们这一身本领,一松懈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个我晓得,他们几个也都没有放松。”

    陈晃回答一句,喝了口茶水之后,又沉声问道:“咱们真要出城吗?这里面风平浪静,一出去可就不一样了。”

    赵进郑重的点点头,想了想笑着说道:“小鸡被蛋壳护着,遮风挡雨,可要是不把这壳啄破了,就要憋死在里面了。”

    出城这件事不仅仅是他们自己议论,整个徐州城都在议论。

    李书办在赵进这边得了消息之后,立刻回到衙门禀报,听说这些青壮马上要出城,衙门上下都是松了口气,赵进他们得罪不起,可这件事被捅到上面去,同样是天大的麻烦。

    但相比于赵进要出城的消息,这几百青壮啸聚的事情又算不得什么了,赵进崛起,不仅仅是压制城内各方豪强势力,连官府都被他压的喘不过气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错处。

    虽说大家也明白,赵进即便去了何家庄,城内这块也不会丢掉,但没这么个大虫在身边,总会活得轻松些,好处也能稍多一点。

    更不要说知州童怀祖了,他身为徐州知州,是管理这徐州地方的牧民大员,但徐州处处豪强,更有云山寺这样的庞然大物,很多地方根本不用他这个知州管事,不过大家面子上还过得去,该给的常例也都是有的。

    可赵进出现后,一切完全不同,赵进做事根本没什么面子上的考虑,一向是做完了之后,来找官府这边走个手续,弄得童知州好像是个师爷,虽说也有常例银子,而且并没有比从前少,可拿这笔钱的时候,感觉不到收礼,反倒是觉得领赏,这让童知州实在受不了。

    而且赵进崛起,随着时间推进,童知州感觉到衙门里上下对自己的态度有细微的变化,好像不那么听话,一切都虚应故事,特别是童知州看到赵进吩咐下来什么事,衙门上下那个积极的应对,这彼此对比,让知州大人感觉不到做官的乐趣。

    寒窗苦读坐上这个位置,除了捞钱之外,还要享受这人上人的感觉,但感觉不到高高在上,而且行政做事要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城内这年轻的强豪,这让人怎么受得了。

    一听说赵进要离开徐州,那怕仅仅是不在徐州城内常驻,童知州都感觉到一身轻松,听到这消息之后,立刻吩咐厨房炒几个好菜,然后打开一坛汉井名酒,这酒太烈,童知州尽管喜欢却不能多喝,每喝必醉,所以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这么做。

    他自己和妻妾喝酒,王师爷也是闲了下来,王师爷在这衙门里也是一号人物,不缺人来奉承,户房的刘书办就主动找上门来请客。

    从前官府有身份的人饮宴都去云山楼,自从赵进和云山楼撕破脸之后,大家都习惯去玉柳居甚至排骨张,小心为上,免得得罪赵进,大家心里都明白的很,这次王师爷和刘书办就去玉柳居,那边直接开了个单间。

    户房刘书办在衙门里的地位权势还要强过刑房的李书办,因为这收粮收税都是户房经手,油水最足,上面要借重,下面要巴结,不过这位置想要坐的长久,麻烦少些,就要和师爷搞好交情,所以两个人的关系一直不错。

    赵进要离开徐州常驻别处,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这二位饮宴相聚,议论的也是这个。

    “城内做的这么好,非得要去何家庄,那云山寺在城内束手束脚的,在城外可不是什么善茬,多少人无声无息的没了,老赵也不知道提醒一句。”刘书办喝了点酒,话就稍多起来。

    王师爷抿了口酒,笑着点点头说道:“徐州城内穷的老鼠都不来,城外各种来钱的路子,漕粮、私盐,挖煤炼铁,连着水上走船,这赵家小子又弄出来这好酒,在城内还能保得住,城外就未必了。”

    一口烈酒下肚,刘书办满足的哈了口气,摇摇头说道:“孔九英那边一直没动静,但这样的人物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吃这个亏,赵家这小子行事虽然霸道,但这酒做得好,可别出了什么事,再也喝不到这酒了。”

    王师爷拿着筷子夹了块鸡肉放入口中,笑眯眯的没出声,刘书办自顾自的说道:“城外又何止孔九英和云山寺,挖煤炼铁的徐家难道就是良善,谁都知道煤铁大利,可谁也没从徐家手里拿走过”

    “老刘,你是怕赵进走了,你收粮不方便了吧和赵大刀那边说说就是。”王师爷笑着打断道。

    刘书办一愣,随即嘿嘿笑了,给王师爷满上,然后自己倒满,碰了下喝干,笑着说道:“王先生慧眼,不过我和老赵那边也没太深的交情,王先生你和老赵打交道多,又是这个位置,说话想来会方便些,这几个月收粮收税的确容易,比从前多出三成的好处,如果下下心思,多四成都有的。”

    皇粮国税,说是天经地义,可谁都不愿意把自家辛苦的收成交上去,寻常百姓如此,豪强地主也是如此,虽说有科举功名可以免除赋税,但徐州地方文气衰弱,有功名的人的确不多,豪强地主不交少交主要依仗的是贿赂和武力。

    各地其实都是如此,不止是徐州一地,大家想要把皇粮国税收起来,就要动用强力,往往是衙门里的捕快差人陪着户房的税吏下乡,用武力强制胁迫,这法子在别处还可以,在徐州真心不好用,处处尚武,你衙门里几十上百个人,拿着腰刀铁尺的值个什么,火并起来谁还在乎你的官府身份。

    所以在徐州地方,这样的强力只能对付平头百姓,可在平头百姓身上刮不出太多油水,大头还在大户地主身上,徐州一州四县的户房比起别处,油水都不那么丰厚。

    可赵进崛起之后,徐州州城这边就不同了,捕快协助征粮收税是常例,赵振堂也是捕快一员,这就了不得了,征粮收税不管他出面不出面,各路人物总是要顾着,得罪了赵老太爷就是得罪赵进赵大爷,那还得了。

    有这一层关系在,户房这些月份收税征粮格外顺利,连云山寺的下院和庄子也要意思意思,虽说这些都少不了给赵振堂一份,可落在自己腰包的更多,眼下赵进一出城,这威慑力就差了很多,好处变少,户房刘书办当然着急。

    刘书办之所以和王师爷说这个事情,是因为多收上来,王师爷这边也要多拿,大家利益相关,让王师爷这边去劝劝更合适。

    话说到这样的地步,王师爷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变,慢悠悠的在那里吃菜喝酒,户房刘书办平素也是个沉得住气的,这时候却有些着急。

    “咱们徐州别处不行,这羊肉烧的真好,和这汉井名酒绝配。”王师爷慢悠悠的说了句,看到对面的刘书办已经急了,他才放下酒杯。

    刘书办身子前倾,还没等开口,王师爷一抬手止住了他,然后悠然问道:“你是不是觉得那赵进离开徐州城就不行了?”

    “在这城内,还有这城池和王法照应着,老陈和老赵那也是人物,更不用说望山老人那样的清贵,出城去还能有个好?各路强豪虎视眈眈的,说明白点,赵进死活和咱们没关系,可他要在城内呆着,上上下下都好啊”刘书办说得很实在。

    王师爷脸缓缓摇头,笑着说道:“你以为他离开这徐州城就不行了?错,我觉得他这是龙回,这词大逆了,这是虎入山丘”

    身为师爷,咬文嚼字也是本职,龙代指皇权天子,用来比喻未免悖逆,不过意思说的很明白。

    刘书办一愣,王师爷手掌在桌子上轻拍了下,笑着继续说道:“你觉得这城池和王法对那赵进是个保护,我看这却是个约束,刘兄你再想想,在这城内,有这王法约束,他手上多少条人命了?我觉得这还是收着的,这赵进年纪小,行事却有章法,他一直面子上过得去,就是怕触犯王法。”

    “他还怕王法可也真是”刘书办先是反问了句,然后又喃喃自语,赵进行事看似嚣张,但大路上你挑不出毛病,杀人虽多,可都是抓捕盗贼和被迫自卫,就算闹上官府也不怕的。

    “你看他这次出城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做更多的酒,我看他是为了养更多的人,在这城内,他那二百多人就是麻烦,人越多麻烦越大,可出城之后谁去理会?”王师爷一连串的话说出来,那边刘书办连连点头说道:“城外莫说养着三四百,乡勇上千的也有。”

    王师爷下意识的放低了声音,身体向前探出,开口说道:“他这一出城,咱们不但不能疏远,反要更加凑上去奉承。”

    “哦?”

第二百三十七章 蛛丝马迹

    “你想想,如果真把这关系搞好了,收粮收税的时候他直接派人过来跟着,不比城内捕房这些人强,现在腻借势还隔着一层呢,在城外,谁还管你带着什么人。”这话一说,那边刘书办愣了愣,猛地一拍桌子,满脸笑容的说道:“王先生大才,王先生你说得对啊,那王友山什么望山老人,我看就是空有个名头,你才是真正的王先生,我这就去”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听对方把自己和王友山比,王师爷满脸都是笑容,不过还是摆手说道:“也不用急着去做,现在开chūn还没到收粮的时候,咱们也要看他在城外能不能站稳了。”

    这王师爷和刘书办还是隔着一层的,城内几位江湖头目才最为关切,天还没黑,陈二狗和杀猪李就备着礼物上门了。

    他们两位行走在徐州城中,寻常人都要称呼一声“陈二爷”“李大爷”,可他们在赵进面前的地位却越来越低下,连命令都是刘勇这边下达。

    不过今天得到这消息后,这两人再也坐不住了,别看地位低下,完全仰仗赵进,每月的进项要交上去一半多,可他们心里也明白,如果没有赵进,他们连这个也做不到,不管是云山寺还是官府都会一口吞了他们。

    对于这两人,赵进只用一句话就打发了回去“赵某不在徐州,又不是我不管徐州了,一切规矩照旧。”

    听到这话,两人心里有些许的失望,不过更多的还是放心,连忙点头哈腰的回去了。

    这件事仅仅是小插曲,赵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徐州城内过十万的人口,再怎么凋敝也有各种资源在其中,他当然不会放弃。

    赵进没有住在货场,他不担心钱勇、陶贵那些人要闹什么,那么一团散沙,有家丁看着,什么风浪也翻不起来。

    临回家前,赵进去看了看孟家兄妹,孩童生命力旺盛,孟志奇早晨看着还虚弱的很,晚上jīng神就很足了,孟志奇虽说读书人家出身,可这半年来遭逢大变,路上吃苦受罪,倒是伶俐乖巧,一看到赵进就是磕头问好,那小姑娘虽然清醒,却很虚弱,而且很怕生,见到赵进吓得闭上眼睛。

    “城内交给谁看着?”在回家的路上,陈晃提到了这个问题。

    看着赵进一时没有出声,陈旱又开口说道:“兄弟们还是聚在一起的好,现在本就人少,缺一个就少一分力量,在何家庄那边,咱们必须要小心。”

    赵进沉默的走了一段,开口回答说道:“让兆靖盯着,我爹和你爹帮帮忙,二宏如果不跟去何家庄就留在这边。”

    陈晃缓缓点头,闷了会才低声说道:“王兆靖有些滑头,但能让人放心。

    两人一路无话,各回各家。

    一到自家门前,就有值守的家丁过来禀报,说老太爷刚刚回来,领着五个年轻人进了院子。

    其实不用说,赵进也知道家里来了客人,母亲何翠花的厨艺中规中矩,来了外客往往不会做太多菜,就是烙饼炖肉,闻到这个味道不是过节就是来客。

    进门还没拐过影壁,就听到里面几个人谈笑,声音都是很陌生。

    “这猴子很老了”

    一转过去,看到四个人正在那里站立谈笑,两个人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比同龄人略壮实些,眼神灵动,十分jīng明,另外两个年级都大些。

    谈笑的就是那两个十三四岁的孩子,这两人长得很像,赵进看他们的相貌也有点熟悉,那两个各自站在一边,沉默好奇的看着院子,一个人看着比赵进大两岁,还有一个说不清是同岁还是略大,大两岁的那个有些胖,如今难得见到这种满面油光的脸sè,特别是他身上穿着的棉袄还打着补丁,同岁的那个黑瘦黑瘦,笼着手缩在一边,完全是贫户少年的样子。

    细看几眼,赵进就能发现,那两个十三四岁的是兄弟俩,长相和父亲赵振堂和自己都有些相似,那个黑瘦的,和母亲何翠花那边更像些,倒是那面有油光身穿补丁的看不出。

    这边四个也吃了一惊,那兄弟俩最先反应过来,笑着说道:“是进哥吗,小弟赵完,这是同胞弟弟赵松。”

    说到这个赵进才想起来,当年去卫所祭祖所看到的那个赵松,没想到他还有个同胞哥哥赵完,这兄弟俩说是跟着去学贩卖牲口,能去做生意的都善于和别人打交道,做人做事也灵活很多。

    “进少爷,我小的是何正。”那边黑瘦的畏畏缩缩的说道。

    这就是父母吃饭时候提到的那个何正了,赵进笑着点点头,这个黑瘦年轻人完全没把自己当亲戚,而是把自己放在下人的位置上。

    “进哥,我是李灿。”那脸有油光的人声音很洪亮。

    李灿?这名字到让赵进意外了下,他还以为不是赵家就是何家,没曾想出来个李灿,这又是谁家的。

    “李灿是你舅妈的侄子,一直在那边跟着杀猪帮忙。”正琢磨的时候,端着饭菜出来的母亲何翠花出声解释。

    原来如此,怪不得看着脸生,杀猪这营生的好处就是不会断了荤腥,穿戴好坏另说,脸sè总归不差。

    “饭菜都能好了,都不要呆在院子里,快进去吃饭吧”母亲何翠花招呼了一声。

    那李灿和何正转身就要向里走,倒是赵完和赵松彼此对视一眼,赵松笑嘻嘻的说道:“婶子,我们两个在外面吃就行了。”

    “来这边还客气什么”何翠花皱眉埋怨说道,刚开口,边上那李灿和何正也反应过来,跟着说道:“在外面吃就行了”

    这突然的变化让何翠花有些不高兴,她刚要说话,赵振堂却开门出来说道:“孩子们都说了,你就别管了,让赵三给他们端过来就行,小进进来吃饭

    赵进点点头,进屋之前转头看了眼赵完和赵松兄弟两个,那两个人笑着弯腰回应。

    进了屋子,母亲何翠花还忍不住埋怨说道:“都是自家亲戚,你让人在外面吃,传回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父亲赵振堂眼睛瞪起来,不过声音却不高,可能担心外面的人听到:“你懂什么,这几个将来要给咱们小进做事的,你真当亲戚厚待,以后怎么管,赵松和赵完都比你想得明白。”

    “你们老赵家心眼多,我们何家心眼少。”何翠花也明白过来,还是忍不住念叨了几句,声音也不高。

    “这四个人明天就让他们按照正常家丁的路子报名进去,让他们低头从后门出去,值守的家丁们看一眼不会印象太深。”赵进叮嘱了句。

    赵振堂点头,何翠花却没理会,絮絮叨叨的说道:“何正rì子苦,父母没的早,一直跟着你外公那边,有一顿没一顿的,李灿他爹娘心大,总想让孩子出来做大事,真不知足”

    关系不同,评价也不同,这话赵进却不方便接,于笑两声,肃然和赵振堂那边说道:“爹,孩儿去何家庄,城内这一摊子就要由您和陈家伯父那边看着了,一切事还都是孩儿这边来安排,不过隔着这么远,随机应变做不到,还要您这边拿主意做主,王兆靖那边专心学业,顾不上这个。”

    赵振堂咧嘴笑了下,摇头说道:“替你看着那是理所应当,老子还以为你不稀罕呢”

    第二天一早,赵进没有去货场反倒直接去了王家,原来晨练主要是锻炼身体,现在晨练则是锻炼身体和练武一同进行,起的比从前更早,两个人的时间碰不上,就各自锻炼各自的。

    不过赵进也知道王兆靖练武没有停,说是专心学业,早上练武强身的习惯一直保持,所以早晨过去找人也谈不上打搅。

    对赵进的到访,王兆靖表面上很平静,但仔细观察却能看出他压抑的兴奋,听赵进说明来意,王兆靖连压抑都不压抑了,只是肃然点头说道:“请赵兄放心,小弟一定守好城内这局面。”

    “我父亲和陈晃的父亲都会帮忙,你这边也不要耽误了学业。”赵进叮嘱了一句。

    本来是顺口一说,那边王兆靖脸却变得通红,张嘴好像要解释什么,看到赵进脸上的诧异表情后才惭愧的低头。

    赵进觉得奇怪,但也没有追问,现在千头万绪,各种事情都在忙碌,也顾不得这么多细节,走出门后赵进才恍然,刚才那句“不要耽误了学业”,十有**被王兆靖误会为讽刺了,想到这里,赵进忍不住摇头失笑,读书人心里的弯弯绕绕还真多。

    来到货场之后,正看到齐家三兄弟牵马回来,他们脸上都有疲惫神sè,给赵进见礼之后就进去休息了。

    赵进还没进门,一个闲人打扮的就凑过来,在家丁和赵进准备动手之前,闲人压低声音对赵进说道:“齐家三兄弟昨晚都很老实,一晚上没睡,不停的巡逻值班。”

    这话只有赵进听到,说完后就自顾自的离开,赵进挥手止住了家丁的追击,这是刘勇的手下,刘勇出城,他们就直接过来汇报了。

    按说这不合规矩,可现在一切草创,本来就做不到太严格,赵进真正注意的是齐家三兄弟,这三个人真的只是来投奔托庇吗?

    进了院子,各处都来禀报,钱勇陶贵他们挨打之后都很老实,昨夜一切按照安排,今早还出去跑cāo于活,其他留在城内的人也都很老实。

    人多事杂,赵进在屋子里坐下,吉香才进来吃早饭,边吃边说昨rì的情况,他这边还没吃完,那边董冰峰打着哈欠进了屋子,这几天他都是白天带人过去,凌晨带人回来,因为他骑马又有卫所的身份,还有个栾松师傅帮忙,很多事他出面方便一些。

    “冰峰辛苦了,先去睡会吧”赵进笑着说道。

    董冰峰连忙摆手回答说道:“不累不累,等今天再带过去一批人,应该就没什么事了。”

    “不急,这些人先留在城内,不然都去了那边,一下子出了事情我们控制不了。”赵进沉声回答说道。

    听到他这句话,屋中几人都是点头,赵进又开口说道:“何家庄那边,咱们自己的家丁,卫所出身的子弟,再往外算算,就是熟人担保过来的子弟,这些力量是我们能控制住的,其他的虽然招过来了,可我们不能放松jǐng惕,毕竟没有训练过,也没有一起经历过战阵,咱们老家丁我会朝着何家庄多派些,新丁留在城内多些,毕竟城内帮手多,出事方便压住。”

    “等训练几个月,新丁懂了规矩,知道听令,也就好办了。”边上陈晃接口说道。

    “你们做事比官兵还要有章法,卫所那边不说了,参将那边也不知道一年能练几回兵。”栾松插嘴说道。

    大家都一愣,栾松这人是老派xìng子,只做自己份内的事情,从不乱说话,今rì却奇怪了,还没等众人反应,边上董冰峰笑着开口说道:“大哥,这几天零零碎碎的带过去差不多八十匹马了,栾师傅也要去何家庄教授骑术,他想问问以后怎么办?”

    赵进沉吟片刻,却站起来对栾松抱拳谢道:“还是栾师傅考虑的周到,差点疏忽了。”

    边上人都有些奇怪,赵进却继续说道:“新丁不能去学骑术,最起码现在不能去学,只有咱们老家丁才能去学。”

    那边栾松一愣,摇头感慨说道:“你还真想到了,不简单。”

    感慨了句,栾松对董冰峰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前开口说道:“你得早点定下规矩,你们兄弟几个管几百号人,管不了的。”

    屋中只剩下赵进和伙伴们,看着有几人脸上还有懵懂神情,赵进笑着解释说道:“刚才咱们还说新丁不能完全放心,可老家丁少,新家丁多,如果让新家丁学会马术,强弱就颠倒过来,万一有事,怎么压制的住,所以学骑马的只能是咱们的老家丁,等他们都学会,新丁也练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再学就不用担心什么。”

    大家都是恍然大悟,陈旱把自己刀鞘的卡簧开合两下,朗声说道:“刚才那栾师傅说得对,现在这么多人,规矩也要早点建立起来。”

    说到这里,陈晃停顿了下,扫视了吉香和董冰峰一眼后继续说道:“赵进,这些人是拉起来的,大家也都是跟着你的,一切都由你做主,石头和小勇还在何家庄,王兆靖在家读书,虽说他三个不在这边,但我说这些他们听到也肯定没话讲。”

    吉香和董冰峰都是点头,赵进看了眼陈旱,笑着说道:“我不会亏待兄弟们的。”

    严肃了会之后,外面有人送进早饭来,董冰峰大口吃起来,吃完之后喝了杯热茶后,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剩下三人相视发笑,都知道董冰峰累坏了,陈晃站了起来,压低声音说道:“今天那些新丁我去训练,这些江湖人不知道规矩,怕是压不住。”

    陈晃带着刀出门,吉香连忙把剩下的饭菜吃完,还没等说话,听到外面有动静,吉香起身向着门外走去。

    没多久吉香又转了回来,走到赵进身前压低声音说道:“大哥,郑全求见

    赵进记得这个名字,这就是在城外带回来的那对闻香教传头夫妇,从前跟着伺候木淑兰的。

    把这对夫妇带回城内之后,养好伤病就放了出去,这等教门里的信徒放在身边总是有隐患,赵进不想自找麻烦,而且这对夫妇毕竟从前有过交情,也不能和普通传头教徒一般对待,索xìng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郑全夫妇离开的时候,刘勇自己做主,把郑家的一对儿女留下,出乎意料的是,郑全夫妇也不反对,还说自己两口子在外面奔波,顾不上这两个孩子。郑家两个孩子倒是懂事早熟,女孩帮着吉香的母亲做事,男孩则是跟着吉香的父亲cāo办伙食和后勤。

    大家对这样的情况都是心照不宣,这样做也有个后果,那就是徐州城内闻香教的动向开始明晰起来。

    从前明面上强力压迫,用何伟远的灭门威慑一方,暗地里刘勇布置了各种手段去渗透打听,但效果一直不好,城内的闻香教只能说明面上不敢乱来,暗地里做些什么始终不清楚。

    可郑家夫妇参与之后,赵进他们对城内闻香教的了解就透彻起来,怪不得何伟远要把他们夫妇调到城外的苦地方去,因为他们跟着木先生时间太久,声望和辈分都很高,城内的教徒和传头都认郑家夫妇,至于城外的,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还顾不上。

    这边郑全走进来,董冰峰揉着眼睛也醒过来,看到郑全后愣了下说道:“大哥,我先出去”

    “都是自家人,没什么不能听的,郑传头你讲”赵进抬手制止了董冰峰的举动。

    “进少爷,最近城外各处有些不对。”郑全低声说道,他穿着一身送货伙计的衣服,每次来赵进这边,郑全都是小心翼翼。

第二百三十八章 并不意外的推测

    “怎么不对?”

    “城外那边小的消息不怎么灵通,只是城内几个相熟的人说,说有些传头离开自己的香坛,往rì里出这样的事,都是有总坛那边来贵客,要不就是总坛那边布置大事,城内这边还不清楚,还没有什么传头教徒之类的动作。”郑全低声说道。

    赵进眉头也皱起来,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最是麻烦,认真对待可能白费力气,含糊过去可能忽视了危险。

    “你再去帮我盯着,有消息快些告诉过来,该花的银子就花,我这里都给你包下了。”赵进开口说道,郑全连忙答应,行礼后就要离开。

    “大香,领郑传头去见见孩子,拿二十两银子给郑传头补贴家用。”赵进在身后吩咐说道。

    郑全身子一颤,连忙回身致谢,就差跪下来磕头了,赵进笑着挥挥手,双方关系还不是主从,没必要这么重的礼数。

    这边一出门,董冰峰就开口说道:“大哥,要不把城内城外的传头全都抓起来,等咱们搬家结束后再放出来。”

    董冰峰也杀人见血过,但本质上很纯良,心肠也不硬,只不过在对待闻香教上,董冰峰却绝不手软,因为孙大雷就是死在闻香教徐州会主的手上,这让他恨的咬牙切齿。

    听到董冰峰的说法,赵进忍不住笑着说道:“抓起来有什么用,传头不在,还有下面那些信众,这几千上万人你能都抓起来吗?”

    董冰峰那边也是无话,赵进沉声说道:“闻香教这些传头和信众可能什么都不做,但他们却给做事的人帮忙,提供住处给养,通风报信,让咱们一举一动都瞒不住,这才是最大的麻烦。”

    “怎么办?”

    “我们自己只能小心,郑全的消息也仅仅是风传,未必就是真事,这些信众疯疯傻傻的不过,城外知道,城内不知道,难道有意瞒着城内。没了会主,地位更高的那些人一样可以号令”赵进说了几句之后陷入沉思。

    但不管怎么考虑,唯一能做的还是守备完全,不要别人钻了空子,难不成要伏击自己出城的队伍?赵进随即否定了这个推测,现在徐州地面上能拿出这份力量的不到五家,其中还有徐州参将的官兵,如果闻香教这么于,根本不可能瞒过郑全这边。

    “大香,你现在就去给陈二狗和杀猪李传令,让他们发动所有关系打听,看看最近有没有针对咱们的行动,特别要让他们盯紧闻香教的活动,只要一有异常,就立刻告诉过来,明白和他们说,如果耽误了事情,拿人头赔罪吧”那边吉香回来,赵进立刻布置了这个任务。

    刚才郑全的消息吉香也听到了,知道怠慢不得,上次被伏击的教训丨每个人都记忆犹新,他点点头,急忙出去找人了。

    把这些都安排完,赵进也是出门,准备去酒坊那边,董冰峰本来想要跟上,却被赵进赶回去睡觉。

    一出了院子就是训练场,远远能看到栾松靠在墙角,而且没看到预想中的队列和步cāo,却发现老家丁手持长杆列队站立,另一边那些新丁拿着长短不一的棍棒分散,稍一琢磨就能看出来,新丁们拿着的木棍和他们原来的兵器相似,最起码长度差不多,陈晃则站在另外一边。

    那边陈晃扬起手中的长刀,猛地向下一挥,同时大喝说道:“开战”

    赵进已经大概猜到这边要于什么,站在一边没有走动,场中新老家丁们已经开始了动作,新丁足有八十人,老家丁三十多个,因为老家丁的队列整齐紧密,新丁队形散乱,比较之下显得人更少。

    两边都是呐喊吼叫,面对面的冲了过来,新丁们气势凶猛,高举或平端武器,毫不畏惧的快步冲上。

    大家都知道要在主家面前表现,赵进是老爷,这第二把交椅公认是陈晃,能在陈旱露露脸对以后也大有好处,更何况眼尖的人已经看到边上的赵进。

    争先恐后表现,生怕落在后面被当成胆小鬼,可脚程毕竟有快慢,有人冲到了前面,有人落在后面,队形开始被拉长。

    而老家丁那边,脚步始终不快,因为要彼此对齐,右侧第一个人不停的呼喝下令,让大家调整脚步,老家丁这边始终保持整齐。

    训练场不大,双方很快就要碰上,冲在前面的新丁发现对方没什么空子,十个人排成一排,十根长棍指向前方,自家冲过去肯定要被刺中,而自己手里的木棍要不太短,长的又是以少打多,根本对碰不得。

    有人大吼,有人急忙刹住脚步,前面乱掉,后面还在不管不顾的冲上来,自己拥挤成一团,大吼的被长杆刺中,刹住脚步的被长杆推倒,后面的人甚至连施展都施展不开,急忙闪避前面的同伴,或者被前面的人碰到,也跟着混乱起来。

    而家丁的队伍速度稍慢,但队形始终不乱,三排长杆不停的向前戳去,痛叫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已经是打成个击溃的样子了。

    看着这一幕,赵进嘴角露出微笑,刚要离开,却发现家丁的左侧位置有四个人,这四个人没有跟着大队一起冲,反倒摸到了家丁队的侧面,一看倒是熟悉,却是钱勇和陶贵等人,赵进脸上的笑容更多了些,这几个也不是一无是处,最起码知道灵活应变。

    只不过大家一起冲,摸到侧面等于绕路,花费的时间长,必然比正面的人晚到,家丁们把正面的人打散,左侧的家丁吆喝着报告,右侧主持的大喊下令,这三十多人的小方队直接左转,变成那四人面对面。

    小方队左转过去后,队列显得有些混乱,不过大样子还保持着,看到他们转过来,钱勇、陶贵几个连忙刹住,踉跄了两步,丢掉手里的棍子,连忙把手举起来。

    短短片刻,胜负已分,陈晃大步走了过来,高声说道:“看看你们的熊样,一个个自以为是天王老子,一见真章就是熊包,还在那里坐着于什么,快站起来,跟你们讲,只要下力气苦练,今天就不会狼狈,你们就能赢。”

    被打倒的那些新丁各个站起,和对冲前比起来,自傲和不服气没有了,各个变得听话不少。

    大晃也有自己的窍门,心里这么想,赵进笑着对陈晃点头招呼,自己出了院子,走出院门没两步,就有四名家丁手持兵器跟了上来,这是赵进定下的规矩,所有人都不能落单行动,免得为敌所乘。

    赵进知道徐州子弟尚武喜豪杰,却没想到这一次招募来的质量这么高,就算那些先前没什么经历和本领的本地良家子,从刚才的对战中也能看出不缺乏勇气,细想下这现象并不意外,自己已经闯下了这么大的名头,抚恤那件事上有证明了家丁们的待遇不虚,加上这蒸蒸rì上的走势,自然四方来投。

    不知道里面有多少别家派来的探子和jiān细,赵进没有放松jǐng惕。

    赵进已经好久没去酒坊那边,按照往rì的规矩,现在这边正是出酒的时候,正常酒坊门前不会这么热闹,因为商家总是会采购回去后慢慢售卖,卖完了再进第二批,而汉井名酒卖的太好,产量又跟不上,有多少就要买多少,买到了多少就是多少利润,这个谁也不会含糊。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井名酒渐渐卖到了更远的地方,并不是只有运河上的漕丁喜欢喝酒的,这样口味纯正的烧酒,谁都愿意喝几口,暖身解乏,越来越多的人知道,需求也进一步增加,产量却始终没怎么动,价钱自然高起来,利润也跟着提高,商人们也看得明白,这样的趋势还会进一步持续。

    赵进刚进入酒坊的区域,就被各处提酒的商人们发现,立刻就寸步难行了,每个商人脸上都堆满了真挚的谄媚笑容,甚至连云山寺背景的商人都是如此,对待能给自己赚钱的人,商人们都会很真诚的讨好。

    这些商人都在问同样的问题,问何家庄什么时候能出酒,问那边出的酒是不是汉井名酒这样的好酒,他们都知道那边有个大酒坊,也知道那边已经被赵进拿在手中,如果那个酒坊也能出汉井名酒的话,不说以后,开始这几个月肯定能大赚一笔。

    “请各位放心,赵某可以保证,何家庄那边的酒只会比这边好,还是老规矩,大家可以每坛先尝后买”赵进被人包围之后,扯着嗓子喊了这一句。

    这话喊出,好像有什么涟漪从内到外蔓延,满场跟着安静下来,商人们彼此看看,随即用更热诚殷切的态度围了上去,赵进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何家庄肯定能出好酒,产量提升,能多买肯定就能多赚,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多敲定些份额。

    赵进脸上也有笑容,客套的讲着:“到时再说。”

    相比于徐州城内,何家庄的水质的确更好,据卢向久的说法,那边的酒窖和烧锅因为用的时间长,在那里发起来的酒粮比这边更加成熟,做出来的汉井名酒口味肯定要比城内出的好。

    现在熟手的工匠和帮工已经带到何家庄不少,但没有将何家庄的酒坊封锁起来之前,还不敢生产,汉井名酒的这个窍门太简单,一旦被人学去就会很快大范围的推广,马上就不怎么值钱了。

    封锁和保密都需要力量,可新丁们没有训练组织起来之前,人手不足,何家庄还不能开工出酒,赵进不会因小失大。

    酒坊这边运转的一切正常,赵进在里面走马观花的看了圈就准备离开,守着这边摊子的苏大却笑嘻嘻的过来恳求,求赵进让自己去何家庄那边做事。

    “老爷,这边酒坊一切都是做熟了的,不用盯着也能出好酒,何家庄那边刚刚开始,要多几个熟手过去好。”

    苏大可不是半年前的样子了,那时的穷苦和潦倒全然不见,别看出不了这酒坊范围,却已经讨了两个女人伺候,吃穿用度比起外面的富户丝毫不差。

    赵进可不会被苏大这殷勤话语骗了,他笑着问道:“外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这酒怎么做出来的?那里用得着什么熟手盯着,你到底怎么想的?”

    卢向久和苏大的酿酒技艺说不上如何高超,但胜在资格老,自从酒坊建立一直到现在,赵进也把他们当成自己人看待,大家说话也随便。

    看到自己的心事被赵进说破,苏大也不怎么害怕,只是于笑两声解释说道:“老爷,呆在这酒坊里实在是闷气,现在手里也不缺银子,总想出去显摆显摆,老爷,小的得了您的大恩,不会把这个秘法传出去。”

    “我当时说是三年,那就是三年,三年你出去后自己开办酒坊,那就是大财主了”赵进开口回答说道。

    苏大挠挠头,也不敢继续争辩,只是嘟囔着说道:“下面那些人看着外边,眼睛都快要冒火了。”

    “缺什么,花钱让家丁们给你们买,规矩就是规矩。”这个原则意味着什么,赵进心里清楚的很,自然不会为一帮人的憋闷坏了规矩。

    看到赵进的神情变得严肃,苏大不太敢说话了,跟着赵进走了半天,看着赵进要离开的样子,才迟疑着说道:“老爷,小的听说外面家丁是轮班值守的,各处轮流去,现如今有了何家庄,能不能让咱们酒坊的人也轮流起来,不然这些小子们憋闷坏了,于活也不出力气。

    听到这话,赵进想了想,笑着拍拍苏大的肩膀说道:“你这个法子好,你都憋成这个样子,他们肯定更受不了。”

    大家哈哈一笑,但让这个苏大一提醒,赵进走出来的特意看了看,酒坊里的帮工伙计神sè的确不怎么愉快,在酒坊里吃饱睡暖,而且工钱拿的也多,比起外面来可以说是神仙一般的rì子,但人不知足,感觉到憋闷向往外面的也是正常,苏大那个法子的确不错,城内和何家庄两边轮换下,也算出去放风透气了。

    在酒坊这边转悠了一圈出去,刚出酒坊的院门,又被那些商人们围上,很多人提了酒之后让伙计自己运回去,就在外面等着赵进。

    刚才那何家庄的酒肯定比这边好,也可以先尝后买的吆喝,让他们越想心头越是火热,发财的机会就在眼前,一定求赵进这边许个份额出来。

    面对众人的热情,赵进的脸上的笑容已经变得很僵硬,没想到临时起意的广告吆喝给自己招惹了这么多麻烦。

    正客套应付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有个衣着朴素的汉子正在朝这边招手,那汉子穿着粗布衣服,看着就好像在这里搬运酒坛的劳力,可赵进却认得这个人,正是被他冷落软禁许久的严黑脸。

    “等何家庄那边出了好酒,赵某会请各位过去,现在承诺了什么,岂不是对不起那些没来的。”赵进用这些话应付着,从商人们的纠缠中脱身出来。

    他大步走出酒坊范围,也没有直接走向那严黑脸,只是摆摆手,严黑脸连忙跟了上来。

    等路上冷清起来,严黑脸才恭恭敬敬的凑过来禀报,声音都有些发颤,他知道赵进一行人遭遇伏击的消息之后,从内到外都是冰凉,赵进去往高家庄,准备把高家庄拿下做酒坊的这件事,他严黑脸给了好多建议,可以说是主要推动者之一,却没想到遭遇到这样的事情,被人怀疑是帮凶怎么办?

    严黑脸可是知道赵进的手段,等听到孙大雷死在伏击战中,更是胆战心惊,那时候他已经不担心自己生死了,而是害怕自己全家要被人灭门。

    看守他的家丁没有得到太具体的命令,也对这严黑脸没什么隐瞒,听到赵进做的一件件事,严黑脸愈发的恐惧,就在这样的心情中过去了一个多月,得到出去打探消息的命令时候,严黑脸浑身瘫软,倒在地上泪流满面,知道自己的命保住了。

    “进爷,现如今外面都是说进爷的,其他的消息当真不多。”严黑脸先说了这个。

    这话倒也不能说不对,如今赵进就是整个徐州的焦点,其他人算不得什么。严黑脸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赵进神sè,继续说道:“关于孔九英那边,有些消息未必准,只知道那边有人来徐州,但不知道去往那里?”

    听到这个,赵进转头看过来,顿了顿肃声问道:“孔九英会和周围那一伙勾结?”

    “小的没有保准消息,不过也打听说最近云山寺朝各处派人不少,小的多嘴说一句,很可能是这孔九英和云山寺勾结,不过这也只是小人的推测。”严黑脸继续说道。

    把推测的消息报上来,从前严黑脸是不会做的,可现在表功心切,什么都顾不得了。

    赵进缓缓点头,孔九英和云山寺勾结并不让人意外,他们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自己。

第二百三十九章 老骑兵

    一于人沉默的向前走了会,赵进开口说道:“你这段rì子的差事就是打听消息,咱们这几次吃亏都吃亏在消息闭塞,没个准备上,需要花多少钱,需要用什么人,都直接开口。”

    “咱们”这个词,让严黑脸差点跪下磕头,忙不迭的应承下来,赵进看了眼严黑脸,这段时间被圈在宅院里,脸sè倒是白了不少,走了几步,赵进笑着说道:“家里有什么年龄合适的子弟,送到我这里来当差,总归亏待不了。

    严黑脸浑身一颤,连忙说道:“进爷抬举,小的一个侄子年纪已经够了

    这个回答说到一半自己觉得不太合适,咬咬牙连忙说道:“进爷,小的儿子和女儿年纪都小,但也能在宅院里做做家事帮帮忙,进爷若不嫌麻烦,就送过来做个伺候的下人。”

    “让你侄子过来,你那一家子反正在我眼前,就不替你看孩子了”赵进笑着回答了一句。

    严黑脸这才松了口气,可马上又觉得不太对,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好机会

    在半路上严黑脸就匆匆离开,打听消息的事情可耽误不得。

    回到货场这边,赵进将董冰峰喊过来,过来的时候,董冰峰衣服不太整齐,睡眼惺忪的模样,应该是在睡觉的时候刚被叫醒。

    “你今天回去一趟,就说咱们需要骑马传信的人,每人每月愿意给五两银子,人吃马嚼都是我们包了,让你家供着的那些亲卫过来帮忙。”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董冰峰晃晃头,总算有点清醒了,闷闷的问道:“大哥,咱们这边现在也有二十几号骑马的,为什么不用他们呢?”

    “不放心”赵进的回答很简单。

    刚刚招募过来的新丁里自己带着坐骑的就有二十多人,但赵进不敢用他们,原因很简单,相处的时间太短,还没有办法证明对方的忠诚。

    听到他这么说,董冰峰想了想就明白过来,连忙点头答应。

    吃过午饭,石满强的父亲过来了,他过来询问赵进那种好像铁桶一样的铠甲要不要继续打造,他那边一共做了八套,又经过不同的改造,现在已经完工了。

    “当然要继续打造”赵进的回答很简单。

    “这一套甲要十五两银子,小老儿也不敢赚进少爷的钱,只是现在进少爷那边要的东西太多,兵器用具什么的,铺子里的铁匠都忙不过来,这甲胄难打,要一个人抡锤,一个人夹着,不断捶打才行,要单独雇佣师傅来做这个,杂七杂八算起来,就弄出这个吓人的价钱了”

    怪不得过来禀报,十五两银子这个价码的确太高,四口中等人家一年的花销也才十两不到,如果不是赵进这酒坊开办,金山银海的收进来,这样的价钱他也承受不起。

    “铁价一天比一天高,进少爷你要这甲还得炼出好钢来,耗费太大”赵进稍微的沉吟让石满强的父亲有些着急,还以为赵进怀疑这价钱上有花头

    但赵进奇怪的并不是这个,他纳闷的是徐州产煤产铁,怎么铁价还一天比一天高,问出这疑问后,石满强的父亲也挠挠头,很是迷糊的说道:“从前铁价从来都高不上去,也就是这两年开始涨了,这几个月涨的尤其快。”

    “石叔你只管做,咱们这边现在还缺银子吗?”赵进笑着说了句,石满强的父亲也跟着笑。

    送走了石满强的父亲,赵进神sè变得严肃起来,铁价飞涨,这时代铁的用途无非几项,农具,这等荒年,处处灾荒,那有什么人会买农具,另一项就是兵器和甲胄了,这个才是耗费钢铁的大项,官家的工坊肯定不会这么大批量的采购,那到底是谁在买,谁在打造兵器,这又是在准备什么?

    徐州煤铁的产量赵进大概了解过,数量巨大,这样的产量都被买的涨价了,用来对付自己都有些小题大做了。

    “昨天晚上我爷爷和我爹商议了,说二宏年纪小,还是呆在城里安全。”在训练的间隙,陈晃进来说道。

    这本就是理所应当,赵进点点头,那边陈晃刚出去,却又有一名衙门的小厮过来,送来了刑房李书办的请帖,请赵进晚上去排骨张那边赴宴。

    看到这帖子赵进有点纳闷,心想现在忙成这样,过来折腾什么,但转念一想,以李书办平素的做事风格,如果没有要紧事,他也不会下这个帖子。

    等天黑之后,赵进叫上陈旱一起去往排骨张那边,因为赵进几次宴请聚会都选在排骨张,弄得这边生意十分兴旺,一看到这两位小爷出现,掌柜伙计立刻全部上来巴结。

    那边李书办早就定了一个独院,原来排骨张只有雅间,没有独院,现在也把店铺周围的宅院买了下来扩建。

    赵进和陈晃一落座,伙计们就开始上菜,赵进觉得奇怪,这也太没规矩了,刚要制止,伙计们却说这是李书办吩咐的。

    菜上齐之后,赵进和陈晃相顾愕然,还没等反应过来,屋门一开,一个小厮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进来后就躬身说道:“我家李老爷说不来了。”

    赵进和陈晃却没顾得上答应,因为他们认得这个小厮,这个人却是云山寺的知客如惠,已经和赵进定下攻守同盟的那个如惠。

    双方已经有段rì子没有联系,赵进也没把希望放在这个和尚身上,却没想到今天如惠和尚出现了。

    边上陈晃的手直接按在了刀柄上,如惠和尚却示意大家噤声,他顺手关上门,捏着嗓子杨声说道:“我家老爷说这顿酒记在他的账上,给二位爷赔不是了”

    这话说给外面听的,如惠和尚随即压低声音苦笑说道:“现在各处都不对,不得不小心点,云山寺的僧兵已经不在寺内,贫僧也打听不到去了何处,现在山下各处下院的住持位置频繁换人,从前那些关系不少都用不上了,除了僧兵,还有几只打着云山寺幌子的响马盗匪也消停下来。”

    如惠低声说的急促,赵进和陈晃都是凛然,这代表着什么他们当然明白。

    “僧兵加上这些响马盗匪能有多少人?”

    “一千五百上下是有的,本寺这段时间银钱和粮食都大笔支出,几位长老已经要闹了,却被方丈和如难他们压了下来。”如惠和尚又是说道。

    “二位,我知道的消息就是这些,你们要搬去城外,想来这举动和这个有关,你们要千万小心,这是我的花押,只有两个,我一个,你们一个,今后我会派人送信过来,如果没有这个花押,那就是假的。”如惠和尚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印鉴,印鉴上有一个寺庙常见的纹样,细看又有些许不同。

    赵进接过这个印鉴之后,如惠和尚点点头,扬声说道:“我家老爷改rì摆酒赔罪,小的这就告辞了。”

    说完这个之后,如惠和尚打开屋门,匆匆离开。

    即便如惠和尚离开,陈晃的手依旧放在刀柄上,赵进也保持着随时可以动作的姿势,陈晃压低声音问道:“李书办不会泄露消息吗?云山寺在衙门里的人太多了。”

    赵进缓缓摇头,低声说道:“如惠和李书办,就和你我的关系一样,不会出卖。”

    陈晃探头出去看了看,回来关上门,赵进站起走了两步,吐了口气说道:“等我回去拿几件衣服,今晚开始我就住在货场那边了。”

    “我也过去住着。”陈晃点头附和道。

    “这些天你要在家,二宏来回要人护着,晚上有你在家,这边也安稳些。”赵进沉声说道。

    陈家家大业大,陈武又有总捕头的便利,直接调来差人看守宅院,足足三十几号人,比赵家这边安全的多,但赵进也有别的考虑,这边赵家、王家、陈家距离都不远,自己在货场,陈晃在这边,万一有事,陈晃就是这边的主心骨

    赵进回家之后和父母招呼了一声,带着兵器和行李就出门去往货场,或许父母足够早知道他要自立的事情,或许这段时间已经做了足够的心理建设,或许父亲赵振堂和母亲何翠花不想让儿子忧心牵挂,离家的时候,大家的情绪都很平静。

    来到货场,赵进先把夜晚值守的班次修改,老家丁轮换正常,可新丁既然招募进来,就没有睡大觉的福利,每一班次的老家丁就有二倍人数的新丁陪着,安排新丁的时候赵进费了些功夫,过去的新丁不能出自同一个小团体,最好还要彼此牵制,很是花费了一番功夫。

    徐州城的城池的确是个保护伞,云山寺在城外动员再多的力量,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杀入城中,他要敢这么于,南直隶立刻会毫不含糊的调动兵马会剿,如果让人偷偷摸摸的潜入城中,那根本就没什么战斗力。

    在城内实际上不用担心大规模的攻击,赵进之所以防范森严,进入战备状态,就是要让家丁和新丁们紧张起来,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就这么一夜过去,一夜平安无事,赵进值守上半夜还好说,下半夜却闹出了事情,有六个新丁看到突然间紧张起来,想起关于赵进这边的种种传闻,特别是那些血腥的厮杀战斗,越想越是害怕,不敢在这边呆下去,趁着值夜的间隙逃跑。

    这六个人倒不是一起跑的,而是零散逃跑,新丁对这个无所谓,老家丁却怒了,吃饱喝足拿了工钱,夜里值守下就要逃跑,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勾当,立刻就是追上。

    就算这新丁跑得快,也不如家丁们熟悉这周围路,何况还有暗哨,没有一个能跑得了,都被抓回来了。

    “每人四十鞭子,绑在货场边的木桩上示众,下次就是杀头。”赵进简单下了命令,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严格执行规矩,让他们知道敬畏和遵从。

    吉香立刻就过去执行,陈旱和陈宏两个比昨天早来了大半个时辰,陈宏去盘账,陈晃已经把新丁们拉出去训练,正好看到这次对逃兵的行刑。

    “逃兵每人四十鞭子,下次再犯,杀头不饶”吉香大声喊道。

    话音刚落,家丁们把那边六个新丁拽了上来,扒掉上衣和裤子,挥起鞭子狠狠抽下,天气已经转暖,可清晨依旧很冷,一鞭子下去就是一道血痕,那些新丁没吃过什么苦,都是杀猪一样的惨叫。

    训练中的新丁们耳边回响着惨叫,本就不熟练的动作不断走形,陈晃那边一切如常,谁动作不对,手中的长杆立刻抽打下来,惨叫痛呼交相呼应,很是热闹。

    赵进站在一旁,扫视着场中的景象,被他目光看到,大部分的人都下意识的转开头,避免对视。

    倒是也有几个例外,钱勇、陶贵这些江湖出身的就一切如常,刚才还朝着那六个新丁鄙视的吐了口吐沫,骂了句“孬种”,还有些新丁也有鄙视神情,胆小鬼是谁都瞧不起的。

    昨rì赵家和何家的四个人无声无息的加入了家丁的队伍,现在也在人群中乖乖的训练,虽说不会特殊对待,可赵进还是关注了下。

    赵完赵松两兄弟脸上带着耻笑的神情,看那个样子倒未必是笑话那六个新丁胆子小,而是那六个人太笨太傻,而何正满脸木然,好像对这个根本没有感觉,李灿脸上开始还带着点恐惧,后来似乎完全忘记了,一起如常的训练,

    自己这几个亲戚还真不太平常,赵进心里念叨了一句,昨天早晨出门前,赵进对他们说了很简单的话,在家丁队伍里,你们多听多看不要多说,有需要的时候我会去问你们,自家亲戚我不会亏待了你们,但你们要在队伍里说自己是我的亲戚,我会立刻把你们开掉。

    赵完、赵松、何正、李灿四个人年龄不同,经历不同,不过有一点相同,他们跟着赵振堂回来,都是想要改变,想博一个更好的改变,因为有这个目标,赵进所说的话,他们都是无条件的服从。

    那边四十鞭子抽完,六个人后背血肉模糊,有气出没气进,但这还不算完,又被绑在了木桩上。

    “午饭前给他们松绑,然后请郎中来给他们治伤,这一年的工钱全部扣掉。”赵进又下了命令。

    昨天陈晃用胜负教给新丁们努力训练,今天赵进用这六个血淋淋的例子让新丁们知道规矩不可触犯,从招募到现在才不到三天,新丁们训练的劲头都高涨许多,那桀骜不驯和!委屈的反应都不见了。

    赵进满意的看着这些改变,他没时间在这边多看,今天要和陈宏一起点检库房,几万两白银的财物堆放在库房里,黄金、白银、绸缎还有各种财货,都要清点之后带走,这也是赵进的底气之一,有了这笔钱,就可以从容的做酒坊,练家丁,扩张自己的势力,不断的改进自家装备。

    他这边刚迈步,却听到外面蹄声轰鸣,像是马队朝着这边而来,不仅仅是赵进听到了这个声音,训练场的新丁和家丁们也都是听到了,人群顿时有些慌乱。

    “慌什么,只要你们练好了,连骑兵也冲不开你们的阵列,好好练”陈晃大声吼道,只是他自己底气也不太足。

    赵进教授这套法子的时候,曾经说如果练的好了,阵型如山,铁骑冲锋也无法撼动,大家听着惊叹,却实在是相信不能,在大家心里,骑兵就是最强的兵种,平原野战,策马冲锋,无可阻挡,而步卒是最不值钱的行当,步卒列阵怎么就能扛住铁骑冲击,如果是这样,为什么现如今军将家丁亲卫都是骑兵,下面的步卒吃不饱穿不暖好似乞丐一般,天下人都这样,凭什么赵进的法子特殊?

    不过赵进这套训练的法子的确管用,一群百姓子弟居然也有了点战无不胜的模样,但面对骑兵,就连面对骑马的也没有经验。

    赵进和陈晃当然知道来的是什么人,昨天和董冰峰打了招呼,今天真就把人领过来了,赵进对陈晃点点头,示意自己出去迎接,就和跑出来的吉香一同出了院子。

    董冰峰为首,一共十五名骑兵,个子高低不同,共同点就是粗壮还有罗圈腿,一看就是在马上呆了多年的模样,马上的刀斧短枪,长弓利箭都是齐全,真可以说是大明一等一的jīng锐了。

    不过细看之下,赵进却觉得有点别扭,原因很简单,这些骑兵的年纪都太大了,说是四十多岁正当壮年,可实际上这个时代四十多岁已经显老了,而且董冰峰带来的这些骑兵里,四十多岁的都在少数,五十多岁更多,白发就不必说了,眉毛白的都有几个。

    “这位少爷这么看咱,是不是嫌咱们老啊”赵进看的久些,一个白发的骑兵开口问道,这位差不多要五十多岁年纪了。

第二百四十章 又是故人

    他这么一问,来的这些骑兵都是哄堂大笑,倒是没什么生气的样子,反倒是已经下马的董冰峰有些不好意思,急忙快走几步,凑在赵进耳边低声说道:“青壮些的都被参将和指挥使抽回自家用,现在几个千户都在养老。”

    “这位少爷,别看我们年纪大,把式可不差。”最先打趣那老骑兵,还没下马,直接在马上张弓搭箭,一箭shè出。

    “嗖”的一声,箭稳稳钉在挂着灯笼的木杆上,这一箭不算什么,这老骑兵手上不停,又是连shè两箭,每一箭都钉在木杆上,三箭彼此的距离差不多一样,第一箭还可以说是蒙的,接下来三箭可就说明手法准头了。

    “好,老邓这把式还没丢下”边上一帮人轰然叫好。

    的确好身手,不过赵进也看到这位邓姓老骑兵喘气变粗了,但此时不是分辨这个的时候,赵进苦笑着摆手说道:“诸位叔伯,千万别继续shè箭了,那里面可是我的训练场,万一失手就要shè到里面的人了。”

    那shè箭的方向正好朝着训练场内,里面有上百号人,只要脱靶必然误伤。

    “这孩子倒是像赵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眉眼倒能看出点赵二的模样。”

    “这可比他爹他叔出息太多了。”

    这伙骑兵一边七嘴八舌的议论,一边翻身下马,这叔伯称呼本来是客气,可听到这些议论,还真的要这么称呼才行。

    “各位叔伯,先进去休息一会,喝杯热茶。”赵进笑着说道。

    那些骑兵也不客气,把坐骑料理好,带着兵器走入院中,等他们都进了院子,赵进脸上也带了苦笑。

    走在后面的董冰峰看到赵进的表情,更觉得惭愧,还没等开口解释,赵进就笑着说道:“咱们这边本来就是需要骑马传信的人,这些叔伯倒也合适,本来我还想着借重这些人的力量,现在看占不到这个便宜了。”

    来的这些骑兵年纪虽大,城内和何家庄之间传信这样的事情还是能完成的,不过让他们在遇到事的时候支援作战,这个是指望不上了。

    赵进也觉得好笑,本来想着请这些亲卫家丁们传信,可有事他们也不会不管,等于多一份力量,这也算耍个小聪明,没曾想遇到了这样的情形。

    “我们现在不缺会骑马的人,但缺会骑马又让我们放心的,你去找二宏那边,把这些叔伯一个月的报酬先给了,说事后还有谢意。”赵进叮嘱董冰峰说道,这些人年纪虽然大了,现在只能帮着传信,但将来他们能做的事情很多,最起码作为可以作为教官,他们的经验就是宝贵的财富。

    赵进带着人去了一次石家的铁匠铺子,那边十几个铁匠,二十多个帮工正在热火朝天的于活,石满强的父亲已经不亲自动手了,而是盯着下面的人于活,看到赵进过来,连忙上前迎接。

    在没有招募这批家丁之前,赵进就安排石家铁匠铺打造兵器,原本是为了备份,等这批新丁招募进来,又急忙的追加数量,但时间仓促,勉强能保证人手一把兵器。

    铁匠铺打造兵器并不犯法,但这么大批量的制造则是大罪,好在城内官面上都知道石家铁匠铺和赵进的关系,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石叔,所有打造完成的东西都在天黑前装到车上,送到货场那边去。”赵进临走前叮嘱了一句,这边自然应承下来。

    从这边离开,赵进又去了黑虎财神庙那边,刚走到外围的街道上,就有放风的混混发现了他,慌不迭的跑回去报信,没多久,陈二狗就带着人急忙过来迎接。

    “你去找杀猪李和尤振荣,备齐六百人三天吃用的于粮,明天中午备齐送到货场那边去。”赵进吩咐说道。

    “进爷,这是要搬了?”陈二狗小心翼翼的问道。

    “大后天出城,先把这些东西备齐。”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这个陈二狗一愣,他没想到搬的这么快,随即反应过来,恭敬的说道:“小的一定要过去送进爷。”

    赵进淡然点头,带着人离开,看着赵进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陈二狗立刻吩咐手下们请杀猪李和尤振荣那边过来,六百人三天吃用的于粮数量其实不大,三个人分摊下很快就能筹备齐。

    “走的可真急……”陈二狗挠挠头低声说道,说完这句他的瞪眼看着身边的手下,肃声说道:“你们别把这事对外讲,进爷什么做派你们明白的很。”他的手下们都是连连点头。

    但这样的事情从来没办法保密,大家都对赵进心怀畏惧,可每个人又都有侥幸,觉得没人知道是自己说的,结果不出一个时辰,赵进这边大后天离开徐州的消息,已经在小半个南城传开。

    赵进领着人回到货场这边的时候,刘勇已经领着换班的家丁和新丁回来,董冰峰准备带人出发。

    现在何家庄那边的家丁数目是一百二十人,每次轮班,家丁和新丁按照一定比例去往何家庄,但回来的时候只有新丁,何家庄那边能依靠的只有家丁,而城内赵进还有许多别的力量可以用,所以做出这样的安排。

    “诸位叔伯,劳烦诸位分成两人一组,每半个时辰就从城内这边去往何家庄,确认那边平安无事后回返,那边有什么消息也请诸位帮忙捎回来,每人每天跑两次,开城门开始,关闭城门结束,顺序班次请诸位自己排定。”赵进和那些老骑兵说了规矩。

    这些老骑兵刚刚拿到银子,心情都是畅快高兴,听到赵进的说法之后,都笑嘻嘻的答应下来,人年纪大了,往往对礼数很在意,赵进那么大的威名,在他们面前却以晚辈自居,恭敬客气,让他们心里很舒服。

    在意礼数的不仅是这些四五十岁的老骑兵,这边刚吃过午饭,排骨张的东家就带着礼物上门了。

    “进爷照顾小店这么多生意,大后天就要离开,小的备了些礼物,也在小店摆下宴席,给进爷和诸位爷践行。”排骨张的东家很诚恳的说道。

    赵进在排骨张摆过很多次宴席,各路人物看到赵进这么照顾这家店,也都是过来捧场,加上汉井名酒的份额也有照顾,让排骨张的生意兴旺了许多,排骨张的东家真心实意的对赵进感恩。

    “礼物我收下,践行的宴席就不要摆了,赵某在不在徐州都是一样,遇到什么难处过来找我。”赵进回答的很简单。

    “那进爷出城的时候,小的一定要过去相送。”排骨张的东家殷勤说道。

    赵进微笑着点点头,随意的说道:“大后天辰时三刻,你直接去西门那边就是。”

    排骨张的东家离开没多久,货场这里又有客人带着礼物上门,也是说送别践行的事宜,赵进客气的招待应答,说了大后天离开的rì期,然后送人离开。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的人越来越多,交情深厚的人也有,但更多的都是过来讨好,赵进的威名是一方面,即将出产的何家庄酒坊是更重要的一方面,现在做些人情,将来买酒的时候得个方便,这笔账谁都会算。

    到后来,连场中训练的新丁们也都知道在大后天搬离徐州,这些年轻人都觉得兴奋好奇,训练也没办法专心投入,陈晃拿着刀鞘狠狠抽打了几个,这才让训练变得正常。

    等到天黑的时候,整个徐州城都知道赵进要在大后天,也就是三月初一这天搬离徐州城,而且是在辰时三刻前后出发,知州大人又让后厨做了一桌宴席,喊来几位同僚饮酒作乐,立场不同,反应各有不同。

    “三月初一去何家庄吗?那我回去准备准备。”在回家之前,陈晃开口问道。

    “从今晚开始,你就要呆在货场这边,这边要准备的事情更多,二宏那边我安排家丁护送回去。”赵进开口说道,陈晃点点头。

    这边陈晃出门,外面传来通报,说石家铁匠铺的大车到了,赵进出去简单验看了下,车上堆放的一捆捆长矛,刀斧的数量不多,毕竟长矛是价钱最便宜,做起来最简单的。

    兵器送来,却不会卸下大车,赵进这边直接雇佣了车夫和大车,说这几rì就呆在货场这里,等出城时候一并运到何家庄那边,加价给钱,赶大车的车夫自然乐意听命,直接在这边卸了牲口,大车架在原地,自己回去吃饭忙碌了,只不过吃完还要回来,因为赵进这边不管喂,还不准把牲口带走,看在银子的份上,大家也就忍了,谁还敢跟赵进计较什么,无非多跑几趟而已。

    厨房早就准备好了晚饭,可赵进和刘勇、吉香里里外外的忙碌不停,验看货物,检查自家的大车和牲口,一些年纪大的看到了,忍不住私下议论,说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几天后才走,用得着这么忙碌吗?

    最要紧的银库那边,金银细软都已经装到了木箱里,而且细致的贴上了封条。

    “这个库最先搬,分成十份,分别放在大车上,小勇你盯紧这一块,铁匠铺送来的兵器交给家丁们护送,咱们在何家庄缴获的盔甲和兵器最要紧,大香你来盯这边”刚说了一半,外面有人大声喊道:“赵进,快回家,有要紧事

    却是刚刚离开的陈晃在喊,他才走不久,算算时间,根本不够来回,赵进和刘勇、吉香连忙走出库房,那边刘勇去给库房地窖上锁,陈晃已经来到了门前,他身边有个气喘吁吁的家丁。

    这家丁赵进认得,是今rì值守在赵家的那十人之一,难道是家里的事情还没等他发问,那边就急忙说道:“老爷,突然有两个带刀的汉子过来,问什么人也不说,被弟兄们直接围住了,太爷还没回来,小的请老爷回去看看。”

    带刀的汉子想要闯进自己家中,还不肯报出身份?赵进眉头一皱,大踏步向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叫三十个人跟着,二十个家丁,十个新丁,让齐家三兄弟骑马先过去”

    他这边下令,陈晃吆喝着传达,赵进这边脚步不停,走出货场路口的时候,三十名拿着长矛的家丁已经跟了出来,再过两个路口,齐家三兄弟骑马超过了他们,先赶往赵家那边。

    “一定要尽快学会骑马”赵进在路上只说了这一句。

    一路急赶,看到赵进他们气势汹汹的的模样,路上行人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各个议论纷纷。

    来到家门前的那条街道上,却看到家丁们手持长矛将两个人逼在墙角,齐家三兄弟堵在一边路口,在另一边的地方还有三个不是家丁的汉子游荡,赵进没有先去家丁那边,反而领着人先去找那三个汉子,今天门前的确有点诡异。

    因为天黑,走近了才发现那三名汉子是王兆靖家的护卫,其中一人就是那个河叔,赵进立刻想明白,这三个人是王家派来帮忙的,赵进连忙道谢,那河叔却摆摆手说道:“街坊邻居之间帮忙,没什么可谢的,进少爷你先忙你的。

    赵进还没转身过去,河叔又是提醒了一句:“那两个人都是好手,你要小心些。”

    这位河叔都这么评价,那两个人还真就不能好看,赵进转头和伙伴们交换了下眼神,大步朝着那边走过去,陈晃的手已经放在了刀柄上,吉香和刘勇直接站在了两翼的位置,面对战斗,他们几人早有默契。

    看到赵进过来,家丁们连忙行礼,口称“老爷”,就在这时,被逼在墙角的那两个汉子有人开口说道:“我姓木。”

    听到这声音,赵进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木淑兰的二伯,家丁们当然没见过他,木淑兰的二伯身份特殊,自然不会乱报姓名和身份,偏生父亲赵振堂今夜晚归,这才闹出了这样的误会。

    借着灯笼的光芒看过去,的确是木淑兰的二伯木吾真,另一个人是个jīng悍汉子,反握刀柄,紧张戒备的对着外侧。

    他们来于什么?赵进沉吟一下,开口说道:“木二叔跟我来,这位呆在外面。”

    那jīng悍汉子听到赵进这么说,脸上顿时露出愤愤之sè,向前迈了步,他这边一动,长矛矛尖立刻朝他那边凑了过去。

    “你在外面等着,不要乱来。”木淑兰的二伯倒是于脆利索,他这么一说,那jīng悍汉子立刻安静了。

    “是我家亲戚,误会了,大家先回去忙,我等下过去,除了留守的,再留十个人足够。”赵进开口说道。

    听到姓“木”,陈晃、吉香和刘勇大概能猜到些,不过木家的身份的确没办法明说,大家只是点点头,各自散了。

    一进院子,却看到赵三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把柴刀,外面的动静他肯定知道,不过按照事先的规矩,外面不说安全,里面的人不能出去。

    “没你的事了,准备晚饭吧”赵进笑着说道,赵三这才长出了口气,急忙去厨房忙碌。

    “就这么个二进的宅院,防备的还真是森严,是不是小题大做了?”木家二伯悠然说道。

    语气悠然,心里却有怨气不满,赵进当然听得出来,换谁被长矛逼住这么久,也不会心平气和。

    “闻香教胆大包天,不得不小心点。”赵进针锋相对的说了句。

    屋子里的灯火已经点亮,何翠花看到赵进回来,也是松了口气,等看到木吾真之后,脸sè立刻冷下来,从前因为木淑兰的关系,双方可以说是亲戚,不是外人,但闻香教的何伟远谋害赵进,又有人在赵家点火,这让何翠花对闻香教的印象大坏,自然也不会对木家二伯有什么好脸sè。

    “等我爹回来一块吃吧”赵进回了母亲何翠花一句,何翠花点点头,自己进了屋子。

    两人坐下后,赵进开门见山的问道:“木二叔来这边有什么贵于?”

    木淑兰的二伯脸sè不太好看,且不说何翠花的态度,他在闻香教身居高位,虽然要行事隐秘,可每到一处都会被人恭敬对待,赵进这种平等甚至俯视的态度让他很不舒服,但这样的态度却不是虚张声势,而是实实在在的底蕴。

    看着赵进,木吾真心中惊愕,这才一年不到的时间,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能成长到这样的地步

    面对赵进的问题,木家二伯脸上的表情变成了苦笑,摇头说道:“徐州这边被你搞成这个模样,不过来整饬怎么可能。”

    “我得到消息说,城外闻香教各传头有异动,这个是因为木二叔你来吗?”赵进问道,他突然想到郑全禀报的消息,马上和眼前联系了起来。

    木吾真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缓声说道:“现在城内的传头已经不虔诚了,城外的还放心些。”

    “何伟远是谋害小兰父亲的背后指使,木二叔你已经知道了吧?”赵进没有接话,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第二百四十一章 今非昨日

    说起这个,木家二伯脸上露出愤恨神sè,闷声说道:“这杀才藏得好深,当时追查凶手,还是他提供的消息,我还觉得这杀才有功,徐家说让他来做会主,我就没有反对,当时真是瞎了眼”

    “木二叔要如何整饬?”赵进问得很是直接。

    木吾真眼睛眯了下,按说这等事是教中机密,可赵进先卖了替木吾生报仇的恩情出来,有这个人情在,不回答就不合适了,那次接小兰的时候这赵进还是个愣头青,现在却这般老到。

    “那些混进来狐假虎威的,借着这个发财的,这次都清出去,换一批真正忠心的来管事,会主的位置不能空着,本地人既然不能信用,我这次从总坛那边带来一个人,这人是我们木家的子弟,先前徐家看好何伟远这杀才,现在他们没脸对这个位置再说话了”

    “就是外面那个?”

    自己说话被赵进毫不客气的打断,木吾真的脸sè又yīn沉下来,这赵进未免太不尊敬长辈,不过他还是缓缓点头。

    “不行。”赵进接下来的话更让木吾真愤怒。

    木吾真下意识的就要拍桌子,他肩膀刚动,身体却向后一闪,这是身经百战养成的本能,因为他在动的那一瞬,赵进已经伸手握住了短刀刀柄,如果自己动手,赵进肯定会毫不手软的刺过来

    在这个距离上,自己没有胜算,赵进的动作和反应证明不是虚张声势,想想自己从本地传头那里打听到的消息,木吾真深吸了口气,强自镇定下来,只是再开口的时候,语气变得很冷:“小进,圣教内务不是你能于涉的,你这些话会给你招来大祸,我就当没有听见了。”

    赵进手没有离开刀柄,语气淡然却又坚定的说道:“别处我于涉不了,徐州这边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哦?”木家二伯也冷静下来,淡然反问。

    “我说不行的,来一个,死一个。”赵进平静的说道。

    木吾真大怒,刚要站起,却看到赵进上身前倾,肩膀下沉,这是随时发力抽刀的前奏,木吾真长出了口气,咬着牙说道:“你未免太狂妄了,若不是看在小兰”

    “木二叔,你不用看在小兰的面子上,我可以说的更明白些,徐州闻香教必须要听我指派,为我传递消息,不然的话,我会把徐州闻香教连根拔起,不要以为你们闻香教有多么隐秘,也就是能瞒过官府而已,我要查,随时能查出来。”

    “你你小小年纪,凭什么这么说,也不怕闪了舌头”木淑兰的二伯木吾真被赵进的话气得笑起来,语带讥刺的反问。

    “凭什么?凭我手里的五百人丁,凭我们兄弟八个杀光了百余个江洋大盗,凭我们兄弟灭了何家庄,凭的是我手中的刀枪”赵进一字一顿的回答。

    木吾真下意识的要讥笑,却在开口前收住,他长吸了口气,方才彼此对呛,说得虚火上升,此刻木吾真却冷静了下来,因为赵进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这个年轻人,他一直以为是孩子的赵进,真的能做到这一切。

    因为不在徐州活动,所以木吾真对赵进的事迹没有直观的概念,可刚才这短短交谈,这些事迹突然真实起来,木吾真明白,赵进已经算得上徐州第一等的大豪强,这样的人物的确有资格这么狂妄。

    木家二伯冷静了片刻,沉声说道:“本教教众百万,你真要和本教为敌吗

    “我能拿出五百人来,在徐州,闻香教能拿出多少人厮杀火并?”赵进冷冷反问。

    教众是教众,能上阵厮杀的最起码也要是青壮男丁,大家信教是为了祈福无病,而不是拼命开打,真要召集开打,恐怕不少人会直接退出。

    木吾真摇摇头继续说道:“本教在徐州拿不出这么多人,可本教无处不在,你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是刺客,你家里也有可能有教徒,到时候处处杀机,你以为你能逃得过吗?”

    “闻香教如果有这么大本事,何伟远早用在我身上了,为何现在我还是好好活着?”赵进冷笑着反问。

    教徒隐秘,无处不在,路人都有可能是杀手,这样的场面赵进也曾担心过,可跟周学智仔细了解之后发现这个根本不可能,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而且真有这样的实力,木先生就不会暴毙,何伟远就不用大张旗鼓的找亡命大盗伏击自己,酿酒的秘法早就被人偷学去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足以证明。

    听到赵进的反问,木家二伯一愣,随即沉默下来,赵进也坐正了身体。

    “你娘还真是放心。”木吾真突然说了句,说话间瞥了里屋一眼,从开始到现在,两个人声音不小,何翠花肯定听得清清楚楚,却从没有出来看。

    赵进微笑着没有接话,在这个情境下,木吾真说这句话只是为了铺垫,又是沉默一会,能看出木吾真深呼吸几次,尽量平静的开口说道:“徐州是本教的要害之地,不可能会主空悬,也不可能让个不相于的外人来做这个会主,如果小进你执意如此,那就真要刀兵相见了,本教此时在徐州没有可战之兵,你以为就是永远没有吗?”

    话说到这里,赵进却笑了,木吾真这次没有发作,眼神只是变得冷厉,赵进笑声停歇,摇头说道:“我没说我要做这个会主,我也没说要闻香教之外的人来做。”

    那边木淑兰的二伯一愣,赵进没有解释,却对外面喊道:“赵三过来。”

    没多久,赵三快步推门走进来,赵进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赵三连忙出门去了,这边放下棉帘子,赵进就笑着说道:“木二叔还没吃晚饭,一起吃吧

    木吾真脸上也露出笑容,摇头回答说道:“到了这般地步,咱们不可能在一桌吃饭了。”

    赵进也不在意,转头扬声说道:“娘,饭要晚些吃了。”

    “办你正事要紧,娘不饿”屋子里何翠花回答说道。

    赵进笑着转过头,木吾真这时盯着赵进,好像从不认识他一样,看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才”

    说到这里木吾真停顿一下,沉吟着说道:“你若能入本教,必定前途”

    “这件事木二叔就不必提了,我家世代军户,如今又在衙门里做事,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

    他这话刚说完,屋门打开,赵振堂走了进来,赵振堂本来要说话,看到木吾真之后愣了下,眉头顿时皱起来,木吾真笑着站起招呼,赵振堂看了看赵进,又看看木吾真,就听到里屋的何翠花高声喊道:“当家的,有点事要和你讲,进来说话。”

    赵振堂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大步走进了里屋,堂屋这边坐着的赵进和木吾真很快就听到了里面传出的声音“小进有正事,你别搀和。”“我现在都不知道到底谁在当家了”

    堂屋中安静了会,木吾真摇摇头,很是纳闷的说道:“你爹妈对你还真是放心。”

    两人就此无话,屋中就这么安静下来,偶尔从里屋传出几句听不清的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其实没有等多久,可屋中安静无聊,赵进和木家二伯都感觉过了很长时间,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响起,那边赵三开门探头进来问道:“少爷,你喊的人过来了。”

    “让他进来吧”赵进点头说道。

    那边赵三把门打开,一个有些畏缩的中年人走进了屋中,这中年人进来后先给赵进行礼问好:“进爷叫郑全过来有什么吩咐?”

    说完这句话,郑全才注意到坐在赵进对面的木吾真,顿时就呆在了那里。

    “您是您是二老爷”郑全颤抖着声音问道,木吾真和木吾生的长相很像,毕竟是兄弟两个。

    郑全从木吾真的脸上看到了故去主家的影子,一时间感慨涌上心头,迟疑片刻,直接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小的……小的……见过二老爷,小姐,小姐她还好吗?”

    木吾真先是一愣,看了眼赵进,又皱眉看了看地上的郑全,沉声问道:“你是跟着我弟弟的那个郑传头?一直照顾小兰那个?”

    郑全眼泪已经流下,只在那里不住的磕头,木吾真脸sè僵了会,忍不住叹了口气,等转向赵进的时候,表情已经有些缓和。

    “你想让郑全做会主吗?”

    “两任会主接连暴死,徐州闻香教各处人心不稳啊,如果有个知根知底的本地土著主持,那人心就能稳定不少,而且教众升任传头,传头升任会主,这也是正常的资序,没有人能说出什么不是来。”赵进侃侃而谈。

    这番话说出,木吾真眉头皱起,盯着赵进看了半天,到最后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无奈的说道:“你这官腔倒是十足”

    赵进微笑着没有说话,木吾真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在那里自顾自的低头沉思,又过了会,木吾真叹了口气抬头,看着跪在地上不住抹眼泪的郑全说道:“这也是自家人,后rì我会召集本地传头头目开坛烧香,到时郑全就是会主了

    听到这话,郑全一愣,愕然抬头,赵进笑着摆摆手说道:“你先回去等消息吧,肯定会有人找你的。”

    赵进就好像在吩咐仆役一样,郑全却不敢有什么违背,起身行礼之后,连忙转身离开。

    木淑兰二伯木吾真看到这一幕,眉头又是深深皱起,到最后变成了无奈的笑容,他直接站起,本是直接转身离开,想想又回头说道:“小进,或许下次就要叫你赵公子了,徐州这些事,你自己有些分寸,我不多说了。”

    赵进点点头,笑着站起说道:“我送木二叔出去。”

    木吾真又是一声长叹,举步向门外走去,他走到院中,原来院子里一出现外人,那年纪渐大的猢狲比狗叫的都响,可现在安静异常,不敢出声。

    两人走在院中,赵进叫了声“木二叔”,却又自己打住,木吾真纳闷的转头看看赵进,然后开口说道:“除了这个院子,你我从此之后就是路人,有话你问吧”

    “小兰现在怎么样了?”赵进于咳了声,迟迟疑疑的问道。

    看着赵进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木吾真摇头失笑,忍不住调侃说道:“也就是这时候,才能把你当个晚辈看。”

    说完这句之后,木吾真语气变得淡漠,开口说道:“你如今这样的局面,什么娇妻美妾都会有的,别去想小兰了,你配不上她。”

    赵进猛地咳嗽两声,木吾真这话的前半句,让他以为对方是说小兰配不上自己,没曾想是说自己配不上木淑兰。

    女孩的音容笑貌迅速滑过脑海,赵进发现自己一直记得很清楚,赵进也一直很清楚一件事,木淑兰是自己的,长大了的小兰一定要是自己的。

    说什么路途遥远,不便相见,你忘了她,这样的话就罢了,居然说自己配不上小兰,从刚才到现在,和木吾真几次要拔刀相见,赵进一直是心平气和,此时却是无名火从胸中腾腾冒起。

    “我配不上小兰?”赵进的冷笑着反问说道。

    木吾真点点头,上下打量了赵进几眼,开口说道:“你虽然出sè,可也就是一州一县的豪强,小兰将来要站的很高。”

    “她要嫁给谁?”赵进的神sè一下子狰狞起来。

    “嫁人?那是八年、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木吾真失笑说道,以他的xìng也没必要说这么多,可在屋中的针锋相对木吾真处处吃瘪,自然起了怨气。

    赵进突然不出声了,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的拐过照壁,走到院门前的时候,赵进突然开口说道:“你们闻香教好自为之,如果我的小兰嫁给了别人,如果她在闻香教受了什么委屈,我就把你们这个烧香的教门连根拔起,彻底灭掉

    木吾真站住不动,缓缓转身盯着赵进,两人对视片刻,木吾真徐徐说道:“刚才这些话我就当没听到了。”

    说完后,木吾真自顾自的拿下门闩,拉开院门走出院子。

    院门外跟着木吾真一起过来的那个jīng悍汉子还被用长矛逼着,家丁们已经点起了灯笼火把,院子外一切通明,赵进能清楚的看到那jīng悍汉子脸上的愤怒和怨毒。

    “放他们走吧,下次再来,还是今rì这般对待。”赵进摆摆手说道。

    家丁们这才收了长矛,同时颇为惊讶的看向赵进,听招呼什么的这两人分明是熟客,还有个“叔”称呼,关系似乎更近,可下次来还要用长矛逼住看守,这可实在太古怪了。

    古怪归古怪,对赵进的命令,家丁们都是坚决的执行。

    木吾真摇摇头,也没有说话,大步走到了路上,那个jīng悍汉子狠狠瞪了眼赵进,嘟囔着说道:“靠着人多钱多,这算什么本事”

    “你们都不要动”原来听到这样的话,赵进一笑而过,可现在却压不住心中的火气,直接朝着那jīng悍汉子走了过去。

    听到赵进的命令,家丁们都是站在一旁,木吾真带来的那jīng悍汉子也不怯场,居然迎面朝着赵进走了过来,边走边摆了个架势。

    赵进步伐越来越大,没有任何花巧,直接冲了上去,那jīng悍汉子上身摆动,双臂左手一晃,好像做个什么虚招破绽,赵进理会也不理会,迈步前冲,挥拳直刺,这是用身体来模拟长矛刺杀之意,一样是一往无前的勇猛。

    不管什么虚招破绽,当一拳向你脸猛砸过来的时候,你只能反击、格挡和闪避,可赵进太猛太快,那jīng悍汉子已经来不及反应,要闪躲,这一拳十有**要砸在胸前,他只能格挡,伸手就去抓赵进的拳头。

    手掌刚碰到拳头,那jīng悍汉子骇然发现赵进的势头猛烈如此,居然没办法一下子挡住,只能后退,伸出的胳膊都不自主的回收,还没等他做出下一个动作,赵进的拳头已经缩回,一脚蹬地,一脚猛地踢出,他的动作简单直接,但力量和速度却远超旁人,这次那jīng悍汉子挡不住了,被重重的踹到胸腹之间。

    这一脚实实在在的踹正,那jīng悍汉子整个人被踢的倒飞起来,重重的摔在地上,躺在地上就爬不起来了。

    几个回合,兔起鹘落,木吾真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止,跟他一起来的那汉子已经被打倒在地上,他脸上露出一丝惊讶,那边赵进却直接转回自家。

    赵进关上院门后才吐出一口气,强自让自己平静下来,还有八到十年,时间足够长,南直隶徐州和山东曹州的距离也没那么多远,只不过这些情绪没必要让父母那边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徐州,不能让他们有更多的担心了。

    赵进走入屋中的时候,脸sè平静的看不出异样,他看到父母已经坐在堂屋的方桌前,父亲赵振堂开口问道:“人已经走了吗?我进来的时候看到有个人被长矛逼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其不意

    “都已经走了。”赵进回答,外面那么多人手在,赵振堂也不会担心赵进吃亏。

    “小兰现在怎么样了?”母亲何翠花很关心这个,赵进脸上露出不怎么自然的笑容,开口回答说道:“小兰现在一切都好。”

    “真想这孩子。”母亲何翠花念叨了句,然后开口说道:“耽误了这么久,饭菜早就凉了,我安排赵三婆娘热热去。”

    刚才堂屋中的谈话,何翠花和赵振堂都听的清清楚楚,不过两人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母亲何翠花那边去安排热饭,赵振堂摆摆手说道:“现在徐州城内的人都知道你大后天要走了,今晚过来请我喝酒,让我带话给你的人真是不少,还有人来打听那烧酒的事情,说你去何家庄之后这酒会多产,到时候能不能多分些,你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一切都要小心。”赵振堂叮嘱了一句。

    赵进默默点头,没多久,热好饭菜端上桌子,一家三口聚在一起吃起来,吃过晚饭之后,何翠花要收拾碗筷,赵进却让母亲停下,开口说道:“爹,娘,明天一早,孩儿就要去何家庄了,咱家的守卫不会变,只是酒坊那边的事情要劳烦爹你这边多费心。”

    听到他这句话,赵振堂和何翠花都是一愣,何翠花下意识的反问说道:“不是大后天出城吗?”

    赵振堂却反应过来,笑着说道:“咱们孩子就是让外人都知道他大后天出城,免得遇到别人家的布置。”

    母亲何翠花听到这个沉默了好久,到最后叹了口气说道:“小进,你一定要小心啊”

    听了这叮嘱之后,赵进没在家停留太久,又是领着人回到了货场这边,那边陈晃已经带着行李到货场了。

    “把命令传下去,明天要早起一个时辰。”赵进对伙伴们说道。

    说是传令,其实赵进也要过去吆喝传达,这样的活于得越多,他越意识到要把家丁的组织架构弄好的要紧,但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只能等到完全搬到何家庄的时候开始了。

    家丁和新丁们都是操劳忙碌一天,除了要去值守的人之外,所有人都早早睡下,赵进和伙伴们却没有睡,他们几个人来到了银库这边,把装着金银细软的箱子搬上了空置的大车,这些东西最要紧一定要亲手完成。

    酒坊那边今晚是李五领着家丁们值守,赵进和伙伴们轮班值夜,他们要比家丁们早起半个时辰。

    黎明来临之前是第一天最黑的时刻,赵进他们点着火把,开始验看每个库房,吉香的父亲和他们一样早起,因为负责伙食的总要提早做饭,等到饭菜的香味弥漫在货场中,天边已经蒙蒙亮了,睡在通铺上的家丁和新丁们开始被吆喝着起床。

    货场这边生活设施很完备,当时赵进的很多设计看起来都是在败家,现在看却很有效率,洗漱整理之类的事情很快就完成,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了上来,尽管赵进什么都没说,可在货场中,紧张的气氛渐渐蔓延开来,连着吃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吃完早饭后,家丁和新丁就开始搬运库房,货场周围已经有几十辆大车待命,车夫们正在给自己的牲口喂草料,他们还以为要在两天后出发。

    所有的家丁和新丁背着包袱,手持长棍长矛在货场前列队,大车都已经套上了牲口,赵进手持长矛站在大车上说道:“现在就去西门,今天就去何家庄

    大家都知道是后天出发,谁也没想到今天早晨就走,下面一阵哗然,不过很快也就镇定下来,差两天又有什么区别。

    牛马大车鱼贯而出,家丁们护在大车两侧,赵进和伙伴们领着新丁们走在最前面,新丁中会骑马的一共十五人,现在都由旁人牵着他们的坐骑,背着弓箭走在新丁的队伍中,赵进有个命令,路上任何上马的人都格杀勿论,其余人开弓射杀就有五十两银子的赏钱,那齐家三兄弟也是照此办理,而且要跟随大队一起行动。

    刘勇留在城内,要负责通知运送于粮食物的大车在今天去往何家庄,还要主持酒坊和赵家那边的防务,还要通知昨日回家的董冰峰追上大队,让赵家和陈家的长辈还有王兆靖接过酒坊和城内事务的管理

    赵进领着人马队伍走上街道,整个徐州城还很安静,他们起来的太早,现在还没什么人起床,倒是昨日才安顿下来的那老骑兵有三个人正说笑着走过来,他们当年是军营精锐,本就晚睡早起,现在年纪大了,更是睡不着,早早的就想过来看看,没曾想看到赵进领着大队人马出城。

    “赵公子,这是要去那里?”

    “搬去何家庄”

    一问一答,早起的老骑兵一愣,都是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说道:“赵公子真是将才,这一手实在是高明,我们能帮着做啥?”

    “请各位叔伯一起出城,打探前路有没有埋伏和异样”赵进大方的说道

    “这是让咱们做夜不收和探马的差事,快回去,快回去,把那几个赖床的懒货弄起来。”这些老骑兵们的情绪颇高,嘻嘻哈哈的急忙回转。

    赵进也没有等他们,领着大队继续前进,没什么闲人围观,夜猫子也是极少,就这么一路冷冷清清的到了徐州城的西门,西门又称威远门,这边赵进很熟悉,如果不是重罪要犯要在大庭广众下处斩,一般都是在西门外斩首,赵振堂来的次数不少。

    一路冷清安静,来到西门这边人才稍微多了点,很多城内百姓和商贩都在等待开门,好出城办事做生意,估计城外也是如此,也有不少人等着进城。

    刚到西门这边,听着马蹄声响,十几名老骑兵已经骑马赶了过来,等在城门前的那些徐州百姓个个惊愕的看着这边,连守城的兵卒也被惊动,看守城门的是个总旗,守门算是肥差,能来这边的都有些背景,不过这总旗在赵进面前也是要笑脸弯腰的。

    “进爷,还得有半个时辰才能开城门,这天不暖和,去在下那边喝壶热茶

    “五十两银子,你现在把城门给我打开。”

    赵进笑着说道,那总旗眼睛一亮,随即带着为难神色回答说道:“进爷,城门开关都是有规矩的,要是不按时辰开门,在下会被上面重责,这个”

    “给你一百两,外加两坛我那边的烧酒,如果还是不开,我就再等半个时辰,反正没多久。”赵进笑着说道。

    那总旗听到这个眼睛更亮,想了想在那里一跺脚,笑嘻嘻的继续说道:“进爷那酒真是好定西,就是价钱高买不到,不能喝个痛快,这次俺就拼着责怪受罚,也要给进爷行个方便。”

    赵进笑着点点头,开口说道:“那就劳烦了,不过出去的人多了,那就更坏规矩,就让外面的人进来,里面的其他人就不要出去了。”

    城门都提前打开,这个小小要求自然会满足,那总旗笑嘻嘻的答应下来,然后急忙跑了回去,也不知道这总旗和手下们许了什么好处,看着穿着破烂的兵丁们劲头十足的开始忙碌起来。

    一看到城门打开,城内的人向外就走,却被兵丁们直接挡了回来,城外那些人正在纳闷,却被吆喝着急忙进城,这边很快折腾完,赵进这小二百人的队伍鱼贯而出,那些守城门的兵丁几乎是列队欢迎了,在那里陪笑着点头哈腰。

    等他们这边出城,城门又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赵进、陈晃和吉香一起回头看过去,城墙高耸,看着坚不可摧。

    其实再过半个时辰城门就要打开,他们去何家庄那边回到徐州也不过半天功夫,骑马往来会更快,可赵进和伙伴们都觉得好像要出远门,而且很久以后也未必能回来。

    董冰峰带来的那些老骑兵们吆喝着打马前行,跑在了大队的前面,没多久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这些人喜欢开玩笑,喜欢摆老资格,可做事却不含糊,他们并没有全部沿着官道搜索,有六骑直接去往侧翼。

    赵进和伙伴们经过短暂的训练,骑马慢行还是能够做到,最起码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不过三人还都是选择步行,沉默着向前走了一会,吉香突然开口说道:“守城门的这些兵卒也太烂了,看着和饥民乞丐有什么区别,他们拿着的那长矛都快要锈没了,咱们家丁一个打他们两个”

    “他们连顿顿吃饱的都做不到,还说什么打?”陈晃边上接口说道。

    赵进笑了笑,扫了眼后面,压低声音说道:“打什么打,和官军打,这不是造反吗?被人听到可了不得”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嘿嘿笑了几声,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赵进他们突然出城,城内就算有人发觉,想把这个消息传递出来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何况大家根本没有准备,没人想到说话一向算数的赵进会提前两天出城。

    派人盯梢,传递消息,调集人手,准备应对,这些都需要时间,没什么人能无休无止的等待,只能随机应变,赵进他们的突然行动,让别人都措手不及,来不及应变,实际上,他们甚至来不及收到消息。

    二十几辆大车,算上车夫二百多人的队伍,根本走不了太快,不过出城早,路上没什么人,走的倒是很顺利。

    随着离城的距离越远,官道上的行人开始多起来,这些人都用惊讶的眼神看着赵进这支队伍,不是每个人都认得赵进,大家奇怪的是这队伍本身,说是官府官军,却没看到官服和旗号,说是商队,却全副武装,周围还有十几名骑兵来回奔跑,不过大家的反应都是差不多,慌不迭的给这个队伍让路。

    离开城门一个多时辰之后,董冰峰骑马在后面追了上来,他倒是没埋怨为什么没提前通知,只是问赵进自己有什么能做的。

    “你不要下马,骑马跟着大队,如果有什么人不经号令乱动,直接射杀了”赵进说得很是于脆。

    太阳渐渐升起,不过初春天气,也没什么热的,家丁新丁们走的也很轻松,车夫们也从一早的紧张忙碌中恢复过来,开始彼此聊天。

    “也是运气好,开春以后就没下雨,不然装着这么重的东西,半路陷在泥里可是有的折腾。”

    “这算劳什子运气好,再不下雨,田里的庄稼都要旱死了,咱们这边好歹还靠着几条河,别处恐怕又要闹灾了。”

    听着车夫们的议论,赵进突然意识到徐州也在闹旱灾,徐州毗邻山东,那边大灾三年,这边不可能不被波及。

    出城已经两个时辰了,赵进让队伍半途歇息了下,车夫们要给牲口喂些草料,毕竟这次的大车都装满了,牲口也要吃力。

    “大哥,太阳偏西的时候,咱们就应该能到何家庄了,午饭到那边吃就行。”吉香有些兴奋的说道。

    可巧这句话被兜回来的一名老骑兵听到,他在马上笑着打趣说道:“你们这里还真耗费,居然下面的人一天三顿,不在搏命厮杀的时节,两顿饭就打发了”

    “不吃饱了怎么有力气训”赵进笑着回答。

    “大明朝多少年都是这个规矩,你倒给改了。”那老骑兵本来有提醒的意思,听到赵进这么说却不太高兴,驱动坐骑又是离开。

    休息之后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远远的却看到有人骑马跟上,谁都能看出来这是盯梢的,要不然怎么会骑马急赶到跟前,然后又慢慢的跟在后面。

    又过了会,路上类似探子的人物越来越多,无一例外,他们都是骑着马赶来,有人就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有人则是看一眼就回转。

    “把人抓过来?”陈晃开口问道。

    “理会他们作甚,咱们走咱们的,看他们这么急忙忙的,肯定没料到咱们提前出城,想要于什么都来不及了。”赵进回答说道。

    吉香有些紧张,他左右看看说道:“大哥,要是马队的话,还是能追上我们的。”

    赵进嗤笑一声说道:“想要吃下我们这一队,没有二百骑不可能,他们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二百骑兵追过来,那就是谋反,官府和官军会立刻动手会剿

    “我们这么多骑马的人,别人想要动手的时候肯定会琢磨,如果不能围歼全灭,万一有人骑马跑出去,回徐州城报官,那就惹出来官府和官兵了。”赵进继续解释说道。

    队伍里面大部分家丁和新丁都不知道有探子跟随,连钱勇和陶贵这些江湖出身的也很懵懂,但也有少数注意到了,比如说齐家三兄弟这样的,他们都把自己的兵器变换了位置,以便随时可以拿出来。

    “难道就这么不打了?”

    “当然会打,没分出死活之前肯定要打,估计要在何家庄那边开战了。”赵进冷然说道。

    远远看见何家庄的时候,跟在后面的人都是一哄而散,他们都看到何家庄内大批人马出来接应。

    石满强领着百余名家丁过来接应会合,赵进和伙伴们还好,他们率领的那些家丁新丁却禁不住欢呼起来,这一路走到后面,这些家丁新丁也能感觉到那种外松内紧的气氛,眼尖灵活的也看到了周围的探马,都是有些紧张,现在到了目的地安全地方,各个欢欣鼓舞。

    “留一半人在这边,其余一半让他们回城报个平安,城内货场和酒坊劳烦他们去盯一下。”赵进对董冰峰说道,让他去安排那些老骑兵。

    看到赵进过来,石满强高兴的很,嘿嘿笑着说道:“大哥你们来了就好,在这里呆了两天,操心得头疼,什么事都要帮着张罗。”

    不过也有不高兴的,雷财就苦着脸,一见面就赔罪说道:“大哥,小弟办事不力,请大哥责罚”

    雷财一直以为赵进要后天才能到这边,本来已经定下的几间宅院来没得及收拾好。

    “何家的宅院能装多少人?”赵进开口问道。

    雷财吭哧了半天也没回答出来,赵进摇摇头,雷财一直是帮着刘勇做事,基本上就是打探消息安排探子,这后勤方面的事实在不擅长,也是这边缺乏人手,所以只能将就着用了。

    “把周学智喊过来”赵进直接开口说道。

    那边雷财脸涨得通红,连忙去喊人,周学智从死牢里救出来之后,就跟着第一拨人来到了何家庄,在这里处于半软禁的状态。

    “雷子做事很用心,估计他经验不足,在这里忙碌不过来。”陈晃在边上说道。

    “他还是跟着刘勇做事更合适。”赵进念叨了一句。

    那边周学智还没过来,何家庄外面却热闹的了不得,和别处不同,三仙台何家庄也是个交通交汇的地方,有骡马市,有贸易集市,现在临近三月,各路商户已经开始在这里做起生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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