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五零章 守活寡
春神楼的后园,有一颗李树,现在的时节,正是李子由青转红的时候,树枝上挂满了沉甸甸的李子,将树枝压出一个弧度。
赢贞自从午饭过后,便一直站在树下观想,一动不动,犹如雕塑一般。
这期间姜沛宁曾进来过几次,只是站了会便离开,没有出声打扰。
人手各握着一份军情的丘神绩、丁宣、蓝解语三人,一直站在长廊内,等候自家教主观想结束。
眼下的赢贞换了一件白色云纹长袍,清逸出尘,他并不是很喜欢白色,或许是因为有个让他很不喜欢的家伙最爱白衣,不过这一次是姜沛宁与姜阀的几位绣娘一起为他做的,所以只能便勉为其难的穿上了。
如今的他,算是彻底恢复到了曾经的境界,但他并不满意,大道无止境,不断砥砺自己向上攀登,才是他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
混元境,被武道中人称之为山巅止境,也被称为陆地神仙,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身处这个境界,已经不再需要通过修行来更进一步,肉体凡胎已是练到了极致,心境也在似圆非圆之间来回交错。
赢贞这段时间,便总是会像今天这样子发呆,眼中所视之物也是固定无二,这种看似冥想的状态,实则深谙天人合一、大道自然的至境,不过这样的状态也不会持续很久。
境界越高,越是讲究一个云淡风轻,这就是为什么真正的强者出手,看上去总是谈笑风生、挥洒自如,举手投足之间可开山断江,落在普通人眼中,自然认为是故作高手风范,
没错,高手本该就是这个样子。
心境就像是一汪湖泊,赢贞时常会内视自己,进入观想的时候心湖自然是风平浪静,像是一面平滑的镜子,一旦从那种状态中脱离出来,很多情绪上的变化,都会使得心湖出现涟漪,当然,这都是微不足道的,真正可怕的,是心湖之中掀起波浪,甚至是出现裂痕,如果像一面碎裂的镜子的话,那代表着心境彻底崩塌,介时灵气倒灌,修为便为像找到洪水的出口一样一泻千里,能不能堵的住,都不好说。
直至傍晚临近,赢贞终于动了,随手摘下眼前的一颗已是泛红的李子咬了一口,很酸。
长廊内的三人终于长长的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时,丁宣发现自己与蓝解语已是浑身冷汗,他还好点,蓝解语的样子几乎像是刚从水池子里出来一样。
丘神绩不谙武道,自然感受不到自家教主在观想时所散发出的恐怖威压早已布满整个后院,而随着赢贞摘李子的动作,这股威压顿时消散一空。
他此刻见到自家教主转过身来,赶忙走出长廊,说道:
“回教主,李隶已经带人进入长安,看样子李晴雪已经将皇帝与李隶重新拉回谈判桌上,天赐府大军仍是撤往河北道,楚光南应该是收到了朝廷命令,已经带军离开太原府,进驻大同,而原本驻守在那里的李阀也在同一时间离开,一南一北,两支大军擦肩而过,相安无事,李晴雪托李隶的小女儿带了一句话,说是希望教主暂时不要动孔渊,一切等她回来再说。”
赢贞皱了皱眉,来到园中的石桌上坐下,淡淡笑道:
“我这位朋友管得也太多了,她如果想拦我,就让她到剑南道拦我去吧,还有什么消息?”
丁宣上前一步,拱手道:
“韩林的林字营希望能驻守在山南道东面的江州,他的意思好像是怕江南道那边出事,至于属下从岭南带来的大军,打算将其化整为零,分散于山南道各地,帮助姜阀稳固局势,葛元礼的荆州水师,丘老已经让他返回荆州,不过那位黄术黄先生却坚持要留下,还说如果教主不允,可让他去洛阳。”
赢贞笑了笑,黄术这种人野心不小,不过与楚光南比起来却有一个本质的诧异,一个是一心想着扶龙,一个是一心想要当龙,看样子这位稷下学宫的祭酒是要赖上自己了,对方也很聪明,猜出自己很有可能不会让他留下,于是便想着去纠缠大姐。
“韩林想要留下,无异于是在帮朝廷看着咱们,而且还指明了是与江南道接壤的江州,一旦山南道有事他自可进退有据,告诉他,让他滚,至于黄术,就让他去洛阳烦我大姐去吧,其余事情,你自可做主,不必一直来问我。”
丁宣笑呵呵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那大姐让我北山去一趟蔡州的事情,教主怎么看?”
赢贞想了想说道:
“地萃草这种东西,我曾在教中的一本古籍上看到过,应是出自某处洞天福地,你将山南道的事情尽快安顿一下便可动身,记住,不要暴露身份,尽快查清楚地萃草到底出自那里,占据一块福地要比手握一堆地萃草有用的多,既然天玑阁的人已经插手了,你这次北上路过洛阳,带上萧纶和吴青峰,”
丁宣点头道:
“教主放心,属下一定将事情办妥。”
“下去吧,”
丘神绩与丁宣退下之后,就剩下了蓝解语,
赢贞看着她那副如同落汤鸡的样子,打趣笑道:
“以前没太注意,没想到解语的身材这么好。”
蓝解语顿时一脸羞赧,在别人面前她什么露骨的荤话都能说出口,但在自家教主面前,却像是害羞的少女,
“多谢教主称赞,解语有一个请求不知该不该说,”
赢贞露出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说道:
“怎么?想去见一见自己的老相好?”
蓝解语被说破心思,脸上破天荒的升起两团红晕,娇羞道:
“解语是觉得,我和邬羿算是老相识,如果能跟随丁殿使一起去蔡州,或许会方便许多。”
赢贞托着腮帮,笑吟吟的看着眼前这位熟透了的风韵女人,说道:
“那家伙修的绝情道,讲究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所以才会收罗无数的美女在身边,以肉体上的享受来弥补精神缺陷,解语,你受的了吗?”
蓝解语沉默片刻,突然抬头道:
“他若还是像以前那样,我便亲手切了他的命根子,大不了一辈子陪在他身边守活寡。”
赢贞闻言一怔,半晌后,肃然道:
“去吧~”
蓝解语深深一揖:
“解语多谢教主。”
二五一章 远行
春神楼后院的马厩内,邋里邋遢的邓老头刚刚为两匹马儿梳洗完毕,装上车辕后,便蹲在一旁的角落里抽着烟,吞云吐雾,看他那副不讲究的样子,就是个地道的不能再地道的老马夫。
等他抽完了这袋子烟,抬头望了一眼只有寥寥几朵云彩的星空,将眼袋插在后背腰上,转身上了马车。
春神楼外,即使已经到了酉时,那名叫徐蛮多的汉子仍是孤零零的守在自己的冰糖葫芦摊子前,这会的功夫,卖羊杂的刘老汉和卖肉饼的老妪张婆正是客人多的时候,可没工夫跟他闲唠,
许满多打定主意,再等半个时辰就收摊,介时若是姜阀主她老人家还没来,那想必今晚是不会来了,毕竟大多人都不会选择在晚上吃冰糖葫芦。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汉子突然发现街道上的行人越来越多,而且大多数人看起来都很不寻常,就像那位抱剑而立,身形如铁塔一般的大汉,面容虽是古板,却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摄人的气魄。
还有那位背上背着长条包裹的英俊汉子,仰着个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给人一种“老子是大爷,你们千万别惹我”的感觉,
那位身穿紫衣的貌美妇人那天见过了,好像是认识姜阀主。
还有一位那气魄更是不得了,看岁数也就三十出头,但好些个看起来仙风道骨的老者,或是面色狠辣的青年,亦或身穿官家服饰的官府中人,在看到此人之后也是毕恭毕敬。
总之,许满多在这条街上卖了这么多年的冰糖葫芦,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一看就是大人物的大人物。
从门内率先走出来一位老者,其他人见到之后,都会微微欠身,只见他站在台阶上,目光放在了街道旁六辆豪华马车上。
淡青色的车厢,四乘的雪白骏马,车厢边垂挂的帘子上,各自悬挂有两枚青鱼佩。
许满多身为土生土长的长沙人,自然认得出这些马车那都是姜阀中有着极高身份的人才可乘坐的。
门外那位老者,朝着车厢边站着的几位锦衣贵人说道:
“我家主人不方便见各位,请回吧。”
车厢旁的宋兆麟闻言皱了皱眉,无奈的朝身后打个手势,六辆马车并没有掉头,而是直直向前,穿过长街而去。
“丘老,我可否见一见小妹,有些话还需交待一番。”
丘神绩正要说话,却又突然让开门口位置,一道窈窕倩影从内走了出来,
站在外面的人群,纷纷躬身,
姜沛宁看到自己哥哥后,笑嘻嘻的朝他勾了勾手指头,随后径直来到对面的摊子前,
“还没收摊子啊老许,怎么?还给我留着吗?”
许满多赶忙拿出藏好的冰糖葫芦,
“当然留着,不给谁留也得给您老人家留着啊。”
姜沛宁接过来笑道:
“以后不用等了,我要出趟远门了。”
这时候,宋兆麟也来到了她跟前,揪了揪她的衣袖,小声道:
“你这是又要去哪?这次回来后就没在家里呆一天,这次又说走就走,你总得和家中长辈们交待一声啊,还有,叔叔伯伯们都让问问你,既然你和那位已是生米煮成熟饭,打算什么时候嫁人,家里好早做准备。”
这些话,姜兆麟并没有使用传音入密的方法,自然而然就被周边的商贩以及客人们听在耳中,虽说他们一个个极为懂事的当做没听见,但几乎不用去想,第二天这件事就会传遍整个长沙府。
姜沛宁虽是半个江湖人身份,但好歹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家,眼见自己的兄长这么愚笨,什么话都敢往外说,顿时狠狠的踩在宋兆麟的脚背,又碾了碾,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是不是蠢货!”
宋兆麟立时察觉到自己的失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一脸宠溺的看着自己亲妹妹,传音道:
“你得给个准话啊,不然我回去没法交代,你那位架子太大,不愿见长老们,你要是再不给我透个底,爹爹说了,夜华珠一颗都不给你。”
姜沛宁恶狠狠瞪着自己兄长道:
“你回去告诉他,我下次回来要是看不到凤冠,我就把他酒窖子里藏酒都给砸了。”
一听“凤冠”二字,姜兆麟顿时心领神会,忙不迭的点头道:
“明白了明白了,那你记着办完事就早点回来,不然你一个黄花闺女总是跟个男人同食同眠,名不正言不顺的,传出去也不太好。”
“好啦好啦,知道了,你回去吧。”
这时候,一辆马车从后院转出,停在楼外,马车上的车夫笑呵呵的看着姜沛宁,
“丫头,给老头子打包十个肉饼路上吃,”
“好嘞~”
姜沛宁对这位真实身份其实是赢贞舅老爷的车夫一向很尊敬,他听赢贞说起过,邓老头是他娘亲的护道人,自她娘亲嫁入光明顶后,老头子便再也没有回过江南,也是目前隋家唯一一位还与明教来往的,她知道老头子爱喝酒抽烟,所以早早的便让阀中将私藏的好酒以及上等的烟叶提早准备好放入马车,要不然宋兆麟也不会知道她今晚要走。
卖肉饼的老妪刘婆也极有眼色,当下便以最快的速度做出十个肉饼包好,笑嘻嘻说不收钱,这等攀附贵人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这时候,只见长街上数不清的人都朝车春神楼方向弯腰行礼,就连那看起来最是高傲的抱剑男人和背着长条包裹的汉子,此刻也是头颅低垂,再没有原先的跋扈之色。
一位身穿白衣,气质非凡的俊逸男子出门之后便直接上了马车,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同样身为男人,而且气质已然不俗的姜兆麟,此刻不禁暗暗佩服自己妹子的眼光,怪不得当初厚着脸皮跑上光明顶找人家呢,果然是万中无一的天人之姿,回去之后可得好好跟长老们形容一番。
直到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人们才终于直起身子,
许满多从头至尾,惊的下巴都掉了,这人到底是谁呀?像个谪仙人一般。
......
车厢内,姜沛宁一脸坏笑的盯着赢贞,狡黠道:
“怎么一声不响就上车了,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大哥打招呼?”
赢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感觉......不习惯啊。”
姜沛宁撒娇道:
“有什么不习惯的,他将来可是你的大舅哥,难不成你永远不和他说话?要知道,本姑娘可是第一次嫁人啊。”
赢贞愕然道:
“谁还不是第一次啊。”
二五二章 血缘关系
这次去剑南道并不是临时起意,赢贞私底下也做过不少功课,如今李晴雪以一己之力暂时平息了李家之间的内斗,那么大周朝三大势力之中,就剩下圣门中的问题比较大了。
赢贞以弱冠之年执掌明教,光明顶上老中青三代人之中自然会有很多不服气的,最开始老一辈的那些长老护法对待赢贞的态度就很微妙,虽说不至于到了违令不遵的地步,却也多多少少有点阳奉阴违的,当时的赢贞修为已然大成,于是便挑了几个刺头果断处决,这才暂时稳住了老一辈人蠢蠢欲动的态势,
至于中间那一拨人,大多是后来居上的青壮一代,每一个都是天赋惊艳,修为不俗,赢贞刻意将他们全部划入临辉殿,由处事果决的大姐江清惠亲自坐镇,事实证明这一选择是何等正确,临辉殿的班底大多是在圣门之中挑选,可以说皆是“同道中人”,他们的月供几乎占据了明教的一半,各种功法秘籍、丹药、兵器等等供应不绝,也让其它几个堂口艳羡不已,都以能进入临辉殿为荣。
而其他八个堂口,在赢贞即位之初,便将诸多心腹以及师兄妹安插其中,
兵来阁有楚光南,斗行堂有萧纶,
行者堂的风寒对自己也是忠心耿耿而且潜力巨大,列威堂的窦伏威心性奸诈狡猾,在明教之中也是只服赢贞一人,但却在明镜湖一战后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被大姐亲自击毙,
把聂无惧放在了五阵旗不得不说是一个败笔,这小子自从呆在五阵旗,就没有一天干过正事,整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不过他天生性格如此,赢贞也没有办法,
皆准堂的宇文显原本是由赢贞一力栽培起来的,可惜这个人与楚光南一样非常有城府野心,两人唯一的区别在于一个有实力,一个没实力。
自在峰有烈开,前锋营有晴婉,
赢贞也不过就是在一年的时间内,达到了对明教的绝对控制,
那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自然是将整个圣门掌握在自己手上,这才有了赢贞拿天邪宗宗主擎崑开刀,以此来震慑圣门其它势力,这位擎崑便是孔渊以及那位用丹药耗死李元乾的丹君陈角的师傅。
圣门传承千年开枝散叶,分支众多,各方势力交错复杂,赢贞对于他们的掌控本来就不稳固,尤其是他与叶玄一战后,原本看似脆弱的团结,因孔渊破镜后的振臂一呼,彻底分为三派,
一派是以江南隋家为首的中立派,置身事外袖手旁观,
另一派则是原本就与光明顶关系亲近的保守派,如清风观、岚云宗等。
剩下的那些势力,准确来说属于三大派系之中战力最强,也是最为激进的一拨人,他们因赢贞自始至终对玄门的容忍而心生不满,加之天邪宗孔渊设计药死人皇李元乾这等壮举,纷纷押宝在孔渊身上,听说与玄门之间已经有过不少冲突。
车厢外,邓九将开封的半坛子陈年花雕递了进来,
“我说教主,丫头,你俩都是闷葫芦吗?老头子原本还想听一听如今这世道男女之间谈情说爱是啥样子,你俩倒好,一句话也不说,来吧,喝酒喝酒。”
姜沛宁蜷缩在车厢一角,身上盖着毯子,一直处于半睡半醒之间,听到邓老头说话,才直了直身子,稍微打.asxs.精神来,
赢贞接过酒坛,虽说一直以来自己与这位舅老爷关系都很一般,但娘亲在世时,对此人一向恭敬有加,所以赢贞对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九公,隋家与光明顶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娘亲在世时我问过许多次,但她每次都是支支吾吾转移话题,”
邓九干脆放开缰绳,任由马儿慢吞吞的沿着官道向前,嘴里啃着肉饼,含含糊糊道:
“你娘不肯告诉你自有她的原因,不过事到如今,嬴家就剩下你一个,老头子要是再不告诉你,岂不是这个秘密要被我带进棺材?”
“隋家原本便是嬴家的家臣,千年之前的大秦帝国,隋家老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宰辅,时至如今,天下人说起大秦之亡,都说是因为咱们那位开国皇帝横征暴敛,杀性太重,才会导致短短二世便分崩离析,但实际上,是源于大秦开国之初的一项政策,就八个字,‘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虽说这些都是老头子从父辈那里听来的,但他们讲述之时,无不是对大秦帝国的国祚崩塌感到唏嘘不已,要知道在那个时候,百家争鸣,学派之间各有分歧,谁都认为自家学说才是立世治世之本,发展到最后,自然是免不了大打出手,咱们那位开国皇帝原本是信奉道家学说,在隋家的影响下,最终定下了那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国策,不过这也直接导致其它学派之间形成了空前团结,最终一步步将儒家彻底拉下神坛,也由此导致了帝国逐渐对各地失去掌控,历二世而亡。”
“所以说,大秦之亡,其实是真正亡于读书人,不过那一次诸子百家之间的争芳斗艳,虽说到最后是坑了你们嬴家,但对于后世历史发展却是起到了持灯引路的莫大作用,由此而发展形成的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可以说奠定了时代运转的基础,我们隋家,其实就是当初儒家留存下来的一脉。”
赢贞一直以来,除了知道嬴氏一脉源于当初的大秦帝国,其它的并不清楚,邓九今晚讲述的这番王朝兴衰的内幕,他也是第一次听到,
邓九点上烟袋,深深的吸了一口,继续说道:
“后来,嬴氏祖先埋怨隋家当年制定的那项国策才导致了大秦灭国,于是两家开始渐行渐远,虽然期间有几次刻意想要修复彼此间的关系,但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就像你爹娘,两家联姻,也只不过维持了短短十余年的貌合神离,不过现任隋家家主与教主你之间毕竟有了一份血缘关系,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
隋家家主,就是赢贞的亲舅舅,稷下学宫山主,当代大儒,隋江左。
二五三章 鬼家
邓九年轻时候游历天下,可以说除了北夏和西域,其它地方都走了个遍,所以无论去哪里,他根本不需要看地图,因为他脑子里就有一幅大周完整地理图。
这时候的拢驿郡,已经有一支人数大概在百人左右,出自圣门驻军山的好手在这里帮助姜阀稳定局面,也有着监视盘龙道东面出口的意思。
邓九并未在此停留,而是直接驾车驶入了盘龙道。
一路上险峰峭壁,高崖深涧,风景美不胜收,道路蜿蜒崎岖,时而爬坡,时而急转直下,与山南道的地势有着天壤之别。
由于前不久独孤阀率领大戟步卒由此进入山南道,后又大败而回,两地之间的这条驿路等于被彻底切断,来自广贸集的货物一律不准经此通行,拢驿郡那边也同样如此。
这就导致了这条原本极为繁华热闹的商道,如今变的冷冷清清,刚开始有些商户迫于生计,会选择在夜里偷偷走货,后来被独孤阀发现之后,直接便在这条商道上设置了几处兵堡,一旦发现商队驮马,直接杀人越货,行径与盗寇无异。
自从马车进入盘龙道之后,其实就已经被盯上了,好在车厢里坐着的是根本不惧任何追踪的主,所以那三个缀了一路的探子仍是活的好好的。
孔渊安插在山南道境内的所有暗哨棋子,都被倪坤风齐他们拔除的干干净净,也就是说,现如今没有人只知道这辆马车内坐着的是谁。
路过的第一座兵堡,是几座临时搭建起来的木楼,有塔楼有射击口,还有专门拦路的倒刺围栏,俗称拦路虎。
守夜的几名士兵听到马蹄声,早早的便将睡梦中的老伍长叫醒,有肥肉上门,一下子都来了精神,他们这些下层军士,饷银本就不多,最近又有段日子没遇到偷偷走货的商旅,一个个像是饿极了的豺狼遇到肥肉一般,早早的便举着火把等在拦路虎边上。
虽说只是一辆马车,肉有点小,但是能从对方身上弄个百八十两银子大家分一分,也算是勉强能打打牙祭。
邓九抽着烟袋,那一点红星忽明忽暗,
“站住,哪来的?”
看装束应是属于这座兵堡头子的精悍老头厉声喝问道。
也是这时候,车厢内传来一女子的抱怨,
“九公,我刚睡着啊~”
一伙**听到还有女子声音,一个个眼冒绿光。
驾车的邓九讪讪一笑,不好意思的侧头说道:
“怪我怪我。”
话才说完,只见他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疾冲而下,身形之快像是变戏法一样,不过是恍惚之间,那杆黄竹烟袋已经在每一个军士的脑袋上敲了一记,随后一脚踢出,将那排带有倒刺的拦路虎直接踢上高空,远远的抛在悬崖底下,
直到他重新坐回马车,二十余名军士才陆续跌倒在地,如果上前仔细查看,就会发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七窍流血。
马车继续向前,
藏身在远处山林的中的一道人影,此刻却是蹲在一颗大树底下,眉头紧锁,每一个游隼探子,无一不是精擅隐匿跟踪,而且本身都具备不错的修为,最重要的是视力绝佳,可是他站在山上,由高向下望去,都没有看清楚那辆马车上的人究竟是如何出手,不过有一点他可以肯定,这座兵堡的士兵已经全被干掉了。
‘看样子这辆马车上的人不太寻常,需及早向上面汇报。’
只见他嘴中微动,发出几声夜鸟鸣叫,这个信号等于是在告诉剩下的那俩人继续跟着,而他则继续向深山中掠去,那里隐居着一位王爷手下的大客卿,专门负责看管盘龙道。
马车上的三人对这种小伎俩自然是选择直接忽视,
在接连又挑了两座兵堡之后,车厢内原本打坐的赢贞忽然睁目,脸上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因为他察觉到有几道气息由北面的深山中朝着这里疾速而来,
他之所以会感兴趣,是因为他明明察觉到的是七个人,但却只有三人身上有气息波动,其余四个像是死物一般,
外面的邓九抬手在车辕上磕了磕烟袋,嘴里骂道:
“大道不走,偏偏要走旁门左道,我们圣门就是因为这些个丑陋玩意,才被扣了顶邪魔外道的帽子。”
赢贞听到邓九这么说,想必他是猜出了对方的来历,不由好奇道:
“来的是谁?”
邓九没好气的说道:
“这个人的师门往上追溯,应该是出自鬼家,擅长操鬼之术,号称可往来阴阳二界,这一脉最开始的时候都是些游方道士,学了些符箓之术,给人求魂看病或是卜算吉凶,发展到后来,渐渐被其它学派思想所排挤,干脆便一心一意做起了操鬼弄魂这种有违天道的勾当,我好像记得这一派已经被流云观的水袖诛杀殆尽,没想到今天还能遇到,孔渊真是什么人都敢收啊,”
姜沛宁一听竟然与鬼混有关,顿时兴趣盎然,说道:
“那他们真的能操纵鬼魂吗?”
邓九摇头道:
“不好说,这一派的开山祖师想来是有些神奇手段的,不过发展到如今,那些古怪术法是否传承下来就不得而知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逐渐接近山道的那七个人分作两拨,三个身上有活人气儿的伫足不前,任由那四个死物由山坡上疾速奔来。
没有活人气儿,却有死人气儿,
四“人”分四个方向围住马车,
一个是身材矮小的撑伞老妪,一身黑袄,脸上白粉红唇,阴气深深,渗人至极,
一个是穿着一身花旦戏服的伶人,身形窈窕,一只手上,长长的云袖拖着地上,另一只手做半遮面,
一个是矮小侏儒,穿着大红肚兜,头顶朝天辫,两腮鲜红,双眼无瞳,正咧嘴笑着。
最后一个是位貌美妇人,身材高挑,脸上似笑非笑,只是她浑身上下只有片缕遮身,luo露在外的皮肤白里透红,看上去与生人无异。
姜沛宁半蹲在车厢外,口中连连称奇:
“这种旁门左道的术法确实也有其独特之处,就是不知道这四个会不会说话,如果会的话,那可真是神奇了。”
只见那矮小侏儒突然咧了咧嘴,露出森白牙齿,怪声怪气道:
“漂亮女娃,给我做媳妇可好?”
姜沛宁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
然后,随手拍出一掌,
灰飞烟灭......
二五四章 深藏不露的水袖真人
侏儒童子就这么灰飞烟灭,像是被随手拂灭的烛火,就连飘散而出一缕魂魄都被打散的干干净净。
其他三人见此情景,皆是目瞪口呆,若是他们追寻心中本意,肯定是第一时间想要逃掉,可惜魂魄被强附于肉体之中,早已成了牵线傀儡,他们的所有行动都不受自己本意驱动。
花旦打扮的伶人率先动手,双袖一甩,如同两条银蛇席卷马车,
邓九不疾不徐的抽了一口旱烟,然后朝着正前方吐出一口烟雾,本该是灰白色的烟雾却幻化作一袭青衫,手握戒尺的教书先生,颌下留着长须,面带微笑中正平和,栩栩如生。
只见这位教书先生身上正气浩然,手中戒尺看似随意的一拍,像是先生惩戒顽童一般,
那伶人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双袖粉碎殆尽,露出的两条手臂上血肉模糊,深可见骨,只见他面露狰狞,桀桀一笑,朝着教书先生猛扑过来。
戒尺上显现出无数金光小字,再次拍下。
这个时候,另外两个似乎终于收到主人撤退的命令,想也不想便朝着山顶处疾奔而去,教书先生如影随形,手中戒尺接连拍下。
山顶上,有一头戴鱼尾冠的老道士卓立在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白发白须,仙风道骨,若是让百姓看到,一定会匍匐于地,称呼一声老神仙。
在他身旁的,是两名妖娆女子,皆是身穿粉色道袍,看起来不伦不类。
老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好不容易炼化出来的四具阴物就这么被一一打散,心里一阵肉疼,咬牙道:
“儒家的老狗,敢在老夫的地盘上撒野,雕虫小技的幻术而已,你要真能请来儒圣真身,老子管你叫爹,嘿嘿,那位小娘子长相真是不俗,炼成炉鼎一起双修,当真是妙不可言,春华、秋实,你们俩下去,把那丫头给我带上来。”
那两名妖娆道姑娇笑一声,身形飘飞而去。
那位烟雾幻化而成的教书先生似乎不能长久维持,在拍碎撑伞老妪和白衣妇人之后,便也随之烟消云散。
姜沛宁笑眯眯的看着山顶上飘飞而来的两道身影,笑着对一旁的邓九说道:
“虽说这等术法看上去很是奇妙,却也太不禁打了,糊弄糊弄普通人还可以,”
邓九笑道:
“鬼家一脉最初能位列百家,确实是有些真本事的,不过这么久传承下来,很多秘术想必已经失传,水袖那家伙对这类东西就很感兴趣,要不然也不会满天下的追杀这一脉,这便导致了当世集鬼家之大成者,流云观水袖是也,哈哈~~”
车厢内的赢贞也忍不出笑道:
“那家伙每次带回消息,好像都是“朋友”告诉他的,我当时细问几句,他又总是支支吾吾,我还想着以这个家伙的狡诈性格怎么会有这么多朋友,现在想来,他应是有其它方法。”
邓九笑道:
“他那是不敢说,若是老老实实告诉你他用的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害怕你会一个不高兴把他拍死,那家伙虽不是良善之辈,但对教主的衷心却是无疑的,他们流云观一代代人都是这样,只忠于圣主一人,别人在他那里是一句真话都听不到。”
三人就这样气氛轻松的聊着天,茫然没有将马车前方突然出现的那两个道姑放在眼里。
邓九坐在马车上,翘着二郎腿,瞥了一眼那两道身影,说道:
“把这两个娘们杀了,那家伙一定会跑,他们鬼家逃命的本领还是不错的,”
姜沛宁嬉笑道:
“这两个归我,九公只管去抓那家伙。”
“好嘞~”
邓九身形一闪即逝。
眼看着车夫在自己面前凭空消失,春华秋实两个道姑顿时面面相觑,不过好在主人的命令是将眼前这位俊俏姑娘带回去,也就没有多想。
其中一人一掌拍向马头,想要将两匹马儿击毙,以此断了对方逃跑的念头。
姜沛宁顿时美目一寒,
那道姑手掌还未触及骏马头颅,便觉浑身一阵寒意,如同大暑天坠入冰窖一般,这一掌更像是拍在寒冰之上,掌心深处一股透体寒意席卷全身,
另一人见到同伴此番怪异景象,也是跟着心中狐疑,猜想必是车上女子作怪,于是身形猛然暴起,直扑对方。
人在空中,前扑之势却突然戛然而止,接着便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抛跌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个抛物线,像一摊烂泥一样摔在远处的山林之中。
而马车前剩下的那位,眼下已经是浑身僵硬,她一直保持着手掌拍向马头的姿势,体内的气血已接近凝固,此刻就是想要开口求饶都做不到了,直至生机彻底断绝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山顶上那位仙风道骨的道长在见到邓九时,还是一副临危不乱的态势,双手负后气定神闲,一副仙人之姿,似乎还想要呵斥对方几句。
当邓九出手之后,他就慌了,因为只是一招,他的五脏六腑便同时遭到重创,情急之下赶忙丢出一张符箓,想要以地遁之术逃之夭夭,幸亏邓九早有准备,见到黄符的第一时间便冲上前去一掌扫为灰烬,随后拎着这位道长的领口,老鹰捉小鸡一样返回山道。
先是将神仙道长扔在地上,然后一脚将那早已死绝的碍眼道姑踢下山崖,悠哉的掏出火石点上烟袋,
“说吧,是师门出身,还是流浪野修?”
老道士趴在地上都不敢起身,哪还有一点神气活现的模样,他算是看出来了,这辆破马车上的人都特么不简单,
“前辈饶命啊,贫道就是隐居山中的一个修行之人,平日里只知苦修,也就是意外得到一些秘术典籍,研究出来一点微末技法,自己消遣着玩的,绝对没有害人啊。”
邓九猛的瞪他一眼,吓得他浑身一颤。
“这个时候还在这编故事,从现在开始,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我若是感觉你在说谎,直接便将你打杀,”
“孔渊让你来这里做什么?”
老道一听孔渊二字,顿时面如死灰,本来是游隼探子请他来这里解决一桩麻烦,谁知道会碰上这种知根知底的高人,只看对方提起孔渊时脸上的不屑表情,他就再也没有胡编乱扯的胆子了。
“贫道的道场本就在这处深山之中,后来楚王......哦不,孔渊便让我顺带帮他盯着点这条驿路,其它的真没有了,前辈你相信我,我可对道祖发誓。”
二五五章 圣主驾临
邓九甩手就是一巴掌,后者赶忙抬手捂着嘴巴,鲜血从指缝流出,摊开手掌一看,两颗门牙被打掉了,
“前辈,你听我说,贫道对道祖发誓,我这次真的没有骗您,小道姓张名少游,出身圣门崞巉派,师门原本所在的巉巉山被几个正道人物寻上门来大开杀戒,十不存一,侥幸活下来的弟子又被一个妖道追杀,剩下来的真没几个了,后来贫道便跑到这密崤山中,用自己剩下的那点家当修了一座道观,孔渊入主剑南道之后曾派人找到我,说是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庇佑着我不再被人追杀,小道所言千真万确啊,”
说到最后,这位名字不俗的老道竟已是语带哭腔,看样子对自己这条老命还是很珍惜的。
邓九原本打算问过之后依旧将其击毙,毕竟这种人在圣门之中也是非常不受人待见,要不然水袖也不会明目张胆的追杀而没有人管。
这时候,只见邓九双耳微动,诧异的看了车厢一眼后,对着地上仍是哽咽的老道说道:
“老头子可以饶你不死,你现在就去找孔渊,告诉他,圣主他老人家已经进入剑南道,让他老老实实的在成都府等着。”
地上的老道闻言一怔,顿时收声,一脸惊讶道:
“前辈可不能开这种玩笑啊,圣主他老人家在哪?您也是圣门中人?那咱们是自己人啊,”
邓九又是一个巴掌甩出,不过这一次却要轻了许多,低头鄙夷的看着捂着脸颊一副胆小鬼样子的道士说道:
“你只管传话就是,别的你还没资格问。”
张少游一脸惶恐道:
“前辈,您就是杀了我,我也不敢去传这个话啊,若是圣主真的来了还好,要是前辈你在跟我开玩笑,那孔渊到时候也不会放过我啊。”
邓九眼见他竟然还在和自己讨价还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真是个挑梁小丑,我圣门的名声就是被你这种人给败坏了,”
“教主,干脆让老头子毙了他得了,看着碍眼。”
地上的张道士眼瞅着那位老前辈对着车厢喊出教主二字,一双眼瞪得老大,不能置信的望向马车,车帘无风自动,缓缓掀开,露出内中一位白衣公子,单手托腮,正冷冷的盯着自己,
张少游只觉全身气血在一瞬间停滞不动,口中狂喷一口鲜血,连带着整条舌头都喷了出来。
姜沛宁笑嘻嘻的坐在车厢边缘看热闹,
只听那白衣公子淡淡说道:
“你在山顶上的时候,说要找谁双修?”
张少游张着一张血口,心中骇然,忙不迭的嘭嘭磕头,不过几下就已经把额头磕烂了,
“告诉孔渊,就说我嬴贞来找他了,这件事情做完,你便可以自尽,你那道场之中留存弟子,本尊一个不杀,崞巉一派也不会再有人死,去吧。”
张少游听了,先是身形一滞,脸上神情出现片刻恍惚,随后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转身就走。
姜沛宁蹙眉看向车厢,好奇道:
“什么双修?”
赢贞笑了笑:
“当然是咱们俩。”
姜沛宁脸上一红,娇嗔道:
“九公还在这里呢。”
邓九哈哈一笑,重新坐回马车,
“这有什么,老头子年轻时候靠着一张不输教主的脸,不知曾让世间多少女子心碎,我那些哄女孩子的话,教主就是再学一辈子他也学不会,”
赢贞笑着反驳道:
“可惜啊,年少再风流,临老还是孤身一人。”
姜沛宁笑的花枝乱颤,
邓九长叹一声,举头望月,似乎真的回忆起年轻时候的一些风流往事。
......
张少游一路并未停歇,行走如风,他对车厢内青年的身份深信不疑,此刻既然知道了自己大限将至,也就不再吝惜,一股脑将身上所带丹药全数扔进嘴里,还将唯一的一张神行符贴在腿上,速度更加飞快。
想起自己唯一的私生子身在道场得以活命,而崞巉一派将重新得到圣主庇佑,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被人当做过街老鼠一样追杀,他脸上不禁浮现出一抹笑意,此刻的他,似乎又重新回复了仙风道骨的仙长模样,
张少游不同于邪王平陆生,后者是对赢贞失望,从而归附孔渊,而他则是因师门所修功法,遭到正邪两道的打压围剿,不得已藏进深山,后被孔渊发现,自知得罪不起,这才给人当了走狗。
“孔渊啊孔渊,你说你好好的天邪宗宗主不做,非要和圣主一争长短,我圣门千年以来,圣主之位,就没有别姓之人坐过,你当你是谁啊?哈哈~~~”
张少游心中狂笑。
清晨的广贸集,
众目睽睽之下,一位白发道长闯进独孤阀在此地的驻所,提笔写下四个字之后便飘然离开。
“圣主驾临!”
独孤阀的人自然看不懂这四个字的意思,不过他们却有人认得这位道长,于是便有人赶忙报至军营,
上一次拢驿郡郊外的仓皇撤退,损失了上万兵马不说,就连有剑南雏凤之称的独孤鸾凤都殒命山南道。
这时候广贸集留存的一万大戟步卒,仍是由断去一臂的独孤无敌坐镇,不过在他身边,又多出了一位女子,
这位长相清丽的青衣女子也是刚刚到达广贸集,她来此地不为别的,只是想去山南道带回自己小妹的尸体。
独孤无敌看着桌子上的那四个字,愁容满面,叹气道:
“爹爹已经去信天玑阁,请求已经出关的叶玄能出面制约一下此人,不然任由他在剑南道搅风搅雨,我们却奈何不了,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想去见一见他,”独孤青鸟淡淡说道。
独孤无敌闻言大怒,猛的拍桌道:
“你想要干什么?还嫌小妹死的不够冤枉是吧?你现在就给我滚回成都,你若不走,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念及兄妹之情。”
独孤青鸟轻轻道:
“我去带回凤儿的尸身,见他也只是顺路,放心,我不会挑衅他,我还不想死。”
说完,绿影一闪,人已出了大帐,
“青鸟!”
独孤无敌气的脸上青筋暴起,独臂重重的拍在桌上,对着帐外大喊道:
“传我将令,整军列阵!”
二五六章 最高峰
盘龙道这条山路足足六百里,期间要穿过密崤山,三皇岭,
以嬴贞他们马车的行驶速度,大约需要四天才能到达西面出口,这已经算是不慢了,往常的贸易商队在广贸集和拢驿郡之间打个来回,至少需要一旬之久。
群山之中并非没有人烟,也会有几处稀稀落落的村庄夹杂其中,不过村庄的规模都不大,多的也不过二三十户人家,少的便只有三五户,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些村庄大多离官道不远,有的甚至就在山路边上做着点小生意。
马车离开山道岔入一条山间小路,不过半里,就能看到群山环绕的腹地之中,并排着几座极具当地民风特色的房子,这里住着一家老小十余口人。
两匹马儿已经累坏了,再不让它们休息一下只怕都会垮掉,好在这处乡间小院靠的便是为商旅提供住宿,喂养驮马来过活,所以在见到赢贞他们之后,第一时间便招呼过来,卸掉车辕,将马儿拉走喂食草料,补补马掌,刷刷毛发。
这户人家的孩童们还是第一次见到姜沛宁这样仿若画中走出的神仙姐姐,一个个围绕着她打转,不过姜沛宁似乎很烦小孩儿,脸上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很多女人就是这样,自己家的小孩怎么都好,别人家的小孩怎么都不好。
午饭是地道的家常小菜,味道算不上出彩,不过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赢贞之所以会以这种慢吞吞的方式赶往成都府,也是想给那些本就摇摆不定的圣门中人一次选择的机会,毕竟他不可能将所有依附孔渊的人都杀光,手段太过无情狠辣,也会招致圣门其他人的一些不满,他们当然不会将这种不满表现出来,但若是在一些大事上出工不出力,对于明教来说也是得不偿失。
这就是为什么以孔渊的性格,对待依附他的那些人,仍会表现出一副礼贤下士求贤若渴的模样,江湖和朝堂,在这一点上还是有很多相似之处。
当然,到最后仍是选择留在孔渊身边的那些人,赢贞也会选择性的处理一些,并且会尽量不让他们所在的宗门断了传承,断人薪火这种事和杀人全家没什么两样。
他要的的将整个圣门重新纳入自己掌心,而不是大开杀戒。
吃过午饭,邓老头说自己上了岁数,需要保持充足的睡眠,径直去了主家早就为他们收拾好的房间内午睡。
赢贞和姜沛宁则来到院子旁不远的小溪边上,后者直接脱掉鞋袜,将一双晶莹玉足浸泡在冰凉的溪水中,
“本来宁儿觉得你会以最快速度处理孔渊的事,那样的话说不定还有机会去蔡州一趟,瞧一瞧那地萃草是否真的如传说中那么神奇。”
赢贞坐在她边上,随手将一颗鹅卵石抛入溪中,笑道:
“地萃草对于脱胎境以上的小宗师就已经没什么作用了,对这种东西感兴趣的人,大多都是一些还算具备底蕴的宗门,拿来培养后辈,确实能起到不错的作用,一个宗门,好苗子越多,后辈成长的速度越快,他们在江湖上的话语权也会越大,不知有多少人开宗立派,都是抱着一统江湖的雄心壮志,当然,到了后来,他们都会觉得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多么好笑,
我们明教传承千年,底蕴之深厚,放眼天下,也唯有儒、释、道三家可比,像地萃草这种东西,光明顶上不是没有,只不过数量稀少而已,而这一次之所以让丁宣、萧纶、吴青峰三人同去,也是想查出地萃草背后的福地所在,福地之中自然还会有其它珍稀之物,这才是我真正看上眼的。”
姜沛宁在一旁听的默默点头,随后突然捧起一蓬溪水朝着赢贞挥洒过去,后者极为不解风情的随手拍回,反而是溅到了姜沛宁自己身上,
“没意思~~”她口中嘟囔了几句。
乡间小路上,一位背缚长剑的青衣女子牵着一头青驴,伫足向农家小院看来,最后目光放在了溪水旁的男女身上。
很巧,她只是路过,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但她心里完全笃定,那个人就是他。
独孤青鸟一直默默的注视着那道背影,
她与小妹不同,打记事起,父亲就开始全力培养她,每一天所付出的努力和辛苦,都不是其他几个兄妹可以比拟的,记得那时候练拳,只是一套最基本并且毫无花巧可言的拳谱,就需要出拳十万次,十指上厚厚的老茧让她的双手看上去像是苦力出身的农家汉子,练剑最初,最为简单的拔剑,她便练了三年之久,到后来,家族之中,已经没有人比她出剑更快,包括她的父亲。
父亲会把她扔至瀑布下练拳,会把她独自一人扔在深山中磨砺,会遍请剑道宗师与自己生死相搏,会让她在寒冬之中浸在深潭砥砺体魄,会将她关入密室,不饮不食磨砺心境,那时候,她才不过十一二岁。
所以独孤青鸟一直认为,自己的修炼之途是最苦的,所以心中对嬴贞这种靠着天资,却在二十出头便攀上武道巅峰的人,心里一直存在着疑惑,失落,不服,
吃了这么多苦,难道真的不如人家天生的好资质吗?
无论多么勤奋努力,难道真的比不上那些生来卓越的人吗?
这个答案,能够告诉她的人,不多,
所以她才会去天玑阁,找那位被誉为叶玄之下,最具剑道天赋的年轻人,
她才会去找那位被誉为未来江湖剑术、剑意扛鼎之人的人皇幺女,
她才会远赴北夏,找那位被称作当世无为境第一人的拳无敌。
她才会去龙虎山,找那位少年白头的小天师。
在天玑阁,她看到后崖那十四道剑痕,
在一处幽林小筑,李晴雪代师收徒,传授她大黄庭,成为她的师姐,
在北夏,她于七十七拳败北,领悟拳道真意。
龙虎山,观莲花池水,她剑心通明。
她并没有因自己小妹死在对方手里而心生怨恨,
有一个道理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
杀人者人亦杀之。
她笑了笑,牵起青驴朝小院走去,
在他身上,自己又会有什么收获呢?
毕竟他可是当世年青一代,人人都会仰望的最高峰。
二五七章 当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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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青鸟刚从山道上下来,热情的农家主人便从她手中接过驴子缰绳,两人又小声交谈了几句,她便径直朝着溪边走来。
刚刚走近,她便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你好,我叫独孤青鸟。”
赢贞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目光便重新看向小溪,手里握着一把鹅卵石,没有运用任何技巧,然后砸鱼。
扑通扑通,
姜沛宁却是饶有兴趣的看向对方,一身朴素青衣,不是什么上等料子,面容与独孤鸾凤有几分相似,却远没有后者好看,不过此女双眉狭长如刀,英气逼人,一看就是性格坚毅之辈。
“怎么?来给你妹妹报仇的?”
独孤青鸟摇了摇头:
“生死有命,当她选择踏入江湖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姜沛宁笑了:
“你说的倒也不错,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独孤青鸟看了一眼赢贞,遂又收回目光:
“听说凤儿被随意乱葬在了拢驿郡外的一处山岗,我想去带回她的尸身,”
姜沛宁点了点头:
“姐姐为妹妹收尸,天经地义,”
独孤青鸟没有再作声,就这么突然陷入沉默,随后转身离开。
姜沛宁不由蹙眉,啧啧道:
“真是个怪人,和她那个刁蛮妹妹性格天差地别,虽说她这种仍是不讨人喜,却也没有多惹人厌,而且修为好像不俗,我竟然完全看不出她的深浅,看不出深浅就是有深浅。”
赢贞手腕一抖,甩出一颗石子,还是没砸中,转头笑道:
“此女应该不在你之下,正常切磋,你嬴,生死搏杀,你输。”
姜沛宁一愣,移了移身子,靠着赢贞肩膀,好奇道:
“你怎么看出来的?”
赢贞挑了挑眉,沉思片刻后说道:
“纯粹是一种感觉吧,此女行动如常人,呼吸均匀很有节奏,体内气息流动却异常缓慢,这不符合修炼大黄庭的那种细水长流,好像给人一种随时都可能爆发的感觉,这应该是经历无数次生死搏杀换来的谨慎和经验,而且此女一旦出手,必是雷霆万钧的杀招,她每时每刻都在刻意压制着体内那股气,就是要争取一击必杀的绝对把握,她右手手掌,一直保持着拔剑的姿势,而且心境极为平和,这个女人不简单啊。”
数年之前,李晴雪私下代师收徒,传授道门宝典大黄庭,张九洞知道自己不明不白多出一个徒弟之后,哭笑不得,于是便降临独孤阀,来见一见自己这位素未谋面的徒弟。
见过之后,自是老怀大慰,也许这个徒弟的天赋,心境,坯子远远不如李晴雪,不过难得的是她能将勤能补拙这四个字发挥到极致,大巧不工,自然是浑然天成。
张九洞一句“剑南有雏凤”,在剑南地界,甚至整个江湖武林都流传甚广,但大多数人会认为这是在指那位名字中带有鸾凤的独孤阀幺女,殊不知,人家说的是自己徒弟。
姜沛宁听罢,深深的望了一眼那道离开的背影,她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总觉得自己将来很有可能会与眼前女子来一场分出胜负的决战,
傍晚时分,小院主人为这零星几位客人准备好饭菜,都是些时令山珍,今晚月亮又大又圆,坐在小院吃饭乘凉,耳中听着虫鸣蛙叫,让人心境祥和。
赢贞三人围着一张小方桌,独孤青鸟独自一桌,小院主人连同家眷,都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扒拉着饭,
这期间,姜沛宁几次有意无意的看向那位孤单女子,发现对方也会偷偷向她看来,于是她笑了笑,招手道:
“要不过来一起?”
独孤青鸟先是一愣,也不说话,直接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姜沛宁为她腾开一截板凳,等到对方坐下,好奇道:
“你妹妹是我杀的,你真的就一点也不记恨?”
独孤青鸟嘴里啃着一块酥饼,摇了摇头:
“不记恨!”
姜沛宁追问道:
“为什么?”
独孤青鸟想了想,慢悠悠说道:
“我小时候练剑,父亲总会找来一些与我匹配的对手,这些人的修为往往都会比我高出一些,但是也不会太多,然后父亲便让我们之间做生死搏杀,不分出生死,不准停手,谁坏了规矩,谁就得死,我当时以为父亲在说笑,觉得他怎么可能忍心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呢?
但是那一次,我被对手十几招便打成重伤,生死一刻,还是对方动了恻隐之心手下留情,我才没有死,但是他死了,被父亲亲手杀死的,因为他坏了规矩,后来我才真的怕了,我知道如果再出现这种情况,父亲一定不会出手救我,
所以后来的每一次对敌,我都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求胜,因为只有赢了我才能活下来,所以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无论与谁放对,从一开始我便会全力以赴,无所不用其极,绝不会给任何人留下一丝可以杀我的机会,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就是这样,
虽说赢先生是杀死小妹的凶手,但我真的没有因此记恨,也不会有报仇的念头,因为我从四哥口中知道了发生的一切,若是赢先生无缘无故打杀小妹,我独孤青鸟不要这条命,也会来找赢先生,但是现在,只会怪小妹不自量力自寻死路,又或者怪我,不该总是在她跟前提起赢先生,并且不应该教给她那一剑,如果设身处地换做是我要杀姜沛宁,就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因为那个后果我承担不起。”
姜沛宁嗤笑一声:
“你倒是够坦白,也许别人听到,会不信你说的话,但我信,只是我有点不高兴,你为什么总会和独孤鸾凤提及我的丈夫?”
独孤鸾凤闻言一愣:
“你们成亲了?”
姜沛宁阴沉着脸道:
“没成亲也是我夫君。”
赢贞与邓九两人相视一笑,默默吃菜,
独孤青鸟没有多想,只是笑道:
“其实我跟小妹提及的人有很多,不过到了后来就越来越少了,有一些人让我觉得失望,有一些人死了,剩下为数不多的人中,我大多也已经见过,现在就剩下赢先生了,
最后一个死在我手中的试剑人,在他临死之前曾跟我说过一句话:剑道一途,独领风骚数百年,但是当世武道前五人,竟然没有一个用剑的,这不像话,也不该如此,吾辈剑修,当争!”
姜沛宁双目眯起,直直盯着对方那对清澈双眼,她的心湖之中骤然出现一丝荡漾,
独孤青鸟也丝毫不让的与其对视,眸如清泉,
两位同是用剑的女子,在这一刻,似乎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大道契机。
赢贞手指突然在桌面上轻轻一敲,两人同时回过神来,
邓九看在眼中,会心一笑,若是自家教主不以此直击心魄的手法打断二人的心境之争,只怕针锋相对的两人立时便要动手了。
二五八章 可为师者,先生也
用针尖对麦芒来形容姜沛宁和独孤青鸟两人此刻的状态最合适不过了,
两人对自身剑道都有着极高的追求,而且在性格上也都属于那种钻牛角尖的家伙,独孤青鸟一心访遍天下高手,查漏补缺,使得自己无论在心境还是修为上渐趋圆满,
姜沛宁则是认准赢贞一个,便死心塌地要追到手,就算赔上这条命也在所不惜,无形之中由情入道。
君子养心莫善于诚,精诚所至方能金石为开,往往出类拔萃者皆是如此。
两人被赢贞打断之后,相视一笑,埋头吃饭,各自的心头甚至还有些小雀跃,偶然之下寻到突破契机,对她们这样的人来说,真的是可遇不可求。
邓九提着小院主人拿来的自制米酒,给每人倒了一碗,然后端起说道:
“两个女娃娃今日棋逢对手,当浮一大白。”
独孤青鸟颇为豪爽的接过碗来,爽利道:
“浮一大白!”
嬴贞也笑着配合,可以想见,这两人在未来的日子里都会以彼此为镜,砥砺前行,
那么自己呢?谁又可以做我的镜子?
记得当初明镜湖一战,叶玄曾说过,之所以拿江河湖海的江湖来形容此江湖,便是因为武道一途也有潮起潮落,一道浪潮拍在岸上,不论多么华丽壮阔,终究不会再有一模一样的一道浪潮,后继者或许会是惊涛拍岸,又或许便是那遮天巨浪,潮起潮落,连绵不绝,正如那江湖中代代新人,
赢贞并不觉得叶玄会成为自己心中的那面镜子,以对手为镜容易催生心障,反而得不偿失。
独孤青鸟吃饭很快,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那样的细嚼慢咽,很有江湖气,吃饭喝酒两不耽误。
只听她突兀的打了一个饱嗝,见到三人同时看向自己,羞赧一笑:
“我从小吃饭就是这个样子,大家别见怪。”
邓九哈哈一笑:
“老头子怎么觉得越看你越顺眼了,”
独孤青鸟似乎想到什么,皱眉道:
“我离开广贸集军营的时候,四哥已经开始整顿大军打算在盘龙道西面出口拦截你们,但是我心里清楚他其实是在害怕我会有什么闪失,我现在就写一封信,希望介时遇到,邓伯能提前将这封信交给他,免得我四哥鲁莽,冒犯到赢先生,落得个和鸾凤一样的下场。”
邓九目光看向嬴贞,后者点了点头,
独孤青鸟和小院主人借来笔墨,也不回避,直接就在桌子上开始书写,大意是自己和赢贞他们相处融洽,没有任何冲突,希望四哥独孤无敌也不要轻易冒犯。
姜沛宁在一旁看着对方的娟秀字体,好奇道:
“你为什么总是称呼嬴先生?”
独孤青鸟抬头一笑:
“可为师者,先生也。”
姜沛宁一愣,旋即皱眉,
接着,独孤青鸟又继续说道:
“我独孤阀与楚王之间纠缠太深,已经无法从中剥离开来,而且楚王也非常依赖我们,剑南道不同意其它各道,很多地方仍是由本地的部族掌控,本身便特别排外,外人是很难伸进手来的,我们独孤一姓本来就是南边最大的一支部族,后来几经发展,才成为整个剑南道的第一大姓,楚王需要借助我独孤氏来与其它部族之间做交易,而我爹似乎也在和对方谋划着什么,我私底下曾经问过,但我爹不肯告诉我,
记得小时候见过楚王殿下几次,那时候觉得王爷真是说不出的风流潇洒,谈吐风趣优雅,天文地理好像什么都懂一样,一看就是很有学问的人,他看到我修行这么苦,好几次都心疼的掉眼泪了,为此还痛骂过我爹几次,我那时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爹爹被人训骂却不敢吭声的窘迫样子,
长大后再见到殿下,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很怪,总觉的哪里不一样可又说不上来,后来还是大哥私底下偷偷告诉我,说是如今的楚王殿下,实际上是魔门的邪帝孔渊用一种魔门秘法占据了殿下的身体,自那以后,见到孔渊,我便再也没给过他好脸色,”
说到这里,只见她顿了顿,叹息道:
“小妹如果不死,就会嫁给孔渊了,所以我宁愿她死,也不愿意看到她嫁给那个大魔头,家族中,我是最早接触江湖,也是最早行走江湖,遇到过很多所谓的魔门中人,当他们说起嬴先生的时候都是满满的尊敬,虽说偶尔会埋怨几句先生过于暴戾,但我觉着身居如此高位,行事难免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性来,所以我并不觉得暴戾狠辣放在赢先生身上有多么贬义,
但孔渊就不一样了,人们谈到他时,会佩服他的城府手段,以及多年隐忍布局换来今天的大权在握,但对其人品,人们总是讳莫如深,不愿提及,我知道赢先生这次是冲着孔渊来了,而我独孤阀现在又以孔渊马首是瞻,说不得会因此遭受巨大损失,所以我打算将小妹尸体带回之后,便赶回阀中尽量斡旋,希望以此能避免更多人枉送性命,”
说完这些,独孤青鸟眼神直勾勾的看向赢贞,希望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一丝答案,无论好的坏的,她都希望心里有个底。
赢贞举杯喝酒,没有出声,这一次来剑南道,之所以只带着姜沛宁和邓九两人,便是因为一旦孔渊躲着不肯露面,而是不惜代价动用大军来对付他们,三人起码都有自保能力,不至于被大军拖死,再者,孔渊经营剑南道多年,民声颇佳,麾下军士愿效死命,李晴雪迫于这个原因,所以才希望自己不要在这个关头动孔渊,毕竟她们李家的一场大风波刚刚平息,剑南道若是再后院起火,谁也不知道会引出什么样的后果。
赢贞也看的出,独孤青鸟之所以做出与家族相悖的选择,也是看出孔渊这个冒牌货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无论是他嬴贞还是李晴雪,说到底,都是必杀此人的,
而独孤青鸟的诚意,便是那封信,要知道独孤无敌如果不率兵阻拦他赢贞入境,已是犯下死罪,或许孔渊会看在独孤阀还有用处的份上不会拿独孤无敌怎么样,但后者将来绝对不会再有任何统兵之权,等于彻底被排除在剑南道权力中心之外。
独孤青鸟之举,既是毁了独孤无敌的前途,其实也是为了他将来的前途。
一个底蕴深厚的高门大阀,懂得取舍才是立族根本。
独孤青鸟心里也在猜测赢贞的选择,她知道,别看独孤阀雄踞剑南,又是当世六大阀门之中武运最盛,但是在眼前此人的心里,未必会有多少分量,虽说爹爹一意孤行,希望请出叶玄制衡对方,但独孤青鸟觉得,其实刀皇、魔皇,一直都在相互制衡着,只是那条线,像她们这种人看不到罢了。
赢贞转头看向她,语气平淡道:
“独孤靖生了一个好女儿。”
独孤青鸟展颜一笑,心中大定,双手举起酒碗,敬对方后,一饮而尽,
随后,她告辞离开,一个人来到溪边练习剑桩,没有任何花巧、是最普通的入门剑桩。
姜沛宁好奇的凝视着那道青衣身影,若有所思,
对方手中无剑,只是以虚握的方式,手腕轻抖不停交错变幻,脚下步法由始自终只有七种,此番情景若是寻常小宗师看在眼中,只怕会嗤之以鼻,但落在如今追求剑意的姜沛宁眼中,自然又是另外一幅景象。
赢贞拍了拍看的出神的后者肩膀,顿时将她吓了一跳,
“怎么?是不是觉得自己平时太偷懒了?人家不比你差,却比你更刻苦用心。”
姜沛宁吐了吐舌头,笑嘻嘻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年龄就应该做什么事,宁儿现在正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自然不能耽误了和某人谈情说爱,我的剑心就是你嬴大教主,只要你一天不抛弃我,宁儿剑心不破,她独孤青鸟就别想赢我。”
赢贞摇头苦笑,这就是你懒惰的理由吗?
邓九酒碗刚到嘴边,听到这话,沉思片刻,朝着姜沛宁伸出大拇指,
“丫头说的一点不差,别等到人老珠黄了才发现自己还没有过花前月下,年少不贪床帏之乐,甚无趣也,这一点上,江丫头远远不如你,老头子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点拨你一下,别等到别人家的孩子都会打酱油了,你还没滚过床单呢,”
说完,邓老头连连给她使眼色,
姜沛宁本身就是爽利性格,猛的站起身来,拉了拉赢贞衣角,
“走!滚床单去。”
邓九拍桌大笑,眼泪都流出来了,连连称赞孺子可教。
赢贞哈哈一笑,一把将她拦腰抱起,朝着小屋走去,
姜沛宁顿时羞的捂着脸庞,埋进他的怀中,
情意圆满,剑心圆满,
二五九章 老实交代吧
第二天清晨,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独孤青鸟以及她的青驴已经不见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
赢贞他们继续赶路,于第二天中午到达盘龙道西面出口的广贸集,面对他们的是整整一万人的大戟步卒,邓九单人掠阵,在众目睽睽之下闯至主帅独孤无敌面前,抛出那封信,后者在阅信之后呆滞半晌,最终下令撤军返回军营。
进入广贸集,途径一家挂着破旧招子的酒肆,邓九下车去添置了几坛子酒,按他的话来说,没饭吃可以,没酒喝不行。
马车在这里并没有停留多久,继续上路,孔渊的楚王府就坐落在成都府郊外一处山腰福地,离他的大营不远,最多也就二十里的路程,
从广贸集到成都府,一路需要途径泸州,渝州,遂州,益州,路程不可谓不远,但就是这辆孤零零、慢吞吞行驶的马车,却给整个剑南道带来了巨大的震动。
传闻就在这段时间,整个剑南江湖都在朝着广贸集至成都府这条线上移动,他们像是要召开一场武林盛会一样,无数的游侠儿剑客汇聚于一处,谈笑风生,饮酒论剑盛况空前。
官道边上,有一家孤零零的客栈,木制的围墙小院,门口趴着一只大黄狗,晒着太阳。
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此时就站在客栈门口的道路中间,手中挥舞着一块绢布,朝着远远而来的马车打招呼,
等到马车走近,妇人热情的迎上前去,眼神无意间瞥了一眼车厢,因车帘遮挡看不清内中光景,只见她笑呵呵的冲着马夫说道:
“一路风尘,客人要不要暂在咱们店中歇歇脚?我们这里有最正宗的麻辣锅子,食材也都是最新鲜的,还有自家酿制的梅子酒,乃是本地一绝,”
邓九呵呵一笑,抬头看了眼坐在院中的干瘦少年和那个满身油腻的中年胖子,
那两人看到邓九的目光,赶忙从座位上站起,点头哈腰的打招呼,
这时候,姜沛宁从车厢内掀帘出来,抬手遮挡着额头,望了望头顶的烈日,
“大中午的,日头正晒,马儿估计受不了,就到这里歇歇吧。”
邓九笑呵呵道:
“一切都听姑娘的。”
当妇人看清楚跳下车厢那女子的模样时,表情一愣,随后掐着自己脸蛋笑道:
“姐儿我不是做梦吧,真俊的姑娘啊,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到,”
只见她弯腰伸手:
“贵客里面请。”
赢贞下了马车,不理会一脸呆滞的老板娘,径直走入客栈院中,
整个客栈,就他们这一桌子客人,冷冷清清。
那枯瘦青年赶忙用干净抹布将桌椅板凳擦抹干净,摆在院中荫凉的老槐树下,沏茶倒水动作娴熟,期间目光总是不由自主的瞥向那出落的如仙女般的白衣女子。
邓九坐下后笑问道:
“老板娘,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还有多远?”
妇人长相平庸,皮肤却是白皙,或许是保养得当的缘故,只见她提着一坛子酒晃动着腰肢走了过来,解开泥封,为三人倒酒,酒呈琥珀色,清香浓郁,
“前面二三十里就是铁匠镇,我们一家子都是小镇本地人家,过了镇子不到百里就是淳堰县,再往北就是泸州了,几位客人是要去泸州吗?”
姜沛宁笑道:
“不错,是去泸州,对了老板娘,我们这一路上看到好多江湖侠士都朝着北边去了,人数还不少,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夫人脸色不变,笑着解释道:
“如姑娘所说,这几天确实见了不少佩刀带剑的好汉,有很多还曾在客栈住下过,就连咱们本地的山龙帮老爷,听说都率着大队人马朝北边去了,但究竟是为何事,我也不知道啊,”
“这样啊,”姜沛宁点了点头,端起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爽快利落,
妇人看在眼中,着急劝道:
“哎呦,姑娘可不能这么饮,我家这酒后劲儿可大着呢,应该小口抿,慢慢品,这样才能尝出各中滋味,一人一碗刚刚好,不能多喝,就是山龙帮那些武艺强横的大爷们,每次来也就最多喝一碗。”
姜沛宁笑了笑,拎过酒坛子,继续为自己倒了一碗,
“那今天就让老板娘见识见识什么叫海量?”
说完,她又是一口气喝光。
三人之中,反倒是赢贞和邓九两人在小口小口的抿着,看上去最不能喝的姜沛宁反倒是大碗大碗的干,连喝四碗之后,她已是有些上脸,绝美的玉容上红润光泽,别具一番风情。
老板娘脸上神情开始有些变化,
这时候,枯瘦的店小二端来大铜锅子,将已经烧好的精炭放入其中,
不一会,锅便烧开了,
三人吃的不亦乐乎,
另外三人却是看的面面相觑,
吃到最后,姜沛宁冲着老板娘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
“不错,味道挺好,结账吧。”
夫人竭力掩盖着心中的震惊,笑嘻嘻道:
“二两银子。”
姜沛宁一愣,皱眉看向对方,
“老板娘误会了,我是在说,你结账。”
夫人神情一愣,心中察觉到一丝不妙,脸色不悦道:
“姑娘在说什么啊?您这是吃饱喝足想要赖账?”
姜沛宁屈指一弹,送出一缕隔空劲气,如同鱼线入水,无声无息,
而后者身躯一震,只觉的这一刻除了脑子还是自己的,全身上下的感知竟然全部消失,她目瞪口呆望着身前笑靥如花的女子,只觉得那张笑脸上充满了嘲笑和鄙夷,看向自己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蝼蚁。
枯瘦青年和胖厨子并没有察觉到槐树下的异常,仍是在那里嗑着瓜子闲聊,
姜沛宁挑眉看着对方,笑道:
“我以为拿药阴人这种情节只有在小说故事里才有呢,没想到今天竟让我给撞见了,我喝了这么多酒却一点事没有,是不是很意外?”
妇人嘴角抽搐,她在酒里用的可不是迷药,而是花了几百两黄金才买到的,可摧心断肠的钩吻露,任你多高的修为,只要喝下一滴,必是五脏六腑糜烂,全身气血枯竭而死,自己是眼睁睁看着她喝进去的啊,怎么会没作用呢?难道买的是假货?
姜沛宁手指敲打在桌面上,笑道:
“好了,老实交代吧,你知道我想听什么。”
二六零章 一码归一码
妇人心中骇然,口中不知如何作答,心里还在思忖着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出的马脚,
姜沛宁猛一拍桌,后者再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的一一作答。
枯瘦青年和胖子厨师听到拍桌声响,也是诧异的朝槐荫这边看来,不过见到老板娘好端端的站在那里啥事没有,也就继续装模作样的聊天,内心则在忐忑这三个人怎么还没趴下?
赢贞之所以会选择在这里停下,也是因为感应到就在客栈附近,最少隐藏着二十余人的气息,他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好奇,觉得这些人会不会是冲着自己来,虽然他觉得这个可能性并不大。
但是步入小院之后,他清晰的感觉到那些藏身在附近的气息确实都锁定在了自己三人身上,他顿时觉得有点可笑,不过后来一想,其实这就是江湖,有入海蛟龙,自然缺不了虾兵蟹将。
这让他回忆起了当初在飞来石,自己刚刚与叶玄一战,身受重伤境界大跌,一群上不得台面的小虾米都想要自己的命,看似非常可笑,实则有其必然,一个温饱都解决不了的穷苦百姓,又怎么知道巨富人家一日三餐吃的什么?无知者从来无畏。
这位专门等候在此扮做客栈老板娘的妇人,虽不清楚那绝色少女用了什么“妖法”将自己困住,但她也不傻,做为此次行动的领头人,她知道如果自己此时出声喊人救命,只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自己,所以便将事情原委老老实实的交代出来,只不过将一滴毙命的钩吻露说成了是寻常的蒙汗药。
原来,近段时间,整个剑南道武林都在流传着一件对于每一位剑修来说,不吝于一份天大的机缘的好事,成都府来了一位墨家的赊刀人,此人手里有一副紫檀剑匣,里面封存着的是一缕无主的剑气,这缕剑气曾是墨家一位先祖的本命飞剑,后者临死之前从身体内剥离出来成为无主之物,这名赊刀人如今就在楚王府中做客,并且放出话来,谁能杀掉从山南道入境的一对年轻夫妇,这柄名为【春泥】的本命飞剑就归谁,并且会传授他炼化之术。
这一消息立时使得整个剑南道用剑之人趋之若鹜,甚至其它地方有夺宝之心的高手也正在尽全力赶赴剑南,
客栈的老板娘,就是附近山中一个名叫磨剑崖的宗门护法,他们宗主在成都得到这个消息之后,第一时间通知门中留守之人注意官道上的动向,如果遇到这对夫妇,先尽量想办法拖着对方,等他从成都赶回来之后再一起动手。
谁知道这位叫柳娘的妇人自作主张,认为不过是一对年轻夫妇而已,只要尽出宗门高手,再使点手段,还怕留不下?
不过她现在非常后悔,心里面更是咬牙切齿的痛骂自家宗主在来信中只说这对夫妇修为不错,
这叫不错吗?
等老板娘讲完之后,眼角突然瞥见那位一直没有吭声的俊逸青年轻轻点了点头,她顿时觉得不妙,
下一刻,老迈车夫已是悍然出手,胖厨子和那位扮做店小二的枯瘦青年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两颗脑袋就像滚瓜葫芦一样滚落在地,紧接着邓九身形消失在小院之中,也就不过片刻功夫,周围隐藏的所有好手,死得一干二净。
当邓九重新坐下的时候,那个名为柳娘的妇人直挺挺倒下,七窍流血,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都是紫黑色。
世上任何奇毒,对于无为境以上的强者,都是无效的,这也是老板娘临死才反应过来,她看到白衣女子的中指上浮现出一颗紫色的水珠,然后弹进了她的体内,下毒人成了试毒人。
“贞哥,你觉得她说都是真的吗?墨家真的有那柄本命飞剑?”
赢贞若有所思一阵,点头道:
“这柄【春泥】我知道,确实属于墨家,很小巧,也就不过两尺长,通体碧绿,杀伤力极大,可养在人体三处窍穴之中,气海,雪山,膻中,以心血淬炼,可与主人心意相通,至于能御剑多远,这就和主人的修为高低有关了。”
姜沛宁眼珠一转,对此物已经生出志在必得的心思,自从有了大通天手之后,她就很少会佩剑,但若是有一把可养在窍穴之中的本命飞剑,那自然是一点都不灰觉得麻烦,于是她喜滋滋道: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见过?”
邓九在一旁笑呵呵道:
“老头子我都见过,当初墨家那位老祖也不知脑子怎么想的,好好的跑光明顶来要找我那外甥女比剑,结果当然是毫无悬念的死在江南手里,咽气之时将此物从体内剥离出来留给了跟随他上山的墨家小辈,当时江南如果想留下,不过举手的事,可一来教主和江丫头都不是练剑的料,二来她也不想强夺他人师门传承之物,没想到江南当初的仁慈,到头来却成为墨家对付教主的筹码,江湖中以德报怨这种事,老头子见的多了。”
姜沛宁一听这柄剑竟然还与赢贞的娘亲有关,心里想着若是她老人家还在世该多好啊,自己就可以在她膝下尽一尽儿媳妇的孝心,说不定婆媳俩很投缘呢?
想到这里,不免芳心有些黯然,偷偷伸出手,放在赢贞的手背上。
赢贞知道她在想什么,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柔声道:
“你若是想要这柄小剑,介时我会帮你拿到,不过不要心急,既然咱们盯上了,迟早都是你的。”
姜沛宁摇了摇头:
“我不着急,不过......这柄剑必须我亲自来取,她老人家的一片好心既然被别人糟蹋的,那就由我来教墨家做人的道理,这已经不是剑的事了。”
邓老头拍手笑道:
“说的好!一码归一码,取剑是取剑,讲道理是讲道理,两回事。”
赢贞笑了笑,看向邓九问道:
“身在成都的那个墨家赊刀人,会不会就是当初光明顶上那小子?”
邓老头摇了摇头:
“这个就不清楚了,毕竟墨家不止一个赊刀人。”
二六一章 小丫头片子
本命飞剑这种东西,存世稀少,倒不是说飞剑少,而是能炼化这种东西的人,太少,就赢贞所知,当世拥有本命飞剑的大佬,最多都不超过一只手掌之数,这就是为什么当初墨家那位老祖有底气上光明顶挑战自己的娘亲,拥有一柄与自己心意相通的飞剑杀器,对敌之时优势实在是太大了。
叶玄就有一柄,名为【春风】,只不过他极少使用罢了。
而眼下这位墨家赊刀人之所以肯拿出人人视若珍宝的飞剑,多半是他修为不够,自己炼化不了,要不然他会舍得?
有些东西放在你手里,你也未必留得住。
当赢贞他们正打算离开客栈时,一个黑瘦的小女孩出现在了客栈门口,她背后扛着比她的人还要大出一半的柴火,身上的衣服打满补丁,脚上的草鞋也破了洞,露出脏兮兮的脚指头。
她瞪大眼睛,表情惊恐的看了看小院中的三具尸体,又看了看赢贞三人,扔下柴火,飞快的跑进了客栈之中,然后,她在地窖中找到了另外三具尸体,一对夫妇,一个老头。
小女孩怔怔的看着地上的三具尸体,一双灵动的大眼睛瞬间眯起,虽说这对夫妇并不是她的亲人,不过全靠他们一直接济自己,用比市价高出一点的价格购买她的柴火,小女孩才能活到现在。
以后不会再有人买她的柴火了。
赢贞脸色肃然的看着小女孩从客栈走出,手里拎着一把柴刀,一双小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
看样子,她是认为屋子里的人是他杀的。
“好大的杀气,”
赢贞笑了,其他两人也都笑了,饶有兴趣的看着小女孩。
即使看上去骨瘦如柴,模样也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凌厉,
只见她在离赢贞还有十步距离的时候,突然加速,然后,手中柴刀狠狠砍下。
赢贞笑嘻嘻的闪身躲开,
小女孩用力过猛,一个踉跄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小胳膊也被地上的碎石划破,不过她一声不吭,捡起柴刀朝着赢贞又是一阵劈砍,不过她这一次学聪明了,力道多少有些留余,避免再出现第一次那样的状况。
赢贞左躲右闪,脸上笑意盈盈,每一次都让她扑空。
接连砍出这么多刀,小女孩虽是气喘吁吁,却始终紧咬牙关追着对方砍杀,小小年纪,体力却很是不错。
一大一小在院中追逐,不知道还以为是在玩闹。
邓老头磕了磕烟袋,对姜沛宁笑道:
“咱们走吧,这娃娃想必是把咱们当仇人了。”
姜沛宁脸上原本笑嘻嘻的,不过想到客栈内那三具陌生尸体很可能是小女孩亲人的时候,也就笑不出来了,叹了口气道:
“走吧。”
两人并没有招呼赢贞,直接登上马车离开。
小女孩终于没了力气,手杵着柴刀,弯腰大喘气,身上单薄的衣服也已湿透,不过那一双大眼睛仍是死死的盯着对方。
赢贞双手抱胸看着对方,笑道:
“我如果说屋子里的人不是我杀的,你信吗?”
“信你娘个腿!”
小女孩忽然暴起,劈出比原先更为有力的一刀,原来她刚才的大喘气,竟然是在示弱,为的就是让对方放松警惕,
“哟,小小年纪还挺有心机啊?”
赢贞双指捏住刀身,然后向右侧一甩,后者连人带刀扑通摔倒在地上。
赢贞心中叹息,看样子这丫头是不会相信自己了,
当小女孩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发现那个男人已经不见了,就像凭空消失一样,她使劲的揉了揉眼睛,又在院中扫视一遍,确定那人确实是不在了,这才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在地上那三个人身上搜索一遍,找出几十两银子还有一些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她只将银子收进怀里,
随后,她又来到屋子里,从柜台上把那些不多的琐碎银子铜钱全数装进怀里,拍了拍鼓鼓的小肚子,她笑了,
推开地窖木门,望着地上的尸体,小女孩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们买了我三个月的柴火,我拼着小命砍了那人三十多刀,虽然一刀没砍中,但这份情就算还了,而且只多不少,很公平啦。”
说完这些,小女孩看了看自己怀中,一双眼睛笑成弯月,这么多钱,我可得好好去吃顿饱的。
赢贞站在屋顶上,看着那瘦弱的小姑娘背着个小包裹蹦蹦跳跳的离开,看到这副情景,他不免摇头苦笑,看样子还是自己多虑了,想着这小家伙痛失亲人,肯定一下子接受不了,谁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难道说,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会对她怎样?才敢气势汹汹的砍出那三十多刀?而这么做是为了心安理得的拿走客栈所有的钱?
原本对小女孩的一丝怜悯,如今是一扫而空,毕竟人家看上去似乎挺滋润的。
......
马车慢悠悠的淳堰县停下,因为有人拦路,还是个熟人。
邪王平陆生一身褐色锦衣,眼角的疤痕异常醒目,恭恭敬敬的站在车厢外,垂首道:
“圣主,再往前,剑南道黑白两道的人马聚集了不少,孔渊故意散布出飞剑的消息,让这帮白痴们以为要对付的不过是一对脱胎境的夫妇,真是可笑,圣主如果不嫌弃,陆生愿意在前开路。”
车厢内没有声音,
而站着平陆生却是一头冷汗,自从上次从长沙府回来之后,他就刻意回避孔渊,始终躲着不见,其实心里一直在权衡利弊,究竟是跟着孔渊搏一把大的,还是继续老老实实受明教统辖?前者若是事成,自己将身具扶龙之功,收货的利益必然不小,不过风险也是极大,而后者则与以前没什么两样,阴邪宗继续被明教颐气指使,虽说受气,但起码还算安稳。
最后,他还是做出了选择。
马夫邓老头斜眼看着他,冷嘲热讽道:
“你平陆生从前在圣门中多多少少也算是一号人物,不过既然换过主子,也就没有资格再给教主办差了,滚吧。”
看着马车离开,平陆生一代枭雄,呆立原地,心情实在沉重,
马车突然停下,平陆生赶忙转头看去,见到邓老头再向他勾手,脸上一喜,大步走了过去,
“官道后面有一个骑驴的小丫头片子,你负责盯着,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可向教主汇报。”
平陆生表情一愣,赶忙恭声领命,目送马车离开,
一个小丫头片子?让我盯着?这就是圣主给我的差事?
他心里倒也没有多想,只觉得这个小丫头片子能被圣主看重,想来绝不简单。
车厢内,
姜沛宁好奇问道:
“为什么会对那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赢贞抬起手,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中间露出一点缝隙,
“她有点像小时候的我,不多,就这么一丁点,我想看看,会不会有更多......”
二六二章 瞻仰前辈风采
平陆生当然不知道赢贞的心思,只当这个小丫头一定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当他真的找到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差点惊呆了。
小女孩穿着浑身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裤,脸蛋脏兮兮的像是很久没有洗过一样,骑着一头小毛驴,怀里抱着一堆小点心,两口一个,吃的很猛,即使不停的打嗝,但她仍是不断在往嘴巴里面塞,小脸上眉飞色舞,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这是......饿死鬼投胎吗?
平陆生有点难以接受眼前的一幕,思忖着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女孩似乎也注意到了官道上站着的那个大个子,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本想着回瞪一眼,不过在她看到那张脸上的疤痕后,悻悻然的转过头去不再看他,
就这样,骑驴女孩和平陆生擦肩而过,前者偷偷的松了口气,继续吃她的点心,这是刚才在镇子上买的,她还是第一次吃到这种美味的桂花糕,以前只看别人吃了,把她给馋的,现在不差钱了,自然要吃个够。
至于屁股下面这头驴子,才十二两银子,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实在不值得一提,这都是小钱,到了前面的县城,才是她大手挥霍的时候。
李老头铺子里的酱肉,王二家的肉包子,城门口那个摆摊卖酸辣粉儿的,啧啧,想想就流口水。
“冰糖葫芦!我姬宁儿来啦~~”小女孩坐在驴背上,兴奋的挥舞着拳头。
平陆生抬头望天,长长的叹息一声,自己横行江湖半辈子,还是第一次办这样的差事,
算了,既然是圣主吩咐的,老老实实办差就是。
.......
马车刚刚出了县城,道路两旁的密林之中一下子窜出几十个人来,就连两侧的树枝上,都埋伏着不少臂力强劲的弩手。
邓老头原本正在回忆年轻时候与一位美丽女子的缠绵过往,正想的出神,这伙人的出现,立时将他的思绪打断,让他很是恼火,然后,这帮人便付出了扰人清梦的代价。
明教之所以被江湖中冠以魔教的称呼,就是源自于他们出手时从来不会留情,你没得罪我,那就最好,各走各的路,你如果得罪我,那不好意思,你只能是死,这种不留余地的手段,与那些道貌岸然的正道人物比起来,自然是显得邪恶一些,毕竟后者动不动就会网开一面,手下留情,劝人回头,劝人弃恶向善,浪子回头金不换,上天有好生之德,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等等等等。
所以赢贞曾经笑言,人家脑门上都刻着“仁义道德”四个字,至于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说不准了。
拦路截杀马车的这些人都是为了那柄飞剑来的,墨家的名声在江湖上一向不差,说到做到,既然杀两个人就有机会得到那柄飞剑,这天大的机缘谁会愿意错过?于是一个个正挤破脑袋往这条官道上赶。
没见过多大世面的,或是脑子不太灵光的,往往就成了第一拨炮灰,也为后面那些人提供了对这对夫妇实力的大致判断。
随着死的人越来越多,于是,这帮来自天下各处的侠士豪杰,逐渐聚拢成了六七个小阵营,什么飞剑盟,聚义会,屠魔组,剑南盟等等,这些临时组建的势力之中,甚至不乏宗师级强者,而这些人的目的,只怕还是想将别人当炮灰使。
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个道理往往是许多人行走江湖的立命之本。
附近村镇的老百姓,往来做生意的商旅们,看到道路两旁连绵不绝的尸体,虽说是在大白天,也实在是感觉瘆得慌,明明是宽敞的大官道,跟走在阴间似的,关键官府的人还不管。
马车走了三天,离前面的泸州还有一段不近的距离,赢贞已经三天没有吃过热乎饭了,所以催促老邓头,傍晚饭点之前,必须进入州城。
邓九最擅御马之术,对于他来说,教主的这点要求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黄昏时,临近城门,还发生了一些小插曲,城门提前关闭,城头上站满了看热闹的军卒,其中江湖人物也不占少数,
六个小宗师级高手拦在城门之外,几人私底下达成协议,协同出手,坐地分赃。
他们六人中三人出自剑南,三人来自于其他地方,不过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脱胎境大圆满,也就是所谓的小宗师境,
跨过太虚境,到了无为境,才被称作大宗师,一大一小,天壤之别,打个通俗的比喻,就好像是三个月大的小老虎,对上成年老虎。
然后,这六个人的脑袋被一杆黄竹烟袋敲开了花,
城墙上一时无声,直到现在,仍没有人见到过车厢内的那对夫妇,因为见过的人都已经死了。
他们起初对那名老马夫的实力判断,基本都留在无为境大圆满上,所以才有了今晚六小宗师联袂出手的大场面,不过现在看来,要对眼前这个车夫老头重新作出估计了。
三丈高的厚实城门,被那个邋里邋遢的车夫一脚踹崩,碎成了七八块。
马车大摇大摆的进入城中,
一路上,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这辆马车,据传,今晚在泸州城内,将会有一场大戏开场,
七大江湖联盟之中,聚义会的好手已经有一半赶至泸州,不出意外的话,今晚将决定那柄【春泥】的最终归属。
听说在杀人之后,聚义会的大佬们,会商议决定飞剑到底花落谁家,这对于平静多年的泸州来说,不失为一件江湖盛事。
街道旁,一名年轻剑客看着马车缓缓驶过,对一旁的同伴说道:
“看见没,当初让你跟我出来见见世面,你还不乐意,错过今晚这场好戏,你可有的后悔,”
他身边的同伴腰上挎着一柄长剑,望着街道两旁数不清的江湖好手,一脸兴奋的点头道:
“听说卸剑斋的前辈们都来了,这可是仅次于天玑阁的剑道宗门啊,今晚可要大饱眼福,瞻仰一下前辈们的风采,”
年轻剑客得意洋洋的点头道:
“若是天玑阁再有宗师前来,当真是不虚此行了。”
二六二章 故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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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不清的江湖人物,都在随着这辆马车的移动而移动,他们都想见一见,能让这么多人惦记的夫妇到底长什么样子,连睚眦必报的墨家都敢得罪。
这辆马车会在何处落脚,那么今夜的大戏就会在何处上演。
今晚的泸州城灯火通明,各路商家也都在借着这股东风大肆招揽客人,花街柳巷,酒楼茶肆,每一条街道都是热闹非凡,比之一年一度的庙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马车缓缓停下,一对年轻“夫妇”从车厢内走了下来,一时间,无数道目光落在他们身上,颇有点千呼万唤使出来的感觉。
有人惊讶女子的绝色之姿,有人感叹怎么会有这么英俊的男子。
马车就这么大大咧咧的停在道路最中央,茫然不顾这样做是否会阻塞街道。
就在这对夫妇进了酒楼没有久,那邋里邋遢的车夫直接将酒楼内所有客人扔出了街道,有人被打骨折,有人只是受了一点皮外伤,但奇怪的是,他们虽都是满脸的不忿之色,却都没有骂出口。
那名豪横车夫直接就在酒楼的门槛上坐下,身边放着一坛子酒,还有店里小二战战兢兢送来的几碟子下酒菜。
老头抽着旱烟吞云吐雾,挑着眼角斜视着酒楼外面围满的人群,指了指身前的台阶,大大咧咧的说道:
“老头子先给你们定个规矩,别到时候你们埋怨我下手太重,从现在开始,走上台阶者,死。”
“哈哈,一个车夫都有如此大的口气,老子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勇气可嘉。”
人群中,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其他人也是跟着一阵起哄。
邓老头摇了摇头,阎王难救送死的鬼,有些人总是不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
只见他从碟子里拾起三粒花生米,随手甩了出去。
先前出声之人,外加上两个叫的最欢的,此刻眉心处全都镶嵌了一粒花生米,已经打入头骨之中,死的不能再死,
这就叫祸从口出。
人群中一时鸦雀无声。
良久的沉默之后,不知哪个不怕死的又喊了一句:
“卸剑斋仙师何在?”
人群中立时便有人附和道:
“聚义会盟主何在?”
“铁宗师何在?”
“缠花手廖前辈何在?”
“神剑台仙子何在?”
“剑神左白条何在?”
一浪高过一浪,声音传至四面八方,这一刻,整个泸州城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这家悦来酒楼门外。
他们口中提到的这些人,无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正道宗师,又或是赫赫有名的名门大派,随便一个拿出来,也是跺跺脚地动山摇的人物。
远处街道,一对背缚无鞘长剑的青年男女伫立在一栋屋宇上,男的叫陆风,剑眉星目,英俊潇洒,女的叫梁茹,衣袂飘飘,清丽脱俗。
“师兄,怎么会是他?李贞这小子什么时候惹上墨家了?”
“不意外,他那张烂嘴,惹到谁我都不觉得意外,当初在淮南,这小子带着李央那臭丫头四处骗吃骗喝,明明已经是穷的叮当响了,他竟然还有一堆子破讲究,什么非客栈不住,非女儿红不喝,非新鲜时蔬不吃,一天到晚穿的人模狗样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的阔气公子呢,他李贞就是属于那种兜里十枚铜钱必振衣作响的嘚瑟货,”
女子听了一阵娇笑,脑中似乎也回忆起了从前的一些有趣过往,她和师兄当年一同游历江湖,在一个小县城街道边的墙角,看到一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坐地乞讨,师兄见她怪可怜的,于是便扔给那孩子几粒碎银,谁知道后来他们俩在拐角的一家饭馆内,看到那个乞讨的小女孩正与一个样貌分外英俊的年轻人大口啃着烧鸡,喝着女儿红。
师兄当时就怒了,直接便上前质问,谁知道那个名叫李贞的少年竟然还厚颜无耻的说,钱在谁手就是谁的,想怎么花是他的事,说的大义凛然,关键那个乞讨的小女孩当时脸上也是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
梁茹笑道:“李贞这小子还是改不了当年的恶习啊,今天这身打扮看上去只怕王公贵族都比不了,身边还跟着一位天仙般的姑娘,也不知道是被他如何骗到手的?当初咱们本来是找他兴师问罪,没想到最后反倒成了朋友,他可真行!”
陆风也是哑然失:
“这小子本性难移啊,猪鼻子插大葱,装象,不过今晚他可不好过了,咱们虽说与他萍水相逢一场,可如今这局面,也只能做到不落井下石,得罪了墨家,咱们神剑台也帮不了。”
梁茹皱眉道:
“这次他闹出来的动静确实太大了,各方势力如今都在针对他,而且那位墨家的赊刀人明言是要他们俩的命,咱们也有心无力,不过既然相识一场,要不下去陪故人喝一杯?算是给这小子送行了。”
青年苦笑道:
“理该如此,走吧。”
两道人影同时掠向客栈,
当客栈外的人群看清楚突然出现的这对男女的装束时,立时便有人认出了他们的来历,纷纷鼓掌造势,使劲吆喝,全是一副看热闹的心态。
男子站在台阶下,冲着那老车夫拱手道:
“前辈,我二人与李贞是旧识,可否入内一见?”
陆风出身名门,修养还是过关的,虽说很多时候有些死板,但还算是言行如一的正派人士。
谁知车夫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说道:
“滚!”
话才说出口,邓九耳内已经收到酒楼内赢贞传音,于是冲着台阶下的这对男女摆了摆手:
“进去吧。”
二人点了点头,没有理会身后人群的议论,迈步进入店中。
赢贞笑呵呵的看向两人,
梁茹进来后,大大咧咧的在赢贞身边坐下,先是瞥了姜沛宁一眼,心中震撼,随后肩膀撞了撞赢贞,小声说道:
“厉害呀小子,哪拐来的漂亮媳妇?给我介绍介绍?”
陆风进来看到赢贞之后,则是一阵白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竟然还能沉得出气?人模狗样的装出一副宗师风范,你骗的了别人还能骗的了我?
只见他拉过一条凳子坐下,开门见山道:
“我们俩是来陪你喝送行酒的,你小子心眼不坏,否则当年我也不会苦口婆心的劝你不要再骗人了,不过看样子你小子是狗改不可吃屎,算啦,既然你已经落到这副田地,我也就不再打击你了。”
说完,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碗酒。
姜沛宁眼角带笑,看向赢贞,好奇道:
“他们俩是你的朋友?”
赢贞笑呵呵点了点头:
“以前没把他俩当朋友,总觉得他们不够格,不过今晚是了。”
陆风听了连连冷笑,得,还是跟当年一样,口气比特么天还大。
二六三章 烂好人
遇到故人,赢贞也是心情大好,难得的是这俩人还肯在这个时候找他喝酒,更显的难能可贵。
三人连干了三碗之后,陆风摆摆手,示意先停一停,他实在是想不通,李贞这家伙明知身处绝境,为什么还能和没事人一样谈笑风生?难道是有所倚仗?就靠门外那个老头?
“我说李贞,你小子是真想的开,都这个时候了还是活的这么滋润,身边有大美女作伴,门外还有个看不出底细的老头护着你,可是你要知道,这一次要你小命的人里头,有不少宗师级高手,单是我和师妹在城中见过的,就不下三位,你到底是怎么惹到墨家人的?说出来听听,我看看还有没有周旋的余地。”
赢贞独自呷了一口酒,悠悠然道:
“这个呀,我杀了他们墨家老祖,就是那柄【春泥】的上一任主人。”
陆风原本还满怀期待的想要听听他会怎么说,结果听到了这样的答案,顿时拉下脸来,拍桌道:
“你小子一天不吹牛是不是浑身都不自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墨家那位老祖死在剑仙江南手里,你是真没个正形。”
赢贞耸了耸肩,一脸无辜道:
“你看,我说实话你们又不信,好吧,那人是我娘杀的,不过和我杀的也没什么两样,信不信由你。”
陆风连连冷笑,
一旁的神剑台梁茹笑呵呵的打圆场道:
“好啦师兄,他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事已至此,就不要再多说其它了,江湖上的恩怨一桩接一桩,也不是谁都能管的了的,小贞你这次惹到了墨家,我们俩也确实有心无力,就算搬出师傅他老人家为你求情,只怕墨家赊刀人也不会给面子的,这一次你委实闹的太大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几乎都是在批评赢贞,不过好在交情在那摆着,赢贞倒也不以为意,毕竟这两人当初被自己坑的那么惨,却也从来没有记恨过。
其实江湖上不乏真正的侠义中人,眼前的两个人就是,一路行走江湖靠的就是一颗侠义心肠,当初赢贞还是少年,对两人的所作所为颇为不屑,觉得他们是烂好人,事实也证明,两人做了那么多好事,也没落个多好的名声,就像当初李央说的,有些人你即使帮了他,他也不会承你的情,而有些人你只要不害他,反而还会对你感恩戴德。
李央总是会冷不丁的蹦出几句,听起来很有道理的道理。
陆风一个人又喝了几碗闷酒,叹息道:
“说吧,喜欢埋在什么地方?我们俩在泸州等着给你小子收尸,靠着我家师门的面子,想必这一点可以为你办到。”
姜沛宁在一旁听的实在憋不住,笑出声来,
陆风一脸诧异的看向她,眼神之中似乎颇为怜悯,觉得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漂亮姑娘跟着李贞真是倒了血霉了,
“姑娘,虽说我觉得这小子实在配不上你,可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如今到了这个份上,你也只能是认命了,”
姜沛宁强忍着笑点了点头:
“陆兄放心,我就是死也和他死在一起。”
陆风听了,更是连连叹息:
“多好的姑娘啊,可了惜了,”
赢贞忍不住笑骂道:
“你是来找我喝酒的?还是来挖苦我的?怎么废话那么多?”
陆风瞪了他一眼,说道:
“有没有李央那丫头的消息,她和你小子是一路货色,如今救不了你,说不得我得去劝劝她,免得也落个和你一样的下场。”
赢贞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说道:
“人家是河间王李隶的掌上明珠,用得着你操心?就你那点能耐?算了,反正你也不相信。”
陆风骂道:
“你他娘的就快死了,别拉上李央一起,那丫头年纪还小,多少还会听人劝,不像你,死鸭子最硬。”
这时候,姜沛宁笑嘻嘻的说了一句:
“贞哥说的都是事实,李央确实是李隶的小女儿,”
陆风一时怔住,虽说他脑子里听到这句话后的第一反应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过他总觉得眼前这位姑娘不像是爱说谎的人,
“那丫头真的这么大的来历?”
姜沛宁点了点头:
“真的,”
梁茹好奇插嘴道:
“姑娘你又是哪里人呢?是怎么被我这位兄弟骗到手的?”
姜沛宁笑眯眯道:
“说出来二位只怕不信,是我倒追的他,而且追的还蛮辛苦,想起来还挺辛酸的,至于我嘛,我叫姜沛宁。”
陆、梁二人面面相觑。
赢贞呵呵道:
“他们俩肯定不信。”
“绝对不信!”两人异口同声。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剧烈骚动,有惊讶,有赞叹,有难以掩饰的崇敬,
门外又进来一男一女,不过这一次车夫并没有阻拦,而是任由两人进来。
这一幕落在门外那群人眼中,自然是认为他根本没胆子拦,一时间群情激奋,纷纷鼓噪,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大骂陆风和梁茹不知好歹与贼人为伍,实在是给神剑台丢脸。
陆风怔怔的望着进来的那对男女,
少女穿了一件天玑阁独有的雪白武士长袍,只看袖口暗纹,便知道在天玑阁中品阶不低,
而他身旁的那位粗看不怎么起眼的布衣青年,陆风曾有幸见过,正是大名鼎鼎的洛阳荣老板。
“可算找到你了,原本我还猜不到呢,还是姓荣的说,八九不离十就是你俩,孔渊这是在找死吗?”
秦清在隔壁的一张桌子上坐下,笑嘻嘻的看着赢贞。
荣凤堂脸上表情似乎有点尴尬,坐下之后一声不吭,俨然像是秦清的小跟班。
赢贞却没有理会他俩,而是朝着酒楼门口说了一句:
“刚才骂我朋友的人,一个不留。”
邓九身形一动,门外顿时传来一阵哀嚎惨叫,
陆风这时候似乎想明白点什么,猛然站起身来劝阻道:
“使不得,怎可因别人一时失言就下杀手,你赶紧让那位前辈停手。”
赢贞指了指门外:
“你自己去说。”
陆风想也不想,毫不犹豫冲了冲了出去,大喊道:
“还请前辈住手!”
邓九重新回到门口坐下,他倒不会因为陆风才罢手,实是赢贞打了招呼。
赢贞忍不住摇头道:
“真是烂好人。”
还是李央的说的对,做好事真的是要分场合,分时候,
门外幸免之人,此刻都在心中感谢陆风的仗义出手,其他人也在连连称赞神剑台,不愧为名门正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