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 梦中离魂
自讨了个没趣,我索然无味地走到我娘的泥塑旁,坐下,头倚在泥塑的腿上。
这就是我娘啊!
守在娘的身边,感觉真好!
虽然只是一樽泥塑,却让我心中泛起一种异样的温暖。
就是我二十多年来缺乏又渴望的感觉。
沉浸其中,我缓缓闭上了眼,静静感受这幸福的滋味。
不知不觉间,我竟然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我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梦中,我跟我爹娘一起生活在一个开满桃花的地方,有流水,有阳光。
我很小,我娘也很年轻。
她带着我在河边玩泥巴,用泥巴捏塑像。
后来,她捏了好几只很丑的泥狗。
我忽然意识到。
无名道观前有泥狗。
我娘的衣冠冢也有泥狗。
原来它们都是我娘做的!
再后来,有一只泥狗成了精,另一只被邢柱子抱回了家,供了起来。
我觉得邢柱子特别好笑,于是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我又哭了,因为我发现我娘不见了。
突然就醒了。
醒来后,我发现自己身在一个漆黑不见五指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就像个瞎子。
看来,我睡过去以后,李迪和他师叔也都睡着了,把手电关了。
这黑暗有种压迫的窒息感,让我很不舒服。
伸手摸向身边,想拿手电照亮。
可摸了两把,什么都没摸到。
我明明记得手电就放在身边的!
怎么突然间就不见了呢?
我扩大了范围,一圈摸下来,什么都没摸到。
就连我娘的泥塑都消失不见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头升起。
“李迪,前辈,五爷……”
黑暗中,我大声叫喊,将他们三个挨个喊了一遍。
没有人回应我。
声音也没有回声……
我应该身处在一个很空旷的地方。
这是哪里?
我睡着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们都去哪了?
我慌乱地爬起来,朝着记忆中的石壁摸过去。
一直往前直行了七八步,可哪里摸得到啊。
这根本就不是我娘的衣冠冢了!
衣冠冢总共七八个平米,三四步就能走到头……
我摸索着一路往前,一边喊着李迪他们。
很久,我始终没能碰到障碍物。
这是什么鬼地方?
停下脚步,思索起来。
我是在睡梦中来到这里的,难道我的魂魄在不知不觉中离体了?
想到这,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先前,五爷莫名地非让我们休息,难不成就是为了让我们魂魄离体来到这里?
这应该就是五爷说的那个地方吧。
他说过,那个地方很奇怪,像个迷宫,又像有什么阵法,他每次都会在里面迷失……
此刻,我不也迷失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了吗?
我们四人,除了五爷,就是睡得早了,李迪和她师叔应该还没来。
我先等一等吧,等他们来了再做决定。
我在黑暗中摸索着坐下,脑中不停地想着这是什么地方。
空旷,地上无草木碎石,空中无日月星辰,耳畔无虫鸣兽吼……
难道这是那条通往阴间的路?
我有些不淡定了,我不会莫名其妙死了吧?
我并不怕死,上次和初八去阴间见到牛疯子后,我对死亡的认知有了很大改观,觉得死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可我要是这么突然死了,连个给我烧引魂灯的人都没有,那岂不是太可惜了?
关键是,没有引魂灯我怎么走出这段黑暗路呢?
实在不行,就找个鬼搭伴吧。
还真巧了,我目光看向远处时,一盏白色的灯笼晃晃悠悠出现在那里。
在这鬼地方见到一盏灯笼,真的让人很兴奋。
我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窜起来,冲着那亮光跑过去。
还没近前,我就看清楚了提灯笼的人。
是五爷。
李迪和她师叔正跟在他身后!
“五爷,李迪……”我欣喜大叫,随后又埋怨道,“你们怎么才来?我还以为我死了呢。”
五爷看到我这模样,咧嘴笑了:“咱们之中,就数你睡的最早最沉,所以你第一个到这里来了。”
李迪道:“五爷,你还没跟我们说,为什么睡了一觉就能到这里来呢。”
五爷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多年前,我无意间走进了那衣冠冢,觉得泥塑很熟悉,可就是想不起她是谁。一通冥思苦想后,我迷迷糊糊就到这里来了。”
五爷说完又补充道:“其实不只睡着能到这里来,在衣冠冢里关上石门,凝神静气,无思无我地打坐,或者摸黑一直静静兜圈子,不久也会到这里。只是这次咱们人多,无法进入那种状态,所以我只能让你们都睡觉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很难想象睡一觉,魂魄就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
我娘的衣冠冢里一定有什么蹊跷,才会导致这种离奇事件的发生。
五爷的灯笼不错,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整来的。
他一直提着不肯撒手,带着我们往前走。
说是往前,只不过是个人的自我感觉罢了。
这里黑得出彩,灯笼的光只能照出去两米远,在这种情况下,人的方向感会很差,也可能我们不过是在原地转圈子。
李迪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开口问道:“五爷,你这是凭感觉瞎走,还是有线路的?”
“自然是有线路,这么多年来,你当我百进百出都白费了?”五爷有些不喜,一本正经说道。
这叫什么话?
你百进百出又怎么了?不还是一无所获?这次白来的可能性不小。
又前行了一段,五爷抬手指着前面嘿嘿乐了:“你们看,前面是不是不一样了?”
我顺着他手指看去,根本没什么特别,皱眉问道:“哪里不一样了?不还是黑黢黢一片?”
五爷闻言,低头“噗”地一声吹灭了灯笼里的蜡烛,笑道:“你再看。”
人天生追求光明,对光的感知非常敏感,灯笼一灭,我看到前方出现了一团暗淡的光点。
五爷继续说道:“看到那光了吗?那里就是恶人的洞穴,我感觉我的尸身就在里面,不过这恶人找了几个守门人,每一个的身手都与我不相上下,所以我每次都是无功而返。”
第四百三十七章 闯入大殿
恶人?巢穴?守门人?
怎么听上去这么玄幻呢?
是不是这五爷忽悠我们?
他凭什么就说住在那里的那人是个恶人呢?
我没敢问出口,李迪的关注点却不在这里,她问道:“五爷,你道行到底有多深?”
五爷看了我们三个一眼,淡然说道:“我一招就能制服你们仨。”
听闻这话,我有些丧气:“你都这么厉害了,还次次无功而返,叫我们几个来有什么用?当炮灰吗?”
五爷笑道:“多个人多分力,再说了,这次不是有两大神兽打头阵吗,说不定它俩现在已经把守门人都给干掉了呢,咱们赶紧走吧。”
既然到了这地方,已然没了回头的机会,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吧。
我习惯性地往背后伸手摸了一把,什么都没摸到,这才意识到,我现在是魂体,骨剑在肉身上背着呢。
等会要是打起来,只能靠拳脚功夫了!
时间不长,我们便走到了那隐晦的光亮处。
是一扇拱门,由碎石垒砌而成,看起来挺寒酸。
什么人会在这么个鬼地方砌这么一道拱门?
五爷驾轻就熟,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跨进了拱门里。
我们紧随其后。
一进门,我就傻了眼,里面的世界简直颠覆了我的认知。
一座山,从山脚到山顶,一片层层叠叠的雄伟宫殿,气势磅礴。
此外,这里灵气四溢,人行走其间,顿感神清气爽。
“一道拱门竟然隔绝了两个世界,咱们不会是闯进了某位高人的洞天福地了吧?”李迪师叔也很感意外,不由出声相询。
不待五爷回答,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五爷:“这里钟灵毓秀,汇聚天地灵气,乃是一处绝佳宝地,怎么会有恶人呢?”
“嗖!”
李迪师叔话刚说完,一道人影从暗处冒了出来,一只大手直接向他拍来。
掌风如刀,划破虚空,似是要把他一掌拍死。
“小心!”
五爷大喊一声,身形如电绕到李迪师叔前面,同时出拳,硬生生与那只大手撞在一起。
“砰!”
一声恐怖的声响过后,那人“噗”地飙出一口血,整条胳膊扭曲成了麻花,身形倒飞出去几丈远,狠狠砸在地上,双眼一番,直接死了。
反观五爷,则是纹丝未动。
刚才那人突如其来的一掌,快若闪电,平心而论,换作是我,绝对躲不过去,必定成为掌下亡魂。
而五爷却能后发先至,对轰一拳将其打死,果然深不可测。
突遭此变故,李迪师叔震惊得脸色煞白,一脸心有余悸,老长时间后才想起感谢五爷的救命之恩。
五爷走到那具尸体旁,仔细查看一番,哈哈笑道:“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那条龙和那只麒麟,若不是它俩将此人重创,我绝不可能将其一招毙命。”
我也跟过去,死者一身道士打扮,除了胳膊上的伤,身上的其他地方果然还有很多密集的伤口跟血迹,让人一看就知道,他先前经历过一场大战。
只不过,他身上的血迹都呈黑红色,应该沾染了一段时间了。
难道五爪金龙和麒麟跟他们之间的战斗早就结束了?
那它俩去哪了?
我四下望去,哪里有它俩的影子。
不由得我心中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它俩不会出事了吧?
“噗……”
就在我四处打量的时候,五爷蹲下身子,自尸体的腰间拔出一把匕首,一下插进了尸体的胸膛,随后又拔出,举到我们面前,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盯着染血的匕首,摇了摇头。
这五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我们跟他到这里来杀人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么一想,我警惕心大作。
本身,我们和五爷就不熟,对他的了解也仅仅限于他自己的说道。
万一,他故意骗我们呢?
有没有可能他才是那个恶人?
“这……这血的颜色跟味道不对头啊。”李迪师叔的惊呼,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抬眼再次看向匕首,真如他所说那般。
正常人的血,颜色鲜红,气味腥咸。
而眼前这人的血,却偏向黑色,很粘稠,味道也重一些,还带着一丝丝臭味……
这人不是刚死,而是死了一段时间了?
“这是怎么回事?”
五爷见我问起,说道:“这里的守门人都被人做了手脚,不是真正的活人,他们没有自己的思想,就像木偶一样在这里阻止外人进入。这些活死人生前都是身手不凡的修道之人,多半还都是道士。现在你们明白我为什么说里面有很厉害的恶人了吧?”
将一些修为高深的大道士制作成活死人在此守门!
这的确是恶人所为。
看来,刚才是我误会五爷了。
五爷说完,将匕首丢在了地上,极目远眺道:“看来那条龙和那只麒麟将守门人杀的差不多了,几十年了,我终于可以见到那个恶人了。”
话毕,他抬腿往殿前走去,我们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
这一路上,我们再没遇到其他人,很顺利就走到了大殿前。
这种顺利让我有些不太相信,心里也开始发慌。
之前五爷说这里的守门人很厉害,可我们进来却只见到了一个守门人,其他的呢?哪去了?
难道都被五爪金龙和麒麟杀死了?
此时,五爷已经推开大殿的门,走了进去。
我望着被打开的门,忽然生出一种错觉。
这门就是一只张着大嘴的怪兽,静静等待着我们这群不速之客自投罗网。
李迪和她师叔都看出了我的迟疑,李迪拍了拍我的肩膀,劝慰道:“既来之,则安之,进去吧。”
我点点头,三人一起走进了大殿。
殿内非常宽敞,墙壁上每隔不远就镶嵌着一个鹅蛋大小的夜明珠,光线柔和,我们看得很真切。
五爷已经走到了大殿深处,在某处站定下来,静静地看着地面出神。
我们快步跟过去,看向他注目的地方……
地上竟然有七个小娃娃!
这些小娃娃看上去顶多一岁,白白胖胖,穿着红肚兜,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正呼呼大睡……
第四百三十八章 众生匆匆眼前过
“这都是谁家的小孩?怎么会在这里睡觉?”李迪小声问道,随即又意识到这问题问的有点不对,自嘲道,“谁家会把孩子放在这个鬼地方。”
李迪师叔接过话茬:“是啊,大家都小心点,这几个小娃娃有古怪,你们看,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婴儿熟睡的样子都差不多,起初,我也没怎么在意,听到李迪师叔这话,我才仔细看去。
果然,这七个孩子不仅穿戴,就连长相都完全一样,甚至连嘴角那颗痣都分毫不差!
七胞胎?
绝对不是吧?
我否定了心中冒出的古怪念头,问五爷:“五爷,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五爷蹙着眉半晌没说话,一脸茫然,似乎也没搞明白这是怎么个状况。
作为对这鬼地方了解最深的五爷,此时都眼前景象不甚明了,我们三个更摸不清情况了。
一时之间,我们望着这七个娃娃陷入了无语。
沉默了一会,李迪忽然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长生,你说这几个娃娃会不会是某种异宝?”
是啊,这个地方灵气浓郁,孕育出什么异宝也绝非不可能之事。
李迪这话似乎很有道理。
比如在大祖山,守护妖祖之墓千年的圣使,便是以小娃娃的姿态展现在我们面前……
如果这七个娃娃真的是某种异宝,那我们此行也算撞上大机缘了。
想到可能会有异宝被收入囊中,我有些小小的兴奋,蹲下身子仔细观察起来。
或许是我下蹲的声响太大,惊醒了那七个娃娃。
他们齐齐睁开眼,翻了个身,爬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将我吓得往后倒退了几步。
随即,我又哑然失笑。
就七个娃娃而已,他们本事再大,又能把我怎么滴啊?
想到这,我又往前凑了凑。
同时,眼睛余光四下瞟了一下,将四周的环境看清楚,以免这七个胖娃娃突然逃跑,我好随时应变。
终究是我想多了。
这七个娃娃丝毫没有要逃的意思,他们爬起来后,全部盘膝坐在了地上,双目紧闭,手掐指诀,五心向天。
这,竟然是道家正统的打坐姿势!
更让我惊诧不已的是,他们坐好后,一股灵气陡然从地下汹涌而出,将他们包裹其中……
然后,他们开始叩齿,吞津……
我嘞个去!
七个肉嘟嘟,粉嫩嫩的小娃娃,竟然开始修炼了!
这一幕,除了能在玄幻小说中看到,谁能相信现实生活中居然也存在?
我不由胆战心惊。
“他们在修炼道术。”李迪同样看出了端倪,惊异地都变了声音。
我转头看了一眼五爷和李迪师叔。
他俩活的久远一些,对怪异事物自然见识的要比我们多。
“一身化七,以娃娃态,可以勾动灵力滋养己身,这是什么道术?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李迪师叔摇摇头:“我也从来没听说过,如此诡异,只怕是某种邪术。”
“难不成这些娃娃是那个恶人幻化而成?”我盯着七个幼童猜测。
“这不是邪术,而是正儿八经的仙术。”
一直盯着七个娃娃沉思不语的五爷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
仙术?
这世间真的有仙术?
这七个小娃娃又怎么懂仙术?
可这仙术怎么看起来如此诡异?
五爷见我们三个满脸不解,又接着说道:“你们把他们各自的位置连在一起看,像什么?”
李迪扫视了一圈:“他们是按照北斗七星的排列方位……”
可她终究没说完,因为那七个娃娃变了。
不是他们坐的位置变了,而是在忽然一瞬长大了。
从一岁左右,一下子长成了三四岁的样子。
“快看他们的脸。”李迪又是一声低声惊呼,语带颤音。
我定睛一看,顿时惊呆。
这七个娃娃不仅长大了,脸也变成了七副模样……
不对。
是无数种模样……
他们的脸一直变换不停。
忽男忽女,忽胖忽瘦,一个呼吸就是一种崭新样貌。
我后背被冷汗湿透,不由往后退了几步,这真的是仙术?
五爷反倒淡定下来,似是想明白了其中的关窍,他冲我们挥挥手:“不必惊慌,这是七童卧斗法。以一人之身,演化众生之像,人生百态,众生悉数皆归心间,炼神合道,能悟之者,方得大成。”
五爷刚说完,那七个小童又成长了许多,并且一直不断成长。
从少年到青年,再到壮年……
他们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
嬉笑怒嗔,或喜或悲……
随着表情变幻,他们身上的衣服也一直变化,虽然看上去还是一身道袍,却时薄时厚,似乎代表着四季更替。
最终,娃娃们变成了白发苍苍的老者,又各自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躺倒在地上。
只不过,他们脸孔的变化却从未停止。
一忽儿是老头子,一忽儿又是老太太……
一张张沧桑的,饱经风霜的脸,一双双混浊的,尝尽人间疾苦的眼。
发白如雪,枯瘦如柴,演绎着生命最后的穷途……慢慢的,油尽灯枯,于变化中归于了孤寂。
我被这景象震惊地瞠目结舌。
短短一刻,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一辈子。
由小到大,由春到冬,由生到死……
这一切,让我感触颇深,恍然觉得人生一世,短短几十春秋,眨眼之间就会完结。
人啊,必须遣欲澄心,去掉一切贪、欲、求、妄、与烦恼,唯见于空,在常寂真静的境界中渐入真道。
这突如其来的感悟让我心惊。
我作为一个旁观者,都能有如此顿悟,那修行此法的那位高人,又是到了何种境界?
李迪师叔似是同样感悟良多。
他咕咚吞了一口唾沫,然后既震惊又担忧地说道:“这究竟是什么人?是男是女,是善是恶?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明白,李迪师叔的意思是询问我们如何处理眼前这一切。
那位高人此时正在修炼,我们四个想要将其除去并非难事,如若等他醒了,若是为善还好,若为恶,我们几个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第四百三十九章 大不敬之举
我被他问懵了。
我哪见识过这诡异的情景。
李迪也被惊得嘴巴大张,五爷则自顾自地皱着眉看着眼前的一幕。
见无人出声,李迪师叔又问道:“五爷,这到底是什么功法?”
“这是七童卧斗……”
七童卧斗?
闻声,我们同时看向五爷。
意味很明显。
我们都是因为他,才来到这里的,这时候他必须要拿个主意了。
五爷又是一阵沉默,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地上那七个老人身上。
“五爷,你倒是赶紧拿个主意啊,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不禁着急起来。
“在我没走到这里以前,我一直以为身居此地的是一个大恶人,可他明明修炼的是仙术啊……为恶之人又岂敢妄图成仙……”
五爷这话的意思很明确,那就是眼前修炼七童卧斗术的人,绝非大奸大恶之辈,不能随意下杀手。
我最讨厌说话说一半,你有什么想法就不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吗?
“咱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等着吧?等他醒了,去问问他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我有点上火,语气不由加重了几分。
五爷看我真的上头了,缓缓说道:“这样吧,咱们先去找我的尸身,和那条龙跟那头麒麟。”
这样也好。
五爪金龙和麒麟是活了几千年的神兽,见识应该在我们之上。
起身,转头,就往大殿深处走。
刚迈出一步,一阵浓郁的阴气突然从身后传来。
我擦,真他么冷,我猛地打了个哆嗦。
我迅速回头。
这阴气居然是从地上那七个老人身上透出来的!
同时,他们的脸孔都变成了鬼脸!
身上的道袍也变成了寿衣!
细看之下,他们个个青面獠牙,鬼气森森。
“我……”
我想骂娘,可只吐出了一个字,便再也骂不下去。
恐惧,震惊……
五爷也转过了头,看着眼前的景象,惊叹道:“他不仅能演化人生百态,还能演化鬼神,包罗三界,这是大成了啊。这些阴气都是他吐纳出来的,为鬼时吐纳是阴,为神时势必是阳。”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顾得上感叹?
不过,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那七个鬼在一呼一吸之间,便有大量阴气涌出,瞬间飘散,整个大殿很快被阴气笼罩的乌烟瘴气。
“五爷,你怎么对七童卧斗这套功法这么了解?”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很不解的问题。
五爷被我问得一怔,疑惑自问:“是啊,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使劲挠了挠头皮,头发都被他扯下一绺:“之前我看到那七个娃娃时,脑子里忽然就出现了这些,然后我自然而然地说了出来……难道这是我之前的记忆?”
对于他这怪异举动,我此时已无暇去探寻究竟。
“快看,他们飘起来了!”这时,李迪忽然小声惊道。
那七个人果真飘起来了,毫无征兆。
他们以盘坐的姿势,慢慢飘浮到离地两米多高的地方。
只是,现在他们不再是鬼的形态,而是变成了神。
一会是大慈大悲的观音菩萨,一会是笑口常开的大肚弥勒,一会又是手持拂尘的道家先祖……
各种神仙的形象一一显现,阴气也骤然变成了灵气,并且有形似雾,环绕在他们身边。
感觉跟七个神仙在腾云驾雾。
片刻后,所有的神仙都变成了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
女子一袭白衣,秀眉凤目,娇美无比,宛如仙女。
然后,七个女子慢慢聚拢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人。
她缓缓站起,飘飘忽忽地落在了地上。
这女子很面熟!
定睛一看,我扯淡惊呆了。
这女子竟然跟我娘衣冠冢中的泥塑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她就是我娘!
这是真的吗?
女子落地后,并没有看我们一眼,似乎根本看不到,径直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
二十多岁的年纪,确实跟我娘死时的年龄相仿。
我娘死后,牛疯子曾经去阴间找过她的魂魄,可几进几出都没有找到……
难不成她的魂魄来了这里?
“长生,她好像是……你的母亲,你赶紧叫住她啊。”
李迪也发现了这一点,戳了我一下,指了指女子的背影。
我……
她看上去那么年轻,比我都小,怎么会是我娘?
我踌躇一阵,抬腿跟了过去。
大家都跟在我身后。
五爷啧啧感叹:“没想到啊,修炼七童卧斗的竟然是个姑娘,只是这姑娘看起来有些怪啊,她看到我们几个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地方绝非一般人能进得来。
面对突兀出现的我们,她怎么一点都不惊讶?
甚至都没正眼看我们一眼,好像完全无视了我们。
还有,她走路也是直挺挺的,像在梦游。
她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了吧?
女子穿过大殿,径直走进了殿后一个房间。
我们跟着她走到房间门口,往里看去。
只见房内摆放着两口棺材。
女子走到其中一口棺材旁,渐渐虚化,渐渐缩小,最后化成一缕烟尘,飘了进去。
她不是人!
而是魂魄?
我迟疑一下,迈步走进了屋子,走到棺材前探头看去。
棺材没盖,里面躺着一具女尸。
女尸跟刚才那女子一般无二,只是面色要刮白许多。
我大惊!
重返仪塘村时,我曾经挖过我娘的坟,我娘的尸体在坟中埋了二十年,早已腐烂成了枯骨……
眼前的这具女尸,肯定不是我娘的尸身!
可如果她不是我娘,我娘的师父为什么要为她立一座衣冠冢?
墓碑上也写的清清楚楚,程如月之墓……
我盯着棺材中的尸体冥思苦想了好一阵子,最后灵光一闪,我决定做一件大不敬的事。
俯下身子,趴在棺材上,我把手伸进了棺材内。
我要解开棺中女子的衣服!
当然,这不是亵渎,而是我想确认一件事。
按理说,女子都能修炼仙术了,她应该很厉害才对,可她居然面对我解她衣服,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衣服解开,我屏住呼吸,往尸体的腹部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便呆住了……
第四百四十章 我是谁?
女尸的下腹部居然有一个黑窟窿!
这……这……
我是未足月便被人从我娘肚子里剖出来的……
我娘死的时候二十多岁!
还有我们进来时的衣冠冢……
眼前这具女尸就是我娘无疑了。
可我在仪塘村那个小树林里,明明挖过我娘的坟,也挖出了她的骸骨……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一阵沉思苦想,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砰!”
忽然传来一声重物坠地的响声。
是五爷,他将我身旁那口盖得严严实实的棺材盖子掀到了地上。
“五爷,你的尸身果然在这里!还真给你猜着了!”一直站在五爷身后的李迪师叔兴奋大叫道。
“哈哈哈……”五爷看着棺材里,仰天大笑几声,激动之余又说道,“这么多年了,我终于找到我的尸身了,我早就知道我的尸身在这里面,可就是进不来,这次多谢你们了。”
笑完说完,他就要往棺材里钻。
可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棺材里的那具尸体一下子坐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我们!
我擦!
诈尸了?
那尸体动作很快,一个翻身便从棺材里跳了出来。
不是诈尸啊!
从棺材里跳出来的那个五爷,他身上居然有阳火!
也就是说,他是个活人!
可怎么会出现两个五爷。
不光外貌形象,甚至言谈举止,那种内敛的气质都完全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先前对我娘之事的疑惑,彻底被眼前这景象产生的惊疑替代。
这是怎么个情况?
不仅是我懵住了,就连五爷也有些挠头。
他皱着眉头看了另一个五爷挺长时间,失声问道:“你是谁?”
另一个五爷同样看着他,眼睛瞪成了牛蛋,一脸疑惑:“老夫乃是沈洛中,你又是谁?为何幻化成我的样貌擅闯此地?”
说完,他目光如炬,在我们几人身上一一划过,冷声喝道:“你们几个不想活了吗?”
沈洛中?
沈洛中!
他就是我娘的师父,也是我娘的生父!
果然如牛疯子所说,他还活着。
可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五爷又是谁呢?
五爷看着沈洛中,同样冷哼出声:“我化作你的模样?我看是你霸占了我的身体吧!你到底是何方妖孽?赶紧把身体还给我!”
沈洛中闻言,怒道:“胡说八道,我天生就是这副模样,怎么会占你身体,倒是你,跑到这里来闹事……”
“看来,你是不想还了?”五爷怒极反笑,出声问道。
在他看来,就是沈洛中强占了他的肉身,将他逼成了孤魂野鬼。
“既然你不肯出来,那就手底下见真章吧!”
说完,五爷不忘低声嘱咐我们:“你们赶紧躲出去,免遭殃及。”
话音刚落,他一脚踢在刚刚掉落地上的棺盖上。
棺盖应声而起,一下撞到棺材。
那口数百斤重的黑木棺材瞬间被撞成了木渣。
“好好好。”
沈洛中连说几个好,怒道:“既然你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说着,拉起了架势,完全不将五爷放在眼里的样。
眼瞅着一场大战就要开始。
虽然我打心底不想承认沈洛中就是我娘的亲爹,可终究是血脉的关系,我也不想他受到伤害。
同样,这些天一直跟五爷在一起,可以看的出来,他是一个好人,也不想他有个三长两短。
于是,我出言劝道:“两位前辈,有什么事不能坐下来商量商量?”
李迪师父显然看出了苗头不对,他一把拉住我:“赶紧走,这事咱们掺和不得。”
不容我分辩,便将我拉到了门外。
“不,我要进去把我娘带出来!”我着急大喊。
“你傻啊?你娘修炼的是仙术,真动起手来,五爷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你管好你自己就成,咱们赶紧躲远点。”
不由分说,他拉着我又跑出了一百多米。
停下脚步,李迪回头看了一眼,不解问道:“真奇了怪了,为什么五爷跟那个沈洛中长得分毫不差?”
我道:“这还用说?肯定有一个是假冒的。不然,就算双胞胎,也不可能长出这样来。”
“那个假冒的为什么要假冒呢?”李迪歪着头看着我,又问道。
“我也正纳闷这事,你看他俩谁像假冒的?”
李迪眼珠子一转:“肯定是那个沈洛中。咱们跟五爷一路走来,如果他是假冒的,为什么咱们察觉不到?肯定如五爷所说的那样,沈洛中占了他身体,将他搞成现在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和李迪正猜测着,李迪师叔忽然叫停我俩:“你们就别瞎猜了,咱们还是赶紧找找五爪金龙和麒麟吧,找到它俩咱们就赶快离开这里,万一五爷输了,那个沈洛中就要对付咱们了。”
我被他气乐了:“前辈,你忘了咱们此行的目的了吗?咱们不就是来找沈洛中的吗?现在人找到了,关于阳丹的事还没个头绪,岂能灰溜溜地逃走?”
“对对,我给急糊涂了。”李迪师叔一拍脑门,做恍然大悟状,“可不管怎么说,咱们也应该找到五爪金龙和麒麟。”
这话倒是不假。
我们进来有段时间了,始终没看到五爪金龙和麒麟的影子,它俩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我们三人走出大殿,四处查看起来。
这地方,想找人,还真不容易。
这里很大,一望无垠,五爪金龙和麒麟兽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们把附近都转遍了,也没找到它们。倒是遇到了两个死掉的守门人,应该是被五爪金龙和麒麟兽杀死的。
找寻无果后,李迪猜测道:“是不是那个沈洛中将它俩抓起来关在什么地方了?”
“咱们回去问问吧,这么久了,他俩应该已经分出高下了。”我提议道。
这不是个好主意,但却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主意。
我们几个又走了回去。
站在门口侧耳听着,屋子里并没有打斗声音,安静的出奇。
“看来已经结束了。”我盯着不知什么时候关上的门说道。
李迪则提出了相反的意见:“不对啊,即便是结束了,也应该有声音才对,难道两个人都死了?”
第四百四十一章 过往
我们正妄自猜测,忽听屋内传出一个声音。
“你们都进来吧。”
是五爷。
难道那个沈洛中败了?
但愿他没被五爷打死,我们还有好多事要问他。
我推开门,我们三人走了进去。
五爷在,沈洛中也在。
他俩面对面盘腿坐在地上,身上无伤,甚至除了那破碎的棺材,再也看不到动过手的痕迹。
再一细看,他俩神态平和……
看上去就像两个分别多年的老友,刚刚结束了一次亲密的畅谈。
这?
看到这情景,我不由脱口问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五爷长长叹了口气,说道:“我记起以前的事了,也终于想起我到底是谁了。”
只是,他这情绪明显不对啊。
一个失忆好多年的孤魂,猛然恢复了记忆,这绝对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可五爷他怎么一脸怅然呢?
不过,照眼前的状况来看,五爷在失忆以前肯定认识沈洛中。
“前辈,你究竟是谁?”李迪直接了当地问道。
五爷看了一眼沈洛中,幽幽吐出一句:“我就是沈洛中啊!”
什么?
五爷这话听得我一头雾水。
“你是沈洛中,那他又是谁?”
沈洛中歪头看着我,淡淡说道:“我也是沈洛中啊。”
这怎么可能?
一下出现了两个沈洛中?
难不成是其中一个使用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控制了另一个?
有这种可能。
修行一途,各种诡异的手法不计其数,难免有很多可以控制别人心神的术法。
我看了一眼李迪和她师叔,以目光相询。
可他俩跟我一个状态,也是一脸懵逼,显然也搞不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爷苦笑着扫视我们一遍,伸手轻轻拍了拍身旁的地面,说道:“你们几个坐下,听我慢慢跟你们说。”
闻言,我们圈做一圈,坐在沈洛中和五爷旁边。
看我们坐好,五爷又是一声长叹,缓缓开口:“之所以出现了两个我,是因为我魂魄分离了。”
魂魄分离?
这怎么可能?
简直是天方夜谭。
众所周知,人有三魂,少一者则呆滞,少二者则难醒,三魂尽失则当场丧命。
就算沈洛中修为高深,少了三魂也不可能跟没事人一样啊。
这是怎么回事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沈洛中没事,三魂离体不能回归,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也会自然消亡。
这个五爷又怎么凭着三魂在人间游荡了二十几年呢?
眼前的五爷和沈洛中,他俩都神形兼备,就像两个活生生的人……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想到这,我不由问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的魂与魄怎么就分开了呢?”
五爷听到我这话,面露羞愧之色,反观沈洛中倒是一脸理所当然。
“因为良心上的谴责,与内心深处的不安,才让我选择了逃避……”
五爷思忖良久,怔怔地冒出这么一句。
据我所知,人的魂是良善的,而魄是邪恶的。
在阴间时,牛疯子曾跟我说,我娘的生父是一个心系天下苍生的有道之士,为了找寻阳丹,他狠心撇下我娘,浪迹天涯……
可在初八师父留下的地图上,明确标注了“大祖山叛徒”,其中的隐情,不言而喻。
我似乎有点明白了。
大概就是五爷跟沈洛中因为阳丹的事,产生了分歧。
身为三魂的五爷感到羞愧难当,而出走了吧。
而占据七魄的沈洛中则将阳丹这仙界至宝昧了下来……
好像就应该是这样。
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我没有再出声,而是静静地看着五爷和沈洛中,希望他们能继续讲述下去。
可,五爷随之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
“你姓陈,你喊我女儿为娘,你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更让我感到不解的是,原来五爷知道我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他不知道。
一怔之后,我问道:“你知道我的事?”
“多少知道一点。”说话的是五爷,沈洛中则满脸贪婪之色。
不过,五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我娘的棺材。
又是一阵沉默,他才又幽幽说道:“其实,我女儿并不是你娘,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
“我知道。”我内心一阵感慨,“可是我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一直把她当做了我的亲娘。”
“你是牛四海养大的?”五爷似乎知道很多事,又问道。
“我跟奶奶长到七岁,奶奶死了以后,牛疯子就把我领到了他的破庙。其实,也算不上是被他养大的,我跟他生活了五年……”
五爷眼中突然闪出一抹怀念之色,打断我:“牛四海,他还好吗?”
只是,不知为何,我感觉他说话的声音有些悠远。
“他……他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说到牛疯子,我不禁有些哽咽。
“我对不起他啊……”五爷又重重地叹了口气,随即转移了话题,“你能找到这里,可见你对当年的事,已经有所了解了。”
我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
随后,五爷讲起了当年的事。
当年,他加入了一个寻找阴阳二丹的组织。
这组织里的人都是胸怀天下的侠之大者。
最初,他们有一百多人,来自五湖四海。
几次寻找,几次被人追杀,一百多人死伤地仅剩十几人。
看着人越来越少,五爷也萌生了退意,于是找到我娘带着她回到了大祖山,并以师徒相称,同时教我娘一些道术。
生活中并没有太多如果,更多的是不可预料。
如果,不是那晚被曾经的寻丹组织的前辈找到,估计五爷和我娘的生活会很平静。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
那是一个夜晚,道观的门被急促的敲响,五爷起床开了门,看到那位老前辈如同一个血人般瘫在道观门前。
见到五爷,那位前辈如释重负地笑了笑,将一颗染血的珠子交给五爷。
说组织里的人几乎都死光了,王公与守护阳丹的神兽在十里坡一座老屋下,拜托五爷将阳丹送去那儿。
交代完,那位前辈便断了气。
当然,这不是重点,诡异的事还在后面……
第四百四十二章 娘亲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更何况是阳丹这样的仙界宝贝呢?
五爷看着那枚沾满鲜血的阳丹,内心肯定是忐忑的。
江湖中的打打杀杀五爷早已厌倦,他只想着与我娘能够安稳的生活。
只听他说道:“我拿着那颗阳丹胆战心惊,只想着快点和如月赶到仪塘村,将其交给王公。就在这时,如月听到动静惊醒了,那颗阳丹忽然金光一闪,一下子钻进了如月的肚子里……”
“我当时就傻了眼,看着如月无言以对。如月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我怎么回事,我怕她害怕,哪里敢告诉她实情。”
“同时,我也害怕的要死,那些追杀我们争夺阳丹的人,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他们个个心狠手辣,要是他们知道阳丹进入了如月身体里,免不了会将她剖腹剜心。”
“我想尽一切办法,想把阳丹从如月体内取出,可终究都是徒劳。有心想把她带到仪塘村找王公,又害怕王公也会采取相同手段……唉……”
说到这里,五爷长叹一声:“只是如月的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我再也不能等下去……”
五爷说阳丹是自己钻进我娘肚子里的,这事我信,就在前几天,一块阳丹残片也钻进了我的体内。
只是怪就怪在,我和我娘的体质有什么特别之处,能吸引着阳丹莫名其妙自动钻进去呢?
五爷说到这里,略一停顿,似在思考下面的话怎么说。
“如月的肚子一天天变大,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劲,整日里郁郁寡欢。我哪里敢告诉她真相,就骗她说她得了病,一边暗暗想法子。”
“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阳丹落入我手这事终究还是传了出去。某天,三个道法高深的修者跑到我和如月居住的道观,逼我交出阳丹。”
“莫说阳丹在如月腹中取不出来,即便是在我手中,我又岂能拱手相送?如月跟我修行几年,功夫也相当了得,我们父女联手费劲地将那三人杀死。”
“但我们也受了不轻的伤。”
“唉……这只是第一波,第二波和第三波马上也会到来,以后还会源源不断,凭我一己之力又怎么能护如月周全呢?于是,我决定带着如月去找王公,恰在此时,陈三立来了。”
“他是个老实孩子,又对如月一往情深,是个值得托付的人。”
“于是,我让他刻不容缓带着如月去了仪塘村,希望他俩能找到王公,在不伤害如月的情况下,取出如月体内的阳丹。”
“此外,我又开始在江湖上散播阳丹在我手中的消息,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我身上,让觊觎阳丹的人对我展开追杀。”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辛苦,需要时时刻刻应对那些追杀而来的修行者,又不敢躲起来,更不敢死。只要我一躲起来,或者死了,他们寻不到阳丹,就会追到如月头上。”
“我不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死里逃生,当时支撑我的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一定要护如月周全。要是没有这个信念,只怕我早已经死了。”
“如此过来一年多,追杀我的人渐渐少了,到最后半年也遇不到一批,我天真的以为这事算完结了。于是我偷偷潜到了仪塘村,想和如月共享天伦,自此隐居荒野,不再过问世事。可我终究是晚了一步……”
五爷说到这,抹了一把眼泪。
“也许我们父女缘浅,待我赶到仪塘村老屋的时候,屋子已经空了,屋内满是血腥味。”
“我慌忙找人打听,却得到了如月的死讯,并得知她是被人剖开了肚子,还留下了一个婴儿……”
“而不明就里的陈三立已经将如月给葬了,还抱有了那个孩子。”
“知道了这个消息,我万念俱灰。没想到,我苦苦支撑了这么久,换来的竟然是这种结果……”
五爷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语气重了几分,眼眶里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
他顿住了,似是不想在我们面前失仪。
我能体会他当时的心情。
一个让他牵肠挂肚,为之拼命的亲人突然就这样死去。
一个支撑他为之拼杀的信念,就这样轰然坍塌……
换作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承受的疼痛。
我们谁都没有出声,静静等待着五爷自己平复了心情。
良久,他才又说道:“我以为所有寻丹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却不想如月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我不甘心女儿就这么死了,我找到了她的坟,挖出了她的尸体,招到了她魂魄,将她带了回大祖山……”
五爷说到这里,我忍不住插嘴问他:“我曾经挖开过我娘的坟,你既然将我娘的尸体带了回来,仪塘村我娘坟中的那具尸体又是谁?她的肚子同样被人剖开了,与我娘的死状一样啊。”
五爷直直盯着我,一直看了很长时间,才幽幽说道:“那就是你娘啊。”
我娘?
我娘不是五爷的女儿,如月吗?
刚想开口问,五爷一摆手,阻止我道:“那个才是你的亲娘,与你血脉相连,怀胎十月的亲娘!”
什么?
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先前,我听五爷说程如月并不是我亲娘后,便以为我是被人算计了,从别处抢来的孩子,还天真的认为,我娘还在别处活的好好的,没想到……她竟然也死了!
而我在仪塘村挖出的那具骸骨,居然真的是我娘!
五爷见我陷入沉默,又解释道:“你娘的尸体,是我带着如月尸体往回走的路上,在山野草丛内无意中发现的,当时我看她的样子,再联想到陈三立带走的那个孩子,以及如月坟中的那个死婴,便大概猜到了是怎回事儿。凶手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在取走如月体内阳丹的同时,剖出了这个妇人腹中的孩子,丢在如月身边,制造出了如月腹中怀子的假象。”
“那妇人与如月,都是苦命之人,我不忍见她惨死后尸体还被抛在荒野,任风吹日晒,虫兽蚕食,便将她葬在了如月的坟中,跟那个死婴一起,也算是让他们母子团聚了。”
这……
第四百四十三章 小世界
果真如此吗?
我不敢相信,甚至有些怀疑。
但,我还是要感谢五爷。
这世间,除了生死,又有什么大事呢?
死而无冢,曝尸荒野,真的是人生最凄惨的事了。
如果,那个妇人真的是我亲娘,我生为人子,肯定要感谢将她埋葬之人。
不过,我还从五爷的话语中听出了别的意思。
那就是,他根本不知道凶手将我从我娘肚子里剖出来的真正原因。
我有些急切,问道:“五爷,这么多年了,你追查到杀害我娘的凶手了吗?”
打心眼里,我还是认为如月是我的娘亲。
五爷闻言,缓缓摇了摇头:“我将如月带回来以后,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她报仇。我反复问她的魂魄,记不记得凶手的样貌。可她的魂魄不知出了什么问题,竟然痴傻了一般,不给我任何回应,甚至都不认识我了……无奈之下,我自己试着去查,却什么都没能查到,后来便失忆了,自然将这事也忘记了。”
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我体内有阳丹。”
五爷点头:“那夜在井边见到你们,你身上就有一种让我很熟悉,却又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直到刚才我恢复记忆,才发现你们的身体里有阳丹。”
我又道:“这阳丹自我出生就在我身体里,十有八九是凶手放进去的,五爷你可猜的出那凶手这么做的用意?”
五爷再度摇头,沉默了一会,说道:“将如月带回来以后,我才知道阳丹被人分开了,我也很纳闷,他们为什么要将阳丹分成多份。”
“后来我好像有点想明白了,阳丹完整时,想得到它都千难万难,被拆分后,想再寻齐,送到不周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这阳丹本是仙界之物,有起死回生的功效,既然已经注定找不回整颗,我何不去寻一块残片,试着用它复活如月?即便不能成功,能将其魂魄恢复正常也很不错。”
“生出这个念头后,我为如月修了一座坟,将其放入其中,布下结界,再次踏上了寻丹之路。不过这次与上次完全不同,这次我是为了我自己。”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经历过一番磨难后,我终于寻到了一块,并且,我还发现了一个关于阳丹的大秘密。”
大秘密?
五爷这话直接勾起了我们三人的好奇,异口同声地问:“阳丹有什么大秘密?”
五爷抬头看了一眼房顶,似是无意,又似有心:“你们可知咱们现在身处何处?”
“此地灵气浓郁,殿宇成群,不像是现在人间某处所在,倒像一个被封印起来的古老门派的遗址。”
五爷看着我,脸上露出玩味的笑意:“如果,我说,咱们现在在阳丹内,你们会不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这明显是多此一问。
我见过阳丹残丹,只有小拇指指尖大小,那么,一颗完整的阳丹也不会太大。
充其量比拇指指肚大一点。
我们怎么可能在阳丹之内?
还是一块残丹里?
当即,我,李迪和她师叔,都瞪大了眼睛。
“这怎么可能?”李迪惊道。
五爷又是淡淡一笑:“曾经,我也经常这么想,这怎么可能?可这件咱们都认为不可能的事,却是真真切切发生了。”
“当年我寻回残丹后,第一时间就想用它做一些对如月有利的事。我将它放进如月体内,试图炼化以滋养如月的魂魄,可无论我怎么做,都没有达到我预想的效果。最后,我尝试着把如月的魂魄放入了阳丹内……”
“你们猜怎么着?”五爷卖了个关子,同时看向我们,见我们三个一脸茫然,才又说道,“如月的魂魄很轻易就进入了阳丹,可她进去后,我却发现再也无法将她取出,甚至我都感应不到她了,就好像她被阳丹吞噬了一样。大惊之下,我急忙离魂,钻进了阳丹。”
“然后,我看到这里面不可思议的一切。直到那时我才知道,阴阳二丹并不仅仅是阴阳二气,它们其中还有如此乾坤。”
我们被这番话震惊到无以复加。
世间有很大大法器,可将一些亭台楼阁收入其中。
比如乾坤壶……
但,那也仅仅是一些有限的东西。
先前,我们三人躲出去的时候,我曾在大殿之外转了一圈,这里根本一眼望不到边际,似是无边无垠……
当然,这只是一块残丹。
如果是整个阳丹呢?
又会是什么样子?
恐怕应该是一个小世界吧?
这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李迪和她师叔比我好不到哪去,从他们张大的嘴巴就能看得出来。
我们三个都沉浸在震惊之中,长时间没说话。
最后,还是五爷打破了沉默。
他说:“比我先进来的如月,不知在此得到了什么大机缘,还是她本身就与这阳丹有渊源,在我找到她时,发现她竟然在修炼一种奇怪的功法。后来,我多方查阅,才知道,她修炼的竟然是一种古老的仙术。”
“虽然她还是看上去痴痴傻傻,但懂得修炼仙术了,就是好事,盼着她早日修成,恢复正常。同时,这个地方灵气充裕,利于修炼,于是我也在这里住了下来。”
听到这里,我问出了心中最疑惑的问题:“那你的魂与魄又是怎么分离的呢?”
“我私自留下这块残丹之事,被一些人知道了。这些人中,有心怀叵测之人,也有新加入寻丹组织的正义之士,他们总是时不时跑来寻丹,扰我们父女清修,全部被我杀了。”
“全都杀了?”五爷的话,让我倒抽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手段?
不分正邪,全部杀死!
五爷脸上涌上一抹不忍,轻轻点了点头,片刻后又说道:“那段时间,如月的死让我魔怔了,认为只有阳丹才是救她的唯一之物,或许还能助她成仙。所以,无论正邪,只要想将其从我手中夺走的,便是与我为敌,只有杀之方解心头只恨。”
“我当时可谓想得长远,将他们杀死后,还将他们的尸体都带了进来,制作成听命与我的活死人……”
第四百四十四章 五爷的迷惘
“正因为我不分正邪,将那些寻丹而来的人通通杀死,才落得一个心狠手辣叛徒的恶名。不过,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我根本就不在乎。”
“如此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久,寻丹之人越来越少,最后慢慢绝迹了,他们应该是苦寻无果后,都放弃了吧,或者是那批热血之人都已垂垂老矣,失去了当日的激情。”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如月躲藏于这阳丹残片之内,看她每日里修炼仙法,演绎人生百态,包罗万有,我的心态也一天天平和下来。”
“彼时,我开始反思。我是一个修道之人,知晓人间的正道沧桑,而我却因为一己私利,而斩杀那么多同道之人,这确实不应该。”
“我明知阴阳二丹关乎天下苍生,却将其据为己有,这简直是逆天而行。”
“我深知生死有命,自有定数,却不舍如月堕入轮回,而上方百计让其巧夺造化,修行仙法,所作所为都是与道家至理相悖……”
“不过,我的内心还有一个声音,一直跟我说,我的所有行为都是无比正确的,身为父亲就应该不计后果地为如月做最好的打算。”
“同时,他还劝说我,那些寻丹之人都是该杀之人,若是不杀他们,不光我会被其反杀,就连如月也会遭殃。还有,即使我和如都死了,阴阳二丹也回不来不周山,而是会落入其他人手中。那样的话,跟留在我手中又有什么区别?还白白浪费我和如月的性命。”
“彼时的我,心中忽善忽邪,脑中什么大道理都懂,却又不甘心去实施,很是痛苦纠结。用现在的话来说,我分裂出双重人格。一个正气凛然,一个自私自利。这两个人格整日里在我心中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这让我焦头烂额,于是,我便想到了聊斋里记载的一件事那就是魂魄分离。”
“你们想必都知道,三魂为善,七魄乃恶。只有将魂魄分离,我才能得已清闲,不再纠结。到时候,无论生死都由天意了。”
“再往后的事,你们应该知道了,我的三魂离体后,忘记了自己是谁和所经历过的事,只记得那个破旧道观和一身道术……”
五爷终于说完了。
我们也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五爷,也就是沈洛中,他顶不住心理压力,将精神分裂和选择性失忆落实到了实处啊!
说到底,他就是为了逃避而逃避!
也难怪他能找到我娘的衣冠冢,无意间进入阳丹,又执着的进出上百次,这分明就是魂魄相依的感应。
那接下来呢?
他会怎么样?
想到这,我问道:“五爷,你现在回来了,魂魄相聚,记忆重拾,往后是不是又要陷入无休止的纠结之中?”
这问题问得很不客气。
实际上,我是想知道,此时的他是由善念主导,还是由恶念主导。
他若为善,我们几个劝慰几句,或许就能拿到阳丹,此行也算圆满。
他若为恶,我们要心怀警惕,万一他将我们杀掉,做成活死人呢?
我这点小心思自然瞒不过他。
他惨然一笑,说道:“这么多年的失忆又复醒,当真是一场春秋大梦。如今梦醒,我自然也想通了一些事情。谁都不是圣人,我又何必非得像圣人一样,背负着那么多的伦理道德呢?”
我擦,你这是什么意思?
敢情你恢复记忆,把伦理道德全抛弃了?
这是要彻底魔化,彻底为恶了?
那我们岂不是就要死翘翘了?
不光是我。
李迪和她师叔,我们三人警惕地看着五爷,生怕他接下来会出手对付我们。
五爷看着我们紧张的样子,忽然笑了。
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想再让伦理道德成为我内心的牢笼,我只想随心所欲做我想做的事。并不是我泯灭了良知,所以你们不必担心,我不会滥杀无辜的。”
娘的,你这说话大喘气啊!
谁听了你先前那段不惊心动魄?
我松了口气。
五爷看着我们又道:“我想做的事,你们想必都知道吧?”
“还是我娘的事?”我窃窃猜测。
五爷点点头:“是啊,如月在这丹中修炼仙术,所以,这块残丹是不会交给你们的,你们此行只怕要空手而归了。”
其实,这个结果,我早就想到了。
我自然是希望我娘能够修炼有成,希望她能恢复神智。
只是,这样一来,我们自然便凑不齐阳丹了。
我看了看李迪和她师叔。
一时两难。
正当我不知如何才好时,李迪师叔沉吟片刻,问道:“五爷,如月修行这七童卧斗之术已有二十余年,可曾有过长进?”
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只我没弄明白,就连五爷也是一头雾水。
不过,五爷还是很认真地想了想,摇摇头,老实回答道:“仅从表象来看,可以说毫无长进,二十年如一日。”
李迪师叔又问:“你有没有想过,她这样修行下去,或许再练二十年,或者百年,都是如此呢?”
这话问得五爷低下了头。
显然,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沉思一会,他才幽幽说道:“仙术岂是一朝一夕便能修炼成功的?即便百年又如何?我们父女在此,无惧岁月。”
李迪师叔笑着摇摇头:“那如果她所修炼的仙术本身就是错误的呢?即使再修炼上千年,还跟今天一样呢?你们父女虽然在一起,可她却不认识你,无思无想,无知无觉,你还会这样认为吗?”
五爷终于动容了。
他露出一丝失望,却依旧不肯承认:“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在想,如月是进到这里以后,突然莫名其妙地开始修炼仙术,却又一直没有长进,甚至连灵智都没有……会不会是因为这只是一块残丹的缘故?如果是一颗完整的阳丹,她所修之法会不会已经成功了?”
不得不承认,李迪师叔的想法很大胆。
同时,他说这话也冒着极大的风险。
毕竟,五爷他念女心切!
第四百四十五章 留下修行
出乎意料,五爷并没有动怒,反倒沉默着没有说话,明显陷入了沉思。
李迪师叔偷瞄了他一眼,大起胆子又道:“你倒不如将那阳丹残片交给我们,等我们将所有遗失在外的残丹都找回,凑成整丹,到时再将如月的魂魄放进去,说不定她立马就能恢复神智,更有可能立马成仙。”
此时,我才发现李迪师叔这老头的嘴皮子功夫真的挺溜,竟然在循序渐进地说服五爷。
不过五爷猛地抬起头,瞪着李迪师叔,冷笑道:“就凭你们几个也想凑齐阳丹?简直白日做梦。在我看来,你们之所以能在寻丹路上活这么久,无非侥幸罢了。让我把这块残丹交给你们,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只怕某一天,你们都死光了,这块残丹也不见了!”
这话说得无礼至极。
当然,他这担心也不无道理。
说到此,他话锋突然一转:“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既如此,那就把你们体内的阳丹都留下,我替你们保管,等你们将其余的残丹凑齐,再来找我,到时我再以整丹救活我女儿,再将其送归不周山,岂不两全其美?”
李迪师叔听到五爷这么说,脸色顿时精彩起来,一阵红一阵白的。
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就是。
只惦记别人有的了,却完全忘记了捂住自己的口袋。
五爷也当真没跟我们开玩笑,话毕,他伸手就往我身上摸来。
我安静地坐着没动,任凭他那双干枯如老树皮的手将我摸了个遍。
我心里明镜似的,王公都不能将我体内的残丹取出,你一个老道士又有什么法子?
如果,你真的能取出来,我真是求之不得。
果然,五爷摸索了一阵,便蹙着眉停了手。
他根本无计可施。
一通沉默后,五爷忽然站起身,看着李迪和她师叔,说道:“我送你们二人离开吧。”
送他俩离开?
什么意思?
我一下慌了神,他这是要把我留下?
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我瞪着眼问道:“那我呢?”
“你留下,在此修炼。”五爷声音不大,却很霸道,不容反驳。
留下修炼?
这怎么行?
我还要出去寻找阴阳二丹。
当即,我顶了两句:“虽然这里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可我还有正事要去做呢……”
五爷蛮横地打断我:“磨刀不误砍柴工,待你学有小成,再出去寻丹也不迟。”
他一眼看穿了我的小心思。
说完,他抬手冲李迪和她师叔做了个请的动作:“二位请吧。”
这是下了逐客令了啊。
李迪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她的意思。
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开口。
李迪师叔则对五爷拱手笑道:“五爷,可否让我这师侄也留在此地修炼?”
五爷摇头:“我教他本领自然是看在牛四海的面子上,同时,他又喊了我女儿那么些年的娘,时刻惦记着给我女儿报仇……也算与我渊源颇深。令师侄与我并无因果,故不能留。”
话已至此,李迪师叔还能再说什么?
于是,他们两人互相抱拳,算是辞行。
我也想明白了,我的身手和本事确实不咋地。
牛疯子并没教我多少本事,便去了阴间。
徐远之更不用说,他自己本事就不济,又哪里能教好我?
要不是计道人送我一本书,我照着葫芦画瓢,加上灰爷的指点,我才比常人强了一星半点。
算起来,根本就没得到过高人的指导。
如今,五爷肯看在牛疯子和我娘的面子上教我,也算是一份天大的机缘。
我没理由不好好把握这机会。
只是,来时我们一行五人,现在却要留下我一个,心中难免有所感触……
想到这里,我跟着五爷往外走去。
一边走,我一边问道:“那五爪金龙和麒麟呢?”
此刻,五爷已经和沈洛中融为了一体,魂魄和思想也同步了,应该称呼他为沈洛中了。
“它俩见这里灵气浓郁,甚是不凡,认定此处有重宝,直接闯到深处寻宝去了,那些守门人也追去了,所以咱们才能这么容易的进来。”
五爷这话可谓一针见血,五爪金龙还真如他所说。
而麒麟应该被五爪金龙给带坏了。
送李迪和她师叔出去的路上,沈洛中也算坦诚相待,他说,虽然他被组织认为是叛徒,但他的初衷并未改变,只要如月醒来,残丹便于他没有什么意义了,那是,他会将残丹送给我们。
李迪师叔则说,他回去打听一下,像我娘这种情况,有没有其他的法子可以医好。
我跟李迪告别,嘱咐她千万不要单独行动,等我回去再一起去寻找阴阳二丹。
李迪则嘱咐我要好好修炼……
他们走后,沈洛中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我的身体也带进了残丹里。
并对我展开了魔鬼般的训练。
沈洛中先让我熟悉下环境。
我刚在大殿内溜达了一圈,就遇到了五爪金龙和麒麟。
它俩皆是人形,各自背负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贼头鼠目地往拱门处出溜。
“老二老三。”
我冲它俩喊了一声。
这俩货同时回头,看到我很惊讶。
蹑手蹑脚地跑了回来,问道:“小子,你怎么到这里来了?这里有群不死不活的人,厉害得很,好不容易才被我俩甩开,咱们快走。”
看到它俩这样,我一阵好笑,问道:“你们背的是什么?”
五爪金龙打了个饱嗝,嘿嘿直乐:“都是些人参,灵芝之类的药材,这地方多的是这些玩意儿,我俩已经吃饱了,寻思给你带点儿。”
还真是难得啊。
这货有好东西居然能想起我了,真不容易。
看他俩的样子,明显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作为护丹神兽,它俩居然不知道阴阳二丹的底细!
那么,王公知不知道呢?
我一愣神,五爪金龙拉了我一把,说道:“咱们快走吧。”
“身为上古神兽,怎么净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
是沈洛中,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对着五爪金龙和麒麟一顿冷嘲热讽。
第四百四十六章 苦修
五爪金龙见到沈洛中,就像见到仇人,顿时横眉冷对:“你这老小子,将我俩引到这里来,摆明了是想算计我们,现在你居然还敢出来,更是大言不惭。看打!”
说着就要动手。
一旁的麒麟也一脸怒容,将扛在肩头的包袱丢下,撸起袖子,列起了架势。
沈洛中鼻孔朝天,冷哼一声,明显没将两大神兽放在眼里。
眼瞅着剑拔弩张,我赶紧出来打圆场。
毕竟我是整个事件当中的关键。
再说,以后都是自家人了,总不能一见面就掐吧?
五爪金龙有些不忿:“你小子叛变了啊,什么时候跟他成一家人了?”
无奈,我只得从头叙说一遍,并告诉两大神兽,以后我就留在这里提升修为了。
五爪金龙听完我的话,眼珠子一转,随即笑逐颜开,他看向沈洛中,嘻嘻笑道:“原来咱们都是亲戚啊,之前误会了,你要留这小子,龙大爷自然不能离开,顺便可以指导一下他。”
看着五爪金龙这贱兮兮的模样,我就知道它肯定是惦记着这里面的各种奇珍异草。
本以为沈洛中会拒绝,没想到他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只是他提出一个要求。
那就是,以后我和他的吃穿用度,都要由五爪金龙和麒麟负责。
我明白,这只是他的一个说辞,这里环境清幽,灵气充足,除了需要吃饭外,别的根本用不到。
说定后,隔天,沈洛中便开始了对我的魔鬼训练。
他教我的东西很多。
最初是用毒,设计杀人。
他说,这些手段虽然不光明磊落,为正道中人瞧不起,但在你死我活的关键时刻,是一种保命手段。
当然,他也教我躲避和逃跑。
他说,这些都是当年被人追杀时,积累下来的保命经验。
是他的切身体会和真实经历,绝对好用。
自然,我接受的训练可远远不止这些。
扎马,跑步,攀岩……
从这些最基本的东西开始。
他的要求也很变态,扎马一扎就是大半天,搞得我两条腿肿成了棒槌,每每直不起来,弯不过去,除了通没有别的感觉。
跑步动辄百里。
不到累得跑不动绝对不能停。
攀岩更不用说。
笔直如刀削的悬崖,不能借助任何辅助,甚至绳子都不能用,就那样上下往返攀爬。
一天下来,我的手掌全是烂的,血肉模糊。
最让我感到痛苦的是,每隔三天,沈洛中就要与我对打。
美其名曰,在战斗中提升自己。
其实这就是单方面地虐待。
他抱着只要打不死就行的原则,拳脚毫不留情地往我身上招呼。
打累了,他就盘坐在地,且就地取材,捡起身边的石块往我身上砸,说是锻炼我的反应能力。
有时候,他自己扔石头砸我还嫌不过瘾,还喊来五爪金龙和麒麟一起。
这俩坑货也很乐意看到我左冲右突的狼狈样,石头就像战场上的流弹,从各个角度往我身上飞。
每次结束,我都体无完肤,全身是伤,躺倒在地无法动弹。
有好几次甚至打到我吐血。
这哪里是训练啊,分明就是生死相搏。
沈洛中还因为我时常受伤,专门研制了一种药膏,对跌打损伤有奇效。
甚至骨头断了,敷上三天准好。
娘的,直害得我想借受伤的借口休息两天都不成。
我深知他这样做是为了我好。
可这么个折腾法,我真的受不了,有时难免跟他抱怨,结果换来更加严苛残酷的训练。
借用沈洛中的话。
“铁不锤不成器,人就跟兵器一样,既然没有千万年的时间去慢慢滋养,就得经得起千锤百炼。”
为了他所谓的千锤百炼,他还时不时跟五爪金龙和麒麟商量,探讨折腾我的法子。
五爪金龙这货根本不记仇,商议起怎么折腾我来,竟然跟沈洛中穿了同一条裤子。
它那一肚子坏水居然全用在我身上了。
说什么,为了锻炼我的臂力,将磨盘大的石头从山上往下滚,让我徒手接住。
用两个布袋装满铁砂,每个二十斤,绑在我小腿上,交替踢腿几个时辰,中间还不能停歇……
那段时间,简直是我的血泪史,只要一看到五爪金龙和沈洛中凑到一起,我就寒毛直竖。
现在想来,那段日子真的是可歌可泣。
沈洛中虽然训练我极为变态,可在生活方面一点都没刻薄我。
餐餐有肉,每晚还有药膳。
药膳是他亲自到山间采集的奇珍异草,肉香中夹杂着药香,好吃又滋补。
只是,这山中并没有野味,所有的野味都是五爪金龙和麒麟去大祖山抓的。
当然,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俗话说,穷不习武,富不学文。
穷人生活条件差,营养跟不上,光练不补,很难有个好体魄。
而学文需要清心寡欲,富人很难做到,因此很难有大成就。
像我现在这样每天超负荷锻炼,必须伙食要跟上。
每晚吃饱喝足,麒麟还会按照沈洛中的要求为我熬制药汤。
这里不缺灵药,所以我每天用来洗澡的药汤效果极佳。
不仅能洗涤身体,荡尽污垢,更能用来洁净内心,提升内力。
对于修炼者来说,比单纯吸收某种灵药的效果更霸道,渗透力更强。
泡药浴是一天中我最最幸福,最最放松的时刻。
不过,这并不是一天的结束。
沈洛中坚持内修外练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原则,药浴后,便让我内修。
即,打坐内视,修炼内力,每晚都要修至转钟之时。
为了防止我偷懒,沈洛中亲自监督我,晚上跟我同睡一屋。
这般苦练,自然成果不俗。
几个月后,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可以像壁虎一样在悬崖峭壁上来去自如。
跑起来也虎虎生风。
再跟沈洛中对打,也不再是单纯的挨揍,可以还他几招了。
他捡石头砸我,我多半都能躲开。
同时,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强横健硕,感受到体内蓬勃生机,精气源源不断。
内在经过药膳和药浴,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更像是被打通了。
甚至于每个毛孔在呼吸间都觉得联通在了一起。
第四百四十七章 一碗女儿红,诉不尽愁绪
我的这些进步都拜沈洛中所赐,他看在眼中,喜在眉梢,却丝毫没有半点松懈,依然对我要求严格,且日日如此重复。
如果不被逼一下,任何人都不知道自己的潜能有多大。
就拿我来说。
又是几个月后,最初让我胆战心惊,不堪重负的训练方式,已然变得得心应手。
一次偶然的机会,在看我娘修炼七童卧斗之术时,我忽然萌生出跟她修行仙术的想法。
她演化众生,调动阴阳二气,让我觉得无比深奥,同时又眼热不已。
我将这一想法告诉沈洛中。
没想到他居然摇头否定。
他说:“七童卧斗之法我根本不懂其中关窍,根本没法教你。不过,我可以教你‘分魂术’。”
听到他这提议,我当即否决。
他的魂与魄分开二十年,他失忆了二十年,我要学会了,到时魂魄分家,谁都不记得,那可就惨了。
沈洛中听我说出缘由,咧嘴笑了:“我之所以会形成那种局面,乃是心理所致,我教你正统的,不会有事。再说了,你不是想学七童卧斗吗?七童卧斗最基础的东西便是将魂魄一分为七。”
他也当真不含糊,滔滔不绝地给我讲起了分魂术的好处。
他说:“一般的修道之人,遇到那些需要离魂才能做到的事情时,都是三魂七魄同时离体。身体与魂魄分离是件很危险的事,身体无人看守,很容易遭人算计。同时,魂魄必须在指定时间内回归,否则命就没了。若是学会分魂术,遇到此类事情,可以分一缕魂出去,其余魂魄皆留存体内,可保身体无恙。”
“另外,分魂术大成之后,可以将魂魄附身鸟兽,以鸟兽之眼代替你眼,可以窥探很多事情……”
这是要将我培养成偷窥狂人?
我思忖再三,决定学。
分魂术跟魂魄离体差不多,唯一的差别是在体内多了一道将魂魄分开的程序。
这个过程需要静坐冥想,以念力将魂分出,引导出体。
我有过魂魄离体的经验,练习这些并不难。
一个月后,我便可以将魂魄尽数分开了。
两个月后,我第一次试着将一道魂附在一只野鸡身上,在山里转悠了一圈,特别神奇。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是一年。
一年的外练内修,我的身体变得异常强横,跟以前相比,强大了不知多少倍。
奔行起来迅猛如风,三米高的墙头一跃而过。
跟沈洛中过招,在我用尽全力的情况下,他再也讨不到便宜。
他们三个同时向我扔石头,我不仅能完全躲开,还能够还击。
内观丹田处,一团内气已有拳头大小,璀璨夺目,精气直冲向上,如同一座活火山内的岩浆翻滚,让我生出一种,一跺脚,可崩裂山河的感觉。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终于,那天吃饭时,沈洛中抱来了一大坛子酒。
待沈洛中拍来泥封,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
五爪金龙早就馋的哈喇子流了出来,拿出四只粗瓷碗奔了过去。
斟满,沈洛中轻轻将其中一碗推到我面前,说道:“咱们今晚喝几碗。”
他说这话时,带着颤音,有些落寞。
我知道,这是到了分别的时刻。
犹记得当初,沈洛中曾言,待我学有所成,将以好酒为我饯行。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一年如一日啊。
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虽然这一年中,我在他们几个手里遭了不少罪,吃了不少苦……
老实说,我心里也曾有过怨恨,想到过放弃,可现如今只剩下满满的感激之情。
两碗酒,饮罢便要从此天各一方。
任谁不会勾起浓浓的愁绪?
沈洛中并没有说我要离开,他端起酒碗,嗅一嗅,抿了一口。
忽然他的眼圈红了,说道:“长生,你可知这是什么酒?”
我摇头,老实回道:“我很少喝酒,对这个没研究。”
“这是女儿红,在我家乡那边有个传统,家中有女儿降生时,会以一亩田的糯谷,酿成一坛女儿红,埋深桂花树下,待到女儿出嫁,用这酒做陪嫁。送去夫家后,夫一碗,公一碗,父一碗,寓意人寿安康……”
这???
这是对我娘的愧疚?
让他思念成疾?
他继续道:“我家小女落地发出第一声啼哭之时,我酿了此酒埋于家中,脑中想的是‘夜夜湖中看月生’,便为小女取名如月。那时,我时常抱着襁褓中的如月,在埋酒处踩上几脚,脑里全是如月长大后的情景,心里特别踏实。后来,如月她娘因病走了,我便带着如月和这坛酒离开那个伤心地,来到这里……一晃四十多年了。”
说到这里,沈洛中的眼中似有泪珠滚落。
他仰起头,长呼一口气,然后低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我不太会劝说人,遇到这种事,我不知如何开口,总觉得在许多事情面前语言是那么苍白无力。
我端起酒碗,猛喝一大口。
这女儿红,色浓味醇,极为爽口,我却喝得满腹酸楚。
三碗过后,沈洛中看着我,泪眼婆娑:“我这一辈子,因琐事种种始终未能收徒,想不到,老来老去,却与你有了这段渊源,也算我有了个传承。”
我从没正经拜过师,他悉心教导我一年多,理应称一声师父。
站起来,我就要跪下给他磕头,却被他拦住。
他已然看出我心中想法。
“师父就免了,你叫我女儿娘,是不是该喊我一声外公?”
他说这话时,目光一直落在我娘的棺材上。
如果我娘没死,跟正常人一样嫁人,生子,他应该早就当上了外公。
他让我喊他外公……
“外公……”
我始终无法拒绝一个古稀老人的期盼,更无法面对他那双混浊眼中透出的孤单,悲凉与不安。
所以,我喊了出来。
他的嘴角抽搐了几下,没有看我,又兀自倒满一碗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那一晚,我醉了。
因为酒太醇……
沈洛中不知醉没醉,他话很多,絮絮叨叨。
从他故去的老妻,说到我娘,说到他师父,说他十几年颠沛流离,说他经历过的腥风血雨……
第四百四十八章 程家诡事
女儿红烈,不多会我便醉了过去。
再醒来时,置身于一片昏暗之中。
爬起来,我仔细观察才发现,这是我娘的衣冠冢。
墙角边燃着一根白蜡烛,蜡台下压着一张素白的纸,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不话别离”。
是沈洛中手笔,遒劲有力。
显然他不想与我正面分别。
人老了,大概都喜欢那种儿女绕怀的感觉吧,送别这种伤感之事又有谁能欢喜?
看来,他真的把我当成了他外孙。
应该是他趁我酒醉昏睡把我送到了这里。
我深知那块阳丹残片就隐藏在这衣冠冢的某处,却懒得再去寻找,毕竟现在那块残丹是我娘和沈洛中的栖身之处。
或许,等到某一天,我寻齐所有的残丹再回到这里。
那时,沈洛中肯定不会再像现如今这般郁郁寡欢,我娘的神智也一定可以恢复。
如果,我再想法子复活我爹,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再续前缘,共享天伦。
这可能是个梦,说不定也将会是我从此以后追求的目标。
想想前路,任重而道远。
丹中修炼,已经耽误了一年多的时间,是离开的时候了。
我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正是清晨,青山缭绕着薄雾,更显苍翠,一轮红日自东方升起,红霞满天,美不胜收。
草木葱茏,生机勃勃,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此时已是八月,细算起来,距离我进入阳丹残片,已经过去了一年又两个月。
这么长时间里,不知道徐远之和黑子回家了没有;不知道初八在晋邑过的怎么样;胖子有没有回去找找;黄二爷和灰爷它们出关了吗……
当然,还有李迪,她是不是和她师叔出去寻找阴阳二丹了?
“长生,你小子醒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是五爪金龙。
它和麒麟肩头各自扛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
不消说,里面装的一定是它俩从阳丹残丹里带出来的天材地宝。
它俩还说,本来是在我娘衣冠冢里等我的,见我久久不醒,便跑了出去在这山间游逛。
我们一起下山,去了稻田村。
这里是我爹的出生地,也是我娘成长的地方,同时,还是程瞎子的故乡,碍于这些渊源,总要进去探视一番。
毕竟,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根本说不准。
也许,这次再离去,便是一辈子。
村子不大,三年环山,一面傍水,环境清幽。
街上随处可见手持农具下地干活的农人。
“老头,你可知道程不归家里还有没有人?”五爪金龙拦住一个行色匆匆的老头问道。
它从我嘴里探听到了程不归程瞎子的信息,自作主张地打听起来。
“程……程不归?”老头一脸焦急之色,满是疑惑地看着五爪金龙问道,“你找他干什么?他都好多年不回来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死了,有这样不顾家的兄弟真是倒霉。”
“兄弟?”
我念叨一句,难道这老头跟程不归是兄弟?
见我开口相询,老头点点头:“不错,他正是我弟弟。”
“老伯,看你着急忙慌的,这是要去哪?”我问道。
“去医院。”老头对被我们拦住去路,有点不高兴,气呼呼撂下一句,自顾埋头往一个竖着一块站牌的地方跑。
“出什么事了吗?”我追上去问。
老头不再搭理我,手遮凉棚不停地往大路方向瞄。
我朝五爪金龙和麒麟使了个眼色,一起站到站牌下,和老头并排而立。
不多会,一辆公共汽车驶了过来,还没停稳,老头便跨了上去。
我们紧跟着上去。
见一下上来了四个人,卖票的大姐有些高兴,催促着客车赶紧发车。
想来,在这偏僻的地方,难得一下子上这么多客人。
车子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之后我们一直跟在老头后面,到了县医院。
老头见我们一路跟着他,除了多看了我们几眼,也没说别的。
我们跟随老头进了一间病房。
毕竟是县城的医院,环境不是很好,病房都很小,两张病床,上面都躺着人,两个人都在昏睡,其中一个还挂着吊瓶。
“这是……”我看到其中一张病床上的那个年轻人跟老头的样貌有八分相似,不禁问道。
老头见我们跟进病房,脸色一下凝重起来,战战兢兢地问:“你们是来抓他的?”
这都哪跟哪啊?
“他是谁?”我问。
“我儿子。”老头低声答道。
“怎么弄的?”
老头见我这样问,长舒一口气。
“你们认识程不归?你们找他有事?”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反而问起了我。
我将我跟程瞎子之间的事说了一遍,老头听后,紧锁着的眉头有些舒展。
“唉,这瞎子,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回来。”
“老伯,您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怀疑家里闹邪了。”
这话听得我皱起了眉头,问道:“怎么个闹法?”
老头听我问,似是找到了知音,一下打开了话匣子。
“这些年家里一直都挺不顺当,这一年尤其厉害。”
“先是我爹,一年前,我爹跟我说,他晚上睡觉的时候,总觉得自己和床在空中飘,那种感觉跟坐轿子差不多,吓得他时常睡不着。”
“我也没当回事,毕竟人年纪大了,血压、血糖什么的都不稳,有个头疼脑闷很正常,就去给他开了些补品。”
“补品效果不错,吃了半拉月,他老人家的睡眠质量好多了。”
“可我高兴没几天,就发现了不妥,他整日嗜睡,茶饭不思,好像得了什么病,于是带他到医院检查,可根本没查出毛病,让回家。”
“回家后没多久,他整个人就脱了形,什么都喂不进去,经常昏迷,没多久就死了,死的时候瘦得不成样子,还没有六十斤。”
老头说到这里,目光落在了那个青年身上。
“我爹死了不久的一天夜里,我儿子起夜,月光下,他看到有个人在我家院子里转悠,他以为家里招了贼,就猫在屋内玻璃上往外瞅,那人转到屋门口的时候,他看清了那人的样子,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已经死去了的爹……”
第四百四十九章 混账道士
“您儿子他怎么了?”我忍不住再问。
老头叹了口气:“唉,自个儿咬了舌头,差点死了。”
说着,他拿起一根棉签,蘸了点水往青年干裂的嘴唇上抹了一圈。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打量一圈,看着旁边椅子上放着几件旧衣服,床头柜上有个空空的饭盒,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和一大堆药瓶子。
这日子……
我在背包里摸索起来,摸出了一张卡,海天大厦的房租应该到账了。
我把卡递给五爪金龙,让它出去买点吃的用的,再取些钱。
五爪金龙这货干别的磨磨唧唧,干这个倒是爽快得很,拉着麒麟一溜烟跑了。
老头搬来一把方凳,让我坐下。
“老伯,您儿子因为什么事咬了舌头?”
看得出来,这倒霉青年是想自杀。
老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接起了先前的话茬。
“我刚才不是说,这孩子看到我那死了的爹在院子里晃荡嘛,我以为他看花了眼。第二天晚上就和他一起守在窗户旁。”
“到了半夜,我爹还真出现了。他像迷了路,一直在院子里转圈子,他转了一夜,我俩也看了一夜。当然,我俩都吓惨了。天亮后,我赶紧去邻村找了个道士。”
“那道士听我说了事情经过,说亡魂在家里转圈圈,是死者出殡时枕的长寿枕太低,起灵时,棺材内尸体的头低于门槛,亡魂被拦在院子里,出不去。所以尸体虽然被埋,魂魄却一直在家里转悠。这事不妙,若不及时处理,家里肯定会出事,轻则家宅不安,重则家属暴毙。”
这道士有点本事,此言不虚。
停灵有“三煞二险”之忌。
三煞分别为“并脚煞”、“断掌煞”和“抬头煞”。
二险则是“撑棺材”和“空棺材”。
像程老爷子这种死后魂魄出不去的情况属于“抬头煞”的一种。
那道士说的没错,这种问题通常都出现在死者的长寿枕上。
枕头太低,导致尸体头部后仰,抬棺人再将棺材抬的很低,魂魄便被门槛挡住了。
想来,他家里的门槛是属于那种高约四十公分,可拆卸的门槛了。
又称门档。
这种门槛可以抽下来,人能从门下爬进去。
这玩意儿可以外挡,也可以内拦。
同时,更给小偷提供了不少方便。
以前的乡村人口不多,每个村子也就百八十户人家,人气不旺,邪魅鬼祟偏多,就全靠门槛挡煞拦尸。
当然这个尸,指的是僵尸。
新死的生魂被拦在家中,大大的不吉利,它想出去,偏偏出不去,久了有可能变成厉鬼,后果不堪设想。
程老头继续说道:“我听了那道士的话很害怕,就求他想个法子给破解一下。”
“他让我去找个老木匠,跟木匠借一个上了年岁的墨斗,说晚上去我家,把我爹请进棺材里。”
“我依他言,做好了准备。当晚,道士来了,在家里念叨了一通,然后让我们爷俩扛着锄头去挖我爹的坟。”
“我们爷俩摸黑带道士去了我爹的坟地,将棺材挖了出来,那道士又是一通做法,用墨线将我爹的双脚给捆上了,然后用墨斗压在了我爹尸体的胸口……”
这是哪里来的混账道士?
他这不是在破事,而是在惹事!
听到这,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打断程老头:“这混账道士这是想干什么?”
程老头一怔,问我:“什么意思?他挺好的,自打他给做了这法事,家里就安稳了。”
“可不是安稳了嘛!墨线捆脚,墨斗压胸,就是百年厉鬼也闹不起来了,更何况一个新死之鬼?”我有些生气。
墨线捆脚又叫“绊脚绳”,可以限制亡魂乱走乱窜。
墨斗是木匠的祖师爷鲁班发明的,鲁班是厌胜术的高手,那墨斗更是极其厉害的镇压之物。
程老爷子被墨斗压着,就如同被压在五行山下的孙猴子,无论如何也逃不走了,就连投胎都投不了,只能被囚禁在坟中。
亡魂不安,家宅不宁。
程老爷子不能去投胎便会有怨气,年岁越久,怨气越重,久而久之,搅得子孙不宁。
如此下去,老程家是没好了。
我把其中关窍给老程头解释简单解释了一通。
他听后,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自那以后,家里就邪事频发。”
我皱着眉接言道:“邪事应该不关老爷子的事,他老人家死了不满一年,根本没这么大本事。”
“我被你绕糊涂了,到底怎么回事啊?”程老头一脸茫然之色,问道。
“你还是先跟我说说,都发生了些什么邪事吧。”
程老头点点头:“我爹这事解决后没多久,我也开始有了半夜飘忽的感觉,就像我爹说的那种古怪感觉一样。有时半睡半醒之间,我总能听到家里有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很多人在急匆匆地赶路,可醒来什么都没有。”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就问我儿子,他有没有这种感觉。”
“他见我问起,脸色顿时煞白,说他有天晚上睡觉,熄灯以后,不经意间瞥到窗外有张脸,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脸,正透过窗户看他。他当时吓了一跳,然后敲了敲玻璃,我的脸就……就消失了。”
“他还说,他睡觉的时候时常觉得魔怔了,感觉床跟地震一样一通乱摇,胸口还时常被什么东西压着,压得都喘不上气来。”
“这么多怪事连连发生,我又害了怕,便又去找那道士。他说这是鬼闹宅,就是因为家中有鬼,各种闹,闹得久了就会出人命。”
“我求他给破解。”
“他让我回家准备些生鸡蛋,要能孵出小鸡的那种,在鸡蛋上画鬼脸,再准备一袋铁砂,晚上他来做法。”
“我按照那道士说的做了,晚上那道士来后,先烧纸在家里念叨一通,然后手里擎着一炷香出了门,让我儿子端着一笸箩鸡蛋跟在他身后,我则跟在我儿子身后撒米……”
“我们一直往村外走,直到那炷香燃尽,他才说行了,就这儿吧。然后他打碎了所有的鸡蛋,又让我们爷俩挖坑埋了。”
“之后,我们又回家,那道士爬上屋顶,将铁砂撒在房顶上。铁砂没用完,剩下的他找了家里的五鬼位,埋了进去,说这样就万事大吉了……”
“
第四百五十章 咄咄怪事
我……
直接无语了。
先前说这道士混账,还真是高看了他,他这一路操作下来,何止混账,简直太过阴损毒辣。
这是要把老程家往绝路上逼啊!
不可否认,他确实有些本事。
在生鸡蛋上画鬼脸,是为了“困鬼”。
之所以要用那种能孵出小鸡的生鸡蛋,是因为这种阴阳交合过的鸡蛋内蕴藏着海量的精气,鬼魂喜食此种精气。
所画的鬼脸有双重功能,既可以将鬼魂吸引进入,又能像困鬼符一样,将鬼魂困在鸡蛋里。
将鬼困住后,便可以将其送走了。
至于最后将鸡蛋打碎,是为了放鬼一条生路。
总不能将鬼全困死在鸡蛋里,杀鬼可是一件极其损阴德的事,后果相当严重。
撒米是为了断了鬼的后路,以免它们再来骚扰主家。
这相当于在告诫鬼魂,主家已经请了非常厉害的先生来,如若再来搞事,会没有好下场。
如此一套流程处理下来,那些闹事的鬼大多不敢再回来了。
铁砂撒屋顶,是一种为了防止鬼闹屋宅的方法,铁砂都是经过高温锻制而成的东西,本身阳气十足,对鬼魂有些极强的震慑之力。
而在家宅之中的五鬼位埋铁砂,就有些太过恶毒了。
家宅之中都有五鬼位,也称病位,或者吵架位。
是一间屋子中最衰的位置。
许多人家夫妻不和睦,家人体弱多病等,就是五鬼位正在厨房,或者睡房等位置,构成大凶造成的,所以五鬼位需要镇。
可用来镇五鬼位多用些吉物,如各种玉石,桃木,避鬼葫芦等。
懂行的人都知道,五鬼位是不能用金属物镇的,金属物虽然辟鬼,却会构成一个“五鬼偷金局”。
此种局面一旦形成,不但家中财运无法凝聚,还会招致花钱如流水。
这钱又不是花在正路上,而是用于家中之人治疗疾病上。
照眼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老程家大概就是受到了妨碍。
我心中暗骂了几句无良道士,又开口问道:“程老伯,那道士做法之后,你家里是不是就开始各种不顺利了?”
“刚开始,家里确实安静下来了,再也没有发生以前的那些事,可一个月后,怪事又开始出现了。但都是些小事,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小事?怎么会是小事?你家里的鸡鸭鹅狗就没出现异常?”我又问。
程老头抬头看了我一眼,仔仔细细把我看了个遍。
“你怎么知道的?”他先是一愣,又说道,“最初是家里的大黄狗,死活不肯进院子,宁可睡在大门外,也不进来,我怕它在外面咬人,就用铁链将它拴了回来,可这家伙居然用铁链把自己勒死了……”
“接着就是家里养的鸡鸭,开始莫名其妙的死亡,明明白天好好的,一到晚上就死,没几天就死光了。”
“另外,我还发现了一件怪事。那天,我看到一只大老鼠叼着一只还没长毛的小老鼠往门外跑,出了门放下后,又回来叼第二只,接着是第三只,第四只……最后,我才搞明白,老鼠这是在搬家啊。”
没长毛的老鼠,说明刚产下不久。
月子里的老鼠都搬家了,这情况相当严重了。
我没再说什么,只听程老头继续说道:“眼见着情况不对,我便又去找那道士,谁知他说我家宅不好,让我搬家。”
“可我能往哪里搬?正好家里就剩我们爷俩两个喘气的了,心想过段时间可能就好了。谁知,一个月后,我儿子就出了大事。”
说到这里,程老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让我觉得他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发生了什么大事?”我急切问。
“这……这小子居然在一天夜里出去把一个黄花大闺女给糟蹋了……”
我瞬间明悟,难怪我们刚跟进来的时候,他会那样问。
想不到他这儿子还是这样的人!
我被呛了一下。
不过,转念一想,我决定事情决定没有这么简单。
“老伯,别着急,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都怪我。”程老头听我如此问,两行混浊的眼泪顺着眼窝流了出来,“虽说是在农村,可我儿子也是正经大学毕业的,这不是为了照顾我嘛,他才放弃了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回到这里在镇上的初中当了一名英语老师。”
“知子莫若父,我的儿子我知道,他就是一个老实本分的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况且他也有对象,他的对象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应该干出这事来啊……”
“我事后问他是怎么想的,他说也没怎么想,就是睡觉的时候忽然看到屋子里飘进一个黑影,那黑影一下子进入了他的身体,然后他就没有了知觉,再醒来后,那事已经发生了。”
听到这里,我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五鬼偷金能让家中破财,但不会出现鬼影啊,难道真是邪魅鬼祟类闹出来的幺蛾子?
又或者这小子做了亏心事,编了鬼附身这么个借口?
还是……
其中还有别的隐情?
我没出声,决定听老伯继续说。
“这事不管是不是他干的,还是什么东西干的,可毕竟已经发生了,那就是了不得的大事啊。”
这关乎着一个女孩的声誉,尤其是在这相对闭塞落后的农村,极有可能就此毁了一个女孩的一辈子。
“这事,我儿子被女孩家抓了个现行,被打了个半死,他们全家又来家里算账。”
“其实,他们的要求也很简单,就是让我儿子娶了那女孩,毕竟女孩的清白已经被毁了,再也回不来了。我儿子娶了她,就能把丑事变喜事,仇家变亲家……”
“其实,我也很乐意看到这样,毕竟我儿子不用去坐牢,还不用赔钱。”
这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这念头刚一冒出,我忽然觉察出不对来。
可究竟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
“你儿子是不是不肯娶这姑娘?”我问。
“是啊,这孩子倔得很,说自己已经有了女朋友,绝对不会再娶别人。”